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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静     问仙txt下载     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一七九 远古异族,公道自在人心

    远古巫族,乃荒古时期蛮荒诸方势力中,实力不在蛮荒“圣宗”之下的一大异族,巫族中,几乎人人都身负异术,秘法通天,巫族曾一度纵横八荒,辉煌无比,相传连神魔也为之深深忌惮,最终在上古洪荒时期末,更是引起天下浩劫“神魔大战”的主要一方,浩劫过后,受到人神诸方各道的共诛,也因为如此,被其牵连的蛮荒一族被死死地压在**蛮荒那等穷山恶水之地,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中土半步,异族生灵,沦为世人眼中的异类,天地不容,也就是那个时候起,修仙界中逐渐方有了玄门、妖门正邪之分,无数年下来,长生之道还未找到,正邪双方却彼此厮杀得仇深似海,不死不休。【虾米文学]

    如今这个神魔绝迹的时代,再次听到远古巫族之名,实在不得不让人有种心有余悸之感!

    燃苦大师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合十,默默诵经,其意却非常明显。

    静默许久,玄霄子缓声道:“能破开梵音寺‘大梵天般若无量’无上封印的人,世间中不出几人,恐怕是他……妖皇宗如此大动作,必有一番图谋啊,我等自诩正宗巨擘,统领天下正道,抵御妖邪,绝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眼下我蜀山、昆仑、罗浮皆尽在此,稍后我便修书一封冰岚云阁,再广邀天下正道,也请他们与我三大正宗一起做好共诛妖孽,保卫苍生之大责准备!”

    众人齐齐耸容,点头称是,便是昆仑一众人,也不禁暗自为之折服,玄霄子真人举足轻重,左右世间风云,这等领袖气派,当世实在不出几人可比。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燃苦大师向着玄霄子真人深深看了一眼,随即轻轻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默诵一声佛号。

    事已至此,昆仑等人纵有苦恼之处,却是不好发作,在眼下这等大事面前,再提及天药子之事,似乎颇有不妥之处,也只好压了下来,容后再算,清微道人与幽玄道人相视苦笑,摇了摇头,正要向玄霄子真人告辞而去,正在这时,只见得他们身后恭然站立的一众弟子中,忽有一人走了出来,在众人愕然中,来到大殿中央,默默地跪了下来。【虾米文学]

    这青云大殿中,玄门当世高手此刻多数在此,放眼世间,遇到这种阵势,任谁也先怕了七分,可这位衣着蓝衫,年轻尚轻的昆仑弟子,尽管脸上也尽然是畏惧之色,尽管身上颤抖不已,可仍是咬紧牙根,默默地跪着,不发一言。

    原来,这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天药子唯一的亲传弟子,云天风!

    清微道人皱了皱眉,已知其意,但此时此刻,却容不了他再生事端了。

    清微道人沉下了脸,喝道:“天风,不得胡闹!”

    云天风心中一跳,只听着清微道人这话里似有隐隐不悦,再看他与幽玄师伯两人脸色皆是难看,心思细密的他,已是猜到两人的想法,可眼下这等情况对他来说,却不下于天大机遇,天药子虽被那奇兽以无上神物“雷神古鉴”招出三色神雷打得形神俱灭,可师父终究还是想夺他舍而被自己用「九龙神火鼎」所焚化,这事虽然隐蔽,无人得知,可这些日子来,他可谓时刻在煎熬之中度过,天药子已死,再想太多也没用,他的意愿却是在于天药子那枚尚未练成的,当世也只有他一个人所知的“天元神丹”之上,虽然他为天药子的亲传弟子,可终究道行低微,天药子毕竟为八宫宫主之一,他的遗物以及那紫翠宫宫主之位,昆仑大有人才在,故也不见得会为他所继承,是以此刻,玄门当世高手多在此地,一行人中唯一让他畏惧的洛天衣宫主又不在,他如何会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他此时把天药子的事说出来,以大义大孝为行先,那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可以在众玄门前辈宿耄中博得一个好印象,昆仑想必也会为其感动,那他正式继承天药子衣钵的日子,岂非指日可待?

    云天风心中千转百念,虽心怀鬼胎,可脸上却是丝毫不敢显露半分,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当世高人,早已见惯了太多的世事变迁,自己若有一丝妄念,必然逃不过他们的目光。

    可即便如此,云天风还是迈出这一步,早在天药子意图夺舍而被他炼化那一刻起,他已抛开了一切束缚——

    倘若一条路已经走了一半,再折回选择另一条路走,不是愚蠢么?

    多少年后,回头深深凝视一眼,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许会愧疚,或许会向往,可又有什么用?

    有些选择,一旦下了决心,便回不了头了。

    那个时候,当所有人的目光落到那个众星伴月的天之骄子身上时,有谁还会记得到那时站在琼华宫大殿一侧,那个孤独得紧握着拳头的小孩?

    如果我错了,也认了,如果不择手段想变强,就是沉沦魔道,那……我不回头。

    云天风深深呼吸一声,望向了清微道人,嘶声道:“师伯!”

    清微道人怔了一下,但看着这位故人弟子神色间一片失望和黯然,心中一痛,竟一时语窒。

    幽玄道人见状,暗叹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大殿另一侧偏座上,聂慕枫道人皱了皱眉,侧脸向清微道人道:“这位昆仑小友是……?”

    清微道人踌躇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脸色一整,断然道:“他便是我昆仑已故宫主天药子道友唯一的弟子!”

    此言一出,云天风心中又是一跳,已感到数道寒星般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在这般无形的威压下,自己竟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当即头皮发麻,此时,又听得蜀山的聂慕枫道人冷哼一声,道:“怎么,难不成道友还要向我蜀山讨个公道不成?”

    清微道人心中暗怒,他亦是玄门中成名已久之人,虽道行没有聂慕枫那般深厚,可贵为昆仑一宫之主,地位超然,多番被他这般讥讽,岂非显得昆仑要被蜀山压了一头?

    当下冷声道:“天理长存,公道自在人心,聂道友诸般阻挠,出言刁难,难不成有什么心虚之处?还是视我昆仑是那些随便可以打发的三流门派!”

    聂慕枫道人脸色一寒,怒笑一声,正待出言反驳,却听得那位跪着的昆仑弟子,悲戚一声,道:“两位师伯不要再争吵了,弟子不肖,未能侍奉恩师终生,若再因为弟子之事导致我两宗不和,那弟子当真万死不能赎罪,他日如何再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师父他老人家!”

    蜀山与昆仑两宗素来交好,所谓闻道有先后,达者皆为师,是以云天风尊称聂慕枫道人一声“师伯”,也并无不妥之处。

    听得云天风凄声戚戚,聂慕枫道人脸色虽难看,却是不好与小辈一般见识,而且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位昆仑弟子话中把双方的顾虑之处都挑明,于情于理,天药子身损一事,却是不得不正视起来,否则这事不解决好,长此下去,蜀山与昆仑两大玄门巨派,难免会存有芥蒂,千里长堤,溃于蚁穴,这个世间道理,人人都懂,更何况在座皆是世间一等一的修仙高人。

    “少年郎。”

    此时,只听得一把和善温厚的声音响起,众人一怔,却是玄霄子真人说话了。

    面对这位享誉正道悠远岁月的老人,便是云天风满腹城府,也不禁生出几分慌乱之色,他低下了头,不敢与之直视,哀声道:“回真人,小子在。”

    玄霄子真人笑了笑,又看清微道人一眼,道:“清微道友说的好,天道昭昭,公道在人心,对天药子道友陨落一事,蜀山上下深感悲切,少年你既然经历其中,诸位昆仑道友又言之确凿为我蜀山所为,你不妨把当日之事一一道来,我蜀山正宗,说一不二,若真有此事,定然当着天下人面前,给昆仑一个公道!”

    玄霄子真人的话如清风过耳,但不知为何,听着众人耳边,却竟似有种如大山压顶的沉重感,又仿佛有着无以伦比的傲然——

    巍巍蜀山,岂能没有这份千古不衰的骄傲?

    一时间,大殿之上,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

章一八零 以死明志,谁是谁非

    云天风在老人那双能看透世情的目光下,直觉如坐针毡,背后发寒,有种难以喘息之感,好在他心中早有天衣无缝的准备,当下哀声凄切,把当日雷灵山之事一一道来,不敢有丝毫隐瞒之处,而且这事也绝非谎言,天药子肉身被三色神雷当头击溃,阳神也受到无可恢复的伤势,本来就是频死之人,只是后来之事,在云天风看来,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跟师父天药子,都只想活下来罢,最后他笑着,天药子死了,如此而已。【]

    只是,过中曲折,当世亦只有唯一活下来的云天风知道,便是在座众人皆为当世高人,也是万万想不到其中,毕竟玄门正道中,人人推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之圣贤至理,对师徒关系的看重,可谓堪比俗世父子情分,甚至犹有过之,所谓“虎毒不吃儿”,谁会想到这玄门正宗,昆仑巨派的师徒俩,最后时刻竟会各怀鬼胎,反目成仇?

    蜀山众人,本都是玄门中的大修行人,经历过世事的沧桑,早已看惯了生死之事,本来对天药子陨落一事,也只有痛惜一叹,可此刻听得云天风的话,却是越听越心惊,不出世的荒古雷妖,更是手持上古天雷奇鉴——‘仙都玉璜’这等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纯阳至宝!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竟平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天药子,死的不冤啊!谁会想到天地间至浩然至刚阳的无上神物,会出现在一区区妖孽手中!

    只是,待完整听完这个昆仑少年这段离奇诡异的经历后,蜀山一众人,上至玄霄子真人下至以后辈身份晋升新一脉首座的凰冰璃,竟都一时沉默下来。

    坐在主位上的燃苦大师,看的身旁那位故友真人脸色沉了下去,也不禁微微一怔。

    许久,聂慕枫道人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吐出一言:“你可是说,那个助妖为虐的蜀山弟子,自称……林、辰!”

    他说到最后,话声已是冰冷无比,带了几分煞气,听得众人都变了脸色。【]

    云天风心中一惊,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在那位焚阎峰首座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云天风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崩溃一般,可那漫漫黄沙上的一幕,忽的又出现在他脑海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忍住了这等重重威压,猛的的一咬舌尖,直直地往他看去,目光无比决绝,忽的一掌击在自己泥丸宫中,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如今骤变,便是众人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聂慕枫道人更是一呆,片刻后,惊道:“你……”

    话方开口,只听那位已然身受重伤的昆仑少年惨然一笑,道:“苍天在上,日月可鉴,如弟子有一言属虚,必教弟子五雷轰顶,人神共诛,天地不容!”

    如此狠绝的毒誓,大殿上的人几乎全都变了脸色,正道修仙中人,皆是极重诺言,毕竟这关乎到道心信念,否则一生修行,所谓何来?

    昆仑一侧,一直沉默旁观的慕容龙幽,此刻也不禁正视起这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师侄来。

    他身旁的洛雨菲更是捂住了欲张惊呼的小嘴,瞪大了眼睛。

    清微道人一声不吭,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云天风身下,接住了他将要跌倒的身影,出手如风,立刻撬开已毫无知觉的云天风的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也不管多少,把倒出的药香阵阵的丹丸直接倒到了他的嘴里,待丹药化开,凝重的脸色方稍稍松了下来。

    一直沉默着的幽玄道人见状,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看向云天风的目光间,带着几分欣慰和感动,随即往蜀山众人逐一看去,神色傲然间带着无比压抑的怒意,沉声道:“我昆仑弟子尚敢以死明志,敢问蜀山诸位道友,贵宗中可有这名为林辰的弟子!”

    青云大殿上,一片静穆,蜀山众人的目光落到那位以死明志的昆仑弟子身上,皆是默然,欲言又止。

    这时,只听得一阵朗声传来——

    “弟子林辰,拜见诸位师叔伯。”

    沧月大师身后静静立着的凰冰璃,听到这把熟悉的声音,身子轻轻抖了一下,一言不发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突然出现大殿门前的身影,怔怔不语。

    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眼神仍是那般孤傲沉稳,这个突然而来的年轻人,不是林辰是谁?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座各位首座看的少年的到来,还是纷纷变了脸色,先前,谁会想得到,昆仑诸人口中那位助妖为虐,残杀同道的大逆不道之人,居然是这位有着蜀山第一人之高徒、六脉会武第一人、蜀山年轻一辈中至杰出弟子、身负光大宗门重责等诸多声名赞誉的年轻人?

    这骤然而起的变故,实在让人措手不及,若这等事情属实,就凭玄霄子真人先前那番话,那蜀山今日可得真要清理门户,给昆仑一个公道。

    可是……这个少年,实非寻常弟子可比,一身修行道行了得,远胜同辈中人,况且燕惊尘虽性情淡漠,对门下弟子却是极为护短,更何况对于这个忘尘峰唯一的入室大弟子?

    虽然眼下他跟洛天衣不知何处去,可今日若他这弟子有什么不测,以他的性情,难保会做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来……燕惊尘一生坦荡,为人处世全凭一己好恶,从不在意外人的看法,虽为正道,可更多人看来却是亦正亦邪,如今他虽没有年轻时代的轻狂戾气,可盛怒之下,他那柄忘尘剑,普天下当真还没多少人能抵挡得了。

    聂慕枫道人不禁望向了玄霄子真人,却是见得那位德高望重的掌门师兄,沉默地看着少年一步,一步走进了大殿之中——

    少年一身衣裳,似乎被外边飘飞的烟雨所打湿,清风从外面吹来,挺拔的身形仿佛也随之飘忽,更显几分俊逸出尘。

    自林辰出现起,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可他却似乎视若无睹,不慌不忙地走着。

    好一个出色的年轻人!

    有那么一刻,众人的目光地不由得转到昆仑那一侧,那个蓝紫衣衫,一脸冷峻淡然的年轻人身上,竟是下意识的把这两位分别代表蜀山、昆仑两大正宗中最杰出的弟子作对比。

    “弟子林辰,拜见诸位师叔师伯。”

    林辰走到大殿中央,尊了一礼,平静地重复了那句话,便静静地立着,面对着众人。

    他目掠过慕容龙幽、净尘等人身上,顿了一下,他们显然也在打量着自己,目光似乎有些复杂,彼此微微的点头示意一下,林辰心中一笑,移开了目光,多年没见,似乎他们没甚大变化,只是此刻并非叙旧的时机,最后,林辰的目光,落到了一身血污,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云天风身上,皱了皱眉,认出了这人,正是那日在雷灵山上跟着天药子身后的那位昆仑弟子。

    尽管不知他为何受伤,只是看众人惊疑的神色,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只是,少年心中还有一丝惊异之处,为何天药子今日不曾前来?

    林辰淡然一笑,负手而立,神色自若间,仿佛有说不出的桀骜不驯。

    清微道人脸色铁青,缓缓站起身,上下打量了林辰一番,冷冷道:“你,便是那位与妖孽勾结,残害吾辈中人的蜀山小儿林辰!”

    林辰皱了皱眉,沉默半响,望向了他,平静道:“我没害人。”

章一八一

    清微道人冷笑一声,冷冷道:“那老夫问你,雷灵山上,你可有向我昆仑紫翠宫宫主出手!”

    此言一出,刹那间全场一片鸦雀无声,唯有殿上点燃的香烛,在沉默地燃烧着,飘起一缕缕的轻烟。【]

    林辰不禁轻轻抬头,环顾四周。

    这座举世著名的蜀山一殿,依然如往日一般的气势雄伟,往日空旷偌大的大殿之上,此时站著坐著有不少人,正中主位之上,德高望重、道骨仙风的玄霄子真人,与佛门一代神僧燃苦大师坐在那里,下面右手边一排,则是蜀山各脉的首座等人,只是燕惊尘并不在其中。

    一身白衣胜雪的凰冰璃,此刻正默默地站在沧月大师的身后,一双明眸中眼波流动,凝视着他。

    而左手一侧,则是冷眼相视的昆仑一行人。

    静默片刻,在众人眼中,林辰终于点了点头,道:“有。”

    “什么!”

    片刻之间,无数惊骇、忿怒的声音顿如炸开一般,在青云大殿上响起,听的少年直口承认,连沧月大师,宁远世这等修养的性情,也忍不住脸上变色。

    聂慕枫更是一张脸阴沉下去,先前他在昆仑面前那般倨傲,哪里想到竟真有其事!

    清微道人怒极反笑,冷冷道:“助妖为虐,害我昆仑一宫之主陨落,事到如今,还口口声声说你没错,你倒是给老夫说说,你那里是对的!”

    林辰怔了怔,脑海中轰然一阵作响,许久,方涩声道:“天药子道长……他死了?”

    此话一出,清微道人与幽玄道人脸色骤变,一众昆仑弟子中,更是一片哗然,怒气冲天,只觉得此人实在歹毒,亲口承认害了人,还故做惊讶,显示自己无辜。【]

    清微道人一脸铁青,向聂慕枫等几位蜀山首座看了过去,冷笑道:“好,蜀山出来的好弟子啊!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一次,蜀山众人却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林辰见状,苦笑一声,看来,自己还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人,那日天药子肉身被三色神雷毁去,可阳神却是逃走了,他乃亲眼所见,一直以来,他心中还认为昆仑迟迟不来追究,是因为天药子伤势未愈,却是没想到天药子竟就这样陨落了,看来,离霆的修为,以及「雷神鉴」的神威,远远超越了自己的想象,自己还是眼力太浅了啊,这么一来,可当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是你!”

    他正自嘲着,一阵撕心裂肺,又惊又怒的叫声忽然响起,和在外边的风呼雨啸,更显几分凄厉,让人心中产生一阵寒意。

    林辰看了过去,怔了一下,原来,这叫喊之人,正是那位重伤的昆仑弟子。

    只见他面无血色,挣扎而起,颤巍巍指着林辰,悲愤道:“还我师父命来!”

    说着,他竟是不顾伤势,勉力催动真元,朝天一指,,背后那柄流光飞剑,霍然腾起,落到他手间,反手一震,手中青峰化作一道厉芒,带起整个人电光火射般的向林晨冲去,赫然是一剑“三才朝元”,所谓三才朝元,便是天地之气与人合一,以剑护身,以人御剑,这是颇得琼华派剑术真意的一招,虽然此刻云天风身负重伤,可毕竟多年「道藏玄清琅缳真诀」勤练不息,又是含恨出手,这一剑诀竟是来势汹涌,威力颇大。

    幽玄道人心中大惊,见得清微道人似乎方还未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阻止,怒喝道:“风儿,大殿上,休得无礼!”

    正喝止着,却见得那位一直静坐于高位之上的蜀山掌门真人,淡淡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似有所想。

    被玄霄子真人这么一看,幽玄道人竟是有种如入冰窟的感觉,无比的寒意,自心底间升起。

    他苦笑一声,尽管此次前来蜀山,意在问罪,他们是理直气壮的一方,可玄霄子真人坐镇蜀山垂千年之久,威势向来无人敢当,谁敢当着他的面前,在青云大殿上动武?当世高手之中,恐怕强如洛天衣,傲如燕惊尘等人,也要掂量几分!

    可是让他愕然的是,那位年轻人依然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面对着云天风的剑光冲来,竟是不躲不避。

    幽玄道人暗呼不妙,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着什么?

    百般念头还未反应过来,这位昆仑玉英宫宫主,却是怔住了!

    只听得一声锐响荡开,云天风的飞剑,已是狠狠地刺向了那个年轻人,只是,想象之中的血肉横飞并没有出现,他瞳孔猛地收缩,惊骇莫名地看着云天风的飞剑,穿过了年轻人的衣裳,剑尖抵在他胸前,却是再也刺不进半分!

    云天风脸色由苍白涨得通红,似是出尽了全力,甚至剑身被弯成了一个弧度,可即便如此,他手中的飞剑,还是刺不进那年轻人肉身半分!

    “这!”

    清微道人此时方回过神来,亦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等情景,失声叫了出来,顿时昆仑众人中一片耸动,人人震惊!便是聂慕枫等诸位首座,尽管早在六脉会武上便曾见过林辰赤手抓住宁归邪的「斩红尘」,可此刻见他生生受了这昆仑弟子一剑而毫发无损,还是有种错愕的感觉——何时见过修真元大道者会有如此强悍的肉身?

    洛雨菲更是目瞪口呆,扯了扯慕容龙幽的衣袖,惊道:“师……师叔,我没眼花吧。”

    叶千帆亦是倒吸一口冷气,惊骇道:“这是什么道法,云师弟那柄「流光」灵剑,竟是伤不到他丝毫,林辰他什么时候如此厉害了……”

    慕容龙幽嘴角动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林辰一眼,没有说话。

    没人留意到,主座上,那位一直低眉诵经的罗浮梵音寺主持大师,有那么一刻,停止了口中的经文,抬起了头,看着少年,那双饱经岁月沧桑却不显丝毫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惊疑的神色。

    林辰静静地看着眼前面目扭曲,狰狞可怖的云天风,在这个庄严而肃穆的大殿之上,在所有人异样的眼光之中,依然不曾退后半步。

    “记得我那日说过的话么?”林辰看着眼前这位昆仑弟子,淡淡道。

    云天风怔了一下,随即目光满是怨恨,怒道:“师仇不共戴天,我怎可能忘记那天发生的事!”

    说着,他奋力又把手中飞剑往前送了几分,巨力下剑身弯起的弧度更大,仿佛那样便能把眼前这个人撕碎一般。

    林辰淡然一笑,也没见他有所动作,只见得“啷”的一声锐响,抵在胸前的流光飞剑,弯曲的剑身霍然一直,云天风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重重落到地上,清微道人大怒,袖袍一挥,托起了云天风,却是楞了一下,那年轻人这一下看似重手,却是没有伤到人。

    林辰拍了拍衣裳,随手一指,跌落在地上的那柄飞剑,便荡然而起,直直地落到云天风身前。

    对上云天风那惊愕的神色,他平静的,淡淡的道:“我当日便说过,善恶行止,本无人界、妖界之分,你师父起于贪念,落得这个下场,怨不得旁人。”

    说着,林辰霍然抬头,面色沉静如水,看着众人,

    青云大殿上,有他低沉却无比坚定的声音:

    “我没错。”

章一八二 不明是非,何以为仙

    青云大殿上,突然一起安静下来,包括昆仑等人在内,一起都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口中说出如此惊世之言来的年轻人。

    玄门素来遵循“代天授命”、“依天命”观念的熏陶,认为替天行道,卫道除妖方为人间正道,更有除妖功德升仙之说,修仙界内,天下玄门,皆与妖类为敌,人与妖之间成见,日积月累,千万年下来,仇深似海,不死不休,如今林辰此言,对这些正道思想早已根深蒂固的老家伙来说,不下于突然听到世间最为荒谬无理的事。

    “哈哈哈哈哈!”

    一阵怒笑声打破了这片沉默,却是清微道人怒极反笑,霍然站起来,指着林辰,向聂慕枫等人冷笑道:“好,好一个咎由自取!正邪不分,离经叛道,贵宗门下当真出了一个了不起的

    弟子啊!蜀山正宗,蜀山正宗,老夫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清微道人这句充满讽刺之意话,听的蜀山满堂变色。

    凰冰璃面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握着太初剑鞘,默默的看着殿中之处那个倔强的人,怔怔出神。

    到底你,在坚持着什么?

    “孽障!”

    一声大喝,声震四下,却赫然是聂慕枫道人脸色铁青,愤然站起,吓了众人一跳。

    只见他面色严峻,目光寒冷若冰,落到少年身上,一字一句道:“你,可知罪!”

    林辰抬头向他看去,却看的这位祭祖大典有意刁难的焚阎峰首座,这位素来威严,执掌蜀山重大刑法的道人,面寒如水,绷紧的脸颊脖项上绘着的那朵形状奇特,栩栩如生的血红火焰更显狰狞,仿佛下

    一刻便要活过来一般,让人惊颤。

    林辰并没有说话,顿时殿上的气氛,仿佛也有些微微的紧张。清微道人与幽玄道人冷眼看着,没人知道,一旁的云天风心中复杂之极,世间最清楚当日之事的人,莫过于他,师父他天药子本来就要死于

    那神雷之下,这笔帐,不管怎么算,这个人都难逃其责,只是世事难料,后来师徒两人之事,也只有天知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有错,没有错。”

    云天风心中暗暗念了几声,不舒服地转了转头,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盯着那个人。

    “说!”

    又是一声怒喝,从聂慕枫道人口中冲出,他看着林辰,心中又惊又怒,虽然他与燕惊尘素来不和,连带着也看这个少年极不顺眼,可这个弟子毕竟是这次六脉会武的第一人,眼下之事更是关乎到蜀山千

    古声誉,两大正宗的手足情谊,燕惊尘这个弟子,却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尤其是梵音寺和昆仑的人都在此处,还倔强如此,蜀山便是有心维护,也无计可施。

    奈何林辰轻轻摇了摇头,一脸平静,淡淡道:“我没错,也没害人。”

    清微道人忍不住怒笑道:“这么说,我昆仑一宫之主,死的活该?”

    林辰冷冷道:“一念之贪,杀人夺宝,与邪魔何异?”

    清微道人怒极反笑,正要说话,却见聂慕枫道人霍然踏上一步,来到林辰跟前,斥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岂能与我正道相提并论!”

    “妖不为恶,为何杀之?”

    “冥顽不灵!”

    只听“砰!”的一声,聂慕枫道人大手一拂,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林辰身子猛然一震,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摇摇欲坠,竟是倔强的宁愿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也绝不肯后退半步。

    众人一时都被震住!

    蜀山宁远世等首座微微色变,看到这等情景,竟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什么,就连聂慕枫本人,对上少年此刻的神色,竟也是一时说不出话。

    凰冰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血洒衣襟的林辰,脸色煞白而没有一丝血色。

    “够了。”

    这时,一把平和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之声,突然响起,聂慕枫道人楞了一下,抬头看了玄霄子一眼,却见得这位掌门师兄人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他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便是盛怒中的昆仑一众人,此刻听的这位一直沉默的蜀山掌门发话,也是顿时沉默了下来。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凝固了一般,青云大殿上,寂静无声。

    玄霄子真人目光淡然,可被他眼光所掠过的人,竟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最后,老人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两边人群之间,那个孤零零站着的少年身上,出现了一丝复杂之色。

    如此倔强的表情,仿佛很多年前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像这般站在青云大殿上,在众位师长面前,在众位同门的苦苦相劝之下,依旧那般桀骜,那般的骄傲不可一世,那般的宁死不屈。

    难道多年之后的今天,又会是一个轮回沧桑么?

    老人深心处,忽然的一阵绞痛。

    静默片刻,玄霄子真人却没有立刻向林辰问话,反是面有歉意,向旁边的燃苦大师道:“我门下弟子无礼,让大师见笑了。”

    燃苦大师微微一笑,合十道:“道友哪里话。”

    玄霄子真人点了点头,目光也再一次地回到了林辰的身上。不知为何,蜀山等人一时都紧张起来,便是昆仑,也是一脸重色,知道接下来的,只怕便是宣判这个少年命运的时刻。

    “林辰。”玄霄子真人缓缓道。

    少年身子轻颤了一下,低声道:“弟子在。”

    “对昆仑天药子宫主之死,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有话要说?”

    林辰紧握拳头,刹那间,仿佛周围的人的目光、声音,都变得那么遥远,眼前的景色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雷灵山的风雨夜晚——

    那个时候,那位柔美女子,凄然一笑,张开双臂,面朝苍天,发下“愿来生不再为妖”之誓,是怎样的情怀?

    那个时候,那个男子漠然看天,嘲讽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怎样的情怀?

    那个时候,千载柔情,千年沧桑,在他指尖跳动的火苗间化作云烟,那转身而走的一瞬间,谁又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林辰霍然抬头,直视着老人,认真的,平静的,又带着失望的道:“掌门师伯,你也觉得我错了么?”

    这个世间,或许只有自己知道千年前羽若霄与离霆之事,尽管当中还有很多疑惑之处,可这天药子一事,以及“雷神鉴”在自己身上,玄霄子真人没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缘由来。

    这一声反问!

    玄霄子真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那样的目光,那样执迷不悔的目光!

    “师父,我没错!错的是你!”

    很多年前,那个弟子,也是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他。

    玄霄子真人内心深处,仿佛此刻,忽然有股沉眠多年的无名之火,慢慢燃起!

    “正邪不分,身为我蜀山弟子,你还修什么仙,入什么道!”玄霄子看着少年,脸色阴暗不定,冷冷道。

    没想林辰怔了片刻,忽的笑了起来,大声道:“欲求仙道,先修人心,不明是非,何以为仙!”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玄霄子真人竟是身子抖了一下,多少年前,他也是这般和离霆说道,只是……

    “砰!”

    一声大响,众人震骇!

    只见得那位掌门霍然站起,面色若冰,寒声道:“执迷不悟!孽障!看来你已堕入魔道,也罢,今日我便给天下正道一个交代!”

    “掌门息怒!”

    众人失色,聂慕枫、宁远世等首座都是同时站了起来,躬身说道,心中皆是凛然,看来,这位掌门师兄还是放不下当年之事啊!这个少年,当真犯了玄霄子心中的大忌啊!

    凰冰璃单薄的身子,忽地摇晃了一下,脸色刷白,林辰所犯的尽是蜀山和正道大忌之事,眼下又激怒了掌门,只怕他今天当真非死不可。

章一八三 白衣摇曳,蜀山最高刑罚

    林辰抬起头来,看着一脸盛怒的玄霄子,嘴角抿得微微发白,却是毫不退让地和这位威严向来无人敢挡的掌门真人对视着。

    大殿之上,一片肃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个倔强的身影,便是昆仑一众人,此刻也是大气不敢出,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也少了几分怒意,隐隐中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惊异。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般坚持,甚至在那位千年来天下正道中至高无上的领袖面前,半步不退,公然顶撞?

    青云大殿外的风雨,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进来,带来一丝冰冷的凉意。

    玄霄子真人看着少年,眼角微微抽搐,这依稀熟悉的神色,这依稀熟悉的情形,仿佛又回到了六百多年前的那一天,仿佛冥冥之中,少年身后站着那个同样倔强的身影,仰天大笑,深深地刺激着他,许久,玄霄子真人脸上神色夹杂着几分痛苦,仿佛也带着几分落寞,半晌才从口中缓缓地道:“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林辰双手紧紧握拳,深深呼吸,大声道:“弟子没有做错,何罪之有?”

    悠悠岁月,人间沧桑。

    仿佛同样的事,同样的话,再一次在这座古老的大殿上,再一次在老人面前,轮回着。

    玄霄子真人终于失去了耐心,霍然站起,手指林辰,怒道:“孽障!看来你已堕入魔道,也罢,今日我便给天下正道一个交代!”

    林辰身子震了震,张大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惨然一笑,沉默下来。

    “且慢!”

    这时,忽的一声呼喊,从蜀山一侧中响起,顿时,满堂色变!

    昆仑中人一阵耸动,便是清微道人与幽玄道人,也不禁愕然,实在没想到蜀山中,除了那位站着的少年,还有人敢挑战玄霄子真人的威严。

    这把熟悉的声音,林辰却是怔了怔,侧目望去,只见的凰冰璃一身白衣胜雪,脸上带着几分决然,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柄九天神兵,缓缓走了出来。

    玄霄子真人脸色微变,皱了皱眉,向沧月大师看去,沧月大师却只看着凰冰璃的身影,微微苦笑,想起那日风雨小屋中,这个从小不拘言笑,清冷孤傲的弟子,那发自内心的嫣然笑意,沧月大师忽然低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一副不再理会的模样。

    凰冰璃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静静地走到林辰身旁,那清丽无双的玉靥之上,雪白的贝齿轻咬微微发白的唇角,轻轻螓首,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青云大殿上飘然响起:

    “掌门师伯,请容弟子说几句话。”

    不知何时起,大殿之上早已一片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这个白衣女子。

    风掠起了她的几丝秀发,在外边飘进来的若有若无,依稀可见的**之气中,轻轻拂动,仿佛她单薄的身影也摇曳不定,弱不禁风。

    林辰凝望着她,嘴角动了动,脸上神色复杂之极,但终究是没有说话。

    昆仑众人中的云天风,看着这位突然站出来的女子,瞳孔霍然放大,心中蓦然泛起一丝惊艳之感,这个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绝色女子?这般清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到底是谁?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玄霄子真人面色缓缓沉了下来,慢慢坐了下来,举起茶几前的香茗,浅尝一口,方沉声道:“冰璃,你有什么话说么?”

    她是凰冰璃!

    昆仑弟子中,除了慕容龙幽、叶千帆以及洛雨菲三人,其他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隐隐都传出窃窃惊叹之声,云天风更是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眼前仿佛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有那一抹雪白,不曾被岁月沧桑所抹去——当年的昆仑盛会上,他还是个初闻道法的孩童,即便有着炼丹人的天赋,也没有资格去参与那等盛会,在大会结束的那一天,他也只是远远的,远远的遥望了大台一眼,那里依稀可见,一个比他年长几许的少女,正静静地立在大台之上,白衣如雪,神光如许,万人瞩目,那一瞬间的风华,至今还在他内心深处回荡着。

    到后来,他终于从同门口中知道那位少女的名字,凰冰璃!这个以豆蔻年华便傲视年轻一辈的蜀山少女,那一天以后,其名传遍了整个玄门,直至如今,修仙界上史上最年轻的迈入阳神大道之人,被誉为新一代天骄,同辈之中无人可比,被玄门中无数年轻人所钦慕瞻仰着。

    云天风痴痴地看着凰冰璃的身影,记忆深处中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女,渐渐和眼前这个飘逸单薄的身影重合。

    “掌门师伯,无论林师弟犯了什么过错,他都不是那种沉溺妖道,残害同道的人,当年我曾与他一同下山,在潘阳的锁龙绝地中遭遇妖人凶兽,师弟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众人的性命……所以他绝对不是那种人,恳请掌门师伯三思,收回成命!”

    凰冰璃长身欣立,容色静穆,仿佛面对着整个世界,也无丝毫惧色,只是那微微颤动的双肩,以及那握得发白的芊芊玉手,却能看出她如今所承受着的那份压力,绝对非同一般。

    可即便这样,在这个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在所有人陌生的眼光之中,在尊敬的师长面前,这美丽的女子依然不曾退后,就如少年那般倔强。

    林辰怔怔地望着这个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女子,凰冰璃眸若秋水,正好看了过来,那清冷如霜的绝色容颜,忽然间,仿佛也有着浅浅的温柔,一如当年在绝窟滔天火浪中,两人静静相视的那一刹那,这张温柔而恬静的玉靥,再一次深深地镂刻在他心中。

    一直注视着两人的云天风,不知为何,忽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滔天妒意,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中,那种痛楚,也恍如未觉!

    “在下也相信林兄弟不是那种人。”

    忽的,一个声音响起,众人一怔,却是见得座后所站立的昆仑弟子中,一直沉默相看的慕容龙幽,突然排众而出,走到中间,站在林辰身边。

    众人一阵错愕,清微道人也是惊讶之极,站了起来,急道:“龙幽师侄,你在胡闹什么!快回来,这个人罪孽深重,你怎么可以帮他说话!”

    慕容龙幽神色漠然,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从来只相信自己的看法。”

    清微道人一窒,被慕容龙幽当众违逆,面色变得多难看有多难看,却偏偏拿这个弟子没有办法,慕容龙幽道法高深,早在昆仑中,乃至在玄门中,都是公认的天之骄子,其声名不在凰冰璃之下,更何况他是洛天衣唯一的亲传弟子,琼华宫宫主一位,他日也必然传给他,这样一个年轻人,在昆仑中有着超然的地位,有的时候,他的话,他的举动,在弟子中的影响,甚至超过了其他几宫的宫主。

    清微道人冷哼一声,冷然道:“你执意如此,后果自负。”

    慕容龙幽淡然一笑,并不说话。

    “阿弥陀佛,小僧也相信林施主。”

    这时,只听一声佛号轻轻响起,却是一直站立一旁闭目不语的净尘,忽然双手合十,走了出来。

    青云大殿上,一片愕然!

    聂慕枫道人等一众首座,乃至清微道人,幽玄道人,都一时惊愕起来,目光看着林辰,惊疑无比,这等情况,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无论是凰冰璃,还是慕容龙幽和净尘,都是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寺中至为出类拔萃之人,前途无量,那个年轻人,竟引得这么人为他求情!

    玄霄子真人看着一脸错愕的少年,又看着为他求情的三人,不知为何,忽的又是一股怒气直冲胸膛,当年也是这么多人为那个逆子苦苦求情,可他有悔改么!

    燃苦大师叹了一声,似有不忍,默念佛号,低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道友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玄霄子真人脸色阴晴不定,虽心中暗怒,可当着昆仑、罗浮梵音寺的正道同道,发作不得,沉默许久,终于冷然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蜀山岂是欺世盗名之辈,聂师弟,你来说,我蜀山最高的刑罚是什么!”

    聂慕枫道人怔了怔,心中凛然,看着昆仑的两位宫主,冷冷道:“以逆徒之身,受万剑穿心之苦……永久放逐剑冢!两位道友可满意了?”

章一八四 天地蹉跎,一切因果皆了

    听到聂慕枫的话,清微道人和幽玄道人身子震了一下,相视一眼,皆是骇然,蜀山“剑冢”与“锁妖塔”两大禁地之凶名,千古流传,修仙界中几乎无人不晓,这蜀山这最高的刑罚,当真骇人听闻,生不如死,纵是两人见惯了世事,也不禁为之心惊。

    不仅是他们两人,青云大殿上,除了蜀山几位首座外,其他人都是一阵耸动,面面相觑。

    先不说永久放逐剑冢那等大凶绝地,光是这“万剑穿心”一刑,都足以让人毛骨悚然,所谓“万剑穿心”,乃是把受刑者置身“万剑弑仙古阵”之中,利用古阵神威,损其身,慑其魂,这不单单是肉身上的折磨,更恐怖的是心神上所要承受的压迫,堪比天威,光是一点,都足以让人讳莫如是,在蜀山所记载的正史上,这“万剑穿心”之刑,也不过执行过数次,而执行的对象,无一不是杀孽极深的绝世妖孽,林辰以弟子之身受此刑罚,清微道人他们自是无话可说。

    蜀山“万剑弑仙古阵”威名震颤千古,自上古年间蜀山建派以来,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沧海桑田,也曾一度危在旦夕,生死存亡,但最终都靠着这个古阵诛尽妖邪,震慑八荒,其名“弑仙”,并非虚名,这“万剑穿心”之刑,虽只是利用了古阵的威压,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区区凡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凰冰璃身为新一脉首座,自是清楚这刑罚的恐怖,听得聂慕枫道人的话,她身子轻恍了一下,脸色刷白,刹那间再无一丝血色,紧握着太初剑鞘的手,仿佛也有了几分颤抖,沧月大师似有所感,睁开了双眸,凝视这个她最得意也最美丽的弟子,半晌,目光又落到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身上,终于还是幽幽叹了一声,声音无奈中,仿佛也有着一丝淡淡的凄苦。

    看着清微道人等人不说话,聂慕枫冷哼一声,转身看着林辰,眼见得少年脸色波澜不惊,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没由得又是一阵恼怒涌上心头,直觉这少年当真不识抬举,只会逞一时之勇,当着昆仑、罗浮梵音寺同道面前,让蜀山颜面尽失,又激怒了掌门,此刻只怕便是燕惊尘来了,也保不了他,虽然看这个年轻人极不顺眼,可说到底还是蜀山的损失啊!

    聂慕枫暗叹一声,沉声道:“林辰!你罪孽深重,理应处死,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据历代宗门刑罚,罚你以带罪之身,受万剑穿心之苦,放逐剑冢,思过终生!你可服!”

    没想此言方才落下——

    “掌门!”

    “真人三思!”

    数把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凰冰璃、慕容龙幽几人同时向玄霄子真人躬身恳求道。

    聂慕枫道人脸色难看下来,冷冷道:“蜀山权威,岂容你们几个小辈一而再,再而三所能冒犯的,如今既已决定下来,就是为了给昆仑一个交代,也给天下正道看到,我蜀山正宗,绝非藏污纳垢,欺世盗名之地,你们不必多说!”

    此刻这位焚阎峰首座脸寒若水,话锋极其森严,众人皆是心中一凛,幽玄道人沉吟片刻,向一脸漠色的慕容龙幽劝道:“龙幽,你回来吧,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你所能担当的了。”

    燃苦大师亦叹了一声,道:“阿弥陀佛,万物皆因缘而生,又自有其因果而灭,净尘,你也不必多说了。”

    慕容龙幽向身旁的林辰看去,却见得这位昔日让他另眼相看的蜀山弟子,朝他点了点头,一脸淡然,慕容龙幽嘴角动了动,忽的笑了笑,走了回去。

    净尘听得师尊所言,似有所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片息,站到一旁去。

    倒是洛雨菲和叶千帆见师叔回来,心中悬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可见得慕容龙幽神色自若,心中又不免有几分好奇。

    方才他们也是想站出去为林辰说话的,毕竟当年在锁龙绝地中,叶千帆重伤,受了林辰的丹药,也算欠了他一份人情,而且当年若非林辰拼死与那头荒古神龙沉入深渊之中,恐怕他们没一个人能存活下来,这份情义,出身正宗巨派的他们怎么可能忘记?只是以他们的身份,实在根本没资格在这个大殿上说话,若跟着慕容龙幽出去,不免冒犯了那位真人以及众位师长,也正因为如此,慕容龙幽走出来之时,也用眼神制止了他们,以免误事。

    “师叔,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林辰了?”洛雨菲吐了吐舌头,悄声道。

    叶千帆也是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以慕容龙幽的性子,事情不达到目的,如何会罢休?

    慕容龙幽看着林辰平静的背影,沉默片刻,方道:“他很骄傲。”

    两人一怔,皆是默然,同时心中又有几分释然。

    洛雨菲看着慕容龙幽冷俊的侧脸,眼神闪烁,复杂难明,心中幽幽念道:“你又何尝不是呢?”

    或许,这个世上没有人比青梅竹马的她,更了解这位自小惊才绝艳的昆仑骄子,他跟林辰,都是一样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只是他表面所表现的出来的那份冷漠,不过是没有事情值得他动容罢。

    眼看慕容龙幽与净尘,都退了回去,可是,让众人惊诧的是,那个白衣女子,依然站在少年身旁,一动不动。

    风吹动她的衣襟,轻轻飞舞。

    她缓缓抬头,面色苍白如霜,娟秀如月,深深呼吸一声,脸色也如少年那般平淡,平淡的让人心悸,仿佛又有一丝决然。

    “蜀山神霄峰首座凰冰璃,愿以性命担保!恳请掌门师伯收回成命!”

    这句看似平静的话语,众人却是一时间被震住了!

    青云大殿上,安静无比,包括昆仑等人在内,一起都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位白衣少女,惊愕之极。

    玄霄子真人脸色微变,凰冰璃乃不世奇才,冠绝古今,蜀山对这个弟子向来重视万分,而她也一直对师门师尊重有加,却是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如此违逆,不惜自己的新一脉首座的名义,甚至不惜性命!

    沧月大师显然亦是没想到那个少年的事,会让自己这个最得意也最美丽的弟子,做到这个份上,怔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怒斥道:“冰璃!”

    凰冰璃不敢看她,低垂着头,没有回答,一个字也没有说,她的嘴唇因为用力咬着而显得苍白,苍白的玉靥上,隐隐有着异样的红晕,那双消瘦的肩膀,轻轻发抖,第一次令人感觉她彷徨。

    一直注视着她的云天风,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看向林辰的目光,复杂万分。

    聂慕枫道人惊寐过来,看了一眼玄霄子真人难看的脸色,重重哼了一声,砰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怒道:“凰冰璃!你竟敢如此忤逆,置我蜀山的威严何在!”

    凰冰璃身子轻颤一下,却是一声不吭。

    “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时,只听得一声叹息,自大殿上升起,林辰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凰冰璃怔了一下,抬头看去,林辰的眸光,在这有些昏暗的大殿中,竟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温柔。

    深深凝望!

    她的声音,此刻也不禁带着几分飘忽:“那日,你又为何救我护我……”

    少年怔了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的大笑一声,带着三分旷达,七分苍凉,转身向殿外走去,背影是那么的卓尔不群——

    众人惊疑不定,却听得他的巍峨高朗的声音传来:“你们的道,终究不是我要走的,这个蜀山弟子,不当也罢!”

    众人色变!尤其是蜀山一众首座,更是同时都站了起来,正要怒喝,又听得少年的声音,竟若龙吟奔飞,回荡在天地穹苍之间——

    “你们放心,我林辰大好男儿,顶天立地,是非黑白,分的清明,传道之恩,巍巍如山,这个刑罚,就当了一份恩情,我甘愿接受!”

    殿外的万千弟子们,齐齐愕然万分。

    “轰隆!”

    一声惊雷,霍然炸起,仿佛震裂了整个长空,也震碎了所有人的心魄,片刻,雨势愈大,滂沱大雨,再一次在人世间倾下。

    天地之间,一片蹉跎。

章一八五 天涯古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蜀山乃乃天地间钟灵琉秀之所,故“天府”一带,山川密布,灵气浓郁,蜀山之名,引来了无数向往之人,其中当然亦有不少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散修之士,毕竟受到蜀山的影响,这里单是百里灵脉,便有数条之多,乃极好的修真福地,若出现在别处,早给其他门派争夺了,可蜀山千古盛名,威严远震四方,谁敢在其脚下占山立派?

    这也造成了众多散修之士,长居于此,而天府一带民生淳朴,长久之下,愈见繁荣,他们身居其中,或倚山筑庐,潜心修行,倒是显得寻常百姓无异。

    只是,因为这一带天地灵气充足滋润的缘由,不少山川密林深处,凶兽横行,不计其数,便是有神通广大的修士进入此地,也多有陨落者,久而久之,这些地方也成为生人勿近的绝地。

    此刻蜀山千里之外,就有这么一处人烟罕至的山川灵脉。

    无数参天古木,冲天矗立,极目而去,满山苍翠,层层叠叠,天地间风雨呼啸而过,林海起伏,哗啦作响,远远望去,就如大海上翻滚不绝的惊涛骇浪一般,让人心生畏惧,望而却步。

    森林上空,云愁雨恨,迷迷茫茫间,依稀可见两个男子的身影,孑然飘逸,立于风雨之中,凭虚凌云,衣袂拂荡,出尘如仙,偶尔头顶有电闪雷鸣破云而出,也是面不改容,视之无物。

    若此刻有修士经过这里的,必然惊骇得目瞪口呆,越是与天接近,便越是能感受那股人力不可违逆的天威,更何况眼下天地色变,万钧雷霆在上,堪比天劫降临,渺渺人世间,能直面这等天威而神色自若,无所畏惧者,能有多少人!

    洛天衣看着一脸淡然的燕惊尘,对方同样在打量着他,沉默许久,他摇了摇头,又笑了笑,叹道:“三百年多年未见,连我也看不透你此刻的道行了,不愧是你。”

    能让这个昆仑琼华宫宫主如此推崇的人,或许,当世间也只有眼前这个与之出身于同一个时代之中,同为修仙界至耀眼的传奇人物中的人了。

    燕惊尘淡淡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恭维。”

    洛天衣怔了怔,笑了一声,道:“当年一战,你我未分胜负,如今看来,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燕惊尘默然,洛天衣如今的修为,他同样看不透,而且他修行至今,年少时期的轻狂倨傲,早已渗透到骨髓之中,再也看不见棱角,两人到了如今这个高度上,回首当年之事,也不过一场笑料罢。

    “这次,为何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燕惊尘目光转向天边,淡淡说道。

    洛天衣微微一笑,自顾道:“那个叫林辰的年轻人,真的是你弟子?”

    燕惊尘神色一冷,看着他。

    洛天衣看在眼中,神色自若,道:“你可知我昆仑紫翠宫宫主天药子真人,月前死在你弟子手下。”

    沉默片刻,燕惊尘冷冷道:“区区死生,也值得你亲自来兴师问罪?”

    洛天衣淡然道:“像蜀山、昆仑这样的玄门正宗巨擘,你应该知道这事可大可小,毕竟天下人都看着。”

    燕惊尘冷哼一声,冷然道:“这等浮世虚名,你也会放在眼中?”

    洛天衣摇了摇头,平静道:“大德者,出于大德之心而行事,大恶者,出于无度私欲而行事,但为名而行,无论善恶,皆是伪,我行我素,说之容易,行之却难,真能浑然不在意的,世间能有几人?天下熙熙,皆为名利而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利而往,尤其是声名显赫如昆仑、蜀山两大正宗,就更难了。”

    说到着,他停了一下,看了燕惊尘一眼,又道:“你别忘了,修仙中人,也是凡人,渡劫仙人,如你我这般的,世间并没有多少个。”

    燕惊尘的目光深邃,也不说话,头顶之上,墨云无声翻涌,身下树海颤动,风雨萧瑟,一片荒凉景色。

    许久,他方抬起头,看着苍天,一脸淡然道:“身为我燕某人的弟子,就须有不按别人意愿而活的觉悟,这一点,他比谁都好。”

    洛天衣默然片刻,忽的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是对这个能让你看重的少年好奇了。”

    说到着,他顿了一下,又看了燕惊尘一眼,忽道:“我的弟子,你待如何?”

    燕惊尘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道:“很好,若非冰月峰出了一个凰冰璃,蜀山中也就宁师兄的儿子勉强可比。”

    洛天衣笑道:“比之你弟子又如何?”

    “他不如他。”

    燕惊尘负手而立,衣袂飘飘,神情虽冷,却仿佛也有着几分傲视世间的漠然。

    洛天衣淡然一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道:

    “或许,我们当年所执着的,会从这代年轻人身上,能分出来。”

    燕惊尘默默地望着他。

    他们又是如此并肩而立许久,其后,燕惊尘终于淡淡地道:“无聊。”

    话语落下,他的身影,渐渐风雨之中远去,没有回头。

    天地穹苍,风雨萧索,他的身影虽显得有些渺茫,迈步间却自有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缓缓散发开去,远远看去,说不出的飘逸绝尘。

    洛天衣却是怔了一下,忽然有些哑然失笑,随即摇头道:“天涯远,古道边,你我今日相见,他日不知何时再会,珍重了。”

    雄浑之声,和着风雨,飘然回荡着寂寂荒野之中,仿佛也有些说不出的苍凉。

    声音渐低,燕惊尘已是去得远了。

    洛天衣深深看了故人远去的方向,在原地停了一会,忽然一挥袖袍,笑了笑,他的身影,亦渐渐消散在风雨之中。

    ※※※

    青云大殿上,众人愕然看着林辰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他的话,仿佛还在天地风雨之间回荡着,蜀山一众首座,便是宁远世、沧月大师等人的脸色,也不禁一片震怒,当着昆仑、罗浮梵音寺两大正宗正道之人面前,叛出蜀山,蜀山一向自诩正道巨擘,千古威严不容亵渎,这事情简直是无法无天,让蜀山颜面尽失!

    昆仑一众弟子,早已忍不住一片哗然,而慕容龙幽等人,却是似乎为林辰的话所震惊,怔怔说不出话来。

    “孽障!你踏出这个大门,我看你如何向你师父交代!我告诉你!你敢踏出这个大门,永生永世,蜀山再也跟你没丝毫关系!”

    终于,聂慕枫道人回的神来,“砰!”的一声,惊怒而起,他身下的椅子竟四分五裂倒在地上,这一声怒喝,众人变色,青云大殿上,霎时间像死一般的寂静,再也没有人敢开口说上一句话。

    昏昏暗暗之间,仿佛只剩下或高或低或焦急的喘息声。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若这个年轻人,踏出了这个的大门,即便他今日不死,即便他能熬过极刑,可修仙界正道之中,从此以后将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凰冰璃伫立在那里,望着林辰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一阵莫名的惘然。

    那个身影,看上去,孤单得让人无法靠近,仿佛也着几分冰冷的萧索。

    她默默看着,怔怔出神。

    一颗芳心,就在这片寂静中,这么静静地、冷冷地,慢慢地,寒了下去。

    众人眼中,少年身影,在聂慕枫的怒斥中,在将要踏出青云大殿大门的那一刹那,微微一顿,然后,慢慢踏出了最后一步。

    他跨过了门槛,静静地立在殿檐之下,背对着众人,抬头看天,前方,一片风雨肃杀,苍天茫地。

    若然左边是地狱,右边也是地狱,该如何抉择?

    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没有回头。

    ※※※

    第五卷终

章一八六 离经叛道,风雨人有情

    “众弟子听令!当即捉拿逆徒林辰,处以极刑,若有反抗,当场诛杀,以儆效尤!”

    青云道场之上,有聂慕枫道人震怒声,自青云大殿中传出,远远地在整个云烟风雨之间,荡了开去。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弟子,都震住了,几乎不敢相信此刻耳中所听到的话,皆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说不出话来。

    先前少年那直冲云霄的不羁之声,已经让他们愕然万分,此刻又听得那位素来威严无人敢违逆的焚阎峰首座暴跳如雷的话,更是让他们有种猝不及防的无措之感,心中无比惊惑——

    今日这昆仑、罗浮梵音寺突如其来,眼下大试第一人忽然变成“逆徒”,这落差,也未免太不可理喻了吧?

    这青云大殿上,究竟发生何事了?

    直到老大一会儿,众人方从浑浑噩噩中反应过来,目光不由自主地齐齐落到青云大殿的大门方向——

    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跨过门槛,从殿内走了出来,没有早一步,亦没有晚一步。

    然后,停住了。

    众人怔怔地望着他,心头忽的泛起一阵莫名的怅惘,那一个步伐啊!看上去竟是那么的沉重,仿佛跨过了无数沧桑一般,那个人默默地站在那气势雄伟的飞檐之下,面朝苍天,不动如山,这个刹那,众人心中竟忽的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眼前所站着的,并非那个所熟悉的同门师兄,而是一个看透了人情世故的大修行人,他的身上,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缓缓散发着,看上去,竟与那些他们向来所尊敬的师尊长辈无异。

    青云大殿中,一片肃杀,看到林辰踏出那最后的一步,背对着他们,昆仑众人眼中神色皆是复杂不定,一片默言,便是清微道人和幽玄道人,也不禁相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事到如今,显然也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他们皆是人老成精之人,自是看出了这个少年惊才绝艳,更是那个人唯一的弟子,为年轻一代的翘楚,蜀山对其的重视,不容置疑,可眼下出了这等状况,修仙界中,稍有名望的修仙者,多是爱惜羽毛之人,更何况声名显赫千古的蜀山正宗?

    眼下这个弟子当着昆仑、罗浮梵音寺两大正宗面前,叛出蜀山,让蜀山颜面尽失,不管这个少年其后命运如何,恐怕蜀山在怎么大度,亦会对着昆仑心怀芥蒂吧!

    不由自主的,他们下意识地往那位高高在上的掌门真人看去,却看得玄霄子真人,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少年的背影,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影子一般。

    只有那仿佛在微微颤抖的手掌,才能看出他此时所压抑着的怒火。

    忽然的,大殿之上,有老人那温厚中仿佛也带着几分苍凉的话语响起——

    “门中又出了这么一位不肖弟子,老道实在愧对列祖列宗,也罢!也罢!”

    蜀山以外的众人俱是一怔,心中凛然,虽有疑惑,却没有人敢说话。

    蜀山一众首座们,听得掌门师兄的话,却是沉默了下来。

    那位蜀山掌门真人,千年来正道中至高无上的巨擘,在众人眼中,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大殿外走去,一股不怒自威,高若名山大川,深如无边巨渊的气势,仿佛刹那间掩盖了这片天地一般,他简朴的道袍无风飞扬,可是,那本该巍峨伟岸的背影,此刻看上去,却仿佛有着一丝深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一步,一步,玄霄子真人一声不吭地向着少年静立的身影走去,那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却仿佛踏在每个人心中深处一般,便是燃苦大师,此刻亦不禁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众人面面相觑,难不成这位真人想亲自出手清理门户,把那位少年当众击毙?

    凰冰璃霍然抬头,目光凄然,脸色如雪,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终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那紧握着神剑的手,却是因用力过度而发白,轻轻颤抖,淡淡的神光,自「太初」上缓缓散发出来,仿佛这柄通灵至宝,也隐隐知晓主人的心意,在期待着什么。

    然而,令众人惊愕的是,玄霄子真人一脸漠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青云大殿,只有与少年背影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顿了一下,似乎说了什么,门外弟子见得掌门出来,齐齐躬身,老人却是置之不理,慢慢远去了。

    一直看着林辰的凰冰璃,却敏锐地感觉出,那一个瞬间,林辰的身影微微地抖了一下。

    殿上,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清微道人忍不住道:“诸位道友,真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聂慕枫道人面沉如水,目送那位掌门师兄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雨云海深处,方冷冷看了他一眼,眼中怒色一闪而过,道:“吾蜀山威名千古流芳,岂容亵渎,昆仑这次兴师问罪,助我蜀山清理门户,这份情,我蜀山承了!”

    这句话落下,清微道人顿时一窒,脸色微变,举目看去,只见得凌枫道人、上官夕道人等一众蜀山首座,亦是冷眼相看。

    一旁的幽玄道人微微苦笑,看来一直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暗叹一声,忽的想起那位应该出现在这里主持大局的琼华宫宫主,偏偏这个时候,他不在这里。

    聂慕枫冷哼一声,目光转到门外的少年身上,脸色愈见深沉,林辰虽当众叛出蜀山,但终究还是燕惊尘的弟子,他自诩身份,不好对一个后辈出手,其他人显然亦是如此,沉吟片刻,只听得他威严中带着隐隐怒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还不动手!”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门外的万千蜀山弟子说的。

    可即便如此,殿外还是一片沉默,唯萧萧风雨,凄凄沥沥。

    六脉会武一路以来,林辰一剑绝尘的风采,早已让无数弟子为之痴迷,他与宁归邪的比试,更是让无数年轻一辈中人为之人格魅力所折服,忘尘峰的弟子们更是把这位大师兄当成师尊的分身一般,这么一个让人敬畏,万人瞩目的同门师兄,突然就变成了万人唾弃,正道不容的蜀山叛徒,谁能接受?

    即便是聂慕枫向来积威,更是执掌蜀山重大刑罚多年,此刻青云道场上还是没有一个弟子动手。

    就在这片寂静之中,一道森白的火光突然飞出,向林辰疾速飞去!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无数议论冲天而起,以此同时,更有数个人影齐齐越出,剑光截向了那道森白火焰。

    原来,那向林辰发出剑光之人,正是聂阳!而那数个越众而出之人,赫然是燕若雪、明晓倩、陆雨晴、宁归邪等人,一脸苍白,伤势未愈的林煊,第一次比试中被林辰救下的冰月峰少女紫嫣以及惊神峰的天才少女宇文牧雪也在其中。

    蜀山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尽数在尽!

    聂阳纵是再自负,面对这么多气势袭人的飞剑,也不禁大惊失色,慌忙御着南明离火剑退避三尺,一脸狼狈之色。

    宁归邪沉着脸,冷笑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聂阳顿时勃然大怒,宁归邪比试中让他丢尽了脸,那句“不和你玩了”更是成为无数同门师兄弟茶余饭后的笑料,他对宁归邪自是忌恨无比,但想起这个凶名在外的破门子那日斩红尘的神威,却是心头一寒,说不出话来,同门相残,向来是玄门中的大忌,别人或许还有所顾忌,但这个家伙似乎从来并不知规矩是何物,当真惹火了他,没准真的会一刀劈了自己。

    况且除了宁归邪,燕若雪等人亦是冷冷地看着他,他自是知道这些人和林辰交情非浅,此刻想来,忽有一种心有余悸之感,众怒难返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便是他在怎么自负,也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个他嗤之以鼻的小子,如今的道行,早远在他之上,若不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又听到一直所依仗的父亲的震怒之言,也不会如此鲁莽出手。

    看到聂阳一脸阴晴不定,宁归邪嗤了一声,转头看向眼前一脸平静的林辰,有些苦恼,又苦笑道:“你这小子没两天又弄出如此大的阵仗,极刑啊,你怎么能消受得起,看来,这‘破门子’之名放到你身上更适合啊!”

    他们俱是丹道期的弟子,在蜀山中亦有荣誉长老一虚名,对这些重大刑罚,自是有几分了解。

    明晓倩早已一脸焦急,道:“林辰,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倒是燕若雪镇定道:“先不说这些,不管怎样,师弟你先离开这里,这里交给我们。”

    陆雨晴看着林辰,并不说话,脸色却是又是好气,又是苦涩,这个师弟,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章一八七 因果业报,未知是缘是劫

    林辰看着眼前熟悉的众人,一阵沉默后,他笑了,温和的笑了,那笑容中仿佛也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涩。

    冰凉的风,幽幽吹过,掠起了他的长发,雨花飘飞,打湿了他的衣裳。

    可是,那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始终不曾失去。

    “我,已经不是蜀山中人了。”

    平静略带一丝嘶哑的话语,自风雨中升起,众人却是怔住了。

    片刻,微微呆滞的明筱倩回过神来,心急如焚,气道:“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师弟,永远都是!”

    看着这位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师弟,少女那一双明眸中,隐然间有着几丝凄然的泪光。

    燕若雪咬了咬发白的嘴唇,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宁归邪皱了皱眉,看着林辰,犹豫了片刻,道:“林师弟,你……犯什么错了?”

    这句话落下,几乎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望向了他,只是,让众人有些愕然的是,林辰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并不说话。

    陆雨晴怔怔地看着他,望着他那笑容背后的执著与淡淡的哀伤,这般熟悉的神情,这些年间,她在那位清冷如霜的师妹身上,看过多少次了?

    人群中的宇文牧雪,同样看着这位一脸淡然的师兄,眼神闪烁,尽管不知发生何事,可听着聂首座的怒斥声,看到掌门一脸漠色的离去,谁都看得出,林辰确是犯了天大的错误,甚至当众叛出蜀山……还当真是离经叛道啊!宇文牧雪不禁又想起昔日在藏剑山庄林辰所说过的话,以及六脉会武上打败自己时所说的那一声“罢了”,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预料到今日所发生的事么?

    这位惊神峰的天才少女突然这般想着,看向林辰的目光,更加的复杂难明,这个人,到底他眼中所见到的,到底他的道,是什么?

    周围的世界,一片沉默,众人忽觉,仿佛有一道无边巨大的无形之墙,把他们与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林辰,隔开了。

    这时,一阵寒声忽然响起——

    “你们这群忤逆弟子,今天都要造反是吧!”

    众人身子震了震,抬头看去,却是蜀山四位首座,焚阎枫聂慕枫道人,大衍峰宁远世道人,离戈峰凌枫道人和惊神峰的上官夕道人,以及罗浮梵音寺燃苦大师、昆仑一行人,正从大殿中走了出来,他们一脸漠色地越过了少年,没有看他一眼。

    “燃苦大师,就此恭送了,掌门师兄所作的承诺,苍生大事,祸在眉睫,我蜀山必定义不容辞。”

    聂慕枫道人微微欠身说着,对着这位与玄霄子真人同辈的梵音寺得道高僧,便是这位平素倨傲的焚阎峰首座,也不敢有怠慢之处,宁远世等几位首座,以及昆仑的清微道人和幽玄道人见状,亦是尊了一礼。

    “我等回到昆仑,必定把大师的话禀告宗主,仗义除魔,拯救苍生,本是吾辈中人的大责,我昆仑断不落后于人。”

    幽玄道长上前一步,笑道。

    燃苦大师微微一笑,合十道:“阿弥陀佛,诸位道友不必多礼,能得到蜀山、昆仑的回应,天下正道必当云集,老衲此行也算功德圆满,善战,善哉!”

    说着,燃苦大师眼光一闪,向着众人身后的少年深深看了一眼,遂自念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这缘与劫,也是轮回啊,阿弥陀佛,老衲就此告辞了。”

    众人怔了一下,心中暗自琢磨着大师这句充满禅机的话,手上齐齐作揖相送。

    立在后方的林辰,身子微微一震,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位大师一眼,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燃苦大师微微一笑,低眉垂目,默诵经文,带着净尘,往蜀山大门方向离去。

    青云道场之上,众人看到师尊和这几位玄门中的耄耋元老走出来,早一片安静,此刻见得燃苦大师双手合十,就欲离去,齐齐让出了一条道,恭声道:“无量天尊,大师慢行。”

    目送燃苦大师两人消失在云海深处,聂慕枫道人方收回了目光,脸寒如水,看了狼狈的聂阳一眼,随即冷冷地看着宁归邪等人,怒声道:“怎么,你们如此阵仗,都要反了是吧!都没听到我的话是吧!立即把飞剑收了!青云大殿前,岂容你们放肆!”

    此言一出,凌枫道人等几位首座亦是面色铁青地看了林煊等人一眼,随即又冷眼地往前方弟子们扫去。

    下面的弟子面面相觑,此刻师尊众数在此,那里还敢说话,便是林煊等人,心中皆是一凛,收起了手中法宝,低下了头,沉默下来。

    聂慕枫冷哼一声,对清微道人道:“门下弟子无礼,让两位道友见笑了。”

    清微道人摆了摆手,道:“无妨。”

    宁归邪皱了皱眉,别人或许会害怕这位威严深重的蜀山老道,可宁归邪天生傲骨,性情不羁,平素敬重他三分,亦是看在自家老父面上,此刻给聂慕枫当众斥骂,正要发作,目光却看的宁远世眉头轻皱,轻轻摇了摇头,顿时一怔,他印象之中,这个性情难以捉摸的老头子,从来都是一脸淡笑,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何时出现过如此凝重的神色?

    如此一来,宁归邪话到了嘴边,却是生生地咽了下去。

    倒是燕若雪忍不住踏上一步,低声道:“聂师叔,敢问我师弟他所犯何罪?”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望了过来,聂慕枫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冷笑一声,反问道:“他犯什么罪?”

    说着,他脸色一整,声音突然拔高,音调转厉:“是死罪!”

    众人色变,四周顿时死一般沉寂。

    燕若雪脸色苍白,与同样没有血色的明筱倩对视一眼,咬着牙,螓首端然,直视着那位焚阎峰首座,没有丝毫退缩之色,道:“聂师伯,无论师弟犯下了什么错,也罪不至死!”

    她身后的宇文牧雪,嘴角仿佛也抽动了一下,如此相近的距离,她也分明听到了燕若雪沉重的呼吸声,显然此刻在众人面前,这份质疑师长的压力,绝对非同小可。

    聂慕枫道人脸色顿时难看无比,这燕惊尘的一脉,当真是目无尊长,不懂尊师重道为何物!

    正欲发作之时,见得宁归邪、陆雨晴等众多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皆是望了过来,那神色,竟是和燕若雪无异。

    他更怒,气极反笑,道:“勾结妖孽,残害同道中人,受害的更是昆仑一宫之主,你们说他该不该死!”

    说着,他一指少年,怒道:“他执迷不悔,不知好歹,当着两大正宗的面顶撞掌门,叛出蜀山,你们说他该不该死!今日不给昆仑一个公道,蜀山千古威名尽失,你们说他该不该死!”

    这数声石破惊天般的震怒之声,响彻在风雨之中,场上人尽皆失色,竟是一时被震住了,脑海间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

    沉默片刻,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个那个沉默的身影,仍是一脸的不敢置信,燕若雪等人的脸色苍白之极,明筱倩更是惘然地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的,师弟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聂慕枫道人冷笑一声,冷然道:“你们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还要替这个孽障求情!”

    燕若雪脸色刷的惨白,身子恍了一下,静静地凝望着那个孤单的身影,过往的岁月是凝固了记忆的冰,一点一滴的融化,然后慢慢的消失,半响,她抬起了头,容色倔强而凄美,低低的,坚定的,道:“是。”

    ※※※

    PS:今晚有饭局,这章是回来赶死补上的,不说什么了,骂吧,今天还有一章。

章一八八 声振寰宇,响遏行云

    周围的人群一阵耸动,只有前方这些各脉的翘楚默然无语,默默地站在燕若雪身后,虽不说话,意思却是很明显,林煊、陆雨晴皆是曾经与林辰同生共死过,燕若雪与明筱倩,更是早已把林辰当做了亲人一般相待,至于宁归邪,虽与林辰相识时间不长,却视他如平生知己,甚至连宇文牧雪,也不知出于何原因,站在众人之中。

    也只有聂阳,一脸阴沉地站在聂慕枫道人身旁,神色不定地看着众人。

    昆仑众人中,清微道人与幽玄道人不禁皱了皱眉,相视一眼,俱是惊愕不解,这个大逆不道的年轻人,理应当诛,可为何人人都为他求情?

    聂慕枫道人此刻的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偏偏这个时候昆仑的人都在看着,发作不得,他这个执掌重大刑罚、又贵为一脉之首座,威严向来无人敢挡的蜀山元老,真是丢尽了颜面,这一下怒气直冲脑门,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的一阵轻轻叹息声,突然响起:“诸位的情义,在下感激不尽,都散去吧,不必如此……”

    众人一怔,却是那位沉默之人,缓缓走了上来,顿时,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落到他身上。

    “林辰……”明筱倩不禁唤了一声。

    林辰朝她看去,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在她凄然的眸光中,又深深地看了为他求情的众人一眼,最后落到聂慕枫道人身上,淡笑道:“聂道长,如今我虽非蜀山弟子,但师门深恩,却是万万不敢忘记,我说过甘愿受罚,就必定不会反抗,你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淡淡的话语,如风一般,在雨中轻然飘逝。

    他的身后,却不知有多少人瞬间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他。

    聂慕枫道人脸色稍有缓和,他目光冷冷地落到少年身上,心中却是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可惜还是什么,最后暗叹一声,寒声道:“林辰,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有话要说?”

    林辰淡然一笑,道:“事到如今,道长又何出此言?”

    聂慕枫道人一窒,重重哼了一声,宁远世道人,凌枫道人等几位首座,都是负手而立,气度端然,看着少年,面无表情。

    林辰目光清明,看向了燕若雪两姐妹,笑道:“师父待我恩深意重,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还请师姐待我向他老人家说一声,若有他朝,林辰必当亲自上忘尘峰请罪,师姐,你们……保重。”

    说着,他深深呼吸,向著远方极目望去,那无垠的天地,在风雨之间,迷迷茫茫。

    万里云涛翻滚,隐隐间像是有一个漩涡,不断的在旋转拉扯着四周的乌云,仿佛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幽冥之路。

    林辰忽觉自己在这般苍茫穹苍面前,渺小得如一粒尘埃,在蹉跎人世间,无依无靠。

    他静静地望着,前方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

    “林辰!”明筱倩此刻的声音都已经带着哭腔,嘶声喊道。

    燕若雪紧紧扶住她无力的身子,脸色同样苍白之极,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看着林辰孑然一身的孤单身影,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其他人,一片沉默。

    青云大殿上,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声,飘荡在云海之间……

    陆雨晴紧紧握着手中的「赤霄」,仿佛身子也有些颤抖,忽的深深地看向了那座巍峨屹立的大殿,这个时候,师傅和……师妹,为何还在里面?

    聂慕枫道人脸上神色夹杂着一丝复杂,半晌才从口中缓缓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去绝剑峰吧。”

    这一声落下,全场的蜀山弟子,如死一般的寂静。

    便是宁归邪等人,听到“绝剑峰”三个子,尽管早已知道那“极刑”之事,也不禁身子微震,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蜀山后山深处的绝剑峰,旁倚剑冢,峰颠之处,名曰为“绝剑崖”,乃蜀山大阵“万剑弑仙阵”的阵中心之处,受到古阵的影响,那里终年剑气纵横,千古不息,乃蜀山历代最重刑罚之绝地,是以又有“天刑台”一凶名,其意为“天罚”,可此可见,当中之凶险,但凡蜀中人,皆是讳莫如深。

    此刻听的聂慕枫道人的话,众人失色,几乎所有弟子都微微张大了嘴,惊骇莫名,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阵冷笑声忽然在这般寂静之中响起——

    “你们都可怜他,谁可怜我师父?他满身罪孽,天理不容,为何你们都要为他说话!”

    众人楞了一下,看了过去,原来,这说话之人,正是昆仑弟子中的云天风,此刻的他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林辰,脸色变得狰狞无比。

    这位满腔嫉恨心的昆仑弟子,仿佛突然变做了另外一个人般,疯狂地笑了起来,没一会却咳嗽起来,脸色由青转红,清微道人眉头紧锁,正要呵斥,可见得这位故人弟子这副满腹凄厉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半晌忽的长叹一声,天药子虽是他的至交,可事到如今,昆仑也算讨回了公道,以蜀山之名,这个年轻人断然难逃其责,再继续留下去,也只会让双方都难看,毕竟这等宗门不幸,谁愿意扬出去让人知道?更不要说声名显赫如蜀山正宗,千古名誉岂容半分亵渎,如今蜀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在昆仑、罗浮梵音寺两大玄门正宗面前失了颜面,恐怕是谁也不会有好脸色吧!

    念道这里,清微道人摇了摇头,呵退了云天风,对蜀山一众首座道:“诸位道友,若事情果然如燃苦大师所言,便是天下苍生的一场前所未见的浩劫,我等也及早回昆仑布置一番,就此告辞了。”

    聂慕枫道人对昆仑这些前来兴师问罪的人毫无好感,听得此言,当即冷声道:“两位道友此行不是为要我蜀山给个交代而来么?”

    言下之意,你们不是要公道么,现在当着你们面处决这个逆徒,你们怎么又要走了?

    清微道人眼中怒色一闪而过,可看的一片幽玄道人的目光,还是忍了下来,笑道:“蜀山之名,天下皆知,贫道又怎么信不过?”

    聂慕枫道人也知道这是对方为两宗双方留下日后好相见的余地,尽管还是满腔怒意,还是冷哼一声,不在说话。

    惊神峰上官夕道人见状,上前一步,拱手道:“如此,就不相送了,诸位道友请吧。”

    昆仑两位宫主点了点头,身后一众弟子跟着还礼,就要离去。

    林辰立在那里,默默看着一脸怨恨的云天风,忽的叹了一声,道:“你师父虽非我所杀,他的死却终究与我脱不开关系,也罢,若他日有缘再见的话,我便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你便好自为之吧。”

    云天风怔在那里,看着林辰衣袂飘飘,一身浩然正气,眉目间满是意味深长的感叹和超然于众生的怜悯,一时间竟有种自惭形愧的感觉,尽管满腔的嫉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清微道人的脸色沉了下去,有心发作,可看得这位年轻人英姿勃发,即便孤零零的一个站在那里,却有股渊渟岳峙的出众气质,平生所见之人中,也只有慕容龙幽可比,又想起他在大殿之上的倔强,硬受云天风含恨一击而丝毫无损,反而轻描淡写地把他震开,道行之深,便是那位故人弟子再有怎么天大的机缘,也难以企及,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方冷然道:“年轻人一身戾气,离经叛道,正道不容,你今日若然不死,只怕将来造成的杀孽,还要远超妖道中人,你最好祈祷不要落到老夫手中,否则不论天涯海角,老道也必定替天行道!”

    此言一出,众人色变,清微道人身为昆仑八宫宫主,道行高深,乃玄门当世的高人之一,地位超然与蜀山中的一脉首座无异,被这样一个世间高人所冷言警告,仍是谁都害怕三分。

    没想林辰却是淡然一笑,神色自若,平静间仿佛也有一丝嘲弄,道:“何谓正,何谓邪,你不懂,我的道,你更不懂。”

    说着,林辰深深看了众人一眼,身影渐渐消散,继而出现在天际之中,踏着风雨,往后山的绝剑峰的方向飘然而去。

    在众人愕然间,忽的在那遥远的天际间,有一声如若雷霆般的吟啸,正从天外破云而出,袭卷**,隆隆而来,横奔扶摇,惊心动魄,恰如苍龙长吟于九霄,崩腾澎湃,响遏行云,从那浩渺的天穹划空而下,和着狂风怒雨,在这婆娑世间久久不绝!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抬头往去。

    但见得苍天之下,风雨肃杀,万里长空之间,风云色变,翻涌不止,那威慑人心的磅礴清啸,便时断时续盘桓于浩浩穹苍之中,撞击着众人的耳膜,仿佛在那云天之外,正有一条遨游寰宇的荒古神龙,乘云气,御天风,腾云驾雾,鳞爪飞扬,睥睨众生——那个长啸之人,衣发翩翩,正负手凌空而行,说不出的桀骜不驯。

    一时之间,整个青云道场之上,人海茫茫,云海飘飖,一片静寂,众人面面相觑,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章一** 情之累人,一至于斯

    蜀山,青云大殿中。

    一根根巨大的古拙的柱子,错落有致的立在大殿之中,支撑着这个雄伟的殿堂,古老的神祗,静静地矗立于大殿深处,受着终年不灭的香火供奉,用那双遍布沧桑的冷眸,漠然地看着这个世间,亘古如斯。

    大殿穹顶之上,垂下来的因年代深远而渐渐老去的黄色布幔,正安静地挂垂在柱子身旁,偶尔风来,轻轻飘动,倒立点燃的塔香,正沉默地燃烧着,飘起一缕缕的轻烟,和着殿外飘进来的云海雾气,让这座不知历尽几许苍茫的古老殿堂,仿佛更平添几分静谧幽清。

    十年,百年,千年……轮回之间,前尘早已湮没,又有多少人会去留意,曾经有多少逝去的光阴,在这里悄悄凝固过?

    往事种种,似水无痕,又有多少值得世人去追忆?

    这样的安静深处,一个单薄翩迁如淡淡浮云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默默凝望着前方通往大门的方向,怔怔出神。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回荡在周围寂静的阴影之间。

    沧月大师缓缓走了过来,看着这个自小以来便一直让人骄傲无比的得意弟子,半晌没有说话。

    凰冰璃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低垂着头,不敢看她,沉默片刻,方轻声叫了一声:“师父……”

    沧月大师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径自走到殿中最深处的奉神台跟前,螓首看着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的远古神像,随后从香炉旁边的香筥之中,抽了三根细香出来,轻手一扬,一道幽幽光芒瞬闪而散,手上立香已然点燃,她退后一步,恭敬地捧香拜了数拜,口中低声默诵经文:“人道渺渺……”

    好一会儿,待最后一段经文落下,方手轻轻抖了抖,抖掉了那些灰烬,缓缓踏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将三根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轻烟飘荡,袅袅升起,沧月大师一言不发,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什么过往中一般,看上去,仿佛也有些罕见的伤怀。

    凰冰璃一双清眸中出现几分愕然,师父这样的神色,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

    她不禁上前几步,走到沧月大师身后,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方低着头,低声道:“师父,对不起,弟子……让您为难了。”

    沧月大师依旧静静地站在供桌前,没有回头,半晌,她摇头叹了一声,道:“那个年轻人,你可是对他动了凡心?”

    凰冰璃怔了一下,脸色苍白间,腮边隐隐有一丝潮红,呼吸也有了些急促,道:“不是的……”

    沧月大师突然回头盯著她,冷冷道:“那你为何在殿上不顾一切为他求情?”

    凰冰璃顿时一窒,为什么为他不顾一切?

    连云峰巅的初次相遇,青云道场的冷眼质疑,仙剑客栈的欢声笑语,荒野寂林的奋力相护,幻灭奇阵**担苦难,荒古绝窟同生共死,舞剑坪的相逢一笑……

    纵然人间凄苦,岁月沧桑,可那手边的温柔与坚实,多少年后,可曾忘怀?

    往事如烟,一点一滴的飘过这个美丽女子的心头,然后慢慢消散——

    凰冰璃眸若幽泉,仿佛也有几分荡漾的迷离,怔怔的,低低的道:“不是的,他于我有恩……”

    在沧月大师冷冷的目光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最后,停住了,周围的世界,慢慢了沉默下来,只有她或急促或低沉的喘息声,那个单薄的身影,轻轻颤抖,是那么的无助彷徨。

    这般绝俗不可方物的女子,褪去了冰冷的外表,没有一身深厚的真法,也只是个正值人一生中最青春韶华的妙龄女子,对她来说,这冷若冰霜的容颜,又岂是天生的呢?

    悠悠世间,草木亦非天生无情物,更何况是人?

    沧月大师望了她半晌,终于摇头苦笑,低叹一声:“大道无情,人却有情,情之累人,一至于斯……可这个世间,谁又真的能幸免?修仙中人,也是凡人啊,痴儿……”

    因为失去而忧伤,因为时光短暂而忧虑,因为恩怨情愁,生老病死而喜怒哀乐,这是凡人;清心忘欲,苦觅生命之真谛,历尽世间之沧桑,但求长生,这是修仙者……可如果长生只是空有一副不会腐朽的躯壳,那所谓的成仙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这个道理,看似人人都懂,真正敢当着天下人面说出来的人,又有几人?

    沧月大师心中深深叹了一声,仿佛又看到了即便过去多年仍不曾逝去的往事。

    凰冰璃脸色煞白,凄声道:“师父,我……”

    沧月大师摇了摇头,声音渐渐低沉:“为师并没有为难,只是你们年轻人不知好歹,这般为他求情,反而是犯了掌门师兄的大忌啊,本来以他是燕惊尘的唯一传人,即便犯了天大的事,也不至如此局面啊……”

    凰冰璃怔了一下,失声道:“什么?”

    沧月大师没有理会弟子的惊愕,自顾地,低沉地,道:“多少年了,有六百多年了吧,那个时候,为师也不过一个初离开家门,略懂道法,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女孩,甚至连燕惊尘,洛天衣那等不世惊才,也不过如我一般,是寂寂无名的玄门后辈,那个时候的蜀山啊,并非如当今这般对妖类赶尽杀绝,而整个修仙界里,不论玄门或是妖们,都几乎无人不识当时蜀山的一个人……”

    凰冰璃静静地立在沧月大师身旁,默默地听着师父述说着这等至今早已被岁月沧桑所磨灭的往事,心中虽有不小疑惑,不明白师父为何突然会向她说起那段早已为世人尘封的岁月,但她性子清冷,一向对沧月大师尊敬无比,百依百顺,是以虽然惊异,却是一言不发,静静地聆听着。

    大殿之中,香火明灭,杳杳冥冥,有沧月大师低沉而伤怀的话语,静静地回荡着。

    “那个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北荒之地的巨渊边上,他正与两个妖人相斗,那一场斗法,简直让当时的我看傻了眼,这个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那一袭白衣如雪,弹指间剑光雷动,百里巨渊都几乎被他风华无双的一剑所劈开,那两只修为高深的妖孽,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就被打的形神俱灭……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萧遥,是蜀山正宗的弟子,更是当世正道领袖玄霄子真人唯一的高徒……”

    “也因为如此,视他如大哥的我,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毅然拜师蜀山,被当时的晓月师尊收入门下……”

    沧月大师慢慢说着,凰冰璃心中早已一片惊异,为何掌门师伯有着传人,这等事情蜀山中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要知道,掌门的传人,任重道远,绝非寻常弟子可比的。

    “萧遥天纵奇才,聪明绝顶,便是掌门师兄一生自负,纵横世间,也为其惊艳,寄予厚望,不但传毕生衣钵于他,更是指定他为蜀山的下任掌门人选,可惜……”

    说到这里,沧月大师苦笑一声,神色出现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继续道:“可惜他一生桀骜,偏偏堪不破一个“情”字,倾心于一个妖族女子,甚至为了她不惜与天下玄门作对。”

    凰冰璃脸上失色,便是她性子淡漠,清冷如霜,骤然听到这段不为人知的师门秘辛,也不禁惊的目瞪口呆,听得师父停住了话,不禁问道:“后来呢?”

    沧月大师冷然道:“后来?还能怎样?与天下人为敌的结果,自古有多少人能幸免于难?纵是萧遥道行了得,仅仅而立之年便迈入无数修者所梦寐以求的境界,可这又怎样?被迫犯下了极重的杀孽的他,又怎么可能对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师父出手?”

    凰冰璃愣住了,怔怔道:“那他……”

    沧月大师面如寒水,看了这位弟子一眼,冷冷道:“和那个少年一般,极刑加身,万剑穿心,最后被掌门师兄亲手诛杀于锁妖塔跟前,这也是为什么,蜀山后来疾妖如仇,推崇功德升仙之说的缘由,你啊,也如当年的我一般天真。”

    殿外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吹了进来,丝丝缕缕。

    只是,少女却忽觉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

    PS:我说什么,总会给人认为是借口,这里和大家说一下,所谓码字,没有灵感的时候,给再多时间我,也码不出一个字,即使勉强码出来,也是灌水,我不想这样,我也不是找什么借口偷懒,反正就是这样了,要骂就骂吧,哎。

    另:祝自己生日快乐……

章一九零 镇妖神剑,封尘的往事

    岁月流逝,沧海桑田,浮躁了繁华。

    那些惊心动魄却早已成为蹉跎的往事,多少年后蓦然回首,该是怎样的情怀?

    凰冰璃怔怔地看着眼前与平常不一样的师父,那句“你啊,也如为师当年一般天真”久久在地在脑海中回荡着,一时默言,不知为何,听到这段被刻意封尘的师门秘辛,她心中,竟是忽的想起那位当年在锁龙绝地迫得她强行使出那道还未掌握的神咒来的妖族女子汐瑶来。

    当年汐瑶带走那位小女孩儿时所说的那句话,即便事过多年,此刻竟莫名愕然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他终究还是会站在我这边的。”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位执掌蜀山千年,无论道行抑或心胸早已达到旁人无法企及的境界的掌门师伯,为何会在林辰这件事上震怒如斯,看来,那名为“萧遥”的前辈,是那位传奇一生的老人心中永远不可磨灭的痛啊,只是,这数百年来蜀山对异族生灵的杀孽,到底是赎罪,还是放不下的执著?

    抑或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凰冰璃怔怔地想着,忽的心中一动,低声道:“师父……那位让萧遥前辈倾慕的妖族女子呢?她……”

    话说到一半,却是说不下去,沧月大师的脸色,忽的沉了下来,眼神闪烁,不知想着什么,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声,淡淡道:“她……当然死了,若非她死在他的那柄剑下,以他的能耐,又怎么可能会疯狂的迁怒于天下玄门,造下无可挽回的罪孽?”

    虽早已隐隐猜到了那名妖族女子的下场,但听得师父的话,凰冰璃还是有些愕然道:“那柄剑?师父意思是……她死在萧遥前辈的剑下?”

    沧月大师目光深远,落到那座古老的神像之上,缓缓道:“那柄剑,名曰‘镇妖’,与你手中的‘太初’一般,相传为天神流落人间的神兵利器,具有难以想象的奇威,本为蜀山第一代掌门祖师所有,祖师仙逝后,那柄神剑便按祖师遗嘱,被安放在锁妖塔顶层之中,以此震慑塔中妖魔,护蜀山千古根基,直至千年前,锁妖塔被毁,镇妖神剑再度出世,落到神通广大找齐五颗灵珠重新修筑锁妖塔的掌门师兄手中……三百年后他遇到了萧遥,惜其惊才,传他一生衣钵,指定他为下任的蜀山掌教,甚至连镇妖神剑也传了给他,只可惜后来……造化弄人啊!”

    说到这里,沧月大师摇了摇头,眼中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和她同样高度的得意弟子,话语一转,低叹道:“若非九天神兵来历皆是惊世骇俗,为师当初也断然不会冒险传那被历代祖师列为禁忌奇术的「天罡神霄驭雷真诀」给你,你与那个年轻人也不会有如此尘缘羁绊……冤孽啊!”

    说到这里,沧月大师怅然一叹,又道:“那个年轻人,性子之倔强,心志之坚忍,堪比当年的萧遥师兄,难怪心比天高如燕惊尘也对他另眼相看,只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那个年轻人的命途……难道这便是轮回么?”

    凰冰璃脸色白了白,嘴角啜嚅,却是沉默了下来。

    她的手间的太初神剑,自有温柔的光辉缓缓散发着,轻轻笼罩在她身边,映得她更加的娉婷淡丽,看去如梦幻一般。

    片刻后,这位美丽女子霍然抬头,一双明眸清澈如水,如霜雪一般白皙的脸上,眼神平静得如一泓秋水,截然道:“不会的,他就是他,弟子相信他……不论他是错的,还是对的。”

    这一声的话语,若断冰切雪,清脆入耳,她眼中清亮的目光,是那么的决然,沧月大师怔了一下,皱了皱眉,正要说话,这时,忽听得殿外一阵惊心动魄的吟啸,响遏在这片天宇穹苍之间,饶是这位冰月峰首座道行高深,也不禁为之一震,心惊肉跳。

    声惊苍天,响遏云霄!

    这般震慑人心的气势,与那日林辰与宁归邪的比试中那一声惊风落雨的怒啸,何其相象!只是又似乎有所不同——

    这一声磅礴清啸,直如远古雷神将要从沉眠中复苏过来一样,整个上苍都为之惊动!

    “这!”

    沧月大师不禁骇然,却见得自己那位弟子,浑身一震,面上神情,在这样的逐渐远去的崩腾之声中,渐渐起了变化。

    几分凄然、几分哀伤,几分决绝,几分倔强……

    她突然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神剑,毅然转身,大步往青云大殿的大门方向走去。

    沧月大师楞了一下,仿佛醒悟了什么一般,愕然色变,也没见她有多大的动作,身影霍然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凰冰璃身前,挡住了她前进的脚步。

    “冰璃,你要去哪里?”

    沧月大师面寒若水,沉声说道。

    凰冰璃苍白的容颜上,隐隐涌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双眼眸深处,却仿佛早已是到了那深深后山深处!

    她凄然一笑,不知哪里的勇气,正眼直视着眼前恩师,反问道:“师父,弟子我……还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该往何处去?

    天边处,风雨萧萧,天地肃杀。

    这样一个清冷孤傲的女子,心中所在乎的,又是什么?

    璀璨蓝光,冲天而起,几许情愁,几许温柔,都随着那白衣飘飖,随风远去,奔向那未知的宿命。

    青云大殿中,沧月大师怔怔地看着那道横亘天际,飘然而去的单薄身影,久久不语。

    ……

    大殿之外,一片寂静。

    纵是蜀山六脉首座,昆仑八宫宫主这等世间高人,亦似乎一阵失神,许久,清微道人回过神来,脸色阴晴不定,纵观一生,他何时给一个后辈如此当众顶撞过?只是这少年忽然显露出来的修为实力,却是让他震惊无比,光凭这一声浩然磅礴,能引动天象的长啸,便是向他们这样的人道期修行者,也难以做到……蜀山这一代,都出的什么样的小怪物?

    光是站在这里迈入金丹大道的弟子,便足足有七、八人之多,就是这一点,昆仑便比不上,更不要说那个年轻人,以及那个名震修仙界的凰冰璃……

    不愧是那个人的传人啊,可惜他心术不正,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想到这里,清微道人心中忽有几分复杂莫名的感觉,蜀山、昆仑两大正宗,遥遥相望,盛名之下,虽历代交好,可私底下岂会没有比拼之心?两宗很多弟子在行走世间之时,都不免有大大小小的摩擦,只是他们这些人都是睁眼闭眼而已,这次这件事,昆仑紫翠宫宫主天药子陨落了,这年轻人也难逃一劫,只是……尽管不想承认,可若是说损失的话,似乎还是昆仑占了大便宜啊……

    念到着,清微道人心中一凛,暗忖道:我辈中人岂能有这等不齿的念头?他摇了摇头,暗息一声,作揖道:“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聂慕枫道人一脸冷然,淡淡道:“恕不远送!”

    清微道人与幽玄道人相视苦笑,领着一众人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冷哼声,如惊雷一般,在所有人的耳边炸起!

    众人霍然色变!

    聂慕枫道人等一众蜀山首座,心中俱是一惊,清微道人心中一凛,抬头看去,天边迷迷茫茫的风雨之中,一道白衣惊鸿的身影,仿佛跨过了无数岁月沧桑一般,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冷眼地看着众人。

    幽玄道人看着来人,瞳孔猛的一缩,燕惊尘!

章一九一 一代剑神, 一步倾世间

    四周的风雨,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这个白衣身影的出现,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原本还略显凝重的气氛,瞬间被冰封了一般。

    燕惊尘面如寒霜,缓步走了上来,四周的弟子下意识的“唰”一声分开了一条路,狂热、敬畏,无数复杂的目光落到这位被誉为“蜀山第一人”之人衣袂飘飘的背影上,均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息。

    燕惊尘一脸漠色,看上去虽和平常无异,可此刻被他那冰冷的眸光所掠过的人,竟是头皮发麻,背部寒毛霍然炸起,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样的燕惊尘,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离戈峰凌枫道人、惊神峰上官夕道人等诸位首座纷纷相视一眼,仿佛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苦涩和无奈,他们的辈分都比这位师弟要高,甚至比他多虚活百数年,可以说是看着燕惊尘一步一步,从寂寂无名到无人不晓成长起来的,当年那个逸气峥嵘,一事能狂敢骂苍天不仁的少年燕惊尘的清狂本色,他们这些人如何会忘怀?

    他的弟子被处以极刑这件事,显然让他多年清修,渐渐淡化下来的戾气,再一次涌了上来,六脉之中,忘尘峰的弟子虽少,却是一个个心高气傲,不仅是因为蜀山第一人的门下,更多是因为燕惊尘本人性子淡漠,却是极其护短,便是他们这些首座,平时约束门下弟子尽量少与忘尘峰的人发生冲突,否则惹火了这个煞星,以他的身份,固然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可是难保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要知道,这个师弟当真怒起上来,可是连掌门都要忌惮三分的啊!

    “爹……”明筱倩正为林辰一事焦虑如焚,看得燕惊尘出现,眼中惊喜交加,正要上前说话,却是被燕若雪拉住了,她怔了一下,朝燕若雪看去。

    却是见得燕若雪一脸凝重地向她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聂慕枫道人脸色阴沉,踏前一步,道:“燕师弟,你可知……”

    这位焚阎峰首座的话,话方说到这里,却看得燕惊尘冷冷地向他看来,如寒冰一般冷漠的目光,竟然是让他猛的一窒,声音戛然而止,再也说不下去。

    眼前的燕惊尘,整个人站在迷迷茫茫的风雨之间,仿佛从云烟雨气中凝结出来的雾一般飘渺,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一身白衣如雪,以及那寒星一般的冷眸,他便是这么孑然而立,就仿佛有股莫名慑人的剑气,冲天而起,逼人眉睫。

    青云道场之上,一片死寂,一时之间,仿佛有一股从心底深处升起的呐喊,直直地冲上众人的心头——

    这就是燕惊尘!

    那个睥睨天下的一代剑神燕惊尘!

    凌风道人与上官夕道人对望一眼,脸上尽是忧色,若是这位修为深不可测的师弟当真怒起上来,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掌门师兄,在哪?”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间,燕惊尘冰冷的话语响起了,众人心中一凛,聂慕枫道人回过神来,大感脸上无光,一脸铁青阴暗不定,竟是不再理会众人,当即拂袖转身,祭出「赤莲」仙剑,一声呼啸之中,腾空去了。

    燕惊尘皱了皱眉,神色漠然,也不理会那位负气而走的焚阎峰师兄,目光看向了凌枫道人几人。

    宁远世深深地看着聂慕枫远去的背影,嘴角却是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个素来不合的师弟,看似糊涂,心中却是清明的很,借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一手实在高明。

    想到这里,宁远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掌门师兄不在这里,大概在那里吧。”

    在场人之中,也只有他能平静淡然地面对着此刻的燕惊尘。

    燕惊尘沉默了下来,目光深远地凝视后山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宁远世见状,淡然一笑,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把目光转向天边,一时之间,竟是无人说话,但片刻之后,忽听的有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缓缓道:“燕道友,我昆仑洛宫主何在?此行我们也算功德圆满,正好找着他一起回昆仑去。”

    却是清微道人忍不住出声了,以他昆仑一宫之主的地位,在玄门中,乃与蜀山六脉首座平起平坐的存在,若按修行时间论资排辈来说,他一点也不逊色于七百年多道行的聂慕枫,燕惊尘出现后,竟是完全忽视了他们的存在,纵使燕惊尘名头再大,道行再怎么了得,这位昆仑老道心中还是感到万分的窝火。

    不过想起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那个少年是他的弟子,想必他那平静冷傲的外表下,其实心中是很焦怒的吧?那么急着找掌门真人,想必是为那个少年求情吧?

    想到这里,清微道人看着眼前这位名震修仙界的蜀山第一人,嘴边泛起一丝有恃无恐的冷笑,众目睽睽之下,他就不相信燕惊尘会动手,置昆仑与蜀山两宗关系不顾。

    只是,这位昆仑碧玉宫宫主还未来得及露出嘲弄之色,表情突然一僵,但见的燕惊尘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冷道:——

    “滚。”

    这平静的一语,就仿佛在说着一件十分平常的话一样,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有悚然之意。

    片刻的愕然之后,众人齐齐色变!

    清微道人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难看之极,在场不论是蜀山弟子,还是昆仑弟子,人人皆是面面相觑,这个世间,有谁敢在堂堂昆仑一宫之尊面前,倨傲如斯!

    只是此刻从燕惊尘口中说出这个字来,却是无人敢说一句话。

    但见的燕惊尘衣袂飘飘,渊渟岳峙,眉目间尽是睥睨,那神色,便仿佛那天上的神明,漠视着世间夫物芸芸,冷眼地看着他们的愚昧无知一般。

    “你!好,好……”

    清微道人指着燕惊尘,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便是幽玄道人,也一脸阴沉,燕惊尘对清微道人的蔑视,不下于狠狠抽了昆仑一个耳光,他抬头向在场的几位首座看去,却是看得宁远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便是凌枫道人与上官夕道人,也是一副苦笑不已,事不关己的样子。

    “燕道友也未免太不把我昆仑正宗放在眼中吧?”

    幽玄道人心中暗怒,冷冷说道。

    燕惊尘冷眼地看着昆仑这两位宫主,目光落到指着他的清微道人身上,皱了皱眉,忽的冷哼一声,轻轻踏前一步。

    便是这一小小的一步!

    从未有过的,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意,刹那间掩盖了这片天地!

    清微道人脸色顿时刷白,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几步,急促的喘息间,更有一丝殷红鲜血,从他嘴角流下。

    他怔怔地抬起头,惊骇地望着燕惊尘,苍白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众人大惊失色,一片死寂。

    便是幽玄道人,此刻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一时语窒,燕惊尘尚未出手,只是单凭凌压便让清微吃了个苦头,这份修为,是何等的骇人听闻!放眼整个世间,恐怕也没多少人能做到!

    一步倾世间!

    这便是那个境界的真正恐怖之处么?

    这位昆仑玉英宫宫主,不知为何,忽的想起了洛天衣当日对清微所说的那句话“你挡得住燕惊尘一剑么?”

    或许,也只有与燕惊尘同样高度的他,方真正明了这位昔日名震修仙界的一代剑神的恐怖之处吧?

    幽玄道人这般想着,沉默了下来。

    “连洛天衣也不敢这样指着我,你是什么东西?”

    燕惊尘负手而立,目寒如水,淡淡说着,说不出的孤傲漠然。

章一九二 千古沧桑,后山绝剑峰

    何谓轻狂,何谓冷傲?

    此刻燕惊尘给人的感觉,就如一朵独自盛放在冰川之巅的白莲,无尘无垢,透着巍巍入云的参天气魄,遗世独立,傲视苍茫。

    众人早已在那样肃杀的气势下,惊得一片肃穆无声,与一脸骇然的昆仑弟子有所不同的是,青云道场上的蜀山弟子们,看向燕惊尘的目光,皆是前所未有的炽热,尤其是忘尘峰的弟子们,一个个下意识的昂首挺立,脸色激动,一副恨不得大声宣告他们是忘尘峰一脉的弟子一样的模样——即便他们身为燕惊尘的门人,即便世间流传着无数这个蜀山第一人的传奇事迹,但这还是众人第一次看到燕惊尘出手,甚至算不上出手,可这份修为,是何等的绝伦!

    身为这个人的门下弟子,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人心神振奋,热血沸腾!

    清微道人面无人色地站着,心中苦不堪言,哪里还有先前的有恃无恐,看着眼前这个容颜保持在而立之年的青年男子,一想起方才那意念动间,自己肉身和元神沐浴在他威压下,竟然支撑不到片刻,冷汗便不禁滚滚直下,若是受到旁人这等侮辱,他早已含怒出手,不死不休,可对着燕惊尘这般举足轻重俯瞰苍生的威压,这般看似遥不可及的差距,他竟是震的一时不敢再妄动,更不敢多言,众目睽睽之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要多难看便多难看。

    就在此时,只听一把刚毅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冒犯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紧接着,一道飘逸的身影,挡在了清微道人的面前,众人一怔。

    慕容龙幽一脸坚毅,神色平静如水,定定地站着那里,面对着这一个威震天下的蜀山第一人,竟是看似没有丝毫的畏惧。

    洛雨菲脸色一白,她身旁的叶千帆亦是深深苦笑一声,这个师叔身为昆仑琼华宫这一代的首席大弟子,面对这等关乎宗门名誉之事,自是绝无回避之理,可燕惊尘可是与洛宫主一样的神人啊,威严岂是他们这些后辈所能冲撞的?

    燕惊尘皱了皱眉,淡淡地看着眼前年轻人,也不说话,慕容龙幽在他的注视之下,脸色却是渐渐苍白起来。

    他身为洛天衣的亲传弟子,自是听师父提及过这位与他素有渊源的蜀山第一人。

    放眼整个世间,能让昆仑琼华宫宫主视为至交与对手惺惺相惜的,或许也只有眼前这个白衣如雪,如同和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的男子。

    “你是他的弟子?”

    半晌,燕惊尘移开了目光,忽然淡淡问道。

    慕容龙幽强忍着那股慑人的压力,深深呼吸一声,道:“是。”

    燕惊尘眼神中微起涟漪,仿佛在想着什么,过得片刻,他忽的冷哼一声,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

    话语落下,漫天肃杀的凌压,也如潮水一般退去。

    昆仑一众人顿时如临大赦,绷紧的身心一松,竟有种随时软倒的感觉,清微道人与幽玄道人互望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苦涩,暗自松一口气后,脸色冷峻,却是一声不吭地离去了。

    他们身后的几个弟子见状,纷纷强撑着身子跟随而去。

    慕容龙幽叹了口气,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说着,他向燕惊尘尊了一个后辈礼,转头向等着他的洛雨菲和叶千帆示意一下,三人在所有蜀山弟子的目光下,离开了这里。

    宁远世看着垂手静立的燕惊尘,微微一笑,走了过来,道:“这个在你的凌压还能保持平静的年轻人,虽说你没有刻意为之,这份修行,也实属了得了,不愧是洛天衣的弟子。”

    燕惊尘一脸淡漠,没有理会他,随着一道张牙舞爪的闪电裂天而出,那顷刻的微光过后,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风雨之中。

    上官夕与凌枫道人见状,摇了摇头,也走了过来,叹道:“燕师弟的道行,当真惊世骇俗,他的行事,比起当年却更要直接了。“

    宁远世却不在意,他轻轻抬头,眯着眼往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似笑非笑,挥了挥手,淡淡道:“让弟子们散去吧,这雨,不知什么才停。”

    ……

    ※※※

    后山深处。

    连绵起伏的山脉深处,有这么一座巍巍入天的山峰,在四周大大小小群山之中,显得那么的突兀,那么的孤单——

    整座山峰,壁立千仞,无所依倚,远远看去,如同一柄冲天落下的森森巨剑一般,狰狞地倒插在蜀山的大地之上,在此刻墨云万里的苍天之下,显得更加的幽深孤绝。

    无尽的风霜雨雪吹打,日晒月寒磨砺,千万年来,这里有过多少萧索而心死的足迹?

    林辰默然垂手而立,在山脚之下,有些吃力地抬起头,着这座终年人迹罕至的绝峰,遥遥天幕之下,但见得绝顶之处那片黑暗中,仿佛有无尽的沧桑迎面扑来,那股岁月的厚重感,竟似能摧毁一切一般,压的人直喘不过息来。

    恍恍惚惚之间,风如,在耳边呼啸而过,少年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打湿,冰凉的衣裳,紧紧地贴在身躯之上,说不出的寒意袭人。

    唯一让他有所依靠,微微心安的是,臂膀上那若有若无传来的那丝淡淡温暖。

    绝剑峰,旁近剑冢,已是禁地的范围之内,来到这蜀山最重刑罚之绝地,林辰方骇然地发现,这里有一股无处不在的无形威压,沛不可当,他一身浩荡的真元道力,竟被死死地压到泥丸宫深处,动弹不得,这般熟悉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在冰岚云阁之时,一身真元被龙丹紧锁的日子。

    “这样的禁制,当真骇然听闻,那‘万剑穿心’之刑,岂非更加的……我能活下来么?”

    林辰心中暗暗忖道,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声,双眸豁然睁开,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神色。

    一定要活下来!

    雨更急,雷鸣忽作,茫茫天地,一片蹉跎。

    前方的孤山深处,风吹古树,飒飒间彷彿有幽幽古歌,寂寂心语,低低地升起。

    千万年的孤寂光阴,随风沉默,沧桑了谁的心?

    少年紧了紧拳头,迈开了步伐,衣袂飘摇的身影,在萧萧风雨之中,奔向那未知的深处。

    可就在这时,林辰忽的清清楚楚,分分明明的听到了一声嗔怒:“你这个笨蛋!”

    “轰隆!”一声大响,炽烈的白色闪电划破了整个苍穹,他霍然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前方的那片幽暗之中,一个凄美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如往昔!

章一九三 蓦然回首,人生若只如初见

    风雨萧萧,凄天凉地。

    林辰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前方那个突如破水而出一般的朦胧身影,周围的世界,一切一切,在这瞬间,彷佛突然凝滞了一样——

    但见得这个颀长娇妩的身影,默然静立,手上紧紧撑着一把油布青伞,三千青丝映着天上顷刻泄漏而出的破云电光,随风飘飖,自有说不出的明珑绝俗。

    少年心神忽的一阵恍惚,这般熟悉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月前那难以忘怀的一天,仿佛这里并非后山绝地之处,而是那风雨迷茫中的洛水边上。

    然而,眼前这位衣带娉婷的少女,那张清丽绝伦的玉靥上,却是一片苍白,也没有了以往尊贵骄傲的漠然之色,她贝齿紧咬,双唇抿的发白,两湾晶莹仿佛能说话一般的水眸中,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两人就这样怔得半晌,林辰方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惊愕地道:“汐……瑶?”

    原来,这个骤然出现的人,不是别人,赫然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妖族公主汐瑶!

    看的少年那吃惊之状,那位妖族公主本来满腔积郁的怒意,却是莫名的慢慢平复下来,她默默地看着林辰无所依凭的被风雨吹打,终于幽幽一叹,上前几步,把手上的伞移了一半过来,替他挡住了肆虐的风雨,但这雨势何等滂沱,那油布青伞两人共撑,转眼间,她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所打湿了。

    林辰怔了一下,心中忽的升起一阵暖意,或许也只有经历过大殿问罪的他,方能真切体会到这世间难得的人情冷暖。

    沉默片刻,林辰叹了一声,看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容颜,有些苦恼道:“你怎么会来这……不,应该说这里是你可以来的地方么!天大地大,你何处不去,偏偏要到蜀山来!”

    听着林辰的恼怒之言,汐瑶却只淡淡一笑,恍如未闻,那双澄若秋水的明眸中,清晰地倒影着眼前之人的影子,在漫天凄凄风雨之间,幽幽道:“我来找你呀,今日之事,你我当日便早已心中有数,你坦然受罪,但我又怎么能看着你受苦?”

    林辰一时哑然,怔怔地看着她,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酸楚,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霍然惊寐过来,焦急道:“你快离开这里,这里是蜀山禁地之处,禁制遍布,你的行踪怎么能瞒得过师伯他们这些人!”

    只是,听的他这话,汐瑶却是无动于衷,只是微笑地看着他那焦急神色,脸上仿佛还带着一丝浅浅的温柔,淡笑道:“你不是正道中人、名门弟子么?多次见到我这个妖女,怎么不见你替天行道?”

    林辰一时气结,瞪了她一眼,恼道:“我可是认真的和你说话,你还在开什么玩笑!我若是能下得了手,今日又何至于此?再说……”

    说着,他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苦涩笑意,嘲弄道:“再说我如今也不是蜀山弟子了,这个人间正道,以后恐怕再也容不下我了。”

    汐瑶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轻柔如当荡起雨漪的水波,忽然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便跟我回蛮荒吧,当日你说要回蜀山,如今没借口了吧。”

    林辰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回避了那柔和的眼光,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向着头顶上方幽暗天幕下依稀可见的孤峰绝影,深深呼吸一声,道:“我会去找晨曦的,只是……不是现在。”

    汐瑶心中叹息一声,眼前这个男子的坚忍和执着,这句话也早在预料之中,可真正从他口中听到,还是忍不住一阵的黯然。

    心如明镜的她,又岂会听不出林辰话中的深意?

    他即便入蛮荒,也是为了找那个小女孩儿,而非投向她圣宗一族……可是这样,他是把自己推向一条绝路啊——天大地大,何处有他的立足之地?

    这般想着,少女忽的心中一酸,身子轻轻地向他靠了过去,雨伞低了低,多挡了些许的风雨,浑然没觉自己的衣裳早已被瓢泼的风雨所打湿。

    人在孤苦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想找些依靠,只是此刻,对她来说,这让她能安心的,是这把遮不住风雨的伞,还是身旁那个沉默的人?

    感受着身旁的淡淡幽香传来,林辰身子下意识绷了绷,忍不住侧头看去,不想汐瑶正好也看着他,螓首间仿佛有说不出的温柔,不知为何,少年的心竟是剧烈跳动起来,这样前所未有的感觉,林辰忽的一阵心慌意乱,恍惚间又想起了当日风雨下洛水边的那阵突然袭来的柔软,以及那声低低的叹息……

    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不经意间又对上少女那双清澈的眼眸,身子顿时颤抖了一下,慌忙的移开了目光,低声道:“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汐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轻扬衣袖,一道淡蓝的流光,从她手间疾飞溢出,顿时,四方朦朦胧胧,迷迷离离的雨幕,都仿佛氤氲着一层琉璃般的雾霭。

    乍然看到这片如梦如幻的清蓝奇景,林辰有些吃惊,怔怔道:“这是……?”

    正说着,忽见的汐瑶素手一招,那片淡蓝的氤氲便化作一团无形的水幕,缩到珠子大小,落到她的手间,缓缓盘旋着。

    “这玩意叫‘千幻琉璃’,乃取自我蛮荒的奇花“梦魇”炼制而成的法宝,能隐匿一切气息,你现在知道我是怎样避过耳目,偷偷上蜀山的吧?”,汐瑶淡淡笑道。

    林辰楞了一下,奇道:“你说的可是一甲子开花,一甲子结果,又有‘琉璃宝树’之名的奇花‘梦魇’?这种只有巨渊深处或是至阴至寒之地方有可能生长的神奇之物,在蛮荒怎么可能会有?”

    倒是汐瑶怔了一下,直直地看着他。

    林辰被她看的奇怪,摸了摸脸庞,自觉没什么特异之处,讶道:“怎么了?”

    汐瑶似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上下打量着他,道:“你怎么连‘梦魇’的来历都知道?据我所知,这等奇花异物可是从来没有在中土出现过,你又是从何得知?”

    “呃、这个……对了,是从某本古籍上看来的。”

    林辰讪讪地说道,总不能说自己在蓬莱之上,炼过无数稀世难求的天材地宝,见识之渊博,甚至连玄门中那些耄耋元老,都甚少有人可以比的上他吧?

    汐瑶白了他一眼,将信将疑道:“世间还有记载这等奇闻佚事的古籍?”

    林辰正色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便是我们修仙中人,穷尽一生,也不过终究其一二,想你们蛮荒之中的事物,世上所知之人又有几许?”

    汐瑶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了什么,抿嘴笑道:“你这人当真有趣,还得当初你偷听我抚琴的那晚,也是用这副一本正经的表情,绕了一个圈说服我那蓬莱仙境的存在。”

    少女那抹浅浅的笑容,却让林辰陷入了沉默,仿佛光阴轮回,又回到了昔年的那个晚上,少女那弹尽世间情愁的绝世琴音,再一次回荡在耳边。

    芸芸众生,人间沧桑,真正能让人多少年后蓦然回首,依然心悸的事,又有多少?

    人生若只如初见,刻骨的变迁,并非遥远,回头看,不曾走远。

    一时间,两人仿佛都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安静了下来。

    许久,少女似嗔似幽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梦魇’,是家父亲自西海深渊之处移植回招摇山的,不为什么,只为看它开花之时转瞬即逝的顷刻凄美,这‘千幻琉璃’,也是他特意为我炼制的法宝,以他的修为,天下间能识破这法宝隐匿之术的人,也只有那有数的几个,所以……”

    说到这里,汐瑶仿佛感到有些寒冷,悄悄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仿佛也带上几分飘忽,渐渐的轻不可闻道:“你总不能一直赶我走吧……”

    天地间,风声,雨声,这一刻显得那般的遥远。

    林辰只觉得自己脑海中,空白一片,这片安静之间,只有两颗相邻的心,在跳动着。

    ※※※

    PS:看到很多评论,恩,怎么说,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无奈,要不这本书给那些人写?

    另:还请某些朋友自重,你怎么说宁静都可以,但请您不要问候上带上家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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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介绍:
天地悠悠,白云苍狗,世间周遭,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黄泉。 夫物芸芸,人间沧桑,人人寤寐得道长生,修仙修行,渐入人心。 方今繁荣昌盛之世,正道大兴,妖邪退避,修仙界之中,又以“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和“冰岚云阁”为玄门东西南北四大支柱,镇守中土,力压群妖,视为巨擘。 这个故事,便从一个青衫少年开始。 【只希望写出一卷浓浓古意,淡淡情缘的仙侠书,望收藏。】问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