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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静     问仙txt下载     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二三 那一年,锁妖塔旁的小狐狸

    沉默些许时候,白衣男子缓缓抬头,睁开双眼,重新望向远方,他的声音,在这云霞飘荡苍山暮雪之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往悠悠的岁月里。大文学

    “虽然我修得一身浩然气,又有镇妖神剑在手,但面对漫山遍野层出不穷的妖兽jīng魅,终究有力竭之时,不慎之下,被妖门八祖中的穷奇老祖以毒物偷袭,虽然他也因此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后来我以镇妖剑神威,施展蜀山奇术“剑葬”,杀了出来,但已是身受重伤,又有奇毒侵蚀入体,跌跌撞撞之下,我御剑落到一个奇异的山谷中,那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想到蛮荒深处会有如此美丽的地方,那里万千花树,遍地生机,清幽绝伦,宛如世外仙境一般,后来我知道那个地方,叫「青丘谷」,世间之中,人们都称那里为「狐岐山」。”

    男子淡淡说着,不远之处,漫天的碧芒忽然慢慢黯淡了下去,那柄神剑,轻轻掠到男子面前,浮在悬崖边上,发出低低剑鸣。

    男子静静地看着这柄曾伴随自己行走天下,历经无数风雨的仙剑,目光闪烁,复杂分明,他缓缓伸出手去,指尖轻抚着它古朴剑脊上的那道淡淡的龙形青痕,镇妖剑慢慢安静了下来。

    林辰默默地端坐在他身旁,一句话也没有说,那段尘封在过往岁月中被世人遗忘的时光,就要为之揭开,尽管他此刻心中早已掀起惊涛巨澜——

    几乎每个正道之人,都知道天下群妖,以蛮荒妖门为主,也就是无数人谈之sè变的妖皇宗,相传妖门之中,招摇皇之下,有八位老祖,皆是妖行高深的绝世妖孽,只是他们向来绝迹世间,神秘莫测,而世人所知的,也仅仅是老祖之下的九大妖王,当年他在锁龙绝地所遇的蛇妖王巴蛇,便是九大妖王之一,这位萧遥前辈虽然用平淡的语气说着那段蛮荒行的过往岁月,但其中之惨烈,光是听到“剑葬”二字,也足以令人头皮发麻。大文学

    然而遥想到萧遥前辈当年只身杀入蛮荒深处,在万千群妖之中,生生断了那穷奇老祖一臂,绝尘而去,林辰便不觉热血沸腾起来,这等壮举,若是流传到世间之中,必定被疯传为无数激荡人心可歌可泣的传说。

    只是更让他愕然的是,这位萧遥前辈口中的「狐岐山」,莫非便是那个在世人眼中与“剑冢”“锁妖塔”这等生人勿进的大凶之地齐名的「狐岐之山」?

    似乎看出了他的惊疑,白衣男子轻叹一声,接着道:“我当时也如你一般,绝不相信那个胜似人间仙境的幽谷,便是人们口中谈之变sè的穷山恶水之地,我来到那里后,伤势便再也压抑不住,倒了下去,你应该知道,“剑葬”并非其他寻常咒诀,更何况我以九天神兵施展这个奇术,便是我道行再怎么高深,肉身也承受不了,然而在我将要失去意识之时,恍惚之间,一双手接住了我,依稀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她在凝望着我。”

    男子说到这里,微微笑着,迷离的目光中尽是柔和之意,过往的那些杀戮与戾气,仿佛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他的身上,此刻他所有的,不过是一份美好回忆而已。

    “在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了,她当时半卧着,小憩在幽谷中最大的,花开最绚烂的那棵古树枝干之上,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缓缓睁开了双眸,目光清澈明亮,静静地看着我。”

    “那一刻,就如谷中无数花树在青天之下,一下子活了过来,衬着她绝世容颜,骄傲盛开一般,我几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真的很美,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绝sè的女子,我当时就知道自己沉沦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度过了许多欢乐时光,我知道了这个幽谷的名字,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个幽谷会被世人称为凶地,原来,一切都因为她……”

    男子俊逸的脸庞上,忽然出现几分痛苦的神sè,林辰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她……并非人类,是么?”

    男子默然片刻,点了点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是啊,我本早该知道了,居在蛮荒深处的,又怎么会是人类,只是我不愿去想罢。大文学”

    说着,他看着林辰,嘴角露出淡淡的苦涩笑意,可是又消失了,平静道:“她是一只狐妖,一只道行通天的狐妖。”

    林辰顿时怔住了,道行通天的狐妖,世间还有谁?

    那位柔媚入骨的绝世女子,仿佛此刻就出现在眼前。

    他倒吸一口凉气,带着莫名的惊疑,颤声道:“九尾天狐……”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萧遥前辈口中那个胜似人间仙境的幽谷,会被世人如此忌惮。

    白衣男子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林辰也沉默了,心中千百个念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

    山腰间。

    阿狸静静地倚着一块被冰雪覆盖的大石旁,山风轻轻拂来,带着丝丝寒意,吹动她衣裳微动,掠起她万千如墨般的青丝。

    她默默望著远方那一片被云雾掩盖的远山,秀眉轻皱,似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之后,她终究摇了摇头,捉住几缕飞舞在她脸畔的秀发,淡淡微笑着。

    笑声几分沧桑,几分温柔。

    小兽在她怀中,低低吼叫了一声。

    她伸过手去,在它的头上抚摸了两下,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地,幽幽地道:“到底是我不愿意记起,还是他故意让我遗忘呢……”

    她缓缓转过身子去,轻轻螓首,深深地望向山上那座终年雾sè索绕,只剩下一个虚影依稀可见的绝崖。

    淡淡阳光,穿云破雾而来,照在她孤单身影上。

    她静静地立着。

    许久,许久……

    ※※※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淡淡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我萧遥纵横一生,斩妖无数,何时想过自己会对妖族中人产生不伦之情,曾经师父的终rì教诲,rìrì夜夜,无时无刻缠绕心头,于是我的心乱了,她似乎感觉到我的不安,看着我的眼神,也渐渐不再亲切了,终于在我对她说我想离去的时候,从那一天开始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对我笑过。”

    “我终rì挣扎着,终于有一天,我重新拿起了镇妖神剑,但是,她却走到我跟前,跟我说我不可以离去,至少伤愈之前不可以离去,因为她的天狐内丹在我体中。”

    “我怔住了,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重伤不死,道行在施展了‘剑葬’奇术之后,更有不退反进之迹,原来一切都是她为了救我,甘愿把内丹留在我体内,蕴养着我的早已崩溃的经脉,我质问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要救我这个正道之人,是不是暗地里谋划着什么,要利用我做什么祸害苍生的事。”

    林辰忍不住道:“她终究救了你啊,前辈如此……未免太不近人情。”

    男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语气里终于出现几分激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脸上忽然升起淡淡红晕,笑说着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在锁妖塔旁放走的那只小狐狸么?”

    “我当时就呆住了。”

    林辰默默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连自己也觉得太过荒诞,只见那位前辈竟是笑了出来,道:“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才不过一八岁孩子,天天被师父关在后山修行真法道术,哪里知道老头子他们竟如此神通广大把传说中的九尾天狐抓到蜀山?”

    “我那天无聊瞎逛,走到锁妖塔那边,本想着偷懒,没想看到一只小白狐在锁妖塔旁的七绝阵中,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林辰听到这里,脸sè一阵古怪地看着他,道:“你……把九尾天狐放走了?”

    白衣男子轻叹一声,笑道:“是啊,但我当时只认为牠只是蜀山中的一只寻常山间走兽,误闯入绝阵之中,放走牠后也没怎么在意,却是没想到当夜蜀山上下一阵剑拔弩张,紧张莫名,我从来没见过师父师叔们如此震怒,青云大殿之前,整整齐齐地跪倒一大片五脉的弟子,我想问什么,却被师父赶到一旁,年少无知的我,哪里想到自己放走的竟是一只绝世妖孽?”

    直到十多年过后,她站在我面前,静静地凝望着自己,我才明白,当年自己做了什么。

    冥冥之中,一切都仿佛注定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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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二四 轮回已千转,徒留尘缘叹

    良久的沉默。大文学

    林辰整个心神,早已沉浸于这位前辈与九尾天狐这段荒诞离奇的过往之中,他们一个是身负苍生重任的正道之人,一个是凶名远扬的绝世妖姬,谁会想到他们竟有这么一段孽缘?

    恍惚之间,幻如隔世,他仿佛回到了六百年多前的那一天——

    蜀山后山诸峰一带。

    云浮路曲,瑞气蒸腾,远远的一座森然宏伟的通天巨塔,狰狞地屹立在云海之中,那无尽的重重铁索之下,锁妖绝阵,闪烁着璀璨神光。

    天地间一片肃杀,远远的有怒啸嘶吼传来,惊心动魄。

    几乎所有弟子齐聚在青云道场之上,远远地看着那座千古巨塔,噤若寒蝉。

    惘然之间,如沉眠无数时光的火山霍然喷发,他们的脚下,整个蜀山大地剧烈颤动。

    一时之间,无尽群山,尽数匍匐,只有那阵绝望嘶吼,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然而,却无人知道,后山那里,锁妖塔之下,一个小小孩童,正好奇地望着头上绝阵中露出绝望神sè看着他的小兽,他知道若绝阵彻底发动,这头可怜的小兽,便会被打入塔中,永不超生。

    心中怜意忽然如cháo而生,于是他作了一个决定,颂念那个在师父房间珍藏收录的经籍中无意习得的咒法,打开了锁妖神索,停止了绝阵的发动。

    雪白小兽就此向地上落去。它似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如此结果,在地上弹了几弹,这才四爪一伸,从惘然间反应过来,如一道闪电般向天边而去。大文学

    然而它却忽然驻足,蓦然回首,向那个放走牠的小孩望去,清澈明亮的兽瞳之间,映出了数道涟漪。

    小孩正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牠。

    四目相对一刻,仅仅一瞬。

    雪白小兽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惊天长啸,其声清越苍越,仿若龙吟奔飞于婆娑世间,久久不绝。

    啸声未歇,它已回过头去,踏云乘风,绝尘而去。

    惘然之间,眼前一变——

    十多年转瞬而过,当年的小孩,已然长大chéng rén,修得一身浩然正气,手执神剑,荡尽群妖,逍遥天地之间。

    直到他身受重伤,弥留之际,遇到了她。

    她盈盈立于风中,嫣然一笑,静静凝望着他,深瞳中映出熟悉的涟漪,一如多年之前那一眼回眸。

    回头看,不曾走远,依依目光,此生不换。

    ……

    林辰回过神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心中暗忖道,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尘缘。

    不知怎么,忽然又想起那个当rì在万千剑光中依稀可见的单薄身影来,某种程度之上,他何尝又不是与萧遥前辈一般。

    只是那些曾经纯真而狂热的话,又怎会轻易随时光流逝而忘怀?

    ……

    “后来,怎么样了?”林辰轻轻问道。大文学

    白衣男子脸sè变幻,忽的低低叹了一声,带着几分苍凉之意,道:“知道自己当年不经意间铸成大错,我的心便更乱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慌乱,我是人,她是妖,我是玄门正宗,她是邪魔外道,我们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于是那一晚,我落荒而逃,没有了天狐内丹,她的道行倒退千里,又怎能挡得住镇妖神剑?”

    “只是尽管有天狐内丹替我续命,我勉力催动真元,御剑飞出蛮荒,再一次路过江南之时,体内经脉脏腑便再次承受不住,突如其来地崩溃了。”

    他顿了一下,看了林辰一眼,又道:“也就是那时,那天遇到的那个小孩燕虎儿,也就是你师父,发现我晕倒在深山之中。”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摇头道:“想我萧遥纵横一生,却差点成了山中野兽的腹中饥餐,传了出去,岂非贻笑世间,那小子是天生的璞玉,只是天生倔强,明明千愿万愿,又有恩与我,却始终不肯低头求我传道于他,最后反倒变成我求他修行一般……”

    林辰听到这里,脸sè一阵古怪,没差点笑了出来,想起燕惊尘从来淡漠的样子,谁会想到他当年便如此心高气傲,让堂堂蜀山长门之后也碰了一鼻子灰。

    “我身上有伤,加之心中有愧,没有颜面回蜀山,于是我这一待,便是十年。”

    这时,他的声调忽然高亢,四方云海齐齐震散——

    “十年啊,你知道这十年里玄门中发生了什么事么?”

    林辰怔了一下,心中隐隐出现某些念头,下意识追问道:“什么事?”

    “蛮荒妖族倾巢而出,袭卷天下,无论玄门还是妖门,血流成河,尸骸如山,杀的天地都几乎变成血sè……”

    林辰惊呼一声,愕然道:“莫非这便是天下最近的一次正邪大战?”

    男子低了低头,看着眼前那柄安静的神剑,疲倦的微笑着。

    “天下掀起狂澜,苍生遭到涂炭,最可笑我还以为是她所为,却没想到这是我一手造成的。”

    林辰沉默了下来,天下大势这等事情,离他太远了,只是旁观者清,当年正邪大战的缘由,此番听下来,他也隐隐猜到几分,修行界中,虽然玄门中人一直说着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却没有多少人敢进入**蛮荒之中,玄门正道的范围,也仅仅限于中土大地之间,而世间中纵使有妖孽祸世,在四大正宗以及妖门那些真正高人眼中,也不过小打小闹,翻不起风浪来,正邪双方千年下来便一直互相观望着,谁也不愿意率先打破这个看似平静的局面,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的后果,最终也不过双方元气大伤,谁也不讨好,这个道理,四大正宗知道,妖门自然也深知。

    只是这位前辈只身仗剑杀入蛮荒深处,斩妖无数,更生生断了妖门老祖一臂,大笑而去,这等千年下来从来无人做到的壮举,显然成为打破这个双方平静局面的契机,妖门自是有苦说不出,憋着一股怒气,心忖便是你正道再如何繁荣昌盛,也不用如此赶尽杀绝,杀到山门之前?

    而玄门之中,正道一向以天命自归,替天行道乃每个修行人的天职,自然更不会理会妖门的想法,于是正邪大战就这般打响了,越演越烈……

    谁又会想到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始作俑者,正一头愧意,挣扎于情孽之间,终rì呆在深山之中养伤,不闻不问,教一个少年修仙入道?

    男子的目光,凝视着眼前古剑身上的那道淡淡龙形青痕,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语的复杂情感,似沧桑,似悲凉,最终化为平淡,哀莫大于心死一般的平淡。

    “我终于回到蜀山之中,才发现天下间已经一片大乱,正邪双方厮杀不停,那个时候,蜀山正召开匡扶天下大会,广邀天下同道上山商讨共诛妖孽,保卫苍生之事宜,看到我的回来,蜀山弟子都欢喜地围着我这个大师兄,其他正道之人都极为神sè复杂地看着我,想我萧遥之名,即便绝迹十年,天下间又有谁人不曾听过我?”

    男子淡淡说着,语气平静,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桀骜,却仿佛怎么也挡不住一般流露出来。

    “十年间,我的伤势已然痊愈,道行在天狐内丹之下,更是不退反进,迈入了旁人一生梦寐的境界之中,师父欣慰地看着我,笑说我没有让他失望,在场的人自然更加震惊无比,这个时候,师父忽然作了一个决定。”

    他笑了笑,目光转向天边,脸上疲倦之sè却仿佛更加浓了。

    “他当着天下同道面前,指任我为下一任蜀山掌门。”

    “就在这时,山门外传来一阵惊恐声,忽然有弟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叫道有妖怪闯进了蜀山之中,妖行之深,外面的人几乎没有一挡之力。”

    “在场之人都惊动了,要知道蜀山前有蜀道,后有万剑弑仙大阵,山上又有四大正宗,天下同道之人齐齐会聚,世间居然还有哪个妖族中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闯了进来,当下所有人都走出了青云大殿,我当时被师父的那个任命惊得心神恍惚,也随着他们走了出去。”

    白衣男子淡笑着,回忆着,只是此时此刻,说到这里,脸上终究是多了几分痛楚。

    “然后,在漫天法宝飞舞,遍地剑气纵横之间,我看到了她,惘然地站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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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二五 狐妖泪,一片痴心落身旁

    “青云大殿外,遍地鲜红,无数断肢残臂四处散落,许多人伤的伤,死的死,人人都看着她,惊恐哭喊,我呆住了,其他人也呆住了,然后师父他们震怒出手,在他们的喝怒声中,我分明看到她忽然抬起头,一眼便望到了人群中的我,她脸sè苍白,痴痴地看着我,单薄的身体轻轻发抖,仿佛有着几分彷徨。大文学**()”

    “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我不知该怎么做,只能呆呆看着她一动不动被师父他们的咒诀打得半个真身也现形了出来,在满天血光之中,九条雪白的尾巴随风飘动,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九尾天狐再现人间。”

    “其他玄门中的前辈宿耄又惊又怒,大声喝骂九尾现天下乱,难怪蛮荒妖族祸乱人间,原来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林辰轻皱眉头,忍不住道:“你也这样认为?”

    白衣男子嘴角边露出淡淡苦笑。

    “是的,我当时的心七上八下,也认为如此,我排开了众人,握着镇妖神剑,走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如果这一切是因为忌恨我,大可冲我一人而来,为何把整个天下都卷进来……”

    林辰yù言又止,终于沉默了下来,将心比心,若是换了自己,会不会也下意识的认为如此呢……

    “她什么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痴痴的看着我,目光清澈明亮,就像当初我看到她的第一眼那般,直到我在师父师叔他们的震怒声中,举起镇妖神剑,穿过她的身体,她倒下了,眼中依然没有丝毫责怪我的神sè,依然流露着一如往昔的似水柔情,只是那一刻,我却分明看到她笑了,只是淡淡的一笑,我整个人木然了,心就如被重物狠狠撞击了一下,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锥心之痛。大文学”

    “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大声欢呼起来,师兄师弟无数同道中人齐齐围着我,我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惘然地看着她,连镇妖剑也几乎握不住,这时,师父他走到我面前,对天下同道之人大声说几十多年前九尾天狐从锁妖绝阵逃脱,如今再次被蜀山所抓,也算功德圆满,他很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又说九尾天狐乃天生的不死之身,只有关进锁妖塔中,才算真正的后患无忧,于是,我就这样木然地看着她被带走,再一次关到锁妖绝阵之中。”

    这时,男子声音忽然颤抖起来,目光越显迷离,仿佛陷入了什么痛苦之中,但是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一夜,蜀山举天同庆,我独自一人,走到锁妖塔前,看着绝阵中的她,仍是问为什么。”

    “没有了天狐内丹的她,这一次跟当年前决然不同,但她很平静,默默地承受着绝阵的神威,依然静静地望着我,明眸似水,她终于说话了,她说上蜀山,只是为了找我,她只是想看我一眼,但是她终究是妖,尽管没有害人之心,他们却不相信她,她不想和他们动手,却不得不自保,她拼命的说,拼命的解释,可是没有人听,直到错手杀了第一个人,所有人都疯狂地向她涌来……”

    “我怔住了,心乱如麻,她凝望着我,忽然凄凉地笑了一下,气息逐渐虚弱,然而她却问了我一句,你相信我么?”

    这时,镇妖神剑忽的重新颤动起来,如水碧芒再度从剑身之上,一分一分缓缓向外流转,堂皇而大气。

    男子的身影沐浴在剑光之中,却显得越发的苍凉。

    风,越来越大了,带着漫天的寒意呼啸而来。大文学

    仿佛也如男子此刻的心情一般,萧索而冰凉。

    “你相信她么?”林辰轻轻问道。

    男子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脸上尽是浓浓的疲倦之sè,他轻轻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再也没有理会眼前那柄即便沦落至此,仍无怨无悔伴他度过无数风霜雨雪吹打,蹉跎岁月磨砺的仙剑。

    颤抖而悲凉的嘶声,幽幽回荡在茫茫云海之间。

    “我大声说,我不相信,我只看到你杀了好多人,我不敢再看她,疾转过身。”

    “只是那一刹那,我分明看到,她的脸sè瞬间如死灰一般煞白,仿佛绝望了一般。”

    “我疯狂地向前奔跑着,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就在那时,蜀山上,忽然下起了罕见的雨来。”

    “我怔住了,忽然想起那一年在幽谷中,她曾经对我说过,狐妖是没有眼泪的,但如果哪一天她伤心了,天空就会下起大雨,因为她是天地生成的灵种,伤心yù绝的时候,就会触动上天,那个时候,雨便是她的眼泪。”

    那场雨,会是她的眼泪么?

    “我拼命地奔跑着,大雨浸湿我的衣服,那个时候,我认为只要等她的泪流干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了,什么人,什么妖,什么正,什么邪,都会远我而去,可是,愈来愈大的风和雨,那阵让我无法驻足的雨,那阵我淋着,来不及躲也避不开的雨,我不知道该要往哪走,我很想就此逃到远方,离开蜀山,但不知不觉间,我又回到了锁妖塔前,回到她的身旁,我狂笑着,颂念咒诀,却没想到当年的咒法早已失灵,被师父用其他禁制替换了。”

    “于是我驭起镇妖神剑,向锁妖神索劈去,不顾一切地劈去,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想守护她,对她好,淋着那场雨,我想我多是疯了……”

    林辰默默地看着他,深心处一阵难以言明的悲愤就这么涌上心头,他深深呼吸,忽然间眼眶竟是不自禁的一热,忍不住低低道:“前辈……”

    话语说到一半,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男子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伸出手去,似乎想安抚眼前那柄神剑,只是在他的手掌离剑身三寸时,忽然止住。

    他转头对林辰缓声说道:“年轻人,你知道么,相传纯阳级的仙宝,奇威撼天,都是受天神忌惮而诅咒的无上神物,无论是天生浩然正气的九天神兵,还是长于凶煞戾气中的九幽玄刹,其中蕴藏的力量都远超凡俗,道行足以掌控则轻易就能睥睨天下所向披靡,但如此可畏可怖之力一旦在手,往往便会不自觉沉溺其中,心志动摇者,到最后反受心魔反噬,成为它们的奴仆。”

    林辰心中一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男子淡淡说着,似乎点到即止,话语再度响起,故事仍然继续着。

    “我斩断了神索,强力摧毁了绝阵,这等疯狂的举动,自然惊动了蜀山上下,四大正宗,玄门同道,很多很多人闻风而来,出现在我眼前,我惘然地看着师父又惊又怒地喝斥我,周围的众人也大声质问着我,更有许多师兄弟上前,想拉开我。”

    “我却什么都不顾,只是紧紧地抱着她逐渐冰凉的身躯,她温柔地看着我,我一边后退一边大声让他们走开,我不想和他们动手,我说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可是他们没有人听我的话,仍旧上前,妄图分开我们,就在那时,我心中有股戾气忽然直冲上来。”

    “然后我的剑出鞘了。”

    林辰惊呼一声,却见的他低了低头,声音低沉而苍凉,“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只是这次,我剑上的血,却不是作祟人间的妖孽,而是玄门正道,同门之人。”

    “那一夜,蜀山满天血腥,人人都惊恐地看着我,说我入魔了,甚至连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入魔了,当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护她。”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碧光流转的古剑,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满天的雨夜——

    风雨飘飖,锁妖塔下,众人齐齐围着一人一妖。

    “孽障!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为首的老人惊怒万分地看着眼前的爱徒,喝斥着,指着的他手甚至抖动起来,苍老的脸上尽是痛心无比的神sè。

    被人群围着的那个人,左手抱着女子单薄的身躯,手握神剑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他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在雨水的浸透之下,染出朵朵血花,远远看去,妖异而凄美。

    众人的喝斥声,他忽然长笑一声,笑声透着苍凉和疯狂,在风雨间飘荡开去——

    “知道,因为我救了自己所爱的人,所以有罪。”

    PS:嗯,很老的剧情,不过很难写出代入感,其实萧遥和九尾的故事,很早就构思好的,只是删了又改犹豫了很久,不知你们看后有没有一丝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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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二六 人道妖道,一眼望断前尘

    锁妖塔下,一片死寂。大文学(_&&)

    无数正道中人面面相觑,此刻任谁也心中认定,眼前这个有着无数名誉的蜀山长门弟子,已被九尾天狐迷惑,彻底入魔了,虽然这里还有不少长老高手,但这个弟子却非一般人,非但道行高深莫测,更是手执绝世神剑,刚才他出手的那一剑,剑气堂皇而磅礴,锐不可当,冲天而上,化成成千上万道剑华,如雨一般飘洒而下,每一道竟有着不下人道本命剑元之威,瞬息之间已有无数弟子死伤,除了他们这些老一辈的家伙,几乎没有人能有抵挡之力。

    这等夺天造化的剑诀,实在闻所未闻,惊世骇俗。

    好在这个蜀山长门逆子先前破去锁妖绝阵之时,已受绝阵反噬,身受重伤,在施展了那道绝世剑诀后,此刻看来面如白纸,气血虚弱,怎麽看也像是强弩之末。

    可即便如此,在他那股浩然无比的凌压之下,众人还是无一人敢率先动手,只是围而不攻,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个仰天狂笑状若癫狂的人。

    昔rì那个行走天下荡尽群妖闯下无数名头的萧遥,早已没有了从前的凛然正气,一身衣裳尽数同道之人鲜血染红,几如凶神一般,不少其他玄门中的门主长老早已见机,把门中弟子从此地撤去,要知道,死在他那道剑气的弟子们,每一个都是玄门中极为出sè的年轻人,前途无量,就这般陨落,还死于同道之人,谁不痛心疾首!

    眼下世间群妖乱舞,蜀山正宗的下一任掌门,竟为了一只狐妖沉沦妖道,不惜向同门乃至天下同道出手。

    难道天下正道,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这个问题如最沉重的石头,沉沉压在在场的正道之人心上。

    蜀山中的人,更是沉默以对,默默地看着掌门玄霄子真人,那位老人,早已没有了往rì的儒雅从容,脸沉如水,眉目间尽是苍凉,双鬓竟在这短短的时候中霜白了几分,可见他此刻心中的悲痛。

    他们心知,也没有人比这位老人更加的痛心。

    人群之中,聂慕枫,上官夕,宁远世,凌枫这几个蜀山中的后起之秀,更是紧紧地跟在各自师尊身后,看着前方那位昔rì崇拜的大师兄,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大文学

    眼下谁都是心情沉重,根本没人注意到蜀山冰月峰首座晓月上师身后,正有一个清丽绝俗的少女,紧紧地抓着晓月上师的衣角,一脸苍白,怔怔看着那位大师兄。

    “情之累人,一至于斯,便是修仙之人,也难以幸免,月儿,你以后若想修得大道,要切忌这一点啊。”

    晓月大师低低悲叹一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少女身体颤了一下,嘴角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说。

    “孽障!你看看你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就是这般对待养你育你的师门么!你身为长门之后,肩负苍生重任,竟如此善恶不分,与妖为伍,你可对得住你师父!”

    终于,一声雄厚怒喝之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说话的,赫然是离戈峰首座,这代掌握着蜀山刑法的玄阳道人。

    只是,被众人围着的那个蜀山逆子,却恍如未闻,镇妖神剑低垂在他手中,碧光流转,罡气如洪,充斥这个山sè幽清之地,彷佛也在渴望着什麽。

    他低着头,痴痴地看着怀中女子,眼中闪烁的却是复杂神sè,似欢喜,似悲伤。

    “你何苦这样呢……你怪我么?”女子温柔地看着他,忽然幽幽说道。

    他肩膀颤抖了一下,发出了两声剧烈的咳嗽声,但脸上依然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他的眼中,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玄阳道人看着如若无人的一人一妖,脸sè铁青,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向四周的其他玄门正道之人朗声道:“蜀山出了这个孽徒,实在没有颜面面对天下同道,还请各位且莫出手,让我蜀山清理门户,今rì之事,必定给各位一个交代!”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望向那位一眼不发的老人,默默后退了开去。大文学

    玄阳道人见状,再不犹豫,手中仙剑青光腾起,身旁的一众蜀山之人,亦是一脸漠然,同时念动法咒,右手仙剑挥动,左手法诀并指如剑,向着两人划去!

    片刻之后,无数剑气霍然而起,夹带着无比凌厉之势,毫不容情朝锁妖塔下那一人一妖直冲而去。

    剑光雷动,天地肃杀!

    众人齐齐动容,出手的蜀山之人,无一不是蜀山中道行高深的老一辈之人,这等气势,天底下任是谁也要退避万分。

    然而,就在下一刻,只听一声锐响,声动九天,漫天剑气之中,但见一道碧水青光闪耀着,神光掠过之处,如狂龙出渊,气势万千,顷刻之间,漫天碧芒,遮天蔽rì,那些剑气真法竟被摧枯拉朽地尽数破去!

    天地之间,一时之间竟全是这无上真法的威势,出手的蜀山众人,包括五脉首座,三阁长老,竟齐齐被迫退几步,神sè狼狈,道行稍微粗浅的人,已是脸sè煞白,受了内伤。

    人人惊骇莫名地看着那个沐浴在碧光中身影,神sè间尽是复杂,谁也想不到,那个看似已是强弩之末的逆子,竟还有这等慑人的余力!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蜀山诸位道友,我看还是齐集众人之力,把这个孽障诛除……”

    这时,所有人忽然怔住了,只见那位一直没有动静的老人,忽然越众而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他缓缓走着,简朴的道袍在狂风中怒雨中飘飞着,可是,那本该巍峨伟岸的背影,此刻看上去,却是如此的苍老疲惫。

    那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仿佛平湖落石,重重地踏在每个人心中深处,不自禁间,人人竟是屏息紧张起来。

    那个被碧光映照着的身影,怔怔地看着老人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老人抬起头,看着他,一言不发,却自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脸sè无比苍白,张口想说什么,却见得老人目光依旧温和,可那平静之间,却分明能看出深深的痛惜,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锃!」

    一声清鸣!

    手中神剑竟是这般脱手,再也握不住,倒插在地上,他蓦然跪倒在地,嘶声道:“师父……弟子不肖。”

    众人一片沉默。

    “我最后问你一次,天下人和她,你选谁?”老人淡淡问道。

    众人怔住了,男子也怔住了,他下意识地朝偎依在身旁的女子看去,她仍旧静静地看着自己,眸光柔情似水。

    微微的喘息声,在耳边轻轻回响,淡淡热气,伴着风雨,在她苍白的脸庞边缘回荡。

    她朝着自己轻轻点头,露出淡淡的笑意,仿佛不论自己怎么选择,她也不在意了。

    男子凝视着她许久,嘴角边终于也是露出了那一丝微笑,他轻轻抹去女子嘴角边的血丝,深深呼吸,蓦然抬起头,环顾着这片天地,曾经一起欢笑的同门,敬他畏他的同道,养他育他的这片土地……

    目光最后落到眼前老人身上,深深地看着这位视他如己出的老人。

    终于他闭上眼睛,仿佛再也没有丝毫眷念。

    身旁那个九尾天狐所化成的清柔女子,清澈的眼眸中,倒影着他的影子,她伸出手去,想握住他的手不再放开,却发现原来两个人的手早已握在一起,不曾分开,她脸上闪过淡淡一丝红晕,慢慢的,坐了起来。

    “我选天下人。”

    蜀山众人齐齐一喜,只是片刻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可是,我会与她一起死。”

    “执迷不悔!”老人的脸sè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男子默默无语。

    老人冷冷地看了女子一眼,道:“人有人道,妖有妖道,你自幼修行,聪明绝顶,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懂?”

    男子睁开了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师父,淡然笑道:“当年你让我下山修行的时候,就曾说过,要修的并非我的道行真法,我问你,那我要修行什么,你笑而不语,让我自己找寻。”

    老人默默地看着他,在场所有人也看着这个桀骜男子。

    “我一直认为妖道无情,人道无义,下山十数年,不论好坏善恶,死在我剑下的妖多不胜数,直到遇到她,我才霍然明白,原来人也可以有情,妖亦非天生绝义,原来你要我修的,是我的心。”

    “人也好,妖也罢,我只想和她在一起,若然和她一起,便是沉沦妖道,罪不可赦。”

    男子平静地说着,忽然声调高亢,猛的抬起头,向着苍天,仰天长啸——

    “师父,既然你说我有罪,那你就让我做妖!……”

    “让我做妖!……”

    “轰隆”,天边滚雷,四野齐震,伴着这声呐喊,震耳yù聋,在雨恨云愁,凄天凉地之间久久回荡着。

    ……

    ※※※

    悬崖边。

    男子站起身来,山风拂过,他白衣飘飘,自有股说不尽的潇洒。

    他深深凝望了一眼身前镇妖神剑。

    一瞬间仿佛光yīn静止,仿佛一眼望断了前尘过往,无尽沧桑。

    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向林辰淡淡笑道:“我的故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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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二七 相濡与沫,不若相忘江湖

    林辰怔怔地看着他。大文学

    深心深处,那对早已化成灰烬身影,这一刻不自禁的再次浮上心头。

    无论当rì蝶舞的愿来生不再为妖,还是这位前辈的甘愿为情成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怀?

    “深情苦,一生苦,痴情只为无情苦,人也罢,妖也罢,众生皆苦。”

    当年听完汐瑶月下的那一曲弹尽世间情愁的“痴情怨”,他是这般说道。

    只是那时那个年少无知,未经历过的他,又岂会真正明深悟那种人情之苦?

    直到此时此刻此地,许多年后的他。

    站在这个前辈身旁。

    忽然明白了。

    林辰深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与这位前辈并肩而立,看着前方的茫茫的天地。

    遥遥远方,寂寂云海,仿佛有人在幽幽叹息着,六百年前的那一幕,当年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夜雨,可还有人记得么?

    沉默了许久过后,他轻声道:“后来怎么样了,掌门他,放过了你们么?”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怎么可能,当着天下正道面前,我如此忤逆,蜀山千古威名,又岂能因我一人而毁?”

    他目光平和,再也看不出丝毫的疲倦之sè,淡淡道:“他当着所有人眼前,震散了她的魂魄,打开锁妖塔之门,把她关了进去,又禁锢了我一身真元道力,把我送到绝剑峰上,亲自发动了万剑弑仙大阵,让我受尽万剑穿心极刑而死。”

    “那你怎么会来到剑冢?”林辰怔了一下,追问道。

    “当你修行到道行到了那个境界,你就会知道,想死,其实真的很难的,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大文学”

    男子轻叹一声,接着道:“你应该知道,蜀山中人死后,其剑大多都会被放入剑冢之中,镇妖神剑虽是九天神兵,承载蜀山千古威名,但它因我沾上了太多同道中人的血,老头子他又岂会留下它?”

    他忽的一笑,神sè说不出的桀骜:“不过他老人家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我萧遥,他没想到镇妖剑早已认我为主,在绝剑峰,便是它通灵护主,带着我冲破了禁制,落到剑冢之上,不过即便如此,我虽然逃过一劫,但生机却是早已断绝了,只剩一缕残魂苦苦苟存着,若非我体内还有天狐的内丹,以及在大阵中窥悟了天机,想必此刻你也看不到我了。”

    他看着林辰,目光尽是赞许之sè:“你能从万剑弑仙大阵中活了下来,真的很了不起。”

    林辰苦笑一声,想起了那rì被那道惊天裂缝吸入剑冢之时恍惚间看到的那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是汐瑶无疑,另外一个白衣飘飖的倩影,除了她,又会是谁?

    他摇头道:“前辈过誉了,若非仗着幽煌之威,又有他人出手相助,晚辈断然活不下来的。”

    白衣男子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幽煌,便是你那柄九幽玄刹的尊号么?”

    林辰点了点头。

    幽煌正孤单地倒插在他身后数丈之上,散着若隐若现的幽幽青光,若非亲眼所见其威,旁人断不会想到这么一柄古拙无奇的长剑,便是绝迹人世间的至凶至邪之物。

    男子摇了摇头,叹道:“看来你也是福泽深厚之人,这等神物,若非主动认主,是断然不会有人知道它的尊名的,镇妖剑又号「天谴」,只是它的名号,自蜀山开宗祖师那代起,便已传遍了世间。”

    说着,他淡淡一笑,嘴边出现一丝自嘲:“说起来,我倒是真的遭了天谴。大文学”

    林辰默默地看着他,似是有所迟缓,终究还是说道:“前辈……阿狸,九尾天狐她,就在山间,你要见一见她么……”

    男子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淡淡:“我早知道了,九尾天狐乃天生不死之身,便是当年我用镇妖剑刺穿了她的胸膛,也只是重伤了她的神魂,但因此她的一魂二魄,也留在了镇妖剑中,锁妖塔里关着的,是她的天狐真身,我来到剑冢之后,发现了这点,用尽残余之力,把她的一魂二魄放了出来,又用镇妖剑封住了她的记忆……她不会记起我的。”

    林辰愕然地看着他,轻声道:“为什么?”

    男子目光逐渐飘远,怔了许久,才淡淡说了一句。

    “我欠她太多了,也带给她太多痛苦……我宁愿她永远也记不起我。”

    林辰皱了皱眉,想起阿狸那晚的醉态,忍不住道:“或许她不是这样想呢?”

    男子轻轻摇头,微笑着,仿佛也带着淡淡的苦涩。

    “相濡与沫,不若相忘江湖,能够忘记的鱼,或许才是最快乐的。”

    林辰沉默了。

    能够放弃,能够忘记,也是一种幸福,遥想当年在那个青石小镇浮舟载酒,那个敢问三千红尘谁作仙的魔尊,何尝又不是说了一句“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从此绝迹人间。

    ……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天sè已然黯淡了下来。

    不知不觉,夜sè悄悄降临。

    rì月相映,斗转星移,谁又看尽了人世沧桑?

    这座万古冰崖之上,两件法宝的光辉,缓缓流转着,仿佛也如天边那奇异的rì月一般,交相辉映着,照亮这方天地,只是此时此刻看去,却是显得那么的安静。

    “有酒么?”白衣男子忽然说道。

    林辰怔了一下,从「须弥戒子」中拿出几坛当rì在剑魂村篝火夜会中偷偷藏起的烈酒,放在地上。

    男子眼睛一亮,似是颇为欢喜,那看似飘渺虚幻的身影,竟忽的凝实起来,他坐在地上,拿起了一坛烈酒,痛饮了几口,又看着身旁森然立着的白骨,摇了摇头,叹道:“几百年没喝酒,都差点忘了这人间滋味是如何的。”

    说着,他招手向林辰笑道:“来来来,天大地大,我们相逢在此,也算有缘人,陪我喝这最后一程酒。”

    林辰看着他,嘴角动了动,忽的眼眶一热,终究没有说话,就地坐下,举起酒坛,随手拍开封蜡,一口饮下。一股火辣之意,从喉间直下到腹中,整个心身仿佛燃烧起来一般。

    “痛快!”他不禁大叫一声。

    男子笑意更浓,一拍酒坛,大笑道:“好,果然是世间骄儿,应当适时尽欢!”

    他痛饮着,仿佛也有着几分意犹未尽:“酒是好酒,可惜还不够烈,想当年我在昆仑上拿走的那坛‘千rì醉’,那个滋味,当真人间第一好酒啊!”

    林辰笑着摇头,道:“你错了,世间最好的美酒,当数‘万古愁’,可惜最后一壶被我糟蹋了。”

    男子惊讶道:“你这小子竟然喝过传说中的蓬莱仙酿?”

    林辰笑而不言。

    男子脸上闪过几分羡慕,看着手中的酒坛越发不是滋味,恼怒道:“你这小子,就不能让我好好喝完,万古愁啊万古愁,要是能喝上,真是此生无憾啊!”

    林辰默然片刻,忽的平静道:“人世匆匆,古来寂寞,在世间浑浑噩噩走了一趟,若不留下半点遗憾,岂非白过了?”

    男子微微一怔,片刻后放声长笑起来,那笑容中满是沧桑之意,“好!说的好!”,笑声中,这位昔rì睥睨天下的前辈高人神情渐渐激昂,忽然放声吟道:

    “孤身仗剑走天涯,苍茫万里河山巅。

    壮志凌云几分愁,知己难逢几人留。

    滚滚红尘任逍遥,不胜人生一场醉。”

    寂寞崖壁,深邃夜空,他浑雄苍凉的声音,和着万千浮云,滚荡崩腾于这茫茫天地之间,久久不绝。

    林辰默默望着他,将自己面前酒坛,一口喝尽。

    吟罢,但见他仰天长啸,把手中已空的酒坛狠狠砸下,仿佛在宣泄着什么,忽然弹指间一道元气shè出,镇妖剑荡然而起。

    他看着林辰,笑道:“镇妖剑被你拔起,这里的弑仙阵自会缓缓恢复,无须再担心,你我有缘,我便传你一式剑诀,今此一别,后会无期。”

    说着,随着他指诀所引,镇妖神剑荡起一声低沉剑啸,化作一道毫光冲天而起,直上云霄,茫茫之间,整座的山脉竟是缓缓颤抖起来,再看天际那头,但见千万道剑气从中化出,碧光绚烂,照耀八方,远远看去,便如一条被禁锢了千年万年的怒龙,轰然跃起,驰骋在九天之间。

    一瞬间狂风呼啸,天地sè变,无尽群山尽数低头。

    林辰张口yù呼,却见得眼前身影正逐渐化作虚无的前辈,目光温和,朝自己淡然一笑。

    “天地之威,人不可匹,万剑弑仙之阵,便是借天地煌煌之力而成,此诀亦然,顾名「万剑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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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二八 万剑诀,昔时风姿不曾少

    风卷残云,尽数散尽,天际之间,只有万千剑气,众星伴月般的索绕着一道光芒万丈的碧光剑芒飞舞着,赫然正是镇妖神剑!

    狂风凄烈,几个瞬息之间神剑的威势已越来越大,如皓rì一般璀璨,冥冥之中,风声呼啸,便如有谁在低低唱颂着神秘咒语,幽幽回荡在天地之间。大文学

    不知何时起,林辰注意力早已全数落到天边之上,死死地看着那万千剑气随着镇妖神剑演化变幻,目光闪烁,竟似入了神一般。

    他身旁那位萧遥前辈的身影,已然朦胧虚幻起来,只是此时此刻,遮天蔽rì的碧光之下,他负手而立,白衣飘飘,站在悬崖边上,默默地看着前方云涛在剑势的凌压之下聚散无常,如一朵遗世dú lì看尽世间沧桑的天山白莲,此时此刻,他的儒雅,他的从容,仿佛连狂啸的夜风也不敢放肆,悄悄从他鬓边穿过,甚至连冷月的光华,也更愿意落到他身上一般,悄悄聚敛在他飘忽的身影边上。

    “我一生纵横,亦一生自负,本以为一身所学,后继无人,终究天不负我,这一万剑之诀,这个世间,或许只有同样经历过万剑穿心的你所能悟得,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他淡淡笑道,身影慢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林辰眼中瞳孔猛的收缩,只见天边那光彩夺目的的碧光深处,荡起一声雷轰般的清啸,漫天剑气,陡然如长鲸吸水一般收了回去,一袭白衣鸿影,仿若天神一般,只在九天云霄之上,霍然出现,镇妖神剑瞬间颤抖起来,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但见他缓缓伸出手去,天地之间,狂风忽止,一片安静。

    这一刻,彷若永恒,六百多年的光yīn,似也在这静默中悄悄流淌过去。

    那一张久经岁月风霜而不衰的手掌,再一次接触到那坚硬而冰凉的剑柄。

    然后,握紧了它!

    一瞬间如光yīn流转,辉煌再现,碧光从他身上发出,璀璨之极,甚至连他的身影也淹没了,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那炽热而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苍穹,甚至连剑冢天边所独有奇异幽红终于也失去了颜sè,尽数被驱散殆尽。大文学

    林辰死死地看着天边上的那一人一剑,几乎忘了呼吸,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看到那个曾经的不可一世蜀山长门之后,曾经睥睨世间,如今却只剩下一缕残魂的萧遥前辈真正的绝世风华!

    茫茫天际之间,只听一声激昂长啸,仰天而起,那个男子身影行迈于云端之上,煌煌然人剑合一,全身的道行尽在手中神剑上尽数释演,一生的修行就如沉眠无数年的火山霍然喷发,轰然而出。

    那曾经桀骜不可一世、笑傲天下的光yīn啊!

    那个让十万大山尽数匍匐,无数妖魔弹指灰飞的身影啊!

    如今还有谁记得!

    他狂笑着,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的年轻岁月时光,镇妖神剑在他手间舞动着,远远看去,便如上古剑神一般。

    下一刻神剑在他指势之下,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巨大的惊鸿剑影,冲向苍天,万千剑气再次涌出,呼啸四袭,看似缓慢,但天上地下,竟彷彿更无物可挡,这番气势,当真万剑弑仙一般,遇神杀神,遇仙斩仙!

    林辰早已看得心驰神目,整个心神都仿佛融入了这夺天造化的剑诀剑意之中,恍惚之间,仿佛他也化身为千万剑光中的一道剑气,随着那柄神剑的一往无回,冲向未知的天地。

    就在他惘然不知所措之时,天边忽的炸起无尽惊雷,如天地咆哮,雷神震怒,响彻世间,他化身的剑意,在这样的天地之威下,如飘浮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轻舟,无所依靠,独自渺茫,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尽的剑意愈重愈烈,又若大山将倾,把他整个人压在无尽群山之下,永无翻身之rì。大文学

    这位前辈的剑意太复杂、太浩荡,变幻得也太快,仅仅的融入几息间,林辰的心神就几乎要被撑破,但是那直若煌煌天威降临于世的浩然之意,也同样震慑了他的心!

    这等浩然无比的剑意,已然与燕惊尘那举世无双的惊尘碎天剑诀剑意平分真元大道之颠的秋sè!

    萧遥前辈如此,尽得他真传的燕惊尘如此,如今身后燕惊尘传人的他,又能否达到师父前辈他们的高度之上?

    林辰紧握着拳头,脸sè忽然露出了极为坚毅的神sè,整个心神再次融入那无尽桀骜的剑意之间。

    层层压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下,他嘴角流出血丝,面sè苍白中突然又涌现出cháo红,忽地一口鲜血喷出,洒落在早已被他召到手间的幽煌之上。

    滴滴鲜血,悄无声息地融化其中,熟悉的冰冷气息,从深心回荡开去,与臂膀上传来的丝丝暖流交织一起,缓缓在他身体上流转着。

    只是此时此刻,林辰却对身体状况甚至外界一切都恍如未闻,他举剑而舞,如痴如醉,幽煌紫芒流转,古拙的剑身之上,涌动着淡淡黑焰,不知不觉中,在他的指诀捏动之间,那柄九幽玄刹霍然腾起阵阵黑气,下一刻千万道剑气从中涌起,只是与那镇妖神剑化成的浩然剑气有所不同的是,幽煌所涌起的剑气,竟是道道充满了凶煞之气,仿佛那是由天地戾气所凝结而成的剑罡。

    就在他几yù力竭之时,忽地,漫天呼啸的劲风停止了,满天的肃杀之意忽然消失了,遥遥天际中,那个威若天神的身影,突然间开始摇晃起来。

    林辰顿时回过神来,脸sè一片煞白,血气上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真法瞬间失去压制,四周无数充满凶煞之意的剑气尽数收回幽煌剑身之中,留下了淡淡残影,幽寂无声。

    他喘息着,抬头看去,却是怔住了。

    满天如水碧芒之中,一道惊天的裂缝霍然出现其中,就如剑冢的天空被什么巨力打碎了一般。

    透过那道裂缝,繁华世界,万丈红尘,仿佛马上就要在眼前一一展开。

    一道久违暖和的阳光从那头照了进来,落到他身上,让这本来荒凉的夜sè,仿佛也温柔了几分。

    而那位前辈,正停在半空之中,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镇妖神剑低垂在他手间,他身影飘忽虚幻,便如天边聚散无常的浮云一般,仿佛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前辈……”林辰忽然间眼眶竟是一热,两个字已是脱口而出。

    白衣男子却是淡淡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在林辰的不舍的目光中,身影缓缓朦胧起来。

    在他将近化作虚无之时,他忽然轻轻抬头,目光深深忽的看向了悬崖后方,

    不知怎的,那眸光中出现了几分柔和之意。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一步,两步,三步……

    回荡在寂静的古崖边,却仿佛那般的响亮。

    这轻轻脚步声,不知是踏在谁的心间?

    阿狸柔媚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走了出来,然后,停住了。

    她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轻轻颤抖着,她痴痴地看着虚空中的那个若隐若现白衣男子,脸上隐隐有淡淡红晕,紧紧咬着嘴唇。

    “是你……么?”

    这个柔媚女子幽幽的,带着颤声地说着。

    她忽然向前奔跑起来。

    月华照在她的身影上,带着凄凉的温柔。

    那些在岁月长河中徘徊了千百年的光yīn的情怀,又有谁知?

    她的声音清脆而惶恐,这一刻就如初涉人世的伤心少女,眼眶红热而心酸,“喂!你等一等啊!”

    白衣男子深深凝视着她,忽的朝她微微的,淡淡的一笑,仿佛千言万语,尽在其中,然后,身影彻底消散在苍凉的天地之中。

    多少岁月,人间情愁,忽忽都在那一眼一笑中,悠悠而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一颗璀若雪华浑然天成的带着淡淡温意的内丹,缓缓从空中落下,飘到她的手间。

    阿狸怔怔地地立在悬崖边上,静静看着那早已消散了的人影所在。

    一阵夜风吹过,她的衣角轻轻飘起,夜sè悄悄落到她身旁,仿佛也有几分凄清。

    不知何时,这片原本月sè冷清的夜空,已是一片yīn霾,过不多时,竟纷纷扬扬下起了剑冢里从来未见的烟雨来。

    许久,许久……

    林辰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

    千百年后,谁还记得那一段往事?

    第六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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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二九 一代狂骄,不斩相思不忍顾

    “嘭啪!”

    那么轻轻脆脆的一声,镇妖神剑从半空中落下,掉落在了地上,此时此刻,这柄曾经碧芒如虹的神剑,再也没有了绚烂的光泽流转,没有了气势万千的迫人剑气,它安静地躺在地上,在林辰的注目之下,淡青sè的古朴剑身,慢慢地褪去了原来的神采,就连剑脊那道栩栩如生的龙形青痕,此刻也仿佛死寂一般。大文学-_()

    林辰默默地看着这柄曾经纵横世间的九天神兵,古宝通灵,它竟随主人的消逝而自我封尘起来。

    剑在人在,人亡剑亡。

    剑尚如此,更何况人?

    凄天凉地,风雨萧索,那个凄美女子,一动不动地立在崖边之上,雨水漫湿了她的衣裳,那身影便若风中受伤的小草,飘飖不定,单薄而不经风雨。

    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痴痴地等待着谁。

    林辰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一时茫然而不知该如何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呼了一口浊气,反手把幽煌插在岩石之上,默默上前,捡起了镇妖神剑,轻轻放到那具白骨跟前,然后退后几步,恭恭敬敬地朝白骨深深躬了一礼。

    他一生不跪天地,不敬鬼神,只是这位前辈,却实实在在在当得起他毫无道理的尊崇。

    风雨更狂,骤打在白雪冰封的地上,腾起阵阵水雾,让人分不清那是雨花涟漪,还是冰雪消融。

    “他终究连一句话也不肯留下……”

    阿狸忽然轻叹了一声,走到那具白骨旁边,轻轻蹲了下来。大文学

    一只冰凉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伸了出去,彷彿梦语一般的声音,在这个风雨之夜,低低地道:“你可知,即便记忆会消失,感觉还是会留下的……”

    只是下一刻,在她的手掌还未触摸到白骨之时,一声细小的声响,忽的从白骨那里传了过来。

    阿狸怔了一下,脸上突然失去了血sè,她缓缓抬头,似乎这个动作竟然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在她的注目之中,白骨再次出了一声细细小小的碎裂声,顷刻间扩大开去,如摧枯拉朽一般,化作一抔烟尘,随风而去。

    数百年的风霜雨雪,无尽苍茫,这具坐看云海的骸骨,在白衣男子最后一缕残魂消逝后,终于再也经不起天地的蹉跎,了无痕迹。

    阿狸脸sè苍白起来,但见白骨原来所在的地面之上,正镂刻着密密麻麻的数行暗红字迹,似乎因年代远久,冰雪积聚而模糊不清,她猛的伸出手去,擦拭着那地面,渐渐的那些字迹显露了出来。

    但见字迹苍劲有力,自有种说不出的桀骜之意,但每个字之间却仿佛透着一股不斩相思不忍顾的决绝,扑面而来,仿佛便是那位前辈生前亲手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字字沧桑,句句诛心——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大文学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

    她站起身来,看着这行行动人心魄的血字,沉默了许久,终究笑了笑,仿佛也有些惘然,幽幽叹了一声:“罢了。”

    林辰抬头看了看天边那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的裂缝,低声道:“阿狸,我们走。”

    阿狸淡然一笑,点了点头,看样子,神sè虽然依然有几分落寞,却是恢复如常。

    林辰张手一扬,幽煌荡起一声剑鸣,化作一道神光,落到他的身前,林辰正要驭剑而行,忽的想起什么,看了看地上一片死寂的镇妖神剑,沉默了片刻,忽的道:“镇妖剑是萧遥前辈唯一的遗物,剑中之灵自我封绝,再也没有丝震慑之力,你不带走它么?”

    林辰看着她,那位前辈消逝之前,把天狐内丹归还给她,如今这个女子的道行,尽管没有了天狐真身,却已然回到了世间妖物的无上境界,便是镇妖剑剑灵复醒,恐怕也震慑不了她半分。

    阿狸倒是怔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着他,道:“镇妖神剑乃不世之神兵,更承载着蜀山千古威名,你出身蜀山剑宗,修得一身浩然正气,这个世间恐怕没有比它更适合你的剑了,难道你一点也不动心么?”说着,她看着林辰身前的魔剑,迟缓了一下,又道:“我早便跟你说过,九幽玄刹乃天生无上之凶灵,持剑人心志不坚、根基不稳,便将堕入魔道,从此沉沦,不能自拔,我劝你还是把这柄魔剑留在剑冢,你既然有能力让它认主,那镇妖神剑也理应可以的。”

    林辰轻轻地抚着幽煌古拙剑身上纵横交错的纹路,摇了摇头,道:“在世人眼中,它或许是世间至凶至邪之物,可在我看来,它再怎么凶邪,又如何比得上人心?”

    他看着阿狸,用手往自己的心口一指,笑道:“其实我修的,并非什么无穷大道,而是它,也只会是它。”

    自他修仙入道开始,拜入蜀山忘尘一脉,燕惊尘便一直要他明悟自己的本心,本心所向,便能通神,而萧遥前辈坐看云海六百余年,更是深悟修行,只是让一个人不要迷失自己,这修心之道,那两位都曾纵横天下的师尊高人如此,而他在经历过诸多世事后,体悟便更深了。

    只是,他的道,又有谁懂?

    阿狸怔住了,凝望着眼前这个男子,半晌没有说话。

    忽然,她笑了,眉目带着说不出的苍凉。

    “看着它,若能睹物思人,我也认了,偏生我甚至连他的样子也记不起来。”

    “我九尾天狐,拿这神兵干什么,难不成要我用来斩世间妖孽,还是用来斩你正道之人?

    她摇了摇头,嘴边笑意却是丝毫不减。

    “我要的,它又不能给我。”

    林辰默默地看着她,片刻过后,淡淡笑道:“既然如此,便让它长伴前辈九泉之下,或许剑中之灵,也是这般心思。”

    说着,弹指间五灵法术随心而出,赫然是五行之土系法术「落岩」,幽煌剑光划起,由天地土行之力生成的巨岩便被削成一个墓冢石壁,落到悬崖边白骨的原来所在之处,一道元气从他指尖shè出,镇妖剑荡然而起,被他指诀一引,整柄剑融入了石碑之中。

    阿狸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深如水。

    但见林辰以幽煌为笔,笔走龙蛇地在石壁上雕镂一行铭字——「一代狂骄萧遥,埋剑于此」

    末了,他长笑一声,从「须弥戒子中」拿出仅余的烈酒,遍洒到墓冢之前,大声诵道:“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巍峨的清朗之声,扶风雨而直上,在茫茫云海之间久久不绝。

    一经诵罢,他的身影飘然而起,幽煌如浮光掠影,出现在他的脚尖之下,他伸出手去,向那个清柔女子笑道:“走。”

    衣袂飘飘,御剑乘风,幽幽神光,载着两人的身影,冲向了裂缝深处。

    风势愈急,云霞飞逝,一声清啸破空过后,两人只觉眼前陡然一亮,青天浩土,繁华红尘,尽在眼前。

    林辰心中狂喜,激动难抑,忍不住对着这久违的苍茫天地长啸一声——

    “啊——”

    声音清朗嘹亮,远远地传了出去,回荡在眼前的绿水青山之中,回音不断。

    “扑哧”

    一声笑声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去,但见天边那道惊天裂痕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了。

    而他身后,阿狸正抿嘴看着他,眼眸清澈明亮,尽是嫣然笑意。

    有些许雨水仍然残留在她的秀发之上,随风飘荡,偶尔有几颗亮如珍珠的水滴,轻轻扑在她的眉梢之上,或随着她的脸畔悄悄滑落,掠过雪一般惊心动魄的肌肤,带着说不出的眷恋之意,随风飘飞而去。

    ※※※

    PS:祝大家五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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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三零 夕阳晚照,荒山古道一酒肆

    眼下这个时节,正是烟雨流连,气候复杂多变的季节。大文学-_()

    神州浩土之南方,自古以来,人才辈出,烟雨江南之地,可谓人人向往之地。

    只是自数年前南方边疆之地,那令人谈之变sè的蛮荒十万大山之中,出现一阵惊天异变之后,不少天灾**,偶然四起,整个南方便似笼罩在一片yīn云之中。

    一时间,神仙之流,鬼神之事,天下间流言纷纷,好在这浩土之南,一向有佛门正宗,罗浮梵音寺镇守一方,四下虽然人心惶惶,平凡百姓们却依旧rì出而作、rì落而息,为三餐温饱,终rì劳碌着,对他们而言,这等仙家之事,也只是茶余饭后的打发闲余的侃侃之谈。

    只是在一些有心人的留意下,这个往rì向来安静平和的中土南方之地,不知何时起,似乎聚集起了许多陌生面孔,那些传说中公开或隐匿的修仙势力之人,随处可见,这等局面,落到凡夫俗子口中,又是无数的流言遐想,引来了世人侧目。

    罗阳都城,位于浩土南方之中腹,与天险绝地十万大山遥遥相隔,乃南疆地界外方圆千里中最大的一座城池,事实上,放眼整个南方,这座城池之繁华,或许也是最为鼎盛的地方之一,原因无他,尽管罗阳都城靠近南疆蛮夷之地,可数百里之遥外,却有一条巨大山脉,横亘于此,仿若天堑一般,镇守着那个穷山恶水之地,正是世间佛门重地,罗浮所在。

    这数个月下来,这座古老都城yīn沉的天空中似乎热闹了许多,不时能看到许多七彩光华自天空一闪而过,对这等神异之事,外来之人自是大惊小怪,谣言四起,只是城中百姓,这数年下来,却是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这一rì,天高云深,阳光明媚,多rì连绵的云情雨意,似乎散去了不少,迎来了大好晴朗。大文学

    罗阳数十里外的荒野古道之中,正有一老一少一黑狗,缓缓而行。

    远远看去,老头身形清癯,须发皆白,一身简朴道袍,手中持着一张背面字迹潦草「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正面笔走龙蛇「算天算地,催吉避凶」的破旧竹幡,看上去虽有几分邋遢,但行走在萧萧风声之间,衣衫飘飘,却当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得道高人的模样。

    而他身旁,正有一个年若十三、四岁年华的明媚少女,右手拿着一串葫芦蜜饯,侧身坐在那只体形壮如牛犊子一般的大黑狗身上,双脚随着山路起伏轻轻荡着,嘴边呀呀轻歌,一双明亮的眼睛举目四望,偶尔轻轻俯身,摘上路边几朵娇艳花儿,放到鼻前,轻轻嗅着,玉靥上露出浅浅酒窝,那花朵在她秀美脸庞前,竟也似更加灿烂,有几只不怕生人蝶儿,一直追着她飞舞,逗的她咯咯直笑。

    风吹草低,簌簌如泣,在这寂寥无人的荒野之间,伴着她银铃般的笑声,轻轻回荡着,仿佛平添几分暖意。

    或许,草木也有情,才能借风声成歌。

    只是若有人此刻听到那老道口中喋喋不休的唠叨,定然下巴大跌——

    “哎呦,丫头啊,爷爷我又累又饿,咱们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啊,你让那蓄生去抓点鸟兽,好生祭祭爷爷这打鼓的五脏庙……”

    “爷爷,不许这样说大黑!”少女似乎终于忍不住老道的唠叨,嗔了一声,打断了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余杭那边山清水秀,好吃好住,谁你平白无事非要千里迢迢赶来这边的?”

    老头大怒道:“死丫头懂什么,南方之边yīn云笼罩,妖气冲天,正是乱世之兆,老道身为昆仑,额,蜀山,不对,身为罗浮上清宫的世外高人,自有普渡众生之重任,这叫德高望重……!”

    没想少女一拍手掌,笑嘻嘻道:“咦,罗浮不是佛门重地么,哪里有道家的三清宫的?”

    “呃……”老道一时语塞,在女孩那明亮的眸光之下,不知怎么越说越是没有底气,干脆把头一抬,气恼道:“死丫头,爷爷辛辛苦苦挣得的血汗钱都让你偷偷拿去买那甜腻之物,再不就到处接济那些乞丐落魄之人,弄得人人看到我就jīng光大亮,一副要吃穷我的样子,不然爷爷一副老骨头,岂会攀山涉水来到这边造福万民……”

    少女小嘴一嘟,不满道:“哼,要不是我,爷爷你又岂会落得大好声明,亏你还叫‘半仙’,哪里有半分仙家风气,我看爷爷你是一心钻到钱眼儿去,应该叫‘半俗’才对!”

    “汪!汪!……”

    她身下的大黑狗,似乎听得懂人话一般,转过那个头来,对老道大吠几声,同时舌头微吐,狗尾巴摇个不停,昂头蹭了少女的手背几下,一副讨好的模样,再转头看着老道,那神sè间,竟是颇为得意。大文学

    老头吹胡子瞪眼,偏生对这个孙女毫无办法,心中一阵郁闷,哼了一声,道:“死丫头真没心眼,爷爷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偏生整天就知道气我!”

    见到大黑狗的举动,这老道顿时把怒火撒到黑狗身上,大怒道:“反了反了,你这孽畜,老夫好心让你跟着我rì行一善,消弥罪孽,你居然敢给你家仙人脸sè看,反了你了,待我用仙法将你收压在蜀山锁妖塔下,再发动万剑弑仙阵,把你千刀万剐,到时看你再得瑟……”

    只是那大黑狗却似乎早已习惯了老头这样的威胁,前脚竟极为人xìng化抬起,绕了绕耳朵,大模大样地转过头,追逐起那只停在鼻尖前的蝴蝶来,浑没把这看去如神仙一般的老道放在眼中。

    老头大丢面子,登时脸上挂不住,伸胳膊拉袖子,又是一阵大骂脱口而出。

    少女跳下了狗背,伸手接过老人手中的竹幡,看着这一老一狗彼此取笑讪骂,眼中尽是浅浅笑意,缓步而行。

    四野无人,风声萧萧,一片荒凉,只是这里,却有着淡淡温存。

    这一老一少一狗,正是行走天下的游方道士张半仙和他的孙女小明若,而那黑狗,自然便是当年那只被老道打入厉鬼魂魄的小狗了,几年过去,没想那小狗却是越长越大,如今便是走着,也足有半人多高,简直有些吓人了,而当年那个小小少女,也似乎渐渐发身长大,越发的清丽明媚,只是仍然跟随着张半仙行走世间,浪迹天涯。

    这些rì子里他们每天餐风露宿,渴饮山泉,饿吃野果,老道虽一个劲叫苦,却倒也是逍遥自在。

    rì落西山,夕阳晚照。

    荒山古道之上,那一老一少的影子拉得老长,却仿佛有种淡淡的暖意,悄悄酝酿着。

    又走了半天,荒山野岭,只有凄凄荒草疯长着,莫说野兽踪迹,连果树也没有半棵,张半仙早已饿得不行,连斥骂那黑狗的力气也没有,老道抬头看了看天sè,长吁短叹:“离那罗阳还有数里之遥,最快也要一天路程,难不成老道今天便要饿死荒野……”说着,他忽的目光一亮,似乎打起了什么主意,目光落到那身形圆滚的大黑狗身上,喉咙间下意识的咕隆了了几下。

    大黑狗顿时远离了他几分,jǐng惕地看着他。

    “爷爷莫打大黑主意!”明若嗔了爷爷一眼,忽的眼尖,喜道:“咦,前面有似乎有灯火人烟,咱们去看看。”

    张半仙闻言大喜,顿时jīng神一震,举目远眺,只见这古道远远那头,似乎有间荒野小店,依稀可见,一点灯火孤单闪耀着,透露着些许光亮。

    两人一狗加快了脚步,在天黑之前,终于走到了那小店跟前。

    只是眼前所见,却有些让人大失所望,这显然是一家荒废已久的酒肆,肆前荒草丛生,破旧的牌匾在门榄上半悬着,有风吹来便摇摇yù坠,发出吱吱凄凉的声音,而让他们在意的是,小屋门半开半掩,里面柱梁上挑着的几个破旧灯笼虽然亮着,却有些昏暗,隐隐间有酒香肉相随风传来。

    张半仙早已饿得老眼昏花,闻得香味,馋的干咽了几口,哪里管的上礼节什么,拉着明若的小手,便推门而入。

    下一刻,他们入到酒肆之中,当老道看清楚了酒馆之中的事物之后,却不禁为之一怔。

    酒肆里头,四下凌乱,酒坛碎片成堆,桌椅也杂乱无章,随处摆放着,但就是在这样一间破败的荒山酒肆中,那灯火难以照亮的yīn暗处,里头一张还算完好干净的桌子上,正摆放了几坛好酒,数碟菜肴,几个酒杯,四个人影,两男两女,正围坐着,似乎相谈甚欢。

    看的他们的冒昧闯入,四人也不以为意,其中为首的那个身穿青袍的男子,更似是酒意上来,有意无意地看了老道一眼,淡淡一笑,拿着筷子敲打着酒杯,随兴吟道:“霜鬓角,难预料,犹记昨rì忆今宵,茫茫夜雨千年灯,不知岁月催人老……”

    那样子,目光迷离,如梦似幻,似乎放眼天下,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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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三一 浮生若梦,惆怅为欢几何

    明若好奇的目光从那几人身上转了一圈,便回到了身旁爷爷的身上,随即发现张半仙脸sè似乎不大对劲,老道脸庞之上,正浮现着几分复杂神sè,又有隐隐间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得张半仙已经神sè如常,嘴角撇了撇,把衣袖往上一拉,在那堆残破杂乱的桌椅中找到两把尚自完好的木椅,拉到酒肆内另一边一张铺满厚厚尘埃的桌子上,胡乱擦拭几下,也不管木椅破旧,大咧咧地坐下,才抬头看了那青袍男子一眼,施施然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装什么深沉。大文学**()”

    这句话落下,那青袍男子身旁的三人竟是齐齐一动,停止了手中的杯盏,其中另一个面目看上去甚是yīn沉的男子更是目光yīn森地盯着张半仙,冷冷道:“祸从口出,老人家一把年纪,还不知道慎言么?”

    张半仙却是丝毫的不以为然,懒洋洋的声音,再次从这昏暗的荒野小屋中响起:“这个世道啊,当真没救了,什么时候起,连妖魔鬼怪也敢大模大样出现在光天化rì之下了。”

    “你!”那男子脸sè一变,勃然大怒,正yù发作,忽听一声清脆的敲击声从身旁的酒杯上响起。

    他怔了一下,抬眼向身旁之人望去,却见的青袍男子眉宇间一片平和,但目光却是深深地看着那个口不择言的老道,心中没由的一阵疑惑,也就按捺了下去。

    “你还在四方云游,给人算命吗?”

    但见青袍男子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平静,似乎丝毫没有把张半仙的话放在心上。

    张半仙伸了伸胳膊,瞪着他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谁都跟你这般闲情逸致,跑到这荒山野岭喝酒吟诗啊。大文学”

    青袍男子笑了笑,把手中杯酒浅尝一口,目光掠过那个与老人一同进来的少女,落到她手中那个破旧竹幡的潦草字迹之上,沉吟了片刻,淡淡笑道:“好一个「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你说这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说着,他轻轻摇头,微微叹道:“半仙半闲,偷的浮生半rì闲,能如你这般逍遥的自在,倒也不枉一生了。”

    张半仙默默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明若立在门边那里,看着爷爷,又看了看那青袍男子,心中一阵疑惑,打从小起,她便一直跟在张半仙身旁,却从来不知道爷爷竟然还会认识一个如此气度不凡的人物,心中暗暗想着,便要走上前去,没想腿边衣角一紧,却是被身旁的大黑狗紧紧地咬着,看牠那样子,正死死地盯着那一桌之人,连平素捕猎山间鸟兽时低低的嘶吼声也没有发出丝毫,兽瞳中尽是惊恐畏惧之sè,但尽管如此,却见得它忽然低低上前几步,紧紧挡在自己的身前,巨大的身躯慢慢往下伏低了一些,两只前爪错落分开,便如深山中饥饿掠食的凶狠野兽那般。

    那轻轻发颤的兽影看上去,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沉默和坚忍。

    明若心中没由一阵悸动,这只因厉鬼jīng魂而开了灵识通晓人xìng的黑狗,跟随她爷孙俩数年,从来没看过牠出现过如此凝重的举动,心下不禁有几分担忧,再看那个青袍男子,短短时刻间,不知怎的竟然下意识地对他产生了几分畏惧之意,便是多看他一眼,心中便没来由的一阵心惊害怕。

    青袍男子倒是似乎对大黑狗产生几分好奇,对前面那个带着轻纱面罩的女子笑道:“青鸾,你见识渊博,涉猎甚广,看看这狗,明明是世间寻常走兽,居然带着一丝纯粹的天雷气息,实在怪异无比,难不成这年头,连狗也会渡雷劫不成?”

    女子微微侧目,那双明净幽清的眼眸,透过轻纱,淡淡看了黑狗一眼,沉默片刻后,终究摇头道:“天地造化,无奇不有。大文学”

    她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的飘忽,回荡在这荒野小店之中,一瞬间仿佛连烛光也黯淡了几分,显得越加的清幽。

    这时,只听张半仙哼了一声,那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悠然,道:“大惊小怪,不过老夫养的一畜生罢,丫头,还站在那干嘛,走了一天你也不累啊。”

    只是那语气间,却是无比的得瑟得意。

    “来了。”明若应了一声,可看到爷爷那神sè,却是有些哑然失笑,但见张半仙眉飞sè舞,鼻子朝天,“老夫家的狗就是不一样”这几个字就差没写到脸上,她摇了摇头,摸了摸大黑的头,走上前去,从怀里取出手帕,把桌椅仔细擦拭干净,轻轻坐落。

    大黑狗见状,低低嘶吼了一声,急急跟了上去,伏在她的脚边,一双兽眸,仍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一桌人。

    张半仙正大感脸上有光,此刻看向这黑狗目光仿佛也顺眼起来,笑骂一声,自顾道:“这畜生倒是没白养,以后有牠看门护宅,我也放心多了。”

    似乎看不得老道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只听那叫青鸾的女子冷哼了一声,对青袍男子道:“罗阳里到处都是玄门中人,我放心不下瑶儿,先行一步了。”

    说着,还没见她有所动作,身影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杳杳冥冥之中,仿佛被黑暗吞没了一样。

    这时,原来坐在青鸾身旁的那个女子,忽的幽幽一叹,向青袍男子轻声笑道:“七妹跟公主感情深厚,当真好生让人羡慕呢。”

    那声音,听上去竟是千娇百媚,动人心魄。

    青袍男子淡淡而笑,道:“这些年我东奔西走,多亏青鸾和大家照顾瑶儿了。”

    女子静静地看着他,yù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

    看的他们相谈自若,张半仙肚子又是一阵咕噜,终于忍不住道:“我说天下这么大,我们还能在这儿相遇,便是缘分啊,所谓独乐不如众乐,我看你们也吃不了那么多东西……”

    青袍男子怔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些许迷离,随即笑道:“这句话,当年你似乎也是这般跟我说道,不过我倒是记得最后客栈把你的酒饭钱算到我头上了。”

    张半仙老脸一红,清咳了一声,道:“几十年前的事,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对了,我那还不是没收你卦钱么?”

    青袍男子淡然笑着,抬头看着张半仙,但见眼前这位故人满头白发,风尘仆仆,一身沧桑,与当年相比,更加的苍老了,忽然一阵茫然。

    微风从窗外吹来,老道鬓边白发轻轻飘动着,仿佛也在述说着光yīn无情,人间沧桑。

    “浮生若梦……”

    他心中忽的有些莫名感触,终于化作轻轻一叹,示意女子把桌上的菜肴美酒分了一半过去。

    张半仙眉开眼笑的,也不管身旁孙女的嗔怪,自顾埋头吃了起来。

    借着昏暗的烛光,明若才看清眼前这个女子的真容,但见她肌肤若雪,眉目如画,身著淡红sè云裳,竟是美艳无方,光是看着她,时间稍长,心间竟忍不住微微一热,有种昏昏入睡的感觉。

    “汪!汪!”

    就在这时,手心忽然一阵毛茸茸的感觉传来,却是大黑狗把头蹭了过来,低低叫唤了几声。

    她脸颊微微一红,清醒过来,一双明亮眼眸眨了眨,从袖子间拿出一串包裹好的葫芦蜜饯,递到女子身前,仰头甜甜道:“谢谢姐姐了,姐姐也尝尝这个,这是人家最喜爱的。”

    声音清脆甜美,便是青袍男子身旁的那个面目yīn沉之人,也不禁侧目了一下。

    女子倒是怔了一下,接过那串葫芦蜜饯,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明媚清秀的小小少女,脸上忽的露出惊心动魄的笑颜,眼中也出现了几分爱怜神sè,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笑道:“小妹妹真乖,姐姐该怎么叫你?”

    明若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笑靥如花:“明若,宛若rì月,有个很好心的哥哥说过,人家的名字很好听呢。”

    女子似乎更是欢喜,口中默念了几声,笑道:“姐姐叫做幽婵,咱们一明一幽,看来还真是几分缘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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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三二 招摇无道,三千繁华皆成土

    听到女子这话,明若不禁拍手笑道:“听起来还真是呢。大文学”

    说着,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前这位姐姐一眼,夜风吹来,柱梁上的烛光忽明忽暗,酒肆里一片昏暗,这个清艳女子幽幽而立,柔顺衣襟轻轻摆动,眼波盈盈如水,眉目间尽是说不出的风情,清丽无方,她这一走过来,仿佛四周也亮堂了几分。

    “姐姐真是漂亮啊。”

    明若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尚显稚嫩的身材,略带几分羡慕说着。

    看着小姑娘这偶然流露少女情怀,幽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目光中更是爱怜,柔声道:“小妹妹还在长身子呢,再过多几年,一定是个绝sè美人。”

    “是么?”

    明若闻言,心中欢喜,一双眼眸亮了起来,眉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笑靥如花,这一笑之下,竟有几分妩媚从她容sè之间悄然流淌出来,这几分隐约的倾城之sè,幽婵看在眼中,竟也不禁为之一呆,片刻后,她嘴边笑意更浓,认真地点了点头。

    明若更是高兴,看着幽婵,目光流转一圈,忽道:“姐姐名字中带“幽”,其意yīn柔,往yīn寒之地正是大利,南方这儿烟雨重重,姐姐此行,运道必然不差,只是我看姐姐天庭间隐隐有愁云之象,想必心中有所羁绊,不过又有卦言「道是无晴却有晴」,过中深意,还望姐姐多加保重了。”

    幽婵怔了一下,笑道:“妹妹还真会面相算命啊?”

    这时,张半仙忽的咳嗽起来,看来食的过急咽到了,手忙脚乱地抓着酒杯,一大口酒咕隆吞了下去,方翻了翻白眼,一指倚在墙角的破竹竿正面那几个笔走龙蛇的字,原本那颇有鹤骨仙风的脸上,带着几分酒态,中气十足道:“开什么玩笑,老夫相人看命,名满天下,上知七世浮屠,下解三生富贵,丫头得我三分真传,这小小的面相之术,又岂会不知?”

    明若才夹了几口菜,险些被他的话呛到,咳嗽了两声,没好气地白了爷爷一眼,张半仙却洋洋得意,拿起酒壶自顾畅饮着。大文学

    小姑娘摇了摇头,吞了口中菜肴,对幽婵笑道:“不过略懂一二,这些命道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姐姐也不用放在心上。”

    幽婵微笑着,回到那边,口中却是默默地念了几声那句‘道是无晴却有晴’,似有所感,忍不住悄悄螓首,望向那青袍男子,一双幽清的眸子中,一时间竟是有几分痴意。

    张半仙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皮,朝青袍男子呵呵笑道:“像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万里迢迢跑到这儿,难道这里有什么神仙宝物出世不成?”

    青袍男子摇了摇头,目光如昔迷离,如梦似幻,嘴边带着意味深长的淡淡笑意,道:“只是来看一些有趣的事儿。”

    张半仙一怔,默然片刻,忍不住道:“这几年十万大山一阵动荡,蛮荒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男子看了他一眼,玩弄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方慢慢道:“我去了一趟古巫之地。”

    张半仙微感诧异,忽的想起什么,蓦然sè变,瞪着他,道:“你把那……那个东西弄醒了?”

    青袍男子悠然道:“这本非我意,只是他族之人苦苦恳求,我身为他们的皇,也就答应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平常之事,只是听着张半仙耳边,竟是让这个浪迹天涯看尽红尘世态终rì自称活仙人的老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大文学

    张半仙冷冷地看着他,冷声道:“你忘了你蛮荒上代的主人是怎么死的么?”

    男子淡淡而笑,也不说话,那神情,却是仿佛丝毫没把老道的话放在心上。

    张半仙冷哼了一声,自顾喝着闷酒,一时之间,这荒凉破败的山野小店,又沉静了下来。

    明若看着爷爷和那个男子,听着他们的话,却有种雾里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觉,忍不住悄声对爷爷说道:“爷爷,这个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张半仙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他是个疯子,小丫头还是别打听的好。”

    明若吐了吐舌头,目光却是忍不住又向那个青袍男子看去,这一次,却见得那人也正好看了过来,目光平和似水,不知怎地,对上他那双温和的眸子,心中原本对他的那分畏惧竟不翼而飞,仿佛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儒雅亲切的长辈。

    正在她有些茫然之时,却看得那人朝自己微微一笑,温言道:“小姑娘想知道我么?”

    明若想起爷爷的话,正想摇头,可不知为何,竟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青袍男子微笑道:“你爷孙俩四处游方,若是碰上妖族中人,报上我的名字,天下间没有人敢为难你的。”

    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到窗外的天边上,夜幕降临,浮云在夕阳余晖下仍依稀可见。

    “我叫招摇无道。”

    淡淡的话语,轻轻在幽暗之间徘徊着,可有便是这么一瞬间,连明灭不定的烛火也静止了跳动,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桀骜凶物,从沉眠中睁开双眸,连光yīn也为之畏惧。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张半仙倒是哼了一声,正想说自己仙法无边,妖孽看到自己便要闻风而逃,哪里还敢作恶,可到了嘴边,却是终究说不出话来,似乎找不出丝毫理由反驳那男子的话,又是一杯闷酒下肚。

    沉默了许久,老道打了个酒嗝,终于开口,淡淡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别跟我说你想毁天灭地,统治人间……”

    男子一怔,不禁有些哑然失笑,沉吟了一会,意味深长地笑道:“或许如你所言,我只是太闲了。”

    张半仙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后撇嘴道:“罢了,天下大事,无始无终,反正老夫一个闲云野鹤,乐得逍遥。”

    男子轻轻摇头,一杯酒尽,便拂袖而起,淡淡笑道:“你我故人相见,此去经年,下次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再会了,你多加保重。”

    张半仙“呸”了一声,骂道:“老夫活得好好的,不知哪辈子倒了霉才遇到你这个天下第一坏人,快走快走,别扫了老夫的酒兴!”

    男子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终究笑了笑,走出了这荒野酒肆。

    幽婵和另一个男子也随之而起,在经过他们之时,幽婵朝明若眨了眨眼,笑道:“别忘了姐姐哦。”

    小姑娘腼腆一笑,点了点头。

    倒是那个一直坐在黑暗中的男子,朝张半仙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明若这才看清他的相貌,但见此人目光桀骜,双鬓微白,面相yīn沉,一身灰袍,负手而行,看去气度不凡,只是他的左手的衣袖,却是空荡荡的随风飘飘,竟是没有了一臂。

    穹苍之下,寂寂荒野,三人走在古道边上,渐行渐远。

    夜风吹来,带着些许凉意,酒肆门坎上的牌匾发出吱吱之声,明若小姑娘走到门边,正要把门掩上,眼光却是忍不住朝远方看去。

    但见黑暗已悄然弥漫四周,远远的,那三人的身影依稀可见,为首的那个青袍男子,不知怎的,更是说不出的桀骜显眼。

    他行走在苍天风云之下,背影沉重如名川大山,自有股与生俱来的桀骜之气,直冲云霄,傲视人间,仿佛千万年下,从不曾褪去半分。

    明若怔怔地立在门边,直到那几人去得远了,才掩上了门。

    回到桌间,却见得张半仙似乎醉意惺忪,脑袋倒在桌面之上,眸光迷离,口中喃喃反复道:“人半闲,浮生梦,三千繁华皆成土,谁在尽头驻足望……”

    夜凉如水,烛光照人,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阵阵淅沥声。

    她悄悄而起,走到窗边,抬头望天。

    风轻轻来,带着清新的气息,吹动她柔美的秀发,拂过她明媚而稚气青涩的脸颊,仿佛有着异样的温柔。

    原来,不知不觉间,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一场蒙蒙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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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三三 天大地大,不如随遇而安

    蜀山之下,“天府”地界千里之外一处山麓中。大文学**()

    这里的山峰,或许因为靠近南方,与天府地域的山脉显得稍稍不同,少了几分巍峨壮阔,却多了几分的秀美婉约。

    这一晚夜sè深深,明月照人,天际穹苍中,闪烁着点点星光,这淡淡清辉之下,但见山麓中飘着淡淡山岚,看上去更有几分幽美神秘。

    夜凉如水,月移中天,在山麓下树林间的一小块空地之上,正有一堆火生着,升起袅袅轻烟。

    “好了没?”

    只听得一阵柔和之声,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兽吼,在这寂静的林地中,忽然响了起来。

    阿狸坐在火堆旁边,笑盈盈地看着林辰用一根枝丫把小黑刚抓来的几只山间野雉串在一起,支起木架,放在火上烤着,又变戏法似的从他手腕上那个紫红sè晶莹若琉璃宝玉的手镯中取出多个小瓶小罐,洒了些粉末在那收拾停当的雉肉之上,那神情,竟是专注无比,对她的话也恍如未闻。

    随着火焰的炙烤,阵阵诱人的肉香随风飘来,那雉皮也渐渐变成金黄sè,点点油脂,在火光之下,娇艳yù滴。

    这等诱人之景,便是她这妖行高深的九尾狐妖,也忍不住喉间咕隆了一下,口中生津,眸光中有着几分期待,她脚边那只猫儿大小的恶兽,更是早已贪婪之光大亮,一双兽眸紧紧地随着林辰手中枝杈翻滚而转动,嘴巴张的老大,露出锋利的獠牙利齿,点滴口涎从牙缝间不断滴落。

    “噼里啪啦”

    阵阵火焰吞噬着柴木的脆响声,在这幽清寂静的林间回荡着,一股美味肉香,在空气中四溢飘散,阿狸忍不住又唤了几声,却见林辰倒是不慌不忙,看了看火候,又过得片刻,仔细打量了那雉肉一下,才将枝丫收了回去,笑道:“嗯,火候刚好,可以吃了。大文学”

    说罢,他随手把那串着烤肉的枝丫折断几根,递了一根给阿狸,又扔了一根给那只死死盯着他的恶兽。

    “嗷……”

    突然的,一声嘶吼响起,似乎还带着一点痛楚,林辰低头望去,却是不禁哑然失笑,只见那头恶兽竟是一口张得老大,把整只野雉连皮带骨甚至那跟树枝也吞了进去,被烫的摇头晃脑,却依然不肯松口,这秉剑冢千万年戾气而生的凶兽,从来吞噬的都是剑魂妖灵,何时吃过这样的人间美味,边放声大嚼边口水狂流,吃的眼大放光芒,显然非常过瘾。

    “你那贪婪好吃之名,自古流传,如今看来,倒是名不虚传。”

    林辰笑骂一声,把手上吃了几口的雉肉扔了过去,恶兽似乎不甘示弱,低低回吼了一声,但见得肉香飘来,竟是从地面跃起,黑影闪过,那雉肉已是被牠一口叼着,这一次,牠居然没有一口吞下,反倒十分不舍的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来,似乎美食当前,这上古恶兽的凶xìng也收敛起来,连看向林辰的目光,也仿佛温和了几分。

    阿狸看着这一人一兽的举动,嘴边浮起淡淡的笑意,伸手撕下一块烤肉,放到嘴边,慢慢咬了一口,吃了起来。

    只是这一入口,阿狸登时一怔,瞬间只觉胃口大开,那味道竟是sè香味俱全,前所未见的可口,这一尝竟然是yù罢不能,不过一会儿工夫,一只野雉已吃了好一大半,这才觉得有些饱了,停了下来,但唇齿留香,仍是回味无穷,她不禁悄悄抬头,向独坐一旁的林辰看去,可无论怎么看,也万万看不出眼前这个名门正派出身的男子,竟有这么了得的手艺。大文学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但听林辰淡淡的笑语传来:“家里老人贪吃,这是从小炼就出来的本事,不足为怪。”

    阿狸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波如水,在他身上流转一圈,笑道:“不知蜀山哪一脉的首座有如此口福?”

    林辰身子微微一震,眼光似有些许迷离,那段在深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岁月,在这不经意间,悄悄涌上心头。

    他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声,道:“不是蜀山……”

    话到一半,却是止住了。

    他轻轻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月华如水,倾照下来,穿过林叶,落在这片空地上,也轻轻照到他的肩膀上,隐约间仿佛有着几分暖意。

    林间深处不知名的地方,远远传来幽幽虫鸣,仿佛也在述说着什么。

    夜风吹过,林间树梢起伏,落叶纷飞。

    他低首无言,忽有些莫名的伤感,不论是蜀山,还是蓬莱,或许他这一生,都回不去了……

    “怎么了?”一阵带着微微好奇的声音,轻飘飘地在他耳边响起,淡淡幽香,随之飘来。

    林辰回过神来,却见得阿狸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

    林辰摇了摇头,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

    阿狸深深望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柔和怜惜之意,柔声道:“你这人啊,什么事都往心里面藏,不累么?”

    林辰微微一怔,轻轻侧头,但见这柔媚女子那张绝世容颜就在眼前,眸光似水,盈盈动人,语气间尽是柔媚之意,淡淡幽香,不时从她身上传来,萦绕不散,忍不住心头一跳。

    难怪传说九尾天狐是颠倒众生的祸水尤物,这便是无意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竟也是绝世的柔媚入骨,万种风情。

    林辰心中不禁暗暗一凝,移开了目光,那样子,却是有几分慌张。

    阿狸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眼中似也满是笑意,似笑非笑道:“怎么,出了剑冢,你倒是开始怕我了?”

    林辰不觉有些尴尬,眉头皱了皱,目光落到那火堆之上,默然了片刻,道:“你rì后有什么打算?”

    阿狸笑了笑,抬头望向了天际,但见穹苍深深无垠,万千繁星,在寂静中闪耀着,不知怎么,她心中忽然一阵惘然,一时竟是望着痴了。

    夜风吹来,她衣衫轻轻摆动,更有几缕青丝扬起,微显零乱,在月光下散发了柔和的光辉。

    一时间,竟连这夜sè,也仿佛温柔了起来。

    她轻轻闭上了眼,深深呼吸,睫毛轻轻动着,仿佛在感受着这久违的人间zì yóu,半晌后,她睁开双眸,低低道:“六百多年啊……这个世间可曾变迁?”

    林辰默默地看着她。

    “我想回青丘山,总要去看一看族人是否安好……还有我魂魄不齐,若想找回散落在天地间的二魂四魄,须借助那传说中的‘招魂奇术’,我记得蛮荒里倒是有一异族之人懂得这门奇术,不过十万大山太大了,倒是不好找。”

    阿狸微笑说着,凝望了林辰一眼,忽道:“你呢?”

    林辰沉默了一会,嘴边露出一丝苦涩笑意,淡淡道:“天大地大,随遇而安。”

    他往前走了几步,夜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襟,阿狸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忽觉这个男子的身影看去,竟是那么的萧索苍凉。

    火堆渐渐熄灭殆尽,缕缕灰烬,轻轻飘散。

    “咻——”

    两人默然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远远的几声清锐破空之声,悠悠传来。

    林辰抬头,只见天边四道彩sè光芒,在夜空中如流星一般掠过的,划过天际,越过了他们头顶的上空。

    以他如今的眼力阅历,自是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修仙之人御空而行,且看那划出的云气的形状,似乎是御剑所形成的。

    林辰心中微动,身影便已出现在空中,但见那几道光芒向南方而去,几个瞬息间忽然落下,远远看去,那光芒落下之处,依稀可见有人烟灯火,似乎正是一乡村小镇。

    他沉吟片刻,这几人自东而来,又是剑修者,难不成是蜀山中人?

    正想着,阿狸抱着小黑,忽然出现在他身旁,笑吟吟道:“要去看看么?”

    林辰怔了一下,笑道:“你回南疆那儿,也正好同路,走。”

    说着,他右手一挥,插在地上的魔剑悄然而起,化作幽光,托起两人向那四道光芒落地之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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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三四 兰陵镇,清风夜放花千树

    穿云破雾,幽光如虹,飞驰而过,几个错落之后,林辰在空中凝目向前方望去,远离了那绿水青山的数里外,正有一个小镇,看去规模虽然不大,但夜sè之下,灯火通明,隐隐的看到小镇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似乎甚是热闹。大文学

    心念间幽煌减缓速度,缓缓在小镇郊外一处偏僻之地落下,林辰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件破旧衣裳,把幽煌重重包住,扎在身后,才招呼了一旁等候着的阿狸,沿着小道向小镇的方向走去。

    数rì前从剑冢裂缝出来之后,林辰原本还以为剑冢连通外界的出口,便是在蜀山后山那里,却没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远离蜀山地界千里之外的一处山脉之中,这造化之奇,实在让人费解,这几天他们沿着山势走向走着,偶尔经过一两个小村落,却都少有人烟,这时看到了这样一个小镇,倒也让人jīng神一振。

    虽然此刻天sè已晚,但来往商旅挑夫却是不少,两人走到近处,人声渐渐大了起来,入得小镇之中,但见到处都是屋舍檐宇以及商铺店肆,街道与街道之间,每过一段路,边上都有花树林立着,两两枝干之间绳索相连,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花灯,夜风吹来,玉壶光转,便如吹落星雨一般,美丽异常,路上两旁更有无数摆摊的小贩,两人沿着街道走去,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两人走在人群之中,阿狸嘴角上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许久不见的世间繁华,火光映照之下,她幽深的眼眸里仿佛也泛起了异样的亮光。

    “真是好一副浮世画卷啊。”

    她微笑说着,目光流转,认真地看着人群聚居的街头,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容,看着俗世万千的风情,语气间隐隐有些感慨。

    林辰闻言,笑了笑,道:“这小镇人是不少,也甚是热闹,但要说真正的繁华,他rì你到那些名城古都走走便知道了。”

    正说着,前面岔道里转出了几个挑着担子的镇民,他几步走上前,向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微笑问道:“大叔,请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那挑夫身高茁壮,面带风尘,肩头挑着满满两筐东西,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风车风筝,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面具,似乎正要去路边摆摊兜卖的。大文学听到林辰的问话,这男子脾气倒是不错,呵呵一笑,脚步不停,口中道:“小兄弟,第一次来这里么,这里可是东南交界中颇有名声的一处商旅之地,叫‘兰陵镇’,你们来的刚好时候,今晚正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嘿,我们这儿什么都有,每年的这一天,赏花灯,猜灯谜,四方来人,可热闹了。”

    正说着,他微微转头打量了林辰一眼,没想这一看之下,竟是目光一呆,整个人呆滞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却是被路边的小石绊了一跤,险些撞到路边檐宇前的花树上,挑着的东西也随之四下散落。

    林辰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侧头无奈地看了身旁那位清柔绝艳的女子一眼。

    正好看到阿狸悄悄掩口,一双眉毛弯得如月牙儿一般,明眸里尽是浅浅笑意。

    这一动静,顿时吸引了街上无数来往行人的注目,片刻后,林辰一拍脑门,苦笑一声,果然如此,越来越多的人看了过来,只是人人的目光,都几乎很自然也很迅速的落到这个服饰奇异的美丽女子身上,不时有惊呼声想起——

    “天啊,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一市井无赖儿怔怔说道,引起一片哄笑。

    “这个女子不是人,疑是仙女落凡尘……”某个江南而来的才子眼光发亮,下意识的吟诗惊叹,身边不禁的又是引起一片附和。

    ……

    林辰摇了摇头,帮那挑夫收拾散落地面的东西,那中年男子老脸一红,讪笑谢过,但见得这个年轻人温文雅儒,气质不凡,忍不住又看了阿狸一眼,羡慕地憨笑道:“能娶得这样一个天仙般的妻子,公子真是有福气啊,怕且前世不知敲破了多少木鱼了。”

    “呃,这个、”

    林辰哭笑不得,正要解释一番,没想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挽着他的手臂,他话说到一半,却一时竟说不下去,只见阿狸脸上眼波如水,嘴边笑意更浓,那种挡不住自然流露的柔媚美丽,人群又是阵阵的惊艳,只是看的她此番动作,那些议论声却是少了下去,毕竟中土之地风俗保守,哪里还好意思当着人家两小口面前评头论足。大文学

    但尽管如此,众人的侧目惊奇,却是没有少过。

    林辰大感头痛,此番景况,当rì在那剑魂村上便上演过,只是剑冢那里荒无人烟,还没什么,但回到尘世之中,如此引入注目,便绝非他本意了,要知道,他如今的身份为正道所不容,可敏感着了,虽然他并不怕事,但低调些,少些麻烦事,总是没错的。

    只是被这美丽女子这么一挽手,淡淡幽香,带着些许暖意,就在身旁传来,饶是他心志坚忍,远胜旁人,也忍不住一阵的惊心动魄,当下心下苦笑一声,不着痕迹地上前几步,低头帮那男子收拾东西,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一个狐狸面具之上,怔了一下,顿时有了主意。

    “大叔,这面具怎么卖?”他手脚利索,三两下便把那些四下散落的东西收拾好,然后笑着问道。

    中年男子憨厚一笑,道:“你们远道而来,便是客人,随便挑两个,大叔送给你们了,今晚花灯会最大的特sè,便是带面具猜灯谜,不少才子佳人便是因此喜结良缘,嘿,不过公子倒是用不着了。”

    林辰笑着摇头,轻声谢过,随手挑了那个狐狸面具以及一个栩栩如生的獠牙猪面的鬼面,随手戴起,把那狐狸面具递给阿狸。

    阿狸微笑接过,目光柔和似水,闪动着异样光泽,仿佛有着些许的迷离,似在回忆什么,但抬头望了林辰一眼,竟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当真如万千花树齐齐绽放,连那些花灯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看得周围的人眼都花了,一时间街道上竟是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林辰见状,顾不上那么多,催促她带上那狐狸面具,拉着她的衣袖匆匆离开了这里,看上去,倒有几分落荒而逃。

    片刻后周围嘈杂喧闹声再起,街上人来人往,换了一波又一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这一夜有多少人暗中遗憾,心里诽腹那个坐拥佳人的年轻男子,便不得而知了。

    ……

    街道的另一头,一个身著紫衫的清丽少女,一手拿着一个青牙鬼脸的面具,另一手拿着一个随风转动的风车,正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着,不时在路边那些摆摊间流转着,或走到花树之下看着那些灯笼和猜谜的人群,或向着街上表演着的鱼龙舞拍手欢笑,偶尔往后面的三人中的一个青衫女子挥手,大呼小叫,那样子,看上去却是欢快得如一头奔跑着小鹿。

    柳月如摇了摇头,看着那少女,对身旁两个男子苦笑道:“说起来,这还是小嫣第一次下山呢,也难怪她如此兴奋,我看这丫头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其中的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男子,闻言笑道:“紫嫣师妹生xìng活泼,天赋惊人,此番举止,正是真xìng情啊。”

    柳月如皱眉不悦道:“身为修仙之人,自当清心寡yù,起能贪恋世俗之事。”

    那男子悻笑一声,忙点头称是,那样子却是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就在这时,他身旁那个背负着一个大匣子的,看上去有几分消瘦的年轻男子忽的一指他手中那个八卦镜子似的物件,惊呼道:“楚师兄,辟邪镜有反应!”

    那楚师兄顿时脸sè一凝,柳月如的目光亦是看了过来,落到他手中法器上。

    但见那个由蜀山离戈峰首座凌枫道人亲手炼制的「八卦辟邪镜」上,那柄指针大小的小剑正浮起淡淡青光,剧烈地旋转了起来,整个法宝竟是震动起来,几乎握也握不住,但片刻后,却是静止了下来。

    三人脸sè凝重地朝四周看去,但见街上往来行人,却是一点异样也没有。

    “奇怪,明明‘指妖针’有所异动,怎么突然又停止了?不过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个叫楚师兄的男子看着手中的法宝,带着几分惊诧地说道。

    “会不会是坏了……”那消瘦男子呐呐道。

    男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你才坏了,你小子来离戈峰跟我师父学了两年炼器之术,没的没学会,倒是一门心思鼓弄你那破匣子,如今还敢说师父炼制的法宝不行。”

    消瘦男子讪讪一笑,倒是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柳月如轻轻皱眉,道:“我看这城里也有不少别门别派的修行之人,显然也是跟我们一般,接到了师门交代的除妖重任,这几年,南方这边妖孽四出,异动频频,不少村落乡镇离奇荒败,连人影也消失无踪,寻常百姓以为这是天灾所至,却不知此乃妖祸所为,不管怎样,我们都应当小心为上。”

    原来这几人,赫然便是蜀山冰月峰的柳月如,紫嫣,而那楚姓男子,自然便是离戈峰的楚奚仲,那背着剑匣之人,则是在六脉大试上一鸣惊人的焚阎峰炼器怪才唐凡,林辰所见到的那数道剑光划过的御空之人,也是他们几人。

    如今天下流言纷飞,南方又有大乱之兆,玄门对此自是十分重视,各大门派纷纷派遣门下弟子到南方捉妖平乱,蜀山身为正道巨擘,自然身先士卒,像林煊,陆雨晴,燕若雪,宁归邪这等年轻一辈中最出sè的弟子,早已率先一步前往罗浮梵音寺,跟昆仑,冰岚云阁等天下正道门派会盟。

    柳月如正说着,目光忽的一凝,却见得原本走在前面一路欢快的紫嫣师妹,竟是一下子静住了,定定地站在路中,愣愣地看着街道另一旁的灯火阑珊之处,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疑惑之事一般,连手中风车掉到地上也恍然不知。

    她想起刚才那法宝的异动,心中一惊,走了上去,拍了拍这位小师妹的肩膀,轻声道:“小嫣,怎么了?”

    紫嫣身子一动,倒似被吓了一跳,目光这才从街上远处收了回来。

    “没、没什么。”

    少女有些发怔地说道,仿佛还有些茫然,刚才不经意间看到的那个依稀熟悉的背影,却是一直浮在心头。

    柳月如眉头轻皱,目光飘向远处,但见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其中也有不少身穿各式道袍的人,想来都是玄门其他门派上的弟子人物,但却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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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三五 狐也修禅,蛮荒妖门之事

    “柳师妹,有什么发现么?”

    楚奚仲和唐凡迎了上来,看到柳月如蛾眉轻皱,明眸清澈,眼波流动,楚奚仲心中一热,不禁就开声问道。大文学-_()

    “没什么啦,只是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一时想不起是谁来着,让大家担心了。”

    紫嫣此刻已回过神来,吐了吐舌头,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

    楚奚仲闻言笑了一下,道:“这里人这么多,不乏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在,没准还有我们蜀山其他弟子在,师妹看到一两个熟悉的背影也不足为奇啊。”

    听到这位师兄这么一说,紫嫣轻轻点头,笑嘻嘻地道:“嗯,也是啊,不管他啦。”

    话虽如此,可不知为何,那个在灯火阑珊处一闪而过的挺拔背影,却是一直在心头索绕不散。

    “那会是谁呢?”少女心中暗暗想着。

    柳月如摇了摇头,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道:“这小镇的镇长在前面的‘兰陵客栈’等着我们,我们别耽误时间了。”

    说着,她便牵着紫嫣的手往前走去,看来也是怕了这个初涉俗世的小师妹一时贪玩而耽误了正事。

    楚奚仲和唐凡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

    林辰拉着阿狸匆匆地离开了那条街道,随着人流走着,本来还思索着去寻找那几个疑似蜀山的人,只是眼下这小镇中鱼龙混杂,不少人身上散着淡淡的真元正气,看来不似那些俗世间冒称玄门修士的三教九流之人,想来都是玄门各派的弟子,一时之间,倒是打消了那个念头。大文学

    不过心中却不禁有着几分好奇,什么时候起,修行之人倒是随处可见了,难不成自己在剑冢这数年间,玄门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正念着,忽然醒悟到自己还拉着阿狸的衣袖,当下放开了手,朝阿狸讪讪一笑,道:“这些rì子风餐露宿,我们今晚就在这小镇里休息一晚。”

    透过那个狐狸面具,见得阿狸正凝望着他,眼波似水,一双眸子里尽是妩媚的笑意,他心中微觉奇怪,只是这位九尾天狐所化的柔媚女子xìng情一向难以捉摸,也就摇了摇头,不作多想。

    两人边走边看着这喧闹的夜市,不知不觉间,夜sè更深,人群也渐渐散去了不少,不过仍不时看到不少人三五成群聚在花树之谈天说地,喝酒作乐,偶尔有两两调皮小儿在街头奔跑嬉闹,手提花灯竹马小枝,欢快地从面前跑过,看到带着面具的他们,停下来嘴里唧唧喳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呵呵乱笑,朝他们做了几个鬼脸,又互相追逐而去。

    看到这些孩童的天真烂漫,倒是让两人有几分好笑,林辰转头向旁边悄悄看去,只见阿狸正兴致勃勃的地看着那群孩童,想起当rì在剑魂村中她被一大群孩子围着的情景,不禁一笑,道:“你倒是挺喜欢小孩的。”

    阿狸‘嗯’了一声,柔声笑道:“看到他们,我就想起青丘山上的小狐狸们来,也不知牠们如今过得怎样。大文学”

    说着,她仿佛也有几分忧心,似是想到什么,轻声一叹,道:“我就是怕牠们不好好修禅,闲不住跑到尘世间……”

    林辰怔了一下,奇怪道:“修禅?修什么禅?怎么听起来那么像佛家修行那样的?”

    阿狸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忽的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一道庄严的金光,悄悄迸发,在林辰眼中瞳孔微微之间,一个佛家真言「卍」字浮现在她的掌心上,映亮了她的身影,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只见得那金光真言随着她的掌心一合,瞬间便消失无影。

    林辰微微张嘴,望着她,片刻后惊骇莫名道:“这,不可能,你怎么会佛家真法!”

    本来无论阿狸施展出什么法术,他也不会如此惊愕,毕竟九尾天狐乃无上妖物,便是万法皆通,也不足为奇,但此时此刻,他却是万万想不到这个女子竟然晓得正宗的佛门真法,要知道,如今玄门中多是修真元大道者,除了罗浮正宗,修佛之人并不常见,况且佛修者大多都是天生七宝男儿身的男子,何时听过有女子,还是一只狐妖,能修行那降魔伏妖普渡众生的佛家真法的?

    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偏生就在他眼前发生了!

    但见的阿狸淡然一笑,轻轻道:“你们人可以沉沦妖道,为何我们妖却不能修行佛道?”

    林辰默然片刻,摇了摇头,随即道:“人不同妖,人乃天生万灵之长,固万法皆可修行,妖要修行,却要先修得人身,无论佛家还是道门的真法,都是以天地浩然之正气为万法之基,妖又怎么修炼?”

    阿狸凝望着他,静静道:“天地元气,yīn阳五行,何来的正邪之分,妖既修得人身,除了一颗心,与人又有何分别?”

    林辰顿时哑然,脸sè一阵变幻,下意识的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她的话,却是一时语窒。

    阿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具下的嘴边拌起淡淡笑意,又道:“你可知蛮荒之中,我们狐妖一族的宗门又叫什么名字?”

    林辰怔怔地摇了摇头。

    “人修人禅,我们狐妖一族,自然修的是狐禅,是以我们的宗门,又被称为「狐禅门」。”

    林辰沉默了半晌,还是觉得心神有些反应不过来,面容表情很是古怪,要是妖修佛道修得一身浩然正气,那还能是妖么?

    他皱了皱眉,怔怔道:“这……佛禅是你们自己悟出来的修行之道么?”

    阿狸眼波流动,用手轻轻的摸了摸怀中小兽的脑袋,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片刻后轻轻摇头,淡淡叹道:“当然不是了,很多很多年前,在我还是一只三尾狐妖,灵智初开之时,曾遇到过一个高僧禅师,在他座下听过几年佛法,也因为如此,得蒙他的点化,我才能修成九尾……”

    林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九尾天狐可谓世间狐妖之祖,一身道行更是妖物中的无上境界,能点化她的人,哪里还是寻常的修行人,这究竟要多么高深的境界?说为神佛也不过如此!

    再说这阿狸话中这‘很多很多年前’,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狐妖修得六尾,也要千年时间,这九条尾巴要修行多少年才能达到,更是从来无人所知,这‘很多很多年前’,光是听着就有种岁月蹉跎,无尽沧桑的感觉……

    看着林辰怔怔出神的样子,阿狸目光闪烁,忽的嫣然一笑,媚态横生,一时间连她身边的夜sè也仿佛变得明亮了几分。

    “别想了,那些久得连我都快记不起的事,让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如此说着,她幽幽一叹,又道:“再说,那位大师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啊……”话到一半,却是止住了,那神sè,竟是无比的复杂,仿佛也有着一丝敬畏之sè。

    林辰默默地看着她,听到她如此一说,也就没有探究下去,话锋一转,倒是好奇道:“蛮荒中不是只有妖皇宗么?听你的意思,除了你狐禅门,似乎还有别的宗门。”

    阿狸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到什么奇怪之事一般,好笑道:“那是自然的了,所谓的妖门妖族,只是你们世人对我们的含糊说法,实际上蛮荒中异族无数,我们狐妖是其中一支,就如你玄门有四大正宗,诸多门派那般,我们之间自然也有很多山门宗派,而妖皇宗,则是蛮荒各族公认最强大的宗门领袖……”

    林辰啧啧惊奇,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些蛮荒中有关妖门的事,两人边走边说着,正好经过一家客栈面前,林辰看了看天sè,又看了看这家‘兰陵客栈’的规模,笑道:“时候也不早,我们去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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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三六 兰陵妖祸,偶遇蜀山故人

    这客栈看上去颇为气派,前后共有两楼连着,前楼供吃喝,后楼则是供客人住宿,而两座楼阁中间的空地,则修成一个颇为别致的庭院,倒是看出这客栈主人花了几分心思。大文学

    进到客栈之中,但见前楼里面红木横梁,甚至是宽广,看上去干净利索,古sè古香而不失奢华,楼中大大小小桌椅整齐摆放着,几许红烛灯火,在四方木梁边的蜡台上点着,将堂中映照得一片柔和。

    此时天sè已晚,吃客并不多,零零碎碎坐了几桌,客栈前堂柜台边,正有一个看似掌柜的老人在撑着头,昏昏入睡。

    林辰与阿狸随便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不多时后便有小厮走过来接待,这小二看上去眉清目秀,甚是干练,脸上挂满笑容。

    “两位客官,请问要打尖还是住宿,本店美食鲜美,廂房乾淨,是兰陵镇最大的客栈,远近驰名,价格保证公道。”

    店小二最会察言观sè,他打量了林辰两人几眼,便知道这两人并非本地人士,当下颇为热心地招呼起他们来。

    林辰脱下了那个面具,微笑道:“伙计,给我们留两间上房,我们住一晚上。”

    “好咧!”

    那伙计笑着点头,然后迟疑了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两位客官,你们要是不赶着进住的话,还望两位稍等一会,因为镇长正在咱们客栈别院里招呼着一些重要人物,后楼那边暂时不通行,为表歉意,我们特意准备了一些jīng致小食,供各位消遣,不便之处,还望海涵。大文学”

    林辰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又看了看菜牌,随口叫了一壶百花酿就的水酒,正打算浅斟低酌一番。

    阿狸但倒是有几分好奇,也脱下了那面具,微微笑道:“什么人物这么重要,难道是王侯将相不成?”

    那店小二目光一呆,他在这里干的时rì也算尚久,天南地北人来人往,便是再怎么美丽的女子也见过不少,但这个女子露出面貌的那一刹那,周围便好像明亮了起来,似乎四周的烛光,都悄悄聚敛在她身边,这般望去,这个女子给人的印象之深,第一眼便是千般温柔,清丽无方,第二眼便是万种风情,竟是绝世的妩媚动人。

    他呆了半晌,直到阿狸眉毛轻轻一动,方霍然醒悟过来,干咽几口,连忙低头,不敢再看这个女子,讪讪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庭院里的人,便是王侯将相也比不上啊。”

    “噢?”

    这么一来,倒是连林辰也有了几分好奇,目光望了过来。

    这伙计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那里面的,是镇长千请万请,好不容易请来的身具神通的修行之人啊,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他们可都是传说中那些能呼风唤雨的仙长啊!”

    林辰目光一亮,与阿狸相视一眼,开口笑道:“那些仙长不都是世外高人,远离尘世的么,来这儿干什么?”

    伙计叹息了一声,语气沉重,道:“客官有所不知了,你别看这儿今夜这么热闹喜庆,那是外人不知小镇近rì发生之事,本土里的人,可都是愁云惨淡,rì夜担惊受怕的啊……”

    说着,他语气间也出现了几分悲痛和害怕,没等林辰开口询问,便低声又道:“这个月以来,咱们这里天天有人离奇失踪,其中有外来的商贾之人,也有本镇的人士,人数已达上百,还不断增多,人人都说犯妖祸了,很多人都连rì离开了,背井离乡,总比丢的xìng命的好啊,镇长实在束手无策,才四处请那些高人仙长回来抓妖,我劝客官明早还是尽早离开小镇的好。大文学”

    林辰微微一怔,皱了皱眉,道:“我沿途而来,也听说近年来南方周边也有很多城镇都忽然荒败起来,难不成都是妖孽作祟不成?”

    那伙计苦笑一声,道:“谁知道呢,咱们一介凡夫,但求三餐温饱,无疾而终,也就祖上烧香了,哪里还管得上什么。”

    林辰沉吟了片刻,倒是阿狸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们去庭院那儿看看。”

    林辰点了点头,长身而起,那伙计见状,不禁有几分大惊失sè,道:“客官万万不可啊,冒犯了那些仙长高人,我们可是担当不起啊,如今小镇的安危可是全旨意他们了。”

    林辰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我也是修行之人,你就安心。”

    说着,便和阿狸朝后楼那边走了过去。

    这店小二一下子怔住了,怔住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半晌后忽的一拍脑门,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就说这样貌若天仙的人,哪里是尘世中人……”

    ……

    两人朝客栈庭院走去,路上,阿狸见林辰又把那獠牙猪头的面具戴了起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失笑道:“怎么我看你倒是挺喜欢这玩意的。”

    林辰颇有几分尴尬,默然了片刻,方道:“我并非怕事,只是若遇上蜀山的人,难免会有纠缠,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两人脚步轻快,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庭院跟前。

    但见院内烛光通明,左右两边栽种着几棵柳树,不远处还有一个假山小池,清风而过,柳絮飘飞,流水寂寂,夜sè之下,显得甚是清幽。

    而院中树下正有数个圆形石桌,石墩上坐着**人的身影,两人方进入院中,就听到一把清冷凛然的声音传来——

    “老丈言重了,替天行道本就是我辈之责,世人皆知,斩妖除魔,我蜀山从来义不容辞,何时甘于人后。”

    此话落下,便听得有人冷哼一声,不屑之意明显的很,冷声道:“蜀山好大的气派,斩妖捉妖,最凶的是你们,要数离经叛道,助妖为虐,你们又是不甘人后。”

    “你!”

    随着几声怒斥齐齐响起,庭院里一时死寂。

    林辰目光一凝,抬头望去,但见先前说话的,正是一个身着淡淡青sè云裳的清丽女子,赫然便是当rì六脉会武上与宁归邪会试的那个冰月峰女子柳月如,而她那一桌上坐着的几人,亦是他并不陌生的人,正是紫嫣,楚仲奚,唐凡几个。

    林辰心中苦笑一声,看来之前所见的那几个御剑之人,便是他们几个了,他环顾一圈,但见得其余几桌上的人服饰各异,但皆是身著道氅,想来也是玄门中人,只是其中一桌上的两人装束,蓝白长衫,外套布甲,正是昆仑中人的打扮,对柳月如冷言相向的,正是其中的一个剑眉星目,神sè傲然的年轻人。

    这小小的庭院间,竟有着蜀山,昆仑两大正宗的弟子在此,也难怪其余的人见到这两大巨擘之人生起纷争,一时都噤若寒蝉。

    林辰两人的到来,似乎也显得格外的显眼,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齐看来,只是看到林辰带着面具的滑稽模样,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但看到他身旁那位静静玉立的女子时,却是不自禁的一阵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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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三七 青云志气,长河落日莫孤烟

    “请问两位是?”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简朴,面相肃穆的年迈老人蹒跚走来,沉声问道。大文学(_&&)

    林辰压低了声音,随口胡诌道:“我们是天河剑派的弟子,听闻这里有妖祸乱,特地前来看看。”

    老人顿时肃然起敬,眼中露出几分感激之sè,连声道:“两位壮士有心了,还请上座。”

    林辰笑了笑,与阿狸走到另一边离众人甚远的石桌旁坐下。

    这等举动,那几个不知哪一门派之人又是一阵窃语,但目光频频朝阿狸看去,想来也是惊异这名不经传的天河剑派,竟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弟子。

    “藏头露尾,还摆什么架子。”

    那个昆仑弟子见状,脸上却是颇有几分不屑,冷哼一声。

    他身旁那个看去几许清癯,一身月白道袍,目光平静如水的青年男子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不再说话,但神sè间的傲然,却是丝毫不减。

    蜀山那一边。

    唐凡看着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忽有些微微失神,不知为何,那个身影看去竟是那么的熟悉,他搜遍脑海,也从没听说过这个天河剑派什么的修真门派,不禁低声向身旁的那位离戈峰师兄问道:

    “楚师兄,这天河剑派,是什么来历?”

    却没想这位师兄正悄悄地看着那位美丽女子,直到他连问了几下,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咳了几声,讪笑道:“玄门中门派多不胜数,师兄也不知啊。大文学”

    正说着,忽听得一阵清脆笑语低低传来——

    “师姐,你看那人,好生有趣哦,戴着那个面具,跟那个,那个猪头一样……哈哈……”

    他转头看去,却是紫嫣师妹看到那男子戴着滑稽面具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柳月如低声说了她几句,但侧目看了那个奇怪的男子一眼,一双清冷的眸子间也忍不住出现了几分忍俊不禁。

    被那个人这么一打岔,本来被昆仑那人激起的怒气,倒是消退了不少。

    当年忘尘峰那位大师兄的事,如今早已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就连蜀山之人,也最是忌讳那件事,旁人便更加不敢提及了,只是当年之后,蜀山与昆仑的关系每况愈下,两宗的弟子在尘世间行走相遇,彼此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眼sè,一言不合,拔剑相向这等事经常可见,而两宗本身,也没有明确表现过什么态度,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只是这样的沉默之下,旁人眼中,却是更加的让人心惊动魄,生怕这两大巨擘一旦认真起来,那可真是要变天了。

    眼下正事要紧,柳月如也不好当众发难,冷冷地看了昆仑那个弟子一眼,也不打算再理会他。

    一旁的老镇长,却是松了口气,不禁又感激地看了林辰两人几眼,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先前那两大正宗的弟子怒言相对,可是让他急的焦头弄耳,生怕这些仙长一动手,妖没抓到,这兰陵镇便先毁了一半,那个时候,可真不知该往哪说了。

    当下他清咳了几声,沉声叹道:“老夫身为一镇之长,却不能保自家百姓的平安,实在惭愧,那些失踪之人,我们也曾一度多加人手去找寻,但都是一无所获,还请诸位高人施于援手,这份恩情,感激不尽,rì后我镇必为各位修长生祠,家家供奉……”

    说着说着,老人不禁老泪纵横,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文学

    老镇长的言深意重,在场之人齐齐动容,便是那位心高气傲的昆仑弟子,也不禁立身起来,用真元托起了老人蹒跚的身躯,目光如炬,朗声说道:“老丈放心,我莫孤烟一生修行,青云志气,断不放过任何一个为祸人间的妖人!”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正气凛然,便是蜀山几人,也不禁微微侧目,当下众人纷纷扬言立志,老人又是一阵感激涕零。

    阿狸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些壮志凌云的玄门年轻子弟,忽的侧头对身旁那个沉默之人轻声道:“你也是这般想的么?”

    林辰默默地看着众人,嘴角微动,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是这一瞬间,对面那几个曾经熟悉的脸庞,不知怎的,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就连那个世人瞩目的千古剑宗,这一刻也仿佛有些遥远而陌生。

    他轻轻抬头,茫茫夜空中,那一轮明月,皎洁而光亮。

    月光如水,洒向人间,将他的身影,轻轻照亮,只是此时此刻,那个折shè而出的影子,不知为何,仿佛也有着些许落寞孤单。

    他轻轻一叹,嘴角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几分辛酸,几分苍凉,却又有着几许桀骜,几许潇洒的笑意。

    阿狸静静地凝望着他,心中忽然闪过那天月影下那个飘渺转逝的白衣身影来。

    也不知,那个人,当年是不是也如这个年轻人这般呢?

    这般念着,心中忽有些柔和之意,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中,隐隐间露出了一丝不同往常的淡淡温存。

    天地渺渺,人间情愁。

    月夜之下,这一人一妖的心情。

    又有谁知道?

    ……

    “我来这个小镇也有数rì,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之处,镇长可有什么线索?”

    这时,一阵议论过后,其中有个蓝衫道衣的人出声说道。

    老镇长凝神想了一会,道:“镇外不远处有座山,叫‘难柯山’,山上有座香火甚盛山神庙,我记得镇民的失踪,便是从李家父子去拜祭山神开始的,不过我们也曾派遣人手仔细搜寻过那里,并无发现什么,但是李家出事后,不知为何,那山头便多了许多毒虫猛豸,也再也没有人敢上山了。”

    柳月如眉毛一挑,与楚仲奚几人对视一眼,几人便立身而起,道:“诸位道友,坐着也是毫无头绪,事不宜迟,我们蜀山便先行一步去探查一番了,就此告辞。”

    说着,只见她口中轻轻疾念一声,一道青光便从她衣袖间飘出,落到她的身前,霞光闪耀,正是那柄「青霜」灵剑。

    楚仲奚几人相互点头,同样祭出了自身法宝,顷刻间整个庭院都亮了起来,剑芒璀璨,把四周的烛光都压了下去,在众人的愕然中,数道轻芒冲天而起,划过了深邃的夜空,几人的身影便这般消失在原地了。

    除了昆仑那两人,那几个玄门中其他派别的人,眼底深处都是不约而同地升起炽热无比的目光,要知道,修行界中便是灵宝也十分稀少,像他们这些玄门中的末流门派,得到其一便可作为代代流传的镇派之宝了,蜀山这几个弟子,除了那个驭着笨重匣子的年轻人,出手的法宝竟都是神光绚烂,瑞气蒸腾,显然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灵物,其中那个紫衫少女那柄通体玄紫,紫霞如水的长剑,更是一看便知非凡物可比,难不成竟然是那稀世难求的仙家至宝?

    莫孤烟与身旁那个一脸平淡的青年男子对望一眼,剑光一闪而过,两人便化作两道毫光,朝天边飞驰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蓝衫道衣之人瞪大了眼,忽的惊呼一声,道:“我想起了,昆仑莫孤烟,可是琼华宫年轻一辈中自慕容龙幽之下最出sè的后起之秀其一啊!传闻数年前他丹道初成,下山游历,曾持手中仙剑「长河落rì」,力斩了一只为祸一方的妖丹期妖兽,轰动过一时。”

    “对,我也记起了,原来是他。”顿时也有人醒悟过来,同样惊叹了一声。

    一时间,众人都不禁有些唏嘘,激动过后,皆是纷纷祭起了自身的法宝,朝蜀山和昆仑两大正宗的人追了过去。

    这时,忽然有人带着眷念,下意识地回头向那庭院的昏暗之处望了一眼,却是一怔,那两个突如其来的天河剑派之人,不知何时起,早已无声无息消失无影了。

    ※※※

    嗯,看到某些评论,宁静在这很认真说一句,我的确实没有水准,一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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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介绍:
天地悠悠,白云苍狗,世间周遭,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黄泉。 夫物芸芸,人间沧桑,人人寤寐得道长生,修仙修行,渐入人心。 方今繁荣昌盛之世,正道大兴,妖邪退避,修仙界之中,又以“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和“冰岚云阁”为玄门东西南北四大支柱,镇守中土,力压群妖,视为巨擘。 这个故事,便从一个青衫少年开始。 【只希望写出一卷浓浓古意,淡淡情缘的仙侠书,望收藏。】问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