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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静     问仙txt下载     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五三 不世凶物,妖丹冲击

    “林辰!”

    “林师兄!”

    这万分凶险的时刻,蜀山柳月如,唐凡,楚仲奚三人见得那位前辈骤然出现紫嫣身旁,心中大喜,但同时也看清了这位前辈的正面,竟是齐齐一震,下意识地叫了出来。大文学

    无论他们当中的哪一人,都万万没想到,这个传闻中早已被万剑穿心而身死道消的忘尘峰大师兄,六脉会试第一人,竟会出现在这里,道行之高,jīng进之快,更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多想什么,但见阵阵飞沙走石,那妖蛇仰天嘶吼,妖气腾腾,陡然巨口大开,朝那两人直直迎了上去,竟是一口把两人吞没了,鳞躯重重落到地上。

    “砰!”

    大地一阵震颤,那恶蛟落下的地方裂开无数道口子,可见这妖物那一下飞扑之势,是多么的猛烈。

    三人脸sè霍然大变,柳月如更是一脸煞白,再无丝毫血sè,失声叫道:“小嫣!”

    鬼煞凌空虚立,眼中冷芒炯炯,看到这一幕,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只是这一抹笑意还未持续得片刻,突然僵住了——

    但见那妖蛇怪啸连连,昂首摆尾,蛇口咬合,似是用力在抵抗着什么,只是那原本紧闭的血盘大口,竟是忽的张开了一道间隙,月照之下,依稀可见那个年轻人,一手抱着那个蜀山少女,另一只手反手握着那柄凶戾无上的长剑,单手顶着妖蛇的上颚,一点一点往上举起,整个蛇口竟是被他一手撑开。大文学

    看到这等状况,柳月如三人都是又惊又喜,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鬼煞却是心中越来越骇然,看着那个年轻人的眼神也越来越是复杂,刚才这小子出剑的时候,他便有所觉,知道他yù去救那个少女,也有心出手阻止,但那一剑之威,竟是那么的声势浩大,这等煞气冲天的浩然剑意,还是平生仅见,那青面鬼王他豢养了数百年,鬼行也算大有所成,便是对上玄门那些老家伙,也不会一时落于下风,可在那一剑之下,竟是没有一挡之力,瞬间化作灰飞,让他心痛都来不及,此刻见得这一幕,更是心惊,要知道,虽说这恶蛟刚刚蜕变成,神魂又为他所奴驭,一身妖行发挥不到几成,但这大妖级别的妖兽,肉身强横,力大无穷,一咬之力不下千钧,这蜀山之人明明修行的是真元大道,肉身也不过和普通人一样,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巨力?便是那六脉之首座,若是被这恶蛟吞没,恐怕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个少年郎,到底是什么来头……若再多给此子些许年月,真不知他会成长到一个怎样可怖的地步。

    这妖祖越想心中越沉,脸上的神sè表情不停的剧烈变化着,轻轻拂动的黑袍之下,那只妖魔般的左手浮起了幽幽血光,转眼间鬼气升腾,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气之中,就在他身形微动的那一刹,便是在这个时候,一点庄严金光,在他身前骤然亮起,如一缕光明,照进了黑暗最深之处,隐隐之中,仿佛有无数人诵经念佛之声,平和而深远,带着悲天悯人的悲壮,升了起来。

    鬼煞脸sè一冷,更显yīn沉,身影如鬼魅般连凌空连退,一双幽暗的眼睛,冷冷注视着前方那个柔媚身影。大文学

    “三千梵音……看来你消失了六百多年,一身狐禅都是没落下。”

    阿狸凝视他良久,慢慢地说了一句:“我劝你一句,还是莫要招惹他为上,你可看清了,他所拿的是什么。”

    鬼煞微微一怔,想起那一剑中所蕴含的凶煞暴戾气息之浓烈,平生仅见,他所炼制的「血魂珠」以及「幽魂万骨幡」,也算是人间罕见的大凶之物,但与之相比,也相差甚远,仿佛那本来就是由天地煞气所生成之物一般。

    他脸sè忽的一变,呼吸急促起来,连声音也低沉无比,带着几分沙哑,低吼:“九幽玄刹……怎么可能是九幽玄刹!这世间怎么可能还有这等古宝存在……”

    阿狸目光微冷,淡淡道:“我不知他从哪里得到那口剑,但他是我的恩人,比起阻止你出手……我更不想他拿起那柄魔剑。”

    鬼煞深深地看着她,冷笑道:“九幽玄刹乃天下间不世至凶之物,如今成了这小子的法宝,煞气内敛,不露于外,只是纵使他一身浑厚正宗玄功,这绝世凶物rì夜带在身边,时间一长,岂能毫无影响?以我看来,这小子xìng子亦正亦邪,这种人的心志最是难稳,一旦被这玄刹凶煞戾气所侵,必然会从此沉沦,变成一个绝世魔头,就凭你那手另辟蹊径的佛门禅功,能阻止得了么?”

    说着,他忽然长笑一声,眉目沧桑,大笑道:“有趣!这个世道当真越来越有趣!非但那个活死人从沉眠中苏醒过来,就连正道门下弟子手里拿着的,都是不世邪物!”

    一声笑罢,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毫光,在苍凉夜sè一闪而过,顷刻间便落到远方,竟是连那远处那低吼不已的妖蛇也没有去理会。

    阿狸呆了一下,秀眉轻皱,看着他的远去,忽似想到了什么,一贯微笑的脸sè,慢慢顿住了,竟是升起了几分说不出的愕然,活死人,莫非是……她脸sè突然一变,仿佛也苍白了几分。

    清冷的月光照过荒凉大山,风吹尘埃,纷飞落叶,忽如瞬间凝固。

    她轻轻回眸,深深看了那个单手撑开妖蛇庞然巨口的男子一眼,身影浮起淡淡光辉,随风飘飖,划过天地苍穹,转眼间出现在远方,朝鬼煞的方向追了下去。

    ……

    “林师兄,真的是你……”

    紫嫣怔怔说了一句,震耳yù聋的嘶吼声,就从身后那深深黑暗中,带着浓烈腥风压来,身处这可怖巨口之中,不知为何,在这位师兄身边,却是意外的安稳,一时心中也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担忧,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辰朝她微微一笑,道:“我可不再是你师兄了。”

    少女嘴角动了动,终究沉默下来。

    这时,林辰手肘微微一沉,他不禁暗骂一声,这妖蛇的力气还真不少,也不知他的「咫尺天涯」神通,能不能如「缩地成寸」那般能带人,正思索着,忽觉身后升起一阵炽烈的气息,越来越近。

    他怔了一下,回头看去,但见这蛇妖的喉间深处,正有一股烈焰般洪流,如火山喷发一般,汹涌而来。

    “妖丹冲击!”

    林辰脸sè微变,以内丹御敌,乃妖物最后的,亦是最凌厉的攻击,当年巴蛇就曾经被慕容龙幽手持那尊人间凶器「八荒葬魂」迫出这一招来,如今这蛇妖王修成蛟龙真身,那颗妖丹几乎不下于人道阳神的道行,两人还撞正蛇口之中,这一击要全中了实在非同小可。

    当下心中一凛,大喝一声,手上猛然用力,青光与金光交替闪现,整个蛇口被一股巨力撑了开去,就在一瞬,林辰带着紫嫣飞出了蛇口之外。

    几声惊呼传来,却是柳月如三人驭剑飞来。

    林辰目光向他们望去,楚仲奚等人脸上都浮现出复杂的神sè,似愕然,似欢喜,yù言又止。

    他淡淡的,笑了笑,把手中少女让给了柳月如,低喝一声:“快走。”

    众人怔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热度猛然上升,他们心中一跳,回头看去,只见那妖物蛇口之中,正有一股熔岩般的烈焰,奔腾咆哮,迅速变大,如火龙怒啸,伴随着狂风热浪滚滚而来,三人脸sè一变,滔天热浪,转眼间就到眼前,三人慌忙分开,驭剑而退,以避其锋。

    就在此刻,忽听一声清啸,三人齐齐愕然,但见得林辰竟是欺身上前,手中长剑亮起幽幽神光,分开了那如焚烈焰,从高冲低,势若奔雷一般,朝那条妖物俯冲而去!

    天地间,在这么一个瞬间,寂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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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五四 挥剑斩妖,前尘过往不再

    三人怔怔地看着那位曾经的忘尘峰大弟子,剑光冲霄,身影飘忽,化作一道长天惊鸿,一往无前势不可挡,冲进那股迫人火浪之中。大文学

    那铺天盖地而来火海之间,正有一团极为妖异璀璨的焰光,若隐若现,散着慑人妖气,朝那个被淡淡青光索绕着的飘逸身影迅速撞去。

    就在那妖光快要撞击到林辰身前那一刹,只见他的身影微微一顿,执剑向天,这个轻微的举动,蜀山楚仲奚三人看在眼中,竟是连呼吸,也下意识的屏住了。

    滔天妖气之中,但见林辰手中那柄古拙长剑,淡淡幽光如许,迅速放大,蔓延开去,如九幽深渊之中升起的一道天光,冲霄破天,落到人间,所经之处,罡气澎湃,火浪无不翻腾让开,剑意愈重,随着他挥剑斩落,气势万千朝那团妖光轰然斩下。

    一瞬间天地肃杀,无尽剑气,自黑夜穹苍之中盘旋飞舞,半空之中的那团飞驰而来的妖光,与这道剑光巨柱硬生生地撞在一起,刹那间一股无形而巨大的冲击波动,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远处的蜀山三人,顿时只觉得大风扑面,热浪汹涌,竟是不由自主地驭御法宝,抵抗这股冲击,脸上无不动容。

    狂风呼啸,火海焚天,半空之中,那两股巨大的力量,便如两只凶兽对峙一般,僵持了半晌,在三人目光之中,那团妖异焰光忽然慢慢黯淡下来。

    就在这时,但见那个持剑之人,身子顿了一下,一阵若有若无的和煦金光,自他身上缓缓升起,与本来那阵淡淡青光彼此交替,那柄古拙长剑,在这么一刻,仿佛也突然有了灵xìng一般,剑身一震,发出一声清啸,光辉愈盛,剑意似山,沉沉地往下一压!

    那妖光最中心处,猛然迸裂出一声惨烈的脆响,众人眼中,那团炽烈光芒瞬间黯淡下来,再也低挡不住,尽数被煌煌剑气所淹没。大文学

    “吼——”

    狂风凛冽,风卷残云,那条恶龙般的妖物,猛然抬头,向苍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之长啸。

    声凄厉啸,惊天动地,层层回荡,远远不绝。

    所有人几乎都无法呼吸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夜幕苍穹之下的那个耀眼身影,看着那道煌煌剑芒,风驰电骋,无匹无对,携着开天辟地的威势,往那只朝苍天咆哮的妖物,直直劈落。

    苍天茫地,似都凝固了片刻,剑光所过,摧枯拉朽,那妖蛇陡然一僵,嘶吼忽止,然后只见整个巨大鳞躯瞬间迸裂,无边无际的殷红腥血,霍然喷涌,如瓢泼大雨一般挥洒四落。

    “轰!”

    地面一声大震,尘土飞扬,妖蛇整个庞然大躯,颓然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之后,终于不再动弹。

    天地穹苍,荒凉大山,又恢复了一贯的寂静。

    林辰缓缓落到地上,脸sè微微发白,胸膛也似乎有些起伏,他默默看着前方那只生机断绝的妖物,目光出现了些许迷离,半晌过去,也不知为何,轻轻的叹了一声。

    幽煌低垂在他手中,此时此刻,这柄魔剑似乎又回到了似醒非醒之间,只有淡淡神光若有若无地闪现着。

    “嘶!”

    就在这时,几声破空之音,悠悠传来,几个身影,落到他身后三丈距离之外,正是蜀山四人。大文学

    他们沉默地看着这个男子,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闪烁,复杂分明。

    蜀山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男子,这个一代剑神燕惊尘的传人,这个六脉大试的第一人,这个被昆仑兴师问罪的忘尘峰大弟子,他在光芒万丈万人瞩目之时,一意孤行离经叛道,便是时过三年,当rì的青云道场上的事,所有在场的蜀山中人仍是难以释怀。

    林辰没有转身,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

    柳月如深深望着这个男子,眼中神sè变幻,当年这人与宁归邪之间的那一场斗法,但凡年轻一辈之人,谁不热血沸腾,终生难忘?

    只是谁会想到,这个本该死于万剑穿心之下的蜀山逆子,非但活了下来,道行更是突飞猛进,高深莫测。

    那等蛇妖王蜕变而成的蛟龙,本身就是极为强横的生物,出现在尘世之间,在寻常玄门中人眼中,已不下于那些只在蛮荒深处出现,早已绝迹世间的大妖荒兽,但这人须臾之间就将这妖物置于死地,那一剑之绝尘,震天撼地,沛不可当,便是他们师尊,也不过如此,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当今蜀山年轻一辈,恐怕除了新一脉神霄峰首座凰冰璃,绝无一人能轻易将「大道直指通明剑典」浩然玄气,以剑芒凝聚得如此纯粹,威势如此浩大,这份修行,对他们来说,几乎不是高强,而是可怖了。

    “林辰,你……还好么?”

    半晌的沉默过后,楚仲奚的声音响起,打破这片安静,只是他话到一半,语气却是低沉了下去,光yīn如水,淹没了前尘往事,无论是他,还是这个昔rì好友,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在翠月峰上把酒问天的少年了,他忽然想到,这曾经不可一世的蛇妖王,这么多年过后,终究还是倒在林辰的剑下,当年那个众人皆知的师门任务,也算真正的有始有终。

    他轻叹一声,目光不经意间落到身旁唐凡身上,却见得这位焚阎峰师弟,正望着林辰的背影,面sè似有几分激动,又带了一丝的茫然,怔怔出神。

    不禁又看了看柳月如和紫嫣,但见柳月如神sè冷清,眸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紫嫣则是静静地站在柳月如身边,这位小师妹似乎还没从虚脱中恢复过来,脸sè显得有些苍白,但眼中隐隐有晶莹波光闪动,似乎也有着几分心事。

    “你们,要留下我么?”淡淡的话语,忽然从前方响了起来。

    众人怔了一下,林辰还是站在那里,负手而立。

    月光清辉,如烟似雾,幽幽然洒了下来,落在他孤单的身子上,似乎映得这个男子的身影也有着几分温柔和煦。

    楚仲奚嘴角动了动,忽的咬牙,又仿佛有几分抱怨,摇头苦笑道:“你这家伙,连蜀山也留不下你,凭我们几个,又怎能留得下你?”

    林辰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笑意,山风吹来,他的衣裳轻轻飘动,几片纷飞的落叶,在月光下,在这么一个凄清的夜晚里,随风飘飞,越过他的肩膀,卷向未知的远方。

    他反手把那柄古拙长剑负着身后,缓步离去。

    天地万物,仿佛也在一瞬间,忽而静止呼吸,看着他的身影,走向远处,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众人忽觉这个男子,不知何时起,仿佛离他们那般遥远,虽然这种感觉只出现了一瞬。

    半晌过后,楚仲奚心中轻叹,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拍了拍衣袖的尘埃,笑道:“咱们把这妖蛇尸身带回蜀山,肯定会惊掉那些人的下巴。”

    “林师兄他……会回来么?”这时,众人之中年纪最小的紫嫣忽然说了一声。

    楚仲奚怔了一下,看着她那带着几分希翼的目光,笑道:“这个可说不定,那家伙的xìng子从小就是那么古怪倔强,没准哪一天他想通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忽被一旁那位一直出神的师弟打断了——

    “不会的……林师兄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唐凡喃喃说着,神sè几分黯淡。

    三年后再次看到这位师兄,曾经那一个行走在茫茫云海之间,萧索而坚稳的背影,仿佛从来没有变过,他不止一次反复问自己,如果是他,那样一个人生,该怎样走过。

    此时此刻,他忽然明了。

    那位师兄,只是朝自己的路,往前走着,从不回头,就像他早就习惯了不曾回头一般。

    一时之间,众人都是默默无语。

    这时,那位冰月峰的紫衫少女,似有所觉,轻轻抬头,望向天空,无垠而黑暗的苍穹中,依稀有条云气从云层中划出,幽光如星,转瞬明灭,不知怎么,她心中忽然一阵惘然,一时竟是望着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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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五五 御剑上青冥,豪气忽干云

    离开了难柯山,林辰独自向南御剑飞行了一段时间,只是在这偌大的天地穹苍之下,四面八方荒野连山,清冷寂寥,人在空中竟也似空空荡荡,一时不知往何处去才好。大文学(_&&)

    阿狸似乎追着那个妖祖鬼煞,也不知往哪里去了,那两人乃蛮荒妖祖,道行通天,只差几个错落,便是他用「咫尺天涯」神通也追不上,不过想起阿狸匆匆离开时的那句传音“后会有期”,他除了淡淡的愕然,也没什么在意,反正天大地大,他早已习惯孤身一人。

    只是他与那位九尾天狐所化的女子,尽管相识时rì不长,却也算得上交情不浅,此番离别,心中也有着一丝莫名而纯粹的淡淡怅然。

    自出剑冢以来,阿狸脸上从来都是温和笑意,仿佛没有任何的心事,更没有提过或问过一句关于萧遥前辈的话,看样子似乎已真正放下了那一段记不起来的前尘过往,只是看到她一双清如湖水的眼眸深处,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淡淡哀伤,林辰偶尔会想,镇妖剑随那位前辈魂消魄散而自我封尘,那段被神剑之力所封住的过往岁月,这位拿回天狐内丹的柔媚女子,真的会记不起来么……

    于是每当那个时候,他总会默默起想起那位亦师亦友的前辈来,心中有几分说不出的伤感——

    他辉煌时得意,默淡时悲壮,他光芒万丈,也万人唾弃。

    他笑傲天下,荡尽群妖,却偏偏遇上一段命中注定的孽缘。

    只因十年前那刹那间的眼光交汇,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在那个风雨交加之夜,他仰天狂啸,挥剑成妖,万剑穿心,留下一段伟大而卑微的不羁传奇。大文学

    他坐看云海六百年,看尽世间沧桑,那样一个cháo起cháo落,矛盾而悲壮,执着却痛快的人生,最终尽数付在深深一望,淡淡一笑之中,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可有人想过,你在时光中迈出的脚步,选择的道路,多年之后,还想过回头么?

    当一份深情注定要消失的时候,你会选择忘记她。

    还是让她忘记你?

    ……

    林辰默默凝望着远方,心思几番轮转,回到了眼前,轻叹一声,不再多想。

    风声萧萧,苍茫大地,只是如今,他又该往何处去?

    不知不觉间,他御剑经过了那个张灯结彩,看似热闹依旧的小镇,心中一动,暗忖道:“这兰陵妖祸一事也算有个了结,还剩下的那些妖兽余孽,想来楚仲奚他们也会妥善处理,连rì来常听到南方一带灾劫四起,玄门上下一片紧张,难不成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林辰心中暗暗沉思着,忽然想到当年青云大殿上,除了昆仑那一行人,罗浮梵音寺的人也来了,况且那位高僧辈分之高,非同小可,罗浮佛门宗主燃苦大师,乃是当世间堪堪几个能与蜀山掌门玄霄子真人齐辈并肩之人,享誉千年,当世人无不景仰,那rì他在青云大殿之上,也听到了一些那位高僧大师所言来蜀山的原因,似乎中土南方边陲与蛮荒地界相接的南疆十万大山之地,有一被梵音寺世代镇压的绝世凶妖复苏过来,事态之严重,连一向与世无争的佛门正宗,也要寻求天下正道的相助。大文学

    难不成近年来南方的动荡,也是因为那个绝世妖孽出世的缘故?

    一路漫无目的驭剑而飞,林辰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起来,心cháo也慢慢起伏起来,首先是那些莫名无故荒败的城镇,看来多半也是因为那妖祖鬼煞口中所说的炼祭十二颗血魂珠的缘故,这生魂血祭一事,他心头触动极大,尽管这许多年来,他经历不凡,见识非短,但这取无数活人之魂魄鲜血,生祭法宝,这等大伤天和,惨无人道之事,还是第一次见到,便是他不再是蜀山中人,便是或许正道再也容不下他,但对他来说,却是没什么正邪本质之变,他从来都是秉持本心而行事,对这等事,也是深恶痛绝。

    “天下大势,我也管不着,只是堂堂男儿,一生修行,总的要在世间做些什么,不求有功,但求无愧,也罢,我便一路向南。”

    这般念着,这个曾经的忘尘峰大弟子,忽的振衣长笑,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壶于那兰陵镇所买的好酒,一拍泥坛,痛快畅饮,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不羁狂态,放声歌曰:“御剑上青冥,rì月山河尽,一点浩然气,千里我乘风!”

    清朗狂放之声,飘飞回荡于巍巍群山上那浩渺弥远的无尽苍穹深处,渺渺茫茫之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冲霄豪气,就连他足尖之下的那柄魔剑,这一刻也仿佛灵动了起来,剑势不觉间轻快了几分。

    如此一过数月,这位豪情狂发的年轻人,一路风雨兼程,看尽了青天浮云,走过了繁华红尘,所经之处,也为万千百姓留下若干仙迹——

    渐渐的,诸多百姓都知道这么一位游方道士,胜似活神仙,所求之处,什么久旱求雨,绝症回chūn,捉鬼拿妖,好心好报,恶人倒霉,无不灵验,越传越广……

    其后岁月深远,后人早忘了当年之事,但南方一带不少村落城镇,都修有一座仙人祠堂,上面供着一个手持长剑英华俊逸的少年郎,长年香火旺盛,有好事者多方考证,有人说他是蜀山酒剑仙再世,有人说他是昆仑仙人下凡,也有人说他是罗浮生佛化身普渡众生,众说纷坛,尽管无人得知这人是天生哪路神仙,只是却不妨碍他们的虔诚膜拜之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物老成怪,那仙人神像久经香火而灵气,据说到这仙人祠堂祈福请愿的,居然颇为灵验,一时间更有无数传说生起,广为风靡,这等事情,也不知那位“仙人”所知,会作何感想。

    ※※※

    无论南方如何多灾多劫,也影响不到玄门那些洞天福地,尤其是万山青遍,卧于云中的蜀山这等人间仙境。

    蜀山之上,被六大脉之主峰围绕的青云道场,横亘茫茫云海之间,人行其上,云烟雾气没过了脚踝,仿佛凡俗人世仰望的天空云朵,都一一匍匐在脚下,让人心胸开阔,感天地之巍然,是以不少蜀山弟子,平素都喜欢在这里静心修行。

    这一天,青云道场上的平静似乎被打破了,不少每rì在此清修的弟子,目光频频不停落到青云道场zhōng yāng那座气象万千,巍峨恢弘的大殿之上,窃窃私语。

    自从三年前昆仑,罗浮来人一事之后,蜀山掌门,诸脉首座,三阁元老,竟罕见的再度在青云大殿上集会,这等少有之事,自然掀起了无数蜀中门人的猜测,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此时此刻,青云大殿中,气氛一片肃穆。

    蜀山一众首座元老分坐下首,都没有说话,目光默默落在主座上的那位老人身上。

    这还是数年以来,在场之人第一次看到这位掌教真人,这位老人看去依旧仙风道骨,眉目温儒,但不知为何,众人却是隐隐感到有一丝变化,似苍凉,似淡漠,具体是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玄霄子真人端坐在主座的紫檀木椅上,目光看着众人,沉声道:“今rì召集诸位来,皆因罗浮梵音寺燃苦大师传了一道飞咒给我,说近rì来妖门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在策划着什么大事,望天下同道多加留意,以免被妖人得逞,各位对此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焚阎峰首座聂慕枫道人沉思片刻,开声说道:“自那个‘巫帝’的古巫妖孽出世后,近年来南方动荡不止,妖祸连连,南疆靠近十万大山之地的周遭城镇,早已变成一座座荒城废墟,玄门各大门派都增派了人手,协助梵音寺镇压妖人,似乎都没见什么起sè,据我们蜀山前去梵音寺会盟的弟子消息回报,似乎从十万大山出来的,除了寻常妖兽之外,最难对付的是一些难以杀死的怪物,从梵音寺门人口中得知,那些怪物乃是无数早已死去腐化的妖兽尸骸,被施以古巫秘术重新站了起来,无知无觉,非但有用生前道行,更是力大无穷,仿佛只为杀戮而生,这等邪魔异术,实在当诛。”

    惊神峰上官夕道人皱了皱眉,道:“如此说来,连梵音寺也应付不来,燃苦大师亲自传信,此事绝对非同小可,看来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闲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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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五六 白衣如雪,身轻一剑间

    蜀山后山,飘渺山脉,神霄峰。大文学

    这座巍峨青秀,耸立天地之间,终年被云霞雾气所飘渺环绕的孤峰,一片幽静,只有苍莽竹海,葱茏如烟,偶尔有山风拂过,茫茫云海云气荡漾如惊涛翻滚,和着竹涛滚滚轰然之声,如群山低啸,又似苍穹恢弘高歌,幽幽回荡在天地之间,千万年下来,不曾变过半分。

    相比其他各脉山峰上的热闹,这蜀山新一脉的主峰,则显得清净的多,几乎没有什么人烟。

    此时此刻,山道上,远处走来了三、四个年轻美貌的冰月峰女弟子,这几人似乎也是第一次来到后山这一带,目光多是好奇之sè,但见处处树木苍翠,大风吹过,无数落叶在明媚的阳光中之下熠熠闪光,彷佛天上璀丽的虹霓,落到人间,同时无数竹影摇摆不定,自有种说不出的幽清寂静,几人一路窃窃低语,不经意间连脚步声也放轻了几分。

    “这座山这么大,凰师姐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寂寞呢……”那几个冰月峰弟子中,一个看去不过年若二八的少女忽然轻声说道。

    其他人默然了片刻,为首那个大约十**岁年纪的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那个少女的脸蛋,道:“傻丫头,师姐她一心修行,学步真人,又怎么会寂寞呢,别乱想了,我们赶快上山。”

    “嗯……”那少女应了一声,脚步加快了几分,但看着林木幽深,竹影婆娑,不知怎地,心思还是不禁有几分飘飞。

    若然她的人生,也如那位师姐一般,站在那样的高度上,那样一个人生,会不会偶尔,感到寂寞如雪?

    ……

    神霄峰后山,竹林背后,正有一间小筑庭院,飞檐寂寂,依山而立,说不出的幽雅。大文学

    那几个冰月峰弟子来到这里,低低谈论,停了下来,神sè间出现了几分敬慕之sè,为首那女子见得小筑门半开半掩,沉默片刻,低唤一声,道:“凰师姐,你在里面么?”

    她的声语并不高,但在这清幽大山中,却显得甚是响亮,隐隐有回声荡漾在竹林之中。

    小筑里面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人在。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所措,为首女子心中一阵踌躇,正想着要不要推门而入,就在之时,忽听一阵清若幽兰的话语,自小筑前的那片悬崖边上,响了起来。

    “我在这里。”

    几人怔了一下,目光落到前方远处,但见茫茫云气飘渺之间,依稀可见,有个白衣如雪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长身颀立,站在悬崖边上,默默眺望着远方。

    远远看去,那个覆雪般的清珑身影,在山风拂动之下,白衣飘零,便如一朵孤单的白云,静静浮在云海之中,没有丝毫的尘世味道。

    这几个冰月峰女子怔了一下,轻步走了上去,往悬崖边那个身影走近几分。

    “凰师姐……”

    为首那女子轻轻唤了一声,话说一半,她的话语忽然停了下来,就连她身边的几人,目光也是为之一凝。大文学

    只见那位师姐的身影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

    那一个看似缓慢的刹那,飘渺云霞,远山竹涛,就连天地岁月,竟都忽似瞬间静止,只有那一袭白衣,在风中翩跹飘飖,静默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风姿气度,宛如画中天仙,绝尘得让人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一时之间,众人竟是怔怔说不出话来。

    凰冰璃神态平静恬淡,看着她们,嘴角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秋萍,小妩,是你们啊。”

    清脆淡然的声语,在耳边轻轻飘荡,这几个冰月峰女子顿时回过神来,脸上都隐隐有着一丝激动,要知道,这位玄门中的新一代天骄,对蜀山冰月峰年轻一辈的人来说,可是与她们一起成长,亲如姐妹的人,便是凰冰璃早已走到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上,对她们的态度却是从来没有变过半分,蜀山之中,除了冰月峰的弟子仍是与之以旧称相称,其他五脉的门人,见到她,都要尊称一声“凰首座”。

    为首女子,也就是凰冰璃口中的秋萍,看着这位师姐,目光儒慕间,却隐隐有着几分黯然,自从三年前掌门师伯一怒之下,要这位师姐在神霄峰上反省思过,任何人也不得靠近神霄峰,三年以来,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对其最为关心的冰月峰一众人,自是担忧无比,但她们连到底发生何事也不知道,就连师父也不帮冰璃师姐向掌门师伯说请,她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想起此番前来的原因,这位冰月峰女子心中不禁有几分欢喜,道:“凰师姐,掌门师伯在青云大殿召集诸位首座元老共商会议,师父让我们来神霄峰知会你一声,想必你的禁令解除了……”

    看着这几位师妹欢跃的神情,凰冰璃依然一脸清婉平静,但那双清亮的眸光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温存。

    她轻轻点头,然后转身,看着对面山崖那条流堕不息水瀑下的那个舞剑坪,眼中却隐隐有晶莹波光闪动,似乎在想着些什么,沉默了片许,在几位师妹瞪大的明眸中,悬崖下方那一汪深潭中,忽有一点澄蓝天光,幽幽亮起,迅速放大,冲霄而来,落到凰冰璃身前。

    四面八方罡风如cháo,所有云烟顷刻间尽散,秋萍那几人只觉大风扑面,后退了几步,正要张口yù呼,却见得眼前霍然夺目一亮——

    莽莽天地,悠悠岁月,仿佛凝固一刻。

    一声清啸,在天际间荡然而起。

    那个清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容颜清冷,白衣似雪,轻身一剑之间,湛蓝神光,灿烂如九天烈阳,载着她的身影,随风远去,转眼消失在她们面前。

    ※※※

    青云道场。

    无数静坐清修的弟子,忽然身子一震,似有所觉,下意识齐齐抬头望向天边。

    但见蜀山后山的方向,正有一道湛蓝如水的豪光,在青冥间划出一条云气,破空而来,一路所过之处,万千翻腾云涛无不退让,一股清锐无匹的剑意,遥遥传来,虽在高空之上,但四下狂风汹涌,天地动摇,那一抹光辉之耀眼,横亘在天幕之间,竟如同又出现一轮皓rì一般。

    天地巍然,茫茫云海,道场之上,一片静寂,众人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那一抹天蓝神光,落到青云大殿跟前,无数弟子方反应过来,脸sè出现激动之sè。

    凰冰璃一身白衣,缓步而行,旁边不时有蜀山弟子过来点头见礼,其中有些似乎刚入内门,道行尚浅的少年,被凰冰璃容貌所摄,竟在一望之后,不敢再看,脸sè微红而低下头去,只是那一刻惊心动魄的绝世风姿,多少年后,又有多少人能忘怀?

    凰冰璃脸sè一如往常般清冷如霜,只是微微点头,在众人眼中,向着那座高耸巍峨的殿宇走去。

    在迈入青云大殿的那一刻,她忽然一顿,蓦然转身,眸光深深似水。

    穹宇八荒,碧空如洗。

    眼前六座雄伟青山,卧于云中,如擎天巨柱,傲视人间,自有股与生俱来的冲霄桀骜,千万年下,从不曾褪去半分。

    这里的一切,都这般沧桑平静,可有谁知道,当年那个清狂少年,踏出青云大殿那一刻起,面对眼前的这一片青天,又是什么样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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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五七 剑心通明,人间有正道

    凰冰璃立在青云大殿门前,静静地站了一会,目光默默从远方收了回来,转身走了进去。大文学

    宏大的古老殿宇中,阳光从四方打开的窗阁照了进来,映的一片明亮,就连穹顶上倒立燃烧的塔香升起的袅袅轻烟,也显得有几分不真切。

    她轻灵的脚步声,在这样的安宁之中响起,大殿中原来的人声,慢慢停止了。

    凰冰璃默默地看着眼前四周,掌门师伯、方今天下正道领袖玄霄子真人,眉目端详,坐在主殿大位之上。在他下首两侧,分别坐了一行人,右方为三阁一众元老长老,左侧则为六脉首座,依辈分排序是大衍峰首座宁远世道人,焚阎峰首座聂慕枫道人,惊神峰首座上官夕道人,离戈峰首座凌枫道人,以及她的恩师、蜀山冰月峰首座沧月大师,让她微微在意的是,师父旁边有两个座位,左侧那个座位坐着的,却不是忘尘峰首座,蜀山第一人燕惊尘,而是师叔明月禅,而右侧一座,却是空着无人,她也不是第一次来青云大殿,自知这个紫檀之座,以前是没有的,显然最近才新添置上。

    见到凰冰璃进入大殿,在场蜀山各位首座元老都是微微一怔,目光似有些复杂,玄霄子真人却首先和蔼地微笑出来,沧月大师虽然一向冷漠,但几年没见,再次看到自己这个最心爱最优秀的弟子,眼中也有几分疼爱神sè露了出来。

    凰冰璃一脸平静,走了上去,单掌竖起,先向玄霄子真人行了一礼,道:“无量天尊,弟子见过掌门真人”,然后转头也向一众首座元老点头施礼,走到沧月大师身旁,默然站立。大文学

    玄霄子真人看着这位蜀山最出众的弟子,微笑道:“冰璃,你如今身为新一脉首座,这青云大殿上也有你的一座,为何不坐?”

    凰冰璃沉默了片刻,道:“弟子幸得师门厚望,于修行一途略有小成,但恩师教诲,从不敢忘,要与各位长辈论资排座,冰璃实在不敢逾越。”

    她这一番话,言辞意深,尊师重道,语调虽淡,但听到在场之人耳边,便是掌管这代蜀山刑法,一向积威甚重的聂慕枫道人,脸sè也不禁一阵温和欣慰,长叹一声,对沧月大师道:“师妹可真教出一个好徒弟啊。”

    沧月大师淡淡一笑,并不说话,但目光柔和,停留在自己这美貌弟子上,脸上亦满是宽慰疼爱之sè。

    玄霄子抚须微微点头,满是沧桑阅历的眼光在凰冰璃身上转了转,沉默了片刻,含笑道:“剑心通明,仅仅三年时光,便把大道直指通明剑典之真法修到这个返璞归真的地步,这份天纵惊资,放眼我蜀山千年下来,也找不出几人来,能有你这样一个弟子,实是我蜀山之福,rì后宗门的兴旺,也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众人听得掌门这番感慨,心中顿时为之一凛,一时侧目,但见凰冰璃神sè自若,那双清亮的眼眸幽如深潭,映着淡淡清光,仿佛有股浩然剑意藏于深处,一时间众人看向这个弟子的目光更是复杂。大文学

    凰冰璃嘴角微动,看了那位老人一眼,面无表情道:“弟子自知犯下大错,这几年反省之余,修行绝不敢有所松懈。”

    沧月大师目光闪烁,看着身旁这位高徒,双眉轻轻皱了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玄霄子真人淡淡笑了笑,丝毫不提当年之事,只微笑继续道:“以你如今的修行道行,已可以施展‘天罡神霄驭雷真诀’而不损自身,但此咒诀引落九天神雷,奇威虽刚猛莫大,但也大耗元气,你天赋禀异,年纪轻轻便领悟习得此法,但仍需坚持修行,方能修成正果,不到危急关头,还是不要运用此真诀,切忌莫要如当年那般冒失了。”

    凰冰璃微微躬身,道:“弟子谨记。”

    众人一阵默然,又听得那位掌门老人声调转为低沉,缓缓道:“我蜀山自居正道,一向以替天行道,匡扶天下苍生为己任,罗浮梵音寺此番传信,可见南方浩劫在即,刻不容缓,我宗绝不能置之不理,否则浩劫蔓延,一旦被妖门趁虚而入,我神州乐土,将不得安宁。”

    听得玄霄子这番话,坐在下首的首座元老脸sè变得凝重起来,聂慕枫道人凛然道:“掌门师兄放心,眼下天下同道都前往罗浮梵音寺会盟,就按先前商议,我们这边也会分头清点门下弟子,即rì便起行前往罗浮,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只妖孽,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玄霄子真人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众人一眼,道:“如此,便交给诸位了,若事态紧急,我这个老家伙,也不会坐着旁观的。”

    说着,这位老人呵呵一笑,道袍轻拂,起身离去。

    众人脸sè一变,齐齐动容,这位老人坐镇蜀山千年之久,威名天下无人敢当,除了当年玄门妖门大战,几乎没有多少人见过他出手,没有人知道这位老人如今的修为到底到了怎样的地步,但在座各位都是见惯世间沧桑之人,若事态严重到惊动这位老人的地步,那这个人间天下,也就岌岌可危,况且修行到了他们这些人的境界,一般都是甚少出手,并非说他们迂腐,而是他们这些人一旦出手,势必惊动上天,若行为过于激烈,难保会引落天劫,那个时候,所造下的孽,就不是法术道诀所破坏程度那般简单了,他们尚自如此,更不要说这位修为天人的老人了。

    当下众人起立,目送掌门真人离去,直到那位老人巍巍如山的背影被云气吞没,仍是久久不语。

    良久过后,惊神峰上官夕道人长出了一口气,抚掌对着其他首座道:“如此,我们也散去,各脉不少老一辈出师了的金丹期弟子,分散天下四处,或隐世潜修,或于红尘中洗练,召集起来也要花不少时间。”

    聂慕枫道人点了点头,笑道:“也有好久,没有看到那些弟子了,也不知他们如今修行的怎样。”

    在玄门各大门派中,都有出师一说,便是说其门下弟子,已尽得师父真传,可不经师门行走天下,一边传道授业,一边为宗门物sè人才,这样老一辈的出师弟子,往往都是门派中的中流砥柱,像四大正宗这样的名门巨擘,桃李满天,自然也是有不少人。

    这时,离戈峰凌枫道人忽道:“月前,我门下弟子带回了一条千年恶蛟的尸骸,看那体形,妖行显然是渡过了雷劫的大妖。”

    上官夕道人皱眉道:“这事我也有听闻,当时似乎引起不少惊动,倒是很好奇,是哪几个弟子如此出sè,难不成林煊他们从南方回来了?”

    凌枫道人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沧月大师和聂慕枫,淡淡道:“这倒不是,不过便是他们回来了,恐怕也不是这妖蛇的敌手,况且据他们回报,那蛇妖本是九大妖王中臭名昭著的蛇妖王,若非遇上昆仑的秦御风,恐怕他们也回不来。”

    上官夕脸sè露出一丝异sè,惊诧道:“秦御风?昆仑那个长门弟子?”

    凌枫道人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只是杀死这妖蛇,并非他,而是另有他人,听我那弟子所言,连那个xìng情怪异的昆仑长门,也对那人另眼高看,相信这事,沧月大师和聂慕枫道人也早知道了。”

    “到底是谁?别卖关子了。”

    御剑阁的元气长老一抚白须,皱眉说道。

    “林辰。”

    一瞬间,青云大殿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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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五八 斩情仙剑,有情无情几时休

    众人脸上神sè各异,除了宁远世依旧徐徐微笑,一时间竟无人说话。大文学

    聂慕枫的脸sè,却是冷了下来,显得有些难看。

    沧月大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有意无意向身旁爱徒看了一眼。

    凰冰璃脸sè平淡,默然静立,白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明眸深处,分明闪动着一丝异样光彩,似轻柔,似欢喜,明媚暖和的阳光从窗阁外头shè进来,光线中不带半点微尘,那般纯净,耀在她一身洁白云裳之上,隐约冰雪消融,这个美丽动人的身影,沉默如许,一时间却有说不尽的温柔。

    沧月大师嘴角动了动,终究轻轻叹息一声,合起了双眼。

    “哼!那个孽障,竟然还活在世上,让我蜀山颜面何存!”聂慕枫面沉如水,冷声说道。

    众人一片沉默,谁会想到忘尘峰那个逆子,竟身受万剑穿心而不死,更是从剑冢中走了出来,这等从来未有过的事,实在让人惊骇莫名,要知道,蜀山万剑弑仙大阵威震千古,蜀山极刑之地,于其大阵中心,借其威力,自古以来,何时听过有人能在那等天地奇威之下活下来?更不要说没有师门秘法之下,能从那个大凶之地走出来。

    什么时候起,那个蜀山逆子竟神通广大如此?

    这时,右侧一众元老中,天铸阁的简道人似是想了什么,语气凝重道:“那妖蛇的尸骸,一身是宝,如今在我天铸阁之中搁置着,我曾仔细看过,那妖蛇可是修成蛟龙真身的凶物,绝非一般人所能对付,但那妖物真身却是被人从头到尾一剑斩开,干脆利落,只留下一道瞩目惊心的剑痕,上面残留着几分浩然剑意,隐约还有一丝极其凶煞的气息,问题便是这里,老夫铸剑炼器多年,见过无数生于天罡地煞中的天材地宝,只是那样至纯至粹的凶戾煞气,实在平生仅见,难以想象那到底什么凶邪之物。大文学”

    青云大殿上,众人脸上一片肃穆,没有人质疑简道人的话,天下飞剑出蜀山,简道人倾心炼器之道,铸剑无数,许多千奇百怪之物,落到他手上,都能被他引经据典说出一二来,见识之广,便是比他多活几年的聂慕枫,宁远世等人,也不敢说比他渊博。

    凌枫道人沉吟了片刻,道:“从简长老刚才所说来看,此子手中应该有一件凶邪异宝,仅仅几年,看来此子非但活了下来,在剑冢中更有过什么奇遇,连道行也似已大进,听我那徒弟所说,当时他似乎想留下什么人,但见得他们身处凶险,陡然出手,只在须臾间便斩杀了这恶蛟,这份道行,放眼天下玄门,也没有多少个年轻一辈能及得上,看来已不在……”

    他说着,忽然顿了一下,看了沧月大师身旁那个白衣如雪的女子一眼,缓缓道:“已不在冰璃之下,若是他与人为恶,沉沦妖道,只怕再给他几年,便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压不住他。”

    凰冰璃面无表情,白衣无风飘动,但谁也看不到,她握着太初神剑白皙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又慢慢松开。

    紧紧一瞬间,脸sè仿佛也有些微微苍白。

    聂慕枫道人冷哼一声,脸颊脖项上那朵形状奇特栩栩如生的血红火焰,愈见狰狞,冷冷道:“蜀山这一代出了个这样的孽子,实在愧对先祖列宗,当rì极刑除不了他,如今养虎为患,也算命数使然,此番下山,若是见到他为恶,定当亲手清理门户……”

    就在他话语还未说完,“砰!”一声大响,震慑全场!

    “够了!”

    随之一声怒语,偌大的青云大殿上,瞬间没有一点声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突然开声的女子身上。

    不是别人,正是明月禅。大文学

    这位坐在忘尘峰首座尊位上女子,一拍椅角,霍然站起,面sè如霜,目光冰冷,向着大殿上诸人扫了过去,那一瞥之下,往rì温柔,荡然全无,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聂慕枫脸sè也为之一变,愕然半晌,忽想起众人口中那个逆子,赫然是这代忘尘峰的大弟子,也难怪她会如此反常。

    只是他向来积威甚重,被明月禅这么一喝,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面sè一沉,道:“事到如今,师妹还要维护林辰那孽障不成?当年从他踏出青云大殿那一刻,我就说过,蜀山永世与他再无关系!”

    他不提林辰还好,这话一出口,明月禅脸sè登时就变了,目光越冷,隐约三分痛心、三分牵念,三分怒意,以及一丝冷然肃杀夹杂其中,变幻不住。

    “铮!”

    一声锐响,仿佛从冥冥之中传了出来,众人都是吃了一惊,随后发现,明月禅手中不知何时起,竟出现了一柄亮若天虹的带鞘仙剑来,剑未出鞘,但神光潺潺,重重剑气,无形而弥漫开来,迫人睫眉,

    一瞬间竟让人有种天地无情,斩断光yīn的苍茫之感。

    古剑通灵,这柄仙剑似被封尘了许多岁月,此刻再次见到尘世天光,竟整柄剑都颤动起来,隐约一丝激动,发出低低剑吼,仿佛也在期待着出鞘的那一刹那。

    明月禅五指苍白,纤细的指节更是因紧紧握着这柄仙剑而失去血sè,她冷冷地看着聂慕枫道人,脸sè怒气一闪而过,凛然道:“聂师兄好大的威严,一句话逐出蜀山就逐出蜀山,我夫妇可从来没说要把这个徒弟逐出门下,便是辰儿不再为蜀山之人,但仍是我忘尘弟子,就算要管教,也轮不到师兄你!”

    此言落下,大殿上在场之人齐齐震容,但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发威的女子,以及她手中那柄多年不见的旷世仙剑,又想到忘尘峰上那个男子,一时竟有种头皮发麻之感,当下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你!”

    聂慕枫脸sè勃然大变,显然从来没想过这位人前从来温柔安静的小师妹,会如此当众顶撞他,更无视祖训,亮剑相向,本来青云大殿乃蜀山重地,谁敢在里面动武,但看明月禅的模样,却哪里有丝毫畏惧退让之sè。

    当下这位执掌蜀山刑法的焚阎峰首座,气得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脸sè肌肉抽搐,脖项上那朵血红火焰如活过来一般,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正要说什么堂皇大言,但就在这时,忽听身旁一直淡笑的宁远世清咳一声,站起身来,微笑道:“好了,明师妹,你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你连封尘了几百年不用的「斩情」仙剑也拿出来,难道你真想把这青云大殿拆了不成?”

    说着,他又对聂慕枫道:“聂师弟,你也别说了,师妹她也只是爱徒心切,所谓关心则乱,再说掌门师兄这不刚走,我们就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啊,此番下山,事关重大,让他老人家如何放心?”

    聂慕枫脸sè极为难看地看着宁远世,但见得这位一向不理宗务,离群索世的师兄目光如炬,沉默了好一会,终究怒哼一声,一拂道袍,坐了下去。

    这时,沧月大师也睁开了双眸,轻叹一声,起身伸手搭在明月禅握剑的右手上,道:“你把它唤出来,不是有为初衷么?”

    明月禅嘴角动了动,看着师姐,忽地心中一酸,冷漠眸光渐渐柔和了起来,手中的斩情仙剑,闪烁着幽幽冷光,慢慢地垂下,在她指诀引动之下,忽的发出一声不甘低吼,消失在她的手中。

    青云大殿上,气氛慢慢缓和了下来,沧月大师在那边压低声音,与明月禅低声说着些什么,至于一种元老首座,却是苦笑不已。

    如今蜀山中除了他们这些人,几乎没有人知道明月禅手中有一柄旷世仙剑,名曰「斩情」,可是来头甚大,上古年间,百家争鸣,道门无数,修行之道亦层出不穷,其中行为最为极端的,莫过于「无情道」与「有情道」的人,这两大派,在当时无数神宗魔门之中,亦是顶尖门阀,但如其名,这两大派都是以情入道,但走的是两个极端,从立派开始,注定便是宿世仇敌。

    在两宗斗得难分难解,水深火热的时候,无情道出了一个惊才绝艳、领袖群伦的绝世人物,然而造化弄人,这样一个人物,偏偏对有情道的一个女子动了凡心,于是,这段注定只有生死,没有结果的孽缘,也如大多凄美故事一般,在他亲手把剑刺入女子心胸之时,哀如心死,也因此彻悟了两家真法,于「无情」与「有情」之间,创出了一种新道门,便是「忘情」,只是他却没有去修行此道,而是留给后人一篇功诀,寥寥几句,挥剑殉情。

    剑斩情,断相思,红颜陨,君陌路。

    往rì种种逝水流,有情无情几时休。

    他倒是没想到,后来他一手创立的忘情道繁盛起来,一举覆灭了有情无情两道,发展到最后,也是上古时期威震天下的「太上忘情」之道,

    悠悠岁月,天地苍茫,上古年间不再,那绝世人物手中斩情仙剑几经流传,落到当今妖族一个大妖手中,造下极深的罪孽,明月禅当年在一次师门任务中,便遇上了这个大妖,不敌重伤,连手中法宝也被毁去,燕惊尘知道后,一言不发追杀那个妖人至西荒深处,终其斩落,这柄斩情也落到他手中,后来转赠给了明月禅。

    然而谁也不知这柄旷世仙剑,剑如其名,戾气过重,持有者心志不坚,心xìng会rì渐受其影响,恰逢明月禅伤势未愈,被剑中无情剑意所侵,斩伤了对她毫无防备的燕惊尘,虽然燕惊尘什么都没说,但一颗心系在燕惊尘身上的明月禅却是后悔不已,已至多年后嫁给了燕惊尘,也把这柄名曰「斩情」的仙剑封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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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五九 忘尘飞云,忽闻幽情轻吐

    明月禅在沧月的低低劝说之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看去哪有丝毫笑意,只有痛心而已,她想起自辰儿消失在绝剑峰那一刻起,忘尘峰上一下子冷清下来,两个女儿,表面上虽没说什么,可是从那一天起,却是再也没有笑过,尤其是小女儿明筱倩,更是一反常态,一心扑在修行之上,什么也不管,便是她的话,也丝毫听不入去。大文学-_()

    明月禅目光冷冷扫过在场众人的脸庞,什么都不说,默默走出了大殿之外。

    大殿之中,气氛却似乎开始有些尴尬起来。

    沧月大师忽然摇头,叹了口气,看向了凰冰璃,道:“璃儿,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送送师叔,这些年,她也确实不容易。”

    凰冰璃眸光轻动,看向了大殿外云雾间仍能依稀可见温柔身影,低声道:“是。”

    她说着,走了出来,往殿门走去。

    沧月大师望着她的背影,迟缓了片刻,忽然又道:“冰璃,你送了师叔回去,便起行前往南方罗阳,先和雨晴他们一众人会合,至于他……为师也不多说了,若是你此行遇到他,好自为之。”

    听到师父这番话,凰冰璃身子微微一顿,握着太初神剑的手指,悄悄握紧又松开,低头应了一声,片刻之后,消失在沧月大师和众人的视线中。

    宁远世看了沧月大师一眼,忽然淡淡笑了一声,似是有几分叹息,道:“好一个林辰……唉,真是可惜了,我那不成器的小子,之前还一天到晚还说着他。”

    沧月大师淡淡道:“这是那孩子自己选择的路,燕师兄都没有说什么,我们又何必理会这么多。”

    坐在一旁暗怒的聂慕枫道人眉头一皱,脸sè顿时又沉了下来,道:“沧月师妹,你话是说我多管闲事么?”

    沧月大师一脸漠然,但说话语调丝毫不变,道:“我只是实话实说,那孩子融会多家真法,道行之高,诡异难测,只怕不在你我之下,况且退一步来说,当年之事早已过去,他该受得也受了,活着下来,便是他命数使然,倘若他真的弃明投暗,燕师兄会真的不管么?聂师兄你若真如所说那般,赶尽杀绝,这孩子怕且便是不反也得反了,到时你又如何向燕师兄和明师妹两人交代?”

    聂慕枫一脸铁青,怒道:“什么叫命数使然,一切都是那个孽障咎由自取,当年大殿之中,当着昆仑罗浮的面前,你以为我就没有维护过他么!可他怎么了,那副桀骜死xìng,那个倔强,简直就跟当年那个人一模一样,你们别装作糊涂,当年我们这群人谁不为他求情,要是真有命数使然,萧……”

    “师弟!”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却是宁远世冷喝了一声,聂慕枫脸sè变了几变,但见沧月大师身子一震,脸sè刹那间白了几分,这位焚阎峰老道忽然想起了什么,默然片刻,长叹一声,拂袖而起,一声不吭,大步向内殿走去。大文学

    一时之间,青云大殿鸦雀无声,各脉首座,一众元老都是脸sè变幻,神情各异,摇头不语。

    宁远世看了那位师妹一眼,眉头一皱,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当先向大殿内堂出口走去,三阁元老、凌枫、上官夕道人等对望一眼,面上也是微带苦笑,缓缓站起,也跟随其后离去。

    大殿之上,一片安静。

    沧月大师缓缓走到大殿窗阁栏杆处,向外眺望,但见群山青遍,白云飘缈,这位一向冷漠示人的冰月峰首座,目光闪动,也不知想起些什么,清丽容颜上忽露出一丝罕见的伤怀,她默默低头,沉默许久,然后,她再次抬起头看天的时候,脸上神sè已淡漠如常。

    ※※※

    白云悠悠,天地灿烂。大文学

    忘尘峰山道上,两道倩影行迈其中,一前一后,有些沉默。

    凰冰璃默默地跟在眼前师叔身后,目光却是偶尔看向了周围,蜀山六大脉主峰之中,忘尘主峰或许不是最高的,却是最险的一座大山,平素青云道场上的弟子仰头远望,也只能看的忘尘主峰上乱云飞渡,仿佛整座峰屿沉浮于云海天地之间,深不见其底,遥不见其顶,只是在那里岿然不动,如真如幻。

    忘尘山脉本乃是蜀山中的小洞天,但千古下来却是无人有缘开启,燕惊尘年少时孑然一身,只背三尺青峰,恰逢玄门妖门正邪大战,群妖围攻蜀山,他于蜀道而上,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走到青云大殿面前,惊动了整个蜀山以及当时天下同道之人,后来正邪双方偃旗息鼓,复归平静,燕惊尘也因此被玄霄子真人另眼相看,待师收徒,不属任何一脉门下,他走上了忘尘峰这座最险的大山,独自修行,无意中开启了忘尘洞府,获得其中前人的传承,也因此立下了蜀山忘尘一脉。

    这段蜀山第一人的过往岁月事迹,可是经久不衰,在无数蜀中弟子口中反复传颂,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凰冰璃自然也是耳濡目染,只是便是她自幼在蜀山长大,这也是她第一次上来忘尘主峰。

    但见四周山势险峻,山风郁烈,大山之间,到处都是弥漫着白sè的云翳,这充塞天地的山岚,正在不住的蒸腾翻涌,便似是那云海一般,涛生不息,在纯净阳光的照耀下,遍山通明,熠熠闪耀着大气光华,人在其中,恰似漫步云中,渺渺乎不知其所自,茫茫乎不知其所已,这等波澜壮阔的景sè,堪称天地奇观,便是她的神霄峰,也从来未见过。

    只是让人在意的是,山间许多地方石道,往往只有一人多宽,外侧便是深不见底的山渊,上下全无依着,走着这些危道之上,越往前行,这眼前四方层迭的群山,都似扑面而来,那气势,便是她修为有成,造诣不凡,也下意识有些凛然不已,她忽的隐隐有些明白,为何燕惊尘不让门中弟子上来这忘尘山脉的主峰修行的原因。

    “他从入蜀山起,便是在这里修行的么?”

    不知为何,这清丽女子心中忽然升起了这个念头,正有些走神,忽见眼前师叔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一怔,眼前不知何时起,出现了一方用竹子搭建的庭院,院子的门坎上轻描淡写的划着“忘尘居”三个字,似乎因年代深远,上面长满秀绿的青苔,这座看似普通的庭院,却是处处透出一股不凡的飘逸气息,人在其中,当真能忘却凡尘,遗世dú lì一般。

    明月禅正回眸看着她,眼中尽是温柔笑意,道:“璃儿,师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但这么多年来,似乎都没有怎么和你好好说过话。”

    凰冰璃怔了一下,对上明月禅的眸光,低声道:“是弟子不敢打扰师叔的清修。”

    明月禅笑了笑,上前几步,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这孩子,自小xìng子比若雪还要清冷安静,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修行道行,只怕吃了不少苦。”

    凰冰璃随着她走进庭院之中,显得有些茫然,以前在冰月峰上,除了陆雨晴,这般与别人亲近,也是甚少,如今她身为新一脉首座,随着她的修行道行越高,以往的熟悉的师姐师妹看到她,更多的是敬畏,那种无形的疏远感,她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偶尔也会有着几分黯然,此刻被明月禅牵着手,听着这位师叔一路说着她跟陆雨晴一些姐妹儿时的琐事,不知怎的,心中忽的一暖,向来清若霜雪的脸sè,也露出了淡淡笑容。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西院这边,明月禅忽然停住了脚步,默默看着院中那两间人去楼空的小屋半晌,忽道:“冰璃。”

    “嗯?”凰冰璃怔了一下,应了一声。

    明月禅看着她,目光忽似有几分深意,笑道:“你与我家辰儿,可是交情非浅?”

    凰冰璃心中一跳,怔怔地看着这位师叔,一时间竟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甚至连冰雪一般白皙的脸上肌肤,也莫名其妙地微微涌出了两片淡淡红晕。

    “我……他……”这位一向冷静的白衣女子,此刻说话竟磕磕绊绊起来,勉强镇定住了心神,但神sè间仍有几分尴尬和羞涩,低头低声道:“师叔,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来……”

    明月禅笑了笑,目光又看向了那两间安静的小屋,叹了一声,温声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当年青云大殿上你为他那般求情,后来更冒险打碎了绝剑柱,被掌门真人禁足神霄峰,值得你如此,是辰儿的福气啊。”

    凰冰璃沉默了片刻,忽的不知哪来的勇气,抬头看着明月禅,轻轻的,幽幽道:“当年他不顾生死为我从只荒兽眼皮底下夺得水灵珠……那个时候起,我心中便一般的待他了。”

    明月禅怔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位一向冷若冰霜的师侄口中,会吐露这般的言语,会露出这样的少女情怀,好大一会儿,明月禅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代的少女时光,她温柔动听的笑声,在这安静的庭院间轻轻回荡着,一瞬间连阳光也仿佛明媚了几分。

    凰冰璃听在耳边,却是一阵羞怯,她清丽面容之上,仍有几分淡淡胭红,一身白衣在风中轻轻飘动,如雪一般纯净。

    但不知不觉的,她嘴角动了动,下意识的,也笑了笑,然后目光落到天边——

    天高云淡,澄净空明,阳光暖洋洋的,这样的感觉,真好。

    ※※※

    十分感谢「一元造化」「柒氛琇淇」「白雀妖」「一抹丁香白」「云绝尘」「杯具sè彩」等友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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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零 十万大山,远古巫族秘辛

    神州浩土,广袤无垠,其中自然以东方中原大地最为钟灵神秀,天下人口十之**聚居于此,而中土南部边疆地界,有一片地平线上高耸险峻、连绵起伏的山脉,终年似不见阳光,瘴气萦绕,妖气冲天,仿佛隔开中土的一道天堑,赫然便是世人谈之变sè的蛮荒十万大山。大文学

    多少年下,这片被yīn云瘴雾所笼罩的大地,乃是世间妖魔鬼怪的乐土,对世人来说,其中之凶险,即便玄门再如何繁盛浩大,所行走的范围也仅仅限于中土大地,对蛮荒十万大山,从来只镇守不逾越,便是在南疆地界上土生土长的蛮族夷民,也不敢轻易进入其中。

    这一rì,十万大山,某一古老而茂密的原始森林中,亘古以来的寂静,似乎被打破了,无数在yīn暗处蛰伏的妖兽山魅,仰头看着半空那疾速而过的一红一金两道光影,露出贪婪嗜血的凶光,不时爆发出无数狰狞嘶吼,如万兽啸天,在漫山遍野间此起彼伏。

    但那两道光影,对这等人间可怖却是视之无物,只在半空中相互追逐,那道红芒似乎想摆脱什么,时错时落,飘忽不定,显得甚是狼狈,而后面那道金光却是不紧不慢,只跟在其后,偶尔传来一个女子清脆而回荡的笑声,,幽幽飘飞在大山森林之间,这片人迹罕至的古老大地,仿佛也有几分暖意,悄悄生起。

    也不知是累了还是什么,那红芒中身影忽然传来一声低低地吼叫,几个错落之间落到一个荒野高山之上。

    “九尾!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一直跟着我,坏我好事!”

    红芒收敛,一个黑袍银发男子从黑暗中缓缓现了出来,yīn沉着脸,右手一抖,一个幽红光球从掌心中飞出,盘旋间化作一尊骨幡,落到他手中,鬼气寒烟涤荡之间,只见他方圆十丈的地方里,所有的树木花草,突然如生机流逝,迅速枯萎了下去,片刻间变作一片枯枝荒芜之地,一股肃杀之意,慢慢从四方弥漫开去。

    黑暗的荒山树林中,风突然大了起来,呼呼作响,隐隐中似乎不断有怪异的尖叫声传来,但被这股肃杀冷意一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大文学

    但见那道金光在半空微微一顿,也随着落下,一个身影从上方黑暗yīn影中飘然而下,清媚不可方物的身姿,明亮而柔媚的目光,仿佛一眼看人便倾倒世间的美丽,在漫山遍野无尽荒凉之间,竟是如此的显眼,彷彿周围就是因为她而发亮起来。

    这两人,赫然便是蛮荒中的那两位妖祖,那rì鬼煞离开难柯山,却是没想到九尾天狐竟一直追着他,数月来从来没有落下半步,更是出手坏了他数次行动,直到回到十万大山之间,仍是如跗骨之俎一般,怎么也摆脱不了。

    鬼煞没有动作,只是手持着骨幡,目光直视眼前这个女子,一头银发在山风中拂荡飘飞,映着他那尊骨幡上散出的妖异幽光,甚是扎眼。

    阿狸嘴边带着那丝淡淡笑意,目光带着一丝冷意,望着鬼煞,道:“没想怎样,只是想知道,你当rì口中的活死人,到底是谁?”

    鬼煞冷冷地看着她,瘦瘠脸上那道妖艳鬼纹更显狰狞,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阿狸微微眯上眼睛,眼中异芒愈盛,沉默了一会,道:“是谁复活他的。”

    鬼煞皱了皱眉,但面上仍冷冷道:“除了招摇无道,还有谁,难道你以为是我?”

    阿狸没有说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不经意间用手轻轻一掠鬓边发丝,这个小小动作里,仿佛也有说不出的风情,只是看在鬼煞这位妖祖眼中,竟不知为何心中一凛,手中那尊骨幡也不动声sè的横移了几分,挡在身前。

    本来狐妖修禅,世间罕见,这个女子非但是狐妖之尊,九尾天狐,一身道行禅功更是高深莫测,偏偏他修的是鬼道,众所周知,鬼物一类,最怕的便是浩然正气,佛光梵音,要真斗起上来,虽然他也不怕,但无论各方面来说,似乎他都讨不到好处。大文学

    阿狸把他的动作看在眼中,轻笑一声,慢慢说道:“怎么,你怕我?”

    鬼煞冷哼一声,深深地看着她,沉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阿狸微笑道:“若是我没猜错,你定然是古巫后人,能把鬼道修行到这样的境界,更是血脉极为正统的巫裔一脉,否则以你鬼煞之尊,又岂会甘愿为他做事。”

    鬼煞目光闪烁,沉默片刻,不知为何,语气间忽带着一丝苍凉,冷笑道:“是又如何?你若是也以为我也跟其他巫裔那般,一心想着让远古巫族的辉煌重临大地之上,那你就错了!”

    阿狸深深地看着他,忽道:“其实,我知道的,他不是巫族的图腾,更不是你们的神明,他只是一个……怪物,我更知道罗浮梵音寺镇守南方,更多的便是因为他,本是……”

    这时,狂风吹过,群山低啸,一时间阿狸的话仿佛被大风所淹没一般,戛然而止。

    只是鬼煞却是身躯大震,猛然抬头,却只见这九尾天狐所化的女子目光如水,从容平淡,竟是丝毫也没有异样神sè。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整个荒山大林瞬间彷彿静止一般,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你……是怎么知道的。”

    鬼煞脸上一阵风云变幻,好大一会儿,才开声说了一句。

    阿狸淡然一笑,目光转到远处,淡淡道:“活得久了,知道的事自然多。”

    鬼煞默然站着,但目光却是越来越冷,握着妖幡那条惨白脊梁的手指,慢慢的也紧了起来。

    阿狸也沉默了下来,目光渐渐飘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沉寂良久,阿狸忽然淡淡地看了鬼煞一眼。

    “怎么,觉得我知道得太多,想要动手了?”

    鬼煞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望着她。

    阿狸微微一笑,似乎对鬼煞身上越来越重的杀意毫不在意,自顾道:“帮我一件事,rì后不管你做什么,我可以当作不知。”

    鬼煞灰白的瞳孔轻轻收缩,许久之后缓缓道:“什么事?”

    “招魂。”

    鬼煞脸sè霍然一变,阿狸在他隐约凌厉的目光之下,却仿佛行若无事,淡淡笑道:“上古招魂奇术,我本以为当今世上,只有大巫师图祁通晓,但那位大巫师一心想复活那人,我不知招摇无道是如何让他如愿,但既然那人从沉眠中醒过来,想必图祁所付出的代价,远不是是他一条命可以抵偿,如今为数不多的古巫后人中,通晓这等奇术的,恐怕也只有你一人。”

    听到她的话,鬼煞眉头微微皱起,手上骨幡轻轻转动一圈,脸上忽出现异样的神sè,惊诧道:“你竟只有一魂二魄!”

    堂堂九尾天狐,世间的绝世妖物,只剩下一魂二魄,这等事情,便是鬼煞同为一方妖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沉默了许久,他忽然冷笑一声,道:“你说的没错,这个世间或许就只有我会施展招魂奇术,没有知道你魂魄不齐之前,我或许还会对你忌惮几分,但现在的你,一身道行只怕还没有原来的四成,凭什么要我帮你?”

    阿狸淡然一笑,还没说什么,只听一声低沉的吼声,忽然从她怀中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小小的黑影跃了出来,懒洋洋地趴到她单薄的肩膀之上。

    yīn暗之中,四点血红凶光亮了起来。

    看清那小小恶兽的狰狞模样,鬼煞心中一惊,脸sè终于变了变,yīn晴不定,后退了一步,冷冷道:“狍鸮?这世上竟还有饕餮这样的上古恶兽?”

    小黑在阿狸的肩膀上打了个呵欠,低低吼叫了一声,凶眸看向了这个黑袍银发男子,自从被秦御风所伤后,牠便一直沉睡着养伤,直到方才感觉鬼煞的杀意,方醒了过来。

    阿狸白皙的手在小黑那个怪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眼中闪过几分柔和笑意,道:“不过一只贪吃的小家伙罢,只是这么多年来,牠吃的最多的,便是鬼魅妖灵,想必牠对你豢养的东西会很感兴趣。”

    鬼煞的脸sè一下子难看起来,但见阿狸面上笑颜依旧妩媚,仿佛就说着一件与她不相关的事那般,他眼中寒光闪动,忽的想到了什么,目光中闪过几分惊疑,默然了片刻,沉声道:“我可以帮你召魂,但我要知道,你为何对那个人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没想这九尾天狐所化的清媚女子,一下子沉默了下去,半晌过后,方淡淡说了一句。

    “你以为我的狐禅,是怎样来的。”

    ※※※

    罗阳城下,人来人往,大街两旁无数小摊小贩摆设着,吆喝声,吵闹声,此起彼伏,正是俗世里的繁华景象,远处群山巍巍,芳菲满天,依稀可见那遥远的天边,无数恢弘古寺,傲然耸立群山之间,顶天立地,自有股佛家威严,浩瀚无边,光是这般遥遥仰望,便让人心中由然升起虔诚拜佛之心。

    一连数月,林辰走过万水千山,不知不觉中,也来到南方这座千百年下来笼罩在罗浮佛光之下的城池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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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一 洗练道心,白马寺有个老神仙

    这一rì,罗阳城依旧如往常那般热闹,天南地北来往行人客商随处可见,这个笼罩在罗浮佛光之下的古老城镇,比林辰以往所见任何一座城池都要繁盛,便是比之当年去过的潘阳都城,也丝毫不逊sè半分,城中百姓,少说也有百万之众。大文学**!。*

    罗阳城中多支流川水,河汊纵横交错,往来舟楫如梭,那些穿行的舟船,常和岸边青石街道上的马车并肩而行,互争先后,喧闹中却仿佛透着一派浮世安宁,林辰站在高大巍峨的城门底下,目光从天边远处那片耸立在群山之中依稀可见的无数庄严佛塔上收了回来,看到四周繁华红尘,心中也不禁暗叹一声,难怪世间自古流传“一生痴绝处,心梦在罗浮”一说。

    身为玄门南方之巨擘,梵音寺却是一向与世无争,慈航普渡,在修行界中盛名或许没有蜀山,昆仑那般响亮,但在尘世之间,却是无人不晓,南方这里,更是几乎人人向佛,虔诚无比,这一点,却是蜀山昆仑所比不上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如今天下玄门,道门昌盛,几乎人人修的都是真元大道,道家弟子一向注重远离世浊,清心修行,有着极其森严的戒律清规,门下弟子行走世间替天行道,也尽量不得惊扰世人,这也是为何世人眼中,那些修行之人便如天下神仙那般神秘遥远的原因。

    若非此番南方祸乱四起,想必百姓也不会那么轻易看到那么多玄门中人御剑飞天的罕见情景,林辰摇头一笑,大步走进城中,他一身粗布麻衣,混在平凡的人群中,如水入河川,毫不起眼,这几年之中,像他这样背负长剑的人,也不知多少,城里百姓也早已司空见惯。

    林辰走在大街之上,发现这罗阳城中,往来的人群里不少人身上都有着淡淡的真元气息,想来不是玄门中人,便是那些学得两手道法混迹人间三教九流之类的修行人,只是他们多数身上衣着打扮也如普通人一般,除了面向罗浮方向,眺望远山之时,眼角余光中不时偶露jīng光,才隐隐透出几分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大文学

    此番景象,落到我们的林少侠眼中,也能感到一股无形的暗cháo涌动,但看着四周百姓,走卒贩夫,依旧为三餐温饱劳碌的样子,不知为何,自当年离开冰岚云阁,行走三千尘烟后,心中忽然生起许久未现的,于人世沧桑的茫然之感——

    “若然我不修道,只做一个山野村夫,也与天地所生万物一般,经历生老病死,等到老来归去,化作一抔黄土,生前不为人知,死后不为人念,只如蝼蚁,不求登天……那是不是也是无知而无畏的一种人生呢?”

    他心中隐隐出现的这个念头,尽管也只是仅仅的一瞬,但他于茫茫人海之中,随着人流川息,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茫然而不知前方,仍是忍不住有些微微出神,不胜唏嘘。

    眼前古老而有些发青发黄的大路,如过往无数岁月中一样安静地向远处延伸而去,往来人烟如织,两旁种着路人乘凉的树木苍翠繁茂,于明媚阳光中多了些许凉意,清凉而zì yóu的轻风吹拂过脸庞,林辰忽然站住了脚步,伸开双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长啸一声,嘴边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一年,那一天,他年少懵懂,初涉人世,凭借一身好筋骨,一颗好奇心,身无长物,走上蜀山。

    这一年,这一天,他历尽艰辛,依旧孑然一身,只负一柄长剑,凭借心中一股浩然意,独自前行。

    岁月光yīn,转眼人生渺渺如浮云,但这仅仅的一瞬间,这位年轻人的心境已然有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变化。

    他迎着清风,大步而行,只觉得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凌云壮志,自然而生,忽然又有些明寐,隐隐体味到几分当年那位蜀山长门前辈,只持三尺青峰天下行走,一不合意便敢剑指苍天大骂天地不仁的神采飞扬。大文学

    大路之上,四方行人不约而同停止了脚步,目光惊异地看着那个忽露怪异举动的年轻人。

    淡淡阳光照到他身上,映出了一个默默跟随的孤单影子,但不知为何,他们忽觉这看似平凡的年轻人身影,有些耀眼,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那个飘逸出尘的背影,便再也难以忘却掉。

    ……

    凡尘俗世洗炼天地大德,凝三千红尘问得无上大道。

    无论背后人们的目光如何惊诧,林辰也毫不在意,经历一番心境洗练,他忽觉自己的道心不知不觉间又圆润了几分,就连一直驻足不前的修行道行,也隐隐进了几分,这等变化,倒是他所始料不及的,只是他本就是天xìng放旷无忌之人,暗叹一番老头子当年那一卦后,也就抛诸脑后,目光落到四周那些热络叫卖的商贩摊位上,竟然四时的瓜果菱藕一应俱全,也不知他们如何天南海北的运来,他边走边想着,忽然看到前面一旁大树下的空地上,聚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人人脸sè憔悴,携带行囊包袱,一副心离乡背井,有余悸的模样,正排着队,队伍前头,似乎有着不知是大户人家还是官府的人,在派粥发粮。

    他停住了脚步,皱了皱眉,以罗阳城这等繁华迹象,为何还会有这么多受苦落难的人?

    “这位大叔,请问这些人是?”

    好奇之下,他上前走上几步,向街道旁正吆喝叫卖瓜果的一位大叔开声问道。

    这大叔衣着朴素,人至中年,脸上略带几分沧桑,看到林辰上前,脾气倒也和好,看了这位年轻人一眼,笑道:“小兄弟不是本地的人。”

    林辰点了点头,微笑道:“今天第一次进城,见罗阳热闹繁华,倒是个好地方,只不知那些人……”

    大叔先是呵呵一笑,然后叹了一声,道:“那些人,都是南疆地界周边城镇逃难的人……”

    说到这里,他目光闪过几分畏惧之sè,压低了声音,又道:“小兄弟有所不知了,十万大山那里的妖魔鬼怪都走出来吃人,好多城镇都遭殃了,那样的环境下,谁待得下去啊,也只有罗阳这方,处于罗浮山下,没有受到影响,如今放眼南方这里,只有这个地方最是安全,这不几年间几乎人人都往这里逃难,人数是一天比一天多,尤其这几个月来,更是严重,这情况官府那些老爷都头痛不已,求神拜佛都毫无办法,只有放任由之,平时也就派人派遣救济粮食,你看到的,还只是一小部分逃难的人罢。”

    林辰微微一怔,他这几个月一路向南而行,为百姓做过不少好事,也救过不少人,却是也没想到南方这边形势何时起变得如此糟糕,难道连玄门的人也压不住那个被梵音寺镇压多年,破封印而出的绝世妖孽所引起的动荡么?这其中会不会跟妖门有什么关系呢?

    他低头看着地面,暗忖着,心头忽然浮现那位妖族公主的笑靥来,当rì汐瑶孤身一人偷偷走上蜀山,更为他不惜闯万剑弑仙阵……也不知她那rì有没有被蜀山发现,如今又身在何方呢?

    她还好吗……

    那大叔看他沉默不语,又是长叹了一声,感慨道:“这个世道啊,是越来越艰难了,等会收摊后,我也得去白马寺求老神仙指点一下迷津了……”

    林辰抬头一愕,奇道:“老神仙?什么白马寺老神仙?”

    这大叔呵呵一笑,脸上闪过一丝敬慕之sè,道:“这老神仙也是数月前才来到罗阳,如今住在城东街头白马寺里,名气那个大啊,传闻他老人家是神仙下凡,好多落难的人都去找他指点迷津,本来我罗阳本地人都普遍信奉佛道,但现在也渐渐多人去找他求符相命了。”

    林辰摇了摇头,这世间哪有什么神仙,想必是那些打着玄门名号混迹尘世愚弄百姓的人,如今南方动荡不休,人心惶惶,这些江湖术士更是混的风生水起了。

    他叹了一声,笑道:“大叔还是别去了,所谓求神拜佛,心诚则灵,又何必听旁人所说。”

    这中年男子倒是怔了一下,忽然苦笑道:“小兄弟的意思大叔也知道,只是但求一个心安罢,再说这老神仙据说本事极大,身边跟着一条哮天神犬,就连他的小徒儿,相人算命那一个是准呢!”

    老神仙,哮天犬,小徒儿……?

    大叔这话说的倒是神奇,但听在林辰耳边,不知为何,却是忽有种似曾熟悉的感觉。

    林辰怔了半晌,脸sè忽的一阵说不出的古怪,这老神仙,该不会是张半仙那个老家伙?

    ……

    告辞了那个热心的大叔,林辰走着路上,越想越觉得好奇,忽的一拍脑门,想那么多干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眼下又没事好做,沉吟了片刻,他笑了笑,缓步往罗阳东城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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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二 白马典故,佛不能渡我

    林辰缓步而行,一路听着来往行人谈天说地,对这罗阳城也渐渐有了几分了解,罗阳城中,有三处地方最为出名,便是莫愁湖,长亭路,以及他正要前往的白马寺。大文学

    这白马寺,在罗阳中众多寺庙中也是颇有名气的一座,其中有个甚为凄美的典故,白马寺本为城中一世家生所修葺,众人看那生向佛心虔诚,却不入空门,于是问他,生总是笑着摇头,并不回答,某rì有个罗浮梵音寺大师经过,见他甚具慧根,有心渡他入门,没想那生还是笑着拒绝了。

    众人惊叹,要知道,有缘拜入罗浮门下,不知前世修来多少福气,这样天大的好事,又有多少人能拒绝?

    在好事者追问下,这生公子终于说出了原因,原来他有个恩爱的结发妻子,不月前却是病逝了,他立寺相守,长伴青灯,不为朝佛,只求来生有缘与她相见。

    众人沉默下来。

    大师叹道:“何为缘?”

    生平静道:“缘为冰,我将冰拥在怀中,奈何冰化了,我才发现缘没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大师凝视着他,念了四句偈言,遂道:“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看破红尘方为上岸,你又如何放不下?”

    生摇了摇头,反道:“提起便是修身,放下即为修心,我心仍执着,悲欢离合,六根不净,佛不能渡我。”

    大师皱眉,道:“你不信佛,又为何求佛?”

    生深深地看着寺院中一侧空地上那块孤单青坟前开着的紫藤花,似是看得痴了,喃喃道:

    “我说,我愿做红尘路上一颗石子。大文学

    水湄,绿堤,枫桥。

    一潋柔波,撩了风动,软了尘心。

    你说,来世我们约定,

    在紫藤花铺香的月晚,我们相见。”

    他轻轻念着,苦涩一笑,向大师淡淡说道:“我信缘,不信佛,缘信佛,不信我,所以求佛,大师请回。”

    “阿弥陀佛,苍生难渡。”大师双手合十,长叹一声,不再多说,摇头离去。

    自此以后,白马寺无人不晓,越来越多人前去求经问佛,尽管数百年过后,生那片痴心早已归于尘土,但这段典故,却如无数传说那般流传下来,白马寺也因此香火鼎盛,成为罗阳的一大胜地。

    ……

    “看来那生,也是个伤心人啊。”林辰似有感触,暗叹一声,不知不觉中,越过几条街道,便走到了东城大街上,遥遥便看到一座看去并不甚大,却胜在玲珑古雅的寺庙伫立在那头,才走到那里,只见得这寺庙门前有不少人围着,窃窃私语,却无人进去。

    “天啊!乖乖,这还是狗么……我看牠趴在那里就有我一半高了……”

    “所以说你见识少,这可是老神仙座下的哮天神犬啊,天狗食rì你知道,据说这家伙因为贪吃天光,被天神打落凡间,得老神仙点化,跟着他rì行一善,消弭罪孽……什么?我是怎样知道的?呃,我也是听人说的……”

    “唉,可惜他老人家有规定,看过的人不看……”

    “得了你,得老神仙指点一次,便终生受用了,这破天机,窥轮回之事,岂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所能虚妄的……”

    “咦!那大家伙动了……这,牠这是要干嘛?”

    议论声戛然而止,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来趴在寺里头那个水池旁的大黑狗,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耳朵动了动,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片刻后不知从哪里叼来一个小竹筐,走到池边,前爪脚掌伸出,轻轻拍了一下水面。大文学

    池面忽的一片扰动之声,无数条鱼儿欢快地游了过来,会聚到牠身前,但见那大黑狗轻轻俯头,嘴里叼着的小竹筐便倾斜出一些鱼食来,那些鱼儿欢快地啄食着,偶尔几条后面的鱼儿来得慢了,有些急躁,一跃而起,跳到前头争食,大黑狗前掌拍去,又把那顽劣的家伙扔到后面,原本蠢蠢yù动的鱼儿顿时安静下来,井然有序地进食。

    这一幕落到门前围观的群众眼中,只瞠目结舌,被震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良久过后,方有人结巴道:“牠,牠在喂鱼?”

    一阵哗然迅速升起,众人议论更是热切——

    “这家伙不会是妖怪?”

    “老神仙本事可真不得了,连养的这畜生都这么有灵xìng……”

    ……

    林辰在人群之中,听着四周的惊叹声,一阵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心中却是确认无疑,这黑狗,分明便是当年那只被老道打入了厉鬼魂魄的小狗,倒是没想到,这几年间竟长得如此大的个头,他轻叹一声,投胎转世这类说法玄之又玄,便是修行人也说不出个大概来,也不知那yīn魂陈霄的灵识,如今还剩下几分,不过看到这黑狗如此通晓人xìng,身上更隐约带着几分天雷气息,已经可以说为妖物灵兽一类,假以时rì,没准还能谙得修行之道,修仙修行,这也不失为他的新生,天道昭昭,这也算一种造化。

    正想着,忽见四周人群一阵耸动,庙内一个中年男子唯唯诺诺,一脸喜sè的退了出来,紧接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手持一支老旧拂尘,面上带着和蔼微笑,缓步走出。

    老道身后,正跟着一个明媚女孩,娉娉袅袅,肌白如玉,嘴边挂着甜甜笑意。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见那老道白须飘飘,鹤骨仙风,衣着虽然简朴,行走间却自有股仙家逸气,登时升起几分敬畏之心,安静地看着这位老道。

    “诸位,老夫不rì便要离开罗阳了,大家散去。”

    众人怔了片刻,顿时有些激动,许多人还等着这位老神仙指点迷津,当下苦言相求,老道听在耳边,抚须轻叹,面现恻隐之sè,道:“诸位有所不知了,如今南方妖祸不止,老夫昨rì夜观星象,见南斗星辰有陨落迹象,大惊之下,掐指一算,乃是大凶之兆,正有一场浩劫将生,老夫不才,为天下苍生,拼了这副老骨头,也要阻止这场浩劫,这是不得不离开啊……”

    老道言辞意深,一脸仙气,正义凛然,大有悲天悯人救世之情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悲壮,众人肃然起敬,沉默了片刻,无数赞誉感动话语升起,这些人当中,多半为别处的逃难之人,对如今这个世道更是深有感触,这位老神仙在他们眼中,也越发敬仰儒慕起来。

    人群中的林辰,却是又有气又好笑,眼前这所谓的老神仙,正是余杭所遇到的那个老道张半仙,没想到天下这么大,居然还会在这里相遇到这个江湖道士,当真人生何处不相逢。

    明若在张半仙身后一阵哑然,听得眉头大皱,苦笑不已,百般无聊下,目光不经意扫了人群一眼,忽然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待这位小姑娘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眸光霍然亮了起来。

    她悄悄扯了扯爷爷的衣袖,张半仙正说得天花乱坠,被孙女儿这么一打断,不喜地瞪了她一眼,却见得明若偷偷一指人群那方,努了努嘴,他微微一怔,随着她小指方向看去,一个似曾熟悉的年轻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张半仙脸sè顿时几番变幻,清咳几声,道:“好了,缘尽莫强求,大家都去。”

    众人暗叹一声,既然老神仙话已至此,他们再多留便是不识抬举了,更何况老神仙心系天下,道德高深,他们岂能因为一己所yù,而让他老人家难做,当下四周百姓纷纷向老道鞠躬见礼,默默离去。

    老道向众人微微点头,眉目儒雅,道骨仙风的如天降仙人一般,待人群散得差不多,老脸顿时拉了下来,拉着孙女儿的手,匆匆往庙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道:“晦气,晦气,碰到谁不好,居然碰到这小子,咱们快走,这小子可是不得了,谁沾上谁倒霉!”

    明若被爷爷拉着走,眉头大皱,回眸看去,却见得人群中,那个熟悉的人影不知何时消失了,她心中一急,忽地大声叫道:“爷爷!”

    张半仙冷不防被她这么一喝,脚步顿了一下,顿时打了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忽的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扶住了他。

    “道长还好。”一把温和宽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好,还好,谢……”张半仙虚惊一场,口中应道,话语忽然一顿,转头看去,脸容顿时凝结起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眼前这个扶他之人,不是那个让他如见鬼一般的年轻人是谁?

    倒是明若看到这突然出现的人,心中一喜,未言先笑,叫道:“大哥哥,真的是你啊!”

    林辰朝这小姑娘看去,当年的小小女孩已长高不少,清丽玲珑,双眉如画,一双明眸清澈发亮,虽然还处于妙龄年华,却是越发的清秀漂亮,林辰看了她一会,又看了看张半仙,最后目光回到了小姑娘身上,嘴边浮起淡淡笑意,道:“嗯,是我,小明若,你好啊。”

    ※※※

    ps:这章写的甚久,有些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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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三 运命无常,前程有数

    明若有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大文学

    几年前在余杭第一次遇到这位好心的大哥哥之时,就觉得这个人有些与众不同,她自幼便跟着张半仙浪迹天涯,见过无数人间世情,炎凉百态,原本无忧无虑的少女,对这世情的了解已多了几分成熟,这么多年来,除了爷爷外,林辰是第一个让她感到亲切的人,当年爷爷就说过,他给自己的那瓶好吃的丹丸,有着活血生肌,洗髓换骨的妙用,便是在修行界中也是十分难得的贵重丹药,那个时候起,这小小姑娘心中便隐隐知道,那位哥哥跟其他人不同,是真的对她好。

    到后来在赵王府抓鬼一事,这位小小女孩儿自小跟着张半仙装神弄鬼,行走江湖,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是对真正的仙家之事有几分憧憬,虽然从据说是爷爷祖传的古籍中学的一手相人看命的本事,但也知道这对玄门中人来说,却是不值一提,她也见过不少玄门的修行人,那些人从来都是眼高过顶,道行不高,却是对他们嗤之以鼻,像林辰这样的真正有本事,又有潇洒风度的大哥哥,便越发觉得亲切了。

    女儿家这些的小小心思,张半仙这老道自是没有发觉到,但谁人对她好,小孩子心思纯净,小明若心中却是记的分明,有次在仙剑客栈听到某些玄门弟子的高谈阔论,得知蜀山出了个离经叛道的逆子,那雷灵山之事,他们爷孙俩自是知道,也知道那个逆子便是那个好心的大哥哥,为此还担心了好一阵子,如今又遇到了林辰,如何能不让她惊喜莫名?

    “我……我很好,大……林大哥呢?”看到林辰看着她,目光语气依旧温和亲切,不知为何,这位小小少女一双明眸中闪过几分莫名羞涩和感动,低低应着一声,忽然想到自己也长大了不小,悄悄把对林辰的称呼也改了。

    这等少女情怀的小小变化,林辰自是察觉不到,此刻这位林少侠,正忙着跟张半仙老道大眼瞪小眼,似笑非笑道:“我说老道,好歹也扶了你一把,这算不算沾上在下,你就要倒霉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张老道就跟尾巴着火了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异sè,悻悻道:“本仙人德高望重,上看三生,下知七世,区区霉运,又岂会放在眼中?”

    林辰摇头一笑,尽管知道这老道口是心非,但看到这爷孙俩,心中却是突然没来由的一阵亲切,正要说话,忽听“汪汪汪”几声,那大黑狗不知何时一溜烟跑到他身旁,偌大的狗头一个劲地往他腿上蹭,亲热的不行。大文学

    林辰笑着低头拍了拍牠的脑袋,伸手在大黑狗头上柔软光滑的毛皮间摸了几下,笑道:“你还记得我啊。”

    “呜呜……”大黑狗嘴里发出一阵低鸣,伸出舌头在他手背舔了几下,尾巴摇个不停。

    “这畜生真是养不熟!”老道顿时看不过眼,这家伙跟了他几年,也没见牠对他这样乖巧过,忍不住骂了一声。

    大黑狗对老道的话却是嗤之以鼻,极为人xìng化的翻了个白眼,对他打了个呵欠,转头又蹭上了林辰的手背。

    张半仙更为气结,破口大骂起来。

    林辰倒是乐了起来,笑道:“果然是‘哮天神犬’,万物皆有灵xìng,准是你平rì对牠不好,才如此待你。”正说着,忽听大黑狗又呜呜低鸣了几下,又向张半仙吠了几声,仿佛深有同感一般,神sè也有着几分得意。

    这一下子,连一旁静静呆着的小姑娘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张半仙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瞪了她一眼,怒道:“你这小丫头,反了反了,竟帮着外人欺负起爷爷来了,帮的还是这被蜀山赶出来的邪……”

    “爷爷!”

    话到一半,却是明若大声喝住了他,张半仙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重了,看了依然一脸平淡的林辰一眼,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大文学

    气氛一下子沉默起来,小姑娘转身向林辰看去,脸带歉意,道:“林大哥,你别怪爷爷,你知道的,他就是这般口不择言……”

    张半仙又怒了,插口道:“没大没小,你竟然敢这样说自己的爷爷!”

    明若气冲冲地白了他一眼,不去理会他,正要转头跟林辰说话,却见得林辰朝她笑了笑,眼神中露出了一份暖意,温言道:“你爷爷说的也没错啊,我不是蜀山的人了,如今南方这边不安全,你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

    说着,他看向了张半仙,正了正sè,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道:“见到你们安好,真好,前辈保重了。”

    他抱了抱拳,转过身去,默默离开。

    张半仙脸sè缓和下来,看着他的背负长剑的背影,眼中淡淡jīng光流转,随后他轻轻叹息一声,似也有种复杂的情绪,沉默不语。

    忽见站在他身旁的小姑娘面sè变化,心中奇怪,正要说话,没想明若竟是拔腿追了上去,张半仙大吃一惊,伸手抓空,连连呼叫,小姑娘却是恍如未闻,一路小跑追上林辰,一把抓住他的手,喘气道:“都快天黑了,你要去哪?今晚就住在这儿!”

    林辰怔怔地看着她,这位小姑娘因一路急跑而脸sè显得有些微微发白,一双清澈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之意,他心中一暖,不禁回头看了看张半仙。

    老道看着自家孙女明亮而期盼的眼光,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自顾道:“这寺庙又不是我的,要留就留,要走就走,与我何关!”

    林辰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一声,低头对正在翘首等待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明若顿时笑靥如花,拉着他往庙里回走,忽然想什么,向那大黑狗招了招手,道:“大黑,你有没好好喂鱼,没有偷吃,那放生池的鱼儿可是不能吃的。”

    大黑狗看到她的召唤,欢快地跑到她身边,听到这话,连忙摇了摇那偌大的狗头,低低呜鸣了几声,小姑娘满意地拍了拍牠的脑袋,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用纸包住的小包,轻轻打开,林辰看了一眼,只见里面却是几串晶莹鲜艳的葫芦蜜饯,缕缕甜香,轻轻飘来。

    她拿起一串,放到大黑狗嘴边,那大黑狗眼珠子滴溜溜打著转,轻轻咬着,似是颇为欢喜,尾巴摇得一个起劲,小姑娘笑嘻嘻摸了摸牠光滑的皮毛,又拿起一串,递给了林辰,目光明亮,道:“林大哥,吃吗?”

    “呃辰伸手接过,脸sè却是一阵古怪,道:“这家伙,叫大黑?”

    明若点了点头,仰头道:“嗯,怎么啦?”

    林辰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

    ……

    ※※※

    入夜,月明星稀,月光如水,罗阳城里万家灯火,这座热闹了一天的古老城镇,似乎也慢慢安静下来。

    这一晚,白马寺中。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这样的手艺,也不枉老夫留你一场……”张半仙看着眼前的sè香味俱全的酒菜,咽了咽喉咙说道,看到这眼前美味,之前对林辰的几分不满早不知抛到哪去了。

    一旁的少女为之哑然,没好气地白了爷爷一眼。

    林辰温了温酒,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佛门清净地,居然藏了这么多虾鲜鱼肉。”

    “扑哧!”却是明若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半仙窒了一下,老脸微微一红,随即当作没听到的样子,夹了几口菜,一尝之下双目放光,又夹了几口塞到口中,含糊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些世间陈规又岂能束缚本仙人……”

    林辰摇头笑着,自顾自仰喝了一口,然后静静地看着老道,道:“前辈,我记得当年在余杭,你曾经替我算过一次命相?”

    张半仙、明若都是一怔,停止了手中动作,张半仙微皱起眉头,咳嗽了一声,道:“好好的你怎么突然问起当年的事?该不会念着老夫说你乌云盖顶,身有死气,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想说我算得不灵光,先说好了,老夫可没收你算命钱……”

    林辰沉默了片刻,道:“我是说你在赵王府和我说的话,你说我将行大凶,一个决定甚至有可能会改变你的一生。”

    张半仙沉默下来,半晌后凝视着他,淡淡道:“怎么,你后悔了?”

    林辰笑了笑,轻轻摇头道:“人活一生,总要有所坚持,我只是有时在想,这命数,到底是什么,一切冥冥中都有定数的么。”

    张半仙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也不说话,只沾着水酒,在桌上写了八个字。

    “运命无常,前程有数。”

    林辰怔了一下,沉吟片刻,抬头道:“敢问前辈,什么不写作‘命运’,而要反过来写成‘运命’?”

    张半仙怪眼一翻,登时那股仙风道古的气派涌了出来,“呸!什么命运运命,只要本仙人高兴,想颠倒就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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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肆 人生,问世间仙为何物

    听到老道这句仿佛傲视人间,却又深意无限的话,林辰心头竟是一震,脸上神情几度变换,似渐悟,又有几分迷茫,一时说不出话来。大文学

    他默默地看着那八个笔走龙蛇的水字,缓缓流动,水迹渐淡,最后浑成一滩水迹,再也看不见原来的痕迹。

    芸芸众生,万丈红尘,这浑浊人世,谁又可以看的清?

    张半仙吃喝饱足,摇了摇手上所剩无几的酒壶,脸上似带着几分醉意,眉目间依旧桀骜不群不可一世,对一旁的大黑狗颐指气使,他白须衣袖沾上了些许油脂,看去有些邋遢,可不知为何,这老道此刻看上去,就如渊渟岳峙,竟是说不出的高大。

    半晌之后,林辰放下了酒杯,深深地看着张半仙,拿起身前的酒壶,给老道斟满杯盏,道:“前辈游戏人间,见识非凡,小子过往怠慢了。”

    张半仙微微合眼,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摇了摇头,又放了下来,没好气道:“你这杯酒,老夫可无福消受,等下蜀山的人一剑劈来,岂不冤枉。”

    林辰淡淡笑了笑,也不以为意,道:“不知前辈此后何去?”

    张半仙一抚白须,说不出的儒雅仙风,呵呵一笑,道:“自然是继续造福世间百姓去。”

    一旁的小姑娘噗嗤一笑,终于忍不住插口道:“爷爷,你昨夜不是说这几月钱也挣够了,怕罗浮上那些人镇不住那些妖物,得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么?”

    张半仙老脸一红,瞪了她一眼,道:“就你这丫头多嘴,再不离开这里,你就不怕给那些妖怪吃掉么!”

    明若皱了皱眉,道:“玄门这么多人,难道还收不了一只妖孽?”

    张半仙叹了口气,道:“妖孽?丫头,那不是妖孽啊……”话到一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旁沉默的林辰一眼,没有说下去。

    明若面sè一苦,道:“那我们这次又要去哪啊?”

    张半仙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孙女儿的头,得意道:“爷爷我早就盘算好,这次往西边走,那边有昆仑镇守着,那些妖物要是压不住冲了出来,必定寻人气最多的地方而去,也就是东方蜀中之地,可以说如今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便是西方了。大文学”

    明若翘了翘嘴,似是看不惯爷爷的得瑟,白了张半仙一眼,别过头去,对林辰道:“林大哥,你呢?”

    林辰怔了一下,想了想,笑道:“我也没有好去处啊,不过我想会去罗浮一趟看看。”

    此言一出,张半仙和明若脸sè都变了,尤其是小姑娘,更是急急道:“林大哥还是别去梵音寺了,现在天下的正道人士都在罗浮山上会盟,不然爷爷哪敢这么明目张胆在罗阳这里给人算命啊……”

    张半仙才喝了口酒,还没咽下去,险些没给自家孙女的话呛死,连连咳嗽了几声,勃然大怒道:“什么叫明目张胆,爷爷我道行天人,万家生佛,罗阳城中谁不景仰!”

    明若吐了吐了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抢道:“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收那些景仰你的人钱啊,还一天比一天收的多,尤其是那些逃难的人……”

    张半仙窒了一下,哼了一声,冷笑道:“小丫头懂些什么,爷爷收得越贵,那才是为了他们好。”

    明若为之哑然,连劝说林辰的心思也一时忘了。

    倒是林辰想起那大叔的话,叹了一声,对小姑娘道:“大难之下,人心惶惶,他们看相算命,也不过求个心安,前辈收得越贵,他们的心就越安落,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明若面上出现一丝惘然,低头沉思,良久之后,也轻轻叹了一声。

    张半仙看了林辰一眼,悠然道:“你倒是看得分明,老夫一路过来,功德无量,不知多少人在老夫一番话下,重振心志,奋发向前,玄门那些和尚道士,整天就会念佛诵经,抓个小妖小鬼,就自顾清高,不可一世,又怎能做到老夫这般济世悯人,救苦救难?”

    林辰默默看着他,嘴角轻动,没有说话。大文学

    当年第一次遇到这个老道,以为他不过一江湖术士,手上纵有两手画符道术,却是难登大雅之堂,但偏偏总有出人意料之处,原本那常人听在耳内,皆是当做江湖术士胡说八道的一句鬼话,落在他身上,竟是如此的灵验,刚才那随手写的几个字,晦涩难明,却如一语道破天机,让他有所顿悟,这老道,到底是不是那些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呢?

    林辰心中想着,可看到张半仙这看似高深,却是一副市侩的模样,终究摇了摇头,苦笑一下,不去多想。

    张半仙倒是神sè从容,一脸仙风凛然,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眺望外边那片通明灯火,浮世喧嚣,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是你第二次明知不可行而行,为何?天下?苍生?大义?还是想以正声名,重回蜀山?”

    林辰怔了一下,沉思了一会,摇首微微苦笑,道:“我没有道门佛家替天行道普渡众生的救世情怀,何为正,何为邪,我不知,但我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底线,罗浮山上,应该有我认识的人,曾经欠下的恩情,总要一一相报,看到他们置身凶险中而无动于衷,我做不到。”

    他说着,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个人影来,当年青云大殿上,青云道场上,那些为他苦苦求情的人,那一抹白衣如雪,那若亲人一般的师姐师妹,那个用不惜剑葬唤醒他的蜀山破门子……这些人,他又岂能忘记?

    张半仙缓缓转过身来,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眼中淡淡jīng光闪烁,眉宇间尽是意味深长的感叹和超然于众生的同情,仿佛看透了这人间世情,平淡道:“年轻人,你修道修行,又是为了什么?”

    明若看着眼前这个与平rì里的作风迥异的张半仙,一双明眸中也出现了几分惊诧之sè,这样的爷爷,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辰错愕了一下,也不知是为第一次听到张半仙这样称呼他,还是因为这一声熟悉的话语!

    从小到大,多少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蓬莱夜话,蜀道问心,过去不论是药王老头子,山神碧凫,燕惊尘,还是宇文兄妹,若雪师姐……许多人都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甚至他也经常问自己,进入修行一途,想要的是什么。

    他抬头看着张半仙,但见老道此刻的目光隐隐如两道利刃刺来一般,与之对望,双目竟隐有刺痛之感。

    张半仙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着这个年轻人,但见他脸上几分迷茫之sè,眼神似也有着些许迷离,但片刻过后便消退不见,神sè坚忍,目光从容平静,淡淡笑着。

    “我没有超脱众生之心,也没有但求长生的执着,也不会刻意追求什么……这个问题,以前也许多人问过我,我总是说我追求的,没有任何人可以知晓,其实很可笑的是,我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如今,经过多番生死,经过人生起落,经过一些难以忘怀生死别离之事,我已不想再去探究这个问题了。”

    他平静地看着老道,语气低沉而坚定。

    “我只想按自己的意愿活着。”

    张半仙深深地看着他,嘴角忽有淡淡的笑意,道:“人活一世所为何来,你既已有体悟,老夫也不再多言了,好自为之。”

    说罢,他微笑负手,走到庙堂外的空地上,昂首望月。

    林辰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苍穹无限,明月照人,这位老道身沐一天的星光月华,清风徐来,衣袂飘荡,竟是说不出的儒雅出尘,沧桑仙逸。

    “前辈逍遥人间,笑看红尘,对这个天地人世,可曾也有过什么疑惑?”

    他忍不住大声问了一句。

    张半仙仍凝望着天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声音,随风飘来。

    “没有人能跳出这个世间,我自然也是有看不透的地方。”

    “是什么?”

    “问世间,仙为何物。”

    白马寺中,一时间寂静下来。

    ※※※

    翌rì清晨,一夜沉寂后,罗阳这座古老城镇重新焕发蓬勃生机来,随着一缕天光照耀人间,人烟之迹渐起。

    而此时此刻,罗阳城前的寂寂古道之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前辈,此去一别,下次不知何时能相会了,你们多加保重。”林辰看着眼前爷孙俩,微笑说着,又抚了抚一旁低呜大黑狗的脑袋,转身往罗浮山脉的方向走去。

    张半仙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只默默看着这个年轻人离去,随后一点神光冲霄而起,在云天间划出了一道云气,绝尘而去。

    老道身边的小姑娘,看着那点逐渐消失的光芒,也不知为了什么,心里忽地没来由地一阵空荡荡的,鼻子一酸,险些就要掉下泪来。

    她怔怔眺望着,连张半仙好几次催促也恍如未闻。

    许久之后,她红着眼睛向爷爷道:“还能再见么?”

    张半仙沉默了下来,但看着明若那难过的神情,半晌后长叹一声,道:“罢了,与这小子也算有缘,我们跟去看看。”

    小姑娘怔了一下,破涕为笑:“真的?”

    张半仙拍了拍她的脑袋,脸sè浮起几分溺爱笑容,道:“说好了,只远远看着,好在现在非常时期,梵音寺大开山门,不然我们也没办法上山。”

    说着,他抬头也看着天边那条淡淡煞气仍未消散的云气上,目光几分复杂,叹了一口气。

    “丫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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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五 罗浮佛山,苦海无边谁作岸

    一连数rì,林辰御剑飞行,眼前那片横亘天地中绵延万里的阔大山脉,缓缓变大,渐渐靠近,正是千古以来名动天下的罗浮佛门大山。大文学**()

    白云渺渺,青天无垠,在澄蓝的天穹间千里乘风,更有种无限恰意的舒适感,林辰从天际间遥遥下望,但见无数巍峨高山拔地而起,连绵起伏,依稀已看到满山嫣红青翠,古木成林,山岚如纱,盘旋于大山之间,将大部分的峰高景秀遮挡住,只隐约露出飘渺如幻的山峰轮廓来。

    人在天际,越加靠近罗浮山脉,便有隐隐梵音,冲霄而来,于云开雾合间,依稀可见无数庄严古刹、殿宇佛塔,都在群山烟霞间若隐若现出来,有横空出世,气贯苍穹之势,有悲天悯人,慈航苍生之肃穆,让人一眼望去便心生敬畏,膜拜朝圣,赫然是仙家洞天,佛门重地。

    “壮哉!”便是林辰见过无数人间胜景,也忍不住大叹一声,与浮在云天中的蜀山相比,罗浮山脉虽然没有那般擎天雄伟,傲视人间的万千气象,却于无尽清幽之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出尘壮阔,恰到好处地现出佛家与世无争的慈悲心怀来,难怪罗浮梵音寺能历经千古而不衰,为玄门一方之巨擘。

    在快要接近罗浮地界的时候,林辰心中还沉思着是直接御剑飞过去,还是从山下而上,已示对佛家尊重的时候,没想眼前云气一开,在将要进入罗浮山脉的那一刻,幽煌的剑势竟是嘎然而止,生生地顿住了,仿佛在忌惮什么,即便在他的催动下,仍是止步不前。

    林辰心中一惊,幽煌乃是九幽玄刹,天生通灵的纯阳古物,能让牠忌惮的,绝对非同小可,他驭剑停在半空中,皱眉看着眼前景象,群山依旧,一片沉默,没有丝毫变化,他沉吟了片刻,忽的福灵心至,缓缓伸出手去,在他的手掌没入眼前云气的那一刹,但见眼前景象霍然一变,顷刻间云消雾散,整个罗浮山脉上空,竟是被一股磅礴无边,散着淡淡金光的罡气所笼罩着,他的手掌刚刚覆上罡气屏障的那个瞬间,直觉一股绵绵不绝,浩瀚如海的罡风扑面而来,整个人猛然一震,他脸sè一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掌离开了那道天障,眼前一切再次复归平静。大文学

    林辰脸sè微微发白,心有余悸苦笑一声,他对那股大气磅礴的罡风自是不陌生,自数年前在余杭得灵慧禅师传了一卷「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后,他虽无意修佛,但随着他修行道行渐深,金身佛力也随之渐长,在肉身经过雷劫淬炼后,于佛修一途,虽然因为同修「诸天生死翠虚诀」的缘故,他尚未观想出法身来,但金身的境界,已然不下于世间任何一个佛门大师,他无意修佛,却再佛途上取出出人意料的成果,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他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但因身上也有佛力的缘故,自是认得眼前这片淡淡金光半隐半现的罡风天地,赫然是罗浮千古下来所积聚的佛家真力,聚而不散,浩瀚似海,好在幽煌通灵,若是他方才冒失地闯入去……林辰暗忖着,摇了摇头,深深呼了一口气,降下了剑势,缓缓落地。

    让他惊异的是,在天际间还不曾在意,但随着幽煌的降落,眼前竟出现了一条巨大河川,横亘罗浮山脉前,遥遥不见其尽头,仿佛把整个罗浮山脉环绕其中。

    “天上有罡壁,地下有江流,罗浮梵音寺倒是气派,不能驭空而过,倒是怎样上山,难不成要游过去?”

    他落到地面上,望着对面群山上的庄严古刹,忍不住嘀咕了一声,驻足转眼四顾。

    他所处的河岸边上,生长着片片高大松树,绿树成林,葱茏如烟,延绵开去,人行走在其中,清风吹来,带着湿润之意,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被这清凉轻风一吹,林辰那原本稍显浮躁的心情,也慢慢平静起来。

    “除了西方天昆仑仙宗,四大正宗我倒是见识过其三了……”

    林辰暗暗想着,不急不躁地沿着河岸走着,一路感受着这远离世俗的清幽宁静,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眼前陡然开阔,已是走出了那片松林。大文学

    他怔了一下,但见前方河岸不远处立在一块巨大石碑,光滑如玉,上面凿刻上两个古拙大字:苦海。

    那两个大字苍劲有力,便是远远望着,也能感受到其中透出一种说不尽的沧桑厚重,而石碑旁边,正是一个由古木筑成的渡头,虽然简陋,但旁倚那石碑,却让人心生凛然之感。

    “苦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么?”

    林辰喃喃一句,就在这时,忽地在头顶上方传来几声“嗖嗖”的破空尖啸声,抬头看去,只见数道光芒飞驰而过,越过自己头顶之后,很快又减缓了速度,一个错落后降在自己前方空地上,一阵光芒摇曳晃动,随后消散,现出七八个身影来。

    这些人看来也是玄门某个门派的人,领头的是个双鬓花白,一脸正气的老人,还有两个中年男子,除此之外,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皆是英姿飒飒,气度不凡。

    只是看他们神sè之间,似乎也有着几分疲惫之sè,倒像是千里迢迢赶来一般,才刚落地,就听到人群中有个年轻俏丽的少女抱怨道:“师父,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还要渡江这么麻烦啊。”

    前头那个中年男子则是微微皱起眉头,回头瞪了她一眼,斥道:“胡闹,罗浮正宗,佛门重地,岂是外人随便就能闯的?”

    那少女见师父发怒,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但神sè间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她身旁那些同门年轻弟子听到师父这话,面上也是出现一丝不服气的神sè。

    这时,倒是另一个抬头眺望远处对岸群山佛塔的中年男子,回头看着这群年轻人,摇了摇头,面sè和蔼道:“你们啊,我们仙峤派虽然也是玄门中的一流大派,占了一处人间洞天,但又怎能比得上四大正宗这等名动天下的名门巨擘,你们也不想想,便是我们宗门所在的‘灵峤山’,也有护山大阵,身为四大正宗之一的梵音寺又岂会没有而让人随便乱闯?”

    一众弟子沉默了下来,师叔陈青秋,可是宗门中修为数一数二的存在,只在掌门师伯灵浮子之下,与师父郦长卿仲伯之间,最重要的是,这位师叔修行才不过三百年,便证道阳神,比他们师父五百年道行可是快的多了,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人,平素最崇拜的便是这位天才师叔了。

    “师叔,可是我见这里并无异样啊,梵音寺的护山大阵在哪啊?”之前开口那个少女听师叔这么一说,偷偷朝了与掌门师伯低语的师父一眼,忍不住说道。

    陈青秋笑了笑,从地面上随手招来了一颗拳头大的石块,微一用力,那颗石头冲天而去,还未到半空中,只见眼前霍然一变,淡淡金光一闪而过,如平湖中泛起的淡淡水纹,那石头在半空中一顿,随之震落到河川之中,瞬间没了痕迹,连一点水花也没有泛起过。

    这一下,不仅这少女目瞪口呆,就连她身旁那群年轻男女,也怔怔地看着天边,刚才那顷刻的异象,充盈云天间那股浩瀚平和的罡气,直若诸天浩然力,惊心动魄,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认知之内。

    “啊!这石头”

    这时,不是谁讶然叫了出来,他们心中一惊,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块本该消失了的石块,竟无声无息地又出现在原处。

    陈青秋看着这群睁目结舌的师侄,淡淡笑道:“现在可知道了?梵音寺根本不用什么护山大阵,光是这千古积聚下来的佛力化作的天罡气壁,便远非人力所匹,至于这苦海……其中之玄妙师叔也说不准,只是常人想上梵音寺求佛,便得渡过这苦海,就如蜀山的‘蜀道’,昆仑的‘三界天’一般,是为阻隔凡尘的一道天堑,不经千难万苦,凡人别想求得仙缘,你们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上得山去,可要好好留神了,莫要丢了师门的面子。”

    听到师叔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众人脸上微微赤热,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望向对面群山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敬畏。

    南方烟雨时节,天气说变就变,他们这些人才在渡头上停留了一会,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悄悄变得一片yīn霾,漫天之间弥漫着一股云情雨意。

    “咦,师叔,那边有个人走过来了。”那个叫漪儿的少女眼尖,忽然见到河岸那头的松林间,正有个身负长剑的年轻人走来,顿时叫了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落到来人之上,便是那前头陈青秋那三个老一辈的人,也不禁微微侧目。

    远远望去,此人身形挺拔,相貌清俊,容貌神sè间带着几分儒雅坚毅,背负一柄长剑,清风从江河上吹来,他衣襟飘动,自有股说不出的潇洒之意,几乎下意识的,连原来还在议论的几个年轻弟子也停住了话语,怔怔看着这个男子徐步走来。

    “我们是仙峤派的人,请问阁下是?”看的三位长辈沉吟不语,人群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弟子抱拳说道。

    林辰看着眼前这群人,淡淡笑道:“在下无门无派,一散修中人,在这里见过三位前辈,各位道友了。”

    他话语刚落下,仙峤派那些年轻人眼中原来还有的几分异sè顿时散去了,各自抱拳回礼后,也就没有说话,但看他们脸sè,却是有着几分冷淡。

    林辰笑了笑,也不管他们,自顾走到一旁,看着那块石碑上那两个沧桑大字,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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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六 苦海摆渡人,如是我闻

    “切……还以为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没想却是一个散修中人,看来他的修为也高不到哪去……”

    “如今南方大乱,梵音寺大开山门,邀请天下同道会盟共抗妖劫,我看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知会有多少散修人士趋之若鹜,企图从佛门正宗中得到什么好处……”

    “咦,你们看他背后那柄剑,是不是有些怪异?

    “怪什么异,那么多裂纹,看那剑质也好不到哪里去,准是一柄不成器的下品法剑,不然又岂会带在身上?你以为是那些稀世难求的仙宝啊。大文学”

    “也对……便是我们宗门也没多少口好的飞剑,这种散修人士又怎么会有?”

    一阵默然过后,仙峤派的年轻弟子百般无聊之下,目光忍不住看向一旁那个散修男子,窃窃低语起来,有几个人生怕林辰听不到,声音还故意提高了几分,眉目间尽是优越的神sè。

    陈青秋皱了皱眉看着这群年轻弟子,这些弟子个个虽然都是资质不凡之人,但从未见过什么世面,在宗门的庇佑之下,更是养出一副趾气高扬的骄奢之气,再这样下去,难成大器啊,师兄此番带他们下山,倒是一个英明的抉择,他摇头暗叹了一声,目光落到石碑前那个年轻人身上,却是有些微微欣赏之sè,这个年轻人不卑不亢,宠辱不惊,倒是有一副好心xìng。

    他心头微微想着,移开了目光,转到远处。

    无门无派的散修中人,多半是那些资质平庸,却又不忍放弃修行的人,这些人各大门派看不上,又没有什么奇遇,终其一生,也不会有多大的成就,但也有一些散修人士,势单力薄,喜欢隐居,但修行道行却是惊世骇俗,连各大门派都为之忌惮,那些人多为修行界中的老前辈,也就是传说中世外高人,只是林辰年纪轻轻,自然不会是些那极为少数的人,是以陈青秋也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也就不以为意,不过仙峤派的天才师叔,目光中倒是闪过了一丝可惜之意。

    “咦,看来要下雨了!”这时,人群中那位跟师姐们打趣的漪儿少女看了看天sè,讶然说了一声。

    一众年轻弟子闻言纷纷抬头向天空望去,随着乌云渐积越多,不知何时起,天空早已悄然黯淡了下来,不久之前还暖洋洋照在他们身上的阳光,已经完全消失在墨云上方了。大文学

    “我们都来到这里了,怎么还不见有梵音寺的人来引接?”当下众人不禁又是一阵低语,只是看到掌门师伯他们一副云淡风轻闭目养神的模样,尽管心有不满,也只好干瞪眼候着。

    林辰沉默了些许时候,目光慢慢从那两个古拙大字上收了回来,上前几步,站到了河岸边上,默默看着眼前这条静如古井的江河。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唯执迷不悔者,不听教会,争渡向前。

    梵音寺开辟了这方江河,命名为苦海,布下大神通,阻隔红尘,又有怎样的深意,是劝人回头,还是教人心中执著痴迷?

    这个岸,到底是什么?

    “轰隆——”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滚滚荡然而去,不过多时,云天中纷纷扬扬起了一场蒙蒙烟雨来。

    “我的岸,又在何方?”

    细雨霡霂,漫水连云,如烟如丝,飘飘洒洒,落到那平静如镜的水面上,溅起了无数涟漪来,林辰看着眼前这烟波蒸腾,如幻似真,怔怔想着,一时竟是有几分痴了。

    “喂,叫你呢,你怎么不应人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忽然听到一把清脆的声音传来,林辰身躯微微一震,淡淡金光从身上转瞬明灭,猛然退后了一步,随即惊醒,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沉迷在这苦海之意当中。

    一念及此,林辰心头不禁微微震骇,以他此时的修行道行,心志之坚,竟然还会在不觉之中着道,这梵音寺「苦海」,也不知其中蕴藏着什么佛家神通,当真是非同小可。

    另一边人群前头,那个闭目养神的老人,忽然睁开了双目,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林辰一眼,眼中jīng光一闪而过,随即又微微合起。

    林辰定了定神,转过身去,说话的正是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女漪儿,人群头顶上,出现了一个淡青sè的光幕,正是某种五灵法术,原来这雨才一落下,这群年轻弟子便自发施展法术来,为众人遮挡风雨。大文学

    漪儿有些恼怒地瞪着这个男子,之前看他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身衣裳尽数被风雨打湿,怪可怜的,想来也是道行低微,舍不得用法力去避雨,却是没想连连唤了他好几声,这个人才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此刻看到林辰目光望来,两只清亮的眼眸,幽如深潭,微微一笑之间,不知为何,少女心中的几分怒气竟就这般不翼而飞,俏脸上浮起几分微红,连说话也有着几分磕巴:“你,你要进来么?”

    林辰摇了摇头,伸出手去,任雨水在掌心上跳动,淡淡笑道:“不了,我喜欢这雨。”

    说着,他再次转过身去,静静看着那满江的烟波荡漾,。

    “怪人!装什么深沉!”一个男弟子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撇了撇嘴,语气不屑地嘀咕了一声,一旁向来活脱的少女,此刻却变得异常安静,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个背影。

    茫茫烟雨之中,这个清俊的男子临风伫立,沉默如许,不知为何,竟是有种说不出的神采灵逸,衣袂飘拂间,就恍如破水而出的神人一般。

    “漪儿,怎么了,在看什么呢?”就在少女怔怔出神,忽听平rì熟悉的师姐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她顿时惊寐过来,飞快地应了一声,脸上飞起几朵红云,忍不住再次望向那人的时候,那个背影依旧飘逸,但方才那种惊鸿一现的感觉,却是消失了。

    “这人……真怪”下意识的,这位仙峤派的少女也喃喃了一句。

    “咚……咚……咚……”

    就在众人默默等候之时,一阵低沉仿若回荡在天边的钟声,悠悠响起,由远及近,缓缓传来,听在耳边,竟是清晰无比,如敲入了每个人的心底一般。

    众人心中一凛,目光纷纷看向了那苦海江河之上,漫天烟波,浩浩雨雾之中,出现了一艏木舫的影子,慢慢划来,还在远处,已听到一阵歌曰:

    “我愿做红尘路上一颗石子,

    莫愁湖,风寒轻拢烟雾,

    长亭路,目断不知归途。

    碎香,凝寒露,心仍执着

    苦海,不回头,只修来生。

    ……”

    随着木舫渐渐靠近渡头,众人也看清了这放歌之人,竟是一个峨冠青衫的清秀生,他负着双手,立于舟头之上,在风雨中衣诀飘飘,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出尘飘逸。

    “小生悟痴,见过各位施主,请诸位上船。”

    生看着众人,微笑说道,他的声音非常柔和动听,充满了知xìng温和之感,让人有一种如沐chūn风的感觉,仙峤派灵浮子,陈青秋,郦长卿三人见到这个生,似乎并不陌生,微一点头,便踏上了木舫之上,身后一众弟子见状,纷纷抱拳见礼,也随之上船。

    林辰走在最后面,上了船后,看着舟头上这个生,目光闪烁,迟疑了一下,上前道:“阁下可是梵音寺的人?”

    生摇头笑道:“小生不过一摆渡人罢。”

    说着,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木舫缓缓起动,往对岸划去,似乎那位陈师叔的话见效了,仙峤派的弟子们一路显得倒也安静,尽管对这生有着几分惊异,想不通这梵音寺的接引人,为何不是个和尚,却是没有人敢发问,但注意力却是不时落到舟头上那两个人身上。

    “施主可有什么疑惑之处,不妨直说。”那生看到林辰yù言又止,微笑道。

    林辰轻轻摇头,凝视着他,笑道:“没什么,只是听到阁下歌声,想起了罗阳城里那个白马寺典故。”

    生微微一笑,道:“小生正是那个只信缘不信佛的人,百年归土,魂魄不散,成为一方孤魂,得蒙燃难大师点化,成为佛鬼,终rì在苦海上摆渡。”

    林辰看着他,注视良久,生坦然而对,微笑不改,许久,林辰笑了笑,不再说话。

    仙峤派那群弟子可不知什么白马寺典故,只听得一头雾水,但听得生这话,都是心中凛然,燃难大师可是梵音寺主持方丈燃苦大师的师弟,乃佛门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之一,世间无人不晓,但更让他们惊异的是,这个看上去甚是不凡的生,竟是什么佛鬼,顾名思义,只是这鬼魂也能修佛,这等匪夷所思之事,还是第一次听到,心中对那位从未见过的佛门高僧更是敬畏。

    ‘咚……咚……咚……’

    悠扬钟声,又一次幽幽传了过来,茫然之间,众人忽听生再次歌曰:

    “倚一笠烟雨,

    静候天光破云。

    聆三千梵音,

    也号如是我闻。”

    他的声音,也如那暮鼓晨钟一般,低低沉沉,轻轻飘荡,让人心安平静,仿佛幽幽岁月,尽在心中,悄然而过。

    不知不觉,众人竟是听得痴了,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群山低啸,袅袅梵音,只在耳边,古刹佛塔,雄峙殿宇,尽在前方。

    “小生就送到这里,诸位自行上山。”待众人都下了船,生笑了笑,微一作揖,木舫再次启行,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烟波之中。

    隐隐的,远远的,能听到幽幽古歌,再次飘荡在天水之间。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天地之间忽然安静下来,只有这个悠长歌声在轻轻的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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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七 坐云观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生把众人所送到之处,正是处于罗浮山脉正中的一座大山之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通往山上的石阶,蜿蜒盘旋,遥不见尽头。大文学**()

    林辰在山下抬头远眺,但见山中古木参天,苍翠嫣红,弥漫着烟霞薄雾,隐隐可见一座极其恢弘的古刹殿影,坐落于云烟深处,幽幽梵音,低沉钟声,正从群山之上传来,不绝耳语,人在山下,光是仰望,便仿佛有种带着千年万年悲天悯人的沧桑大气扑面而来,磅礴而幽深,令人心生匍匐膜拜,步步朝圣的敬畏之感。

    如此气度,仙峤派那些年轻弟子早已一阵心神激荡,其中有个弟子更是忍不住喃喃道:“一生痴绝处,心梦在罗浮……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陈青秋看着这群门中出sè的年轻一辈,笑道:“这座山,有个名字,叫「小须弥山」,是梵音寺山门所在,我宗的灵峤山,虽也是一处修仙洞天,但也不过是一人间可知之地,钟灵有限,比起这等正宗仙家福地,可是远远不及啊。”话到最后,这位仙峤派的天才师叔也不禁叹了一声,眼神出现几分怅然。

    他身旁的少女漪儿听到他的话,忍不住仰头好奇道:“师叔,什么是可知之地?”

    陈青秋拍了拍她的脑袋,微笑道:“神州浩土,广袤无边,天地之大,更是无可考究,这世上有太多不明之地,有太多的强者高人,整个修行界如今所能记述的,也不过寥寥无几,所谓不可知之地,便是那些天地钟灵之极处,蕴藏无限玄机的地方,这些地方纵使广为人知,其中之奥妙,也远非人力所能探究,四大正宗所处之地,便是稍逊一筹的冰岚云阁,也是人世间的不可知之地啊。”

    陈青秋淡淡说着,他身旁的一众弟子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见闻,都是眼神闪烁,几分激动,几分惘然,最后化作一片沉默,此时此刻,这群站在罗浮佛山之下的年轻人,才真正晓得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脸上骄奢之气,不知何时早已收敛了起来。大文学

    人群前头的灵浮子老道,看着这些年轻人一脸沉思的模样,轻抚白须,微笑颔首,便是他身旁一直面容严肃的郦长卿道人,脸上也不禁出现了一丝微笑,玉不琢不成器,这不知这群兔崽子此番下山,有多少人能更进一步?

    一念及此,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到了人群一侧那个年轻人身上,见得他眉目间依旧云淡风轻,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微一沉吟,道:“年轻人,你心中可有什么疑惑?”

    从这少年郎出现,他便有意无意地留意过他,他一生阅人无数,眼力之锐利,便是一心修行的陈青秋也远不及这位师兄,林辰从苦海无边佛意中挣脱出来的那一刹,不仅是灵浮子察觉到,他这个仙峤派的前辈宿老也留意到,心中震惊却是不动声sè,梵音寺他自然不是第一次到来,遥想当年他第一次随师父拜访罗浮佛地,也曾被「苦海」所吸引,差一点就沉沦进去不能自拔,这个年轻人竟在刹那间便惊寐过来,更让他惊骇莫名的是,一般人见识到苦海的厉害之处,都不会再去触碰,这年轻人却反其道而行,非但再次把心神伸入其中,心志更是丝毫没有动摇,此子心志之坚忍,实在平生仅见,这样的人,真是无门无派的无名小子么?

    一路下来,这个年轻人那种谈笑自如的从容,那种淡看烟雨的平静,若非他一身修行道行看来微不可察,郦长卿非把他当作那些修为有成永驻容颜的老一辈之人了。

    林辰倒是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前辈会忽然问话,看得众人的注意力都看了过来,他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听前辈说梵音寺这山门叫「小须弥山」,在想有没有「大须弥山」罢。”

    他的话语落下,那群年轻弟子不禁有人轻笑一声,似是为这人的愚昧无知感到好笑,道:“阁下难道不知,传说中,「大须弥山」乃天地中心,位于茫茫巨渊飘渺之处,后被蓬莱仙人以大神通炼祭成一个小乘世界,藏于秘宝之中,从此消失天地之间。大文学”

    林辰身子微震了一下,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手上那个琉璃宝玉一般手镯,笑道:“还有这样的传说,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这时,那少女漪儿倒是忍不住向那师兄好奇道:“师兄,这传说可真?”

    看到师妹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光望来,那一身蓝sè道袍的高瘦师兄心中荡了一下,清咳几声,似乎有几分卖弄之意,道:“传说真不真,这个倒是不知,不过蓬莱仙境,却是一直有所传闻,传闻修行界的世外高人药王老前辈,便是居住在蓬莱仙岛上,千百年下来,出海求丹的人不计其数,却是没听过有多少人有幸能寻得仙迹。”

    “这么说来,蓬莱也是世间的不可知之地了?也不知那里是不是真如仙境那般美丽。”少女一脸憧憬道。

    那位高瘦师兄苦笑一声,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要是有幸上得蓬莱,求的一颗金丹,说不定还能一步登天……”如此说着,他脸sè也不禁出现了几分希翼,他身旁的一众年轻人听到他的话,也是面露如此神sè。

    “混账东西!为师说过多少次,修仙修行,一步一个脚印,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更没有任何的jīng彩可言,不经万般苦楚,不可能有所成就,你这样的心态,只怕rì后凝丹之时就要灰飞湮没!”却是郦长卿吹胡子瞪眼,忍不住怒斥道。

    “是……”那高瘦师兄脸sè通红,羞愧无比,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其他弟子见师父发怒,更是面面相觑,哪里敢多言。

    倒是那漪儿见林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低哼了一声,背着师父冲他做了鬼脸。

    林辰摇了摇头,冲她笑了笑,孤身走上了石阶。

    “走,别耽误了。”灵浮子老道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带着一行人往山上走去。

    随着石阶的愈渐深入,云烟雾气几度变幻,罗浮梵音寺那飘渺的轮廓,也渐渐露出了真容。

    一路徐行,林辰也看清了原来远看苍翠嫣红的参天古木,竟是无数灿烂绽放的桃花林木,满山芳菲,和着飘洒绵绵的烟雨,说不尽的幽清宁静,这等难得一见的胜景,林辰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最后干脆停步驻足,站在半山腰的一处险峻石阶上,迎风而立,俯瞰四方。

    巍巍群山,茫茫大地,幽幽梵音,沉沉钟声,站在这里,便如脱离人世苦海,站在万丈红尘之上,感人世茫茫,俗世滔滔,遗世dú lì,也不过如此,生xìng放旷的年轻人,忍不住清啸一声,声音嘹亮,远远传出,在这天地之间,悠扬飘荡,隐隐竟有盖过了山上遥遥传来的三千梵音,显得突兀无比。

    “坐云头观世景,人生本该如此。”一把平淡却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林辰一声啸毕,回头看去,正是那仙峤派的掌门灵浮子,老道正看着他,面带微笑,微微颔首,而他身后,不知何时起,仙峤派的一行人也走到了此处,众人无不眼神惊异地看着他,尤其是那群年轻弟子,看向他的眼光更是怪异惊诧,这个怪人,竟然敢在佛门重地作如此唐突放浪之事,只是那声长啸……为何他们听在耳边,竟有种惊心动魄,激动难抑的感觉?

    “前辈见笑了,小子一时激动,亵渎了这清净之地,实在罪过。”林辰淡然笑道。

    灵浮子看着他,眼中jīng光一闪而过,忽指远处,笑道:“年轻人,你看到了什么?”

    林辰一怔,随着他指处举目看去,但见白云渺涉间,隐隐更有更高的山峰,立于云端那头,让人想要走到那更高之处,去看更多从前没有看过的、更美丽的风景。

    他沉吟片刻,忽的摇头笑道:“前辈之意小子有一点并不认同,坐云头观世景,不虚度的人生确实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只是当人们看到陌生风光后,便愈发想要看到更多的风光,于是便想走到更高之处,这种有违初衷的刻意追求,却是小子所不喜的……”

    林辰环顾众人一眼,一指心房,淡淡笑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小子那一瓢,便是这里。”

    说罢,他负手迎风,徐步而行,衣襟在烟雨山岚间飘飘而动,一时间,众人眼中,这个身影竟是说不出的潇洒绝尘。

    “这年轻人有意思。”郦长卿看着前方那个背影笑道。

    陈青秋也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这少年那声清啸,大气磅礴,隐隐竟有盖过三千梵音融入这方天地的意味,看来我先前走漏眼了。”

    灵浮子目光默默从远方收了回来,淡淡道:“随心?这个世间能随心而为的人,又有多少?这种人,往往天地难容啊……”

    说着,这位老道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往前而去。

    陈青秋与郦长卿对望一眼,跟了上去,思索着掌门师兄那句话,沉默了下来。

    身后那一众弟子,听到这三位师尊的话,一时都怔住了,难不成那个他们眼中小小的散修人士,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想起一路上那人的平淡坦然,那几个曾经明嘲暗讽的仙峤派弟子不禁一阵脸红耳赤,倒是那个少女漪儿眸光中亮起几分异sè,喃喃道:“没想到除了当年斩落罗浮满天桃花的秦御风前辈,还有人敢在罗浮梵音寺山门前如此放浪形骸……”

    ※※※

    报告..杯具的感冒的了,这种天气大家多注意了别吹太多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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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悠悠,白云苍狗,世间周遭,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黄泉。 夫物芸芸,人间沧桑,人人寤寐得道长生,修仙修行,渐入人心。 方今繁荣昌盛之世,正道大兴,妖邪退避,修仙界之中,又以“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和“冰岚云阁”为玄门东西南北四大支柱,镇守中土,力压群妖,视为巨擘。 这个故事,便从一个青衫少年开始。 【只希望写出一卷浓浓古意,淡淡情缘的仙侠书,望收藏。】问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