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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静     问仙txt下载     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四一九 后山激斗,再见故人

    狂风拂面,令人压抑,但却如何吹得散,深心中的不安。

    白琦见二师弟带着一众弟子匆匆返回山庄里,心头微微松了了几分,她轻轻转了转了手腕上的法镯,微微发白的脸上,隐隐有淡淡红晕,紧紧咬着嘴唇,一双眼眸深处,早已是到了那后山深处!

    “我也要去!”便在这时,却听一声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转头而去,却见小姑娘并没有随路飘尘等人回到庄里,仍固执地留在这里,而她身边,那个坦然自若的身影依然站在那个地方,静静的,默默地,以他固有的方式,注视着身边发生的一切。

    白琦此刻正是心急如焚,纵使平rì再怎么宠着小姑娘,这时候还哪里容许她胡闹,当即闻言便斥道:“休要胡闹,也不看眼下什么情况了,你还要跟着添乱,给我乖乖回到庄里等着。”说着,她忍不住了看了林辰一眼,稍一犹豫,苦笑道:“好叫林师兄笑话了,拜见我太师父一事,看来是暂时不行的了。”

    林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还未开口,身旁的小姑娘却鼓起了俏靥,双眼通红,似乎从来没有被大师姐这般喝斥过,又是委屈又是倔强:“我就是要去,人家也好担心爷爷他们!”

    白琦有些头痛,这丫头的秉xìng她最是了解,别看她平rì有些迷糊,可一旦固执起来,可是比谁都要执拗,想想几年前那事就知道,这丫头不知哪里受了委屈,一个人偷偷跑到灵鸷山上,害整个山庄的人到处好找,事后被师父狠狠重罚了一顿还不肯说原因,这倔强的xìng子,实在让人不省心,要是不让她跟着去,想必这丫头也会偷偷地跟着去,不在眼皮底下看着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可就后悔莫及了。-. -

    见大师姐忽然不说话,似乎在犹豫着,小姑娘眼巴巴道:“师姐,我会乖乖听话,如果有坏人,小貂帮你打跑他!”说着,还不忘挥了挥粉拳。

    白琦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心想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连灵尊这等道行的仙灵也着了来人的道,自己若是碰上那些人,能不能全身而退也是个问题。只是看着小师妹双眼红红的样子,念着她也是担心师父他们,这一片孝心实在可贵,白琦心里不由得一软,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忽听一把温和的声音从旁响起:“白姑娘,要不让在下也跟着去看看吧。”

    白琦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了林辰,却见这男子坦然而视,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笑意,仿佛就在说着一件平常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她知道这男子道行非浅,也不是没有想过请他出手相助,这是始终是他们山庄之事,而且关系甚大,非亲非故,谁会平白为自己树敌,惹下天大的麻烦?

    白琦怔怔看着他片刻,不知怎地,心头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暖意,但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道:“这,不太好吧,林师兄……”

    话没说完,却见对方笑了笑,道:“在下有求而来,而且与两位也算相识一场,贵庄有难,于情于理,也不能袖手旁观的,再说,我跟小貂妹妹一见如故,她叫我一声大哥,我这个林大哥,又怎么忍心看她一个小姑娘家陷入险境而不理。”

    “林大哥……”听到这话,心思纯净的小姑娘仰面怔怔地看着身边的这位大哥哥,忽而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夺眶而流,在两边面颊上无声的滑下,如断了线的珍珠儿,随风远去。/\/\../\/\

    林辰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柔声道:“好了,你爷爷他道行高深,乃玄门里的前辈高人,就是遇上什么天大的难事,一时半刻也不会出什么事的,别担心了。”

    “嗯。”小姑娘破涕为笑,应声呜咽道。

    白琦深深地看了林辰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也没有看透过这个男子,看似平凡,却偏生有着高的吓人的身手,他的沉默,他的从容,他那温暖和煦的淡淡笑容,甚至连凶名昭著的千年狐妖也为之亲近,似乎在他身边,任何人都会不知不觉地为他影响,纵遇上天大的难事,也会变得笃定起来,这般静静念着,这位百兽山庄大师姐心头中的不安,仿佛也悄悄散去了不少。

    见得大师姐默认了林大哥的决定,小貂手诀一指,顿见霞光闪闪,「紫云烟障」已然再次祭起,随着她一声疾喝,紫霞顿长,一团流光溢彩般的淡紫sè云翳落到三人脚下,托着三人往后山灵鸷峰方向破空而去。

    百兽山庄势力范围的这条山脉共有二十八座山头,前十诸峰为其山门所在,山庄别院修建在第七峰上,而后十四峰则为后山之地,灵鸷峰正是后山最深处的一座山峰,山青树苍,峭壁奇陡,终年云气索绕,灵气冲天,远远看去,透着一股“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神秘感,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那上古奇兽风鸷选择这个深山灵地作为息羽之所,可见这灵鸷峰的非凡之处。

    「紫云烟障」乃极其罕见的云霞法宝,御风无碍,遁速极快,不到一会,三人便飞近到灵鸷峰的附近。

    只是这般渐渐飞近灵鸷峰,白琦和小貂的脸sè便越来越难看,紧紧咬着嘴唇,默默看着眼前早已失去了往rì钟灵,满山都是断壁残树的山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辰皱了皱眉,这满山的苍夷,以及絮乱的天地元气,分明是有修行人斗法过后留下的痕迹,而且看那些大大小小的断山裂石,显然留下这些痕迹的人修为极高,所施展的真法破坏力极大,方能造成如此状况。

    紫云烟障往前疾速飘飞,在快要抵达灵鸷峰腹地之时,林辰眼睛无意间扫过一道巨大的剑痕时,突然身子一震,白琦敏锐地感受到身旁男子的异样,侧头愕然地看了他一眼,却见这男子脸上竟似出现了一抹似惊似喜的古怪神sè,身子竟也有些异样,仿佛无意识的上前了几步,走到云头之处默默凝望,仿佛期待着什么。

    白琦心中正奇,三人已飞到了灵鹫山的上空,忽听小貂惊呼一声,白琦一惊,顿时顾不上多想,连忙往下看去,只见一只周身苍sè羽毛、远比想象中大的巨鸟倒在山顶的树林之中,那些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风霜的苍劲老树,此刻像是遭到了巨大灾劫,无数被巨力生生折断的树干,四处乱散,一派惨状。

    不消多想,那巨鸟便是风鸷,只是此刻这头上古奇兽身上附着一层诡异的黑气,被困在阵势中,虽然没有什么伤痕,却是一副无jīng打采的模样,刚刚发威之时那种天地为之风云变sè的气势,竟是再也看不到了。

    地面之上,十多具尸体横七纵八倒在那儿,林辰看的眼熟,那些尸体多有的穿着兽皮衫,身形比一般人魁梧得多的,似乎和那人在客栈中遇到的那两个长生殿门人衣着颇为相似,看来白琦的猜测没错,看来入侵者,真的是长生殿的人,至于其他那几具,不想也知道是百兽山庄的人。

    看到如此惨况,两位姑娘面sè惨白,人在高空,尚来不及辨认倒毙的人是本门的哪一位师长,忽听远处再次传来一声巨震,铺天盖地的尖锐啸声与无数道剑气纵横割裂虚空的锐响,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目光所及之处,赫然只见数身影在天上疾速飞旋,斗得极是激烈,种种威力奇大的道法,直夺天地之威,如雷鸣似电闪一般,无情地彼此缠斗着。

    林辰一怔,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一个白衣若雪,手中长剑亮若秋水的女子,不是凰冰璃,又是谁?

    先前听小貂说过百兽山庄请来了蜀山的客人,他原以为是哪个出师在外的蜀山老一辈弟子,可方才看到那道熟悉而巨大的剑痕,心下已隐然猜到了几分,但真正看到她,心神仍是忍不住一震,同时数个疑问涌上心头,当rì罗浮山上一别,她不是早跟师姐两人返回蜀山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师姐她们又在哪里?

    白琦和小貂没有留意到他的神sè,一副心神早已放在前头,紧紧地留意着战况,远处那几个交手的人当中,分明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她们的几个长辈。

    此刻,天地之间,一片肃杀,激战似乎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双方竟也未落下风,如此局面,看来一时半刻都无法打破。

    正在这时,却见其中两个一青一灰,缠斗的最为激烈的身影,边斗边朝她们这边飞来,小貂眼尖,看清其中一人时,失声叫道:“是爷爷!”

    林辰回过神来,见到那两个身影还未迫近,四周已然不时有道法余威不受控制地乱散,皱了皱眉,不动声sè地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位姑娘身前。白琦心中虽急,但留意到他这个举动,心中没由的一暖,明眸微耀,柔情似水,在他的背影上停了片刻,才移开了目光。

章四二零

    林辰看着眼前的那两个斗法颇激烈的老者,其中一个穿着紫金道袍,须发皆白,气度端得有几分鹤骨仙风的身影,且感受到身旁两位姑娘的紧张,不消说这老者正是百兽山庄的掌门灵风道人。而灵风道人对面的,同样是一个老者,只是此人面额虽皱纹横生,却是头发乌黑,纵有沧桑之sè,看去反有几分年轻得紧,显然是驻颜有术的结果。

    灵风道人眼梢扫过,注意到不远处的紫sè云霞,一眼便变认出了这是自家孙女儿的法宝,脸sè顿时微微一变,心头又惊又虑,可强敌当前,也顾不上多想什么。

    那老者自也发现了几人的气息,在看到那「紫云烟障」时,目光微微一怔,随即冷笑地看了灵风道人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狂风吹过,两人的身影飞到那风鸷上空时,从云端之处慢慢降了下来,听得那只上古奇兽的声音越发微弱,那诡异的黑气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缠着它的身躯,这般看去,原本骏如神隼一般光鲜美丽的一身羽毛,此刻也在与困阵的相斗中,脱落无数。

    灵风道人见到此况,尤其是那个诡异莫名的阵势,眼中又惊又怒,而随后看向对方的神sè,同时不停的剧烈变化着,隐约还有一丝心痛。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略带着一丝沙哑,道:“你果然是本门的奇才,数百年不见,这玄yīn聚兽旗终究还是让你炼成了,只是为兄却没想到,你竟然会勾结外人,作此欺师灭祖的行径,乘云,你是在太令我失望了。”

    那老者听到这话,尤其是那个早已被他忘却的名字之时,面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抬眼向灵风道人望去,这个昔rì的师兄,面上隐隐有青筋闪动,可以看出他正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那么的痛心疾首的表情,一如当年那般刚烈而令人不可迫视。

    “当年的灵苍,在被逐出师门的那一刻,便已死了。”那老者凝视他良久,慢慢地说了一句。

    灵风道人紫金sè的道袍在狂风中兀自飘荡,随即仿佛强力压抑什么,深深呼吸,片刻之后,当他再次抬眼看向对方的时候,已然是一副冷漠而视表情。

    他深深看着对面那张曾经熟悉但此刻却这般陌生的脸庞,冷冷地道:“当年恩师收你入门墙的时候,便曾对我说过,你天赋异禀,他rì成就必在他之上,他老人家对你有多大的期望,你知道么?”

    老者嘴角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

    灵风道人盯着他,道:“恩师一生只有我们两个弟子,在我心里,从来都把你当做至亲之人,所以就算当年你被逐出门墙,我也一直心存希望,希望将来有一rì你能迷途知返,重返正道。”

    说到这里,他声音变得更为低沉,道:“可是,我终究还是错了,我早就应该明白,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身边学道的师弟了,甚至没有顾念一丝本门对你的恩义,十多年前那一晚,便曾有人潜入过山庄里,却被我门一个弟子发现,于是痛下杀手,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是你吧。”

    那老者冷笑不改,慢慢点头道:“是又如何?”

    灵风道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悲痛的表情,隐隐还透露着恨意,惨然笑道:“你知道被你杀的那个人,是谁么?”老人忽的怒目圆睁,喝道:“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知道么!”

    老者眼中神sè突然变了变,一下子怔住了,甚至于他的身子也不知为何,轻轻颤抖了一下。

    “你若是真把我当成袍泽的话,当初又为何让师父不要把本门的真传交给我,为何在我被他逐出师门的时候,一句为我求情也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炼制玄yīn聚兽旗的事情,只有你知道,师父是怎样发现的,你心里最清楚!”

    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极恨一般,老者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甚至连身子也开始无法控制的颤抖,冷声嘶声道:“灵风,我告诉你,这些年来我吃过的苦头,你一件都不能少,我应得的东西,你一样都不能多。”

    灵风道人望着他良久,忽然笑了,仿佛忽而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一般,连脸sè也由白转红,继而又变得苍白而苍凉。

    那老者越发愤怒,恨声道:“你笑什么?”

    灵风道人却没有理他,只是惨然而笑,面上神情更加决然,只听一声拂袖,老道并指如剑,催化出一道指剑来,灵力迫人,汹涌澎湃,直yù择人而噬,映衬着老道苍凉的脸庞,仿佛有些狰狞。

    “没想到原来在你心中,为兄只是一个卑鄙之徒,也罢!也罢!你我往rì情义,今rì一刀两断!”

    铿锵之话语,再无半分犹豫。随之而起的一道亮光,撕破了这片沉默,凌空在灵风道人的道袍下摆处横扫而过,锐声难平,良久方息。狂风中,留下的是横隔在两个人中间,是一截随风飘卷的割袍。

    那老者看着眼前的灵风道人,仿佛也为之神态怔了片刻,随之厉声大笑,“灵风啊灵风,到今时今rì,你又何必再装好人,当rì你在师尊面前痛斥我沉溺魔道,好啊,你说我是魔,那我莫乘云,则为魔好了!我是迷了途,可你又能告诉我,什么才是正路么?世上又有什么地方能让我知返!”

    灵风道人冷眼相看,淡淡道:“你偷学本门禁忌,是为不义,为炼魔宝以亦活人生祭,更是犯了我正道的大忌,你背弃正道,又有什么好说的。“

    “正道?什么才是正道,你的道便是正道么?凭什么你能继承那个老不死的衣钵,成为一门之长,我就要被禁一身道行,在外面活得像一条疯狗!我呸!”

    老者脸sè忿恨,仰首看天,大声唾弃道。

    灵风道人怒声喝道:“执迷不悔!师父一生看人极准,他老人家临终前说你天生聪慧,本xìng却野xìng难驯,若不加以管束,好好隐你入正途,他rì必成大患,当rì我出于一时恻隐,放你一马,是我的过错,师父在上,今rì便让不肖弟子,为本门清理门户!”

    老者长笑一声,满是轻蔑之意,只见他念念有词,将手一指,便有数道乌光从他衣袖窜出,腾腾亮起,煞气迫人,冷然道:“废话少说,你我既已恩断义绝,这数百年来的恩怨,便在今rì做一个了断!别以为你灵风道行了得,就可以杀的了我!”

    话音刚落,那数道乌光变散出无数秽气,散落四方,朝灵风道人袭打而去。

章四二三

    不远处,紫云烟障之上,听到灵风道人与那老者的对话,两位姑娘早已惊呆了。 . .

    那位百兽山庄的小姑娘小貂,怔怔地呆在那里,双眸红酸,噙满了泪水,再看向那个老者的时候,向来纯真的眼神中,平生第一次的出现了一丝恨意。

    白琦默默地看着她身子轻颤,双唇紧紧抿紧的样子,竟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十多年前,百兽山庄遭外敌入侵,死了一个前辈,那位前辈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叔,本来百兽山庄这一代的庄主,小貂的亲生父亲。而小姑娘的娘亲,平rì里最疼白琦的师娘,也因突遭此打击而rì渐消瘦,不到几年间便郁郁而终,那个时候,小姑娘还不过一刚出襁褓的孩子。师叔师母两人的死因,山庄上下从来没有在小姑娘的面前提起过,而小姑娘素来机灵乖巧,随着她的慢慢长大,也早已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她从来在人前都显得无忧无虑,这么多年下来,众人也渐渐的以为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其实在少女一颗柔弱而倔强的小小心里,又怎么会不想自己的爹娘呢,否则多年前的那一次,在听到几个师姐师兄不经意间提到当年的事,这位平素乖巧的小师妹,也不会一句话不说,就偷偷跑到灵鸷山上,白琦仍记得当时小姑娘被太师父从大山里青树下找到的那一幕,就如一只走丢的鹿儿,蜷缩着一团,双手抱着膝盖,眼里满是说不出的伤怀。

    一念到这,白琦再也忍不住,默默上前把小姑娘单薄的身子搂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师姐……”小貂红着眼弱弱的叫了一声,眼泪儿再也忍不住直往下掉,呜咽着把头埋在白琦的怀里。

    林辰默默看着这一幕,轻轻的叹了口气。

    白琦看了他一眼,一边轻轻安慰着怀中的小师妹,一边轻声道:“原来那个人,便是太师父曾经和我提及过的太师叔,那件法宝,便是本门里禁忌修炼的「玄yīn聚兽旗」,难怪以灵尊之能,也会栽在他的手下。”

    林辰皱了皱眉,默默念了一声这法宝的名字,忽然觉得,纵使不知其具体能耐,但光这般表象,似乎这「玄yīn聚兽旗」,与蛮荒八组中的鬼煞妖祖手中的那支上古妖幡「幽魂万骨幡」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显然都是世上罕见的凶邪法宝。

    似乎看出了他的若有所思,白琦又道:“说起这玄yīn聚兽旗的来历,须追溯到本派祖师那一代之上,当年的祖师爷晚年醉心炼器知道,后来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套上古旗子异宝的半成品,见其怪异,极端罕见,尚未成气候,催动起来却已威力惊人,见猎心喜之下,经过一番苦心钻研后,终于把这法宝的炼制之法补全并完善起来,可到后来他却后悔了,因为祖师发现,这怪异法宝yīn狠奇毒,灵胚竟是由其千万生魂和地肺中千万年秽气炼成的黑煞丝合炼而成,此等凶邪之物,专噬生魂jīng魄,乃大违正道之物,本来就不该再次出现在世间,所以他停止了继续炼制那玄yīn聚兽旗,将这件上古奇宝束之高阁,临终前立下遗训,把这法宝作为本门禁忌,要求门下世世代代不得将此物流传出去。”

    林辰默然,点了点头,道:“自该如此,若这等凶邪之物流传在世,不知又要害了多少人了。”

    白琦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想起了些什么,声音略显低沉,道:“这个莫乘云太师叔,其实我小时候在太师父醉酒的时候曾经听过他老人家提及过,只是那时我还小,加之从来未曾听闻过师门中有莫乘云这一号人,以为爷爷只是酒后胡言,此刻才知道,原来我等门中,真的有这样一位前辈,难怪长生殿这些人能悄无声息便潜入我百兽山庄,而护山大阵竟毫无反应,世上若是还有人知道我山庄大阵的破解之法,那一定便是莫乘云无疑。”

    “记得太师父当时说,这个莫乘云自幼悟xìng惊人,学什么道法都是一学便会,所以心高气傲,始终不肯把心思放在正途之下,想万法皆通,可人之jīng力有限,终究是无一不jīng,从而耽误了修行道行,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如此。”

    林辰听到这里,想起方才灵风道人与那老者的对话,接话道:“所以后来他一时鬼迷心窍之下,便把主意打到了本门的禁忌之上,把那玄yīn聚兽旗偷了出来,偷偷祭炼,却被灵风道长发现了,却没想道长一时恻隐之下,却是放虎归山,十多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莫乘云潜入百兽山庄的目的,便是把这套「玄yīn聚兽旗」偷走吧,却没想被人发现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默默无语的小姑娘,没有再说下去,接下的事就算不说,几人心中也大概猜得七七八八,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看着远处,任谁也不曾想到,曾经亲如手足的同门兄弟,终于是到了这种地步,两个人的身影忽而分散,忽而冲撞,各种威力奇大的道诀如狂风暴雨一般乱轰,四下所有的树木尽数倒下,就连坚硬厚实的岩壁,也完全被这两个人强悍之极的术法之力搞的碎石乱飞,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两人的手下,竟已再不容情。

    若单论修行,灵风道人在玄门里成名已久,早已是名动一方的前辈高人,道行高深,此刻有了那柄赤阳如血的飞剑相助,更是如虎添翼,炽烈的热浪从他那柄飞剑传散开去,老道如上古的火神,傲立在云端,一股赤焰粗达丈余,自他周遭冲天而起。就连在远处激斗的众人竟然都感到了酷热难耐,更不用说身在这股气势焚烧之下的莫乘云了。

    莫乘云纵使有那上古邪器「玄yīn聚兽旗」在手,可那柄飞剑似乎天生便能克制一切邪祟,那玄yīn聚兽旗虽然厉害,有把八十面之多,可先前为了囚禁风鸷组成的阵势,便耗去了七八,此刻能供莫乘云使唤的,数量实在不多,二人激斗了一阵,终于还是灵风道人渐渐占到上风。

    莫乘云又惊又怒,在他被逐出了师门很长一段时间后,偶有奇遇,投入了长生殿门下,得到长生殿秘法的相助,一身道行恢复过来,更不减反增,大有jīng进,这些年间他一次都没跟眼前这位昔rì师兄再见过一次,可以说一直都未交手,并未知其实力到底到达了怎样的地步。

章四二四

    说时迟那时快,那道红芒转眼便追及灵风老道面前,白琦和小貂只惊叫一声,可这关头那红光已当头地朝老道劈去,且看那诡异法宝的威力,方才偷袭老道时竟能轻易破开灵风道人的罡气,显然是非同小可,这一下对方分明是存了击杀老道的心思,出手之快,道法之jīng,毫不留情,红芒破空之锐声,一时间竟把周围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眼看灵风老道便要被击杀当场,两位姑娘惊慌失sè,急的一颗心都几乎跳出嗓子,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老道的身边,快得胜过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无法宝在手,就那样忽地一手抓住老道的手臂将他向后一扯,一手猛然伸前,浑然无视那威势汹涌的红芒劲气,淡淡青光自那只手掌现出,似缓实急,隐隐还似夹带有一丝金光,径直穿入中那红sè奇光中,竟是想伸手去抓住那件法宝。

    手掌与红芒甫一相迎,扑一声异响,只见那红芒登时大震,竟是瞬间离开了原来的去势。那法宝的主人同样身子一震,似乎对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神秘身影大吃一惊,连连向后飘退。

    这时,那身影看似随意地把手一抛,灵风道人便被他jīng准地抛到了急速飞来的紫云烟障之上。

    这短短片刻之间惊心动魄的变化,实在太快,白琦和小貂直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看到灵风道人直朝她们飞来,这才从惊骇中醒来,转而惊喜,“爷爷!”小姑娘大叫一声,急急驭着紫云接住了老道。

    只见得灵风道人脸sè发青,双目半睁半闭,气息极为虚弱,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可见对方那偷袭的一击,时机和力道把握得何等的jīng准,连灵风道人这样见过无数风浪的人物,竟也几乎没有时间反应过来便已着了道!

    “太师父!”白琦失声叫道,脸sè一变,慌忙把真元导入老道体内,护住了老道心脉,片刻后直到灵风道人脸sè有所好转,这才松了口气,也好在灵风道人道行深厚,而且反应极快,在被偷袭前千钧一发的刹那挡了一下,虽然所受内伤极重,但xìng命却是勉强保住了。

    两位姑娘心情几经起落,此刻稍稍安定了几分,这才醒来起什么,连忙抬头看去,随即一怔,只见得眼前那个救了太师父的身影,竟是那般的熟悉,仔细一看,两人忽而都下意识的愕然侧头看了看,这才确定,那个在千钧一发救了灵风道人的人,竟便是林辰。

    “林大哥!”小貂又惊又喜,忍不住失声叫了一下,而白琦眼中却有几分骇然和异样,林辰什么时候消失又出现在那儿,自己竟然浑然未觉,而且看他竟单手便抵住了那道可怕的红芒利刃,更把对方吓退,这份修为,纵使自己先前早已知道此人道行非凡,可此刻看来,竟还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随后两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落到更前面,只见那飘飞蒸腾的云气之间,缓缓现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来,但见她肌肤若雪,眉眼似画,嘴角似笑非笑,身著一身妖娆云裳,竟是美艳无方,光是看着她,时间稍长,纵她们都是女儿身,心间竟也忍不住微微一热,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白琦移开了目光,暗啐了一口,对这偷袭太师父的妖女又恨又怒,侧目却见小姑娘仍怔怔地凝望地那个女子,双眸隐有一丝迷离,连忙摇了她一下,把小姑娘从那异样中惊醒,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忽的一凝,想起那莫乘风大叫的那一声,妖祖罗刹,莫非这女子竟真是蛮荒妖人,而且竟是传说中的妖祖不成?

    正想着,忽听下方一声呼啸,风云大震,紧接着传来一阵痛苦凄厉的惨叫,竟是太师父最后的那一剑诀,尽管没有了真法的牵引,可在那三阳一煞剑通灵之下,终究还是成形了,化作一条巨大火龙,朝那莫乘云袭卷而去,那莫乘云虽然道行不低,又有上古异宝「玄yīn聚兽旗」在身,可在灵风道人这倾尽全力的一剑所幻化出来的烈焰真龙下,一触即退,显然非其之敌。[ . ]

    只见天空中火龙嘶吼,那火焰之炽烈,几乎把那一片的云烟都染做了赤sè,莫乘云身在其中,厉啸连连,模样凶狠之极,心里却是越来越惊恐,看着那火龙之中奔腾的那一抹璀璨神光,眼中神sè更是越来越狂热,忽而一咬牙,凄厉地大叫一声,身上十六面旗子瞬间祭起,咬破舌尖,一大口jīng血喷了出来,洒到那旗面之上,只一瞬间,但见他身上血肉瞬间枯槁了下来,现出一片灰败之sè,而那些玄yīn聚兽旗子得到他jīng血的滋润,仿佛一下子活过来一般,组成一个阵势护在莫乘云面前,旗面上那些怪异的古老符文慢慢亮了起来,在一片火红之下,那幽幽异光显得极为诡异而显眼。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火龙已狂啸而过,轰然撞上了那诡异旗阵,瞬间众人眼前一花,只见火浪冲天,仿佛盖过了一切,除了那旗阵所现出来的幽光仍旧桀骜地闪烁着,再也看不到那莫乘云的身影了。

    空气里热气嘶嘶声乱响,火光深处,隐约有人在深深喘息,声音嘶哑,如野兽嘶吼,困兽咆哮。

    灵风老道最后一剑轰然而过,与旗阵狠狠地相撞在一起,刹那间一股狂风凛然而生,彷彿是力量对撞消耗一般,随着,那原本庞大的烈火真龙,也开始缩小下来,只有中心处那团剑光,依旧那么明亮耀眼,赫然硬生生的,从那旗阵缓缓的,一寸,一寸刺了下去!

    如剑尖入水,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从那十六面玄yīn聚兽旗组成的阵法向外扩散出去,旗面上那些饱吸jīng血的咒文,也随之忽明忽暗,最后慢慢黯淡了下去。

    随着一声痛苦咆哮,那十六面玄yīn聚兽旗,终于在翻腾汹涌的烈焰中,一点一点燃烧起来,最后化为灰烬,如星火一般消失在天地之中。。

    片刻过后,漫天热焰渐渐散去,被那剧烈真火盖过的莫乘云,此刻亦慢慢现身出来,半边身子都被烤做了焦黑颜sè,面容枯槁如骷,眼中一片血红,显得更是诡异可怖。

    他大口喘息着,不断咳嗽,嘴唇轻轻有些颤抖,低头看了看被灼烧的一片焦黑的胸膛,灵风道人那柄三寸多长的小小飞剑,正插在他的心口。

    “三阳一煞剑!不愧是三阳一煞剑!”

    他面sè惨白,哆嗦说着,双手一合,将那赤如红玉的飞剑夹在手掌当中,一点一点拔了出来,殷红的鲜血,也随之喷涌而出,可他的笑声,竟是越来越是凄烈,那赤sè飞剑在他掌心中颤动着,却似乎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他的手,看去被重创的莫乘云,此刻模样狼狈之极,几乎半边身子却变做了焦黑,看去颇为古怪,甚至还有几分滑稽,可他此刻的神态,竟是前所未有的疯狂。

    他深深看了一眼紫云烟障上的老道,整个人腾空而起,向后飞了出去,落到下面风鸷的头上,面sè几度变幻后,双手如锢紧紧抓着手心飞剑,深深吸了口气,默运玄功,待面sè稍稍好转了些,方朝天上恨恨道:“罗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是要违背与我们之间的约定?”

    半空之上,那红衣女子一直和林辰对峙着,似乎也在忌惮着眼前男子奇高的身手,方才和这人交手尽管只有短短一刹那,可这人竟空手震回她的「修罗刺」,而且那道力之怪异,明明是道家真力的浩然大气,却又分明有着佛家之力的庄严气息,隐约竟似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异样邪力,如此诡异的真法,饶是她这个蛮荒八祖之一,竟也是平生仅见。

    听到莫乘云的质问,红衣女子眼眸淡淡地扫了下面一眼,轻笑一声,面上神情冷漠却似温柔,道:“我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我会闭上眼睛的。”

    “你!”莫乘云被她的话气得一窒,半晌方喘过气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胸膛起伏难平,恨恨地盯着这女子半晌,终究转过身去,看着面前那只庞然巨兽,也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狂热神sè再现。

    那红衣女子也不理他,娇媚一笑,目光再次落到眼前的男子身上。

    “阁下身手不凡,不知师承何处?”

    红衣女子柔声说着,黑发轻轻飘洒肩畔,一双眼眸水盈盈的凝视着眼前男子,眼波流转,仿佛都洒在了他的身上,在这天地之中,那一笑一颦,如明星一般闪亮,真个是令人怦然心动。

章四三四 此心安处,真言大手印

    听到这女子的问话,林辰只笑了笑,淡淡道:“无名小子一个,让前辈见笑了。. .  ”

    红衣女子皱了皱眉,随即眼波流转,瞪了他一眼,眉梢含笑带着些许嗔怪,道:“好一个无名小子,你这个人呀,不知道叫一个女人前辈前辈的,会把人叫老了,是件很失礼的事情吗?”

    林辰哑然,不管是多大岁数的,只要是个女子,必定会怕老的……这似曾相识的对话,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来——那个九尾天狐幻化的柔媚女子。当rì阿狸愤而离开,从此便再无她的消息,多半已回到蛮荒之中,以她的道行法力,就算天狐真身依旧被囚禁在蜀山那个塔中,可一身妖力恢复了六七层的她,自然也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念及阿狸那rì因担心他而负气而去,林辰心头多少有些愧疚。

    要说龙丹的凶邪妖力、「幽煌」的魔xìng,以及其与「雷神鉴」纯阳之气间的冲突,困扰他多时,但前一段时间在梵音寺静念禅院之中,他悟通佛理,借罗浮千万年佛气凝聚的万丈佛光之力,将龙丹妖力与自己身上诸家真法,甚至还有两件神物的凶煞之力,都差不多融会贯通,如天地洪炉一般运转不息,甚至因为某些机缘,隐隐已窥视到那一道远超他自身境界的门榄外的风景,而身上一直蛰伏着的隐患,对他而言,随着他修行rì益jīng进,似乎已非xìng命交关的大碍了。

    只是,想到那rì阿狸生气而去的样子,这天地茫茫,大概以后也再难相见。林辰想到这里,心头便不由得有些惆怅莫名,忽转而又想到了师父他老人家,当时在巫帝的三千佛法大世界中,师父那一番关于人之界限的话,以及一声“很好,你出师了。”便把最后一剑交给了自己,未尝没有永别的意思。

    这悠悠尘世,渺渺人生,往往有许多人,许多事,就这般在生命中匆匆出现,又突然消失,让人来不及回味。

    看到这男子眼中异光闪过,看着她似乎有些失神,但那样子,似乎在看她,却又分明不是在看她,红女女子心中不由出现一丝温怒,但更多的却是好奇,眼波流转,似乎早已忘了先前两人还在争斗的事,柔声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林辰看了她一眼,目光默默收了回来,淡淡道:“没什么,前辈不让我称你为前辈,那我称呼你什么好?”

    红衣女子娇媚一笑,身影踏着云气向前飘了两步,那彷彿一眼看人便已醉了一般的美丽显得更加的真切清晰,却见她默视手上那支深红如血,似刺非刺,似角非角的奇异法宝,转眼又落到眼前男子身上,想到方才与之交手时,这人展露出来的那一身奇异道法,似道非道,似佛非佛,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清亮而柔媚的目光再次闪过一丝异样奇光,半晌才淡淡道:“我叫幽婵,若是我没猜错,你便是那个当rì在十万大山跟巫帝交手的正道小子?”

    林辰默然点头,笑道:“没想到在下区区一个无名小子,也能入得前辈法眼,听那位莫前辈叫你为妖祖,莫非阁下也是蛮荒八祖之一?果然厉害,难怪连灵风道长也着了你的道。”

    红衣女子望着他微微一笑,幽幽道:“你也很不错,我瞒得过所有人,最后却瞒不过你啊!听你的话,似乎对我八祖之事所知甚详?啧啧啧,没想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实在难得。{.”

    林辰对她后面的话恍如未闻,淡淡道:“你身份非凡,为何偏偏要参与到这种正道间门派相斗的事中?”

    那红衣女子闻言轻笑一声,白了他一眼,即使是那嗔怪的神情,在风中也仿佛有着几分妖媚荡漾,徐徐笑道:“你这话真好笑,自古正邪不两立,我出现在这里趁机害人,又有什么稀奇的?这百兽山庄好歹也算一方正道名门,能借此机会为我族除去一敌,何乐而不为?”

    林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感觉自己道行大进之后,在女子这一眼看下,心神竟出现一丝激荡,不由得暗暗为之惊心,这份诡异的媚惑,无形无迹,似魅非魅,实在可怕,若换作一般的修行人,只怕就早在不知不觉中着了她的道还浑然未觉。蛮荒八祖,除了九尾天狐自不用说,无论是早年所遇到的青鸾,还是那个一身惊人鬼道神通的鬼煞,抑或眼前这个神秘女子,果然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他心中微寒,暗暗忖道,却没想那红衣女子幽婵对他亦是越感惊奇,尽管那rì在无名峰上,早已见识过这年轻人的身手,可此刻真正遇上这年轻人,方知此人道行之深,心志之坚,还要超出她的想象之外,难怪那rì招摇无道口中也会对这个年轻人显得颇为欣赏。

    不远处,白琦和小貂两人有些紧张地望着这边,只是想到灵风道人重伤未明,而且对这个妖女心存忌惮,方不敢靠近,而且让白琦不得不承认的是,就是她们上前,也只会给林辰添乱,这种境界的斗法,已不是她们所能参与的了。

    只是这般看着林辰和那女子隔空对峙着,两人一时间似乎都没有出手的意思,这让两位姑娘紧张之余又有些好奇,两双明亮的眼眸一直望向了那儿。

    见林辰并不说话,眼神冷淡,那红衣女子也不生气,自顾笑道:“倒是你,听说你被蜀山逐出门墙,为何还来多管闲事,不如趁此归入我圣宗,以你年纪轻轻便有这等身手,来rì要想出人头地,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想对方长笑一声,目光闪动,彷彿又有几分自嘲,淡淡笑道:“红尘万丈,繁华人间,也许终究是空,可此心安处,从此逍遥一生,岂不快哉?大好男儿,何惜偏安一隅之地?”

    红衣女子秀长的眉毛轻轻一蹙,对上这年轻人那双黑白清明的眼眸,心头竟是不由一凛,想到那rì招摇无道所说的话,心忖那个男人看人真准,想来也是,那男人是何等人物,能让他另眼相看的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那公子是打算与我为敌了?”

    红衣女子看着眼前男子,用手轻轻一掠鬓边发丝,微微眯上眼睛,带着一缕幽怨的语气中,手上那支奇异法宝,仿佛不经意间也收紧了一些。

    林辰眼神微微一凛,淡然道:“我既然插手了这闲事,自会管到底,若有得罪,还请妖祖阁下见谅了。”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一张玉脸顿时寒了下来,也不说话,右手挥动,红芒瞬间大涨,直入虚空之中,片刻间轰然巨响,天幕间瞬间沸腾起来,激起一道汹涌云浪,高逾数丈,气势万千,直冲林辰扑去。

    白琦和小貂忽见异变陡生,顿时变sè,来不及惊呼一声,却见林辰飘立云端之上,竟丝毫没有退避之意,更不惊慌,反向前漂移一步,面对着天空中汹涌而来的云cháo,一道金sè光芒,忽然从他手间散发开去,在这萧萧肃杀的天地间,直如一点灿烂阳光那般的耀眼!

    不远处两位姑娘只觉眼前一亮,忽的目瞪口呆,看着林辰那只腾起金光的右手,赫然三指朝天,两只紧贴掌心,结成了一个类似佛门金刚的法印,紧接着,一声低沉若雷的大喝,从他口中喷出:“唵!!!”

    只一瞬间,那一声大喝,林辰手上散发出的淡淡金光便猛然间旺盛了一下,紧接着他手中的手印往前一推,顿时一个巨大的金sè手印虚影,便从他手上直飞了出去,声若雷霆骤然震响,在天幕中越变越大,瞬间璀璨,放shè出千百道金光,直冲云霄!

    红衣女子以法宝奇威击出来的千重云浪,竟在那只金光大手印的威势之下,被压得反推回去,如海cháo拍到山崖上被反回一般!

    空中轰隆声不断,仿佛无数雷轰交杂在一起,空气都几乎要被震碎,白琦和小貂在这样的巨震之下,目瞪口呆,脸sè瞬间便苍白起来,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唯恐被这恐怖的声音震坏了自己的五脏和耳膜。

    那红衣女子在林辰那一声佛门真言喝出的一瞬间,便已脸sè一变,在看到那只佛光差不多照亮了半个天幕的金sè虚影大掌,更忍不住心中狂震,一句不可置信的话脱口而出:“真言大手印?”

章四二四 佛法之威,不动根本印

    幽婵乃蛮荒八祖之一,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不说,同时也是蛮荒招摇山圣宗四位妖祖中排行第二的人物,无论是道行还是威望,只在穷奇之下,提起「妖祖罗刹」之名,几乎没有人不会知道这个素喜淡淡红衣,喜嗔一向不形于sè的妖祖,就是在正道老一辈人当中,对这个妖皇宗居于高位的妖女,也是印象深刻,深知其可怕之处,昔rì正邪大战中,这个女子便曾以一己之力灭了正道许多门派,手上杀孽之重,一身妖法之诡,一度被好事者认为此女乃九幽里跑出来的修罗恶鬼,那一身红衣,便是人之鲜血染红,此后「罗刹」之凶名,更是不径自走,大闻于修行界。

    像幽婵这样的人物,自是见识卓绝之辈,对真言大手印这传说中的佛门大神通,就是在那rì无名峰上光遥遥看着巫帝施展,便早已对其之威深有体味,此刻看到这个年轻人竟不用道家门法,而是展露出这一手佛家神通来,心神一震,但她何等人物,却也很快便恢复过来,眼见那股威猛霸道的佛力迎面压来,是一声轻叱,身形间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金光大掌,从虚空中呼啸而过,一时间天摇地动,轰隆声阵阵传来,压过了无尽风云,直到其遥遥远去,最后不知消失在天地何方,四方的云气方重新合拢过来。

    这一下前所未见的佛家真法,两位姑娘只看得目瞪口呆,小貂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茫茫云海之间那个依稀可见,仿佛被什么力量生生按出来的巨大佛印,惊道:“师姐,林大哥他这是什么法术?好厉害啊!”

    白琦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在师门之中,虽然她也算见多识广,但这等神通奇法,实是超出了她的认知,稍一沉吟,只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但看这手印力量气息庄严大气,分明是佛家真法无疑,可这怎么可能呢……林辰先前与长生殿那人交手时,明明用的是我道家的真法啊!”

    小貂虽然年纪尚小,但自幼便跟随在灵风道人身旁,耳濡目染下,对诸家门法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一听大师姐这话,当即便明白了白琦话中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几乎没有多想,便瞪眼张大小嘴道:“莫非林大哥他佛道相通?”话语才说完,少女还没等白琦回话,便已连连摇头,自我否定起来,自古佛道之争,无人不知,道与佛两家,从不相通,这几乎是每个修行人都知道的常识,更没有人会想到去质疑,修行界千年万年下来,什么时候见过有人能同时修炼这两家无论修行之道、根源思想、还是信仰都截然不同的修仙法门?

    就在她们正胡思乱想的转眼间,场上早已又是一番变化。

    林辰见到那红衣女子毫无征兆变消失,心中顿时一凛,已知此人亦是通晓类似「缩地成寸」这类天地神通的人,难怪她身法之快和诡异,先前连他一时也察觉不出来,直到她现身偷袭了灵风道人方知有人一直藏匿在身边,幸亏当时他反应极快,而这女子为了有十足把握击杀老道,蓄力了费了一息时间,才让他及时救下了老道,否则灵风道人纵有天大本事,那样情况下也难逃一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转念间,只觉一道劲风无声无息从旁而来,那红衣女子竟是眨眼间出现在他的身边,手中的法宝反手一刺,红芒闪动,锐声破空,直朝他背后心口要害刺去。全文字..

    白琦和小貂回过神来,紧紧地注视着场上战况,眼看那妖女身法奇诡,尤其那法宝打出的恐怖破空声,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不想也知其威力之大,这一下如果打实了,就算是磐石巨岩也要被砸得四分五裂,更何况人体血肉之身?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林辰也不知是真的毫不慌乱,还是因为那女子下手太快太狠没反应过来,只看也不看,微微侧身,竟是要以背后那个剑囊去抵住那凶狠锐利朝他而来一刺!

    “小心!”两位姑娘见情势危急,直为林辰捏一把汗,紧张之下,更是忍不住失声惊呼出来。

    “叮!”的一声,只一瞬间,那红衣妖女手上那支奇异法宝已狠狠击中了林辰背后,发出一声清锐的震响。

    然而令人愕然的是,那女子的法宝看去那般气势汹涌,可在击到林辰剑囊上之时,竟是生生停住了势头,仿佛刺到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上一般,再也无法寸进半分。

    下一刻,还没见那沉默的男子有什么动静,众人只觉四周的云涛狂风,仿佛也停滞了那么一瞬间,四周一下子冰冷下来,一股说不出的,让人从心底往上冒的寒意,忽而卷过这片天地。

    冥冥之中,仿佛有沉眠的恶魔被惊醒,忽然睁开了眼睛,冰冷地漠视着这个人间,

    一时间天地仿佛也似屏息,万籁也在俱寂,除了那一声低沉而幽幽的剑啸,沧然而起!

    幽婵原以为这男子托大不避,yù以剑囊上的飞剑来抵挡她的修罗刺,心头正有些不屑,暗想自己这法宝之利害,岂是那些寻常修仙者手中的废铁可比,可没想只在一刹那后,她的脸sè顿时变了,只觉得一股怪异绝伦的狂烈戾气,正从这个年轻人背后的剑囊上传了过来,直冲她的法宝而上,同时有古怪吸附之力,竟然牵动了她一身的jīng血和灵力,就要向外涌动而去,被吞噬到什么无底之洞一般,几乎不能自如。

    幽婵这一下当真大惊失sè,须知她的修罗刃已是世间罕见的奇凶法宝,可即便这样仍让对方的飞剑生生压了过去,以她的眼力阅历,已料知乃是这男子背后这柄裹着布条的未明飞剑,必定是什么聚天地至邪大凶之气的法宝,顿时醒起当rì招摇无道所说的话,曾言及此子手上有一件旷古未有的大凶法宝,并对他尚能保持神智清明甚感好奇,想必那男人所指,便是眼前这古怪剑器,转念间暗呼自己糊涂,竟然忘了那rì无名峰上观战,燕惊尘把最后一剑交给了这个年轻人,似乎此子便是以此剑承载了燕惊尘毕生剑意,并重伤了巫帝,光是这一点,这家伙的飞剑又岂是等闲之物!

    但她xìng子桀骜,到底斗法经验丰富,这般情势下,竟是怡然不惧,一咬牙,赫然松开了手上法宝,反腾旋身,手指如兰花拂过,五道红芒乍现,从她指尖泛起,迳直攻向了林辰面门。

    两个人交手快若迅雷,猛似疾电,只是短短数息见,两人便已经完成了几次交手,招招都仿佛生死一瞬,只看得远处两位姑娘眼睛都直了。

    林辰目光闪动,有心试试自己在梵音寺所领悟的奇异佛法,在躲过红衣女子又一次狠厉攻击后,身形往后飘了数丈,同时双手内缚,以右手的拇指缠握住左手食指的第一节,而左手食指端支拄著右拇指的第一节,再一次作出了当rì令梵音寺大师兄净空震惊不已的那个奇怪的不动明王手印来,随后灵台一凝,气守丹田,只见一股淡淡佛光刹那从他身上释出,澄清如水,林辰不动如山,早已作结好的手印竖在胸前,同时拇指内扣紧贴掌心,忽然间睁开了双眸,吐出一口凝聚不散的长气,一个真言从他口中随吐气而震声喷出:“吽!”

    声若天鼓雷音,刚应念而出,林辰便觉浑身的真元仿佛火山苏醒奔涌而出,一股磅礴庄严带着无上威严的力量瞬间汇聚到了他的双手之中,轰隆一声,那个不动根本印脱手而出,瞬间放大,直冲那红衣妖祖而去。

    说起来,林辰离开梵音寺多rì,平rì静心思悟,早已对当rì净空所传的真言咒法又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而这个他从不动明王尊者像上习悟到的不动根本印,配合上那「六字大明咒」的施展,此刻真正与人交手起来,这一记明王降魔印的威力甚至比当rì林辰初悟时候惊动了整个罗浮的那一记还要巨大,寻常佛家子弟施展佛家金刚法印御敌,往往以佛力凝聚成佛掌,随之拍出去,但他这一记不动根本印一眼看去,虽无佛光,在空中显得有些虚幻透明,可此时林辰一下拍出,浑身的道力仿佛都瞬间凝聚在了这一招之中,一眼看去,便如同一只怒佛巨掌自九天而下,降伏一切邪祟!

    ※※※

    前面章节数打错了,已更正

章四二五

    幽婵只觉得一股极其庄严肃穆的佛息眨眼间便扑到了跟前,仿佛一尊金刚怒佛突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朝着自己当头拍了一掌!

    那股威猛霸道的罡风,无不蕴藏着光明和悲悯之意,其中更有一种仿佛令她与生俱来畏惧的威严,一下子刺得她心底生寒,竟忍不住一声尖叫,身形从半空中硬生生停住,眼见无从躲避这个佛家法印,身子迅速无比地向后飘去,同时长袖舞动,双手合握胸前,交叉屈伸,做了个古怪手势,如远古先民祭天之态,挡在身前,赫然结出了一道护体奇罡,下一刻,只听雷音之声压来,那只威严不可一世的法印已轰然至跟前,甫一相撞,只一瞬间,幽婵脸sè也仿佛白了白,双袖衣裳登时被那股巨力震成齑粉,露出了一双白皙的玉手来。

    幽婵这道护体奇罡,凝结的虽然仓促,但也算凝毕生修行之所在,非同小可,抵御了不动根本印片刻,已给她缓过一口气的时间,幽婵何等人物,见这对方打出来的这个古怪佛家法印,自己是不能力敌,心中惊震之下,已生退意,同时对这年轻人更感骇然,不仅是对他的修行道行,心念莫非此子竟然是前古未有的佛道相通第一人么?

    风中无数云气蒸腾,幽婵深深地凝望了眼前那个年轻男子一眼,借助身前反震之力,飞速飘后,同时口中一声低啸,那只似角似刺的奇异法宝便应声而来,追随主人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人前。

    林辰显然也没想到这个不动根本印威力之大,竟能把堂堂妖祖吓退,怔了片刻方反应过来,忽然低声懊恼道:“可惜,追不上了。”

    他也是此时才醒悟到,对方既是蛮荒妖祖,又岂会不知十万大山里通往蛮荒的路?只可惜他这不动根本印威力虽大,元气灵力消耗也大,况且那红衣女子身法奇诡,道法高深,此刻要追,却也是为时晚也。

    “林大哥你没事吧!”正摇头苦笑,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急急的声音,回头看去,却是小貂驭着「紫云烟障」飞至,人还未及,小姑娘的声音便先传了过来。

    淡紫流光的云霞之上,小姑娘正翘首望着自己,眼中带着惊喜之sè,隐隐又似有一丝过往没有的敬畏,林辰朝两人点了点头,身影一飘,随之落到紫云烟障之上,微笑道:“我没事。全文字..”

    说着,见旁边那位百兽山庄的大师姐一脸震撼的看着他,不由奇怪道:“白姑娘,怎么了?”

    白琦正看着他有些发怔,见这男子清亮如初的目光看来,忽然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涌上心头,俏脸一红,慌忙摇头道:“没什么!”话才出口,转念间又有些又羞又怒,暗忖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平rì的自己,有心问林辰那是不是通晓佛门真法,但想到这等惊世骇俗的修行之道,必定是什么师门之秘,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又岂好随便打听这些?人家又凭什么告诉自己?一念及此,心情竟是有些莫名失落,一时间连看向着男子的目光,竟也有一丝异样的恨恨之意。

    林辰被她弄的有些莫名其妙,看到一边的灵风老道,也顾不上去理会,连忙上前探了探老道的鼻息,随后把手搭在老道的手脉上,低头沉吟。

    看到他这一举动,两位姑娘又惊又喜,自是看出了林辰在看灵风道人的伤势,只想到林辰身手奇高,修为骇人听闻,心头便不觉抱有几分希望。

    林辰把真元从老道手脉上收了回来,沉吟片刻,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了几颗过往炼制过疗伤灵丹,喂到老道嘴里,随后轻点老道咽喉让他吞下,接着手指间青光乍现,在灵风道人身上几处大穴拂过,连连轻点树下,这才缓缓出了口气,抬头看着两个姑娘望来的目光,微笑道:“灵风前辈他伤势虽重,但xìng命却是没什么大碍了,也幸亏前辈他反应极快,在紧要关头躲开了那刺向要害的一击,我给他喂了治愈内伤的灵丹,只须好好休养,以前辈深厚的功力修行,想必两三年便能恢复过来。”

    白琦和小貂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小姑娘更是忍不住眼泪儿便掉了下来,白琦眸光在眼前这男子身上流转,贝齿轻轻咬着嘴唇,似乎也想说些什么,但终究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中柔光越亮,须知修行界中炼丹之道失传,故炼丹师稀缺,便是寻常的丹药都显得极为珍贵,被视为关键时候的救命手段,更不要说像要治愈灵风道人这般脏腑重伤的灵丹妙药了,他们百兽山庄虽为南疆之地的古老门派,可终究不如四大正宗,自是没有自己的炼丹师的,可见林辰方才毫不犹豫便给老道喂药,这份心意,可见他为人坦荡,品xìng善良,实在难得。

    这位百兽山庄的大师姐正怔怔有些出神,忽听身边师妹一声轻呼,把她惊醒过来,抬头看去,只见远处那几个斗法的人,似乎被林辰方才与那妖女斗法的声势所吸引,那几个身影化作数道奇光,从远及近,迅速朝他们这边飞来。

    白琦眼尖,认出了那几人当中,赫然有一个便是她师门的一位早已退隐的长老,跟他交缠的,正是一个穿着长生殿门衫的老者,而另外两个人,因为速度太快,斗得太激烈,一时间竟没法看清他们的身影,直到那四人飞近这里,忽见旁边林辰身子一震,隐约有一丝异样,正有些惊奇,便见眼前那两个看不清的身影里,其中那个白sè身影,似乎感觉到什么,忽然迅若闪电般飘了过来。

    白琦和小貂看清来人身影,都下意识的怔了一下,来人竟是一个绝美的年轻女子。

    而那女子同样也看清了他们几人,竟也似身子大震,一张绝美脸上,呈现出惊喜交集、异样难明的神情,甚至连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章四二六 秘魔乌梭,轮回百转

    看到那红发老叟怪目圆睁,气势汹涌,一看便知来者不善,凰冰璃一言不发,翻身迎敌,御剑飞舞处,声动九天,便见蓝光闪耀,出没云间,刹那间茫茫云气层层大震翻腾,如暴怒风神怒吼,如此近看,真个有惊天动地之威,小貂和白琦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尽管久仰蜀山上这位天才师姐乃修行界最年轻的渡劫高手,可此刻真正见到她出手,两位姑娘都忍不住一时为之震动。

    半晌回过神来,白琦心中虽有些疑惑,但见凰冰璃和那怪老叟斗得厉害,迟疑一下,还是向林辰轻声道:“喂,你不去帮忙吗?”

    才说完,却见林辰轻轻摇了摇头,默默道:“她xìng子倔着呢,再说,以她此时的道行,也不会输给那个老怪。”

    林辰口中说着,但心中仍是有几分震动,在他想来,自己屡有奇遇,道行突飞猛进,已是异数,却没想这位师姐修为居然也进步神速,丝毫没有落下于他,且见她驭剑之妙,真法之jīng,恐怕单单是道家修行这个方面,自己也是不及她的,实不愧修行界正道中的新一代天骄。

    白琦听到林辰这话,嘴角动了动,眸间忽而闪过一丝异样的复杂之sè,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回前方,终究没有说话。

    半空中,那红发老叟怪叫连连,手上法宝乌光奇亮,挥动见无不荡起阵阵异样光圈,竟是一件三尺余长的黑sè梭形之物。

    说起来,与这女子斗了半天,这老叟心中是越来越惊,没想以自己将近千年的道行修为,就是放眼整个修行界,也是算是一方枭雄,却竟在一个年轻女娃手中也讨不到好处,上次在南疆长生殿分坨门前被这女娃断了一臂,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大意在先,而且对方仗着神兵之利,自己方着了道,差点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而这次来镇伏百兽山庄,却没想再一次遇到这女娃,可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一直斗到现在,对方非但没有力竭之迹,反有越战越勇之状,光是这份道行之深,根基之固,便已是不可小觑,同时心中又有一丝莫名震撼,如今的年轻一辈真有如此厉害么,自己蛰伏多年,此番出山,原以为能重振昔rì威名,可没想会遇到这样一个修为惊人的年轻小辈,是自己老了么?还是时代早已遗忘了他,自己那个曾经意气不可一世的年代,终究是过去了?

    这红发老叟心里百般转念,没想这稍一分神,便见眼前一花,一道凌厉剑光霍然从旁而至,当胸刺来,如横贯天际的蓝虹,瞬间将周围云气竟也照的蓝灿灿一片,同时青光浮动,一股强大的浩然大气凛然而生,分明是道家至真至纯的真法气息。

    红发老叟当即大吃一惊,暗叫不妙,这女娃剑道刚猛,一往无前,势若九天雷动,下手绝不留情,这般剑诀真法,天下间除了那个天下第一剑宗不出其外,而且这一剑道行之高,便已是非同小可。危急时候,老叟也非泛泛之辈,身子上升之势不减反快,瞬间如电,身化奇光直飞冲天,同时手中法宝腾起阵阵幽光,掩去了他的身影和气息,yù摆脱这身后可怕的一剑,再做还击。不料这正道女子年纪轻轻,却道法奇高,就凭着剑上感应,那蓝光如有灵xìng一般,风驰电掣地追来,如附骨一般,二者距离竟不稍减。

    红发老叟这下实在又惊又怒,想这半天下来,自己竟处于下风,实在大损昔rì威名,想到这里,一咬牙在半空中生生扭过身来,半空折返,梭形长尺,横在胸口,奇光幽亮,迎着那道湛蓝剑芒,当头迎上。[ . ]

    “轰隆!”

    两法宝甫一相接,天地都仿佛都动摇了一下,隆隆巨响,以那两件法宝为中心,风云翻滚,隐隐然又成了一个巨大漩涡。

    只见红发老叟身子大震,骇然抬头,大叫一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逼退了数丈,但他身前的那道蓝sè剑芒也是轻纵倒退,云雾之中似有人轻哼了一声,似乎也不好受,只是那红发老叟显然更不好过,一张老脸由白转红,血气上涌,但他终究生xìng桀骜,不愿在这样一个年轻小辈面前示弱,生生把正yù狂涌而出的血气压了下去,饶是他多年道行法力通天,也忍不住闷哼一声,面青如鬼,双眼瞬间红根遍布,变得狰狞之极。

    这瞬息之间的斗法,两人已不知兵刃交接了多少次,尤其是凰冰璃这一剑,直看的远处的小貂屏住呼吸,目眩神迷,就连白琦这个一向心高气傲的百兽山庄大师姐,也不得不对那位道法奇高容颜绝世的白衣女子为之折服,拳头紧紧握紧,又慢慢松开,也不知想着些什么,眼神越发的清亮坚定。

    “大道直至通明剑典!你是蜀山的人!”就在这时,那红发老叟缓了一口气过来,又惊又怒,便忍不住大喝一声,像他这样的人物,交手了半天,又岂会连这点眼力阅历也没有,当场便从方才那一剑认出了凰冰璃的师承来历,一想到那个千古大派的名字,老叟随之心中竟也有些后怕,方才那一个瞬间,实在是大大凶险,他的反应若慢了一手,或是迟疑片刻,想必会被对方斩杀于剑下,同时暗忖蜀山实在名不虚传,都说蜀山剑诀天下第一,修成正果者剑光可化雷音,惊动九天,弹指间见把对手斩杀,刚才这女娃剑诀妙法之炉火纯青,恍若人剑合一,分明早已达到了剑道修行中最难得的“剑心通明”之境,以他看来,若再给这女子多几年时间,只怕此女的修为能直逼那传说中的“万剑归宗”之道境也说不定,一念及此,红发老叟心中更存几分忌惮,眼中杀机更重。

    然而让他心惊的是,这个年轻小辈非但道行骇人,就连手中的飞剑也绝非神物,他手上这件法宝「秘魔乌梭」,乃采极北荒原上一种极其稀少的异铁炼成,yīn狠奇毒,专收诸般法宝,令人防不胜防,昔年他便是凭借这件法宝的奇异威力,杀人无数,闯下红发老祖的凶名,却没想今rì自己这法宝一点威力发挥不出不说,还差点被对方飞剑所毁,似尺一般的梭身之上,方才与之相碰的地方,竟崩裂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里面不知多少重禁制被毁,若再强行催动下去,只怕也支撑不了多时,更让他震惊的是,对方的剑甚至由始至终,都没有出鞘过。

    连「秘魔乌梭」所不能收走的法宝,不想也知道是那些稀世难求的仙家至宝,一念及此,红发老叟心中悔恨,同时眼中狂热贪念一闪而过,咬了咬牙,忽然怪目圆睁,双手作了一个古怪手势,似乎要施展什么异术。

    凰冰璃人在半空,白衣飘飘,听到这老怪的质问,继而作出施术之状,神情未变,只一声清冷:“妖孽!”

    话音落下,便见她前端云气霍然分开,太初神剑冲天而起,蓝光大盛,瞬间所有光彩如长鲸吸水倒收回去,在茫茫无尽蒸腾不休的云气之中,凝固成一柄光芒万丈的天蓝剑柱,势不可挡斩下,几乎就在“轮回百转!”

    同时,红发老叟怒吼一声,声若雷音滚石,回荡在天幕之中!就在众人惊异之时,但见那老怪身前周遭异光大起,瞬间竟将他周遭一切淹没过去,而且那结成的法术之光,竟如cháo水一般迅速往四周扩散开去,几乎就在转眼间便扩至凰冰璃身前,淹没了她的身影。

    只在一瞬间,众人眼中,天地间那道煌煌不可一世的惊天剑柱,竟也仿佛就此静止了一般,。

    “啊!”乍看的异变骤起,小貂忍不住惊呼一声,连就林辰也不知皱了皱眉,眼中瞳孔微微收缩,红发老叟这一手怪异法术,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气息似灵非灵,不在五行之数,倒跟那天地间最古老神奇的巫法一般怪异绝伦。

    就在众人惊疑不解之时,那红发老叟见得凰冰璃中了他这个法术,忍不住得意狂笑起来,须知他这个唤为“轮回千转”的法术,实是非同小可,乃他无意间中翻阅前人古卷所发现一个神通秘法。顾名思义,这法术之功,跟那天罡三十六神通中的「花开顷刻」有点相似,只是作为御敌之法,用在敌人身上,能让人迅速衰老死灭,仿佛经历百转轮回,人之一生渺渺,何足道矣!

    这法术虽然未必真有古卷上说的那么夸张,但以他浸yín在此术上的深厚修为,已足能让一切受术之人转瞬老死,这年轻女子修行道行虽然奇高,但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终究是心高气傲啊!

    红发老叟一击得手,心中淡淡想着,手上却毫不含糊,准备随即催动那奇术之威,将这年轻娇娃的灵力生命吸噬殆尽。

    认真说起来,他这法术虽然神异,但并非是真正威力无俦的掌控天地时光流转之技,依古卷所述,实际也只是催人肉身迅速衰老,瞬息便如同转眼过了百岁光yīn一般。只是,对于世间大多数生灵而言,尤其是寿元受命于天的人而言,要其衰亡,又何须经历那百转轮回之沧桑?

1第 1 章

    曲陵南弯下腰,蹲着一下一下在磨石上磨自己那把小柴刀。 . .

    这把刀是名副其实的小,刀身只有常用柴刀的三分之一长,形制呈半弯月牙状,刀刃薄利平滑,全无豁口,完美得犹若一泓清泉,在月sè中映着明晃晃动人心魄的银光。

    曲陵南一张小脸绷紧着,毫无表情,执着而专注,往刀口处浇了点水,继续霍霍磨刀。

    院墙之外,隐隐传来鼓乐人声,鼎沸热闹,不时还有高声喧笑,丝竹作响,一派喜乐之气越墙而来。

    一墙之隔,那边是高筑巨构,雕栏玉柱,华美贵气,这边却成九野之乡,蛛网燕泥。

    刀刃与磨石相磨合的声音显得愈发单薄,锐意顿减,反倒平添了三分凄凉。

    过了许久,刀刃处已磨得足够锋利,曲陵南一把扬起柴刀,刀口居然传来嗡嗡之声,月光下,她常年缺乏血sè的脸照得半明半暗,只余一双眸子平静中闪着亮光。她用指腹轻轻压上刀刃,血珠顿时迸出,曲陵南将手指深入嘴里吮了一下,微微眯眼,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将柴刀插入腰际,整整头发,抬头看了看天。

    天际一轮圆月高高在上,月华之下,万物均蒙上一层隐约朦胧,白rì世间诸般丑态,此时都罩上绰约的纱衣。曲陵南望了望那明月高悬,眨眨眼,开口道:“娘,莫要再入我梦里哭了,我这就去替你宰了他。”

    她娘若地下有知,听见这话,只怕得急得从坟头里跳出来。可惜黄泉杳杳,人鬼殊途,她娘再急也是无可奈何。

    曲陵南此时开口,原也不过是因过往一十二年,凡事做之前均知会一声娘亲,习惯使然而已。她停了停,看了会月亮,算了算时辰,又认真地蹙眉对她娘亲道:“活着哭死了也哭,你哭来哭去的,到底图个啥?莫哭了,今晚就把这事了了。”

    小姑娘停了下,困惑地思考娘亲为何要哭泣的问题,想了一会,想出来点头绪,便郑重地对着虚空道:“娘,我思来想去,觉着你还是想我宰了他的,是吧?那男的原本说好了娶你的,却抛下你不要,现下又要娶别的老婆,言而无信,无以立足,早该一刀杀了完事。可你又为何不明说?早说了,早两年我便可替你完成心愿,你也能早些安心投胎,转世为人,少来入我梦中哭啼烦扰,岂不甚好?”

    她娘亲自然是没回答。

    曲陵南却正儿八经地叹口气,摇头用一种看不惯又没办法的口吻道:“娘啊,你千般好万般好,便是这一样不好,话老也只说一半,你不说我又怎猜得出?我猜不出你又偏生只会托梦来哭,吵得我也觉也睡不好,真真白耽误工夫。”

    她不满地撇嘴,转身弯腰捡起一捆备好的麻绳负到肩上,蹑手蹑脚躲到墙根,侧耳倾听了会,确定墙那边无人,随即解下麻绳打结,手上一挥麻绳结漂亮地划了弧线,稳稳挂到院墙那边的歪脖子树上。曲陵南这一手在山里打猎用得炉火纯青,此刻挂个树杈不过牛刀小试。她拽拽麻绳,确定绳子稳固,随即双手一攀,身子斜挂,腿借力打力,往墙上迅速蹬跑,嗖嗖几下便过了墙。

    爬上树,收了绳索,她又从树上倒垂腰肢,一个返身,哧溜一声麻利爬下。她自小长在山野,又无玩伴,平rì里便是与猿狸鹿狐等做耍,攀爬腾挪从来熟稔于心,此刻稳稳落地,竟只发出沙沙一声细响。曲陵南反手抽出柴刀,猫着腰,接着树影花丛遮挡,快速穿越这处庭院。

    她犹如狩猎的豹子山猫,在此宅院隔墙一处废园蛰伏好几rì,白天睡觉,晚上潜伏,早已将地形踩熟。此时小姑娘脚下此处所在,乃傅家人称为后园之所,占地不广,屋舍多为闲置,蛛网危檐比比皆是,据称有些院落曾用以拘禁历代傅老爷不听话的夫人和如夫人们——但曲陵南看来,此乃不折不扣浪费柴米油盐之败笔,男人若不喜欢那些女子,只打发她们滚远些便是,关起来,还费粮食柴火作甚?

    可为何名为男人的动物都喜欢这么干?尤其是有大房子,装得下许多女人的男人。. .

    比如她血缘上的爹。

    他爹今儿个娶亲,头两天后园就塞进来两名婀娜多姿的姨nǎinǎi。

    姨nǎinǎi们比曲陵南她娘还能啼哭,哭得还极好,讲究的是掩面长叹,一调三折,起承转合,动人悱恻。

    曲陵南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人哭得比唱得还好听,她一面爬树上吃果子,一面欣赏这抑扬顿挫的哭嚎,小榆木脑袋忽然福至心灵,若有所悟,煞有其事地微微颔首。

    小姑娘领悟的是,女人原来他nǎinǎi的得这么哭哇,原来照她母亲那种默不做声只管流泪满面的法子,连公猴子都没召来一个,简直白瞎了满眼泪水。

    虽然姨nǎinǎi们最后也没召来她名义上的爹,倒是召来凶神恶煞似的管家训斥一通,然曲陵南仍然坚持,她们的哭嚎毕竟闹出动静,只要能闹出动静就是好。

    曲陵南深以为,这世上很多事都颇无必要。好比行山,明明有条山道笔直通畅,直通云端,可人们却偏爱视而不见,左拐右拐,尽走岔路,九曲十八弯都到不了终点。走岔路就罢了,走了岔路,那个人还要停下来,还要拍大腿骂娘,抱怨世道不公,抱怨人心不古,暑雨亦怨之,祁寒亦怨之,炙rì亦怨之,浓荫亦怨之。

    说白了就是爱瞎折腾。

    就拿她娘亲来说,长得分明貌美无双,脑子里装着曲陵南一辈子弄不明白的诗词歌赋。据说以前还能飞花穿叶,很有些飞檐走壁一类的真本事。可惜她放着好好的逍遥rì子不过,为了个男人,硬生生将一身修为给散了,学深闺那些个无聊透顶的针线女红,扮成娴雅端庄的模样,拼了xìng命给那男人生娃,到头来连个姨nǎinǎi的身份都捞不着。

    后来也不知发生何事,他娘被逼抱着还是nǎi娃娃的曲陵南退隐山林,躲到深山老林中去。等母女俩安顿下来后,她娘每天就只干两件事:养她和想自己的心事。

    养她好办,兽rǔ粟糊,曲陵南长得飞快,一顿三餐到点必吃,不用人喂不用人催,乖巧得像庄稼人放养的牛马;想她那点心事却难办,她娘愁眉不展,整rì翻来覆去琢磨过去,过去怎么好,后来怎么糟,拿那个好去比对那个糟,一根线的事硬给拧成一团麻花,越来越乱,解也解不开。

    解不开咋办捏?她娘只会哭,哭完了就开始病,病完了曲陵南也大了,她娘的小命也折腾得差不多,临死还攥着当初的定情信物喊“檀郎,你好狠的心。”

    曲陵南知道这里的檀郎指她爹,但她不明白为何她爹要改名叫螳螂。她想起野外瞧过母螳螂会□完后吃掉公螳螂的事,心忖莫约娘临终时心里还是恨,恨她爹用完了她就一脚踹开娶别人,这跟母螳螂做的缺德事差不多,故而以螳螂之名骂她爹,也是无可厚非。

    然照曲陵南想,骂完了不就该闭眼了吗?事情又坏了,她足足帮她娘合了不下十次眼皮,她娘还撑着不肯阖眼。曲陵南当时心里就疑惑,怕她娘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看这架势,只怕死了还得继续折腾,折腾不了自己了,就折腾她。

    果不其然,入土没多久,曲陵南就开始整宿整宿梦见娘亲,娘亲在她梦里哭得无声无息,梨花带雨,如诗如画,如泣如诉。可曲陵南烦得不行,因为在梦境里,她娘只负责哭,别的啥也不说。

    “你到底哭啥呀?”曲陵南耐着xìng子问。

    她娘掩面抽泣,没回应。

    “你不说我咋知道哇?”曲陵南试图跟她讲理,“我不知道就啥也做不了哇。”

    没用,她娘继续哭。

    曲陵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娘亲掩面哀泣,yù说还休。世间多少事,坏就坏在不好好说话上,明白话不说,明白道不走,她想破了脑袋,也闹不清楚她娘到底是要啥。

    “给你烧多点纸钱?”曲陵南商量着问。

    “给你烧俩丫头伺候?”

    “要不我打两只斑鸠拔了尾巴尖毛给你做顶冠子?”

    “你到底想怎么着吧,”小姑娘发了狠,在梦里抽出柴刀,一刀劈在石头上,哐当一声火星四溅。

    她娘的眼睛却亮了。

    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珠子从她娘脸上移到手中明晃晃的柴刀上,也点亮了。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早说嘛。

    能用柴刀解决的事,都不算难事,曲陵南微眯双眼,面无表情地想。

    过了几天,她收拾了个小包袱,扮成个小子下了山,连赶一百多里路,走了几天几夜,风尘仆仆。跋过山涉过水,进了村过了镇,好容易赶到他爹娶亲前来到河魏城。进了城她要管城边卖茶水的老板娘讨了一碗水,就着自己做的窝窝头,蹲在路边啃了起来。

    啃完了,曲陵南还了碗,问傅家在哪。

    “哟,你可是打听‘傅半城’傅老爷府邸?”

    曲陵南没记得她爹叫傅半城,于是老实说:“是姓傅,但不叫傅半城。”

    “外乡小子忒没见识,那傅半城可不是傅老爷名讳,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敢直呼他老人家?这半城说的是半个河魏城都是他傅家的,富贵之极的意思。你打听傅家干嘛啊?你是他家远房亲戚?”

    曲陵南摇摇头,认真地说:“有人托我给他们家传个口信。”

    “啥口信要你一个小孩子家远道来传?”老板娘好奇地凑上来问,“别是丧葬婚嫁?”

    “不是。”曲陵南看着远方,心道,传个你要死了的口信而已,这真不算丧葬婚嫁一列。

2第 2 章

    自黄昏起整个傅府都热闹非凡,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堂上厅间各处虽未正式开席,然宾客间以开始觥筹交错,杯盏不停。中庭大开,二进的花厅外贺礼不断,唱喏的喊哑了嗓子,送茶的跑断了腿,红纱灯笼罩着红蜡烛,红彤彤的一片喜sè照进人眼底,仿佛便是无中生有,也要在人脸上硬生生烘托出几分欢愉来。

    这一晚朗月当空,阳往yīn来,清辉满地,晴空无云,似乎连老天也愿给傅半城老爷半分薄面添点喜气。诺大一个傅府,忙而不乱,井然有序,迎宾的进退有据,待客的谦恭有礼,便是传菜的小厮,递酒的丫鬟,也个个衣裳崭新,模样利索。管事的更是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几乎要将自己视为今rì成亲的傅老爷一般。

    曲陵南地打量满屋子挂着的红绸红灯笼,对这么多红布跟不要钱似的挂得到处都是有些不解。

    她心忖,不就娶个婆娘吗?平rì她也爱下山闲逛,村里镇上没少见汉子打婆娘或婆娘揍汉子。

    他们说,那叫夫妻之道。

    既然如此,只为了宣称多个人能跟自己睡觉打架,犯得着聚这么多人,不论亲疏,不管来历地要道声恭喜么?

    到底有什么好恭喜的?

    曲陵南皱着眉继续端详来往众人,他们挂脸上的那些笑也有真有假:有些分明笑不达眼,有些分明狼吞虎咽,有些分明贪婪狰狞,有些不过敷衍了事。

    这满堂的人,为何连真假都辩不出了?

    当年她娘在世时,倘若不忙着犯愁,也愿意捡些人情世故说与她听。

    娘亲给她讲过何为成亲,言道若这一男一女拜过天地睡一块便叫夫妻。那一rì,她娘兴致颇高,曲陵南对这些事尽管觉着没什么好弄明白,但见她娘意犹未尽,便乖巧地配合着一问一答:

    “若拜了天地不睡一块呢?”

    “啊啊,哪有拜了天地不洞房的?”

    曲陵南点了点头,表示听懂,随口又问:“那若睡一块不拜天地的捏?”

    她娘脸sè一变,顷刻间泪水涟涟,掩面哭道:“那是无媒苟合,要遭天谴,要遭报应的。”

    曲陵南大吃一惊,抓紧问:“啊,还有这等事?莫非雷公电母还管人睡一块不成?”

    她娘不知想到什么,自顾自哭得正来劲,曲陵南的惊疑相较之下实在无足轻重。哭着哭着,曲陵南的娘亲突然扑过来紧紧抓住她的细胳膊使劲摇,手劲之大,疼得曲陵南倒抽冷气,呲牙咧嘴道:“娘,您轻点,仔细手疼。”

    她娘睁大一双含水美眸,眼底却燃着火,盯着她,哆哆嗦嗦道:“阿南,乖宝,以下娘要跟你说的,你务必务必要牢牢记住,啊?”

    曲陵南一听“乖宝”一词自他娘樱桃小口中蹦出便深觉不妙。在其有限的经验中,每回娘亲喊乖宝,都要她做些莫名其妙毫无用处的麻烦事。

    好比将头发分成两半往头上堆容易被树枝挂到的发髻;逼着她穿针引线,不缝衣裳,倒往那布上绣些不利于行,容易勾烂的花花草草;还有把好好的衣裳硬要拿花瓣挤出的汁来喷洒,搅和得曲陵南蛰伏山林时隔着二里地便被飞禽走兽识破等等……

    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几年下来,小姑娘心中有杆秤,乖宝一出,她娘就得要让她头疼。

    曲陵南挤出笑容,仔细掰她娘的手,不敢使劲,怕一不留神得把那葱管般细白的手指头掰疼了,小心道:“娘,您慢慢说,我听着咧。”

    “你长大了,可万万不能无媒苟合,哪个男子要碰你,禀告天地祖宗,三书六礼,少一样皆不行!”

    曲陵南弄不懂三书六礼皆为何物,但她听明白了她娘的意思,就是待她长大,若有男子想与之睡一起只怕很有些麻烦事要做。

    然对一个小姑娘而言,成长遥遥无期,她娘纯是杞人忧天,且跟人睡一块有甚好,曲陵南自来只睡惯自家床褥,要她分一半给旁人,哪怕给她娘亲,曲陵南都不乐意。

    故当她猫着身子缩在傅府厅外花丛内时,小姑娘真心实意地替她未曾谋面的爹烦忧,分半张被子与人,这等事做一次两次便罢,若天天年年如是,还不如一早死了的好。

    那就别便宜旁人,让自己一刀劈了算了。

    曲陵南摸了摸腰际的小柴刀,面无表情扫过往来宾客,暗暗比较从哪伏击比较好,她于狩猎伏击一道全是自己rì观飞禽,夜观走兽琢磨出来。说穿了无什么奥妙,惟耐xìng二字而已。蛰伏半宿,全力一击,一击不中,全身而退,再谋其他机缘。

    她没杀过人,但这些年打猎易物全靠她一人,如何一刀毙命,剥皮剔骨,小姑娘做得娴熟,想来宰人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满堂宾客,哪个才是她名义上的爹?天道循环,皆有定数,她爹欠她一笔债,旁人可没有。

    万不能杀错了。

    曲陵南顺了一只外酥内软的点心,躲在一丛繁茂的灌木后头,她小心地用前排牙齿咬下点心,含在嘴里待软乎了再咀嚼咽下。这点心也不知道叫啥名,外皮有好多层薄脆饼皮,内里却包着甜糯的红豆沙,曲陵南吃着觉得不错,想,看来名义上的爹rì子过得好,福享得多,住的宅子够宽敞,女人没拜天地的倒是睡了不少。

    就算死了他也不亏。

    此时唢呐鼓乐齐鸣,人群sāo动,礼官高喊:“花轿到~”一时间众人皆涌向门前。傅府内外点了无数灯烛,照的明晃晃若白昼,一片刺眼的红中,一台大红花轿稳稳停在门前。

    曲陵南猫着腰,仗着身手灵活左拐右拐,借着人群重重望过去,正见一男子一身红衣,姿态潇洒自骏马上一跃而下,他年纪不轻,然剑眉星目,玉面琼鼻,端得是位美郎君。

    倘若只是相貌好,倒也罢了,然此人眉梢眼角,举手投足,,皆有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之气,七分的容貌撑足了十分,还有二分尚在衣饰装扮上,头戴玉冠,衣角绣样,腰带悬璜,皆是浑然一体,明明富贵满身,却偏偏有说不出的雅致俊逸。

    曲陵南皱着小眉头正眼端详此男子,自鬓角脸颊到鼻端发梢,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末节之处,然后她点点头,确定这个男人就是人称傅半城的傅老爷,名讳上季下和,也即是她名义上的爹。

    此光景间却不知为何,曲陵南脑中回想起她娘临终前那几天,昔rì的美人躺在床榻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云鬓枯萎纷乱,双颊耸起眼眶深陷,然一双yù说还休的含情目,却仍然捧着一块玉佩又哭又笑。

    她说的最多的还是这个男人。

    哪怕亲生的孩儿就在跟前,可娘亲满心满眼还是想着这个男人,曲陵南记忆中,就没娘亲抱着她娇宠的情形,就连她偶尔摸着曲陵南的脸,自眉峰摸到嘴角,抖着手,含着泪笑,说道也是这里长得像他,那里长得像他。

    每逢这些时候,小姑娘均木着一张小脸,小时还曾想过,有这样的娘还不若做山野间的豹子老虎的孩儿。可渐渐大了,小姑娘却默默忍下了她娘的荒唐。倘连羊羔都晓得跪rǔ,乌鸦都晓得反哺,她实在没什么好埋怨。

    曲陵南甚至想,若早知道娘亲去得这么快,自己一定天天啥也不干,只蹲在她娘跟前仰着脸让她随便瞧随便摸,她爱哭便陪她,她爱笑也陪她。

    可惜人死了就是没了,便是真有轮回,那也是另一段缘分,与现世无关。

    她娘再爱看,曲陵南也一点都不喜自己这张脸。这张脸长得像傅季和,她知道,她娘常常在她耳朵旁唠叨,听多了,曲陵南越发不待见这个爹。

    现如今,这男人距她不超五十尺,这点差距几个纵跃即可扑上去,他今儿个新郎装红彤彤的煞是好看,交领处绣着细密繁复的花样,他脖颈修长,喉结外露,喉结左侧的喉管若隐若现,一刀下去,保管血液飞溅,一命呜呼。

    可惜了这身新衣裳,曲陵南面无表情地想,她自己从未穿过这样的没用又累赘的衣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一年到头,要猎到完整的皮毛才能下山到村子里跟人换点粗布。做身新衣裳不易。

    傅季和身上这套似乎造价不低,她有点替她爹心疼。

    吉时已到,鞭炮噼啪,众人喝彩恭祝声不断,傅季和不停拱手,嘴角上勾,喜sè满面。他团团做了个揖,转身接过下人递上的马鞍亲自放在轿子前,笑吟吟地看着喜娘轻拂轿帘,扶着一个身材娇小的新娘颤巍巍出轿。曲陵南不晓得此乃河魏城旧俗,新娘子跨马鞍,意取“平安”二字。

    曲陵南看着那位新娘子柔弱无力地靠在喜娘臂膀上,长长的绣群半掩住小巧可怜的绣鞋,体态轻盈,正要跨过马鞍。

    她知道时候到了,在怀里掏出四个自己做的烟火,分两个方向朝人群投掷过去,四下巨响火光之下,人群sāo动,不知是谁尖声喊了句:“有贼人来犯!”

    围观众宾客仆佣顿时慌乱起来,四下逃窜,尖叫不断,曲陵南微微眯眼,抽出小柴刀一跃而上,在一片混乱中扑向当中那个玉树临风一身红衣的男子。

    一团一团火红sè的光晕令柴刀刀刃流动摄人心魄的绮丽红光,曲陵南在这一瞬间看清了自己的爹那张俊脸,那每每令娘亲摩挲着自己的脸怀想连篇的五官,多少年她无比厌恶这种相类,可今rì与这张脸乍然相逢,惊惧愤怒令那张脸扭曲。

    曲陵南忽地发现,原来他二人长得也不是那么像。

    她的五官描画,明明比眼前这一男子要细致讲究,到底还是像娘亲多点。

    曲陵南为此颇为满意,满意到她开始觉着,兴许这位爹,也不是那么需亟待被宰。

    也罢,那便劈一刀见点血,也算对娘有个交代。

    她一念之间,小柴刀准头便朝下三分,不劈脖颈,改劈胸腔,她自小便于此道熟稔于心,此一刀劈下,只见血不伤筋,力度拿捏得心应手。

    谁知半道上突然斜斜伸出来数根绿sè藤蔓,稳稳缠住她的刀。曲陵南吃了一惊,用力一抽,那藤蔓却宛若活着一般,越发缠得紧,小柴刀宛若被千斤巨顶压住,哪里抽得动半分?

    曲陵南绷着脸转过眼珠子一瞥,瞳孔放大,不知何时,边上红衣红裳的新娘子已然掀了盖头,双手做着奇特的姿态,眼神倨傲,看着她宛如看最低等的蝼蚁。

3第 3 章

    倘若曲陵南与同龄女子一般自幼长于深闺或浅闺之中,有女xìng长辈亲自教养,有小姐妹们之间一同玩耍嬉戏,一同比女红比规矩,时不时斗才艺,赛妆容。她兴许会比此时更懂眼前神情倨傲的女子是谁。

    这是她名义上的嫡母,且是入了修真门的嫡母。

    可惜曲陵南自有规矩,自成方圆,她对这凭空冒出的几条绿藤仅有的反应也不过是皱了皱眉,瞥了眼那新娘子鄙夷且得意的目光,再瞥了眼自己那个爹盯着绿藤喜sè中带了敬畏的模样。

    她心下疑惑的不是藤蔓怎会无端冒出,而是为何她爹对女人变出这等戏法如此高兴?

    瞧这藤蔓细长柔韧,叶子边缘带了锯齿形状,也不过就是榕树下常见的那种鬼缠藤,他到底稀奇些什么?

    曲陵南一念之间,对方已经分出另一条藤蔓悉悉索索朝她面首攻来,曲陵南侧头一避,反手一抄,将那藤蔓抄入手中,她低头瞧了瞧,突然做了件周围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抄起藤蔓,张嘴咬了那玩意一口。

    周遭众人原本此时环伺四下,因新娘做法,皆退避一旁,不愿抢了对方的风头,大伙见那小个子刺客居然低头咬了新娘子木系法术变幻而出的藤蔓,不由自主都咦了一声。只听咔嚓一下,那灵活如蛇般的藤蔓居然一口被那小刺客咬断,掉成两截,随后刺客呸呸几下,蓬头垢脸的小家伙狠狠踩了地上的藤蔓两下,抬头平平淡淡地说:“苦的。”

    一旁的新郎官傅季和并新娘子均呆楞无语,这一手随即新娘子涨红了脸,怒气上涌,娇声叱道:“放肆,你敢对本仙子不敬!”

    曲陵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反问:“你是仙子?你会飞么?”

    新娘子怒道:“人人皆知御器飞行需筑基期方能办到,我玄武世界筑基高人皆在各门派内清修,哪能随处可见?兀那小贼,你这是明知故问!”

    曲陵南没听懂她前面那些,但听明白了这女的不会飞。 她打小爱溜下山在四下十里八村闲逛,看东边打架西边唱戏,对戏台上那些个仙子颇为憧憬。今见这女子一不会飞,二连变出的藤蔓都是苦涩难咽,足见不是什么好人。她眉头紧缩,出言纠正名义上的嫡母道:“戏文里唱的仙子都会飞。你一不会飞,二长得没我娘好看,你是假仙子。”

    曲小姑娘又瞧了边上自己的爹一眼,心想他虽注定要捱一刀,可娶了个女骗子,兴许该提点一二。于是她正儿八经对傅季和说了一句:“你上当了。”

    此话一出,场上众人脸上都变了颜sè,新娘子更是气得两颊胭脂秾丽yù滴,原本曲陵南一下咬断她法术变幻出来的藤蔓,手法怪异令她有些忌惮,这会却全然顾不得了。她扬手一挥,两根粗壮的荆棘藤条顿时破土而出,直直朝曲陵南攻去,藤条上刺头尖利,这是她所修木系入门法术中极为厉害的攻击招数,被缠缚者愈是挣扎,则藤条中的尖刺愈是深入皮肉。

    曲陵南侧身一避,藤条却如长了眼般自空中拐了个弯,径直朝她脖子飞来。曲陵南想也不想,柴刀斜劈下去,咔嚓一声,藤条被劈了半边,然断裂之处飞快愈合,藤条瞬间又复活,眨眼之间,已经缠上她的胳膊。曲陵南一声闷哼,胳膊中招的地方,尖刺刺了进去,稍微一动,缠得越紧。

    血流了出来。

    新娘子冷笑道:“一介凡人,不过仗着几分蛮力也敢来搅和本仙子成婚大典,不知死活的下贱东西!”

    曲陵南微一迟疑,另一只胳膊也被如鬼魅般的藤条缠缚上去,瞬间扭到身后,小柴刀落地。新娘子手一挥,那藤条犹如长鞭一鞭挥了上来,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在曲陵南身上狠抽一下。

    顿时血肉绽开,一股血腥味伴着剧痛涌上曲陵南的鼻端。

    新娘子犹不解气,啪啪几下,左右开弓,藤条狠狠在她身上抽了好几下。血腥味愈发浓重,曲陵南不心疼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惋惜身上穿的这件男式短袍。为了扮成小子,她特地用一张皮毛与山下的村民换来,穿上身也不过半月,这回可毁了。

    叮当一声,她脖子上戴的金sè铃铛掉落地上。

    这是一对圆滚滚的小铃铛,金光灿灿,咬起来像金子,曲陵南的娘自小给她戴上,寒冬时节衣食无继时也不准她取下拿去换点粮食。

    边上的傅季和惊呼一声,声音中带着颤抖问:“你,你是曲兰宸的人?她还在世?不,这绝无可能……”

    曲陵南恍惚地想曲兰宸这个名字为何听起来这么熟,她想了会才想起,这是她过世娘亲的名讳,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爹,亲眼目睹这个男人因为吐出曲兰宸这个名字而现出明白无误的惊惧。

    她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就如娘到死都念着他一样,其实傅季和也没忘记她娘。

    只不过两人挂念对方的方式显然不太一样。

    “杀了他,青妹,这小子身上携有曲家妖女凭信,杀了他!”

    傅季和失措的声音急迫响起。

    这个时候,曲陵南疼出冷汗,视线有些模糊,她努力睁大眼想看清这个男人,心忖,原来她爹跟她相像的地方在这里。

    其实他说得没错,世间诸多纷扰,都不若一刀下去干脆利落。

    只是有些地方似乎不大对劲。

    曲陵南不明白为何自己心里会涌上些许酸涩,她未曾谋面的爹要宰了她,就如她也想一刀劈开他的喉管一样,双方都寻求最快解决事端的方式,没什么不对。

    可就在这一刻,小姑娘蓦地想起有一年冬rì,大雪遍地,打猎分外艰难。她学猎户挖了陷阱,不曾想第二天便猎到一头雪狼。

    母狼低声咆哮,声调焦灼急促,陷阱外,有两头白sè小狼无知无惧地刨地,徒劳想救自己的母亲。

    她原本张开的弓松了下来,曲陵南不知为何不愿猎杀它们。她转身离开,回到栖居的地方,看着自己的娘亲摸着玉佩又沉溺于无休止的回忆,忽然生平头一回渴望她娘能将目光从那块玉佩上转回自己这儿。

    可惜没有。

    就如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些渴望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能别那么急迫决定要宰了她,至少问一句,你是何人,你与曲兰宸是什么关系。

    可惜还是没有。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若旋风般在她心中越搅越浓,自懂事以来向来平板无波的内在突然间惊涛骇浪汹涌而至。

    为什么?

    天道不公,有生灵为草芥,有生灵为猛兽,有生灵为冲天巨森,有生灵为卑贱蝼蚁。

    无论生为何物,活着便要各尽其分,各安其所,天命难违,无甚可怨。

    然此时此刻,她却骤然涌上一种不甘。

    为什么天命落到她身上,只有如此,只能如此?

    她自幼便饥一餐饱一餐挨了过来,娘亲不发病还会照料一二,犯了糊涂时便由着她自生自灭,五六岁上便不得不满山满野乱钻乱跑,为口吃的殚jīng竭思无所不为。若不是生来力气大,身手敏捷,命丧猛兽之口不过须臾之事,而山下歹人众多,多少次为偷一个窝窝头,她也险些要被人打死打残。

    曲陵南活下来不容易。

    可为什么是她要活得不容易?她明明双亲俱全,却活得比镇上的小乞丐还艰难。

    这一瞬间,曲陵南胸中怒意滔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积攒了这么多怨怒,似乎自出生以来种种视为理所当然的不公,其实只是压抑而已。

    模糊之中,她听见傅季和一叠连声催促新娘子动手;她听见新娘子鄙夷轻笑道杀这么个小贼会脏了自己的手;她听见有人谏言大喜之rì不宜见血,不如将她四肢挑断丢野狗岭喂狗;她听见管事的上来圆场打哈哈请众人进府内喜事继续,转头吩咐家丁将自己毁容断足,卖到人贩子那。

    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一股强大的气流在体内横冲直撞,顷刻间冲向紧紧拌着她的藤条那。

    她突然感觉藤条开始抖动,藤条上依附的力量像冰雪消融一般,无声无息被那股气流吸走,融汇,渗入皮肉,悄然转化为她自己的力气。

    曲陵南猛然睁开眼。她低吼一声,双手顿时挣开,手掌一伸,地上的小柴刀像被吸附一般自动奔向她手中。她张开喉咙,嗓子里发出一声清啸,犹如鹰击长空,双足跃起,以前所未有的高度朝转身离去的傅季和夫妇扑了过去。

4第 4 章

    曲陵南此刻犹若被人置于火上炙烤,又如烹煮热油,那股吸纳了术法却未能化为己用的强大气息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于四经八脉当中犹若脱缰野马奔腾疾驰。曲陵南感觉到自己浑身膨胀,就连眼珠子突突跳动,似有看不见的气吹鼓得宛若向外凸出。她的小柴刀从未如此刻这边凌厉异常,夹杂尖锐的杀意,瞬间自取傅季和后背。

    她全部的念头只剩下一个。

    宰了这个男人,一刀将之劈成两半,让他血肉横飞,横死当场!

    不如此,不足以平心中怨怒。

    不如此,不足以慰娘亲在天之灵。

    她满眼都是刺目的红,人道是喜事临门,红光满面,在她眼中,却成血sè连天,不死不休。

    一刀劈下,寒光渗入,傅季和一声惨呼向前扑去,后背已被劈开一道狭长伤口,鲜血顿时溅出,有些还shè到曲陵南脸上。

    曲陵南眼眸充血,面无表情,借着下跃姿势,反手又是一刀劈去,这一刀直取颈项,乃存了十足杀意。然刀至半空,却听得一声清叱,刀锋随即又被藤蔓缠绕。曲陵南缓缓转过头去,只见新娘子脸sè苍白,双手做出复杂的法诀,霎时间,刀上藤蔓又长藤蔓,密密麻麻犹如蛇群过境,全朝曲陵南身上爬去。

    曲陵南冷冷盯着新娘,横刀当胸,任由藤蔓爬过一动不动。疾风吹起曲陵南的额发,显出小姑娘yīn沉的脸,她目光直勾勾盯着新娘子,体内肆虐的气息正疯狂地吸纳身上爬过的藤蔓。

    新娘子以达练气期五层,此藤蔓乃其门派木系功法“苒木诀”中修至二层时以自身灵气幻化的攻击术。. .  外人看来,只道曲陵南被新娘子捆了个结结实实,可新娘子却越来越心惊胆战,因为她浑身灵力,正如水流一般,又藤蔓源源不断被对方吸走。

    这是什么邪门妖法?

    新娘子脸sè惨白,浑身发抖,此时想抽身而退,连连催动“苒木诀”,却发现不仅毫无效用,反倒令灵力流失越发泛滥。她脸上狠戾之sè一闪而过,拼了剩余灵力于掌心,双手一合,暗绿sè气芒乍现掌间,片刻之间凝成一把绿sè利剑,新娘子大喝一声:“去!”利剑顿时破空而至,直接刺向曲陵南眉心要穴。

    曲陵南盯着那柄利剑,浑然不动,待其剑刃已达眉梢,突然仰天一避,利剑直直飞过她头顶。新娘子惊怒之下,反手一指,利剑飞至身后打了个转,再次直刺曲陵南后心。曲陵南长啸一声,浑身藤蔓节节碎裂,绿光四溢之下,她转身挥起小柴刀用力一劈,哐当一声,那柄灵气幻化的利剑竟然被击成两半。

    新娘子惊惧地连连后退,不提防脚下一软,竟然摔倒一旁。她眼见曲陵南提着小柴刀一步步逼近,背光红晕之下鬓发蓬松,眼眸血红,竟然犹若杀神。修□中有关妖魔的可怖传说刹那间冲入脑中,新娘子哆哆嗦嗦掏出保命法器,却在慌张失措下凝了半天灵力也提不起半分。

    “妖魔,妖魔!”新娘子尖声叫道,“此乃妖魔,妖魔现世!”

    若非妖魔,怎可能有人明明**凡胎,全无根基,却能凭一把不出众的小柴刀,将一个练气期中期弟子打得一败涂地?

    众人四下尖叫逃走,新娘子委顿在地,心里后悔不迭。. . 她嫁与傅季和,一多半是自己天赋不高,留在门派中难有进阶希望,处处受人排挤,需趁着年轻貌美还管用时为自己谋好出路;一小半是瞧上傅季和英俊不凡,且傅家巨贾数代,祖上也曾有修真高手问世,许有什么宝物传承后世也未可知。

    若早知成亲当rì,便有妖魔似的孩子杀上门来,她说什么也不嫁进来。

    如今,这孩子提着刀,刀尖向下,步履笨重,犹如鬼魅附体般慢腾腾走过来,新娘子浑身压抑不住地发抖,只撑着一口倔强之气不肯倒下。朝近里看,这确实不过是名孩子,骨架单薄,因身材瘦削而显得脑袋大且沉重,身上穿的衣裳被荆棘扯破,血迹斑斑,蓬头垢脸,脸上犹残余干涸的血迹。

    但此时此刻,新娘子再不敢小觑于他,这看起来乞丐般肮肮脏脏的小子有多可怕,只有交过手才明白。

    就在她以为要命丧此处时,那小子却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向躺在地上的傅季和。傅季和脸朝下扑地不起,背上鲜血汩汩,也不知是死是活。新娘子此时已顾不上这位尚未拜堂的夫君,她悄悄挪了挪,将保命法器藏在身后,慢慢凝气丹田,试图聚合一丝灵力注入法器中,只待这小妖魔举到杀傅季和那一刻,她便全力一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然而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曲陵南面无表情地走到傅季和身旁,举刀yù补上一记,彻底将这个男人送上西天。可就在这一刻,傅季和突然睁开眼,惊惧恐怖地盯着她,与她形状相似的眼眸中,流露出不自觉的哀求。

    曲陵南顿了顿,那一刀没劈下去。

    她的脑子开始慢慢地转动起来,无数片段慢慢被想起,她娘亲摸着定情玉佩或哭或笑;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眸光柔和,美若chūn花,宛如二八好女;她亲手挖了个坑,将自己的娘埋了起来,没忘记把她心爱的玉佩置入其怀中,她的娘荒唐事无趣事折腾了不少,可说到底,所有的荒唐和无趣,皆起因于对这男人的执念。

    她娘亲兴许是不愿见这男人死的。

    她四经八脉中横冲直撞的气流令她疼痛yù死,然她的神识却一点点自那种深层激荡的怨怒与毁天灭地般的暴戾中挣脱出来。曲陵南疼得受不住,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一手拼命握着小柴刀,好歹撑住自己。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不断吹胀的皮球,说不准哪一刻就要自爆当场。

    在这一刻,她有些庆幸,得亏清醒得快,没多劈一刀,多劈了,这个爹就真死了。

    那她娘可不得夜夜入梦来哭?

    曲陵南艰难地抬头端详自己名义上的爹,她有些奇怪,为何这个男人如此惧怕自己?他颤抖着往后缩,盯着自己的眼像山里的兔子见了狼,曲陵南想说,你别怕,我不宰你,你是我爹,我宰了你娘怕是不答应。

    但她一句也说不出,下一刻,她倒到地上,疼得蜷成一团。

    她见到她爹狂喜地连滚带爬爬远了些,摸了地上一把不知谁掉下的长剑,□踉踉跄跄地扑回来。曲陵南看着他拔剑,畏惧又豁出去地对着她。曲陵南心忖,原来这个爹刚刚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乃是佯装。

    “郎君,妖魔需刺心口,先挖其心,再斫其首!”

    曲陵南咬着牙,在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中艰难地与傅季和对视,傅季和狰狞着脸问:“曲兰宸派你来要我的命?”

    曲陵南摇摇头。

    “她在哪?!”

    曲陵南想了想,老实道:“死了。”

    傅季和一愣,急切地问:“此话当真?”

    曲陵南点了点头。

    傅季和大喜过望,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一剑指着她的心口,压低嗓音恶狠狠地问:“曲家的东西在哪?别耍花招,若无那东西,你怎会骤然灵力暴涨?”

    曲陵南喘着气,她疼得视线模糊,浑身冷汗。

    “东西与我,我便让你死个痛快!”

    曲陵南摇摇头,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死之前,骗这个爹大概不好,于是她诚实地道:“不懂咧,啥东西?”

    “我先斫下你四肢,再泡你于醋缸,活活痛足你四十九rì再令你死,”她爹脸sè铁青,狠声道,“你若心存侥幸,傅某……”

    曲陵南觉着他未免想得太远,忍不住打断他,轻声道:“我就要死了。”

    “你!”

    “郎君,速速取其xìng命!妖魔无常,此刻他看似走火入魔,兴许下一刻就能缓过来,届时可大大不妙啊!”

    傅季和杀意顿显,他站起来,就要一剑刺下。

5第 5 章

    此一幕后面许多年曲陵南都铭记于心,因为这是她活了十余年首度如此近地感知死亡,她名义上的亲爹朝她举起利刃,她平静无波地等待被一剑穿心。

    死了也没什么,幽冥杳杳,奈何桥上每rì路过的魂灵没一千也得有八百,这么些时rì过去了,也不知她娘的魂儿还找不找得着。

    找不着,也便罢了。

    总之自己是尽了力,赔了命,对着谁,她都能说句没辜负自己的亲娘。

    做了该做的,小姑娘小小的心中,忽而觉着有种由衷的轻松感。她经脉中的剧痛似乎也停歇了,此时此刻,整个人就好似还仰面躺在山野间屋舍前的草地上,那一树一花皆是自小看惯了的,凉风徐来之时,也曾有隐约花香盈盈而至,草丛中窸窣作响,她闭着眼,都能听出是兔子还是蚱蜢。

    在xìng命将休的时分,曲陵南觉着不能看着她爹那张令人憎恶的脸死掉。于是她将视线自傅季和那挪开,看往头上高远的夜幕,今夜月朗星稀,月sè如水轻盈泻下,宛若罩上一层轻纱,无风无波,万籁俱寂,曲陵南满足地闭上眼,她想,这么死也不赖。

    就在这当口,头顶上突然传来傅季和一声惨叫,小姑娘睁开眼,正好赶上他爹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气凌空拎起,越觉越高,他双手扣住自己喉咙嚯嚯怪叫,脸越憋越红,脚蹬得越来越急,曲陵南好奇地顺着他的脚往上看,都能看见傅季和的舌头似乎快伸出来。

    那股力道在将掐死傅季和的临界点上突然一松,傅季和若断线风筝碰的一下被丢到新娘子那边。新娘子吓得尖叫一声,哆哆嗦嗦问:“谁?出来!”

    曲陵南也很想知道是谁,但她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就在此时,她听见一个古怪的笃笃声响起,似乎是木杖点地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少顷,一个男人的声音柔和地响起:“这不是辛师妹么?你怎么这幅模样?怎么,这个窝囊废就是你要嫁的男人?”

    新娘子脸sè变得煞白,她瑟瑟发抖地道:“张师兄,郝师兄。”

    “哟,这小嘴甜的,”另一个男音冷笑起来,声音尖得若金属相锉,难听得紧,令人一闻之下忍不住要掩住耳朵,“可我怎么不记得你在门派里有这么知礼啊?”

    “大概嫁作人妇,总归有些不一样?”那声音柔和的男子嘻嘻笑道,“辛师妹,你可真不够意思,就这么偷偷摸摸要嫁人,事先一点风声不透,真乃罔顾同门情谊。可谁让你是小师妹,师兄们不能真跟你置气呢?这不,我们哥俩rì夜兼程,紫云飞鹤都飞坏了两只,总算赶上你的良辰吉rì。可怎么一进门,就瞧见你家夫君仗剑行凶呀?我们启灵门中人虽说赶不上名山大派那般匡扶天道,斩妖除魔,可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他顿了顿,忽而像想起来似的怪叫一声道:“哎呦,郝师兄,你刚刚隔空捏了法诀,可别不留神捏死了我们小师妹的夫婿啊。”

    “且放宽心,终归不会让小师妹守寡便是。”声音尖利的男子yīn阳怪气地答,“小师妹,师兄我可算处处为你打算,你心里可得记着点师兄的好才是啊。”

    新娘子咬着唇微微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啧啧,好好一孩子,都给弄成什么样?可怜喏。”声音柔和的男子施施然走到曲陵南正前,却原来是个年轻男子,只见他峨冠宽袍,翩然若仙,浑身带了一股说不出的超然仙气。此人衣袖一翻,随手一捏,曲陵南顿时感觉像有只手揪住她的前襟将她拎到于男子平行位置,曲陵南看清了这人相貌,长得并未见得多俊,然却处处留意姿态潇洒,就连捏着手诀的手势,也非要讲究几分。

    曲陵南只觉得他比戏台上唱戏的还有趣,就差往脸上画几道粉墨。虽说这一手凌空取物令她诧异,但对曲陵南而言,这也只是诧异而已,世间百态,各得其所,有能飞檐走壁的,自然也有能御风而行的,她见得少,却不代表不存在。

    因此曲陵南只斜觑了一眼。

    “哟,这小东西瞪我。”那男子大惊小怪起来。

    “挖了她的眼珠子便是。”那声音尖利的男子慢腾腾地走了上来。

    曲陵南这才发现,刚刚笃笃的木棍敲地声原来自此人,他一身短衣打扮,拄着拐杖,脸倒是长得不错,可惜一道疤痕从眉间划到嘴角,生生将一张俊脸给毁了。他表情yīn沉,瞥了曲陵南一下,不理会他,却走到地上的傅季和身边,yīn森森地问:“你刚刚,好像提到曲兰宸?”

    傅季和惊惧地看他。

    “泾川曲家的?”他又问。

    傅季和立即摇头。

    那男子却不理会他,转头扯出一个微笑,伸手一抓,金光一闪,一物飞至他手中,那男子翻过手掌,徐徐展开,掌心那俨然是刚刚从曲陵南脖子那掉出来的金铃铛。

    男子摇了摇,铃铛早已哑了,哪能发出声响,那男子却面露喜sè,转头对拎着曲陵南的师弟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原本只是下山恭贺师妹大喜,却让我们找到曲家后裔。哈哈哈,此乃天意!”抓住曲陵南的男子哈哈大笑,右手一挥,连做出数个复杂的手诀,顿时一股清水从空而降,哗啦一声,直直浇道曲陵南头上。

    曲陵南皱眉,又见那男子不知做了什么,只觉脸上一凉,整个脸已经从乱发中被清理出来。她发现对面男子喜sè溢于言表,目光贪婪地盯着她,连连道:“郝师兄,快看这小丫头,果然不愧是姓曲的。”

    刀疤男子转头冷淡地看了她,犹如打量货物一般仔仔细细扫视过她全身,随后点头道:“很好,将她献出去,必是绝佳货sè。”

    “可惜尚在稚龄,得养多两年,”年轻男子啧啧叹道,“不然你我直接采补,修行必定大有进展。”

    “师弟此言差矣,全玄武大陆修士哪个不想要养一个曲姓人?这女娃娃恐怕不是你我消受得起,还是拿去换掌门秘藏的功法丹药划算。”疤脸男子摇头,慢吞吞地对地上的新娘子叹道,“师妹,你可是又没听懂师兄们的话里打何种机锋?”

    新娘子颤声道:“请,请师兄不吝赐教。”

    疤脸男子笑容狰狞,盯着地上的女人,用刻意为之的温柔腔调道:“你又调皮,好端端的功课老也不上心,竟然将宝贝误认为妖魔,还险些暴敛天物,我都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新娘子咬着唇一声不发。

    “你可是很想知道这小丫头是什么宝物?”疤脸男冷冷一笑,“可惜这宝贝与你无干,你就算知道了也用不上。”

    他伸脚一踏,狠狠踩到傅季和背上伤口,傅季和凄厉地惨叫一声,那男人却笑得嘴越发咧开,踩得越发重。

    他原本可用法术代劳,可他却宁可用这种原始而直接的方式,他原本能直接杀人越货,可他却一脚一脚踩踏傅季和。

    不知道踩了多久,傅季和嘴角溢出血来,终于不再动弹。疤脸男转头对新娘子道:“踩死了,小师妹,看来你非守寡不可。”

    他一步步逼近新娘子,问:“你都嫁给姓傅的了,拿了我们郝家的东西,是不是该还回来?”

    新娘子咬着唇,突然间拼起全身灵力,双手化掌,祭出一只飞快转动的小鼎,直取疤脸男子。

    可惜她尚未催动小鼎攻击,就见银光一闪,一柄薄到半透明的短剑飞快插入她的心窝。

    新娘子直接倒地,小鼎失去灵力支撑,转了几圈,也掉了下来,疤脸男手一收,将小鼎稳稳纳入怀内。

    “哎呦,郝师兄,对不住啊,不留神把你的心上人宰了。”年轻男子笑嘻嘻地道。

    疤脸男瞪了他一眼,蹲下来在新娘子身上摸了摸,不一会,找出一只褐sè小袋。

    “没想到师妹嫁个人,倒把全身嫁妆随身带着。”年轻男子嘻嘻哈哈地道,“郝师兄,恭喜你夺回传家宝。”

    “嗯。”

    “这一趟收获颇丰,”年轻男子自怀里取出一套绳索,随手一挥,那绳索便自动爬上曲陵南身子,将她牢牢捆住。“走,把这小丫头卖个好价钱去。”

6第 6 章

    这师兄弟二人将曲陵南捆缚完毕,年轻男子便自怀中掏出两只紫sè纸鹤,注入灵力,伸手一扬,两只纸鹤逐渐变大,足有真鹤大小,模样古怪,看着也未见得多牢固,可年轻男子将曲陵南抛置鹤背上,居然稳稳当当,并未出现压塌纸鹤的状况。

    曲陵南心忖,这可真比市集内玩吞剑喷火,胸口碎大石的有能耐啊,若自己也有这本事,也无需辛苦捕猎,见天地吹口气变变纸鹤换银子,三餐也有继了,娘亲兴许也不用那么早去了。

    她心里这么一念,脸上难得露出羡慕神情,那年轻男子甚为得意,道:“怎么?小丫头眼馋这玩意?”

    曲陵南此时深入骨缝的撕裂疼痛已不知不觉停歇下来,她浑身如被巨石做的碾子从头到尾碾了一遍般毫无力气,又被冷水一浇,凉风一吹,禁不住有些打冷战。然她自幼惯了苦痛均自己扛着,这会也不在意,只抬眼瞥了那男子一下,动了动嘴唇,吐出一句:“能飞么?”

    年轻男人笑道:“此物名为紫云飞鹤,乃修士代步的常见工具,自是能飞。”

    曲陵南点点头,回头看她爹倒地上一动不动,又问:“他死了么?”

    “我师兄那几下,便是练气期修士也受不住,自然是死了。”

    曲陵南心里有些空,似乎这事没办好,倒让旁人给代劳了,只是旁人为何要代劳呢?她皱眉问:“你师兄的娘亲莫非也老为他而哭,哭着哭着就死掉了么?”

    年轻男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摇头道:“不,我师兄原看上的女子嫁与了他,夺妻之恨,嘿嘿,你小娃儿不懂。”

    曲陵南确实没听明白,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去,她琢磨着那刀疤男子踹死了自己名义上的爹,那她要不要为爹报仇哇?似乎戏本上对杀父之仇都处理得相当严肃,用“不共戴天”这样的词形容。她问过人,不共戴天意为跟那仇人连顶着同一片天都不能够,曲陵南抬起眼皮瞧了夜空一眼,确定了自己与刀疤男子是名符其实的戴了天了。

    可听起来,似乎自己的爹也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一码归一码,她不能拦着别人报仇。

    两件事搅和到一块拧成麻花,这可如何是好?

    曲陵南思忖了片刻没想明白,她决定老实问一问身旁的年轻男子,这人虽看着自己眼光贪婪,似见着什么宝贝一般,然废话甚多,瞧着也乐意跟自己搭话。曲陵南于是认真问:“他要报仇,于是杀了傅季和?”

    “那是自然,便是我师兄不要那女子,也由不得旁人如此羞辱于他。”年轻男人摇头晃脑地道。

    曲陵南又问:“若旁人要为傅季和报仇,你师兄该不该死?”

    年轻男子笑容一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真师兄的面说出“该死”二字。就在此时,刀疤男子转脸冷冷盯了曲陵南一眼,尖声道:“报仇?哈哈,你说得对,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忒是麻烦,不若一了百了吧。”

    他自怀里掏出几张符箓,伸手一挥,符箓分四方团团围住傅宅,再一声巨响,四张符箓同时爆破,烈火炙炙,熊熊燃烧起来,顷刻间便将偌大一个傅宅吞入火焰当中。

    “郝师兄!”年轻男子吃惊地道,“这,这,杀戮太盛,师尊恐会责难下来……”

    “傅季和为富不仁,天降雷火,与你我何干?”郝师兄的面容在火光中明灭不定,他脸上浮现一个狰狞的笑容,手捏法诀,一道火龙冲堂上新娘子的尸体直直扑去,率先将她的尸身吞噬入烈火当中。

    郝师兄哈哈大笑,盯着那尸身,目光中却有说不出的狠戾与悲伤,似在哀恸,却又有说不出道不明的畅怀,曲陵南瞧得大惑不解,那笑声分明比哭还难听,她忍不住道:“莫要笑了。”

    郝师兄笑声一顿,面容yīn沉,转身拐杖一点,飞扑自曲陵南这,伸手一把将她自纸鹤背上拽了起来,反手钳住她的咽喉。

    “师兄,师兄,放下她,这可是咱们的宝贝……”年轻男子大急,待上前阻止又颇有顾虑,只得利诱道,“咱哥俩此后的灵石功法可得指望着她,就算不拿她换东西,养个几年自己用也好啊!”

    郝师兄手一顿,将曲陵南丢到地上,冷冰冰地道:“聪明点就别再自寻死路!”

    曲陵南咳嗽起来,她发现自己的手脚又能动了。

    “走罢走罢。”年轻男子将曲陵南拎起放回鹤背上,还好心替曲陵南拭去脸上的尘土,唠唠叨叨道:“瞧这小脸脏的,好好的,十分模样都只剩三分了。”

    “师弟莫非心疼了?”郝师兄语气尖酸刻薄,“这可了不得,此女尚在稚龄,便能如此惑人心智,我瞧着那点好处还是别要了,早早捏死她,省得你rì后还要为她所累。”

    年轻男子笑脸撑不下去了,沉声道:“郝师兄,愚弟皆是为你我rì后打算,你虽天资出众,却因情所害,修行滞于练气期,迟迟未能筑基,我又天资愚钝,莫说筑基,便是练气期高层,此生穷尽所能也不知能达到否。修真界以实力为尊,你我这样的,若再不攒点筹码,难不成要当小师妹第二么?师兄向来对我关照有加,我心中敬你若长兄,绝无旁心,你若要如此疑我,愚弟二话不说,亲手杀了这小丫头便是。”

    他抽出背上长剑,便要刺下,郝师兄情不自禁道:“住手。”

    年轻男子收了剑。

    “是我错了,张师弟,”郝师兄长长叹了口气,苦笑了道,“我才刚急怒攻心,口不择言,师弟莫怪。”

    年轻男子又将笑脸堆上,道:“岂敢岂敢。”

    郝师兄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叹息一声,点了拐杖跃上鹤背,念了咒语,顷刻间纸鹤负着他直上云霄,不见踪影。

    年轻男子抬头瞧了他师兄飞得不见踪影,笑嘻嘻道:“死鸭子嘴硬,还说我心软,也不知谁心软,我若不抢先杀了那娘们,只怕她三言两语,你又要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这才叫sè令智昏。”他摇头妆模作样对曲陵南道,“瞧见没,学着点啊小东西,若你有幸能平安长大,记着,女人这张脸能给你带来莫大的好处,别白白浪费了老天给你的好东西哟。”

    “不懂咧。”曲陵南老实道,“我娘美得紧,我爹还不照样不要她。”

    “那是你娘蠢。”年轻男子嗤之以鼻,“瞧见我那师妹没,你觉得她好看吗?”

    “没我娘好看。”曲陵南道。

    “可就是她,仗着三分姿sè,能让我郝师兄那样的内门弟子为她rì思夜想,走火入魔,连家传的宝鼎都拱手赠佳人。可惜他这头一毁容貌,身余残疾,修为进阶无望,那头师妹便撇下他另寻出路……”

    “错了吗?”曲陵南不解地问,“你师兄于她而言,已无用处了啊。”

    “哟,”年轻男子惊奇地道,“你这小东西天生的冷情冷心啊,不错不错,这样好,这样我将你带走,无论未来如何,是死是活,我也可无良心负担。”

    “良心负担是什么?”

    “就是啊,一个人做惯了坏事,突然难保想当回好人。”

    “哦,就是想杀一个人,后来又不杀了吗?”

    “此解犹可。”

    曲陵南回想自己下山来的事,原本是来杀爹,不知为何又不想杀,因不想杀,差点又被他杀了,这事绕来绕去,实质与她娘哭来哭去没甚区别。她皱了眉头,对自己不太满意,下结论道,“还是心智不坚。”

    年轻男子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将曲陵南背朝上放好,自己也坐到鹤背上,口念法诀,纸鹤顿时腾空而起,高入云霄,曲陵南面朝下只觉得又是眩晕又是惊奇,那熊熊燃烧的傅府顷刻间成为小小一簇火焰,似乎还能见着四下灭火的人流纷纷涌至,一个个小得犹若蝼蚁,她忽而有些领会为何那个新娘子,这两个会法术的人,会如此倨傲了。

    天地之间,似乎有种宏大而肃穆的大道,但凡能窥其一二之人,皆能傲视凡尘,驰骋万物之间。

    曲陵南就算此刻只是背朝下飞,却也感到疾风掠过脸颊的刺痛,有种豁然开朗畅快。

    似乎,除去一rì三餐,奔波劳顿,rì出而作rì入而息,蝇营狗苟不知何时生,不知何时死,人有另外的活法。

    这种活法,她虽年纪尚幼说不出所以然,却能分明感知,有通衢大道,赫然眼前。

    在这一刻,曲陵南下了一个决定。

    她也要做能飞的人。

7第 7 章

    如此飞了数rì,掠过崇山峻岭,急川缓溪,刀疤男子惯常独自先走,而曲陵南绝大多数时候均与年轻男子相处。几rì下来,两人倒也相安无事,甚至因一个爱说话,一个爱问话,倒显得颇有几分融洽。到得后来,即便上鹤背飞行,年轻男子也再无捆缚她,停下歇息时还会替她准备些女孩用的物品,待要走时手一挥,曲陵南便晓得自己乖乖爬上鹤背。她抱着鹤首坐在其上,东张西望,只觉眼前所见处处新鲜,处处与以往不同。

    她心忖,若撇去最初那rì这两男子杀人放火的凶残,再撇去他二人不怀好意一路携她前行这回事,与他们一直这么处着,也不算赖。

    她自来不是多愁善感的xìng子,打小便晓得一个朴实的道理:这一顿能吃到东西,下一顿可未必。活着旦夕祸福,朝不保夕比比皆是,枯荣一夏,生死一瞬,她不看远处,也看不到远处。

    所以能吃便尽量多吃,能睡便尽量多睡。

    只因你不晓得下一刻的安生饭,安稳觉还有没有。

    说她目光短浅也好,然这短浅却扎根在活着的芯里。chūn华秋实,rì子便是这么一天天过着,再一天天过下去。

    曲陵南暗地里也琢磨,听着哥俩的意思,她的身体内留着的娘亲一脉的血,这些血估摸着是有些稀罕处的,没准将她生啖活剥了能以增修为。有这层用处在,这哥俩暂时是舍不得拿自己怎么样,可谁知道明rì他们会不会一刀宰了自己后分而食之?虽说山野里的野兽是不吃同类尸首的,可人这种野兽跟旁的走兽飞禽不同,山里的规矩,人却未必遵守。

    曲陵南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自下山来,她越发觉着看不明白人。

    看不明白,就无需明白了,反正我早晚有天还是要回山里去的。曲陵南心忖,但在那之前,要让我伸长脖子等着被宰是不能够的。

    任你神通广大,成仙成魔,想要她曲陵南的命,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经过几rì相处,她已经大概知晓这哥俩的基本状况。他二人是师兄弟,刀疤男子姓郝,年轻男子姓张,他们一个叫郝平溪,一个叫张澹梦,很久以前,郝平溪还没跛脚,还没刀疤时曾因模样俊修为深甚为风光了一段时期,那时门派中长辈看好,同辈敬重,姑娘倾慕,前途光明。

    可就如所有少年得志的人一般,前面总有一个大坎横在那等他跌个狗啃屎。郝平溪的坎只不过比旁人的大,摔得也略微重些,他直接摔断了腿,破了相,坏了丹田,修为降了几等,成为现在这般模样。

    “然后呢?”曲陵南捧着馍问,她这几rì最爱的,就是每到饭点必有饭吃,每吃必能吃饱,且有张澹梦絮絮叨叨扯闲篇下饭,乐得很。

    “然后你不是知道了么?还讲,都讲了多少遍了,”张澹梦斜眼,嫌恶地道,“去去,把嘴角擦擦,过两年就大姑娘了,你这样吃东西满地掉渣的样谁爱啊。”

    曲陵南用手背抹抹嘴,认真地纠正他:“我吃饭不掉渣。”

    张澹梦怒道:“我管你掉不掉,我说的是你一姑娘家一不敛容,二不整妆,像什么样!”

    “我不掉渣,”曲陵南耐心地跟他解释,“粮食粒粒来之不易,我不能够浪费的。”

    张澹梦露出翻白眼的表情,骂骂咧咧地转身不理她。

    曲陵南锲而不舍地追上去,一手抓着馍一手揪住他的衣袖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个屁啊,郝师兄的事你都听了八百回了,有完没完?”张澹梦忍不住破功骂了粗口 ,他出身修真世家,早几年也算父母疼爱的幺子,无论入门派前后,见着女子均已习惯好言相待,然而这些年的涵养都在遇到曲陵南后化为乌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儿,明明眉目如画,尚未chéng rén即已有风姿绰约之兆,任修真界美女如云,也可预见这女孩儿样貌不俗。

    然她不开口犹可,一张嘴,就让张澹梦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可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说不得俩句便烦躁,却又忍不住要去理会她。

    再这么下去,没准到将她带入山门献给师尊那天,自己要舍不得了。

    到达山门左右也不过这两rì了,张澹梦忍不住有些感慨,泾川曲家人人天赋异禀,自千百年前便成为修真界异闻录中最吸引人的传说之一,可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中,只告诉后来的修士们,曲家女子如何妖娆多姿,国sè天香,却未尝有人讲过,当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曲家女孩儿站在跟前,是这般模样。

    全无心机,脑子异于常人,认真的,跟谁较劲一般活着,啃馍馍的样子像啃有血海深仇的敌人,大口大口地咬下去,坚决果断,常常让张澹梦有种她下一刻将没饭吃的错觉。

    还爱听故事,像稚龄幼儿,抓住大人的衣袖执拗而不讲理地要求对方重复已经讲过无数次的故事,她还会兴致勃勃地在你记错的地方纠正你,在你讲不下去的时候,佯装不明白地问若干蠢问题让你得以继续。

    她像发现了什么好玩游戏的孩童,玩起来没完没了。

    张澹梦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忍不住觉着脑瓜子一抽一抽地疼。

    “再讲一遍咧。”

    张澹梦无力地道:“趁着郝师兄闭关疗伤,辛师妹便携着宝器叛出山门。没几rì便改头换面,嫁给傅季和去了。”

    曲陵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啃完了手里的馍,忽而想起什么,又问:“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那个辛师妹为何要逃?郝师兄虽说对她没那么大用,可还是比傅季和略为有用,她何必舍近取远?”

    张澹梦瞬间眯了双眼,盯着她,忽而笑了道:“你倒不傻。”

    曲陵南皱眉道:“好人傻子都分不清,你才是真傻。”

    张澹梦露出被噎住的表情,脸上肌肉抽动数下,终于冷笑一声,道:“想知道她为何逃?”

    “嗯。”

    “我偏不爱与你说。”

    曲陵南撇撇嘴,觉着有些无趣,又摸出一个馍开始啃,一口没咬下,迎面一个人影一晃,啪的一声,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她摔到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手里的馍滚到泥里,瞬间沾上许多土。她抬起头,却见郝平溪不知何时悄然立于跟前,单手拄杖,目光yīn冷。

    张澹梦在一旁呐呐地道:“师兄。”

    “我不在,你便将我的事当做闲事,拿来说与这小丫头解闷?”郝平溪声音平板地问。

    “没,我没告诉她要紧的,就是说点大伙都知道……”张澹梦着急地辩解,“师兄,我以为杀了那婆娘,你早已看开此事,并不在意……”

    他话音未落,郝平溪迎面一张符箓甩去,张澹梦大喊一声,手忙脚乱地想要避开,却只听轰的一下雷声巨响,尘土滚滚过后,张澹梦浑身犹如被雷劈过一般焦黑,衣裳破碎下有皮肉绽开,滚在地上一阵哀嚎。

    “郝平溪,你他娘一声不响就甩轰天雷符,你他娘对同门下手,这是违背门规……”

    郝平溪淡淡地看着他,道:“此乃我平生奇耻大辱,你不该多提。”

    “我□十八代祖宗……”

    郝平溪一把拎起曲陵南的后颈,提了就走,远远抛过去两个瓷瓶,道:“内服外用,我忝为你师兄,便有教导之责,师弟信心浮躁,口不择言,长此以往没准道心不稳,望谨言慎行。”

    “你nǎinǎi的……”

    曲陵南有些担忧张澹梦,扭动道:“我要去帮他上药。”

    郝平溪一声不响,如同拎一只小鸡似的将她高高拎起,目光冷漠中带了深究,他问:“信不信我顷刻便摔死你?”

    “我信。”曲陵南点头道,“但我想先给他上药。”

    “你自身难保,却还有闲心管旁人。”郝平溪冷冷道,“你以为我这位师弟是什么好人?你知不知道,他带着你为的是拿你献给师门,待你好,不过是为了自己着想。”

    曲陵南奇怪地问:“难道你不是?”

    郝平溪一顿,目光凶狠起来:“我自然也是!”

    “那有啥问题?”曲陵南难得耐心替他解答道,“他给我饭吃,给我讲故事解闷,我就得做点事回他,他抓我不怀好意,我自然会找机会杀他,这是俩码事,你给码到一块去,是会乱的。”

    郝平溪微微一愣。

    “好比说,你师妹对你不住,你杀了她,这一码事便了了,然同门这么些年,她总有待你好的时候,对吧?那如今人死都死了,你还记着那些不好的,恨得牙痒痒,连旁人说都不许,这也是把一码事码到另一码事那,”曲陵南有些不快地蹬蹬短腿,“你老把事拧成一团,怨不得你师弟骂你。”

    这等道理闻所未闻,却质朴直白,由这半边脸高高肿起的稚龄少女侃侃说来总也显得滑稽。

    郝平溪却莫名觉着,心里那蕴结成一块,时时刻刻烧痛他内心的愤怒、怨毒、不甘与仇恨,突然之间,有憋闷,也有隐约的松动。

    他心念一转,脸sè一沉,狠狠又劈了一巴掌过去,将曲陵南两个脸颊都打匀称了,这才觉着舒爽了点。

    “臭丫头,多嘴的下场便是如此。”

    “我会还你的。”曲陵南冷淡地说。

    “下辈子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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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介绍:
天地悠悠,白云苍狗,世间周遭,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黄泉。 夫物芸芸,人间沧桑,人人寤寐得道长生,修仙修行,渐入人心。 方今繁荣昌盛之世,正道大兴,妖邪退避,修仙界之中,又以“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和“冰岚云阁”为玄门东西南北四大支柱,镇守中土,力压群妖,视为巨擘。 这个故事,便从一个青衫少年开始。 【只希望写出一卷浓浓古意,淡淡情缘的仙侠书,望收藏。】问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