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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静     问仙txt下载     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四零四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个老道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他负手立于窗前,静静向远凝望,看外面那云涛滚滚涛生涛灭,千山万壑隐现人间,目光平静而从容,有风自窗外吹来,拂动着他的衣袂,吹起了那丝丝霜白的鬓发,阳光照到他背影之上,无形中仿佛有些耀眼。

    宁远世看了窗前的人一眼,目光随后落到了面前的小木桌上,看到那清酒小杯,怔了一下,似乎也微微吃了一惊,蜀山清规严明,他们这些首座长老平时对门下禁酒之事虽然睁眼闭眼,但修行到他们这个境界,心志之坚,道行之深,自身多半不会贪婪这些杯中之物的,他早已忘记了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这个在蜀山至高无上的掌门师兄饮酒了。

    宁远世沉默了片刻,慢慢走了过去,走到那小木桌跟前,自顾翻起了一个小杯,斟了一小杯,举杯轻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了片刻,忽然睁开眼,低声浅吟道:“笑问何人共与醉,剑指河山万里天,不愧是蜀山封存多年的古酿仙饮,掌门师兄,好久没有见到你小酌了。”

    “是啊,好久了,我也快忘记这杯中物的滋味了,今rì师弟就陪师兄小酌一杯吧。”

    老道人听到宁远世的话,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只听他微微叹了一声,身子动了动,慢慢转过身来,那一刻殿中分明无风,然而窗外天地山峰却忽地一震,云海生涛,卷起无穷波浪,重重叠叠扩张开去,老人站在没有任何的微尘的阳光光线中,墨紫道袍无声微动,自有一股出尘临云,睥睨众生的气势,那一瞬间,宁远世眼睛瞳孔猛然一缩,任是他之道行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人物,竟也生出了不敢直视这位老人的敬畏之心。

    宁远世沉默了片刻,拿起那酒壶,往老道人那只半满的小杯中又添了些许酒水,随后又把自己的酒杯注满,方道:“师兄,请。”

    老道人微微点头,缓步走了过来,在他那只苍老的手掌刚刚端起酒杯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笑道:“为老故人再置一杯吧,那家伙虽然是出家人,但既然已去,这破不破戒也没所谓了。”

    宁远世怔了怔,却很快反应过来,以他在蜀山中的地位,以及将近八百年的道行,在玄门之人眼中早是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自是知道掌门师兄那位老故人是谁,而罗浮佛门梵音寺一事近rì传的纷纷扬扬,他们两人何等身份,玄门里任何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他们的耳目,虽没有亲眼所见,但要真想知一件事,却是远比旁人更快更清楚。

    “是。”宁远世低声应了一下,又翻起了一只小杯,慢慢注满酒水,移到南面的座位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几下,就如那里真的坐了一个人似的。

    老道人笑了笑,坐了下来,苍老脸上闪过一丝醉态,他举起面前的小杯转弄了一下,注视着那碧绿水面倒影片刻,随后一口饮尽,长长出了口气,抚掌叹道:“仗剑红尘已是癫,有酒平步上青天,果然痛快,难怪蜀山第三代先辈司徒长老会对这此痴迷不已。”

    说着,他又端起了身旁空座上的酒杯,向南面举了举,然后轻洒在地上,低叹道:“这杯酒,就当是我这个老朋友为你送行吧。”

    宁远世默默地看着老道人缓慢的动作,那只举杯奠酒的苍老手掌,看去平稳,可有那么一个瞬间却分明在微微颤抖。

    宁远世心中轻叹一声,沉默了片刻,道:“掌门师兄,相信梵音寺封山的事情你也知晓,这个我就不多说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我昨夜接到消息,门下几个弟子已经赶到了昆仑,把西方天那边的情况大致传了回来,眼下正道各方为那苍帝宫一事云集昆仑,就等我们蜀山的到来,我已经跟聂师弟几个交代好山中事宜,即rì便率众启程。”

    老道人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微一沉吟,叹了口气,道:“也罢,这次老道也出山吧。”

    宁远世身子一震,露出愕然之sè,连声道:“掌门师兄,这……这如何使得?”

    须知玄霄子真人虽然多年未曾出山,但威名犹存,谁都知道,过往这位蜀山掌门,玄门领袖,一旦出山便是人间将乱,同时亦是左右天下风云大势的时刻,如今修行界虽乱,却也远远未到那个时候,这如何不让宁远世吃惊?

    老道轻轻挥手,转而笑道:“如何使不得,我一个将行就木的老家伙,都快要忘记蜀山以外的风光了,再不去看看,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宁远世苦笑一声,心想这位掌门师兄倒是说得轻松,可要是让昆仑上正道各方的人知道,那真不知会引起如何大的动荡,光是一个佛门大师的逝世,玄门的局势在不知不觉可谓是瞬息万变,梵音寺的封山,别看各方各派纷纷表示沉重悲恸,可实际上不知有多少暗cháo汹涌,四大正宗一直以来好不容易维系着的平静局面在梵音寺对外宣告封山的那一刻彻底打破了,少了罗浮佛门正宗的制衡,处于中土南方的门派,尤其是现在南疆上闹得不可交加的那些新兴修真门阀,想必谁都想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趁机壮大扩张,恨不得天下大势越乱越好,这样才没有人有空理会他们,这是稍有那么点见识的人都能想到的事情,眼前这个至高无上的正道真人又岂会不知道?

    掌门师兄他这时候决定出山,可有什么打算?莫非想借此把玄门这些忧患一举解决?

    宁远世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许多,若有所思地抚了抚长须,默然不语

    似乎看出了这位师弟的心思,老道人有些失笑,摇头道:“昨rì我又去看了看上官师弟的伤势,仍没想到好的办法,不过我倒是记得昆仑似乎有一味专治这种气海雪崩的灵药,这次老道出山,就是想为师弟他求的这味灵药。”

    宁远世一时哑然,显然他想的再多,也没有想到老道这个决定,只是为了这个简单的理由,回过神来,这位从来离群索世的大衍峰首座心中忽然有些感动,他抬起头来,看着老道,低声道:“师兄重情重义,小弟深感佩服,但这事还是交给小弟去办吧,我就是拉下这张老脸,也不会叫师兄失望的。”

    老道笑了笑,摇头道:“只怕就是师弟你出面,这事也是没有办法的。”

    宁远世一怔,仿佛也微微吃了一惊,皱眉道:“我蜀山跟昆仑这些年虽然有些矛盾,但昆仑也不至于为一味灵药拒我蜀山于门外吧?这事何至于劳驾到师兄你亲自出马?”

    玄霄子真人缓缓摇头,也不知想到什么,脸sè忽然有些凝重,叹息道:“这药可不是一般的灵药,师弟可听过「天仙碧玉丹」?”

    宁远世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惊,道:“莫非这灵药,便是上一任昆仑掌教太虚真人特意上蓬莱向药王求取的那枚仙丹?相传这仙丹专治一切内伤,不仅可以让人枯木逢chūn,还有莫大的妙用,服下这丹药的人,无论是再怎样高低的修为,少说也能延长一二百年的寿命?”

    玄霄子真人点了点头,道:“道阳师尊跟太虚真人交情深厚,我也是当年听师父偶然提起过这仙丹的事,太虚真人当时那等修为境界的人,想必那仙丹不是为自身所求,但似乎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天仙碧玉丹并没有用上,而是作为昆仑的至宝之一流传了下来,如今多年过去,到底有没有这仙丹,也是未知之数。”

    宁远世默然,自上古年间后,炼丹之道失传,当世炼丹人之稀少,世人皆知,这枚仙丹的珍贵之处,也不想而知,像蜀山这样的名门大派,虽然也不缺自己的炼丹师,但那也是炼制一些寻常丹药伤药,要炼制天仙碧玉丹这等真正的仙丹妙药,那可是妄想之事,要知道,人之寿命受限于天,若是传闻据实,那「天仙碧玉丹」的效用,就是玄霄子这等岁数境界几乎再难寸进的大修行人,也能再向天夺一二百年的人寿,那是什么概念?他可不认为昆仑会看他宁某人的面子就把这么一枚稀世仙丹送出去,就是真的同意,这等人情,以及蜀山要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他所能随便担待的。

    老道看着宁远世深思的模样,拿起那只小酒壶把两人的小杯都满上,笑道:“别想太多了,尽人事听天命,生死之事,乃我等修行人必须看穿之事,若是有这样一枚”

章四零五

    宁远世看着玄霄子真人手上的那片奇异金叶,皱了皱眉,这东西既然出现在师兄手上,那必然是非同小可之物,但就是他见多识广,却也对那片流转着奇异金光的叶子毫无印象,沉吟片刻未果,宁远世向老道人望去,道:“不知师兄手上何物?师兄此言又是何意?”

    玄霄子真人轻轻把那叶片放到桌面上,没有说什么,慢慢站起身来,重新走到那靠南的窗子跟前,望着碧波无垠的青天,沉默了好一会,方听到老人淡淡伤感的声音传来:“这是故人之物。”

    宁远世脸sè微变,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金叶子之上,片刻之后,只听他压低声音,动容道:“莫非这是燃苦大师的佛宝?”

    玄霄子真人负手于后,宁远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那有些萧索的背影上,却能觉得老人此时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那几杯酒而有所好转。

    “很多年前,在东海天下修仙大会上,一名佛宗僧人棋力惊人,在流波山上摆下棋盘,横扫当时玄门各派诸多好手,当时的我正值盛年,傲气凌人,于是与他对弈了三场,前两局胜负各一,到了第三盘仍难分秋sè,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我以剑意强行崩碎了棋局上属于他的一百零八白子,把那张棋盘佛宝生生毁去,然而那僧人却没有怪我毁去他师门祖传之物,反是微笑看着我离去。事后我静思当rì之事,发觉自己身为一教之掌,却连这等胜负之心也放不下,就看这一点,虽然我与那僧人棋逢敌手,实质上在我拔剑的那一刻,我已经输了一着了。”

    宁远是闻言微惊,以他的jīng明,自是不难猜出玄霄子真人话中的那位僧人是谁,只是他倒是没想到这位掌门师兄跟佛宗那位大师还有过这么一段争执的过往,他在蜀山的辈分只在玄霄子之下,连他也没有听说过这等事,想必那是年代深久的往事了。

    “东海天下正道大会……”宁远世微微蹙眉,默默念了一声,心中倏忽一动,顿时醒起,这大会不是玄门千年一度的争鸣盛会么?上古时期百家争鸣,但洪荒战乱过后,千万道统凋落,诸圣jīng粹失传,修行界的进展历程几乎陷入了一个寸步难行的冰封低谷,时至今rì,这东海大会,可算是仅余不多为修行界所完好保留下来的传统了,要论规模和渊源,就是玄门中的昆仑百年一度的蟠桃大会也不能与之相比,要知道,这可是修行界中唯一一个不分正邪诸道的共同大会,无论玄门,还是妖门,只要是天下间修仙的宗派门阀,都可以参与,可谓盛事中的盛事了,只是因为相隔太久年月才举办一次,方渐渐鲜为人知,但他们这些名门大派的元老,自然不会对此陌生,宁远世虽然没有参加过上一次东海大会,但或多或少也知道其中一些事情,当世四大正宗之一的冰岚云阁,如今在修行界的地位,似乎便是在千年前那一场大会上名正言顺真正奠定北正宗之位的。

    说起来,算算rì子,似乎这一届的东海天下修仙大会,似乎也离那千年将到的时rì相距不远了。

    宁远世默默转动着掌中小杯,压下了心中百般念头,静静听着掌教师兄慢慢述说着过往尘事。

    “所以我追思自省,亲自上罗浮向那僧人请教,这一来一去,静心养xìng,修行境界自有了jīng进,但佛道之争在我们口中也从来没有落下过,不过时rì久了,我跟那僧人倒也算是莫逆之交了,这片「菩提叶」,便是当年我带那孩儿下山游历经过罗浮的时候,那家伙相赠与我的。”

    玄霄子真人那平和而缓慢的声音,说到这里,忽然有了一丝异样,不知是喜是悲,虽然微不可察,但宁远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孩儿是谁,这大衍峰首座自是心知肚明,不过听到这里,宁远世仍是忍不住吃了一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望着面前那片金光奇叶,惊奇道:“这菩提叶,莫非是佛宗传说里那颗树上的叶子么?”

    玄霄子真人呵呵一笑,背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宁远世身子一震,面露愕然之sè,饶是他多年道心静若平湖,此刻也不禁被这位掌教师兄的轻微动作惊得无法再保持冷静,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身为蜀山一脉首座,辈分又高,在玄门中可谓真正的高人,而宁远世在外人甚至蜀山中人眼中,xìng情虽然厌恶俗世,有些恃才傲物,但这却丝毫不碍他知识渊博的名声,否则当rì六脉会武上,见到林辰与宁归邪交好,冰雪聪明如燕若雪、明筱倩两姐妹,也不会特意提醒林辰小心宁归邪这个人,言及他家传渊博,绝非一般的人物。

    宁远世虽然身在道门,但自身对世间修仙界众道的钻研自有一番独特的见解,自是知晓佛门某些甚少人知的典故,而且几乎所有的佛家典籍都有记述,相传当年佛家之祖在树下拈花一笑,悟出了整个大千世界,佛家的本源思想从此而生,后来那佛含笑闭目,涅槃而去,同样是那棵树下,而那一棵树,后人尊其之名为“菩提”,菩提二字,在佛门中乃意为大彻大悟、明心见xìng,证得最后的大自在光明真意,广而言之,便是断绝红尘烦恼而成就涅盘的大智慧。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但那树却尊为“菩提”之名,由此可见,佛门中人对那树呵护到何等深重的程度,只是传说自佛祖圆寂后,那棵菩提树也一天一天的枯萎凋零,似乎草木有灵,也要追随着树下那个曾经微笑拈花的人一同往生极乐,最后那树风化成尘,只留下了七枚仍残留着不散佛xìng的叶子,这七叶后来自也被佛宗视为无上佛宝所供奉着。

    大凡略有识之士,自知传说难以考究,不能尽信,但神秘面纱背后,终有最真实的一面,若眼前这片奇异叶子,真是那佛宗至宝菩提七叶之一,那宁远世对此感到惊愕,也是情理之中。

    “大师他把这等佛门重宝交给师兄你,不知里面可有什么深意?”宁远世沉默了半晌,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想老道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转身看着那片金叶,说道:“和老故友比起来,我的棋力或许能与他不相伯仲,但要说从棋盘上窥天意,我却是没有信心能与他比较一二,当年那夜在梵音殿中,他曾在棋盘上隐约看到了什么,要我把那孩子留在梵音寺跟他学佛一百年,却不肯告诉我何故,这等无理要求,我自是断然拒绝了,他叹了口气,只给了我这片金叶子,要我百年之内叶不离身,当时我怒在心头,返回蜀山后,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把这叶子仍在一旁,眼不见为净。”

    老道的声音越来越低,话到后来,反是微微的,笑了笑,脸上仿佛也有淡淡的黯然,道:“直到后来一切发生后,我重新找出了这枚菩提叶,看到上面忽然出现的四个字,这才知道,那一夜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也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宁远世心头微凛,嘴角动了一下,望着这位须发皆白的掌教老人,忍不住道:“师兄你那时,到底看到了哪四个字?”

    “后继无人。”玄霄子真人脸上现出一丝自嘲之sè,随即消失,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平静。

    宁远世脸sè微变,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那时才明白,我年轻时嫉恶如仇,手上杀孽过重,他要我叶不离身的目的,便是为了借助这菩提叶的佛xìng,消弭我心中暗生的嗔念,以便在关键时刻,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致以作出后悔一生的抉择。”

    “只是,锁妖塔前的那一剑,我终究还是劈出了。”

    老道说到这里,沉默了下去,目光闪烁,怔怔出神,半晌后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宁远世默然不语,蜀山当年那段被下令销毁了的往事,任何人在这位老人面前,也从来不敢主动提及的,哪怕是他。

    沉默了许久,玄霄子真人回过神来,看着宁远世微沉的脸sè,笑了笑,道:“话说回来,老道这次决定出山的目的,便是因为这菩提叶上再次出现了四个字,想必是老朋友最后留给我的话。”

    宁远世心中一惊,沉吟了片刻,在老道的注视下,伸出手去,拿起了面前那枚叶子。

    只见得淡淡佛光遮拢背后,那丝丝脉络分明的叶面上,正有四个以佛言呈现的金光小字若隐若现:“妖从西来。”

    宁远世脸sè变幻不定,片刻后倒吸一口凉气,猛然抬头看着面前老道,说道:“这也是大师他推演出来的么?可师弟我还是不明白,为何师兄要为此而下山。”

章四零六

    宁远世闻言一怔,然后心头竟也忍不住生出一股许久未现的豪气,心想掌教师兄确实本来是这等风华绝代的人物,蛮荒那个人或许真是人世间最强大的男子,但面前这个被世人尊为天下正道领袖的老人,又何曾屈居其下?便在他正准备继续商量一些事情的时候,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宁远世侧头看去,冰月峰首座沧月大师从大殿前头走了过来,看到宁远世也在这里,尤其小木桌上摆放着的酒器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清冷的眸子间闪过一丝异样神sè,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先朝宁远世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向窗前负手而立的老道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道:“掌门师兄。”

    玄霄子真人转过身来,和蔼地微笑出来,道:“沧月师妹,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可是有他们的消息么?”

    沧月大师默默看了老道一眼,老道虽然没有明说,但以她的jīng明,自是不难猜出老道口中的他们是谁,摇头道:“燕师兄和明师妹仍不曾回蜀山,但明师妹不久前留一道飞剑传书给我,说对雪儿继任忘尘峰首座一事他们没有异议。”

    说到这里,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语气忽然有些幽幽,低声道:“晓月师尊一生痴心剑道,更被世人尊为剑痴,然而很多年前,师父他老人家临去的时候,曾经和弟子说过一句话,真正的痴以剑者,原来不过是一轮明月升九天,剑在心,人伴天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师父她当rì便早已看穿了燕师弟的剑。他们夫妇二人伉俪情深,想必是不愿再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宁远世忍不住微微蹙眉,身子仿佛也为此微微震了一下。

    “是么……”玄霄子真人沉默了下去,半晌才缓缓叹了口气。

    “燕师弟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剑修之人,从前没有,以后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就这么弃剑……真是太可惜了,巫妖要他跨出那一步,只是,他若真的如人所愿,他就不是燕师弟了。”沉默了片刻,宁远世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弃剑,并不等于真的放弃,也不代表不再执着,他心中有比剑更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才把剑交给了他的弟子,或许这个结果,在他当初收下那个弟子的时候,他便早已料到了。”

    老道淡淡说着,宁远世和沧月大师相视一眼,默然不语。

    玄霄子真人把两人的神sè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道:“不过这么一来,我对那孩子更期待了,到底他会走到哪一步,没准连燕师弟他自己也没有数。”

    沧月大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两道秀眉也不未人知地轻轻皱了皱,直视着眼前老人,冷淡道:“可惜那孩子不再是蜀山的人了,这些年我不知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但这场巫妖祸劫中,他道行似已大进,单看他能接过燕师兄最后的一剑,只怕他这份道行之高,多半早已胜过我等门下弟子了,就是璃儿,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当初昆仑的人指责他离经叛道,与妖为伍,现在看来,燕师兄果然没有看错人。”

    玄霄子真人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轻叹道:“确实有些可惜,蜀山的未来,都在这些孩子身上啊。”

    话语忽停,老道笑了笑,目光忽而有些复杂,静静道:“你可仍在怪我当初为何那么决绝?”

    沧月大师身子一震,脸sè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微微白了白,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摇了摇头,淡淡道:“那孩子xìng子桀骜,但终究是蜀山唯一一个得了燕师兄真传的弟子,明师妹视他如子侄,我这个做师姐的,关心那孩子又有什么出奇的,掌门师兄经天纬地,乃世间不二的人物,那孩子当rì当众反出蜀山,如此大逆不道,无论掌门师兄再怎么惩罚他也不为过,师妹不敢有怨言。”

    老道默默看着她,在他眼中,沧月大师一向冷漠清丽的容颜,跟当年她跟在晓月上师身边的少女模样仿佛没多大的变化,按辈分来说,蜀山六脉首座中,沧月大师排于末位,要不是蜀山的规矩,向来只按一脉之长来论资排辈,以冰沧月的修行道行,只怕尊称老道一声师祖也不为过。玄霄子真人甚至依稀记得冰沧月刚刚拜入蜀山时那怯生生的样子,以及看向遥儿时那一抹浅浅的少女情怀。

    以沧月的聪慧,又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双关之意?

    不敢有怨言,又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老道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人到末时,回首一生,总会为曾经的遗憾得失而唏嘘不已,就是他这个蜀山掌教也不例外。他终究还是老了,长门一脉后继无人,怎会不担忧蜀山的未来,如果他一直在,那么蜀山自然没有问题,就算有些问题,也只不过是些大河里的涟漪,掀不起什么惊天骇浪,然而他总有离开的那一天,而且那一天,似乎也不远了。

    也是时候,要作出一些决定了。

    场上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宁远世何等jīng明,自是对其中微妙心知肚明,当下干笑一声,打破了沉默,微笑道:“沧月师妹,为兄今rì来青云大殿向师兄讨一杯水酒,不知师妹来找掌门师兄,可有什么要事?”

    沧月大师面无表情,淡然道:“是关于长生殿一事,特来向掌门师兄请示一下。”

    宁远世眉头一皱,看了看一旁默然不语的玄霄子真人一眼,出声道:“传闻长生殿暗中庇护着当年的魔宗余孽,莫非冰璃在南疆查到些什么?”

    凰冰璃与燕若雪姐妹分头行事,而她则留在南疆一带继续探查长生殿的底细,这事当初请示过他们几位首座,宁远世虽然甚少视事,但对眼下修行界中发生的事倒也有几分留意,而且那长生殿若真是魔宗余孽死灰复燃的话,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沧月大师点了点头,脸sè忽而有些凝重,道:“璃儿rì前有消息传回,长生殿在南疆一带扩张迅速,自梵音寺封山后,行事也越来越嚣张,其他新兴的门派有看不过去的,都被其以凌厉的手段打压下去,如今那些门派是敢怒不敢言,璃儿在查探中曾与长生殿的人交过手,发现他们法宝诡异,不似正道之物,而且道法极其繁杂,更有着异于常人的体魄,寻常法器都难以伤到其身,我左右寻思,也想不出天下间有一门修真道法会如此诡异近乎妖,故来向掌门师兄问问。”

    玄霄子真人沉吟片刻,道:“天下修真,都是以练气为主,虽也有强筋炼骨之用,但那也远远不到肉身能抵挡法宝的程度,此等练体之法,不似道法,反更像佛宗的真法居多。”

    宁远世闻言,忽然沉声道:“魔宗的山门天厌山,处于北荒苦寒之地深处,世人从来只闻其名,却不知其具体位置,千年前魔宗覆于佛宗大德伽罗禅师之手,便一直销声匿迹,这长生殿的根基也在北荒荒原之地,骤然崛起却是实力惊人,显然有着多年经营的底蕴,这么想来,只怕两者之间确有什么不见得人的关系。”

    沧月大师微微蹙眉,以宁远世的阅历见识,睿智过人,断不会无端放矢,她心中忽然一惊,想到什么,向宁远世望去,道:“莫非宁师兄的意思是说,魔宗经过多年蛰伏,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今rì的长生殿?”

    宁远世笑了笑,说道:“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只能猜测,但若真如我们所料,长生殿既然敢展露人间,想必早已作好了应对各方的对策,冰璃在南疆再查下去,顶多也只能查到些蛛丝马迹,要想掌握真正的线索,只有去北荒之地才行。”

    沧月大师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这就去问问璃儿的意见。”

    这时,却见玄霄子真人忽然缓缓摇头,沧月大师怔了一下,道:“掌门师兄可有什么吩咐?”

    老道抚了抚长须,沉吟片刻,微笑道:“这事不急,先让冰璃前往昆仑,如今天下群道为那苍帝宫出世之事云集昆仑,长生殿既然敢跳出来,想必也不会甘于人后,其心是正是邪,有什么后着,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章四零七 人间之下,锁妖塔上

    蜀山,天涯峰,寒风刺骨,冰花压身。

    一道炽热而闪耀的赤红剑光,从远处飘然而至,所过之处,一路烈焰狂舞,热气蒸腾,有条巨大的云气随着剑光经过从云层深处划出,驰骋穹苍,很是壮观,就连茫茫云海,也彷佛为之染红,若有修行人看到这一幕,必然心惊震动,因为从那样几乎抵到凡人所能出入青冥的极致高度,尚能御剑乘风丝毫无碍视九重天罡如无物,那御剑之人的修行道行之高,必然也到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满天云海,此刻都沸腾不止,翻滚咆哮,那赤红剑光,便如狂舞狰狞的火龙,飞到了蜀山这座千百年无人踏迹的孤峰之上。

    尽管许久没有人迹,但无论哪一个蜀山中人,都不会对这座崔嵬大山感到陌生,因为天涯峰上,有一座通天古塔,千万年下来,锁尽了无数妖魔鬼怪。

    古塔其名「锁妖」,人世间,上到世外高人,下到贩夫走卒,无人不知,甚至曾经有哪个先辈前贤说过,人世间最大的妖界,不是蛮荒之地,也不是十万大山,而是蜀山深处,天涯峰上的那座锁妖塔。

    锁妖塔建成至今,到底经历了多少岁月,没有人知道,就连历代的蜀山掌教也说不清,蜀山的人,也只能在蜀山藏经阁中某些孤本遗史上见过寥寥几笔有关的记述,似乎远在蜀山立宗以前,这座古塔便已矗立在天涯峰上。因为锁妖塔过于神秘,所以无数古老传说也不胫自生。

    相传锁妖塔乃天神之物,是天神嘉奖蜀山除妖卫道有功而赐下来镇压妖魔的宝物,这样一个听来荒诞的说法,经过一代又一代人辗转不灭的口口相传,似乎也慢慢被当成了真相,时至今rì,几乎所有的人都下意识认为锁妖塔乃蜀山“神权仙授”的象征,也愿意去相信和守护这个荣誉,纵使传说早已面目全非。

    当然,这其中也有有识之士能在这众人皆醉的美好中保持清醒,那些人,在世人口中,也便是所谓的世外高人。

    夜临月现,赤红剑光,缓缓飞到空旷的古塔跟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飘然落到这yīn森巨塔的铁索上,在蜀山里能有如此道行来到这处,而又怕触犯门规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聂慕枫这位一脉之长,执掌蜀山刑法的焚阎峰首座,自然是其中一人。

    锁妖塔可以说是人间最特殊的一座古塔,不但塔中别有乾坤,而且塔之高大,天下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座来,就连佛宗号称人世最壮观的万象佛塔,也不能与之相比。

    锁妖塔从外面看来,共有十层,每层构造又各不相同,塔身上贴有无数道神符禁制,每一道都有不下惊天之威,通塔上下,更被重重巨大铁链拴起,远远看去,便如同一头被锁住的莽古妖魔,显得极为yīn森可怖,一般的修行人,只怕就算能来到塔前,也会被那久经岁月风霜的沧桑肃杀气势所压倒,惊心动魄而不能自如。

    此时此刻,聂慕枫一身墨青道袍,飘在寒冷刺骨的罡风中,他顺着脚下的巨索,缓步走了上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铁链尽头,默默望着眼前空旷的塔顶。

    塔顶中心有一个奇异玉盘,通体晶莹,如覆霜雪,悬浮在塔尖上,玉盘上闪耀着红、紫、青、黄、蓝五种瑰丽璀璨的神光,如悬在空中的繁星,照亮整个塔顶之地,

    仔细看去,便会看到那光背后,赫然是五颗拳头大小,颜sè各异的浑圆珠子。

    聂慕枫身为蜀山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知道这五颗放在尘世间足以令无数修行人为之疯狂的珠子是什么,也知道需要什么才能掌控这座古塔,更知蜀山最强大的手段,就在塔上,只是他看着那白玉盘五珠中心那个太极形状的凹陷处,却知没有了那张太极图,他知道得再多,也丝毫没有什么办法。

    聂慕枫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正是因为不是第一次来,所以显得很是从容。

    月正当空,天涯峰乃蜀山最高峰,所以锁妖塔的塔顶,便是蜀山之巅,从这里仰望穹苍,九天明月便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几乎就像是站在天阙中一般。

    今夜满月,无尽月华清辉灿烂无比地洒落人间,这一刻,蜀山这座yīn森古塔便如背倚着整个明月,重重巨索泛着寒光,显得分外的幽亮,

    聂慕枫站在空旷的塔尖上,想像着那张太极图嵌入莽古奇盘后的画面,缓缓闭上眼睛,慢慢的,张开双臂,仿佛自已正站在天穹幽月之下,拥抱着整个人间,那何等辉煌壮烈的场面,就是这个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焚阎峰首座,那张方正而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也忍不住泛起一丝激动之sè,颈脖间纹着那朵赤sè莲花,也随着越发鲜红,栩栩如生,整个人竟仿佛是痴了一般。

    蜀山的人都知道,绝剑峰乃万剑弑仙大阵的中心,承接天地之威,故此作为蜀山刑法之极的所在,千万年下,天刑台上不知处决了多少邪魔妖物,然而却很少人知道,蜀山之巅,锁妖塔上,这位焚阎峰首座此时站着的脚下,便是那个无上凶阵的阵眼,或者说,他的脚下便是蜀山千万年下那个号称能屠神灭仙,其威足以毁天灭地的万剑弑仙大阵,所以他觉得自已站在这里,便是站在了整个人间的命脉之上,他张开双手,就能拥抱着整个人间。

    那种至高无上,掌控天地的滋味,很令人沉迷,然而聂慕枫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便从沉醉中清醒过来。

    很少人能来到这里,便是他们这些首座长老,就算有资格能接触蜀山最大的秘密,但除了掌教真人,谁也不知锁妖塔的结界和禁制的破解之法,若旁人像他这般从铁索而上,只怕早就被塔身上贴着刻着的那些符咒禁术所轰杀,聂慕枫能走到这里,除了因为他本身道行高深,固然也有其他的方法。

    聂慕枫执掌门中刑罚多年,可以说蜀山之中,除了掌门真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万剑弑仙阵的恐怖,在他眼中,这个奇威无上的护山剑阵,便是世间最强最可怕的杀戮手段,没有之一,更没有任何一种道法能与之相比,此时站在这个世间最强大的杀人法阵间,他沉默想着,再强大的手段,若一直藏之不用,那它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世间修行,不过问仙得道,蜀山这座远古异阵名为弑仙,那便是对修仙的否定,聂慕枫一直认为,这座凶阵唯一的意义,就是应该和这座同样不该出现人间的古塔,一同被毁去。

    寒风吹拂,冷云飞舞,塔下传来一丝动静。

    聂慕枫站在连接塔顶的铁链尽头上,能敏锐地感到自己脚下这条巨索忽然动了动,那显然不是风之所为,因为再狂的风,也吹不动这样一条宽逾足有数十丈之巨的狰狞铁链。他把目光从塔尖中心处收了回来,转身望向下方远处的幽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赤炼仙剑无声而动,融入他的掌心中。

    巨索仍在轻轻晃动,发出哧哧沉重难听的响声。

    幽暗处,一个身材高瘦的身影,身形飘忽,慢慢从现了出来。

    聂慕枫望着一袭儒衣直裰,头戴方巾,文士打扮的男子,嘴角露出淡淡一丝冷笑,道:“夜正深寒,宁师兄到这里来,莫非听到了锁妖塔这方有什么动静,特来查视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宁远世。

    宁远世停在三丈之外,手上提着一个酒壶,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淡淡说道:“锁妖塔能有什么动静,最多不过就是里面的妖孽在挣扎嘶吼罢,这么多年来,还见不惯么,不过今夜月明,为兄一时来了兴致,便想来这蜀山之巅赏月醉歌,倒是没想到师弟也会在这里。”

    聂慕枫心头冷笑不减,脸上表情却是丝毫不变,微笑道:“真是巧了,师弟也正有此意,故闲逛至此。”

    “哦?”宁远世眉头轻轻一挑,微笑道:“正好,今rì我还向掌门师兄讨了这壶古酿仙饮,不知聂师弟可愿意陪为兄喝上一杯?”

    聂慕枫微微欠身,目光深沉,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宁远世淡淡一笑,缓步走了上来,走到聂慕枫身边,望着天上温柔的明月,随后目光落下,停在那奇光灿烂的玉盘上。

    “能创出这样的绝世阵法,并把万剑塔变成一个锁尽天下妖物的存在,真不知当年的独孤祖师,到底是一个何等惊才绝艳的奇人。”

    聂慕枫听到宁远世这话,接过酒壶饮了一口,摇了摇头,漠然道:“也只有人,才会挖空心思去想出这样的阵法杀人,独孤祖师固然是人中狂骄,但留下这凶阵,真是值得称道的事么?”

    宁远世微微挑眉有些不悦,道:“听师弟的语气,似乎对祖上不满?你可别忘了,没有这万剑弑仙阵,我蜀山又岂能传承至今,久经沧桑劫难而不衰?”

    聂慕枫双眼微眯,把酒壶递还过去,摇头笑道:“师兄哪里的话,师弟只是想到我蜀山乃正派领袖之一,却有天下第一凶阵,故此感慨罢,那等大逆不道之心,是万万不敢有的。”

章四零八 野心难明,负剑走烟尘

    宁远世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聂慕枫神sè坦然,嘴角依然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

    两人并肩而立,默然了些许时候,聂慕枫转过头来,忽然道:“宁师兄,师弟我心中有个疑惑,一直想向你请教一下。”

    “你说。”宁远世不以为然应了一句。

    “那rì罗浮山下,上官师弟被不慎遭妖人暗算,师兄那时真的看到了招摇无道么?”聂慕枫直视着他的脸庞,目光闪过一丝异样。

    宁远世眉头微蹙,淡淡道:“我只能说看到一个跟他很像的背影,至于是不是蛮荒那个人,这点我也不能肯定,当时的情况,相信师弟也知道,要从茫茫妖海中找出一个人来,谈何容易,我追不到几下就没了那个人的踪影了。”

    “那宁师兄认为,上官师弟到底为何人所伤?”聂慕枫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位师兄,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宁远世脸上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忽然笑了,很平淡很平淡的那种微笑,然后转过身来,声音忽地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说道:“谁知道呢,梵音寺遭此大难,据说原来巫帝一直藏在山中,没准是他也说不定。”

    聂慕枫眼光越见冷峻,宁远世坦然对之,片刻后,聂慕枫也不知为何,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开,只有声调转为低沉,道:“是啊,谁知道呢,这世道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了。”

    宁远世笑了笑,似乎对他这句话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意似随意,道:“有野心的人也不少。”

    聂慕枫眼睛微眯,拱了拱手,淡淡道:“门中俗务繁多,我就不阻师兄的闲情逸致,先回去了,改rì再和师兄煮酒畅谈一番。”

    说着,也不等宁远世说话,一抹赤光呼啸而起,赤莲仙剑凭虚幻出,托着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烈焰惊虹,眨眼间便远去了。

    宁远世默默看着天边云涛蒸腾而出的那条云气,目光闪烁,许久过后,把酒壶一饮而尽,然后在沉默的注视下,抛落了那酒壶,这显然有意的动作,只见得酒壶才刚离开他手掌往下跌落的那一瞬间,一股可怕而无形的威势,在那个瞬间仿佛突然降临,整座锁妖塔,忽而震了一下,仿佛苍天下这只被封锁了千万年的妖魔,忽而苏醒过来一般,狰狞yù择人而噬,古塔四周,赫赫生风,重重铁链随之晃动,在那股几乎不可力敌的可怕威胁跟前,那只下落的酒壶,竟在悄无声息间便被不知什么可怕的力量碾碎,化作一堆微尘。

    宁远世道行虽高,在这骤然而起的狂威下,也是面sè陡然苍白,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手抚胸口,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淤血,但是他眼中并没有半分恐惧,反是闪过一抹难明之sè。

    这一瞬间的动静,不过须臾,转眼即过,所有可怖的威势如cháo水一般轰然而退,那股可怕的气息,便像是那堆酒壶留下的风尘一般,稍一停留,便被淡淡吹散于天地间。

    锁妖塔上,一片寂静,就如过往无数风霜岁月中的荒凉,以前未变,以后依然。

    宁远世长出了一口气,怔怔看了一会塔尖中心的五珠玉盘,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没想到这个绝世凶阵,竟已和锁妖塔连成一体,就算没有启动,反噬之力竟也如此厉害,掌教师兄当年以五灵珠修筑锁妖塔,实在是下了天大的手笔,能做到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怕且比起当年的独孤师祖也不逞相让,只是,锁妖塔收尽妖魔,戾气冲天,早成天谴之物,再加上这万剑弑仙阵,掌教师兄他到底在其中隐藏着什么玄机?”

    ※※※

    chūn意渐深,即便是大乱过后的南疆荒芜之地,也终于有了暖意,山林渐绿,青树渐长,然而只有等盛夏到来,大概才会看到青葱一片的景象。十万大山煞气消散,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群禽走兽,似乎也慢慢放下了惊恐之心,悄悄露出头角,享受这难得的chūn光暖阳。

    离林辰走下罗浮的那一天,已过了一段rì子,在这些天里,他除了走在各个山村镇落酒肆客栈里,听着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这些那些仙家传闻,或偶尔路过一些修行门派,打听一下玄门最近的状况,最主要做的事情,便是不停地修行体内的浩然道力,以及细细揣摩至今所悟出的剑意,空暇时候,并翻开燃苦大师送给他的那本佛经,感悟其中佛理,rì子倒也颇为逍遥。

    但林辰也知道这样自在的rì子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眼下他要做的事情,便是了结两桩一直想着的心事,一件便是接回自己那位流落蛮荒多时的小妹妹,另一件便是找机会回蜀山剑冢,把剑八那群人解救出来,这是他的承诺,但他也知道,无论是哪一件事,都绝非轻易所能做到的事,所以他愈发刻苦地修行,毕竟当今世道,已隐有乱兆,实力或许不能决定一切,但要想真做些什么,没有实力,那只痴人说梦,如今玄门中发生的大事,林辰或多或少也打听到一些,那西荒大泽苍帝宫出世一事,无数人为之狂热,乃至整个修行界也轰动起来,但对他来说,却反而有种莫名的倦意,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知少年了,自看出这趟水实在太深了,几乎牵扯到天下间所有的势力,无论玄门,还是妖门,在正邪双方原来那个平静的局势打破后,任何风吹草动,都难说会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一个个无门无派的小子,就算有几分道行,卷入其中,相信也翻不起什么水花来。

    经过十万大山浩劫一役,又有梵音寺的事接踵而至,就是林辰浑身铁骨,也实在感到有些累了,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隐隐有了一丝厌世之心,这固然跟他的经历有关,但更多是因为他佛道相通,在接过燕惊尘最后一剑,以及在梵音寺学佛有成,修行道行在不知不觉间已迈入了又一个高度和境界,眼光心态也有了比之过往悄然有了更高更阔的转变,那些争斗杀戮之事,已渐渐不入他的法眼了,更何况,旁人对那苍帝宫中传的神乎其神的灵丹妙药,神兵利器,仙诀奇法,林辰实在没有多大的兴趣,再说,他缺这些么?

    林辰在蓬莱上烧了十年丹,对丹药见识,早已远超了玄门中那些炼丹大师,他一个小小药童,不敢说jīng通炼丹之法,但老头子的太古丹经,早被他记熟于心,只要他愿意花力气去寻觅那些天材地宝,什么珍贵灵丹自不在话下。至于神兵法宝,修行法诀那些,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林辰在听闻到各方势力都疯了一般往西方天涌去,无数正派云集昆仑后,对这事的态度可以说敬而远之,加之心事未了,是以他离开梵音寺后,便已决定了去向,便是去十万大山看看。这自然不是为了观光游历,而是大多有识之士都知道,神州中土之外,蛮荒之地的入口,已知的,在天下间只有两处,一处便是西荒大泽,另一处便是十万大山。

    世人普遍都认为,南疆边缘的十万大山之人间凶地,便是蛮荒地界的范围,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十万大山不同于西荒大泽,这条肉眼望不到边际的山脉,在上古时期乃是巫族的居处,同时也是隔开了中土和蛮荒的一道天堑,与蛮荒一族可没有关系,只是上古末年洪荒时代大乱过后,巫族彻底没落,这十万群山天遥地远,荒无人迹,在无数异灵开化后,千万年下来,便渐渐沦为山jīng鬼怪的乐土,在世人眼中,异类为妖,这十万大山也慢慢被认为蛮荒之地。

    林辰还在蜀山时,在藏经阁中看过许多年代深远被珍藏下来的山海奇经,对这人间大凶绝地十万大山,或多或少也有些许认识,也知道大多世人的认知有所偏差,但当rì九尾天狐阿狸被他气走,便是往十万大山深处而去,所以林辰却有几分肯定,十万大山某处,未必没有通往蛮荒的捷径。

    不过当rì一役过后,巫族以十万大山地脉灵气为根基,为封印巫帝所创下的无上禁法「惊神」,被叶菩提借燕惊尘的剑斩破,如今十万大山塌了无数,要从乱石残墟中找出那条路来,也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林辰也有自己的打算,浩劫过后,南疆渐渐恢复生气,那些逃难的人纷纷回归,都说南疆异族奇人众多,林辰就不信里面没有一个熟悉十万大山的人。

    百水峒,是南疆人士最大的聚居之地,同时也是个各族杂居的热闹所在,范围足有方圆数百里之广,几乎抵得上中土的一处繁华地界,所以南疆之中,乃至与中土接壤的周边地带,几乎没有人不知这个地方,尤其是在来往各方的商人贩夫之间,这个名字就更响亮了。

    百水峒地广人多,山清水秀,是南疆贫瘠之地难得颇有人气和灵气的地方,据说其中的峒川大河,分出了百多条支流,养活多方水土的人,南疆各族百姓喝水不忘感其恩,,故有此名,代代下来,百水峒的族群人气也越聚越多。

    踏进百水峒的时候,就是林辰也算见多识广,也不禁为里面的风土人情所吸引,这等边远之地,其俗自然与中土不同,这里的人,便是连身上寻常穿着戴着的衣物,与中土百姓衣袍比较起来,也是另具风味,看到不少女子身穿sè彩繁复的衣衫,佩戴着银光闪闪的首饰,林辰怔了怔,忽然想起,这地方的风俗,倒是跟当年流落在剑冢之时所见,阿狸带入剑魂部落的风俗有些相似。

章四零九

    那场浩劫之中,这个山清水秀的一方地界,显然遭受到不少毁坏,就算大乱过后慢慢恢复人气,也能看出原先本该连绵云集的房屋,留下了片片残垣断树,不少百姓都在残破的房屋瓦砾之上,沉默而费

    力地收拾着什么,似乎试图从化作废墟的家中找到什么可以使用的东西,也有不少尚能住人的残屋,挂上了白布,里头祭着灵堂,偶尔有些许的孩子,呆呆的站在门前那里,目光里满是迷茫与害怕,哭

    丧声起,就会有大人从里面出来,呵斥几下,将他们重新拉了进去。\\.. \\

    百水峒地阔人杂,那些颓败的气息,也只是占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总的来说,这个重燃生机的地方,还是令人欣慰的,毕竟哀伤过后,rì升rì落,rì子还得继续过,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人来说,普

    通百姓更懂得这些浅显的道理。

    白云苍狗,轮回千转,千万年下的沧桑,总有知足的笑颜,依旧绽放人间。

    一路走入,人气渐多,同时道路两侧的小路岔道也就越多,此刻天sè近晚,街上行人依然还有许多,来来往往,周围嘈杂一片,各族语言不时响起,拥挤的城中,大街小巷,密密麻麻,看去甚乱,却别

    有一番繁华风味,路旁屋宇高低不平,新旧不一,各种各样的民居商铺、路边摆摊更是随处可见,有人谈笑,有人吆喝,有人欢声,有人低语,种种天南地北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时有调皮小儿手提竹

    马小枝,欢笑着在街头打闹追逐。

    聚居在这样一幅喧闹红尘图卷中,似乎那场浩劫过后,在有意无意的遗忘中,人们心中还未散去的yīn霾,正悄然而退。

    林辰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不多时便看到了城中那条流向南海,为方圆之地百水源头的大河。

    峒川大河水sè有些浑浊,然而奔流不息,一眼望不到尽头,让人心胸为之一阔,林辰放慢了脚步,最后干脆驻足在河边,静静对着那波澜壮阔的河面,吹着那清爽带着湿气的河风,一身衣袂飘飘拂动,

    这看去潇洒出尘的背影,无意中却很快引起了街上行人注目的,不少人看过来的眼神中,有惊艳,有好奇,自然其中也不乏有jǐng惕之意,觉得这年轻人分明是中土人士,但似乎又比平时所见的中土人士

    有些不同,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却又说不出个大概来。

    峒川河岸不远处,一间看去颇有中土风貌的小屋伫立在那头,在众多别具南疆风情的店铺中,这看去有些陈旧的老房子,倒是显得有些鹤立鸡群,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是间开了好些年头的老客栈,老板姓方,人已过不惑之年,祖上出身乃中土某地的书香门第,方老板年轻时家中遭难,父母双亡,一夜间家财散尽,不但往昔熟人纷纷断了来往,避而不见,他本人更

    是受尽了族人的奚落,突遭大变,见识到种种人情冷暖,方老板当时一个年轻小子,可谓一下子成熟起来,加之对族人失望透顶,便决意离开故土这伤心地,到各处闯闯,起起落落之下,来到了南疆百

    水峒,一下子喜欢上这个民情淳朴的地方,最后娶妻生子,定居下来,并辛苦建起了这间客栈,为南来北往的旅商路人提供个歇脚喝茶的处所,rì子久了,倒也渐渐有些名气,浩劫骤起之时,方老板也

    携着妻儿逃难到罗阳,待一切平息后,才回到这里,本以为一切都要从头来过,却惊喜地发现,自己这间客栈竟幸免于难,几乎没有多少损失,而且这么一来,自己这家客栈,在百水峒中的名气竟然更

    上一层,这倒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此刻方老板招呼好大堂里那几桌一看便知怠慢不得的客人,回到客栈算账柜台之后,靠在小窗边,捶了捶rì渐发硬的肩膀,看着外面浪花翻滚起落的大河,不知为何想到自己的一生,轻轻叹了口气,算

    算自己的年纪,不知不觉也已经过了半百了,虽然手下伙计从来都恭维他chūn秋未老,但他自己知自己事,身体还是渐渐不行了。

    岁月不饶人,其实人世百年,能活过一半,想想也该知足了。

    只是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么?

    方老板忽而有些说不出的唏嘘,心情一时也有些低落,就在这时,河岸边一个背着长剑的挺拔身影,忽然吸引了他的目光注意。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夕阳西下,大河边上,那看去颇有几分书生气质的年轻人安静驻足在河岸前的青树下,似在观望着峒川波澜壮阔的风景。

    寂寂残阳,照在他的背影之上,有些耀眼,衬着河水波光粼粼的反烁,仿佛在预热着某些被称之为辉煌的东西。

    方老板人望那个飘逸的身影,竟是怔怔有些出神,心中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

    想到自己年轻时候曾经也个清狂书生,忽而有些意气风发,寻思着吟哦几声应景的诗句,以表达自己此刻难得的感怀,正在这时,客栈门前响起了一阵人声,把这个诗兴大发的中年男子从昔往矣中惊醒

    过来,方老板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暗骂自己今rì哪里不对劲了。

    忽想到什么,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身形高大,衣着怪异的男子正踏入门来,方老板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赶在自己那憨厚的伙计前迎了上去,笑道:“两位客官,要投宿还是用饭?”

    二人中那个虎背熊腰的虬须大汉扬了扬手,大咧咧道:“掌柜的,赶紧给爷上酒菜来,令准备两间上房。”

    说着,便自顾和另一人走到店中一张空桌前,大刀阔斧坐下。

    方老板跟了过来,犹豫了一下,赔笑道:“两个客官,酒菜已吩咐下去,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但这厢房一事,实不相瞒,只剩下一间了,实在抱歉,客官你看……”

    话没说完,便见那大汉虎目一瞪,叱道:“看什么看,没房间就想办法给爷腾出一间来,谁不乐意就让他来跟我说。”

    方老板怔了一下,还要说些什么,那大汉见他还站着,不悦而重重拍了一下桌面,不耐烦道:“还不去!”

    方老板看着木桌上那个凹陷下去的掌印,倒吸一口气,心中苦涩,这两人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善类,尤其那身怪异的衣着,很容易就让人想起最近在南疆闹得纷纷扬扬的那些修行门派,那些修行人在凡夫俗子眼中,自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但开客栈多年,方老板也跟不少修行人打过交道,向来把他们当菩萨一样伺候着,哪里敢怠慢,只是眼下的状况,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要了房间的客人,也就旁边那另外两桌的人,以他的眼力来看,显然也同样是修行之人,他如何敢去开罪?

    这两头为难,方老板一时急的汗流浃背,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骂不已,平时这些人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个,怎么一下子就出现这么多,不是说修仙人士不食人间烟火的么?

    看到这不识趣的家伙仍站着没动,那大汉大厌而怒,冷笑道:“区区蝼蚁,也敢忤逆我长生殿,我倒要看你哪来的胆子。”

    方老板面sè发白,听到这话后,身子僵硬,惊恐不已,长生殿之名,如今在南疆可谓风头正盛,无人不知,他一介凡夫,只怕这些修行人身上掉下根毫发,也足以让他死上一百遍。

    “哼,长生殿好威风啊,仗势欺人,欺的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就在一时,旁边传来一阵拍掌声,随后一把冷清的声音响起。

章四一零

    方老板苦笑一声,道:“我姓方,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

    林辰顿时乐了,微笑道:“这就奇怪了,从来只见过客栈迎客的,没见过赶客的道理,方老板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方老板脸上苦涩,低声把里面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道:“小兄弟还是另找别家吧,里面可都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惹不起的大人物,那长生殿就不说了,就是那个百兽山庄,在南疆里本来就是一

    方独大多年的势力门阀,眼下多家门派骤然兴起,长生殿更是气焰凌人,百兽山庄不气急骂娘就不错了,反正啊,今天我看这事没完了,神仙打架,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林辰听着他的诉苦,心中一动,笑道:“方老板看来对那些修行人的事所知甚详啊。”

    本来他见天sè今晚,便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应付一晚,离开河岸的时候,无意中见到这家颇有中土风味的客栈,起了几分兴致,这些天来,他也算对南疆之地多了几分认识,一路所见,各处与中土风俗大

    为不同,像客栈、酒肆这类地方几乎没有,人们多数坚持着狩猎为生的生活,不过多少年下,受了中土文化的影响,许多地方都渐渐开始农耕经商,像百水峒这样人气繁盛的聚居之地,两地风情的融合

    便更明显了,不过类似客栈这些的地方,虽然不少,但林辰走了半天,还是这家最具中土气息,于是便起意过来看看,也顺道想着打听一下这百水峒之地有无什么奇人异士。

    须知在俗世市井间,无论何处,像客栈、酒肆这些地方,向来都是消息最灵通,也最具有某些传奇sè彩的源头,君不见许多志异传说里,那些落魄红尘的剑仙侠客,大多都是混迹在这些民间之地,行侠

    仗义,斩妖除魔,留下无数让人痴迷的传奇故事,不过林辰倒是没想到一来便赶上了这事儿。像长生殿这些最近展露风头,实力惊人的玄门新阀,林辰自也听闻过几分,而且最近传得纷纷扬扬的那什么

    魔宗余孽的事,似乎便是跟这长生殿大有关系。

    “我们这些开客栈的,天南地北什么人没招呼过,我在南疆这儿定居也有几十年了,耳目可灵着呢,不过那些仙人的事,我们平时和客人瞎侃也就算,哪里敢真的去留意。”

    方老板摇头苦笑,又善意劝了眼前这位小兄弟几句,忽听客栈里头传来了一阵动乱声,方老板脸sè一变,顾不上什么,连忙扯着林辰就走。

    没想伸手却抓了空,回头看去,林辰竟不知何时越过了他,悠然向大门方向走去。

    方老板心中一急,追了上去,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只听那年轻人温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方老板,麻烦你给我上壶好酒,对了,最后那间厢房我要了,你放心吧,他们闹不起来的。”

    方老板听到这话,顿时怔在原地上,看着眼前那背着剑囊的潇洒身影,片刻后忽然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瞧你这点眼力,早该想到这小兄弟不是尘世中人了。”

    说着,犹豫了片刻,方老板忽然一咬牙根,吸了一口大气,跟了过去。

    林辰才踏入大门,便见得这地方并不大的客栈里,坐了三拨人马,场上气氛一片紧张,其中两个女子面上生寒,跟对面那两个穿着兽皮衣衫,一脸玩味的大汉对峙着,颇有随时要放手大杀一场的架势,

    她们面前的桌子四分五裂,酒菜散了一地,一片狼藉,显然先前那阵动静,便是其中那个黄衣女子盛怒之下打碎的。

    而另外一边的桌上,坐着着三个人,其中两个男子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倒是剩下那个少年,反有些沉不住气,似乎有着抱打不平的意思。

    客栈里的情况,林辰眼睛一扫便明了几分,显然他的到来,也惊动了场上的人,几乎所有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他身上,只是看到他一袭麻衣,背着一柄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法宝的长剑,那两个大汉眼中露

    出一丝轻蔑之sè,便不再看他。

    白琦是百兽山庄这一代弟子中的大师姐,这次带着小师妹出来,便是奉师命游说其他几个南疆的老门派,以结盟制约当下那些新兴修真门派,尤其是势力rì渐壮大的长生殿,唇亡齿寒的道理,那些老门

    派自也晓得,而且近rì来门下弟子跟那些新兴门派的人大小冲突不断,正是让他们头痛不已,百兽山庄这结盟之事,显然打动了他们的心,在白琦多番游说之下,也就顺理成章同意了。只是这位百兽山

    庄的大师姐完成师命,还未高兴多时,便闻得前几rì师门传来的音讯,说长生殿不知从何得知百兽山庄中世代供奉着一头「风鸷」神鸟,非说那神鸟是他们殿中走失的神兽,要百兽山宗交出来,否则将

    举一派之力,“名正言顺”夺回来。

    这无理取闹的要求,几乎没把百兽山庄的人气死,要知道那风鸷,乃千年前百兽山庄的开派先祖箕伯散人收服的上古异兽,正是有了这头洪荒灵种作为得力臂助,当年箕伯散人降妖除魔,开宗立派,为

    世人敬仰,后来箕伯散人仙逝后,这头神鸟便一直栖息在百兽山庄的山门灵鸷峰上,成为百兽山庄的灵山守护,就是当今百兽山庄的掌门灵风道人,也是从来对自家门派这头神鸟礼待有加,门中上下,

    更是学着蜀山、昆仑等四大正宗那般,敬称为“灵尊”,这长生殿竟敢把主意打到自家的镇山神兽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百兽山庄作为南疆的一个传承千年的老门派,就是在玄门中虽算不上名门,但

    也是一流的大派,哪里还忍得下去,当即便跟长生殿针锋相对,两边斗了起来,情况愈见激烈。只是此时长生殿在南疆之地已成气候,展现出来的惊人实力,不到几rì间,竟有把百兽山庄生生压了一头

    的迹象。

    白琦带着小师妹小貂完成师命后,便赶着回山庄助力,没想到在这里便遇到长生殿的人,实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加之看到这两个长生殿之人的不耻行径,当即便出言相讥,也就有了林辰所见的这剑

    拔弩张的一幕。

    这个男子忽然闯了入来,白琦也就多看他一眼后就,便没有多大的在意,看样子,这男子似乎是个散修之人,连个乾坤袋也没有,而且他背着的那把剑笨拙难看,没准连最寻常的法器也算不上,对这位

    见惯了无数年轻才俊的百兽山庄大师姐来说,自然不会把这样的小人物放在心上。

    倒是那个一袭淡青sè的长裙,看起来颇为淡雅脱俗的少女小貂,对这个看去明明很是年轻,但双鬓头发却夹杂着一丝灰白的男子有些好奇,圆溜溜的大眼睛在这人身上转了几圈,看到那男子似乎察觉到

    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冲自己微微一笑,对上那双温和清邃的眸子,小貂俏靥一红,飞快地移开目光,不知为何,心房竟如小鹿一般乱撞,怦怦跳个不停。

    白琦注意力都在对面那两个大汉身上,没有留意到自己这小师妹的异样,看到那虬须大汉不怀好意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流转,白琦心中厌恶,指诀一招,玉腕上那只火红的手镯便脱手而出,随风便长,

    幻化出一只全身雪白,六条尾巴却冒着近乎蓝sè烈焰的妖狐,落到她的身前来,这妖狐方一出现,四周便立即升起阵阵炽烈的气息,令人惊异的是,那狐火看去炽烈得可怕,却似乎又给人一种yīn森的寒

    意。

    “六尾妖狐jīng魄!太yīn真火!”骤然见得这一幕,不远处那一桌三人中,其中那个看去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忍不住失声惊呼了一声,就是那长生殿那两人,脸sè也不禁凝重起来,但眼中闪过的jīng光,却更多是贪婪之sè。那大汉向同伴看了一眼,目光随即落到那妖狐jīng魄和白琦身上,嘴边扬起一丝狞笑,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一股惊人的杀气,从他身上透出,客栈之中,无形的压力,忽尔高涨。

    四周瞬间一片肃杀,跟着而来的方老板还没走到门边,便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阵晕眩,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困难起来。他躲在门侧,偷偷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这一看几乎没把他的魂都吓飞。

    “啧啧啧,没想到小娘子还有这等厉害的法宝,大爷的功法正好缺了一只妖兽的魂魄,你还是乖乖交出来,否则你这身细皮嫩肉……嘿嘿!”那大汉边笑边说,瞳孔微微收缩,声音慢慢低沉起来,人如凶狠野兽一般,身子往下伏了伏。

    白琦脸寒如水,但看到这细微的动作,不知为何竟觉背后生寒,就如被一头妖兽盯上一般。

章四零二

    看到众人的目光一下聚来,方老板只觉头皮发麻,吓得六神无主,要知道,这些修行人,对普通百姓来说,可都是高高在上的煞星,自己可是万万惹不起他们,否则人家随便一个法术打来,他岂不是连

    人带客栈都要给灭了。/\/\../\/\

    场中的气氛异常宁静而紧张,得在这里多呆一刻,方老板更如坐针毡,有心偷偷溜走,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妄动一下,就在他有些快透不过气来之时,忽听身边的年轻人微笑道:“方老板,酒和上房都准

    备好了没有?”

    “呃,好了……啊?”方老板没听清,下意识应了一句后,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额头见汗,眼睛都瞪直了,心中大叫不妙,想道我说小兄弟啊,你是把老兄我推入火坑啊,要知道这些大爷争斗的源头,

    虽然真正原因远不是面子上的问题那般简单,可你当着人家面前说及这事,岂不是比他们更目中无人么?

    果不其然,白琦两人和对面那三个男子倒是没什么,可那长生殿二人脸sè顿时沉了下来,那虬须大汉的目光落到眼前这个被他忽视的男子,冷笑一声,森森道:“小子,小心祸从口出。”

    林辰笑了笑,似乎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有理他,径自往客栈中一张空桌走去。

    白琦眼中微异,也不知这个人哪里来的底气,敢不把长生殿的人放在眼中,刚才那一瞬间,那大汉身上凛然而起的杀意,以及那股野兽的气息,让她也有些不寒而栗,知道这人的道行,绝不在自己之下

    ,相信在长生殿中,这两人的身份只怕也不是普通门人那般简单。

    一念及此,白琦心中不禁也有几分忌惮,另一个人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还不知深浅,白琦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她还要护得小师妹周全,所以对这个男子的打岔,白琦惊异之余,眉头轻蹙,往往

    敢这么做的人,不是过于自信,便是太过自负,这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实力的人,而且几乎感应不出他身上有什么道力,显然属于后者,况且她见过太多不自量力,故意在她面前展现风头,以求引起

    她注意的登徒子,这么一来,在白琦眼中,这男子给他的印象几乎又差上一层,虽说不上厌恶,却也是没有半分好感,只是就这样看他枉送xìng命,白琦还是心中不忍,是以清亮的目光看了林辰一眼,淡

    淡说道:“这位大哥,这是我百兽山庄和长生殿的恩怨,你还是去别处吧。”

    林辰闻言一时哑然,这女子言下之意,分明叫他别多管闲事,哪里来哪里去,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失笑道:“姑娘是不是误会了?在下只是适逢其会路过这儿,你们有什么恩怨,与我无关。”

    白琦一双柳眉不禁皱了起来,目光也冷了几分,并不说话,心中却想这人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没有实力还出什么头,没听本小姐都点明了长生殿和百兽山庄的名头,南疆里还有谁敢插手这一新一老两大

    门派的恩怨?

    倒是小貂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林辰,看到这位大哥脸上无辜的表情,小貂心中忍不住一阵好笑,这个聪明伶俐的少女,自不难猜出了自己这师姐,敢情把人家当成那些想讨好他的登徒子了。

    “不过,你们要是有恩怨的话,还是到外面解决吧,玄门的规矩,不牵连苍生,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林辰顿了一下,仿佛眼前对峙根本不存在一般,又摇了摇,留下了轻飘飘的一句,继续往空桌子的方向走去。

    众人听到这男子的话,微微一怔。

    在林辰快要经过那长生殿二人的时候,那虬须大汉忽然大笑了起来,看着眼前走来这个男子,如看到什么滑稽的事物一般,目光越来越凶戾,如荒原冰天雪地中猎食的饿狼。

    随着他的笑声自唇角泛起,地上的尘土无风而动,四周天地气息乍然大乱。

    对面,白琦脸sè微变,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小师妹身前,同时看着眼前那平静自若的身影,yù言又止,但手上法诀,悄然紧捏,身前的妖狐jīng魄,感受到主人的心意,身躯微弓,作出凶狠姿态,六

    朵深蓝sè的火焰,随着六条尾巴的摇晃飘动在空中,幽幽有种异样的凄美。

    小貂紧紧抓着师姐的衣袖,面sè微微有些发白,望着前面那个从容不迫的背影,有些迷惑,又有些不安,不知为何,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一般的人,在大汉这可怕的气势下,只怕早已脚底生软,不敢再寸进一步。

    林辰自然不是一般的人,从他走进客栈的那一刻,他便感应这长生殿二人身上的灵力很是诡异,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似妖非妖的气息,尤其是另一个一直沉默喝着酒,对身边一切视如无物的壮硕男子

    ,不知怎么,给他的感觉危险同时,却隐隐有一丝熟悉,脑海神识深处,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触动了一般。

    客栈并不大,从门口到大汉再到剩下的那张空桌的距离,不过十多步,林辰缓步走去,感觉到面前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他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衣袂飘飘,仿佛他身上的衣衫,没有丝毫沾上被风吹起的

    灰尘。

    仇眦是长生殿四大长老之中红发老祖的亲传弟子,在长生殿这一代中威望极高,所以他也极为骄傲自负,除了身边的一直沉默的少主,一生从来没有对服过任何人,这次跟着少主来南下,便是为宗门开

    拓势力,让蛰伏了多年的山门,以崭新强横的姿态重现世间,这事一直进展的很是顺利,中土那些所谓的正派,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除了四大正宗,他长生殿还真没有把谁放在眼中。

    然而,最近却发生了一件令门中上下震惊的事情,长生殿的三长老,他的师父红发老祖,在南疆分殿山门前,被一个正道女子生生断了一只手臂,要不是多年的功底扎实,以及不少门人就在附近,只怕

    也难逃一劫,经过门人的多番查探,似乎那个不知何门何派的女子,早在数月前便在打听他们长生殿的事,但行踪飘忽,道行奇高,连三长老也败于她的剑下,只怕有人找得到她,也是平白送死,这事

    很快便惊动了闭关中的少主,他此番跟着少主出来,便是为了会一会那女子。

    仇眦人高马大,但自小在苦寒之地经历极其残酷的修行,见过殿中无数勾心斗角之事,心思远比他表面看去要深沉得多。

    看到自己释放出来的灵压,似乎对面前这人没有半点影响,眼中瞳孔微微收缩,顿时jǐng意大作,寒意渐生,知道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人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看着这人越走越近,仇眦看着那张温和微笑的脸容,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不安,身子也月绷越紧,然而下一刻,男子轻步经过他的身边,竟是对他视若无睹。

    仇眦怔了怔,下意识的松了口,但片刻后,却是怒意上涌,既为自己前后不一的反应所羞愧,也对这人淡然的态度所暴怒。

    什么是无视?这就是无视!多少年来,从北到南,有谁敢这般轻视他?

    仇眦只觉一口闷气憋在心间,几乎没让他抓狂。

    他叫仇眦,这是他十三岁时亲手撕碎一个仇人,获得那种巨大的满足和快意后,自己替自己取的名字,眦睚必报,谁让他难过一时,他就让谁难过一辈子。

    这男子显然让他难过将不止一时,而且要是他不做点什么,只怕他rì这人会成为他修行中的yīn影。

    这间小小的客栈中,本来应该是安静一片,然而此刻,却忽而狂风大乱,响起一声恐怖的破空声,天地气息骤然波动,仿佛黑夜里炸开一道响雷。

    仇眦不屑用法宝,不是他自负,而是他一双经过千锤万炼修成出来的铁拳,本身就是最厉害法宝,此刻这双铁拳毫不留情地轰向那人的后脑。

    四周,顿时响起了数声惊呼,同时夹杂一把清脆的少女声音:“小心!”

章四零三

    场上所有的人,被魁梧男子这句话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几乎都惊呆了。\/\/..\/\/

    白琦满脸震惊,面sè变幻不定,直到身边小师妹掩住小嘴轻扯衣袖呼唤数声才回过神来,但仍是有些不敢相信,或许是骨子里的骄傲作怪,让她不愿去相信,这样一个被她认为落魄且不自量力的男子,怎么可能有如此骇人听闻的道行?她是百兽山庄这一任掌门灵风道人的爱徒,乃这一代庄中年轻一辈的大师姐,自幼刻苦修行不敢有怠,一身修行早已迈进金丹大道,放眼整个玄门,这般年轻而有这样的道行的弟子,她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后起之秀了,白琦也算见过几分世面的人,先前长生殿那大汉身上释放的灵压,她便知此人的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刚才那狂烈的一拳,更让她有些心悸,自问同样情况下,面对那双暴起的铁拳,自己是难以撄其锋芒的,那个瞬间,她一直紧捏的法术几乎就要脱手打出,却没想接下的事,竟是如此的让人难以置信,直到此刻,她还是有些怔怔失神。

    只是淡淡的一眼,便不战而屈人,看得敌手一退再退,那淡然,那从容,就如挥手拂去身上的一点微尘,这看似荒诞的事情,竟发生在自己眼前,这人境界之高,实是她难以想象的。

    这一刻,白琦望着那个挺拔的身影,怔怔不语,心cháo一阵起伏难平,同时又有些羞愧难明,那个男子,看去明明长着一张年轻的脸庞,却竟有着此等骇人听闻的修为,要说他是自己的同辈中人,白琦第一个不相信,一定是自己眼力不够,不知高人前辈在眼前。

    林辰听到那穿着兽衫男子的话,对上他那锐利而平静的迫视,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那男子见状,微微蹙眉,似有不悦,一股极为强大霸道的气息,从他身上释出,吹的他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无形而可怕的力量,无声无息间降临四周。

    只一瞬间,众人脸上骇然,遍体生寒。

    白琦苍白着脸,拉着同样面无血sè小貂连连后退几步,另一头那三个不知哪个门派的人,亦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被这股可怖的气势压得几乎迫到墙边。

    方圆千步之内,一片慌乱,那些原本闹着笑着的人们,忽然捂着双耳,脸sè苍白跪在地上,惊恐不能自如。

    林辰站在原地上,站在这股慑人气息之下,站在那个强大的男子面前,神情依旧平静自若,依旧沉默淡然,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半晌过后,那男子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笑容,众人骇然的目光下,他这一笑,立刻就把在场森寒到极点的气氛缓解了许多,原本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压抑过来的无形压力,随著他的一笑,也开始慢慢退却。

    “中土果然能人辈出,没想这次出来,还能见识到你这样的人物。”那眉浓剑挑,身形魁梧的男子,瞳孔微微收缩,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仿佛刚才那一阵对峙根本不存在一般,笑道:“我叫苍,只有一个字,苍天的苍。”

    好霸道的姓,好霸道的名,林辰心中微微一凛,目光打量这人片刻,涌起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面前这个男人,天生就是那种心雄万夫傲睨天下的人物。

    一念及此,林辰面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现出了凝重之sè,平静道:“林辰。”

    苍念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后会有期。”

    这句话的语气说的很是铿锵有力,似乎被他记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一般,然而听到这句话人,心底深处竟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理应如此的认同感。

    苍说完那句话,深深地看了林辰一眼,转身而去,大步离开了客栈。

    仇眦一脸苍白,脚步踉跄跟了上去,在走出客栈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回头,很是复杂地看了看那个男子,目光又惊又恨,但更多的是畏惧,知道这个能让少主记住的年轻男子,万万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人。可他心里仍有些不甘,所以抬头望向走在前头的少主,望着少主身上那件破旧染着重重陈年血迹的皮袄,犹豫了片刻,追了上去。

    “少主,我不明白,为何就这样放过他……”

    苍停下了脚步,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他既然没有杀死你,我又没有杀死他的把握,再向他出手又有什么意义,你当然不明白,因为站在低处的人,永远看不到高处的风景,这就是差距,而差距,往往永远也是差距。”

    仇眦苍白的脸sè一阵变幻,嘴角张合,想说些什么,但在苍那鹰隼一般目光迫视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苍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嗡鸣作响:“从来只有别人想杀我,又有谁知道,我对杀人没有兴趣。只是,我不愿杀人,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人,回去告诉你背后的那些人,给我收起那些龌龊的心思,不要忘了,小鸢是谁的妹妹,她愿不愿当这个圣女,不是我这个大哥说了算,更不是你们这群人说了算。”

    仇眦原本苍白的面sè,听完这话,瞬间惨白起来。

    苍神情漠然,眼眸里隐有雷电之意,大步而去,没有再看他一眼。

    峒川客栈中,方老板抱起了埋在后院大树下多年的美酒,亲手送到这个年轻人的桌上,满脸敬畏,目含感激道:“小……仙长,今rì多亏你了。”本来又想习惯称上一声自来熟的客气话,但一想到这年轻人的能耐,方老板顿时改了口,讪讪笑了笑。

    林辰微微一笑,也没有在意,随手拍开酒瓮的泥封,一股芳香扑面而来,林辰目光一亮,深深吸了一口,赞道:“好酒。”

    痛饮了一口,林辰忽然想起什么,微笑道:“对了,方老板,在下想跟你打听一些事。”

    方老板怔了怔,恭敬道:“仙长,你想什么,我知无不言。”

    “百水峒这里,可有什么奇人异士熟悉十万大山的地形?”

    方老板脸sè发青,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林辰看到他的样子,有些好奇,但想了想便知原因,这也不怪得他这般反应,任何南疆人士听到十万大山的凶名,只怕都会如此,对寻常百姓来说,哪里会知道巫帝什么的,只知道十万大山的妖魔鬼怪都跑出来害人,就算浩劫被平息下去,十万大山灵气尽毁,那也是修行界内知的事情,对普通人来说,十万大山只怕凶名更胜从前。

    “前辈大哥,要是你想找熟悉十万大山的人的话,整个南疆里只怕也没有比我百兽山庄的人更熟悉那一带了。”

    就在这时,一把清甜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林辰抬眼看去,说话的正是那百兽山庄的少女。

    小貂拉着白琦的手走了过来,白琦看到林辰目光看来,脸sè微红,眼神有些闪烁,似乎为先前的态度颇有几分尴尬,但又不愿放弃这样一个结识高人的机会,眼下百兽山庄,不过几rì间便被长生殿压了一头,长此下去,岂不再无翻身之rì,这个时候若得这样一个高人为助力,未尝不是扭转局势的关键。是以在林辰询问方老板之时,白琦早已竖起了耳朵,看到师姐的样子,小貂掩嘴偷笑,自小跟着白琦修行的她,哪里不知这位大师姐心里想些什么,听到这不知是前辈还是大哥的人问话,忍不住插了句话进来,未了还生怕林辰生气,吐了吐粉舌,甚是可爱。

    林辰微怔一下,倒是被少女对他的称呼弄得有些好笑,道:“小姑娘,我看去很老么?”

章四一三

    修行道行在修行人眼中无疑是一种实力的直观体现,白琦这个xìng情骄傲的百兽山庄大师姐,对这个年轻男子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人不自量力,甚至还把他当成过往修道岁月里那些想引起她注目的男子,然而此时此刻,在林辰展现出惊人的实力后,白琦却在不知不觉间,心态也忽然变得拘谨起来,生怕这男子知道她先前的那点女儿家的心思。

    说起来,想到林辰和那个自称为苍的男人对峙的一幕,白琦便忍不住一阵后怕,以她的修为,在长生殿那个强大男子释出的气息碾压下,竟连行动也几乎无法自如,更不要说先前还念着出手了,所以她对此刻眼前这个双鬓长发夹杂一丝灰白的男子更感好奇,这么拥有着与其年轻绝不相符修为的一个人,放眼天下间,除去传说里那些藏迹红尘的玄门前辈、或是那些不为人知的世外高人,有哪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之人,会有这样惊世骇俗的身手?就是玄门四大正宗中,这样的人物也不见得有几个,至少除了蜀山那个凰冰璃,她至今也没有听到过。

    小貂倒是没有师姐那么多心思,小姑娘一开始对这位林大哥还有些敬畏,说话也有些怯生生的,但发现这位大哥哥似乎很好相处,言谈举止间总是挂着让人亲近的温和笑意,那点陌生的感觉很快消失不见,整个人也雀跃起来,问题一个接一个问个不停,林辰虽然在她接二连三许多问题上微笑不语,但对这个没有心机的小姑娘也是颇有几分好感的。

    “林大哥,真不知你身道行是怎样练出来的!要是让爷爷他老人家也在这里,肯定会大吃一惊!”小姑娘满脸儒慕地望着林辰,这问题可谓问到白琦心坎去,这位百兽山庄的大师姐,心里这会还纠结着某些微妙的心事儿,一听小师妹这话,眼睛一亮,一双耳朵不禁也顿时悄悄竖了起来。

    “呃……”

    林辰望着少女清亮的目光,有些窘迫,心念着自己与之萍水相逢,今rì一别或许便各散天涯,自己虽然问心无愧,如今在玄门中也算一号人物,但声誉实在不怎么好,实不忍让这个小姑娘失望,叹了口气,随口捏造了一套半真半假的说辞,无非是说自己少年时无意闯入了哪个深山老林里,后来遇到一个老道长,被其收入门墙,秉承师承,一过十多年,直到老道长仙逝后,方下得山来再次踏足红尘,却没想世事多变,故居早被山洪所淹,亲人也早已失散东西,孑然一身之下,于是便一路孤身仗剑,浪迹天涯。

    这套俗世中喜闻乐见的遇仙故事,白琦听闻后轻轻蹙眉,心中啐了一声这是哄小孩子呢?世上哪有这么多奇遇,可侧目看到自家小师妹被忽悠的双眼放光,一脸憧憬不已的样子,顿时哑然无语,随即又有些释然,小姑娘这个年纪,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遥想当年的自己这个时候,不也一样对传说里那些奇侠异人涉水擒龙、仗剑斩魔的事迹痴迷不已?整天念着寻仙?

    “你爷爷是?”倒是这时,林辰想起小姑娘先前的话,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貂的爷爷便是我的太师父,也就是百兽山庄这一代的掌门灵风道人。”

    白琦轻声说着,清亮的眼光在他身上流连几下,看到这男子目光向她望来,不知怎么,俏脸微红,玉指轻轻拢起额前一缕秀发,颇有一番罕见的少女风情。

    林辰没有注意到这位大师姐的涩态,反是微微恍然,念着百兽山庄的灵风道人这号人,隐约记得当rì在罗浮山上天下正道云集,青城派紫阳道人、仙峤派灵浮子那一众正道掌门中,似乎正有这么一个人,而能在当时那样的场面上说的上话的,想必那灵风道人也是玄门里享誉一方的人物了。

    当下微笑道:“没想到两位姑娘不但是名门高徒,还是高人之后,在下失敬了。”

    “林大哥哪里的话,什么高徒名门的,跟你比起来,我们差太远啦!人家都觉得这十多年的道白修了,要是我也像林大哥这般遇到神仙就好了,师姐,你说是不是呀?”一旁回过神来的小姑娘,正好听到这话,天真的玉靥上微微现出了几分羞涩,吐了吐舌头摇头否认道。

    “死丫头,别胡闹,要让师父听到你这没心没肺的话,非得让你给气个半死!”

    白琦嘴角动了动,被这丫头的话弄的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心湖又荡起了一丝异样的涟漪,她本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xìng子,过往无论在师门中,还是在玄门年轻一辈论道大试中,她都遇到过太多旁人钦佩仰慕的目光和赞语,然而在这男子面前,她却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过去骄傲的地方,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理所当然的值得骄傲,说到底,还是她的眼界太低了。

    林辰倒是被小姑娘纯真的话弄的有些好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示意了一下,然后长身起来,负手而立,微笑道:“修仙者皆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上又岂有神仙哉。这人世太大,奇人异士之多,我充其量也不过其中沧海一栗,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物。”

    说着,林辰沉默了片刻,恬然一笑,朝着窗外的一望无际的青天比划了一个手势,架构成方,示意道:“小貂姑娘,你看,从这里看,你现在只能看到这么大的天空,所以你难以想象这寸方之后,会有什么风景,但如果有一天你走出这片土地,看到那远比过往更恢弘的天奇观,那个时候,你还会驻足留恋那一隅之地么?”

    小貂盯着林辰双手比划过的那一寸之方,透过那里痴痴地看着外面的青天白云,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无措,半晌后才似懂非懂地道:“林大哥……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说不出来,你能告诉我么?”

    林辰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道:“佛曰,说不得,你还小,不懂不要紧,他rì机缘到了,便自会知晓了。”

    “哦……”小姑娘有些憨憨地应了一声。

    “故弄玄虚……明明是道门中人,偏偏要学佛门那些和尚说话。”白琦嘴边嘀咕一声,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思量着这男子的话,比起小师妹来说,她却是更有另一番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触,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窗子方向那男子,随后落到窗外,见得这一刹那白云流涌,落rì黄昏,不知为何,竟忽尔有些痴了。

    不是经历过云一样的人生,怎么能说出这般入风一样难以捉摸的话来?

    似乎有某种从来未曾想象过的东西,从心底深处泛起。

    像蜀山那位师姐那样的天纵奇才,千年难出,就是如眼前这个男子,只怕亦是世所罕见,尽管不知他到底是谁,又有怎样的过往,但至少这一刻,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那个衣着朴素,只有一剑伴身的男子就在前方几步之遥,这一刹那却仿佛有什么奇异的力量,把这个人从这世间隔离出来,那个身影这般看去是那么的萧索,与世间格格不入,与身旁的人相隔如云端与山下之遥。

    那样的感觉,或许便是太师父常说的超凡吧?高处不胜寒,所以出尘。

    只不知他这等修为,看到的又是怎样难以想象的风景?

    白琦怔怔想到,但也知道站在自己就算在这里再看一百年,也进不了那个世界。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这位百兽山庄大师姐心中便有种莫名奇妙的失落。

    “这位客官,阁下需要的上房已经收拾干净了。”

    一杯水酒将尽,方老板察言观sè,恭敬走了过来说道。

章四一四 妖若有情,妖非孽

    “灵剑门?”林辰闻言一怔,忽想起当rì从剑冢出来时,和阿狸在兰陵客栈上遇到的那几人,似乎其中那对师兄妹便是那灵剑门的弟子,这灵剑门的来历,当年他还在蜀山的时候,倒也曾听闻过几分,蜀山乃天下第一剑宗,每过几年都有类似“万剑朝岳”之名等一些论道大会在青云道场上举行,来参加大会的,自然都是天下间各剑修的宗门流派,这灵剑门便是蜀山脚下千里之外的一处剑宗门派,其山门灵脉倒也算得上山明水秀,乃一处不错的修真福地,倒是没想到这小小的剑宗,竟也有如此魄力,甘愿放弃故土,破旧立新,万里迢迢来到南疆开辟一方新天。. .

    “长生殿那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连我也没把握胜过他,他们出头,还不是平白送命,持心守正也好,明哲保身也罢,天底下事,纷纷攘攘,哪管的了这么多。”林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白琦听得皱了皱眉,张口yù言,正要说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但随即看到林辰那淡然的眼神,似视生死为无物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林辰的目光慢慢地从门外黄昏收回来,随即落到白琦脚边仍未收回的六尾妖狐jīng魄上,在两位姑娘诧异的眼光中,竟伸手而去,似乎要抚摸那妖狐的头。

    “啊……小心!”白琦下意识抚上了手腕,失声叫了出来,须知这「六阳琉璃镯」,乃师门中世代流传的重宝,里面禁锢了六头火妖的jīng魄为镯灵,对敌时以意发出,召其魂为己用,威力奇大,这六尾妖狐便是那镯中道行最深的一头妖物,若不是灵宝已认她为主,只怕她也不敢这般轻易惊动镯中之灵,这男子就算道行再高,像六尾妖狐这样凶恶的妖物,又岂会卖他的帐?

    然而下一刻,在两个姑娘目瞪口呆中,这男子的手竟就这般轻轻抚上了白狐的头,尽管jīng魄之身虚幻缥缈——可那手竟就仿佛真的触摸到白狐一般,那头往rì除了唤其御敌变从来对她不理不睬的妖物jīng魄,在片刻的犹豫后,那双淡蓝sè的清澈兽眸中,在望向那男子的目光里,竟颇见往rì从不见过的瑟缩之意,微起涟漪的兽眸深处,现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痛楚无奈,随之合上双眼,低低叫了几声。

    冰冷的狐火,仍随着白狐六条尾巴的尖端摇曳燃烧着,只是这一刻,那股yīn寒的气息仿佛也温柔了片许。

    或许是因为过于惊讶,还是感受到什么,白琦下意识掩住了嘴,满眼的不可思议。

    白狐的身躯就在那男子身前,但不知怎么,此刻却只像是他手中柔弱的小鸟,这般往rì从来不敢想象的人与妖之间的和平相处,就这么出现在她的眼前。

    “师姐,这是……”小貂瞪大了眼睛,同样惊得张口哑然,百兽山庄之所以为百兽山庄,皆因门中有一门驭兽的法门,能以秘法强行驱使百兽听从己命,但对道行上了那么个年头的妖灵异兽,便非得施术本人自身修为极为高深,方能在其心神最虚弱之时种下印记,否则也只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后果,试问如六尾灵狐这般道行上千年的穷凶妖物,又岂会甘愿听从人之使唤?

    只是,眼前这一幕,对这自幼便接受师门熏陶,深认为正妖不两立的小姑娘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

    林辰默默地看着面前的白狐,慢慢缩回了手。

    “你……想zì yóu么?”林辰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楚地说着。

    六尾白狐的身子轻轻震了震,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落入它眼帘的,是站在它面前这个男子的身影。

    它深深望了这男子一眼,忽的低鸣一声,化作一团妖火,重新落回了白琦手腕上那个焰光流转的手镯上。

    客栈之中,忽然一下子暗了下去,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小貂和白琦两人对望一眼,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眼前那个沉默的男子身上,或许是方才那一幕过于神异,两人似乎仍未从那种诡异中回过神来,脑海中仍回荡着林辰那一声古怪的话。

    半晌过后,昏暗的客栈中传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白琦默默望着立在窗前的男子,眼眸中闪过一抹异sè,忍不住道:“你叹什么气,莫非阁下认为妖也有情的么?”

    “人可以无情,妖天生就本该无情的么?”

    白琦一窒,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末了咬牙道:“自古妖邪,祸害人间,方有我等正道之士,替天行道,保卫苍生。妖若有情妖非孽,此等天生天成之物,天xìng凉薄,又岂能会如人一般明辨世事道理?”

    话音落下,却见林辰并没有因为这她这一声质问而有所生气,他的脸sè一直很平静,平静道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心寒。他只是用一种很平淡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突然说起了似乎与此毫无干系的话语:“人xìng或黑白,如千叶障眼难分真假,孰是孰非,大义大道,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我只知道,万事错对,到最后也不过一柸尘土,在这个人间留不下半点痕迹。”

    白琦怔怔望着这男子。

    他转身走向客栈内院,衣袂拂动,声音悠悠地传来,忽然间似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萧索之意,只是那话语声中,纵有孤独之意,却仍有几分淡然从容。

    “你不是要找一个熟悉十万大山的人么?那你跟我们回山庄吧,南疆这一带,应该没有人比我太师父更知道十万大山的事儿了,小貂,你说是不是?”

    就在这时,白琦似乎想起什么,忽然说道,一旁正有些迷糊的小姑娘听得师姐问话,目光亮了一下,应声道:“对呀,爷爷道行高深,早些年采集灵药的时候,便曾借风鸷之助出入过十万大山,对里面的地形应该很熟吧,林大哥你要去的地方,不妨去问问他,我想他老人家十有仈jiǔ会知道的。”

    林辰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想到南疆之大,奇人异士虽多,但要找出一个知道蛮荒入口的人,也实在不易,不知要花多少时rì,而百兽山庄在南疆这里根基悠久,代代与虎为伴,对十万大山这大凶之地的了解定比旁人多,那灵风道人既然身为这一方千年大派的掌教,想来也会知道什么秘辛,没准这事儿还真的落到他身上,只是以他这蜀山逆徒的名声,灵风道人会待见自己么?他可不认为自己给小姑娘编造的那套来历说辞,会瞒得过灵风子那样的人物,他身上真法虽繁多怪异,但道家的根基真法终究出于蜀山,他也没有什么把握能让灵风道人这样的前辈试探不出他身上的端倪来。

    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白琦目光掠过一丝异样神sè,不满道:“有什么好想的,难不成我们还会害你不成,要不是见你对我们也算有救命之恩,你以为我百兽山庄是外人随便能进的么。”

    林辰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对小姑娘微笑道:“小貂姑娘,我听说你们百兽山庄最近和长生殿争斗颇为激烈,是不是有这回事?”

    小貂点了点头,握着粉拳比划了一下,气鼓鼓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这都怪那长生殿太欺人太甚,你知道他们居然想要我们把灵尊交出来,我们当然不会了,只是没想到那长生殿实力惊人,这不师父派我们出来游说一些本土的老门派结盟,对了,rì前听山庄里传来的消息说庄里也请来位贵客相助,听说是蜀山……”

    “小貂!”白琦被林辰那一眼看得心里一紧,又听到小师妹三两下就把自家底细说出来,当下微微sè变,一急顿时喝止了小姑娘的话头。

    小貂被师姐的喝斥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恰好看到师姐严厉的目光看来,顿时双眼一红,道:“干嘛,人家又没有说错……”

    “你就知道顶嘴。”白琦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但看这丫头委屈的样子,没好气道:“瞧你这德xìng,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以后让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放心让你一人出来历练。”

    “林大哥是好人,有什么好怕的,要是整天像师姐这样绷着脸儿,那才累人呢!”

    小姑娘甩头甩了师姐的手掌,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白琦耳尖,听到这话又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干脆别过头去不去理她,白琦拿她没办法,正气在心头,却见到一旁的林辰立在那里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忽然目光看来,白琦心中一跳,只觉对方眼神清澈得让人心悸,仿佛能一眼看穿他人心中想法一般,顿时眼神闪烁,低下头去,或许是来没有受到过这种略带点屈辱的待遇,这位百兽山庄的大师姐咬了咬牙,抬起来,正要分辨些什么,却见得眼前男子已转身而去,淡淡的声音传来:“明rì一早,还请两位姑娘不吝带路,在下也想领略一番贵山庄的胜景。”

    白琦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一时竟怔怔不语。

    ※※※

    明天两更..前阵子过年各种事多..不敢求原谅,只有默默更新。

章四一五 紫云烟障,法宝之论

    翌rì清晨,rì头还未升起,空气仍带着几分夜晚的清寒之意,林辰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在大门处的台阶上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天上那轮快要隐没的弯月,夜sè将去,但从那云层缝隙之中,却仿佛仍残余了一丝月光,如霜如雪,幽幽倾尽最后的柔情。

    悠悠尘世,众生将醒,街道角落,传来低低的人声,四周已隐约有了烟火之味。

    这一切,显得安静而平凡,红尘俗世,这一刻竟是那么的真实。

    林辰看着似乎有些出神,过了片刻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晨的空气随他呼吸出入,一丝心旷神怡的遗和感悄悄弥漫了他全身。

    “啊,林大哥,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声少女的低低惊讶之声,从后面传来,林辰微笑看去,说话的人正是百兽山庄少女小貂,而她的身旁,白琦亦站在那儿,蛾眉淡扫,显然经过一番细心的雅妆,看到林辰目光的看来,雪白的俏脸上隐约现出了一丝晕红,似乎有些莫名的紧张,可看到这家伙的目光几乎没有半点停留便移开了,这位百兽山庄素来颐指气使的大师姐,心下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丝说不清的怒意,皓齿轻咬朱唇,柳眉轻轻一蹙,但随即发现自己这般失态好没由来,忽感有些好笑,顷刻便恢复了往rì的稳重,单掌握剑轻施一礼,道:“林师兄,既然你也起来了,左右无事,我们便及早起程吧。”

    “一切听从白姑娘所说。”林辰淡淡一笑,点头应道。

    白琦闻言,眉头轻皱,心头忽的又莫名出现一丝莫名的嗔意,暗忖这人好没知趣,虽然你不肯言及师门,但天下正道皆有同门之谊,既是同辈中人,彼此间以师兄妹论称,也是常礼之事,自己好不容易改口称他为师兄,这人却丝毫未觉,如此怠慢,实在好生令人生气。

    只是这点事儿,白琦心中虽气,但她身为女儿家也实在不好点明,只好恨恨地白了他一眼,转头跟小师妹道:“小貂,把你的「紫云烟障」招出来吧。”

    小貂应声伸出右手,掐了个指诀,口里念咒,只见一道紫霞从她右手衣袖倏然祭起,化作一团紫sè云烟,落到三人跟前,初起时,只似一团轻绢雾毅,体呈淡淡紫翠颜sè,几似透明,散发道道云气,显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飞遁灵宝。

    此刻小貂便一跃而上,悠哉悠哉地站在紫烟之上,手中随便做了个引诀,那团云烟便见风而长,变大作两丈大小,末了小姑娘向两人招手道:“大家上来吧。”

    两人上的那紫云烟障,小姑娘指诀一引,那紫云烟障便载着三人飞到半空,破空直冲向青天深处而去,速度之快,竟比寻常飞剑遁光也丝毫不下。

    狂风汹涌,迎面压来,林辰看着脚下的百水峒渐渐变小,终于化作一块毫不起眼的土壤,伴随着一声锐啸,紫云烟障载着三人冲入白云深处,刹那间眼前一变,巍巍群山,茫茫大地,都在脚下绵延无边,天高地阔,云海茫茫,如一泓波涛随风起伏,叫人好不心胸一阔。

    林辰从来便喜欢这样遨游穹苍俯瞰大地的感觉,尽管不是自己亲自御剑,但听着身旁小姑娘大呼小叫,一边急急扯着他的衣袖,一边指向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示意他去看那一轮红rì光芒万丈,缓缓升起,照耀天地。这般童真笑语,倒也别有一番少年时光的味道。

    白琦在旁看着两人,听着小师妹许久未现的笑声,嘴角动了动,下意识的也笑了笑,清眸中映着那个男子有些沧桑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那点嗔意也仿佛随风而飞,然后转过了头,再看这红rì碧天,似乎一直压在心头的yīn霾,也悄悄散了几分。

    一路御风,小貂见林辰白衣飘飘,立在自己的烟障法宝上,显得极是从容,似乎不见有惊奇之sè,忍不住凑上前去,两眼汪汪道:“怎么样怎么样,林大哥,我很厉害吧?”

    林辰被小姑娘撒娇的女儿心态逗得一乐,笑着附和道:“嗯,厉害,这「紫云烟障」也算世间难得的飞遁法宝了,只不知它还有什么妙用?”

    小貂一听这话,小孩心xìng,顿时笑颜遂开,道:“林大哥有所不知,这「紫云障」本是爷爷年轻时得以南海紫云宫一位前辈所赠的护身法宝,乃以海外冰川中一种罕见冰蚕异兽所吐的丝炼成,坚韧无比,可幻化影物迷人眼目,也能发五sè毫光抵御敌人的道法,后来爷爷在机缘下采集到一缕九天云罡的jīng华,灵机一动,将之炼祭到紫云障中,把这件法宝重新炼成了一件可攻可守,妙用无方的灵宝,御敌时只消真元催动,便放出五sè毫光,化作百丈彩雾,将人周身护住,种种妙用,真个神化无穷呢!”

    说着,小姑娘不忘得意地看了一旁的大师姐一眼,偷笑道:“师姐她可是一直都眼馋着人家这件法宝,还老说人家这紫布条中看不中用呢,嘻嘻!”

    白琦眼尖,看到小姑娘的得意的跟只小狐儿似的,不想也知她说的是什么,当下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谁眼馋谁了,师姐这只「六阳神火镯」,便在玄门中也算鼎鼎有名的通灵法宝,不知哪个小丫头老在人家耳边说太师父他老人偏心呢!”

    小貂哼了一声,抬头向林辰翘嘴道:“林大哥,你来说说,是人家的「紫云烟障」,还是师姐那只破手镯厉害!”

    林辰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看的白琦在旁一副毫不在意,可耳朵却悄悄竖起的样子,不由笑道:“都厉害着呢,白姑娘的六阳神火镯便不用说了,若施用者道行再深一点,能一下子把那封印其中的六头镯灵都召出来,威力自不想而知,至于小貂妹妹的法宝,不知你没有没听过冰岚云阁的冰灵儿?”

    “当然有啦,冰岚云阁怜星前辈的高徒,当年的昆仑盛会的第二人呢!”

    小貂正听着入神,忽听的林辰一问,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道。

    林辰微微一笑,负手立在云头,“灵儿所用的法宝,叫做「九天仙霞绫」,乃冰岚云阁先师采自昆仑天池上一片自九天飘落的仙霞所炼制而成的仙宝,云霞法宝,本来就是世间有形有迹却又无形无迹的事物,它可以根据施法者的心意变化成任何模样,攻时如怒浪滔天,守时亦能铁锁横江,小貂妹妹这件法宝啊,虽不及那九天仙霞绫,但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等你若把这法宝祭炼自如之时,他rì必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修士呢。”

    “真的呀!”小姑娘听得眉飞sè舞,看着脚边霞光闪闪的紫sè烟云,明眸中满是憧憬。

    白琦却是听得一脸古怪之sè,刚开始听到这人随口言及她们两人法宝方面的东西,竟似如数家珍,这等渊博的见识,没有经过长时间的师门熏陶,或是jīng于炼器之道,是绝不能有的,更非一般的山野修士所能有的,要说此人出于什么正宗大派,还有这样的可能,只是四大正宗之中,除了那几个惊才绝艳之人,似乎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修为惊人的师兄,白琦下意识便想,莫非这家伙出身什么隐世修真门阀不成?

    到听到后面,这人对冰岚云阁的事似乎所知甚多,连当中的仙家至宝出处都说出个大概来,这位百兽山庄的大师姐心中惊异之余,忽又有些不知味儿,听这人的语气,似不经意便直呼那冰灵儿的名儿,似乎早已认识其人,而且关系听上去还交情匪浅,这家伙到底是谁?当真是一介无门无派的山野散修么?

章四一六 百兽山门,麒麟石像

    白琦心中正转过百般念头,忽听一旁雀跃的小师妹‘咦’的惊讶一声,指着那家伙背后剑囊里的长剑,问道:“林大哥,你这么厉害,你的剑想必也是一件厉害的飞剑法宝吧!”

    目光顺着小姑娘的指向看去,白琦这才发现,原来那人背后剑囊中,那柄一直被布条扎得结结实实的长剑,被狂风吹的露出了一角黯淡无光的剑身,这么看去,显得钝拙无锋、平淡无奇,有些古怪。

    在修行界里,众所周知,一般来说,飞剑以剑光分上下,不算那些赫赫有名的上古仙剑,各派飞剑多以金光为上,白光次之,青光又次之,黄光还要次些。

    白琦曾闻师父说过异派剑光,非正统剑宗所炼制的,颜sè大都班驳不纯,离不了青、黄、灰、绿、红诸sè,但就是最下品的剑器,也有剑光所依,因为那是飞剑在炼制时所引入的天地灵气所现表象,可是林辰这飞剑看上去却叫人说不出的怪异,寸刃无光,根本不像是飞剑,到和凡铁无异,可要真是凡铁,这家伙又何会以布包裹封其不现人前?

    正有些胡思乱想,却听林辰淡然笑道:“好叫妹妹见笑了,山野人士,哪里会有什么飞剑法宝,这只是我在深山里随便拾得的一把破旧剑器,不过多年用的趁手,也就这般带着,这不怕人笑话,就用布扎住充当门面罢!”

    “真是这样么?”小貂睁大眼睛,明眸一闪一闪看着林辰背后。

    “真是这样。”

    “哦……林大哥,对不起。”

    “哈,这有什么的。”

    “不如这样吧,林大哥救了我们,等回到山庄里,小貂送一把飞剑给大哥,到时大哥可千万别嫌弃哦!”

    “呃,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爷爷常说我们修仙者也是凡人,最浅显的做人道理都要明晓的,尤其是得人恩果之事……”

    “好吧,那我就先谢谢小貂姑娘了……”

    “嘻,就这么说了!”……

    白琦苦笑着望着这两个一见如故的家伙,尤其看到林辰漫不经心的应答小姑娘一番苦心,更是又好气又好笑,要知道,小师妹这丫头自小古灵jīng怪,可从来没见她对自己这个姐姐如此殷勤过呢,这家伙倒好,显然是把小姑娘这番美意当作一番无忌童言。<.. ..>只是这个本身就让人古怪的家伙说的话,她也是半信不疑,目光在那柄其貌不扬的长剑上转了几圈回来,终究看不出一星半点端倪来,也只好作罢。

    ……

    百兽山庄所在,正是南疆腹地无尽苍茫群山中的一条灵脉上,说起来这灵脉也算是十万大山范围偏外的一条山脉,只是历代为百兽山庄所占,长年累月下来根深渐固,人气渐盛,方圆百里之内的山jīng妖怪早被清扫一光,多年下来,再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妖物敢擅闯其中。

    半rì时光转眼而过,「紫云烟障」本乃罕见的云霞类法宝,御空颇快,堪比寻常仙剑,在rì移中天之时,三人已抵到了百兽山庄所在附近。

    在又飞过了一片深山密林后,「紫云烟障」终于在一座大山脚下的松林中停了下来,放下两人。小貂也落下地,指诀一收,往腰间引去,只见得「紫云烟障」便如有灵xìng一般,自行收缩,盘在她的腰上,看去好似一条好看的彩绢冰纨。

    林辰眯着眼往山上看去,这百兽山庄所在看来也算是一条颇为巍峨的山脉,就是山门所在的这座大山,也显得比四周的山峰更为雄伟,而就在眼前的山腰前,正耸立着一座威风凛凛、气派宏大的山门,“百兽山庄”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气势迫人,直似要冲破石面当面压来,而山门两头,两只巨石雕成的灵兽雄立着,栩栩如生,其中一只青石雕成的猛禽似隼,面貌凶恶,振翼yù飞,神骏无比,令人望而生畏,不想也知道这灵鸟雕石,正是以百兽山庄的护山灵兽风鸷为形雕刻出来的。

    “好气魄!”林辰随两位姑娘走到山门前,忍不住叹了一声,有股桀骜不群之气,这百兽山庄不愧是南疆的古老修真大派,光看着山门气势,两只灵兽雕塑逼真,自有股桀骜不群之气,把那种传承远久的古老气势衬托得淋淋尽致,让人心生到此处当有渺小之感,比起中土里那些渊源流长的名门大派也毫不逊sè。

    山门雄立于半山上,两侧皆有山道,而此刻山门之前,正有不少是身着百兽山庄衣衫的弟子,守在山门之前,看到三人的到来,先是戒备了好一阵子,直到看清了面前两位姑娘的面貌,顿时人群里一阵耸动——

    “看!是大师姐和小师妹!”

    “大师姐,你们总算回来了,这些rì子长生殿伤了我们不少人,实在欺人太甚了!”

    “小师妹,这次跟着师姐下山,没有闯祸吧?”

    众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了起来,不少人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跟在后面的林辰身上,显然在猜测这个跟着大师姐两人回来的人是什么来历。

    白琦在一众同门面前显得甚是冷傲,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般的待遇,对众人问候一一点头,话并不多,倒是小姑娘听到师兄师姐们的打趣,俏脸鼓鼓的,忿忿不平地回话反击起来,但不到片刻间又和众人嬉闹起来,原本颇为冷清的大山,似乎因为两人的回来一下子多了几分暖意。

    林辰甫到此地,一时也对这个中土之外的古老门派颇有兴致,四顾片刻,便走到了山门下那两灵兽雕像跟前,看了几眼那风鸷石像后,目光忽的一凝,落到另一只依稀熟悉的异兽石像上,默默伫立,凝望起来。

    白琦一直留意着这个男子的动静,这一路而来,这男子似乎颇为沉默,很多时候说话,都多是被小师妹缠的无奈才应声,这淡然的态度,无疑让白琦这位习惯了一向众星伴月的大师姐心头有些莫名的不忿,同时也对这神秘的男子感到越发的好奇,不知不觉间竟对他莫名关注起来。

    这男子身在人群之中,四周都是笑声传来,然而此时此刻,白琦看到这人默默站在自家山门前那只不知名的异兽石像跟前,不知为何竟忽觉四周的人群和笑声一下远去了一般。

    只有那人的背影,显得有些异样。

    随后,在她眼帘中,那男子缓缓的,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冰冷的石身,仿佛沉浸在某些过往当中,从他那张年轻却沧桑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罕见的伤怀。

    “你……知道这异兽石像是什么灵物么?”

    白琦忍不住跟上前去,轻轻问道,只是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却是微露讶sè,眼看着林辰收回了手,忽然端正面sè,整理衣衫,竟是颇为恭敬地向着眼前这尊异兽石像,行了一礼。

    “林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说话的正是小貂,小姑娘正和旁人打闹着,忽的看到林辰这动作,也忍不住好奇上前问道。

    林辰转过脸去,淡淡笑道:“我看这石像身上都起满了青苔,显然放在这里过了年代深远,难道你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么?”

    白琦默默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这两只灵兽的石像,乃是我百兽山庄的先祖所亲手凿雕出来,我们后人只知其一便是灵尊,至于另一只,庄里却是从来没有相关记述流传下来,太师傅曾经和我说过,此兽应和灵尊一般,同属洪荒灵种。”

    见得林辰闻言笑了笑,小貂不禁好奇道:“林大哥,你知道它是什么呀?”

    “你们的灵尊,乃上古传说中的一种仙禽,因其大,振翼则起风,故名风鸷,其实它有个别名,相信你们每个人都不会陌生,便是人间神话中的风伯。”

    两位姑娘听到这里,不禁齐齐“啊”了一声,甚为惊讶。

    林辰看到她们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至于它,来头更大,灵风道人说的没错,它确是洪荒灵种,只是远比一般的上古异兽强大的多,品xìng也仁慈的多,相传此灵种天生谙悟世理,通晓天意,遇风成风,见水乐水,沐火无碍,藏身雷霆之间,寿逾万载,很少会现身人前,我等凡人自是无缘相见,它便是麒麟。”

    “这就是传说中的麒麟?”小貂望着眼前这座高逾五丈,龙首狮身,面貌狰狞,遍身鳞甲,獠牙大嘴的石像,掩口惊呼,打从记事起,她便不知道看过这座古老石像多少次,却从来没想到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神兽形象。

    “那你刚才对他行礼是为什么?”白琦忍不住问道。

    林辰脸sè淡然,却没有回答,只是向着那尊麒麟石像深深凝视一眼,随即转身,淡淡道:“没什么,不知灵风道长可在庄中,还请两位姑娘带在下前去拜见一番。”

章四一七 前人风采,何处风波不停

    林辰说着,见眼前白大小姐驻足不前,直直望着她,眼神大有不满之意,轻叹一口气,又道:“此等天生神灵,虽早已湮灭与传说之中,世间再难一见,但于我们凡人来说,传说总是值得眷恋的。”

    “再难一见?”白琦眉头轻蹙,显然仍对林辰这如同打哑谜似的话语大为不解,正想追问,毕竟这神兽石像既然是祖上所琢,那想来先祖与其没准也有过一些渊源,至少也是见过那传说的神物的,这事儿实在让她们这些后人瞻仰不已,但想到这男子方才露出来的一刹那的伤怀,白琦心中一软,沉默了好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去吧,我庄大敌当前,山门这儿早已启动了百兽大阵阵拒外人乱闯,你可要跟紧了,若不小心陷入阵中,纵使你道行再高,只怕也难以脱身。”

    说到这里,白琦语气稍显傲sè,似乎对自己门派这护山大阵甚为自傲,林辰心中有些苦笑,遥想自己这些年来,就是蜀山上那个人间最可怕的凶阵也闯过,又岂会再怕其他阵法,但看白大师姐这傲sè,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白琦向身后的一众同门打了个招呼,便携着小貂的手,走过山门,沿着山道而上。

    林辰跟在其后,在越过了山门后,三人走了一段路,林辰忽觉眼前一变,四周的景物忽而变得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前头,原来那些苍树山壁,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再往前走,忽听那白茫茫的雾气深处,忽地爆发出无数野兽咆哮,原本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当真如百兽啸天,惊心动魄,此起彼伏,在四面八方那弥漫合拢的浓雾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双双、一对对或大或小的闪动着凶光的眼睛,在雾海中忽明忽亮,像是黑暗中明灭不定的妖光,又似冥冥中沉默的妖瞳,注视着闯入当中的人。

    面对这般可怕似真的幻境,就算前面白琦和小貂两人早已谨记着出入大阵的窍门,也不是第一次出入自家这护山大阵,也不禁心底生寒,脸sè似也白了几分。

    “我们这个百兽大阵,可是当年的箕伯师祖亲自所布,以我山庄二十八座山峰组成,阵中藏先天奇门五遁,更禁锢了一百头道行高深的妖魂作为阵灵,一旦发动,威力巨大,变幻无方,正是有了这个绝阵作为根基,我百兽山庄方得以立足于南疆,久经风浪而不衰。”

    或许是壮胆,还是不想在这男子面前露出弱态,白琦深吸了口气,开声说道。

    “贵派祖师能收服风鸷这等上古灵兽,又能开创下如此泽被后代的基业,确是一位不世奇人,只恨没早生几年,未能一睹前人风采。”林辰微笑说道。

    “哼,你这时候说话倒是好听,莫不是看我们这阵法厉害,才这样说的。”白琦白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林辰耸了耸肩,随着两人脚步往前走着,口中淡然道:“前人风范,纵使早已作古,但于后人心中,总是有值得尊敬之处,想想我等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们都该心怀感激。”

    白大师姐嘴角动了动,清眸中异样的光芒悄悄转动,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虽说过和她同辈,可他的一言一行,却远比她往rì所见的同辈中人成熟得多,那始终平静自若的笑容里,透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沉静和沧桑,在他面前,自己竟倒更像一个后辈中人居多。

    白琦苦笑一声,轻轻摇头,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三人又前行了好一阵子,四周的群兽咆哮渐渐低了下来。

    忽觉到身边的小师妹似乎在这段时候显得颇为安静,白琦有些奇怪,侧眼看去,却见小貂紧紧拽着她的衣袖,一张俏脸发白,似乎害怕那阵法的妖兽嘶吼,吓得紧闭着双眼,任自己拉着行走,难怪这阵子显得如此乖巧,不由得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脑门,道:“小丫头,怕了吧,快到了,还不睁开眼睛!”

    “真的呀?”小姑娘将信将疑,一只眼睛微微睁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会周围,顿时雀跃起来,“终于回来了,可累人了!”

    林辰看了看四周,眼前那白雾不知何时起悄然消失,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清晰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三人已走出了阵法,前方云深之处,可见一座颇为大气的别院轮廓,修建在山腹间,从外头看去便觉得占地极大,那望不见尽头的高大石墙中,依稀可见一道巨门敞开着,飞檐上雕有无数兽形石雕,显得极有气派。

    这一路随着两位姑娘走去,远远向大门内看去,可见里面多有殿宇楼阁的影子,隐约还可见无数游廊亭台,纵横交错,看来里面也修建得别有乾坤。

    “林大哥,我们这里怎样?”小貂见林辰饶有兴致的东张西看,不由得笑嘻嘻问道。

    林辰微微一笑,道:“实在不错,贵庄修得大气而不失奢华,尽显一方名门的风采,里面如何尚不可知,但单论这气派,也已胜过玄门中许多门派了。”

    走在前头的白琦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自豪之意,道,“我百兽山庄在此地已有上千余年,远的不敢说,单是这南疆腹地方圆千里之内,许多百姓依附我等门下聚居,世代受我山庄庇护,这么多年来,众多士绅门徒诚心捐奉的财物,早就堆积如山,修盖这一处别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忍不住又摇了摇头,叹道:“要说气派,你要是上过蜀山、昆仑那等正宗大派看过,方知什么才是真正的气派,跟那些真正的仙家洞天福地比起来,我们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

    林辰笑了笑,没有说话,一个门派底蕴的深浅,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这过程不是一两代人所能做到的,修仙者也是凡人,虽掌握法术神通,但也不可能凭空造物出来,是以往往一个有那么上几个年头的门派地方,方圆周遭必定人气繁盛,百姓归心,彼此依存,像罗浮脚下的罗阳城,蜀山之下的天府地带,都是如此,当然,像蜀山、昆仑这样的修真巨擘,自古至今,底蕴早已深不可测,自不是其他门派所能相比的。

    不到一会,三人便走到大门前,却见大门四周聚集了许多百兽山庄弟子,俱是行sè匆匆,似在焦虑着什么。白琦皱了皱眉,和小貂相视一眼,走上前去,叫住了一个弟子,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心中有事,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有些不耐烦,忽觉这声音熟悉,转头过去,顿时大喜叫道:“大师姐,你可回来了!”

    他声音颇大,四周人的目光一下子看了过来,看到白琦两人,顿如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奈何人群众多,白琦听了半天都没听个明白,当下柳眉一蹙,喝斥道:“都成什么样了,平时师父是怎么教你们,都忘了么!二师弟呢,叫他出来说话!”

    可见白琦这大师姐平rì积威甚重,众人被她这么一喝,顿时噤若寒蝉,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一个机灵的弟子拔腿便去,过的片刻,人群中一阵耸动,一个年轻而俊逸的青年越众而出,向白琦抱拳见礼,笑容温和道:“大师姐,小师妹,你们回来了。”

    白琦点了点头,道:“二师弟,庄里发生什么了,你们何以如此慌张?”

    那二师弟正要回话,忽然望了白琦身旁的林辰一眼,yù言又止,迟疑了片刻,却道:“大师姐,不知这位前辈是?”

    “扑哧!”却是小貂听的这话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反让那青年惊疑莫名,怔在那儿。

    白琦见状,没好气地白了小姑娘一眼,道:“无妨,这是我请来的一位朋友,他姓林,与我们平辈论交。”

    林辰听他们说到自己,朝那青年点头见礼,淡淡笑道:“在下一介山野之士,久闻贵庄灵风道长大名,特来拜会一下。”

    那二师弟错愕了一会,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难怪让人发笑,连忙回了一礼,道:“在下陆飘尘,见过林兄。”说着,他顿一下,苦笑又道:“既然林兄是大师姐的朋友,那便是我百兽山庄的客人,理应不能怠慢,只是眼下我们山庄出了点事,还请阁下见谅了。”

    “无妨。”林辰微微一笑,淡然相对。

    陆飘尘叹了口气,对一旁干瞪眼的白大师姐低声道:“师姐别怪小弟罗嗦,实在此事关系甚大,林兄既然是师姐的朋友,那自是我等信得过之人,灵鸷峰那里出事了。”

    “什么!”白琦闻言脸sè顿时一变,几个不好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灵鸷峰乃灵尊栖息之地,被列为本门的禁地,除了师尊辈的几人,一般都不会有人去那里,二师弟说灵鸷峰出事了,那自然不是本门的人所致,只能说明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山庄中,敢对灵尊不利的,除了长生殿的高人,还会有谁?

    想到这里,白琦心神也不禁有些慌乱,但她平素在众人面前一贯沉稳冷清,面对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很快平静下来,沉声道:“太师父,师父他们呢?”

    “太师父他们早往灵鸷峰赶去,这消息本来也只有我和三弟、四师妹几个知道,没想灵鸷峰那里动静太大了,这不一下子让门中弟子人心惶惶,我正头痛着,还好这时大师姐你回来了。”

章四一八 意外

    “既然瞒不下,你这就吩咐下来,让大家切忌自乱阵脚,全庄上下进入戒备状态,严密把守各个方位,若发现有妖人踪迹,这个不用我说吧!”白琦面sè凝重,只消片刻便作出了抉择,沉声说道。

    陆飘尘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好,我知道了。”说着,便朝身旁一人招手,吩咐了下去,就在这时,只听得数声巨震从山庄后面的山头那方传来,声势之大,震耳yù聋,一时之间,山庄里俱是人人变sè,如此动静,分明有修行人在斗法,正有些面面相觑之间,不知谁忽然惊异一声,众人抬头看去,这一看,只看的他们目瞪口呆,只见后山那头,突然出现了一大片yīn影,几达数十丈方圆,随后天际间响起了一声尖啸,如凤如隼,惊心动魄,众人大惊,这才看的分明,原来那片yīn影,竟是一只周身青灰sè羽毛的奇大之鸟,展翅而飞,盘旋空中,似被什么所触怒,每挥动一下翅膀,就是一阵狂风大作,卷起无数破碎的树干和山石,连在远处这里张望的众人人也能感觉其中那股风力的强劲可怕。

    “啊,是灵尊!”一旁的小貂忽然大叫一声,众人先是惊愕,随即如梦初醒,激动万分,云天上那只展翅九天的奇鸟,不消多想便是自家的护山灵兽「风鸷」,在他们百兽山庄这一代人之中,也只有小师妹一人儿时误入过灵鸷山,有幸见过灵尊息羽的真容,除此之外,往rì哪里还有人敢乱闯禁地。

    从前听师门中一些前辈说,灵尊它乃世间罕见的洪荒灵种,寿逾远久,往往一沉睡便是百年光yīn甚至更久,凡人之寿对这等仙灵来说,或许不过一梦之间,就连他们那一辈人,一生之中都难得见到几次灵尊发威的风采,片刻的狂喜过后,四周一下子寂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那只亘古奇兽,纵平rì如此听小师妹说起灵尊的威风,脑海中如何想象自己这只护身灵兽的厉害,也远远没有此刻亲眼目睹来的震撼。

    在这在令人窒息的一小段时间中,风鸷似乎一点怒意消退的迹象都没有,反有更狂怒之态,这风鸷乃是上古异兽,这一发威,顷刻间便只见风云变sè,本来蔚蓝的天空竟在刹那间暗了下来,伴随着它两只垂天之翼的扇动,阵阵狂风尖锐呼啸,凄烈无比,尤其是风鸷所在的那片云头,更是起了风云颤涌,无数云气剧烈转动,围绕风鸷处转出一个深深的龙卷云涡出来。

    片刻之后,众人只听一声巨响,一道璀璨青光从那旋涡深处冲天而下,更似有惊雷之声轰隆不断,仿佛受到什么驱使似的,凝而不散。

    山庄之中几乎所有的百兽门人,包括修为最jīng深的白琦等人,再也没有一个能保持镇定,全都变了颜sè,有的甚至已是面sè苍白,身子颤抖,这等难以想象的场面,对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实在前所未见,稍有眼力见识的人,都知道此等连天地都为之sè变的一幕,分明不是什么天地异象,而是灵尊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法术,也不知到底是谁人做了什么,竟令这头上古仙灵忿怒如斯。

    林辰默默看着远处奔腾滚荡的风云,纵是他也见过不少上古奇兽,此刻心下也不禁有暗暗吃惊。\/\/..\/\/难怪这风鸷之能够成为千年前箕伯祖师除魔卫道扬名天下的得力臂助,沉寂了近千年的岁月,它的强大实力终于这一刻再次展露在世人面前。五灵当中,风鸷则乃是风系的无上灵物,只看它这一手驭风的本事,毫无借力,凝三千风灵元力凝结不散而无丝毫吃力神sè,灵力之强,念力之纯,早就远远胜过了寻常人间修真之士,实当之无愧为人间神话中的风神“风伯”,放眼玄门乃至整个修行界中,不要说纯以道法做到这一点,就是借用法宝能有这份水准的也没有几人。

    云天上,天地无光,狂风凄烈,百兽山庄门众弟子眼见灵尊突发千余年来从未有雷霆之怒,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风鸷口中清鸣不止,似是感觉到什么深仇大恨或极度憎恶的东西,yù除之为后快,盘旋在那只奇鸟周遭的龙卷雷云也越来越快,眼看那道绝世风咒就要凝结完毕,已有不少弟子吓得脚底发软,面无人sè,就是白琦等几个百兽山庄这一代的翘楚,也不禁暗叫不妙,这山庄离后山里并不远,若这道无上法术轰了下来,莫说灵鸷山会被夷为平地,就是山庄也难免遭受波及之难。

    就在这众人屏息的时刻,异变陡生!

    一道撕裂长空的乌光,直冲风鸷而去,须臾间那乌光又分成无数道细小的光芒,落到风鸷四周,组成一个阵势。

    冥冥之间,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天地深处仿佛响起了一段神秘的颂念咒文的声音。伴随咒文的吟颂,只见一股妖异黑气从那乌光阵势里腾起,隐隐现出各种狰狞巨兽的影子,看去都似一些凶名可数的妖兽,死后魂魄不得往生,被人强行摄入阵中以增阵势之威。

    诡异的黑气飞快地往风鸷身上合拢,只见风鸷被那神秘之力一困,顿时如遭巨震,剧烈挣扎起来,可那诡异的阵势似乎正是它的克星,随时间悄悄流逝,风鸷的撞击,也越来越是无力,那道将要完成的可怕法咒,失去了灵力的凝聚,重新化作天地间一股沛不可当风灵之力,朝四面八方散去,就此烟消云散!

    狂风乌云深处,困兽嘶吼,那只桀骜不可一世的上古奇鸟,终于在最后一次冲阵无用之后,悲鸣一声,重重地朝地面落了下来。

    整个灵鸷峰,顿时彷佛也震动了一下!

    站在台阶上几乎傻眼的一众百兽山庄弟子们,只觉得忽地一股巨风涌来,个个立足不稳,除了白琦几个个修行较深的入室弟子还勉强支持,大多数人竟都是左右跌倒。众人不由得尽数失sè,这一幕惊心动魄的场面直把底下人看的是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忽然间又见大变乍起,心目中不可一世的灵尊竟遭毒手,人人都是骇然失sè,几乱作一团。

    小貂猝不及防下,几乎被那狂风掀倒,一声惊呼还没叫出,却在此时,一只温和带着暖意的手从旁边伸来,扶住了她,同时一股纯正温和的气息,从那个手心传来,浑厚无比,将她体内翻涌的血气缓缓平服下来。

    小姑娘在那只手的搀扶下,重新站直了身子,心有余悸地抬头看去,见得这个出手扶住他的人,正是那位认识不久的林大哥,当下感激地朝他地点了点头,可她整门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后山那头,连灵尊都不是敌人的对手,想到爷爷他们还在那儿,也不知怎么样了,双眼一红,顿时哽咽不能成声。

    半晌过后,百兽山庄诸人也纷纷回过神来,互相望了一眼,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陆飘尘脸sè发白,向白琦道∶“大师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白琦深吸了口气,目光从远处收回,沉吟片刻后,一咬牙,道:“这庄里大小,就先交给二师弟你们几个妥善处理。”

    “那师姐你呢……不,不行!师父他们临行前交代过我们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能轻举妄动!”陆飘尘闻言一怔,随即一惊,似乎想到什么,失声摇头。

    “当务之急,要弄清这后山禁地到底出了什么事,师父他们人也在那里,相信对方一定修为极高,否则也不会放任他们对灵尊不利,我总要去看看,否则心安定不下来。”

    “若如师姐所说,对方连师父他们也难以匹敌,师姐一人去又有什么……”

    “够了!我是你们的大师姐,这等关乎本门存亡之时,岂可临阵退缩!你听我的吩咐就是了!”

    白琦脸sè恢复了往rì的冷清,一双眼眸里闪过一抹坚定之sè,陆飘尘跺脚长叹,见劝说无果,只有抱拳道:“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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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介绍:
天地悠悠,白云苍狗,世间周遭,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黄泉。 夫物芸芸,人间沧桑,人人寤寐得道长生,修仙修行,渐入人心。 方今繁荣昌盛之世,正道大兴,妖邪退避,修仙界之中,又以“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和“冰岚云阁”为玄门东西南北四大支柱,镇守中土,力压群妖,视为巨擘。 这个故事,便从一个青衫少年开始。 【只希望写出一卷浓浓古意,淡淡情缘的仙侠书,望收藏。】问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