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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艳史全文阅读

作者:黄粱余梦     武林艳史txt下载     武林艳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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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少年何事负初心 1、太白楼

    洛阳,自古为中原名城,因东周、东汉、三国魏、西晋、北魏、隋(炀帝)、唐(武后)、后梁、后唐均建都于此,故称“九朝古都”。

    大明正德二年,暮春三月。这日申牌时分,洛阳最大酒楼,城南洛水岸畔的“太白楼”里,宾客云集,上下两层座无虚席。但见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各桌间亦是称兄道弟,拳来令往,好生热闹欢愉。显然这偌大一座酒楼,竟是给人整间包了下来,在此大宴佳宾。

    突然之间,二楼临窗的一张酒桌上,传来“砰”的一声大响,跟着一个粗哑的声音喝道:“姓赵的,我‘巨鲸帮’虽不是名门大帮,但对你‘昆仑派’却也没放在心上。”说到这里,想是胸中怒气难平,伸手一掌重重拍在身前桌上,登时又是“砰”的一声大响,愤声道:“你如此咄咄逼人,又算是哪门子英雄了?”

    如此一来,楼中原本欢洽的气氛霎时一扫而空。二楼上他桌的客人一怔之后,不约而同,俱将目光投向此桌,只见一个面孔黑里泛红,三十多岁的矮壮汉子神情激愤,刚刚一掌拍在桌上的右手兀自微微颤抖。

    与他同桌,坐在对面的一个淡黄面孔,三十多岁中年汉子“嘿嘿”冷笑两声,道:“万不同,桌子拍得再响,那也不能将你见不得人的丑事,拍成光明正大的壮举。至于我赵松涛是不是英雄,那可不用你来评定。”

    那万不同赫地站起,怒道:“我万某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了?”一双小眼瞪着那赵松涛,脸上神色忽明忽暗,阴睛不定。

    赵松涛冷哼一声,道:“好极,既然你不怕丢脸,那我又何必替你隐瞒?咱们便请在坐的各位英雄来评评理,瞧是你理直气壮,还是我枉做小人?”说着,也长身而起,随即转身抱拳,自左至右,向楼上众人略微一礼,朗声道:“各位英雄请了。”伸手一指万不同,道:“这位万不同万大侠,想来各位多半相识罢?”

    这两人一个是海上大帮“巨鲸帮”副帮主,一个是九大派中“昆仑派”“昆仑三绝”之,俱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而两人一处东海,一居西陲,当真是天各一方,相隔十万八千里,照理说应无什么利害相关,但偏偏便是这两人,居然不顾身份,在这群英荟萃,相聚正欢的酒筵上忽起争执,众人委实大感意外,好奇之心油然而生,早已均想一知端的。这时听得赵松涛自愿和盘托出,众人自是喜出望外。

    一个雄壮的声音道:“万大侠名头甚响,天下何人不识?”另一人道:“‘巨鲸帮’威震东海,誉驰天下,武林中大大有名,自然人人认得万副帮主了。”更有一个性急的大声道:“赵兄,你要说便说,别在这里啰里啰唆。”

    赵松涛微微一笑,道:“昨日夜里,万大侠领着两位帮中兄弟。”伸手一左一右指了指与他同桌的两人,道:“唔,便是这位李兄和这位钱兄了。三人上洛阳有名的‘百花楼’去寻欢……”说到这里,众人中传出一片“嘻嘻”“哈哈”的嘻笑声,显然众人中颇有万不同的同好。赵松涛“咳咳”咳嗽两声,以示安静,续道“他等叫了姑娘侍寝陪欢后,竟不但不给银子,反而将人家的楼子给砸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咦”“啊”“噢”的惊呼声不绝于耳,也杂有几声“嘻嘻”“哈哈”的嘻笑声。

    这时,万不同原是黑里泛红的面孔愈益黑红亮,大声道:“我等江湖中人,买春**,那还不是家常便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个身材修长,相貌英俊,三十左右年纪的青年公子摇了摇头,道:“万兄,你上青楼寻欢,自是谁也不能说什么,但你不给银子不说,甚而将人家的楼子给砸了,那可说不过去啊!”他这话引来许多“是啊”“不错”的附和声。

    万不同循声望去,见那出言相责的青年公子原是人称“剑萧双鸣”,杭州“玉萧门”的门主慕云帆。因“巨鲸帮”所在地宁波与杭州相近,故尔往来颇多,两人甚是相熟。当下也不便作,道:“慕兄有所不知。昨日我等上‘百花楼’,自是去寻欢作乐,谁又成心闹事了?未曾想那‘百花楼’的烂女人狗眼看人低,***,太也不是东西。那老鸨见了我等,冷冷淡淡,爱理不理;那些个婊子见了我等,更是推三阻四,躲躲闪闪。慕兄,你道气也不气人?”

    那慕云帆颇觉愕然,笑道:“那是为何?”人丛中一人笑道:“倘是慕兄上那‘百花楼’,自然待若上宾,不论老鸨姑娘,定是趋奉唯恐不周。至于万兄和他的两个兄弟嘛,嘿……嘿嘿……”笑了两声,再无下文。

    众人初时不解,但瞧瞧慕云帆后又瞧瞧万不同与他的两位兄弟,只见慕云帆俊伟不凡,又是一派富家公子打扮;而万不同三人却是肤黑身矮,衣着敝旧,其貌着实不扬。心下俱各醒悟,心想:“姐儿爱俏,老鸨爱钞。自古皆然,这慕云帆倘是当真上‘百花楼’,所逢遭遇,与万不同三人自不可同日而语。”

    众人中一人笑道:“也不知卓帮主所言是也不是,不若慕门主便亲上‘百花楼’走一遭,以释我等心中之惑。”

    慕云帆哈哈笑道;“在下可没那个雅兴。不过卓帮主相貌堂堂,威武雄壮,定然大受老鸨姑娘欢迎,倘若大家定要释去心中之惑,不妨便由卓帮主亲自登门造访,那可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原来众人口中的卓帮主,便是先前取笑慕云帆那人。他乃武林大帮岳阳“长江帮”帮主,姓卓名千里,人称“铁索横江”,武功甚是了得,声震武林。其人正如慕云帆所言,威武雄壮,相貌堂堂。当下笑道:“卓某年过四旬,怎及得慕门主年轻英俊所具魅力之万一,你若不信,你我大可同上‘百花楼’,以证我所言不虚。”

    他二人俱是一帮一门之主,论武功名头,自然又在赵松涛、万不同之上,两人间这一相互打趣,楼中原已给赵、万二人打断的欢洽气氛,登时又活跃起来。众人无不“嘻嘻”“哈哈”,怂恿慕云帆当应卓千里之邀同上“百花楼”,一则验证卓千里所言属实;一则探明万不同大闹“百花楼”真相。至于万不同**不给银子,更砸了“百花楼”楼子,众人俱是江湖豪杰,杀人放火尚属寻常,这区区小事,倒是大多不以为意,当是趣闻听过便算;纵有少数老成之人,心下不以为然,却也不愿小题大作,扫了大家兴致。

    赵松涛眼见众人反响冷淡,不由心中有气,提气“嘿嘿”冷笑两声,道:“我道‘神刀大侠’凌九霄号称天下第一侠,如何英雄了得,人所共仰,原来却不过如此。”他当真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话一出,整座“太白楼”二楼之中,霎时落针可闻,众人无不愕然注目。

    一个三十左右年纪,风神俊朗,潇洒倜傥的青年公子道:“嗬!赵兄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赵松涛道:“赵某口气大吗?凌大侠固然侠义无双,英雄了得,却无一个真正的朋友,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了?”说着,双目如刀,冷冷扫过众人。

    那公子道:“这可奇了。凌大侠相识满天下,知交遍江湖。你居然讥其无友,难道在坐各位并你足下,莫不与之有仇而非好朋友?”

    赵松涛端起面前酒杯,眯着双眼啜了一口,并“滋”的一声匝了匝嘴,悠然道:“呃,各位是凌大侠的好朋友?”

    那公子道:“正是。不过凌大侠乃在下至亲姑父,傅某可不敢朋友相称。”

    万不同道:“傅大侠,这人只怕是疯了。试问天下谁人不知凌大侠夫人‘牡丹仙子’傅女侠,乃姑苏‘红莲坞’坞主你傅凌风亲姑母,当着你之面,便敢恶意诋毁凌大侠,想来也只有疯子才做得出。”赵松涛揭其疮疤,他不免怀恨在心,见其公然与众人作对,心下暗喜,自然不失时机煽风点火,拨是弄非了。

    坐在傅凌风下的是个柔婉韶秀,娇美难言,二十**岁的花信少妇,这时她轻启檀口,说道:“赵大侠言语虽嫌尖刻愤激,但用心忠厚,实为凌大侠知己良朋。而真正诋毁凌大侠的,恐怕是你万副帮主罢?”

    万不同听得一怔,万万没有料到,此时竟会有人替赵松涛出头,心下颇是不快。但他心知这如花女子却是大大得罪不起,其不但是“武林世家”姑苏“红莲坞”坞主,人称“红莲千波”的傅凌风娇妻;尚是杭州“玉萧门”门主慕云帆唯一亲妹子,姓慕闺名冰云,人称“玉萧红颜”来头着实不小。当下愕然问道:“傅夫人,不知万某怎地诋毁凌大侠了?”

    傅凌风亦颇觉奇怪,道:“冰云,那是为何?难道在坐各位英雄,均非姑父好友吗?”

    傅夫人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如此。赵大侠出言相激,实为提醒大家朋友之道。”一双美目望了望众人,道:“贱妾相信,诸位自四面八方,不远万里而来,为的是同一目的,便是给凌大公子大婚道贺助兴罢?眼见明日便是婚礼佳期,但这位万副帮主却在此时此地,做下这等不名誉之事,那不是给凌大侠脸上抹黑吗?而诸位枉为凌大侠知交好友,除了赵大侠,却再也无人替凌大侠主持公道,那也难怪赵大侠感慨良多了。”

    这话宛如暮鼓晨钟,令众人瞿然一惊,不由面面相觑。心想:“‘神刀大侠’凌九霄侠名著天下,而洛阳乃是他‘神刀山庄’世居之地,其仁侠之名更是人尽皆知。此地上至官府豪族,下至贩夫走卒,受其恩惠者实是难以数计。更因他之威名,近十年来,绝少武林人物于此为非作歹,寻衅滋事,便是本地地痞流氓,亦不多见。只要提起‘神刀大侠’,洛阳百姓莫不交口称誉,几以神人视之。是次其长子‘神刀双秀’之凌秀文完婚,在洛阳便如是过节一般,家家户户均一派喜气。”

    众人又想:“这万不同偏偏于这等时候,这等地头,闹下这等恃强霸恶之举,委实令凌大侠颜面无光。况此人又是以朋友身份前来道贺,那洛阳百姓难道不会想‘凌大侠怎地交上这等朋友?’以致心下不值,岂不又令凌大侠令名受损?再者,那百姓倘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凡是凌大侠朋友一概归为万不同一类,那自己岂不亦受其累,为此地百姓瞧之不起,甚而心下厌恶,目为匪类?”众人愈想愈恼,均觉万不同果然大是不该。

    一个面相清癯,三绺长须垂胸的四十多岁中年汉子道:“惭愧,惭愧。经傅夫人这般道来,万大侠果然大有不是。我等自诩为凌大侠朋友,却置若罔闻,当真愧对朋友二字。”

    一个容貌端正,年近四旬的精干汉子道:“钟掌门所言极是。万副帮主此等劣迹,不仅令凌大侠蒙羞,便是我等这一干朋友,亦面目无光。”

    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斥责难。万不同亦自羞愧难当,懊悔不已。

    一个面白无须,举止儒雅,三十多岁书生模样的道:“万兄所为,的是不妥。更加可叹的是,我等枉称英雄,却目光短浅,居然见不及此。倘若不是慕女侠、赵大侠当头棒喝,尚是人人如在梦中。”语毕,连连摇头叹息。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年纪虽已三十四五,但依然娇娆妍丽,美艳无伦的中年美妇“卟嗤”轻声一笑,低声揶揄道:“孟二门主平日里不是闻一知十,机敏过人吗?怎地亦有见识不到,心生惭愧之时?”

    那孟二门主自嘲地笑了笑,遂又目蕴柔情,望着那中年美妇,亦低声道:“在下孟若渊素来愚鲁,怎及夫人聪慧敏睿?何止今日心中惭愧,在夫人面前,惭愧之事那是时时有之。”

2、武林九美

    那美妇光润白腻的肌肤上渗出一片娇红,便如是白玉上抹了一层胭脂,嗔道:“你这人怎地如此惫懒?这里群雄毕集,且素素、中玉两个孩子便在跟前,你偌大一把年纪,却言语轻佻,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一双美目温柔如水,逐一望向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十六七岁清秀少年,和坐在她下的那个粉雕玉琢般十二三岁女孩,尤其在望那女孩之时,目中更是爱意横溢。

    孟若渊哈哈笑道:“你我伉俪情深,彼此真情流露,有什么好耻笑的?孟某虽是一介书生,但光明磊落,难道还怕让人知道喜欢自己老婆了?”

    这夫妇二人原是低声相谑,可他“哈哈”一笑后,便再也压低不了语声。这时楼中众人虽仍在七嘴八舌责难万不同,颇为嘈杂喧闹,但相邻几张酒桌上的客人,却将他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先前指责万不同的那个容貌端正,年近四旬的精干汉子,座位正与他夫妇相距甚近,听了此等“豪言壮语”,忍不住笑道:“是极,是极。孟二侠敢爱敢恨,原是男儿本色,倘若当真有人因此而取笑于你,那是他等自己虚情矫饰,算不得男人。我海无涯第一个便瞧他不起。”但凡听到孟若渊“豪言”之人,俱是笑吟吟的大声咐和,“是极”“不错”“正是如此”之声一时竟然此落彼起。

    那美妇羞不可抑,一张原是吹弹得破,莹白如玉的粉脸,登时红晕满布,灿若朝霞,一时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了进去。一双美眸狠狠地瞪了孟若渊一眼,转身向左邻桌的一个娴雅娟丽,风华绝代,三十六七的中年丽人嗔道:“烟如,你瞧你这二哥干得好事。”

    那丽人娟丽之极的玉颊亦是一片红晕,便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不可方物。须知夫妇间恩爱,虽是人人期盼之美事,但当时尚属自家隐秘,兼且忌讳显摆嫌疑,谁也不欲四处张扬,纵然武林人物不拘小节,也羞于宣之于口。似孟若渊宣讲公告般,当众宣示其爱老婆宣言,委实令人惊奇,亦复令人好笑。那丽人乃孟若渊嫡亲妹子,自然替他难以为情。当下亦狠狠地瞪了孟若渊一眼,道:“二哥,人称你‘八臂书生’,平日也颇有儒雅之风,怎地今日却如此口无遮拦?”

    原来孟若渊乃安庆“无影门”二门主。“无影门”以暗器轻功著称江湖,尤其暗器一道更是天下第一,其它门派均难以企及。“无影门”系家族门派,一脉相承,世代相传,讫今已垂百余年,门人俱为孟氏宗族,绝无旁姓。孟若渊身为“无影门”二门主,一身暗器功夫变幻多端,神鬼莫测,端的了得,除乃兄大门主“千手如来”孟若滔外,当世再也无人可及。因其暗器手法繁多,便如多生了五六条手臂一般,又喜作书生打扮,是以人称“八臂书生”。他一奶同胞兄妹三人,适才埋怨他的那丽人,便是其唯一亲妹子,芳名孟烟如。

    他夫妇间私下说笑,其初衷自然并不欲众人知晓,但他为人坦荡,胸怀磊落,见事已至此,倒也不觉有何不妥,仅脸上微微一红,便又泰然。听得妹子责怪,遂笑道:“妹子,这有什么啊?为兄又没说喜欢旁人。我和你嫂子结为夫妇十多年,恩爱有加,为兄说出这十多年的心中所想,那也没什么罢?”抬眼望了望众人,大声道:“我等武林豪杰,为人处世,便当爽快磊落,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难道尚效那世俗小儿女,扭扭捏捏,惺惺作态,诸位说是也不是?我孟若渊对夫人情深意笃,十辈子也爱不够,纵然天下人在此,我亦如是说,有什么好遮掩的?”当真豪情满怀,掷地有声。

    众人均觉此人堂堂正正,实乃性情中人,大多心下暗暗佩服,原本抱有的取笑之念,不知不觉飞到九霄云外。那孟夫人羞涩之心亦霎时大减,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偷偷注视在孟若渊脸上,一颗芳心,居然尚如少女时那般,“怦怦”而跳,只觉得婿若此,夫复何求?

    一个五官英俊,颏下一部虬髯,三十多岁的豪壮汉子“砰”的一掌拍在桌上,拍得杯盘碗碟“乒乓”作响,大声喝采道:“孟兄此言,委实大快我心。尊夫人温柔贤慧,聪明美丽,于十七年前便有定论,当年天下群雄选尊夫人为‘武林九美’之一,那是绝非偶然。似尊夫人这等红颜知己,自非得好好怜爱不可,而孟兄更当众公然示爱,足见光明磊落,令胡某好生佩服。”

    孟夫人下的那个十二三岁女孩,眨了眨她那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瞪在孟夫人脸上,问道:“娘,原来你还是什么‘武林九美’之一,我怎地从未听你说起过啊?”

    孟夫人笑道:“这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又只是你爹他们年轻时闹着玩的,还说它做什么?”话虽如此,但她遥想当年,仍不免目闪神采,心生向往。

    十七年前,魔教“天一教”肆虐横行,高张一统江湖大旗,短短一年间,便横扫武林半壁,数十个门派相继归附,一时间武林风雨飘摇,人人自危。各大门派虽欲奋起相抗,但以一门一派之力与之对垒,无疑为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当此整个武林俱将倾覆之际,由少林、武当、嵩山、华山、衡山、昆仑、峨眉、崆峒、南海九大门派联络当时武林正道,于嵩山召开武林大会,共商征讨“天一教”大计。是次大会,天下群雄毕集,盛况空前,会上一致赞同结成武林同盟,并推当时“武林世家”姑苏“红莲坞”坞主傅启为盟主。而与会少年英侠,更于此届盛会效唐伯虎“九美图”九美之数,从当年武林巾帼中选出九大美女,并征得天下群雄认可,并称“武林九美”。

    “神刀大侠”凌九霄夫人傅雪君,乃傅启之妹,当年虽已为凌九霄之妻,但仍以绝世之姿,一举夺魁,被誉为“牡丹仙子”,名列九美之;而孟夫人楚欣怡,其时正当十八岁妙龄,为“武林世家”长沙“听雨楼”楼主楚中棠之女,“听雨公子”楚天遥之妹,也以其天生丽质,济身九美之中,名列第九,被誉为“灵芝仙子”;孟若渊妹子孟烟如,当时方嫁给“武林世家”成都“惊神宫”少宫主“惊神枪”郁慕白为妻,因风华绝代,亦选为九美之一,誉为“芍药仙子”,名列第六。

    那女孩乃孟若渊和孟夫人独生爱女,芳名叫孟素素。当下她又问道:“娘,你是九美中人,那姑姑、伯娘、舅妈她们,也都好生标致漂亮,是不是也是九美啊?”一双秀目瞪得大大的,望着她娘,娇嫩清丽的小脸上满是疑问。

    孟夫人笑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标致漂亮了?”

    孟素素不满道:“娘,我都已经十三了,当然知道什么是标致漂亮了。”

    孟夫人“卟嗤”一笑,道:“怎么,十三岁便了不起了?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也就告诉你罢。你伯娘、姑姑、舅妈她们三个,当年可都比你娘漂亮得多,为娘既然都是什么‘武林九美’,那她们自然更不用说了,且排名都比为娘高哩!”

    孟素素兴奋地道:“呃,还有排名?那娘是排在第几的,伯娘、姑姑、舅妈她们又是排在第几?”

    孟夫人道:“为娘可是最差的,排在最末哩。你伯娘、舅妈当年入选九美前,人人都叫她姊妹两人为‘惊神双绝’,当真漂亮得紧,所以排在了第三、第四,人称你伯娘为‘芙蓉仙子’,你舅妈为‘蔷薇仙子’;你姑姑那时也很漂亮,被誉为‘芍药仙子’,排名第六。”

    孟素素娇俏的小嘴一撇,道:“娘这么漂亮,竟排在最末,什么排名嘛,真是不公道。”

    其实,这也是孟夫人多年的遗憾,当年给九美排名时,因九美俱是如花似玉,明艳绝伦,又都各有所长,正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委实难分高下。是以,那群少年英侠吵翻了天,九美各有一大群拥趸,谁应列第几,谁又应列第几,少年英侠们心中各有各的位次,互不相下,吵得厉害时,甚而拔刀动剑,为此多人腿断臂折,头破血流。后来,由一干前靠英雄出面调停,才列出了个一、二、三……。孟夫人屈居榜尾,全然只为当时年纪最小,并非容貌当真不及名列其前者。

    她母女二人在这里共话武林往事,孟若渊亦未闲着,那姓胡的虬髯汉子话音刚落,他便抱拳一礼,道:“多承胡兄抬爱,孟某愧不敢当。胡兄豪侠之名天下知闻,论胸襟气度,谁人不知‘鹰扬天下’胡无忌豪气干云,孟某自愧弗如。”

    那虬髯汉子胡无忌乃“武林世家”大同“鹰扬堡”堡主,人称“鹰扬天下“。当下哈哈一笑,道:“孟兄过谦了。拙荆……”望了望他下的那个婀娜多姿,明艳照人,年约三十的丽人,续道:“虽非‘武林九美’中人,但也颇具姿色,兼为人爽快,胡某自忖对其爱慕之心,绝不下于孟兄爱尊夫人之心。”那丽人听到这里,玉颊不禁浮上两朵红云,当即打断他的话头,嗔道:“你也跟着人家胡闹。”胡无忌笑道:“这怎么是胡闹了?”仍向孟若渊说道:“胡某常想,怎地向她痛痛快快一表心迹?竟奈何计不及此,倒让孟兄着了先鞭,专美于前。哈……哈哈……”

    孟若渊亦哈哈大笑几声,道:“胡兄真乃快人。尊夫人云女侠人称‘塞上仙葩’,其美名盛传天下,若非当年尚幼,未能恭逢盛会,否则十七年前,那‘武林九美’恐怕得变为‘武林十美’了。胡兄对其怎样怜惜爱慕,那都是人情之常,顺理成章。”

    胡无忌夫人姓云闺名洁心,是塞上“铁骑帮”帮主云飞扬的妹子。她听二人言来语往,说得起劲,心下羞恼,上身仍自正襟危坐,置于桌下的左足却忽然抬起,自桌腿间,迅捷无伦,一脚踢在胡无忌右腿上。她这一脚虽只使了一成力道,但因远道而来,足上穿的乃硬底蛮靴,又正好踢在胡无忌腿骨之上,胡无忌“啊哟”一声,腿上一阵巨痛。本来胡无忌武功高强,云洁心家传“三十六路鸳鸯腿”固然厉害,却也踢他不着,可他二人原是夫妻,胡无忌哪里防她有此一着。

    云洁心美目含笑,道:“瞧你还拿我胡说八道也不,胡大侠?”粉脸红晕未褪,此时又笑意盈盈,委实艳丽至极。

    胡无忌苦着脸道:“夫人腿法如此厉害,为夫那是再也不敢了。”

    便在这时,楼梯传来一阵“橐橐”之声,不一会儿,大大小小,一溜五六人上得楼来。为的是个年近四旬,依然英俊潇洒,飘逸不群的中年男子;紧随其后,是个妩媚姝丽,丰韵绝世的三十五六岁丽人;在那丽人身后,是个十七八岁俊美少年;最后,乃是一男一女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并肩上楼。

    众人见了他等,纷纷离座而起,向那中年男子和那丽人拱手为礼,七嘴八舌,寒喧道:“左大侠好,凌女侠好。”

    那中年男子笑容满面,殷殷地道:“各位大侠不必多礼,快请坐下,快请坐下。”

    先前曾指称万不同不是,那姓钟的清癯中年汉子,举起面前酒杯,笑道:“左兄,我等这帮客人酒都已然喝足,你这半个主人倒此时才来,该当罚酒三杯,是也不是?”

    那中年男子笑道:“惭愧,惭愧。左某因事耽搁,以致迟至半日,原该罚酒,以谢简慢之罪。”这时,他所立之处正紧邻卓千里座位,卓千里右手一把提起桌上酒坛,摇了摇,听得尚余大半,笑道:“既然罚酒,三杯岂够?左兄,先干了卓某这坛再说。”右手一伸,将酒坛递至那姓左的中年男子胸前。那姓左的双眉一皱,道:“卓兄,在下酒量有限,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卓千里双目一瞪,道:“你身为凌大公子姑父,又受凌大侠委托出任此处管事,却将我等抛在这里,自己竟不见踪影,那还有什么可说?旁人怎地,卓某不管,先干了这坛。”

    那姓左的正是凌九霄妹子凌嫣然之夫,姓左名逢源,是与“神刀山庄”齐名的金陵“玲珑山庄”庄主,因琴、棋、书、画、剑、掌、暗器俱臻妙境,故人称“七绝郎君”。是次凌九霄长子凌秀文大婚,因武林朋友多半路程遥远,许多为免不误吉期,会提前赶至洛阳,故凌九霄早于婚期前三日,便包下整间“太白楼”用以招待武林群雄,他自己却又因事繁,无法兼顾,而其妹夫左逢源在武林中,不论身份名头,俱不在他之下,便委其担此重任,专司接待作陪各路英雄之职。

3、罚酒

    左逢源本是潇洒之人,自不愿婆婆妈妈,多所推委,当下接过酒坛,道:“卓兄既然话已至此,那在下只好敬谢不敏了。”双手捧起,凑至唇前,忽然张口仰颈,那酒犹如一道流泉,倾泻而下,直贯其腹中,也不见他换气停顿,倾刻一气喝干,且滴酒未漏。众人轰然叫好。

    先前自称海无涯的精干汉子大声喝了声“好”后,道:“左大侠果然豪爽,不过卓兄这坛你喝了,海某这坛你却也不得不喝。”

    左逢源哈哈笑道:“难道海掌门欲用车轮战法,企图灌醉左某?那可不地道啊!”

    海无涯原是“南海派”掌门,人称“南天风雷”。他笑道:“海某可没安此不良之心。我这坛酒并非罚你,那是另有缘故的。”左逢源讶然道:“那是何故?”海无涯道:“咱‘南海派’僻处天南,寻常难得来趟中原,你我虽然相交已久,却见面之时甚少,难得今日在此相聚,海某欲借花献佛,敬左兄一坛。”弯腰一手一坛,自桌下提起两坛未曾开封的酒来,又道:“为表诚意,海某便以整坛相敬,倘若左兄瞧咱海疆之人不起,那不饮也罢。”脸上笑容怪怪,摆明了存心不良。

    此人心意,左逢源虽然心知肚明,但海无涯所据理由颇为漂亮,倒也难以推托,笑道:“海兄这坛酒,左某那是非喝不可了,不过你我之间,敬之一字,左某可万万不敢当。”

    海无涯将两坛酒置于桌上,“卟卟”两声,一一拍开坛上泥封,提起一坛递给左逢源,自己捧起另一坛,道:“左兄爽快,海某先干为敬。”抬头仰脖,一饮而尽。左逢源道了声“好”,亦捧起酒坛,一气喝干。当下众人更是轰然叫好,采声不绝。

    那姓钟的清癯中年汉子本是老成持重,守礼刻板之人,这时群情涌动,兴致高涨,亦不免颇受感染,道:“左兄这便不对了。罚你喝酒,原是钟某率先所倡,你不理不睬,倒与卓兄、海兄喝得不亦乐乎,难不成钟某面子便没有他二位的大?”

    武林人物极重面子,左逢源暗暗叫苦,心道:“这可给他抓着把柄了。”但依然笑意盎然,道:“钟掌门执掌华山一派,乃武林泰斗,怎地亦效卓兄、海兄二人,居心不良?是啊,罚酒确是由你老兄所倡,但并未定下由谁主罚呀?卓帮主已然罚过,在下亦欣然领受。卓帮主乃堂堂一帮之主,难道尚不足以代表大家吗?”

    姓钟的中年汉子乃“华山派”掌门钟鸣远,人称“朝阳九耀”,其武功声望均可称得上武林翘楚。他面沉若水,道:“左大侠,你不用诡言巧辩。卓帮主已然罚过,那是不假,可卓帮主也并未言明代表众人。”转望向卓千里,询道:“卓帮主,你说是也不是?”卓千里猛点其头,道:“是极,是极。卓某那坛仅代表自己,且言明‘旁人怎地,卓某不管。’岂敢越俎代疱,妄言代表这里众多豪杰。”钟鸣远道:“着啊,卓帮主说得明明白白,仅代表本人,他那坛左兄痛痛快快,一饮而尽,而我这倡之人如今罚你,你倒推三阻四,那是当真不给钟某面子了。”

    左逢源笑道:“钟兄无非是想灌醉在下,那也不用抬出如许大帽压人。好,钟兄这罚酒左某认了,不过,左某可得有言在先,以免再犯适才之错。”当下环视众人一眼,道:“诸位,左某因事他往,以致失陪各位大侠,眼下甘愿受罚。但罚酒也得有个限度,否则大家人人罚我,左某便是酒缸,那也容不下这许多……”说到这里,众人笑声一片。他续道:“如今钟掌门愿以倡者之名,代表大家相罚在下,钟掌门乃当世高人,以其身份名望,我想诸位定无异议。”众人俱云“那是当然。”纷纷赞同。左逢源又向钟鸣远道:“既然大家均无异议,便请钟掌门划下道来,左某遵领便是。”

    钟鸣远伸手自桌下提起一坛尚未开封的酒,置于桌上后,道:“既然承大家瞧得起,托钟某为监罚人,那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但过多亦不近人情,便罚你这一坛罢了。”说着,指了指那坛酒,尔后又自桌下提起一坛来,接着道:“不过左兄给钟某面子,钟某也不能白罚了你,便以这坛作陪,左兄意下如何?”

    左逢源道:“钟兄所罚,在下自当恭领,且钟兄甘愿相陪,足见高义,令左某佩服。”也不待钟鸣远递来,自己走至桌旁,“卟”地拍开那坛酒的泥封。钟鸣远左手单掌托着酒坛,右掌顺势拍落,也拍开自己那坛的泥封。二人各自捧起酒坛,对面而立,相视一笑,互道了声“请”,便仰头“咕都、咕都”将坛中之酒一饮而尽。

    钟鸣远其实酒量有限,本不善饮,那酒坛虽不甚大,但一坛也足以容下三四斤,他一气喝下一整坛,喉间腹中立时**辣的,如火在烧,大是难受。他撑着向左逢源亮了亮坛底,苦着脸“哈哈”笑了两声,遂即坐下,运气武动乾坤 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 神印王座 遮天 将夜 凡人修仙传 杀神 大周皇族 求魔 修真世界 官家 全职高手 锦衣夜行 超级强兵 仙府之缘 造神 楚汉争鼎 不朽丹神 最强弃少 天才相师 圣王 无尽武装调息。他下亦坐着一个大大的美人,虽然年近四旬,但丰韵犹存,依然妖娆冶丽,艳冠群芳。她见了钟鸣远神情,忙低声相询,道:“不碍事么?”钟鸣远略点了点头,亦低声道:“无妨,调息调息便可,夫人不须担心。”

    那丽人正是钟鸣远之妻,姓古闺名蕴芳,乃“昆仑派”掌门古铮然之姊,昔年虽已成婚并诞下一子,但仍籍冶丽花容,入选“武林九美”,人称“玫瑰仙子”,名列其五。她叹道:“唉!你素来持重,又不喜饮酒,何以今日这等冲动?”

    钟鸣远道:“似今日这等盛事,自次届‘武林大会’尔后,七年来尚属次。平日大家天南地北,相隔万里,若非凌大侠公子完婚,如何得令各路豪杰到得如此齐整?眼下大家兴致均高,为夫身为一派掌门,自不能落人之后,就算勉为其难,也须尽力为之。”

    这时,与左逢源同来的那丽人和两个孩子,早已给傅凌风夫妇拉入他等那桌坐下,而那个俊美少年则向傅凌风夫妇叫了声“表哥、表嫂”,并道好寒喧后,径入海无涯那桌坐下。左逢源一口干了钟鸣远的罚酒,于片刻间已连饮三坛,差不多**斤上等烈酒落肚,纵然酒量尚佳,却也颇有酒意,见那丽人和两个孩子坐在傅凌风夫妇身旁,便踱了过去。

    那桌上原也坐满客人,但他等因知傅凌风夫妇与左逢源诸人乃是姻亲,故纷纷离座让位,执意挪去了他桌。眼下此桌仅余傅凌风夫妇和那丽人及两个孩子就座。五人见左逢源踱来,忙离座站起,傅凌风更大步迎上前去,道:“左家姑父,快请过来压压酒。”

    左逢源亦不客套,于那丽人身旁坐下,待五人重新坐定,拱手一揖,道:“傅世兄贤夫妇远道而来,左某未能好生相陪,失礼了。”

    傅凌风笑道:“左家姑父说哪里话来。小侄表弟大婚,我这表哥未尽绵薄,已是大大不该,哪还敢劳烦你老大驾?左家姑父如是说,当真折煞小侄。”

    那丽人道:“傅家侄儿夫妇又非外人,大家份属亲谊,不必客套。你一下喝了这许多酒,快快用些菜,压压酒气。”那桌上食具均已换过,她说着,便伸纤纤玉手,用箸挟了一支鸡腿,搁入左逢源面前碗中,柳眉微皱,一张花容满是关切。

    左逢源微微一笑,道:“谢夫人关心。你和两个孩子亦有大半日未曾进食,想来饿得紧了,快自己也用点罢。”那丽人正是凌九霄妹子,已嫁与左逢源十多年的妻子,当年于十九岁妙龄,凭绝世丰韵,亦济身“武林九美”,名列第八的凌嫣然。左逢源说话之时,望着夫人的目光,温情隐现。话毕,又怜爱地瞧了瞧两个孩子,遂挟起夫人为他搁入碗中的那支鸡腿,慢慢吃了起来。

    左夫人又给两个孩子碗中各挟了一支鸡腿,向傅凌风夫妇盈盈一笑,道:“两位贤侄、贤侄媳也请啊!”

    傅凌风点点头,道声“好”,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却不再动箸。那傅夫人微笑道:“左家姑姑但请无妨,不用客气,我们都已用得多时了。”左夫人轻点螓,道:“既如此,请两位自便,姑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说罢,也自细嚼慢咽,仪态优雅地吃了起来。

    左逢源用了几箸菜,压下酒气,便自桌下提起一坛酒,长身而起,向众人朗声道:“诸位大侠。为敝侄大婚,各位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前来道贺观礼,这份情谊,使敝妻兄无上荣光,在下亦与有荣焉。敝妻兄本当亲自接待作陪,但大家都知娶亲一事,礼冗事繁,无法分身于某一事上,无奈之下,敝妻兄将此重任托于左某,左某身为秀文姑父,自是义不容辞。但左某忝为此地管事,自忖能力有限,经验尚浅,初担此任,疏漏在所难免,故尔,如有招待不周,安排欠妥之处,尚望各位大侠务必批评斧正,万不可责怪到敝妻兄头上。早前因事他往,冷落了各位,多有得罪,左某心甚不安,虽说钟掌门以酒相罚,那是各位心胸宽广,又瞧在敝妻兄面子上,应应景意思一下而已,在下深知。在此,左某郑重向各位致歉。”

    胡无忌道:“左兄太客气了。为招待我等,凌大侠早早便包下这间‘太白楼’,而你老兄作为管事,衣食住行事无巨细,也一应给大家打理得妥妥贴贴,似这等待客之道,天下又有几人能及?至于左兄失陪了一时半会,足下身为‘玲珑山庄’庄主,本是个大忙人,因事他往,再正常不过了,那有什么啊?说实话,堂堂‘玲珑山庄’庄主,飘逸不群的‘七绝郎君’,便如这‘太白楼’正选老板似的,整日对我等点头哈腰,惟恐得罪,哈……哈哈……,旁人如何我不知,但小弟那可始料未及,也不知我等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沾了凌大侠此等到大光。”

    卓千里正容道:“胡老弟,你这可大大不是了。给你这一言提醒,左兄倘是幡然醒悟,当真做了此间掌柜,那我等的老婆可苦了,试问在座诸位尚有何人舍得离去,岂不令天下群雄人人老婆守活寡?此其一也;其二,人人抢着来这‘太白楼’,而似我等一样,来了均又赖着不走,那还不挤破了这间洛阳名楼,闹得楼坍屋倒,大家都给摔得头破血流,腿断臂折,那又如何是好?胡老弟,你担得了这天大干系吗?”

    胡无忌笑道:“是极,是极。胡某一时思虑不周,竟酿下如许大祸,当真悔之晚矣。”

    左逢源哈哈笑道:“二位如是说,左某倒真当盘算盘算,是否盘下这‘太白楼’,大赚各位英雄银子。”说罢,又是“哈哈”一笑,但随即收敛笑容,右手一伸,将手中酒坛提得悬于空中,道:“想必大家已然酒酣耳热,左某却尚滴酒未敬,当真失礼之至。如今左某便补此过,不过这楼上楼下数百英雄,左某便是醉死,亦无法逐一敬到,且大大耽搁时辰,是以,请大家各自斟满酒杯,左某便以此坛当是一杯,相敬大家共饮。”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响应,俱各将自己酒杯斟满,并执于手中。

    左逢源待众人斟毕,双手捧坛于胸,大声道:“诸位大侠厚爱,光降洛阳,是敝妻兄之荣,亦是左某之荣,左某在此先干为敬。”随即仰头将那坛酒又一气喝干。众人喝一声采,亦各自尽饮杯中酒。他等见左逢源仅一刻工夫,连尽四坛烈酒,俱各佩服,又见他喝得痛快,原存于心地攀酒之念,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赵松涛赞道:“左大侠豪气干云,在下不得不服。”亦伸手提起一坛酒,道:“先前海帮主道他僻处天南,难得与你左大侠相聚,而赵某偏居西陲,来此中原,论行程比南海只远不近;论路途,更是雪域沙漠,难行百倍,按理与左大侠相聚更属不易,故欲效海帮主之法,亦借花献佛,敬左大侠一坛。”

    左逢源此时酒意已浓,颇有醉意,如若再饮一坛,非醉倒不可。但武林人物俱为江湖豪杰,开怀痛饮乃江湖本色,况他与海无涯曾饮过一坛,这赵松涛所据理由与其一般无二,倘是借故推托,显是厚此薄彼。正欲应声而起,忽觉手腕一紧,给一支温软腻滑的玉手紧紧握住,微微一怔,便即恍然,知是夫人恐其喝醉,暗中劝阻。他夫妇感情深笃,相敬如宾,见夫人相阻,自不愿拂其美意,一时不由略感踌躇。

    傅凌风何等机警,见他二人神情,心下了然,暗道:“左家姑父不胜酒力,这坛酒喝将下去,恐怕委实不妥。”遂离座而起,道:“赵兄,左大侠连干四坛,大家有目共睹,眼下且略用菜疏,稍事歇息,不若傅某先敬赵兄一坛再说。”

    赵松涛笑道:“傅大侠此言差矣。赵某可不是不识抬举,竟敢不给傅大侠面子,实因赵某相敬左大侠于前,若是半途而废,对左大侠岂不太过不敬?待赵某与左大侠干了这坛,随后再敬傅大侠如何?”这人伶牙利齿,且所言又属实情,一时之间,傅凌风倒也想不出妥当理由辩驳,无奈惟自颓然坐下。

4、风小雅

    这时,那个与左逢源同来的十二三岁孩子,忽然站了起来,躬身一揖,稚声道:“赵大叔,可否容小侄说两句?”

    赵松涛一怔,心想:“你一个小小孩子能有什么话说?”他知左逢源惟有二女,并无公子,那孩子绝非其子,但见他与其同来同坐,关系自也非同寻常,询道:“小公子与左大侠如何称呼?”

    那孩子道:“左大侠是小侄姑父。小侄承蒙养父凌大侠垂怜,自婴孩时便收为养子。”

    他这一自报家门,赵松涛便立时醒悟。凌九霄夫妇昔年自金陵返洛,于途中荒野一株桃树下,拾得一个方足月男婴,当时那婴孩被一幅锦缎包裹,内置一笺,上书风小雅三字及年月日时一个日期,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他夫妇不知此婴何故给人置于荒野,但见那孩子想是饿了,大哭不止,凌夫人其时诞下其女凌芷若刚满一年,乳汁尚丰,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便以己乳哺之。

    二人俱是侠义中人,既撞上了这被置于荒郊野地,随时都有惨遭兽吻,更随时都有饿毙之险的幼婴,自不会置之不理,虽然夫妇二人此时已有二子一女,但略经商量,仍起了收养之念。不过他二人虽揣测此婴多为弃婴,却也恐是他人不慎遗失抑或暂寄于此,遂于原地候了半日一夜,见始终无人前来寻找或认领,凌九霄便用刀于那株桃树上,刻下自己夫妇名讳住所,言明此子处境太过凶险,因等了一日,无人寻找认领,遂由自己夫妇携去哺养。

    此后,凌夫人一手一脚,亲自哺育,凌九霄亦亲自教诲,因而,此子除了非他夫妇亲生,余者皆与凌氏兄弟并无二致,夫妇二人自然视其为子,凌夫人更因哺乳之情,而视其便是亲生。不过,凌九霄恐日后其亲生父母寻来,虽甚怜爱,但并未令其认祖归宗,只以拾他时那张笺上所书“风小雅”三字名之。后来,这孩子日渐成长,居然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甚是惹人怜爱,凌九霄夫妇却也喜出望外。此事作为美谈,昔年曾盛传江湖,武林中人倒大多知道凌九霄有个养子,而识得此子者,均以凌三公子目之。

    赵松涛经年行走江湖,自然听人道及此子来历,当下也不便轻慢,道:“小世兄原来是凌三公子,不知有何……这个……”他本想说“高见”二字,但想此子年纪太小,说“高见”未免荒唐,是以顿下想了想,方又道:“这个……话,但说无妨。”众人见风小雅年纪幼小,居然挺身而出,均感讶异,便是左逢源夫妇亦大是意外,人人固觉好笑,倒也颇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风小雅道:“小侄年幼无知,说错了什么话尚请赵大叔原宥。小侄先行谢过。小侄姑父历来潇洒多智,从没有任何事难得住他,可姑父今早却预料到今日定会令他大大作难……”说到这里,先前与他同来的那俊美少年忽然长身而起,斥道:“小雅,这里在座的,人人都是英雄侠士,那有你小孩子胡说的地方?还不快坐下用你的饭。”风小雅吃了一惊,向那俊美少年道:“二哥,我没胡说,不信你问姑父。”

    那俊美少年乃凌九霄次子凌秀武,与乃兄给人合称“神刀双秀”。他怒道:“你还顶嘴,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兄长了?”

    左逢源听风小雅说到自己今早所料,心下便自一喜,知他立意甚佳,或者当真能替自己挡下赵松涛所敬之酒。此时见凌秀武摆出兄长架势,斥责于他,便道:“秀武,小雅虽是年幼顽皮,但向来颇识大体,咱们便瞧瞧他想说什么?”他这一替风小雅出头,凌秀武自是不敢违拗,狠狠地瞪了风小雅一眼,咕哝道:“瞧你小子胡说什么,待会我再找你算账。”怏怏地坐了下去。

    风小雅见姑父撑腰,脸上得意洋洋,双目瞥了眼凌秀武后,便又道:“今早姑父去‘百花楼’之前,小侄曾听他老对姑姑说‘今日到贺英雄定然不少,自己这接待管事责任重大,不过那倒没什么,只须自己勤勉努力,倾尽热忱,料来尚不致出何差错,可虑者只是来客俱为江湖豪杰,难免要以酒相敬。本来,人家敬酒,那是瞧得起左某,值此吉日良辰,左某也正该与天下豪杰拼上一拼,喝个痛快,不醉无归,只可惜身担大任,倘是义气用事,喝得酩酊大醉,失了理智,自己出丑露乖事小,得罪了各位好朋友那可大大不妥。再者,明日便是佳期了,到贺英雄只会愈来愈多,自己这一醉倒,尚有何人接此重担?但千难万难,好朋友诚意相敬,却又不应推托,唉!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也许是小侄年幼,当时听了姑父所言,大是不解,心想你老何等了得,怎地这等小事倒大感为难?既然大家是好朋友,哪会体谅不到你老苦衷,纵是诚心诚意,也只须点到即止,心到即可,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唉!眼下瞧来……”说到这里,故意一顿,望着赵松涛微微一笑后,却又道:“赵大叔是堂堂大侠,通情达理,正好请教你老,小侄所想不知是也不是?若不是,那又为什么啊?”

    他小小年纪,居然洋洋洒洒说了这一大通,纵然大多是复述左逢源之言,但能于紧要处点明主旨,却也难为他了。众人听得又惊又奇,均想:“此子如此年幼,却聪明伶俐,口才便给,倒也颇为了得。”左逢源听了甚是欣慰,虽觉他如是道来稍嫌弱了自己名头,美中不足,但毕竟是以顾全大局为由,任谁也说不起话来。左夫人更是听得满心欢喜,一双美目笑吟吟地盯在他清秀的小脸上。

    左逢源紧绷面皮,故作严厉,道:“雅儿,姑父私底下说的话,你岂能当众说出?还说什么‘点到即止,心到即可’,难道在坐诸位大侠,不比你明白事理,尚须你来分派?”假意斥责了几句,便“哈哈”一笑,向赵松涛道:“赵兄,敝侄年幼无知,童言无忌,尚请海涵。你既瞧得起小弟,以酒相敬,莫非小弟敬酒不吃偏吃罚酒?”说着,也伸手提起一坛酒来,“砰”的一声置于桌上,续道:“虽然敝侄所言,小弟委实道过,但纵是为难,赵兄此坛却也不得不喝。不过小弟倘是醉倒,尚望赵兄代我履其职责。”

    赵松涛哈哈笑道:“左大侠令侄哪里年幼无知了,简直便是天降之才,一席话竟说得赵某无言以对。呵呵,赵某如今倘仍相敬一坛,岂非显得不明事理,抑或别有居心了?令侄年纪虽小,但话却说得有理,赵某敬仍是敬,便将一坛换作一杯罢。哈……哈哈……”

    左逢源暗地甚喜,道:“赵兄高抬贵手,小弟自当禀遵。”当下二人各自斟满面前酒杯,互道声“请”后,仰头喝了。

    风小雅又向赵松涛躬身一揖,道:“赵大叔谬赞,小侄不敢。大叔胸襟广阔,世事洞明,真是小侄等晚辈楷模。”他自离座而起后,一直恭恭敬敬站在那里,说毕这话后,方自缓缓坐下。

    与他同来的那个十二三岁女孩,满脸喜悦,待他坐下,便伸出一双白嫩小手,握住他的左手,笑吟吟地道:“小雅,你真厉害。”风小雅心下虽是得意,但并不居功自傲,笑道:“那也没什么。就算略可称道,那也是表妹的功劳。”那女孩是左逢源夫妇次女,芳名叫左妍妍。她不由奇道:“怎地是我的功劳,我可没做什么啊?”

    风小雅微微一笑,道:“若非深知表妹定会全力支持,我哪来勇气,当这许多英雄之面据理力争?”左妍妍用力一点螓,连道两声“是啊”、“是啊”,毅然决然,道:“我当然支持你。”小小心里只觉这表哥善解人意,好生令人亲近,满心里俱是欢喜。

    但便在她这喜孜孜的兴头上,左夫人却当头一瓢冷水,责怪道:“妍儿,为娘说你多少回了,雅儿虽只大你一个时辰,但也是年长于你,应叫他‘三表哥’。可你总是‘小雅、小雅’的乱叫,一点也不知礼。”

    左妍妍丁香小舌一吐,扮了个鬼脸,但她生得实在美丽,便是鬼脸亦娇俏可爱。她“嘻嘻”一笑,道:“娘,也不知小……三表哥是不是真的大我一个时辰,说不定他还比我小哩。”

    左夫人俏脸一沉,嗔道:“你胡说什么?他那张笺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你再胡言乱语,瞧为娘怎地修理你。”无奈其虽然沉着面孔,但一如乃女扮鬼脸一般,不见半点恶态,惟见一脸丽色。

    左妍妍哪里便惧她了,反将娇躯一歪,偎入其怀,道:“娘,那不过是舅舅、舅妈他们所做推断,笺上又没说那便是小……三表哥生辰。”

    左夫人伸手在左妍妍那雪也似的右颊上轻轻一捏,笑嗔道:“你这小丫头,连你舅舅、舅妈的话也敢怀疑,那还有没有王法了?你舅舅乃当世大侠,武林中谁人不敬,偏你不尊不敬。”说着又在其臀上“啪”地拍了一掌,不过,这一掌委实太轻,恐怕便是苍蝇亦拍之不死。

    左妍妍却不依道:“嗯……嗯……娘,你打我。”左夫人笑道:“谁叫你不尊重舅舅、舅妈了?”左妍妍道:“我哪有不尊重了?天下我最尊敬的便是爹和舅舅了,而且爹我尚不怕,舅舅我可怕得紧了。人家只是不忿小雅……嘻嘻……三表哥,他要么便如大表哥、二表哥似的大我个五六七八岁,或者就算只大一天,那也罢了,偏偏只大一个时辰,那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叫人家怎地甘心?”

    风小雅呵呵笑道:“表妹倘是当真不忿,那我叫你表姊如何?”左夫人嗔道:“你这孩子怎地更不成话,是大是小,岂可任意胡来?”左妍妍却一脸欢容,道:“叫我表姊那倒不必,我其实也是爱听你叫我表妹的,只是不甘心叫你三表哥罢了。”说到这里,倏地自她娘怀中挺身坐起,一张樱桃小口凑至风小雅耳边,轻声道:“我只喜欢叫你小雅。”

    这时,忽听海无涯大声惊叹道:“啊呀!我道左兄怎地放着许多好朋友在此,居然跚跚来迟,原来是这个缘故。”

    众人于左逢源迟来一事,本颇好奇,后来听风小雅道其曾去“百花楼”,好奇之心愈甚,但其人自己不说,众人恐涉及隐秘,均不便相询,如今听到海无涯这一惊叹,大都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坐在孟烟如上的一个丰美修伟,约近四旬的中年男子道:“海兄既知个中缘由,若无不便,何不道来大家听听?”他这一提议,顿有数十人附和响应。

    海无涯哈哈笑道:“那有什么不便的?”原来他听说左逢源曾去“百花楼”,心想:“此人身有作陪之责,怎地丢下我等不理,竟溜到‘百花楼’去了?”愈想愈奇,心痒难禁,后来终是忍不住,遂向与之同桌的凌秀武相询。此事本无须隐瞒,凌秀武自是一五一十,将己所知全盘托出。当下海无涯续道:“左兄跚跚来迟,诸位道是何故?”那丰美修伟的中年男子气道:“我等若知,尚听你海兄说个什么?”海无涯“哈哈”一笑,道:“郁兄倒也性急,哈哈……不过海某好不容易打探明白清楚,岂可轻易说与大家共享?”

    那姓郁的丰美修伟中年男子,正是孟烟如丈夫,现已是“武林世家”成都“惊神宫”宫主的郁慕白。他恼道:“海兄卖什么关子?好,你敝帚自珍,我也不来问你了。”他所坐之处距左逢源其实甚近,遂径向左逢源问道:“海兄婆婆妈妈,令人着恼。左兄,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自己老实道来。”

    左逢源笑道:“这事说来与万兄颇有干系。今晨,有人来报万兄伙其两个帮中兄弟,于昨日夜里砸了‘百花楼’妓楼。敝妻兄得报后,心想万兄乃远道而来的贵宾,莫非‘神刀山庄’招待不周,有所得罪?故籍此以泄心中之愤……”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均想:“原来如此。”万不同于当前“神刀山庄”这等大喜之日,竟在洛阳寻衅闹事,凌九霄自然恚怒,左逢源此言那是说得客气,实际上他去“百花楼”,多半是为查明真相,以做定夺,倘万不同三人竟有意捣乱,恐怕便会兴问罪之师。左逢源接着道:“左某寻思此事既是出于贺客中人所为,那可与我这专司接待之人有关了,便毛遂自荐,前往‘百花楼’了解事情始末。”

    这时,万不同歉然道:“左大侠,万某一时冲动,欠了思量,竟捅下如此大一个篓子,令凌大侠颜面大失,当真心中有愧,懊悔万分。无论‘神刀山庄’怎地处置,万某均甘于领受,绝无怨言。”

    左逢源哈哈笑道:“万兄言重了。老兄行事虽欠妥当,但此事也不能全然怪你,闹成如此,料来三位纯属无心。我上了那‘百花楼’,目睹其状确也甚惨,想是万兄三位大神威,将偌大一座楼子似给翻了过来,那老鸨和两三位姑娘亦是鼻青脸肿,齿落嘴歪。不过,左某一去,她等倒是各自忙忙迎上前来……”说到这里,卓千里忍不住笑道:“左兄如此大受青睐,莫非平日时时惠顾?”

    慕云帆笑道:“卓兄,你打趣小弟不打紧,但你打趣左兄,那可得当心左大嫂的‘百战无极刀’招呼到你身上。”

    左夫人听卓千里取笑,果然着恼,心想自己夫妇年幼的女儿和侄子俱在跟前,其如此口无遮拦,当真可恶。但她向来温婉贤淑,素不喜于大庭广众间出头露面,当下惟自粉脸通红,口中喃喃低语“为老不尊,为老不尊……”

5、神刀山庄

    左逢源哈哈一笑,道:“听人常说卓兄娴于此道,小弟原本不信,今日瞧来,的非妄言了。哈哈……小弟于此可生疏得紧,上那‘百花楼’可说是平生头一遭。”

    卓千里笑道:“什么人常说卓某娴于此道了?你给我踩着了痛脚,就算情急,那也不用凭空捏造,反诬于我罢?”

    左逢源确为反唇相讥,信口开河,哪里当真听人说过此话了?他笑道:“当然有人常向小弟说及。‘百花楼’的老鸨姑娘自然不识小弟,但与小弟同去的尚有‘神刀四友’的马援,马兄弟一去便代我表明了身份。她等迎上来后,竟纷纷向小弟赔罪,说她等因不知万兄三位乃‘神刀山庄’客人,以致颇有得罪,虽然已遭其殃,但仍觉对敝妻兄不起。至于此事前因后果,她等倒也曾向小弟详述,不过万兄这当事人便在眼前,诸位如有兴趣,问他本人好了,小弟便不赘述了。”

    当下众人中好事者纷纷向万不同打听,万不同倒也爽快,道声“好”后,站起身来,便欲原原本本,向众人细述自己大闹“百花楼”之经过情形。

    郁慕白忽然叫道:“万兄且慢,小弟犬子小女尚在此,他等饭也用毕了,待拙荆携其逛街游玩,我等再恭聆老兄趣闻。”

    左夫人向左逢源低声道:“我也带妍妍、小雅上街去逛逛罢,这姓万的那此丑事,孩子们还是少听为妙。”左逢源点点头,沉吟道:“那是当然。只不知她二人吃饱了没有?”风小雅和左妍妍均忙点头道:“吃饱了。”左逢源道:“既如此,那你二人可得听娘和姑姑的话,不许顽皮胡闹。”

    左夫人领了两个孩子出得“太白楼”,心想:“我与孟姊姊多年未见,何不候她一道逛逛?也好趁此叙叙旧情。”原来她与郁夫人昔年是闺中密友,亲如姐妹,时常结伴同行江湖,后来各自嫁人,方疏于来往。于是叫住两个孩子,立于门外相候。

    不一会儿,郁夫人和孟夫人领着孩子亦结伴而出。左夫人迎上前去,笑靥如花,道:“多年未见,二位丰采依然,小妹好生艳羡。”郁、孟二位夫人各自盈盈一笑,几乎同声道:“哪里,你才是花容不减当年哩。”三位大美人略作寒喧后,随即分别将各自孩子一一介绍,并令孩子“伯母”相称,拜见对方。

    原来郁夫人的公子叫郁少白,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女儿芳名叫郁无双,年尚十四。孟夫人的女儿孟素素则与风小雅、左妍妍同年,均为十三岁。几个孩子年龄相近,家世相当,这一相识,片刻间便打得火热,玩作一处。

    其时天色渐暗,残阳如血。左夫人原生长于洛阳,于大街小巷尚烂熟于胸,自然而然担起向导之职,引着大家一路闲逛。

    逛不多时,已自夜幕低垂,三位夫人便领着孩子仍回“太白楼”。这时楼中酒筵已散,除了因事他往者,众英雄均自坐地闲聊。左夫人因知左逢源须得坐镇“太白楼”打理,故与郁、孟二位夫人作别,领着风小雅、左妍妍径回“神刀山庄”。

    “神刀山庄”座落于洛阳城南香山脚下,一片屋宇依山而建,虽称不上气势恢宏,但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却也颇为壮观。眼下更是张灯悬彩,装点得花团锦簇,在在洋溢着喜庆之气。

    左夫人和两个孩子径入山庄内堂,只见一个貌相严正,凛然生威的四十多岁中年汉子坐于上;一个四十左右年纪,但仍自雍容端丽,国色天香的中年丽人,与其隔几而坐;另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秀美女孩,坐在两旁靠右的椅上。

    那个凛然生威的中年汉子正是“神刀大侠”凌九霄,那中年丽人便是其夫人,“武林九美”之的傅雪君,而那个秀美女孩乃是他二人掌珠凌芷若。

    当下左夫人与两个孩子各自上前相见了。凌芷若亦叫过左夫人“姑姑”后,便向风小雅微微一笑,道:“你死乞白赖,定要跟着姑姑、姑父去见识见识天下英雄,不知有何收益啊,只怕是惹下不少麻烦罢?”

    风小雅“嘻嘻”笑道:“姊姊当真是诸葛亮,料事如神。”左妍妍却不平道:“小雅,表姊冤枉你,你怎地不辩白,倒说她是诸葛亮?”风小雅笑道:“表妹有所不知,姊姊本来也似表妹是天下最好的表妹一般,是天下最好的姊姊,不过她向来以故意冤枉我为乐,是以,我何必定要辩个明白,令其乐大减?”

    凌芷若气道:“好你个小坏蛋,人家是怕你调皮捣蛋惹麻烦,令姑姑、姑父生厌,你倒口蜜腹剑愚弄我。”风小雅“哧”地一笑,道:“姊姊莫生气,小弟口蜜或者有之,但腹剑那是决计不敢的。”

    凌九霄听得大摇其头,斥道:“小雅,怎地跟姊姊说话亦这等油腔滑调?”他为人方正,向来说一是一,言行一致,两个亲生儿子亦颇有乃风,惟独这个养子,却是天性跳脱,甚至流为油滑,他常引以为憾。

    风小雅被斥,忙躬身肃立,道:“是,孩儿知错了。”左夫人怜爱地瞧了他一眼,笑道:“这孩子虽是油滑,但今日倒也帮了他姑父一个大忙哩。”凌夫人听得又是喜欢又是惊奇,忙问道:“呃!他能帮什么忙?”左夫人于是便将风小雅在“太白楼”慷慨陈辞,替左逢源拦下赵松涛敬酒一事,叙述了一遍。凌夫人听得心花怒放,将风小雅叫至跟前,一把搂在怀里,大赞不已。

    左妍妍见舅妈称赞风小雅,便如是称赞自己一般,小小心里也自满是欢喜。凌芷若却不满道:“娘,这有什么值得你如此高兴的?这小坏蛋向来伶牙俐齿,似此等大逞口舌之利之事,正是他拿手当行,如此机会,哪有不显摆卖弄的?”她倒不是忌妒风小雅受宠,实际上她十分喜欢这个弟弟,只是她年长风小雅一岁,性情又甚庄重,芳心深处,总是以大姐姐自居,故尔喜爱之外,更多了一层管教之念。

    这时,一个面容和霭,身量适中的三十多岁汉子疾步趋入内堂,朝凌九霄拱手一礼,禀道:“凌大侠,大公子陪同岳掌门夫妇自城里返庄了。”凌九霄忙离座而起,满脸喜色,问道:“岳掌门夫妇回来了?那咱们快快迎接。”说着,迈步向堂外便走。凌夫人亦忙推开风小雅,紧随其后,莲步款款,相蹑而行。

    左夫人嘱咐左妍妍道:“妍妍,你在此跟表姊、表哥作耍,为娘且去听听岳掌门夫妇跟你表嫂家商议得是何结果。”说罢,也自轻移莲步,姗姗离去。

    如此一来,内堂便仅剩三个孩子。风小雅步至凌芷若身前,赔笑道:“好姊姊,你不会当真生气罢?小弟只想令姊姊开心,可没存心愚弄。”凌芷若明亮水灵的大眼一翻,故作娇嗔地白了他一眼,道:“小坏蛋,以前人人管你,眼下有了表妹相助,你可得意了。”风小雅“嘻嘻”笑道:“姊姊其实也是帮我的,小弟知道。”凌芷若玉容一寒,道:“谁帮你了?嬉皮笑脸的。”但眼中却笑意闪烁。

    左妍妍上前拉着凌芷若双手,笑道:“表姊,小雅常常惹你生气吗?”凌芷若双眸一瞪风小雅,道:“那还用说?”左妍妍摇了摇头,道:“这怎么会哩,他很好啊?”凌芷若“哧”地一声轻笑,道:“那是他对你好,对表姊可不怎么样。”

    风小雅知她只是说笑,也不分辩,淡淡一笑,道:“姊姊、表妹,咱们也去前面瞧瞧。”左妍妍道:“你去我便去。”凌芷若虽觉未经父母许可,略有不妥,但终究亦是小孩心性,想了想后,到底忍不住好奇之心,遂点头赞同。

    三个孩子到了前面大堂,只见灯火辉煌,三个一簇,五个一伙,坐了二三十人。这座大堂是“神刀山庄”正堂,乃聚会议事所在,叫“荟英堂”,颇是宏伟宽广,足可容纳五六十人纵向列坐,是以,眼下坐了二三十人,仍显疏落空旷。

    风小雅一马当先,溜了进去,却也不敢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绕到呈纵列的两排坐椅右那排之后,悄然而行。堪堪走了十来步,忽见一只纤纤玉手向己抓来,吃了一惊,急躬身闪避,但哪里便能让过,左耳已给一把拧住。便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轻轻笑道:“三个小家伙,鬼鬼祟祟地干什么?”风小雅顿觉耳根处火辣辣的,颇是疼痛,忙低声叫道:“啊哟,表姊快请放手。”

    拧他那人是个十五六岁,娇艳之极的妙龄少女,乃左逢源夫妇长女,芳名叫左好好。她“嘻嘻”轻声笑道:“你乖乖求饶,我便放你。”风小雅忙陪笑道:“是,是。求好好表姊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左好好“卟嗤”娇媚一笑,手上又略微用力,顺势向下一扭后,方自松手放开。

    风小雅揉了揉已自灼热的左耳,趁左好好转身坐回身子,背向自己之际,倏地伸手在她娇嫩的右耳上迅疾一拧,便即一步跳开,远远地站着,得意洋洋,“嘻嘻”而笑。

    左好好猝不及防,突然给他拧还了回去,虽拧得甚轻,并不觉痛,也自吓了一跳,先是着恼,但心念一转,便又好笑,瞪着风小雅,恐吓道:“你敢拧我?瞧我怎地修理你。”风小雅吐了吐舌头,更眨了眨右眼,笑道:“表姊如此温柔善良,便是存心修理小弟,想来那也有限。”他为免当真惨遭荼毒,预为之谋,先大拍马屁,以为后路。

    左好好年过十六,已然婷婷玉立,自不会尚与这小表弟一般见识。又瞪了他一眼,道:“你倒想得挺美。”随后便转身坐正,不再理会。

    左妍妍朝左好好后背亦吐了吐舌头,伸出娇嫩小手,轻抚着风小雅左耳,低声道:“姊姊就爱以大欺小,拧痛你了罢?”其实,左好好出手颇有分寸,哪里便会当真拧痛了他,不过见左妍妍一脸关切,他心头竟没来由的一热,便不愿据实相告,故作痛苦地皱了皱眉,道:“是啊,这会儿尚火辣辣的。”那耳朵本是血脉密布,娇嫩敏感之处,就算用手轻揉,时辰一长,亦会充血烧,更何况左好好毕竟拧了一会儿,是以,他左耳此时倒当真红肜肜,热烘烘的。

    凌芷若也伸玉手摸了摸,觉着果然甚烫,心下颇是痛惜,恼怒地瞪了一眼左好好后背,道:“表姊,小雅哪里得罪你了,你这等欺侮他?”

    左好好委实始料不及,自己这一玩闹,不但给乃妹安下以大欺小恶名,更招来表妹当面责难。本来左妍妍小声责怪,她曾隐隐听见,但她故作未闻,不予理会,可凌芷若这一指名质问,却是无法不理了。她回头嫣然一笑,道:“表妹尚真像个姊姊,这等维护弟弟。”

    凌芷若小脸微微一红,道:“什么像不像,小妹本来便是他姊姊。表姊亦是小雅姊姊,怎地反来欺侮他?”

    左好好笑道:“我哪里欺侮他了,只是跟他闹着玩,又没用劲,根本不会有多痛,你两个小丫头心地太好,都上了这小坏蛋的大当。”

    风小雅眼见实情给她道破,眼珠滴溜溜一转,道:“表姊,小弟又没怪你以大欺小,你理屈辞穷下,何必挑拨离间?姊姊当真聪明狡猾。”他便是情急之下,口吐恶言,但仍不忘于指称表姊狡猾前,赞了声聪明。

    其实,左好好因风小雅聪敏灵秀,言语间又从来不吝赞美之辞,向来甚是喜欢,否则也不会与他玩闹,拧他耳朵。见他抵赖,一则以确曾拧过他耳朵,至于用力大小,惟自己这施者与他这受者心知肚明,旁人倒也难以分辨,一时无法说清;一则以自认为已是大姑娘了,懒得与这小家伙对质,而且也懒得理会左妍妍、凌芷若两个小丫头的印象是好是坏。当下盈盈一笑,道:“小坏蛋倒是机灵。好了,我懒得与你三个缠夹不清,就算表姊错了,我给小表弟赔个不是,这总该满意了罢,表妹?”

    凌芷若心下虽然颇是难辨弟弟与表姊之言,究竟孰真孰假,而且尚以怀疑弟弟居多,但不管真假,也不管是否有娇纵之嫌,总而言之,见自己尽到大姐姐之责,令表姊赔礼道歉,回护了弟弟,小小心里满是自豪。遂向左好好点点头,嫣然笑道:“嗯!谢谢表姊。”左好好听得好奇,心道:“我赔礼道歉,你谢什么啊?”但她也懒得理会了。她可不知因她令其得到了这一小小满足,便情不自禁对她生出谢意。凌芷若小小心思倒也奇怪,她不满乃母宠爱弟弟,当轮到自己头上时,却变本加厉,全无原则。

    三个孩子来了半晌,因心思均放在与左好好纠缠上了,耳里虽听得一个清越声音在侃侃而谈,但全没留意说得都是什么,如今再无他事分心,便听到那声音道:“……均已办妥,当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风小雅见那说话之人相貌俊雅,年约四十二三岁,与凌九霄隔桌而坐于大堂正中,识得他是当今‘武林盟主’,‘嵩山派’掌门,人称‘嵩阳神剑’的岳擎天。他听其说话之时,其话已至结尾。

6、吉日

    只见凌九霄拱手一揖,道:“有劳岳兄了,凌某不胜感激。”

    岳擎天“哈哈”笑道:“能主持令长子婚礼,那是岳某之幸,些许奔波,算得什么?”原来是次凌秀文大婚,凌九霄为示郑重,请其担纲主持,他亦欣然应允。他乃七年前天下英雄所推是届“武林盟主”,身份尊崇,肯主持婚礼,“神刀山庄”这份面子,那可当真不小。此前,他以婚娶主持身份,曾去洛阳城内新娘家所设的临时行馆,敲定明日迎娶一应事项,适才便是叙述此行商定结果。

    风小雅半句也未听明,正自满头雾水,忽听凌芷若叫道:“小雅,娘在招手哩,我们快过去。”风小雅忙道声“好”。

    凌夫人坐于右那排第二张椅上,其上尚坐着一个年过四旬,却仍端庄婉丽,美绝人寰的中年丽人。风小雅三人可不敢贪图近便,仍循原拟方向而行,因为如此,便得自凌九霄、岳擎天身前穿过。当下三人退回门口,此次乃凌夫人所招,自不用躲躲闪闪了,径从大堂当中,行至凌夫人身前。

    三个孩子见过凌夫人后,又都上前向那丽人参拜,恭恭敬敬,各自叫了声“岳伯母”。原来这丽人是岳擎天夫人,也是开封“神拳帮”帮主“神拳镇八方”庄则端姊姊,姓庄闺名美仪,昔年的少年英侠甄选“武林九美”时,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但以其花容月貌,依然给选入其中,列名第七,被誉为“杜鹃仙子”。

    岳夫人笑吟吟地一一回过三个孩子,便将凌芷若拉入怀中搂着,在其脸上捏了捏,笑道:“小丫头都快成大姑娘了,真是愈来愈漂亮,将来一定不在你娘之下。”

    凌夫人谦道:“令嫒才是美人胚子哩,定然青出于蓝。”美目流盼,于大堂中四顾一周,奇道:“怎地不见令嫒在此?”岳夫人道:“想来与鲲展已自歇下了罢。”凌夫人忽然拉过风小雅,在其屁股上“啪”的一掌,笑着嗔道:“你三个孩子跑来这里做什么,怎地尚不歇息?多半又是你嚷着要来的。”

    左妍妍听了,忍不住“嘻嘻”而笑。凌夫人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笑道:“乖妍妍,你笑什么,定是舅妈一猜便中是不是?”左妍妍点了点头,道:“舅妈才是诸葛亮,料事如神。”风小雅吃了乃母一巴掌,屁股上火辣辣的颇是难受。凌夫人武功高强,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巅,这一掌当然不会令他太痛,却也不会他令好受。他反手摸着自己屁股,口中却“嗤”的一声,不屑道:“那有什么?娘是如来佛,我这孙猴子再怎么蹦,那也跳不出她的手掌心。”

    凌夫人笑道:“你这家伙什么都不会,惟只会花言巧语。好了……”微转螓,叫道:“芷若,夜深了,你们三个都快下去歇息,明日可不得因父母事忙,便偷懒不练武功。”凌夫人一声令下,三个孩子均不敢有违,乖乖各自回房歇了。

    次日清晨,风小雅兀自酣然大睡,睡梦中忽然呼吸不畅,胸闷欲狂,不由手足一阵乱舞,须臾醒转,只觉鼻子给人捏着,忙伸手抓去。那人倏地将手缩回,“哧哧”一阵轻笑,想是强忍不住,索性“格格”娇笑起来。风小雅瞧也不瞧,早知此人是谁,赞道:“姊姊手好香。”

    那人正是凌芷若,她忽收笑容,大眼一瞪,道:“小懒虫,快起身练功。”这时,窗外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叫道:“小雅,小雅……”跟着左妍妍便推门走了进来。她见凌芷若亦在此,喜道:“姊姊早来了。啊哟,小雅还赖在床上哩。”

    风小雅忙起身着衣,匆匆洗漱了,便和凌芷若、左妍妍来到院子里平日练功所在,扎马抡刀,练起功来。“神刀山庄”以刀名之,自然是以刀法见长,其名震江湖,人所共仰的镇庄绝学,正是“百战无极刀”三十六路刀法,是以,凡门人弟子均以修习刀法为主,辅以“混元神功”内功心法。

    三人练了约有一个时辰,眼见一轮红日渐升渐高,风小雅与凌芷若便各自收刀,左妍妍练的乃是家传“流云剑法”,也自收起手中长剑。分别回房打坐修习内功。

    风小雅回房之后,倒也原拟如常修习,但今日已是乃兄大婚正日,似此等热闹,那可是他自生以来,从所未逢,如何能澄心静虑?坐在床上架势虽是如常,胸中却心猿意马。他草草坐至辰末,实在按捺不住凑热闹之心,便导气归入丹田,也不待照料其日常起居的蒋妈前来打理,便自己换上凌夫人专为今日给他置下的新衣,一溜烟径往前庄蹿去。

    “神刀山庄”经凌氏一门三代经营,讫今已近百年,占地颇是广大,分为前庄后院,前庄为山庄处理庄务及重要事件活动场地,后院为庄主日常所居。凌秀文大婚是自凌九霄昔年完婚以来,二十多年后又一大事,举庄重视,婚典自不用说须在前庄举行。其婚堂便设在山庄正堂“荟英堂”,而于堂前广场两侧,各呈两列,一溜摆下二十四张八仙桌,共计四十八张,以为婚筵之用,委实气派非凡。虽然吉时尚在巳中,但此际已自贺客盈门,山庄上下人等,更因各有职司,忙忙碌碌,往来穿梭不停。无论贺客门人,人人眉飞色舞,喜气洋洋,加之处处装点得花团锦簇,好一派喜庆热闹景象。

    风小雅溜至“荟英堂”前,眼见如此阵势,心头喜之不尽。忙往堂中钻去,他机灵滑溜,左绕右拐,片刻间便自人丛中蹿入婚堂。只见凌九霄夫妇均在大堂婚台前,不住与到贺者一一寒喧,情知父母无暇顾及自己,心下大乐。当下更是肆无忌惮,蹿前蹿后,不过,遇着相识之人,倒也执礼甚恭,一张小嘴“大叔、大伯”叫得甚欢,是以,众人见他钻来钻去,居然无人生厌,相识之人尚颇为喜爱。

    由于委实人众,目力所及,大受影响,他一不小心,竟蹿至左夫人身前,给左夫人一见之下,伸手抓住,不禁暗暗叫苦,忙笑嘻嘻地叫道:“姑姑好。”

    左夫人嗔道:“这里客人众多,你胡乱蹿个什么?”风小雅一脸无辜道:“侄儿见姑姑在此,心想今日尚未拜见,便前来参拜,可不是故意乱蹿。”瞧左夫人着了一身朱红新衣,叫过屈后,便即赞道:“姑姑这身新衣真是漂亮,着在你身上,那就更漂亮了。”

    须知普天之下,凡身具姿色的女子,无不以己之容貌为荣,便是左夫人这等正派侠女,纵不十分在意,那也不免有所自负,殊难例外。由于侄儿完婚,为添喜气,她特意亲手做了这件新衣,于今日着上。因心灵手巧,裁剪得极为合体,她那依然婀娜的身段,给尽显无遗,加上绝世姿态容喜气洋洋,当真妩媚姝丽,不可方物。晨起梳妆,也自临镜颇作了一番赏鉴,眼下听得这小小侄儿脱口称赞,却也心下甚喜。不禁笑道:“小滑头,便是撒谎亦不忘油嘴滑舌。好了,此刻天下英雄齐聚于此,你纵然说得天花乱坠,姑姑也由不得你蹿来蹿去。”娇躯微微向旁一挪,让出坐椅一角,将他拉得挨肩坐下,右臂半搂半抱,环于他的右臂之上。

    风小雅登失自由,心中好生后悔,暗责己之粗心大意。不过他性情随和,颇有随遇而安之本领,眼见无可奈何,反正这大堂之中热热闹闹,倒也不作无谓地脱身之想。他闻着姑姑身上飘来的阵阵芳香,瞧着身前来来往往的武林豪杰,凡相识的,便盯着打量;凡不识的,便向姑姑低声相询,转眼之间,竟又自得其乐起来。

    俟用过午膳,凌芷若和左妍妍亦不再练功,三个孩子便又玩作一处。于大堂上,更遇着孟素素和郁无双兄妹,除了凌芷若为初见,其余五个孩子已是旧识,当下合为一处,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

    六个孩子正自玩得开心,风小雅忽听得隐隐传来唢呐之声,顿知新娘已然迎来,忙向那五个孩子叫道:“喂,新娘子来啦,咱们快瞧瞧去。”左妍妍和孟素素立时脆声叫好,凌芷若和郁无双兄妹却各自侧耳倾听,果然听得一阵“呜哩喇”、“咚咚咚”之声远远传来,俱道:“啊哟,是真的,咱们快去。”但此时,风小雅打头,左妍妍和孟素素随后,早已蹿到七八丈开外了。

    六个孩子虽年幼,但无一不身具武功,身手灵活,步履轻捷,一盏茶的工夫,便蹿出了一里来路。尢其郁少白年已十五,修习时日最长,后于风小雅三人起身,却转眼便冲到了前头。六人远远望见庄前大路上,花花绿绿,杂以轿马,一溜长队吹吹打打,缓缓而来。足下更自力,“忽忽喇喇”迎将上去。

    风小雅瞧那一帮吹打身后,乃兄身着大红吉服,胸前缀着老大一朵红绸簇就喜花,骑在一匹神骏以极的高头大马之上,眉花眼笑,幌幌悠悠,大有志得意满之态。其后,是一顶镶金嵌银,绫罗飘飘,流苏覆坠的八抬大轿,心知轿内坐的便是今日新娘,此后大嫂了。再其后,便是扰扰攘攘,一大溜迎送之人。

    他与此后大嫂倒是颇稔,知她乃是扬州“如意门”门主,“如意手”林不礼之女,芳名叫林诗娇,人称“如意公主”。他长兄凌秀文年满十八便行走江湖,四方游历,也颇做下几起行侠仗义之举,更于游历之际,结识了林诗娇。一个是矫矫江湖少年,人才俊秀潇洒,武功出类拔萃,许为当世侪辈第一人;一个是窈窕武林淑女,容貌娇艳端方,剑法卓绝不群,认作同代群芳之花魁。二人结识之后,仿佛三生石上所证,没用多久,便互为倾慕,柔情蜜意,各钟于心,此后常结伴同行,俨然武林侠侣。凌秀文曾携爱侣回“神刀山庄”盘桓,故尔,风小雅与其有过数面之缘。

    风小雅跟郁少白几乎同时蹿至花轿之前。他本来已给郁少白丢在身后,但心想这新娘那可是自己嫂子,岂能让人先己迎到,忙拼命狂奔,企再次越。越固是美梦一场,尚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却也给他追得差堪比肩。不过,人家那是犹如闲庭信步,轻松而至,而他则是急急如丧家之犬,累得张口吐舌,上气不接下气。

    凌秀文见他迎来,倒也高兴,但见他如此狼狈,不禁既好气又好笑,责备道:“你慌慌张张干什么?总不过是瞧热闹,难道慢得一步半步便瞧不见了不成?”

    风小雅紧蹑在凌秀文马屁股之后,“呼呼”大喘了两声,断断续续道:“……是……是。呼呼……我想嫂子平日……呼……已漂亮得紧,这一当了新娘子,……呼……定是美如天仙,所以……呼,便心急了点。”

    凌秀文哈哈笑道:“你新嫂子给红巾遮着哩,那可见之不着。”

    风小雅“嘻嘻”笑了几声,仔细打量了一阵那顶八抬花轿,又蹿至前头瞧那班乐手吹吹打打。迎亲花轿慢慢悠悠,渐行渐近,终是到了庄前,但见庄门两旁,人头攒动,挤得满满当当。众人见花轿来了,忙燃着爆竹,登时“噼哩啪啦”之声大作,响彻天宇。

    正当此热闹之际,风小雅突感内急,急急蹿入庄中,寻了个僻静所在,解裳方便。便后忙忙系带整衣,惟恐耽搁太久,错过热闹,哪知便在此时,肋下忽的一痛,跟着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小雅悠悠醒来,只觉四周一片漆黑,惟有一抹薄薄亮光,自一道缝隙间射入,耳中听得“哗啦”、“哗啦”水响之声。他定了定神,察觉自已竟拳身坐于一逼仄之处,也不知是什么所在,耳听“哗啦”水响,遂眯着左眼,右眼凑至缝隙处向外瞧去。一瞧之下,不由惊得呆了,只见一人**着身子,立在仿佛是自家的浴池里,正自沐浴。那具**仅膝下小腿没入水中,水上娇躯雪白如玉,纤腰一握,双峰怒凸,容貌端庄婉丽,他倒识得,竟是“武林盟主”“嵩山派”掌门岳擎天夫人,人称“杜鹃仙子”的庄美仪。

    风小雅这一惊非同小可,呆了呆后,忙缩退身,软软地靠在身后不知什么物体之上,紧闭双目,心头“怦怦”狂跳。饶是他机灵聪敏,稀里糊涂下,陡逢如此变故,小小心里,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回 羽化觉身轻 1、浴堂

    “哗啦”、“哗啦”水声仍自不断传来,风小雅回想岳夫人与己颇有不同的躯体,倒也忍不住微觉好奇。须知他年已十三,虽于男女欢爱之事尚懵懂无知,但毕竟已有些许冲动。不过,“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等礼教明训,他自小即耳熟能详,深植于心,知为男女大防,那可再也不敢去瞧,并隐隐觉出自己处境恐怕不妙,只想怎地溜之大吉。

    他略一凝神,已自揣知,自己此际多半身在自家浴堂之中,而容身之所,可能竟是浴堂置放沐浴用具的什物柜。“神刀山庄”后院之中,有一眼天然温泉,自风小雅养祖父手中便已开掘。因想山庄人众,特地凿了两口池子,将泉水一分为二,分别引入,并于池上筑堂,使可男女分浴,充分利用。由于两堂构建相似,故名之曰“鸳鸯池”。当然,也非山庄之人皆可受用,惟有庄主及家人,或是尊客贵宾,得享温泉水滑之乐。风小雅心想:“这里与我沐浴之处何其相似,岳伯母自然不全钻入我等男用浴堂沐浴,那此处定是娘亲、姊姊平日所用浴堂了。除了同出一源,同时建造的浴堂之外,哪里再可寻出构造用料这等相似所在?啊哟,那间浴堂能容下自己的可只有一个什物柜,这里恐怕亦是如此,那我眼下岂非正置身其中?”想到这里,不由大呼倒霉。心下却又奇怪,岳夫人何以不曾开启柜门,取用沐具,若是如此,自己屈尊于此,她自当一目了然。

    他恍如身在梦中,几乎想破了脑袋,也自不知何人将其点倒,又何以将其塞入娘亲、姊姊所用浴堂的什物柜中。突然,心头一阵颤栗,心想:“眼下在此沐浴的倘非岳伯母,而竟是娘亲,那自己适才冒冒失失地那么一瞧,岂不是……”不敢再想,忙用力紧闭双目,分散心神。他本想猛摇其头,或是抽自己一嘴巴,但知岳夫人武功高强,耳力决计不弱,惟恐弄出一丝半点声响,令其觉察尚有自己这么一个柜中人,公然藏身其侧,如何敢轻举妄动?只好闭目了之。

    当下又想:“岳伯母赤身露体在此沐浴,我却藏身相距丈余的柜中,纵非自愿如此,可也大大不妥。”小小心里,忽然掠过一片阴云,模模糊糊感到,自己这莫名其妙地遭遇,只怕是谁故意陷害了。不由暗暗着急,冷汗涔涔而下,却又无法可想,惟盼岳夫人快快沐罢而去,自己好冲出樊笼,脱离苦海。

    风小雅心头惴惴不安,耳朵却留神倾听柜外动静。过了一会儿,“哗啦”之声终于不复传来,整间浴堂一片寂静。忽然,池水“哗啦啦”一声大响,跟着传来赤足踏在石板上的“啪”、“啪”之声,并渐行渐近,向他藏身之处而来。揣测岳夫人多半沐浴已罢,正往己处走来,深恐其前来取用什么,渐渐平复之心,登时又“怦怦”乱跳起来,足声每近一步,心跳便随之加剧一分,只听“啪”、“啪”之声一直响到柜外,他的心直欲冲开咽喉,自口中跳将出来。

    足声到得柜外,便不再响起,想是停了下来,接着又响起窸窣之声,风小雅乍听之下,颇是不解,凝神倾听后,方猜想应是岳夫人擦拭身子之声。不由得暗自心喜,寻思:“照沐浴惯例,擦拭之后便该着衣了,这柜中又无岳伯母衣物,她尚开启做什么?”心下突地明白岳夫人未开启柜门的缘故了,心想:“岳伯母身份尊贵,娘亲定然为其另行置备了一套用具,自是不用打开柜门,取用什么。”由于柜侧尚有一台,他平日沐浴时,均是先行取出一应用具搁于台上,因为如此,取用更为便捷,故尔,更知岳夫人是将一应物事置于其上。

    他心神略定,想到岳夫人一丝不挂的**近在咫尺,仅隔一扇柜门,倘非柜门相阻,当真触手可及,自己也不知何故,竟情不自禁,心中“怦怦”而跳,随之眼前更浮现出岳夫人**的娇躯。岳夫人年纪虽是四十有一,并育有二子一女,但她勤于修习,内功精湛,每诞下孩子,身材恢复极快。而所习武功,又是以内功修习为主,并不需日日抡胳膊、动大腿,不但无损于肌肤,更大有裨益。加之衣食丰裕,生计无忧,更无操心劳累之事。是以,她纵未刻意驻颜,却自然而然,葆得芳姿花容。

    岳夫人依然肌肤洁白细腻如玉,闪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莹光,双腿修长而又丰满圆润,柳腰纤细婀娜,小腹平坦光滑,哺过三个孩子的**,居然尚是怒凸高耸,浑圆坚挺如故,绝无松驰低垂之态。如此曲线玲珑,美妙绝伦的玉体,衬着她端庄婉丽,美绝人寰的花容,当真美得无以复加,难以言表。尚幸风小雅年仅十三,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倘是年长个四五岁,他贸贸然那么一瞧,即便当时不给迷得昏倒,不醒人事;恐怕也得晕晕乎乎,大流口水,不破柜而出已属万幸,遑论缩退身,直到此刻,方又想起?

    他自不明女子娇躯如何才算美丽迷人,心下只觉岳夫人**好看得紧,眼下这具**便在柜外,颇有再凑过去一瞧地冲动。他忙又紧闭双目,心道:“风小雅、风小雅,这可是尊重敬爱尚来不及的岳伯母,她沐浴时你藏在这里已是大大不该,你不但心里想着她的身子,竟又想偷瞧,那可真是……难怪姊姊要骂你小坏蛋啦。”并在心中不停暗骂自己“小坏蛋,小坏蛋……”

    正当他自怨自艾之际,忽听得柜门拉环“咯”地一响。这一声其实甚轻,几不可闻,但在风小雅听来,不啻晴天霹雳,震得他小小脑袋轰隆作响,几欲晕倒。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向柜门。那声轻响过后,两扇柜门各“依呀”一声给拉得大开,随之一双结实浑圆,修长笔直的**伫立在他眼前,双腿及小腹三者结合处,更缀着一丛宛如丝,却又略细,并呈蜷曲状黑乎乎的物事。

    打开柜门的自然是岳夫人,柜门一开,风小雅再也无所遁形,赫然落入其双目之中。饶是她行走江湖二十余年,经历多少大风大浪,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但似这等于沐浴后,不着寸缕,却陡见一人藏身沐浴处的什物柜中,那也从所未逢,做梦都难以想到,一时亦不由惊得呆了。

    须臾,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珍逾性命,除了丈夫,便是手臂足踝,旁人都无缘得见的一具清白之躯,竟给这小子从头到脚,瞧了个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心下羞怒交迸,愤懑欲狂。当下也不似寻常女子伸手去挡或下蹲,径直一拳击出,直奔风小雅脑袋。但她毕竟侠骨仁心,拳方击出,眼见风小雅幼小蠃弱的身子蜷缩于柜子一角,小脸上俱是惊恐之色,心头忽又不忍。不过,她武功虽高,却也未至收由心之境,一拳即出,已自难以收回。她出拳何等迅捷,仅一念之间,其拳已距风小雅脑门不及一寸,在这千钧系于一之际,忙将拳头向上一扬,堪堪擦着其梢,击在了柜子后壁之上,出“轰”的一声巨响,跟着便是一阵“哗哗喇喇”砖石落地之声。

    岳夫人出身于开封“神拳帮”,“神拳帮”“百步神拳”乃武林一绝,就拳法而论,堪称天下第一,她因是女子,拳劲固然不及其弟,现任帮主庄则端那等阳刚威猛,却也好生了得,此时盛怒之下出手,力道更是十足。这一拳击在柜壁上,那柜壁区区木板,焉能挡得其锋,犹如朽木一般,一触即碎,力道直奔其后堂壁而去,那堂壁虽是青砖砌就,但也禁不起此拳之威,尚给轰出两尺见方一个破洞。

    当柜门“依呀”声起,风小雅脑中即一片空白,什么聪明伶俐,花言巧语,一股脑全溜得无影无踪。见岳夫人一拳击来,仅本能地低头伸手相抱,莫说他此时仅出于本能,纵是存心闪避,凭他那微末本领,要想避开这惊天一拳,那也不过是痴心妄想。不过,尚幸得他低头一抱,虽不足以避过此拳,倒也令脑袋险险避过了所激起的木屑土粒,倘非如此,瞧那纷射急迸之势,恐怕都有性命之忧。他因岳夫人一念之仁,免于脑浆迸流,尸横当堂,心下尚自茫然无知,忽的肋下一痛,醒来不足半个时辰,便又晕了过去。

    岳夫人饶了风小雅性命,自也不能再任他虎视眈眈侧身一旁,顺手一指点在他晕睡穴上。她武功既高,人又端庄贤慧,向来为人稳重,举止从容,即便性命交关,那也处之泰然。适才因清白受损,那可是比杀头尚令她惊恐之事,陡然间,不免张皇失措,但一拳击出后,便即定下神来。情知自己这一拳声势太大,势必惊动旁人前来查察,似此等损己清誉之事,当然不能闹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迅疾着上衣物,将风小雅挟于腋下,闪身出了浴堂。见果然已有数人急急奔来,便躬身掩入一丛花树之中,展开轻功,借着枝叶掩映,神不知、鬼不觉,溜回自家下榻的山庄客房。

    岳擎天见夫人如一阵疾风掠入房中,腋下更挟着风小雅,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啦?”

    岳夫人恨风小雅辱己清白,自是毫不客气,随手将其往地下一丢,侧耳听了听窗外动静,惟闻一片寂静。遂颓然坐入椅中,跟着一抹羞红浮上玉也似的双颊,并愈染愈红。此事突如其来,她羞愤莫名,视为奇耻大辱,此刻便是当着丈夫之面,亦觉难以启齿,但又不愿相瞒,期期艾艾,踌躇了半晌,方将心一横,一五一十叙述了浴堂经历。

    岳擎天忽闻夫人受此大辱,愈听愈怒,脸色铁青,数次举掌作势,欲一掌结果了风小雅性命。但他毕竟是“武林盟主”,当世大侠,也如其夫人一般,见风小雅年纪尚幼,纵心中羞极怒极,那一掌却无论如何也拍之不下。夫妇二人自不知风小雅乃遭人险害,只道他心性早熟,预先藏入柜中,是存心偷窥。岳夫人因给他通体瞧遍,实在羞于再与他当面,是以二人并不解其穴道,略加盘问。

    当下二人稍事商量,颇觉不易处置。后来岳擎天寻思:“此事虽然愈少人知愈好,但我与凌九霄相交莫逆,其子劣迹倒应令他得知。他平素为人稳重,口风紧严,兼之此事与他又有莫大干系,决计不至泄露了出去。我夫妇既感为难,不如便交其区处,作个了断。”岳夫人自是不愿半个人知晓,但又想不出妥当之法,无可奈何,惟依此而行。于是,岳擎天如拎小鸡一般,一把抓住风小雅背上衣物,单臂提于手中,如今自客房出去,倒不用躲躲闪闪,与岳夫人径直寻至山庄内堂。

    其时,凌芷若等均已歇下,仅凌九霄夫妇在座。二人见风小雅给岳擎天如此拎来,俱大吃一惊,忙问何故。岳擎天将风小雅向大堂当中一丢,问明确无他人在旁,便转述了岳夫人遭遇。凌九霄夫妇听得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皆是又羞又愧,无地自容。

    凌九霄怒不可遏,问也懒得问了,便欲纵身过去,一掌取了风小雅小命,以赎愧对岳擎天夫妇之罪,无如一条胳膊早给凌夫人紧紧抓住,一时竟也挣之不脱。原来凌夫人虽是羞恼,但毕竟哺育喂养风小雅十三年,其身子纵非她所给,一条性命那可是她亲手给予;更因风小雅自小便聪明乖巧,招人喜爱,她私心深处,这养子较之亲生二子,血缘亲情或有不及,喜欢怜爱倒颇有过之,如何忍心因此便任他一命归西?听岳擎天道得几句,已觉不妙,深知凌九霄极重义气,又极爱令名,惟恐他一气之下,大义灭亲,故早早便暗伸素手,抓住他的胳膊,防患于先,见他肩膀略沉,即拼命拉止。凌九霄给夫人一把拽住,蓦地想起她甚爱此子,自己倘取其性命,势必令她伤心欲绝,便即强压怒火,打消此念,望了夫人一眼后,沉声道:“夫人放心,待为夫问问这小畜生。”

    他一步纵入堂中,风小雅因给岳擎天背面提来,又是随手一丢,落下后自是俯伏于地,凌九霄恨他大大丢己颜面,心下再无怜意,右足抵在他腹下,略一用力,将其挑得翻过身来,变为仰面朝上,足尖顺势在他胸前一点,为他解开穴道。

    风小雅忽觉胸口大痛,跟着眼前朦胧白光耀眼,身下透衣传来阵阵凉意,心中虽尚迷迷糊湖,但总算再次醒来。忽听一个甚是耳熟的声音,气急败坏,怒声骂道:“小畜生,你干得好事。”他吃了一惊,脑中登时清醒,忙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乃父紧挨自己身子站着,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俯瞪视着自己。又见其头上便是屋顶,更觉身后冷冰冰、**的仿佛石板,心知自己正仰面躺于地下,叫了声“爹”后,忙挺身坐起。

    这一坐起,登知自己已置身自家内堂。只见烛光摇曳,岳擎天坐于上客座之上,凌夫人陪着岳夫人隔几坐于左两张椅中,自己适才所躺眼下所坐,则是内堂当中石板铺就地面,凌九霄正直兀兀地立于身旁。他接连两次晕倒,也不知此刻已至何时,但见明烛高炽,堂外黑漆漆的,惟知天已当晚。

    其时,已是二更天气。风小雅头次给人点倒,是直到凌秀文礼罢婚成,岳夫人又耽搁许久后前去沐浴时,方自醒来;是次给点倒,晕迷时辰倒不甚长,自晕倒至此刻醒来,尚不足半个时辰。当然,他更自不知,便是这短短半个时辰,自己一条小命竟三遭关顾鬼门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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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名为《武林艳史》,自是以武侠艳情为内容(绝无露骨渲染,毋以色情目之),颇有yy倾向,题材虽嫌老套,但也非全无新意。不才笔力,当然拍马也赶不上金大侠文采风流,但会尽力而为,令此作略具可读性。若老兄亦有我之所憾,倒不妨稍事一观,倘是觉着太滥,拍我几砖,我无话可说;倘是觉着勉强能入法眼,知遇之恩,我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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