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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妻全文阅读

作者:鬼策     与鬼为妻txt下载     与鬼为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嗣子

    魏宁昏沉地抱着眼前这个人的脖子,他竭力想睁开眼,然而眼皮却跟灌了铅一样重得抬不起来,最终,他只能攀附着这个人,在水里面载浮载沉,即便是如此,却完全没有脚踩不到底会有的不踏实感。

    这个人揽着魏宁的腰,任凭魏宁死搂着自己的脖子,也不在意可能会因此而窒息,他四肢并没有用力划水,却以闲庭信步一样姿态往岸边靠近,就好像是水在推着他们、托着他们往前一样。

    到了水边,这个人把魏宁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掰下来,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落下一个冰冷的,带着水汽的吻,接着又伸出手去温柔地拨开魏宁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用万般不舍的眷恋眼神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如同被阳光穿透的雾气一样,消散了。

    魏宁是在周围的嘈杂声中醒过来的。

    他忍着全身上下细密如针扎般的剧痛睁开眼睛,就看到魏时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他皱着眉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魏时,滚——”

    魏时用力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嘻嘻笑着说,“不错啊,一醒就这么有精神,你妈过来了,我先躲一下,宁哥,你这回玩大发了。”魏宁一脸“你完了,哥不奉陪了”的表情跑到了旁边的槐树下。

    果然,魏妈妈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到了魏宁跟前,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接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啪地一声在魏宁脸上用力甩了一巴掌,“你这个化生子,生下你就是跟我来讨债的,啊,你是要把我急死啊,你这个祸害,我怎么就把你这么个东西带大了,从小到大没一天让我好过的啊——我命苦咧——”魏妈妈扯着魏宁的衣领埋在他胸口上就嚎哭了起来。

    魏宁的嗓子在水里坏了,这时候说话跟扯风箱一样,嘶哑难听,“妈,您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魏妈妈一听,立刻抬起头,这回没甩巴掌,而是一掌打在了魏宁的胸口上,“去了半条命了还叫没事,你是非得断胳膊断腿你才叫有事是吧?我看我是指不上你养老送终了,你什么时候再来这么一出,妈就干脆先死在你前头,也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就这么不听妈的话啊你——”

    魏宁不敢顶嘴,只是捂着胸口,皱紧了眉头,哼哼了两声,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魏妈妈一看,迟疑了一下,“真打疼了?”魏宁抽着冷气,点头。

    魏妈妈抹着眼泪,在自己刚才打的那地方轻轻揉着,“你啊,什么时候做事的时候能带带脑子,自己也就比旱鸭子好那么一丁点儿,也敢下水去救人,你是不记得你十五岁时发生的事了?发高烧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好,妈害怕啊——”说着,又哭了起来。

    魏宁柔声哄着他妈,“妈,你看我不是没事嘛,你儿子福大命大,水鬼也不敢收我,好了,妈别哭了,边上人都要看笑话了。”

    魏妈妈抬起头,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没说话了。

    醒了好一会儿,魏宁都没来得及问落水那孩子到底救上来了没有,这时,有一对中年夫妻走过来,那女的满脸带笑,“阿宁啊,我家阿东真是搭伴你捡回来了一条命,回头到我家吃个饭啊,我们一家子都承你的恩!”那男的搓着手,一脸感激地憨笑。

    魏宁心里松了口气,救上来就好,救上来就好,“没事,孩子落水哪能看着不管的,你们也别放在心上,都是该做的——”

    几个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那两夫妻到底是担心刚落水的孩子,在掏心挖肺、翻来覆去的感激话说得差不多了之后,就急忙忙离开了。

    魏宁也被扶着,回了魏庄。

    留在小溪边的,只有凌乱的脚印,折断的树枝,残落的败草,脏污的泥泞,以及浑浊的溪水,那溪水中,有水草摇曳,惨白的手若隐若现,过了一时半刻,溪水依旧清澈见底,游鱼穿梭其间,一派宁和。

    魏妈妈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让魏宁回了魏三婶家,按她的话就是这事情都做了一半了,没半途而废的道理,等会儿我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炖个汤过来看你。

    魏宁苦笑了一声,只能是自己妈想怎么样那就怎么样,魏庄里的人也散了,留下一个魏时照顾他,魏时把他扶到了自己房里,奇怪的是,魏庄闹了这么大的事,魏三婶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家里也没人,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魏宁躺在床上,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魏时打量着他,“我给你抓一副宁神驱邪的药。”说完,蹭蹭蹭地跑开了。

    此时,魏宁躺在温暖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床上,有些恍恍惚惚,最后他见到的到底是什么?庄周晓梦迷蝴蝶,是真是假已经傻傻分不清了,魏宁疲惫地用手搓了搓脸上已经有点发僵的肌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喃喃地说。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魏时又冲了进来,拿着一碗水递到他面前。

    魏宁皱着眉头“这是什么?”碗底下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真让人恶心,还要这么喝下去,不弄清楚他不安心。

    魏时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头,“有房檐上积年的土,有泡过古代铜钱的无根水,有活过十个年头的守宫的尾巴,有晒干磨成粉的柚子叶,有——”

    “停——”魏宁一抬手,“别说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确定我得把这个喝下去?”

    魏时此时脸色也正了正,“宁哥,你真得喝,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魏庄那条河确实有点邪乎,沾了那河里的水还不要紧,问题是你是喝了那么多进去,来,把这碗水喝了,你也别嫌弃,要把这里面的东西找齐了费了我老大的功夫,便宜你了。”

    魏宁哭笑不得,一咬牙把那碗里的东西一口喝光了。

    喝完之后,立刻要来了清水漱口,“我说,你刚才说的‘守宫’是什么?”其他东西虽然古怪,但还算明白,只有“守宫”魏宁不知道。

    魏时拿着碗往后退了一步,“守宫啊,哈哈,其实,就是那个壁虎——”

    魏宁脸色一黑,趴在床上吐了起来,边吐边指着魏时,“你小子等着,不要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到时候我非整死你。”

    魏时一溜烟跑了。

    魏宁哭笑不得,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偏方,魏宁对偏方倒没什么偏见,不过这小子的药方子也太偏了点,不知道是从哪本发黄的旧书上看来的,也敢就这样给人用。

    到了下午,魏宁终于觉得舒坦了,身上的不适全都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他跑出门就看到庄子里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魏宁抓着旁边的一个魏庄人,“阿叔,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魏庄人繁衍生息了这么多代,称呼和辈分早就有些乱了,想扯也难得扯清,再者,一般人也懒得讲究这么多,所以一般年纪小的见到年纪大的就阿叔阿伯阿婶阿嫂的乱喊,大家也都习惯了。

    那个魏庄男人笑呵呵地说,“这是要整路,我们庄子通往外面那条路修了也有差不多十个年头了,好多地方都坏得车子都快过不了了,一下雨到处都是泥坑、水洼,这不,上面终于答应整一整了。”

    原来是这码子事,那条路确实有点烂,是要修一修了,魏宁回想起自己开车回家时的路面状况,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魏宁看了一会儿热闹,慢慢地往庄子里走,打算去魏时那儿坐坐打发点时间,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阴毒的视线盯住了他,让他后背发凉,毛骨悚然,魏宁猛地转过头,循着那股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魏七爷和着庄子里的几个男人,正和施工的工程队在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没有人看向他这里——但是刚才那遍体生寒的感觉也不是他想错了,魏宁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在魏庄呆久了有点神经过敏。

    这时,魏七爷刚好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魏宁,扯着破锣嗓子喊了一声,“阿宁啊,还好吧?”

    魏七爷佝偻着腰,枯瘦的手捂着嘴,呛咳了几声,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眼睛浑浊无神,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魏宁看了也难免有些心有戚戚,连忙应声说,“好了咧,七爷,您忙。”

    魏七爷点了点头,“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也免得让你妈替你操心。”

    魏宁看着魏七爷衰老的样子,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和魏时闲聊的时候说起,魏庄的老辈子们正打算给魏七爷那一支过继个嗣子,这么多年了,魏七爷的儿子都没个音讯,估计早就没了,可这件事刚一提起来,魏七爷就跳脚了,说什么都不答应,只说这事用不上他们操心,自己这一支绝对后继有人,而且还不是“半路货”是亲生的。

    这“半路货”指的当然就是过继的嗣子。

    那些老辈子们一听,好啊,不要嗣子也行,有亲生的更好,那就赶紧把那亲生的带出来给他们看看啊,但是魏七爷佝偻着腰,边咳边摆手,只说再过一阵子,再过一阵子。

    这“一阵子”就过了好几年,魏七爷是想拖,可拖不了多久了。

    魏庄的老辈子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估摸着这一两年就会强迫魏七爷接受嗣子承继香火,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魏庄的老辈子们对这件事有决定权,就连一直高高在上的魏七爷这一支,对于这个决定也是不能违逆的,这也是魏七爷这一支唯一要受制于魏庄其他人的地方。

洞穴

    魏宁看了一会儿热闹之后,慢吞吞地往魏时家走去。

    在外面打拼的时候,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连走在路上都步履匆匆,生怕赶不上下一辆公交车,下一个会议,下一个——总有无数个下一个密密匝匝地挤压过来,让你喘不过气,伸不开脚,然而在魏庄,时钟好像停摆了一样,就连路边上经过的土狗,也时常会停下来看着一朵花,一只虫子发会儿呆或耍一会子。

    若说魏宁对魏庄有什么留恋的话,大约也就是魏庄里与外界相比,陡然慢下来的时间和步调。

    也许正是因为已经习惯了魏庄的这种生活,所以魏妈妈才死活不肯搬走,即使是去自己唯一的儿子身边,依然如此。

    魏宁也是理解他妈妈的想法的,然而,理解却不代表接受,只能说,两代人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最后妥协的,一定会是魏宁——人老了就会恋旧,舍不得挪窝,强迫老人改变观念,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又为什么一定要强逼呢?他们已经老了,还能活几年?让他们高高兴兴的,也是做子女的本分。

    如果不是因为魏庄,魏宁是很乐意照着魏妈妈的意思做事的。

    魏宁敲开了魏时那间破旧卫生所的木门,魏时在门内大喊,“进来,进来,门没锁。”魏宁推开门,就看到魏时戴着那副无框眼镜,穿着件白色汗衫,提拉着一双人字拖,大剌剌地叉开腿坐在办公桌后,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看到魏宁进来,也是瞧了一眼就又低下去,丢下一句,“随便坐,等我把这事搞完。”

    这屋子没安空调就算了,连个电扇都没有,闷得让人心里发慌,也不知道魏时怎么受得了,魏宁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把旁边那个竹制的躺椅拉过来,躺了上去,顺手把旁边的一册书拿过来,看了起来。

    书的纸张泛黄,发出一股潮了又干,干了又潮的臭味,竖版繁体,一般人不会感兴趣的类型,魏庄很多人家里都有这种线装老书,魏宁囤囵吞枣地看了不少,不过这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这些书烧得烧了,丢得丢了,坏得坏了,也剩不下多少。

    这书里写的东西也怪,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从未听说过的药材、偏方,写书的人,也许是怕后来看书的人不理解,还在那些药材旁边,画上了图解,那些药材的炮制方法更是闻所未闻,里面更有一些奇门八卦、茅山方术、降妖捉鬼的办法,林林总总,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同时又觉得滑稽荒诞。

    魏宁看得正有趣的时候,手里的书被人一抽,他抬头一看,魏时手里拿着书站在他旁边,“忙完了?”魏宁问。

    魏时点了点头,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汗涔涔的,有气无力地对魏宁说,“我们去一个地方。”说着就把手里的书随手扔在了办公桌上。

    “去哪?”魏宁跟在他身边问,“你这是怎么了?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魏时脸色一黑,“咳——谁,谁纵欲了——还不是为了你的事。”

    魏时说话结巴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牙齿,这样的魏时,魏宁从没见过,本来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现在却觉得真有这码子事了,有句话说得好“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照此推断,魏时还真是——不过,没听说他有什么相好的啊,地下工作做得太出色了?魏宁脑子里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

    两个人一直走,经过了那些嘈杂的施工队伍,到了山里面。

    魏时一言不发地埋头往前走,魏宁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到了魏庄的坟场,累积了几百年的坟墓,零零落落,墓碑有的齐整有的东倒西歪,魏庄不知多久没派人大面积修整过坟场,显出一派寥落的气氛。

    即使白天来这里,也依旧觉得心里阴惨惨的。

    荒草凄凄,灌木丛生,老鸦乱飞。

    魏惜的坟墓就在那边,一转头就可以看到,然而,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却不是那里,而是直接往阴湿地那一片走去。

    到了阴湿地的范围,气温陡然降了几度,让人全身一寒,心生惧意,这里的草更深,林更密,周围全都是虫豸的窸窸窣窣声,似乎随时会一只只,一窝窝地爬出来,就连地上的泥,都更潮湿更泥泞,空气中充满着淡淡的腐臭味。

    脚下一踩,烂泥就从脚趾缝里冒出来,感觉格外让人嫌恶,魏宁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甩了甩脚,继续往前走。

    阴湿地就在一面山壁下,那山壁向内凹了进去,形成了一个篮球场大的洞穴,魏庄那些夭折或横死的人全都埋在这洞穴里,等洞里没地方了,就埋到周围。

    魏惜就是埋在洞外。

    魏宁看了一眼魏惜埋的那地方,只留下一个深坑,泥泞不堪,才过了几天,就已经长出了一层细密的深草,不用太久,曾经一片狼藉的地方,就会看不出异状,再过一年半载,也许又会有人埋进此地。

    就连魏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突然间冒出这种联想,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魏庄总有横死或夭折的人,抬上了山,一个接着一个,也许,人的生命本身无常,不光是魏庄,其他地方也一样,这世上最不缺最让人心惊的,就是意外。

    只不过,有些真的是意外,有些却——

    魏时拿出一个手电筒,拧亮,洞穴里黑黝黝的,就算是强光的手电筒,也仅仅只能照亮一隅,至于其他地方,光线就好像被周遭的黑暗吞噬了一样,光照不透。

    其实这个作为埋骨之所的洞穴,除了这个篮球场大的半洞穴外,里面还有几条分岔路,通往这座山的山腹,不知延伸到何处,反正魏庄人从来没进去过,就连那些胆大包天的孩子,也没人敢来这里试胆。

    这洞穴内实在太黑、太深、太静,光是靠近,就好像要被吞进去一般。

    当魏宁看到魏时打算往洞穴深处走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拉了他一把,“魏时,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魏宁对自己这个从小光屁股一起玩大的兄弟,是打从心底信任和相信的,一般来说,他要做什么,如果要拉上自己的话,那是问都不需要问,没二话就跟上去,只是——现在看着那个黑黝黝的洞穴,魏宁从心底冒出寒气,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瞳孔也因为恐惧和压力而放大。

    这时,魏宁感觉到有股阴寒的风拂过他的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都是鸡皮疙瘩,魏宁忍不住往魏时的方向靠了靠,然而,那股阴寒的风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

    魏时倒是一脸不在意,“找药啊,你下面的兄弟还等着救命呢。”

    魏宁一噎,“那药长在这里?”

    魏时搔了搔下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书上说的,这地方有的可能性相当大,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

    这关系到自己下半身和下半生的幸福,魏宁立刻提起了精神,“那我们进去,早知道我也拿个手电筒来,一起找的话,动作也快点。”

    魏时一摆手,“那倒用不上,那东西只在特定的地方长的,我们顺着找就行了。”

    两个人绕过了那些坟墓和墓碑,走到洞穴通道口,明明应该是不通空气的地方,却有一股股的阴风似有若无的吹过来,吹得人遍体生寒不说,还想打退堂鼓。

    只不过眼前魏宁两人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就在走进洞穴里的时候,魏宁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跟上了自己,他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周围是浓得如同墨汁的黑暗,只不过,那黑暗中的更黑处,更深处,有一股黑暗如同水汽凝成了水滴一样,聚集了起来,看不清楚,模模糊糊,却犹如实质——

    魏宁像感觉到了一样,突然转过身,伸出手,在那片黑暗里胡乱地摸索着,他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然而却又下意识地肯定,这里面有什么——然而,不管他的手怎样挥来动去,都没找到任何东西。

    只是——在他的手指尖,有时,会碰到了一点冰冷的气息。

    魏宁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有点凉,但不算冰,他正打算再试试的时候,旁边的魏时等得不耐烦了,“宁哥,走了,等天晚了就找不到了。”

    魏宁“嗯”了一声,没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反正这地方本来阴气就重,古里古怪的也不稀奇。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突然,眼前豁然开阔了起来,一座比前面那个当做阴湿地的半洞穴更大的地下洞穴出现在了眼前。

    高不见顶的洞穴,无数的钟乳、石笋琳琅满目,洞中有洞,石壁上发出绿幽幽的光,久了习惯了之后,不用手电筒也能把周围的一切看个大概。

    “天啦——没想到这里还真有些名堂。”魏宁为了眼前的景色禁不住感叹了一声,他伸出手摸了摸石壁,手指沾上了一点绿光,“这东西是什么,会发光的苔藓?”

    魏时跟在他身边看了一眼,“嗯,一种特殊苔藓,大概是适应地下环境发生的变异,我们找找这里的水源。”

    站在洞穴口就能听到洞里发出的“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只要顺着声音找过去就行。当两个人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都愣住了,良久之后,魏时低声说了句,“这——是祭坛吧?”

    眼前是一座三米高的石台,明显人工修葺而成,石台两边是整齐,宽度约半米的石阶,石台上放着一张石床,石床旁边是九个石柱,石柱上还残留着火烧过的痕迹,石台是从一面石壁上延伸出来的,而那石壁上正有一股地下水冒出来,流到了石台凿成的水槽里,最重要的是,石台上还有一些白骨。

    触目惊心。

    魏宁与魏时两个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在这洞穴里还能发现这种遗迹。

    就在两个人都有些意外,正打算走过去仔细看清楚的时候,从旁边的一个粗大的钟乳石后面,跑出来一个黑影,那黑影“啊——”地一声,凌空猛扑过来,抓住了魏宁。

守身

    那黑影一扑上来就箍住了魏宁的脖子,死命地掐着,猝不及防之下,魏宁陷入了被动中,一下子就憋得脸红脖子粗。

    他用力挣扎,反手向后扣住那黑影的头部,使劲往前拉着,虽然那黑影粗壮有力,但魏宁也是个结实健康的男人,用力反抗之下,多少也找回了一点场子。

    双方互不相让,然而,魏宁到底是失了先机,又被卡住了脖子难以呼吸,渐渐地,就有些后继无力。

    洞穴内昏暗无比,黑暗中影影绰绰不知有什么东西暗藏其间,魏宁和那个黑影滚成了一团,在那些钟乳、石笋间打个不停。

    而此时,魏时也跑了过来。他是个斯文书生,长这么大,还没和人动过手,只在别人打架的时候,使过绊子,骂过人,挑衅滋事是把好手,到了真要挽袖子上场的时候,他就退居幕后了,他自己常常以“军师”自居,不过,到了事情过后,难免会被魏宁那一伙同伴揪住略施惩戒。现在,看到自己的兄弟有难,也顾不得了,随手在地上摸到了一块石头就冲过来,劈头盖脑地就砸了上去——

    “我草,你倒是看清楚再砸啊!”魏宁被他砸中了胳膊,终于忍不住怒骂出声,魏时立马从善如流地道歉,还特有礼貌,“不好意思,眼睛近视,我换个地方。”魏宁一听,忍不住又低声骂了一句,“草——”

    魏时终于找准了地方又砸了下去,那个黑影反应倒是十分敏捷,往旁边一躲,轻易就让过了魏时的攻击。

    谁也没注意到,吊在洞顶上的一个前端锋利得如同一把刀的钟乳石,突然间自动断裂,直直地刺了下来。

    “啊——”尖锐地声音扎得人耳朵里嗡嗡直响,耳膜疼痛不已,同时响起来的是“砰”的一声巨响,细碎的小石子溅起来砸在了魏宁和魏时的身上,轻微的麻疼。

    而那个这个偷袭失败的黑影不知道被刺中了哪个部位,立刻转头就往洞穴的一条通道跑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魏宁和魏时面面相觑,从偷袭开始到结束,也就是在三十秒内发生的事,魏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个黑影僵冷的手似乎还卡在上面,魏时扔掉了手上的石头,“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魏宁摇了摇头,“动作太快了,没看清楚,不过,看起来真像个‘人’,但是又有点不太像。”

    这话听起来矛盾,实际上确实魏宁的真实感受。那黑影上半身特别粗壮有力,下半身却是纤细短小,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恶臭,五官被蓬乱的毛发盖住,只能看到两只充满兽性和疯狂的眼睛,像人又不是人——

    魏时用手电筒小心地照着地面,扫来扫去,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宁哥,你过来看。”他指着地面的几个黑色的痕迹说。

    魏宁凑过去看了一眼,那黑色的东西散发着一股**了很久的血发出的恶臭,难闻得很,同时还发出点和石壁上那些苔藓一样的绿光,“你觉得这是刚才那怪物流出来的血?”

    魏宁微微点头。

    魏时皱紧了眉头,“那看来不是人了,人怎么可能流出这种血。”

    魏时摸了摸下巴,“算了,这事透着古怪,先不管了,我们小心点别让那东西又摸过来,先把药弄好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魏宁点了点头。

    出了这桩意外,让魏宁两人意识到这洞穴内并不安全,小心谨慎为上,两个人一人留意一边,慢慢地往那个高台走去。

    等到了高台上,两人终于稍微放心了一点。魏宁看着地上那具白骨,在周围苔藓发出的黯淡光线下,发出绿幽幽的光,似乎有鬼火从那上面生出来,在似有若无的阴风下,摇曳着。

    那具白骨是倒卧在地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让此人丧命于此,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魏宁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人都讲个入土为安,归骨埋乡,像这样暴尸荒野,算是极惨了。

    要是魏妈妈看到了,难免要念几声佛,唠叨着这人的魂魄大概也下不了阴司,入不了轮回,只能流连在人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可怜得很。

    魏宁跟着魏时到了那个水槽边,水流冲刷,溅起了一股股的水花,魏时伸出手,在水里面小心地摸索着,摸了好一会儿,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碰到了要找的东西,他一手抓住捞了上来,就着这水清洗了一下,才转手拿给魏宁看。

    魏宁一看,就是一块石头样的东西,他捏了捏,不是太硬,反而有点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活的还是死的?”

    魏时用手指敲了敲那东西,“这东西叫草头虫,**里长的,看起来跟块石头一样其实是个活物,那本书上说能解阴毒,单用的话,一点就能毒死人了。”

    一听能毒死人,魏宁立刻紧张了,“什么是**?你那书到底哪来的,稀奇古怪的,谁给你的?”

    魏时一瞥眼,“**就是像这种阴湿地的洞穴里从来没见过光的水,这光不但说的是太阳光,月光也不行。至于我那书是哪来的,反正是有人看我聪明过人,慧根独具才把这本奇书交到我手上的,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没它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治你下面那病。”

    魏宁看着魏时得瑟的样子,但笑不语。现在他还得靠这小子治病,没必要去揭穿眼前这小子的老底让他恼羞成怒——

    目的达成,两个人正打算往回走,在经过那具白骨的时候,魏宁停了下来,“把它埋了吧?”魏宁看着魏时说。

    魏时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这洞穴内自然是挖不了坑,所以两个人就搬来了许多的石头,把那具白骨围了起来,建了一个简陋的石冢,建好了之后,魏宁在石冢前合掌,“不管你是谁,都安息吧。”

    魏时也跟着合掌,鞠了一躬。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留着心眼往洞穴外走。

    一直走出了阴湿地,两个人才明显放松下来,魏宁转过头看向那个黑黝黝的洞口,“你说,那祭坛和黑影到底是什么?”

    魏时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说起来,我知道这阴湿地别有洞天还是小时候听我爸说起的,我爸年轻时胆子大,脾气又冲,别人一激就真跑到阴湿地去看了,结果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回来就面色惨白,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身体就没好过,拖了几年就过了——”

    魏时说起这些事,语气淡淡的,只有些怅惘。

    魏宁也是知道他家的情况与自己家类似,两个人处境相同,同病相怜,彼此间也就比其他人更说得上话,时间久了,关系也就更加亲厚,对于魏宁来说,他从小是真把魏时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看待。

    魏宁拍了拍魏时的肩膀,以作安慰。

    魏时转瞬间又振作了起来,他捧着手里用个罐子装着的草头虫,为了不让太阳光照到,还在罐子外面裹了好几层的油纸,“这东西得赶快处理,我们先回去,那些事以后再说。”

    在临走的时候,魏宁转身看了一眼那洞穴,一道黑影在洞口一闪而过,他眯起眼,仔细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看到,但是魏宁知道,那黑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因为那双兽性、疯狂的眼睛还在他们身上逡巡着不肯放弃。

    两个人躲躲闪闪地回了魏庄,魏庄人对山上的坟场,尤其是那块阴湿地很忌讳,要是知道他们两个大白天的去了坟场,一定会把魏七爷叫来训他们一顿。

    这就算了,最痛苦莫过于还要用添了艾草的热水泡澡,说是为了驱邪去湿,不泡到皮肤发皱不准出来。

    这种痛苦,魏宁小时候就尝过一次。

    幸好,魏庄人都到庄子前看热闹去了,整路的施工队正式进驻魏庄,开进来很多的车子和机械。因为如果每天在魏庄和驻扎地来回耗费的时间太长,燃油也太多,所以有一部分施工队的工人会借住在魏庄,魏七爷等人正在和施工队的工头谈条件,而魏庄其他人就在旁边看热闹。

    魏庄一向安静,难得有热闹的时候。

    此时,连路边的土狗都感觉到了周遭的骚动,兴奋得绕着人群打圈子。

    魏宁回家打算换身衣服,他现在穿得这身已经见不得人了,全都是泥巴、灰尘,撕破了好几道口子,这就算了,还蹭了一片又一片的苔藓,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他脸上、手上那些一些细微的伤口,正往外渗出一些红血丝。

    魏宁一推开门,就愣住了,魏妈妈和魏三婶两个人坐在堂屋里,头靠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他进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魏妈妈立刻跑过来,一把揪住魏宁,“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魏三婶也急忙忙过来,“阿宁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跟妈说,妈帮你出气!”

    魏宁被两个紧张兮兮的长辈围着,顿时觉得压力很大,眼前这两个人,他是一个都不敢得罪,只能堆起了满脸的笑,“妈。”他对着魏妈妈喊了一声,转过头,看着魏三婶也叫了一声,“——妈,刚才帮魏时上山采了点药,弄得这身,你们别担心啊,没事,真没事——”他上下拍了拍自己,示意自己真的安然无恙。

    魏妈妈听到他叫魏三婶“妈”的时候,表情有些僵硬,不过随即又缓和了下来,装作不在意地对魏宁说,“那还不快点去把衣服换了。”

    魏宁应了一声,就往自己屋走去,进了屋,刚把上衣脱了,魏妈妈就一头闯进来。

    “阿宁——”魏妈妈看着自己儿子,欲言又止。

    “妈,你要说什么?跟自己儿子还有什么不好说的。”魏宁找出件衬衫,穿上,正系扣子,看他妈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笑着说。

    “阿宁,你知道阴婚的规矩吧?”魏妈妈开门见山地说。

    一听到“阴婚”这两个字,魏宁手里的动作立刻停下来,他狐疑地看着魏妈妈,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还有什么规矩,不是就现在这些?”

    “其实一开始我就不同意这阴婚,你年纪也大了,二十八、九,望三了,我等孙子都等得头发白了还没看到影子,现在一结这阴婚,又得往后推,哎,真是,真是,运道不好,怎么就偏偏是你的八字和魏惜的合——”魏妈妈唠唠叨叨地说。

    “停,停,妈,你的意思是?”魏宁打断了魏妈妈。

    “这结了阴婚,五年内,你就得守身,不能有——男女那事——”和儿子说这种事,想来也让魏妈妈有些不自在,她含含糊糊地说,“这也是阴婚的规矩之一,在阳世的那一方不能泄了阳气,要是泄了阳气,被阴间的人知道了,那就会出祸事,这不管是人还是鬼,都望着和自己牵红线那个人,能一心一意——”

    魏宁表情有点僵。

    另一方都已经死了,还怎么求得一个活人的一心一意?

走邪

    虽然魏妈妈说得语重心长,但是魏宁并没有把这件事真放在心上。

    魏庄那么多七七八八的古怪规矩,早就被很多魏庄人,尤其是魏庄的年轻人阳奉阴违或者弃之不顾,唯物主义教育下出来的这一代人,要真一板一眼的把它们都当回事,反而有些不可思议。

    对于这桩阴婚,魏宁是抱着安抚魏妈妈的心情答应的,从头到尾,他就没把这件事当真。

    魏宁换了身衣服,喝过了魏妈妈带来的鸡汤,就到魏时那个小卫生所去了,魏时在那个闷热的小屋子里忙得满头大汗,正在照看一个小炭炉子,炉子上放着一个小瓦罐,扑扑地冒着热气。

    魏时时不时地打开瓦罐盖子,往里面扔点药材。

    过不多久,一股冲鼻子的药味就起来了,魏时一边看着火候,一边说,“这副药可费了我不少功夫,总算配齐了,你喝了之后有什么反应也不要大惊小怪,那书上说会有些痛啊、痒的,还可能会脱皮。”

    魏宁听得眉心跳了跳,没说话。

    等药终于熬好了,凉了,魏宁一咬牙,喝了下去,带着腥味的苦涩液体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再顺着喉咙咽下去,魏宁脸都青了,“这味道也太难喝了。”他赶紧端起旁边的白开水漱口。

    魏时轻描淡写地说,“要不怎么有句老话叫‘良药苦口’。”

    魏宁无话可说。

    药下肚子没多久,魏宁就有了反应,他坐立不安地对魏时说,“我先走了,草,还真——”

    话没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回家了,一回到家,就立马反锁上房门。

    魏宁脱掉裤子,扒下内裤,下面的“兄弟”痒得让人受不了,痒里面还夹杂着轻微的痛,实在让人抓狂,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那处,揉搓了起来。

    “啊——”魏宁一摸到自己的“兄弟”就忍不住惨叫了一声,痛得他一哆嗦。这摸又摸不得,难又难受得紧,一时之间,魏宁看着自己下面的“兄弟”欲哭无泪,他倒在了床上,光裸的下|体蹭到了柔软的被单,没那么痛,又止了一点痒,魏宁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一样,摆着腰在床单上轻轻摩擦着。

    就在魏宁正痛并快乐着的时候,房间里的光线慢慢地黯淡下来,从门缝,从窗户透进来的光,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消融不见了,房间里阴森森的,一片昏暗。

    一股阴冷的气息凭空出现在了房间内。

    那股阴冷的气息碰到了魏宁赤|裸的脚,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不由自主地把脚放在床单上蹭了蹭,然而,那股阴冷的气息依然是如影随形,并且顺着他的小腿往上延伸。

    魏宁睁开眼,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

    有句话叫“青天白日活见鬼”,魏宁一直是不相信的,他的眼睛渐渐迷糊起来,似乎处在了一片迷雾当中,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往他这边靠过来,魏宁伸出手去,穿了过去,只有手像碰到了冰水一样,寒彻透骨。

    这个模模糊糊的东西,用极慢,却坚定不移的动作往魏宁身上蔓延开来,逐渐覆盖了他全身。魏宁睁大眼睛,却一动也不能动,他被魇住了还是被“鬼压床”了?

    意识是清醒的,或至少自认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

    魏宁的耳朵被阴冷的气息裹住,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抖,那股阴冷的气息在他身上的敏感处暧昧的流连不去,魏宁不能再欺骗自己,这股阴冷的气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很久以前,久到他以为忘记了,就已经出现过——

    魏宁一边哆嗦着,一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的手突然胡乱地在半空中挥动了起来,像要推开某样无形的东西,刚刚受到的压制已经不易而飞,“走开,滚。”魏宁咬牙切齿地怒声说。

    有过“鬼压床”经历的人都知道,有时候这就是一场意志力的比拼。阳气重,火焰高的人一般不会遇到鬼压床,只有阳气不足,火焰低的人,才会经常被鬼压床,每当这时候,你就必须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自己,必须醒过来,必须动起来,暗示到了一定程度,也许就真的会起作用。

    所谓火焰的高低,是个老说法,说穿了,也就是指人的阳气以及精气足不足。

    然而,那个阴冷的气息,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裹住他的手,并且强迫他的手往自己的下面探去。

    魏宁就像当头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一样,凉彻心扉。

    那个阴冷的气息引导着他的手在那处上撸动,揉搓,本来又痒又痛,却在阴冷的气息里,全部化为了快|感。魏宁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暧昧、低哑,撩拨着人的感官,让人听了脸红心跳,下|身发热,当他勉强集中了注意力才发现,这些熟悉的声音全都出自自己口中。

    魏宁徒劳地挣扎着,然而已经被快|感俘虏的身体却先他一步投降了,他忍不住暗骂自己没节操的下半身。

    那股阴冷的气息在他全身最敏感的耳垂、胸口、腰侧徘徊着,或轻或重地按压,让魏宁时不时全身颤抖,散发着情热的喘息声在房间内响起。

    不管魏宁如何挣扎,那股阴冷的气息始终徘徊不去,怒骂没有用,不合作没有用,到最后,魏宁的力气用光了,颓唐地倒在床上,气喘嘘嘘地瞪着房顶,他的眼睛有些涩,“你走吧。”魏宁低声哀求着说。

    回应他的,是更加急促和情|色的抚触,就连他身体最隐秘的部位都没放过,直到每一个毛孔都在这股阴冷的气息下,张开,如同呼吸一般,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那样的亲密无间。

    等魏宁泄出来,那股阴冷的气息毫不停留地撑开了他的后面,模拟着性|交的动作,抽|插着,太冷了,魏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内壁的温度被带走,那里就好像塞入了一股冰水一样,然而,当那股阴冷的气息找到了魏宁体内的敏感处,并且不停地按压时,失去了温度的身体又重新火热了起来。

    魏宁咬着牙,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痛苦还是欢愉他已经有些分不清了,只知道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疯狂,漫长而令人疲惫不堪,过了很久,那股阴冷的气息终于退出了他的身体,魏宁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他被汗水蒙住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

    “——”魏宁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如果一定要还债的话,他也不希望是用这种方式。

    十三年前,那个孩子死掉之后,魏宁发了一场高烧,烧退了之后大概一个多月,魏宁身边开始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屋子里的书无风自动,衣服被撕破,明明是睡在床上,第二天早上却躺在了庄子外的槐树林里,这些事情并不大,看上去也没什么破坏力,比起其他灵异事件里动不动就杀人见血,肯定是要好一点,然而,还是足以心惊胆战。

    就好像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利刃,就算它现在似乎不会掉下来,但是,你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沉重的心理负担,那股压力逼得你无路可走,暴躁无名。

    正如人们所预料到的一样,事情果然没有就此打止,不久之后,和魏宁关系好的那些孩子,前后脚的都发生了一些意外,不是摔伤了脚,就砸破了头。

    就连魏时也没逃过去,有天晚上,他睡觉的时候,无意识地走到了坟场那儿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魏时他妈吓得脸色煞白,在魏庄里挨家挨户叫着要找儿子,魏庄里的男人全部出动,最后在坟场找到了魏时,当时他搂住一块墓碑睡得正香,看到魏庄的人,还一脸懵懂,当他清醒过来,看到自己手上的墓碑和身上的泥巴,立刻吓得大声尖叫起来,回家之后就发了三天高烧,后来烧是退了,但是从此以后却对神神鬼鬼的事情沉迷到不可自拔。

    魏宁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

    那些孩子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和魏宁站在一块,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会立刻把自己家的孩子喊回来,脾气差一点的,当时就怒骂出声,甚至拿根竹条赶了上来。

    庄子里的老人都说魏宁是走邪了,魏妈妈那一阵天天到外面求神拜佛,十里八乡稍微有点名气的神婆巫汉都找遍了,就是没什么用,魏宁被连惊带吓的,整个人瘦脱了形,最后,还是有个懂行的老人说了句,“要不,把孩子送开点?兴许有用。”

    死马当成活马医,魏妈妈也只能按捺下对儿子的不舍,把魏宁送到了镇上的中学去寄宿,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也是来去匆匆,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魏妈妈塞进了开往镇上的班车。这样做了之后,那些异状果然都渐渐消失了。

    而魏宁也从此对踏入魏庄产生了心理恐惧。

下咒

    魏宁趴在床上,那股阴冷的气息还在他赤|裸的背上徘徊着不肯离去,魏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发了会子呆之后,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那股阴冷的气息也随之变换了,依旧如影随形。

    腹部以及大腿上还有一些白色的浊液,魏宁抽了张纸巾,用力地擦干净,魏宁自认做得很冷静,然而,他的手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出卖了他。

    他又走邪了——这是唯一的结论。

    当魏宁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立刻离开魏庄,第二反应则是不动声色,不能激怒了那东西,也不能让那东西知觉到他的想法。

    魏宁穿上衣服,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可以回自己家了。

    打开房门出去就是堂屋,魏三婶正跪在神龛前,念念有词,说的话是魏宁没听过的,拖长的,带着古怪韵律的字词从魏三婶口中,一个个地蹦出来。

    “——切死达咯——打不那个洼——俅俅个死杀——”

    魏宁虽然不知道魏三婶念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光是从魏三婶疯狂的表情、怨毒的眼神以及从牙缝中滋出来的声音,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魏宁也不敢莽撞地打算她,只好在一边等着。

    魏三婶念完了,把手里的白烛□了香炉,再撒上一把香灰,烧了一堆纸钱,等把这些忙完了,她才从地上站起来,一脸慈爱地摸着魏惜的那块牌位。

    那根白烛火焰跳得很高,冒出股青烟,袅袅往上升。

    魏宁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臭味,像是皮肉烧焦了,他抽了抽鼻子,是从那个神龛前散发出来的。

    等魏三婶终于忙完了,魏宁急忙说,“三——妈。”

    魏三婶的神智一直都不太清醒,此时茫然地转过头,看到魏宁,才恢复了一些正常,“阿宁啊,怎么不多睡会儿。”她边摸着魏惜的牌位,边用同样慈爱的目光看着魏宁。

    她的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头发干枯,没有丝毫光泽,眼睛眉毛像做白喜事时扎出来的纸人一样,没有一点活人气。

    魏宁忍不住抖了抖,忙偏了头,避开她的眼睛,“妈,我想回家一趟,先跟你说一声,回家有点事。”

    魏三婶一听,目光立刻犀利了起来,“回家,回哪个家啊,这边就是你家,阿惜在哪你就要在哪,可不能再抛下他了,阿惜这孩子会伤心的。”

    魏宁又抖了抖,那股还在他身边徘徊的阴冷气息,贴了过来,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吹起了他的头发,“妈,我这不是有事嘛,我不是要抛,抛下阿惜。”

    魏三婶嘴角露出一种诡异莫名的微笑,魏宁看到她这个微笑,心里开始发毛,正要再说点什么,魏三婶又开口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去吧,早去早回,妈还等你回来吃晚饭。”

    魏宁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家。

    魏妈妈一看到他,二话不说,先把他拉到了自己家堂屋的神龛前,“上柱香。”魏宁规规矩矩地上了香,磕了头。

    魏妈妈在一旁满意地看着。

    “我说妈,那个魏三婶是不是有点奇怪?”把回门的程序潦草地走完,魏宁迫不及待地跟魏妈妈说,“我刚看到她在神龛前念咒。”说着,魏宁就把魏三婶刚才的那段像咒语一样的话,鹦鹉学舌地说了一句。

    才刚说出口,魏妈妈就一巴掌拍过来,狠狠打在他背上,“还说,还说,这种走门子的话,你也敢乱说?”魏妈妈一指头戳着魏宁的额头,“不晓得什么叫忌讳。”

    走门子,是魏庄这里的土话,大概意思是恶毒、阴损或之类的。

    魏宁实在是对魏三婶这个人很好奇,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多神神道道的地方,魏庄人一说起她,就是脑子有问题,能避开就避开,奇怪的是,这么个疯女人,在魏庄也一直活得好好的,没人敢欺上门来。

    “妈,你知道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魏宁忍不住问。

    魏妈妈没说话,把大门关上,“不晓得,我哪里晓得她那一片的鬼话。”

    魏宁一听,就知道魏妈妈肯定知道点什么,他拉着魏妈妈坐下来,“我说妈,现在你儿子跟那家扯上关系了,总得知道点什么垫垫底,免得出了什么事,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搞不清吧。”

    魏妈妈听了他这没忌讳的话,脸一黑,“能出什么事?你少惹点事,安静待着就什么事都不会出。你知道什么,魏三婶是外乡来的,不是我们这地方的人,庄子里的老辈子本来是不答应她嫁进来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同意了,听人说起,魏三婶来的那地方挺古怪的,那地方的女人都会下咒,惹到了就麻烦大了。”

    魏妈妈一脸烦躁地说完后,又摇了摇头,脸上不知道是怜悯还是漠然,“会下咒,有本事又怎么样,嫁过来了,不还是压不住魏庄的地气风水,搞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当家的死得早,儿子又跟着去了,也不晓得她现在后悔了没有。”

    魏宁若有所思,“那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魏妈妈皱紧了眉头,“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咒人去死,以前听她骂过几次,我也是闲得发慌,就问了问,她跟我说了几个字——”说到这,魏妈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别说这个了,你怎么这时间跑回来了,不是告诉你要到晚上去吗?”

    他们说这些事的时候,那股阴冷的气息始终缠绕在魏宁身上,魏宁的手指尖冻得冰凉,只好摸着茶杯回点暖。

    听到他们的谈话,那股阴冷的气息似乎也躁动了起来,流动的速度快了不少,也就更加带走了魏宁身上的热度,冷得他一个激灵。

    魏宁咬了咬牙,苦笑了一声,“妈,我觉得我大概又——走邪了——”

    砰地一声,魏妈妈手里的茶杯砸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了身上,她却丝毫无觉,只是紧张地看着魏宁,抓着他的手,“又——”

    魏宁吓得站起来,赶紧把魏妈妈拉起来,“妈,你没事吧?没烫到哪里吧?”

    魏妈妈一把推开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又走邪了?”

    在她的目光下,魏宁无奈地点了点头。

    魏妈妈跌撞进了椅子里,捂着脸一声凄厉的惨嚎,“作孽啊——”魏宁听到她的哭声,心里也不好受,他强拉着一点笑容,“妈,别这样,我不还没事嘛。”

    魏妈妈低着头,哭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无力地说,“你这两天就离开魏庄,还是到城里去吧,你回来告诉我说把工作也辞了,我本来想着,你辞了工作,正好在家多待几天,现在也顾不上去了。”

    魏宁沉默起来。

    就在这时,大门被敲响了,“咚——咚——咚咚——”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响了起来,魏宁听到门外有个男人在喊,“六婶,在家吗?”

    魏妈妈边用围裙擦脸上的泪水,边高声回道,“在咧,在咧,等会子啊,人就来了。”

    魏宁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他家门口,皮肤晒得黝黑,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就是有点流里流气,不过倒也不令人讨厌,他一口白牙正冲着魏宁笑,“哟,你就是六婶在城里工作的儿子吧,我叫陈阳,是修路队的,这阵子要和同事搭在你家里,要麻烦你们家了。”他边说边向魏宁伸出手。

    魏宁也握了握他的手,这人手心温度很高,是个阳气很盛的男人。

    魏宁也笑着说,“没事,我常年不在家,多几个人家里也热闹点,还要劳烦你们多照顾下我妈。”魏妈妈跟在魏宁后面,“怎么都站在门口,进来,进来说话。”

    三个人进了屋,魏妈妈到厨房去泡茶。

    魏宁正要和陈阳多聊两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魏宁一看,是晏华打来的,这可是他的债主啊,这次回家借了他的车却出了车祸,现在车子还在镇上的修理店。

    “魏宁,你猜猜我现在在哪——”晏华在那边发出淫|贱的招牌笑声。

    魏宁一听,坏了,一般这小子这么说话的时候,就准没好事,“不是在这个女人床上,就是在那个女人床上,总之,你小子还能在其他地方吗?”

    晏华在那边大呼小叫,“我草,说得老子跟种马一样。”

    魏宁在心里嘀咕,难道还不是?这小子仗着自己那张还过得去的脸,仗着自己家有点钱,从大一开始,女朋友是一个接一个的换,还个顶个的都是美女,看得他们旁边的这群男人,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找个机会罩他麻袋揍他一顿,让这小子一个人消耗了那么多属于其他男同胞的资源——

    “好吧,你在哪?”魏宁知道,他要是不顺着晏华的话说下去,这小子能烦上十几二十分钟。

    “我就在广济镇镇里面!正开车兜风,想着要不要直接开去魏庄见见伯母。”晏华在那边得意地宣布谜底。

    魏庄就是广济镇下的一个行政单位。

    魏宁听了晏华的话,眉心一跳,不知道怎么就有了点不祥的预感,他把耳机换了个方向,“你怎么会到这来?哈,你爸终于受不了你把你赶出家门了?”

    晏华家也挺奇葩的,他爸是那种严肃刻板到一丝不苟的男人,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而且对于乱搞男女关系的都看不上眼,偏偏生了个儿子,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每次都气得老头子暴跳如雷,却拿这个唯一的独生子毫无办法。身边的一群损友都一致认定,晏华那就是基因变异的产物。

    晏华一听,大骂,“我草,你这张狗嘴里什么时候能说点好话,魏庄那条路被我爸下面的人包下来了,我顺便过来看看,你家那地方我还有点兴趣。”

    这兴趣都是魏宁自己招来的。

    当年一伙人喝酒聊天,不知怎么地说到自己老家,个个都吹牛拍马,把自己家乡说得天花乱坠,只有魏宁,轻飘飘地说了点魏庄的规矩,还有老辈子说过的怪事,就把那些人唬得一愣一愣,对魏庄那地方“惊为天人”,后面晏华还跟他说起,当时酒都被他吓醒了。

    魏宁有些头疼,这晏华兴趣来了,那是挡也挡不住的。

来历

    魏庄的村口那儿有一棵老槐树,树身有三个成年人合抱那么粗,不晓得已经长了多少年,树下堆着很多磨平的石头,到了夏天,魏庄人就点起驱蚊虫的艾草,坐在这棵老槐树下纳凉闲侃。

    这棵老槐树下,特别荫凉。蓬蓬的树冠,斜斜歪歪,覆盖了这一整块坪地,只要走到了它的树荫下,一股阴凉,就从脚底板升上来。

    魏宁就站在这棵老槐树下等着晏华的到来。阴历六月,阳光白晃晃的,照花了人的眼。魏宁坐在一块圆石头上,想着等会儿该用什么借口把晏华直接打发回去。

    魏宁等得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魏时穿着双人字拖,慢慢朝他走了过来,他一身晒都晒不黑的白皙皮肤,站在阳光下,白得能泛出光来,等到了树荫下,魏时很明显地整个人冷得抖了抖,甩了甩膀子。

    魏时扔了根烟给魏宁,坐到了他旁边的石头上,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魏宁拿着烟,看了一眼,没抽,没精打采地说,“好了。”吃了那剂药,现在他下面“兄弟”上的红肿和疙瘩都已经消了,说是药到病除都没夸张。

    魏时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我那法子有用。”

    魏宁没接话,两个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当中,只有虫子枯燥的鸣叫声在闷热的空气中空洞洞地响着。

    没过多久,一辆小车带着扬起的尘土开进了魏庄,停在了老槐树下,一个打扮得很新潮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骚包地摘下太阳眼镜,看到魏宁,眼睛一亮,“哟,宁子——”

    魏宁在心里骂了句“我草”,魏时听到这句尾音带着波浪线的“宁子”,登时指着魏宁哈哈大笑。

    魏宁给魏时和晏华互相做了介绍,三个大男人就在老槐树下聊了几句,天气太热了,魏宁直接把晏华带回了自己家去,而魏时则打算趁着荫凉在老槐树下睡个午觉。

    两个人一前一后,晏华对魏庄里的那古朴的明清时代建筑很感兴趣,时不时地对着檐角、雕花、门扇等地方指指点点,魏宁也随口说些趣闻轶事。

    这地方是明末清初时一拨逃难的人建的。

    明末的时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义军纷起,其中最有名的两拨势力就是张献忠和李自成,张献忠那句透着杀气和霸气的“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的七杀碑文,天下无人不知,他两入蜀地,与明军不停地打仗,搞得是硝烟弥漫,死者枕藉。

    魏家先人原来是蜀地的,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张献忠的一个手下,惹来了灭门之祸,本家被杀得鸡犬不留,只有在外地的一个分支得了信,逃了出来,也就是现在的魏庄人。

    虽然只是一个分支,但是好歹也是大家族的,带过来的家底倒也不少,流落到此地,占了魏庄这块土地,安顿下来,建起来的房子,在附近十里八乡的地方也是少有比得上的。

    说到这里,作为魏家后人之一,魏宁也难免有点唏嘘。

    两个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魏宁家门口,远远地就听到了魏三婶的声音,魏宁赶紧跑过去,魏妈妈看到了魏宁,赶紧高声说,“三嫂子,阿宁回来了,我就说了他出门接个朋友去了,等会儿就回。”

    魏三婶瘦骨伶仃的手,抓住了魏宁的手臂,“阿宁啊,回家了啊回家。”

    在旁边的魏妈妈听了,脸色发黑,勉强按下心里的火气,这自己的儿子怎么一转眼就成别人家的了?还回家,笑死人不。魏妈妈没当场和魏三婶撕破脸,那是因为到底是同一个庄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点香火情分,更重要的,还是魏三婶本身脑子不清白,跟她说也说不清。

    魏宁满脸苦笑,他小心地跟魏三婶说,“妈,我还得陪着我朋友耍耍呢,暂时不回去了,今天就留在这边了,您先回去啊。”

    魏三婶眼睛一瞪,上下打量了晏华一眼,目光阴毒。

    魏宁赶紧侧过身,半挡在晏华前面,他怕魏三婶的疯病突然发作,要是让没防备的晏华受伤了那就不好交代了。

    但是出乎魏宁的意料,魏三婶看了一圈,脸色慢慢地和缓了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和你朋友好好聚聚,到魏庄到处看看,魏庄啊,还是有地方看的,有地方看的——”边说,边神经兮兮地走开了。

    在旁边一直当背景的晏华,看事情过了,刚开口打算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妈妈就打断了他的话,“她脑子有点不清白,把魏宁当自己儿子了,来,晏华是吧,先进来坐,我给你们倒茶去。”

    事情看上去就过了,到了晚上,魏宁和晏华约好了明天一早一起到镇上去,前几天修车铺的人就打电话过来说车已经修好了,就等人去取,到了晚上,陈阳还有他那个同事也回来了,四个年纪相仿的大男人,就凑了桌牌,在夏夜的虫鸣蛙叫声里,倒也颇为热闹。

    打到了十一二点,几个人还是意犹未尽,陈阳手气好,不肯散摊,拉着魏宁几个人,还要继续玩下去,魏宁输了一百多,想着到此为止,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早起。

    几个人闹哄哄的,都没注意到旁边的晏华一直都没说话,拿着牌,低着头,一直抖个不停,抖着抖着,就跟发羊癫疯了一样,突然站起来,“啊——啊啊——有鬼啊——”的狂叫起来,边叫边把脑壳往墙上砸,脸色发青,双眼发直,嘴歪眼斜,面部扭曲,口吐白沫,手脚抽搐,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人快不行了。

    魏宁、陈阳等人先是被他吓了一跳,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按住了他的手脚,三个大男人,被折腾得出了一身汗,总算把晏华用绳子绑了起来,放在一张凳子上,抬起来就往魏时的那个小卫生所跑过去。

    大半夜了,魏庄里连个狗叫声都听不到,死静死静的。

    三个人的脚步声打碎了这片死寂,杂沓的声音让旁边沉在黑暗中的房子像要醒过来一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是人还是在一旁窥伺的鬼怪。

    魏宁等人埋着头往前走,幸好离得近,到了魏时的小卫生所,“啪啪啪”大力敲了几下,很快,门就打开了。

    魏时光着上身,脸带睡意的打开门,“你们搞啥子,半夜三更的,也不怕犯忌讳被魏庄其他人给骂死。”

    魏宁几个人二话不说,推开了门,进了房间,打开灯,魏宁边走边跟魏时说,“快过来看看,晏华刚不晓得怎么回事,突然就发病了。”

    魏时走过去一看,神色立刻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好凶!”

    晏华身上全都是灰黑色的阴气,那阴气不光是越来越多,还缓缓地往他身体内渗进去,多渗进去一丝,晏华的身体就抽搐一下,脸色发青变紫,张开嘴,吐出舌头,全身僵直。

    “你们哪个没破身?”魏时把手指伸进晏华的口里,掐着他的舌头,把对了黄符纸灰的水灌进他口里。

    晏华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奇怪声响,符纸水咽不下去,全从嘴角流了出来。

    破身?这不是女人初夜的说法?

    魏时抽出手指,“就是问你们跟女人好过没有?”

    魏宁没说话,魏宁好歹也二十八岁了,现在这社会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还没有过性经验,那也算极少见了,更何况他一直都有固定的女友。陈阳也没接话,倒是跟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陈阳同事点头了,“我——我还没得女朋友——”

    魏时赶紧说,“那你快撒泡尿到那盆子里。快点撒,莫磨蹭咯,人都快死了呢,现在这时间,哪里去找什么黑狗、公鸡。”

    魏时又从桌上摸出一张符纸,上面用朱砂鬼画符一样画了些图案,他用舌头舔了舔,“啪”地一下,贴在了晏华的额头上,晏华身体一阵乱颤,两只眼球往上一翻,舌头缩了回去,身体一阵抖动之后,整个人倒是平静了一点。

    魏宁在一边看得满头大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同事没尿也硬是憋出了一点尿,魏时拿过来,也不管臭不臭,脏不脏,就泼在了晏华身上,尿一沾到身上,晏华就跟触电一样,整个人自己掀了起来,魏宁几个赶紧压住他,怕他又发作起来,没病死,先把自己给磕死了。

    突然,一直闭着眼的晏华猛地睁开了眼,“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边笑边伸出手,抓住盖着脸的黄符纸塞进了嘴里,直接吞了进去,吞完了,又看着周围的人“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阴惨惨的,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魏时脸色发青,“不行,得把那个下咒的找出来,找不到人找到下咒的东西也行,那下咒的就在魏庄里,宁哥,你知道他得罪过谁不?”

    晏华才刚来魏庄,能得罪谁?突然,魏宁脑子一激灵,想到了魏三婶,“难道是魏三婶?”他把听来的关于魏三婶的来历,还有晏华来时碰到了魏三婶的事说了一遍。

    魏时听完一皱眉,“那地方我倒是知道,给我那本书的那个人说起过,那地方风俗不太好,喜欢下阴手,偏偏那地方的人性格也偏激,又多少懂一些邪术,一言不合就咒人。”

    魏宁头皮一紧,赶紧说,“那我们现在就去魏三婶家。”

    魏时点了点头,“你一个人去,我们都留在这,你是她屋里人,她不会对你下手。”

    这话说的,魏宁听了,也不知道是该放心呢还是该更担心。

护母

    在魏宁和魏时商量事情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陈阳张了张嘴,手一抬好像想说什么,结果却只是把手伸到头上挠了挠,又放了下来。

    虽然说是说魏三婶不会对魏宁动手,但是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动手了呢?魏三婶显然不是一个说得清,又能说清的人,所以魏时把一张黄符纸,外加一块看起来油光发亮的古钱币给了魏宁,告诉他,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就想办法把这张黄符纸贴在魏三婶身上,然后趁着魏三婶被黄符纸镇住的时候,赶紧跑出来。

    至于那枚古钱币,据魏时说是放在庙里享了三年香火供奉的功德钱,用来防止阴气上身,最好用不过,不过,就魏宁看来,这枚还散发着香油味的古钱币,更像是在肉铺案桌上放了很久的。

    魏宁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晏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那架势很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

    天空中洒满了点点的星子,月光朦朦胧胧的,发出惨白的光,人在这月光下行走,似乎随时都会走到陌生的地方去。

    魏宁穿着双夹脚拖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打碎了周围的死寂,两旁的屋子黑压压的,房檐高高翘起,上面雕着的那些古兽,在苍白的月光下,张牙舞爪,仰天嘶吼,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一般来说,镇宅用的古兽都是那五种瑞兽,貔貅、龙龟、凤凰、玄武、麒麟,都是能兴家、挡灾,具有灵气的古兽,而古兽中四大凶兽则是饕餮、浑沌、穷奇、梼杌。

    四大凶兽里,饕餮喻贪婪,混沌好恶德,穷奇主背信,梼杌比顽凶。在外面,就是不怎么懂风水的人也知道,这四种凶兽是不能请进家门的,但是在魏庄,这四种凶兽却随处可见,屋檐,门扉,就是起房子,也要把一个石雕成的凶兽埋进地基中,这也算魏庄与别不同的风俗之一了。

    若是有风水大师到魏庄来看,估计会被吓一跳,敢把凶神全部请回来,还这样大面积放着的,绝无仅有,不是想以恶制恶,镇住什么东西,就是想搞个奇门风水局,走邪路子发家兴族。

    魏庄并不大,从魏宁家出来,走上一分多钟就到了魏三婶家,黑色的大门禁闭,里面无声无息,不像是在做什么——魏宁寻思着,也许是因为魏三婶身世可怜,他还真不希望看到这事是魏三婶做出来的。

    魏宁抬起手,敲了敲门,“咚——咚——”两声轻响在黑暗中沉闷的响起。

    夜太深了,也太静了,让人不由自主地把所有的动作都放轻了,放缓了,怕招来、或惊醒黑暗中的什么鬼物。

    等了一会儿,毫无动静,也许是声音太小了没把人叫醒,魏宁抬起头,又打算敲门,手刚举起来,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魏三婶的脸就从门缝露了出来,目光浑浊,看到魏宁,才把门缝打开了一点,侧过身,示意魏宁进屋来。

    魏宁进去,才发现,虽然从外面看屋子里黑漆漆的,但是屋里并不是没有光源,至少神龛那儿就亮着一支极细的白色长明烛,发出惨白的光线,投下一片阴影,火苗摇曳、跳动着,魏宁看到神龛前还放着一个黑布包,白天的时候还没看到,魏宁觉得有些蹊跷,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打算拿起来看一看。

    人还没走近,就被魏三婶拦住了。

    魏三婶的脸在黯淡的光线下,轮廓显得模糊而又柔和,没有了白天的凄厉和疯狂,与魏惜有七分相似的五官,恢复了一点魏宁前几天看到的风情。

    魏宁觉得很奇怪,魏三婶怎么能在短短几天内,一会儿劳弱不堪,一会儿精力充沛,实在匪夷所思,难道也是用了什么邪术不成?

    魏三婶挡在魏宁身前,目光冰冷,“干啥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和魏宁说法,平时都是亲亲热热,甚至是过分热情到魏宁吃不消,现在陡然间变了个底朝天,让魏宁吃了一惊,他小心地看了一眼魏三婶,“妈,这东西是啥?”

    魏三婶看了眼那个黑布包,“啥,还有啥,这不是你该晓得的事。”

    魏宁皱起了眉头,他过来的时候,魏时是教过他一些辨认法器的办法的,据他说,害晏华的办法,应该是用个小人儿,上面系上晏华,或者是与晏华关系密切的人的头发,再涂上下咒人自己的血,同时念咒就行了。

    这种简单,没什么要求,后果又严重的邪术,对下咒人本身的损害也是极大的。世上哪有那种不对等的便宜事让人占,或迟或早,下咒人都得为此付出代价,不是应在自己身上,就是应在后人身上,所以就算是会邪术的,也不敢轻易动手。

    魏时推断,用这个邪术的人,估计也是个“半溜子”,只晓得能害人,却不晓得中间厉害关节。

    “半溜子”是魏庄那一片的土话,用普通话说,就是半通不通的半坛醋。

    晏华是今天才刚到魏庄,又没和其他人接触过,陌生人应该是拿不到他的头发,所以更可能的是用他身边关系亲密的人,也就是魏宁,魏三婶要拿到魏宁的头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魏宁努力把呼吸稳了稳,怕激怒了魏三婶,他瞄了一眼魏三婶身后的黑布包,越看越像魏时说的那小人,时间彷佛凝固了一样,魏宁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直接用武力把那东西抢过来再说。

    说做就做,魏宁一个箭步上去,抓住魏三婶的手,把她带开,他还不敢直接推人,怕把她推到地上摔到哪里,魏三婶眼睛瞪得凸出来,手指着魏宁,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听得人想捂住耳朵。

    魏宁的精神紧绷着,把那个布包扯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个木头刻成的小人儿,手工粗糙,仅仅能看出来个人形,木头人身上用红绳子绑着三根头发,上面用手指划满了横七竖八的血条。

    魏宁皱起眉头,魏三婶为什么要做这些损人还不利己的事?他想不通!想到晏华还生死不知,魏宁立刻把这个木头小人凑到了神龛前的长明烛上,要把它直接烧了。

    被他抓在手上的魏三婶,嘴里“呜呜——嗬嗬——”的怪叫着,听得魏宁毛骨悚然,回头一看,吓得他冷汗直流。

    魏三婶的身体扭曲着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脖子跟断了一样垂在胸口上,头发一根根叉了起来,惨白着脸,一摇一晃,吓得魏宁手一抖,差点把她扔出去,魏三婶的头慢慢抬起来,魏宁看到她的眼眶里黑乎乎的,没有眼白,这——鬼物的眼睛才是这副样子啊!

    她枯瘦的手慢慢举起来,往魏宁伸过去,眼看着就要碰到魏宁。

    魏宁再也不敢磨蹭,他把木头小人对上了那根长明烛的火头,想把它烧掉,但是那根长明烛太细了,火头小,再加上那木头是湿的,更是难得点上火,只把外面的头发、红绳子烧掉了,木头小人身上的血迹也被火焰烧得发黑。

    就在魏宁心里一松,以为事情终于被他搞定的时候,事情又起了变化。已经烧出了火星子的木头小人,突然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惨叫声,尖锐得差点刺破人的耳膜,刺耳得让人想撞墙一死了之。

    伴着这尖叫声,魏三婶慢慢站起来,扭曲着身子,往魏宁的方向走去,她越走近,魏宁就觉得呼吸越困难,到了只离三步远的时候,已经张着嘴没办法呼吸了,魏宁抖着手,把那张黄符纸拿出来,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往前一扔——

    魏时是要他直接把黄符纸贴在魏三婶身上,这样威力才最大,但是也说了,要是情况紧急,挨不到边,就直接把符纸往魏三婶的方向丢过去,也能起一定的作用。

    那张黄符纸还没碰到魏三婶,在半空中无风自燃。

    魏三婶动作一停,嘴里发出“嗬嗬——”的叫声,全身抖动,似乎痛苦不堪,魏宁趁着这机会,正要把那枚古钱币塞进魏三婶的嘴里——他也是好心,魏三婶这副样子一看就是走邪了,这枚古钱币能驱除阴气,想必有用。

    就在这时,那只长明烛发出“啪滋”一声轻响,火头一跳,熄灭了,堂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人并不是惧怕黑暗,而是惧怕黑暗里的未知。

    突如其来的这一出,让魏宁心里一紧,一股阴冷的气息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充斥了整个空间,把魏宁紧紧地裹住,他的手一下子变得僵冷,一动也不能动,而近在咫尺的魏三婶,也突然间无声无息,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凭空消失了一样。

    魏宁紧张得额头上落下一滴滴的热汗。

    “呵——”一声轻轻地叹息在魏宁耳边响起,低哑,带着惆怅,声音很熟悉,魏宁知道,自己不止听过一次。

    魏宁瞪着眼前这一片黑暗,壮着胆子,大声说,“你要阻止我?我不晓得魏三婶为什么要害晏华,你也看到了,她现在这样子,是在害人害己,早晚会把自己搭进去!”

    那股阴冷的气息沉默着,却还是徘徊不去,魏宁手握成拳。

    它一定要护着魏三婶,魏宁也毫无办法,现在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再把晏华救起来,魏宁慢慢地挪动了已经接近麻痹的手,僵硬地在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捏在手上之后,心里一喜,抖索着,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凭着直觉选了一个方向,砸了过去,“砰——”,不知砸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动。

    紧接着,那股阴冷的气息躁动了起来。

阴气

    阴冷的灰白色雾气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用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蔓延到整个屋子,且越来越浓,伸出手去能摸到一片湿润。

    一缕月光从屋顶那块半透明的瓦片投了进来,正好照在了神龛上。

    明明那么重的雾气,浓得让人睁不开眼,什么都看不见,此时,在月光下,屋内的一切都一目了然,尤其是放在神龛上的魏惜的牌位,黑色的牌位上“魏惜之灵位”这四个字,清晰可见,隐隐散发出一股血色的光芒。

    魏宁呼吸急促,刚刚扔出去的糯米,几乎在一沾到那灰白色雾气的同时,就变成了黑色,并且直直地滚落到了地上。糯米完全没用,阴气太重了,太凶了。

    魏宁跑到了门口,抖着手想打开门逃出去,不管他如何用力,门都纹丝不动,只有背后的灰白色雾气翻滚着,几乎发出了实质的声音。

    魏宁不敢转身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抖着手,从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想把烟点上,“啪——啪——”不管他按几次,打火机还是连个火星都冒不出来,他把已经没用的打火机往地上一扔,抱着头,就坐在了地上。

    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它生气了——魏宁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有过这么清晰的直觉。

    恍恍惚惚间,魏宁无意识地转过身,一滴汗水滑到了他眼睛里,眼球一阵刺痛,视线一片模糊,魏宁抖着手,用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

    在魏宁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瞳孔就好像濒死的人一样放大了。

    眼前的灰白色浓雾扭曲着,翻滚着,渐渐变成了一个人形,魏宁直瞪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只是凭着本能一点点往后退,然而,他已经是背靠着大门,再退,也仅仅只能往墙角处挪动。

    以前仅仅只能感觉到一些“东西”的存在,而现在,那些“东西”直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魏宁闭上眼,抱着头,充耳不闻、闭目不看,直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魏宁冷得嘴唇直发抖,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他在心里面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魏宁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听那个二百五魏时的话,一个人来找魏三婶,他就应该拉上魏时,拉上陈阳,拉上陈阳的那个同事。

    都怪那个二百五,这回肯定要被他害死了。

    周围阴冷的雾气让魏宁冷得脸色青白,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沾在脸上,脸色煞白的魏宁颤巍巍地抬起了头,那个“东西”不允许他逃避,一直站在他面前,而且气息还越来越不稳。

    当看到的时候,魏宁忍不住抽了口气。

    由灰白色的阴气凝聚而成的形体,轮廓清晰可见,五官惟妙惟肖,“它”正看着魏宁,一直看着,当魏宁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它”时,“它”就往魏宁的方向动了动,带动起绍的浓雾一阵翻滚。

    魏宁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他心里是有一个猜测,然而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这个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

    魏宁被吓得够呛,眼神飘忽,左右游移,他没看到,在他的一呼一吸间,一股股灰白色的浓雾被他吸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魏宁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得他能轻易地飞起来。

    魏宁在一片黑暗中走着,走了很久,走得腿都快发软了,“我草,这到底是在哪?怎么连一个人都没见到。”魏宁在心里骂着,他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魏宁的脑子里一点疑问都没有。

    这时,在他身前走过来一个灰白色的影子,魏宁兴奋起来,在这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一个的地方终于来了个人,总算可以出去了,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往那个白影子跑去。

    跑到了那白影子身边,魏宁才发现,那个白影子其实是个半大不大的少年,身高只到他的胸口。

    那个少年全身湿漉漉的,还在往地上淌水。

    魏宁喊他,他却充耳不闻,两眼发直,一步拖着一步地往前走,在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滩的水渍,那水渍发出轻微的腐臭味,像——是尸臭。

    眼前这一幕很诡异,然而魏宁却丝毫没有知觉,反而是一心一意地跟在那个少年身边,毕竟,他是魏宁在这片黑暗中走了这么久唯一看到的“活人”。

    走了一阵子,那个少年突然停了下来,全身发抖,身上正在往下淌的水也越来越多,渐渐地,在他脚边上汇成了一个小水坑。

    魏宁也跟着停了下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走了?”魏宁忍不住大声对少年说。

    少年用惊惧的眼神瞪着自己的身后,身后有什么——魏宁也跟着转过身去看——不远处,有许许多多的白影子往这边飘过来,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近,那个少年全身的颤抖就越激烈,直到那些白影子到了三步远外,那个少年从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尖锐得如同近距离听到飞机在空气中呼啸而过的声音,魏宁的脑子被震得嗡嗡响,痛得他只想拿头去撞墙。

    “别叫了,别叫了,我草,我叫你别叫了!”魏宁抱着头,在少年的惨叫声中大声喊,喊着喊着,那个少年真的停了下来,他转着头,似乎也怀疑地看着四周,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周围空无一人,唯有眼前那些可怖的白影。

    那些白影子围了上来,抓住少年,抬着他往后退,魏宁明明怕的脚都在发软,也许是那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也许是这无边的黑暗太可怕,也跟了上去。

    那些白影子带着那个少年到了一条黑乎乎的河边,那个少年一看到那条河,又凄厉的惨叫起来,边叫边剧烈的挣扎,好几次,他差一点点就从那些白影子手里挣脱了,然而力量并不足够,又被那些白影子抓了回来。

    那些白影子走到河里,把少年浸泡在黑水中,等少年快窒息了,又提上来,还没等他缓过气,又按下去——这个动作被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魏宁站在一边,先是看得义愤填膺,冲上去想阻止那些白影子,但是身体却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他对眼前这一幕无能为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这个冰冷的事实摆在了魏宁眼前。

    不久,魏宁就看得心胆俱裂,这些白影子到底是有多残忍,让一个少年这样重复着死亡的过程,太可怕了,这个少年太悲惨了,太可怜了,魏宁一个大男人,看得眼眶发红,手握成拳,胸膛一起一伏,激烈的情绪在其中翻腾着。

    他要把那个少年救出来,魏宁在一旁暴躁地走来走去。

    也许是折磨得够了,白影子们放开了那个少年,接着,慢慢散开,留下那个少年在原地,那个少年半个身体浸泡在水里,惨白的手指无力地抓着水里腐臭的烂泥。

    过了一会儿,那个少年抬起了头,沾满了脏东西的脸上,如同木偶,毫无表情地看着不知名的远方,他用细瘦的手慢慢撑起了身体,一点点从水里爬到了岸上,就在那烂泥中躺了下来,不知道躺了多久,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气。

    一直站在旁边的魏宁,也走了过来,陪着他坐在那片烂泥中。

    魏宁用发红的眼睛看着那个少年,低声说,“那帮孙子已经走了,起来啊,快起来,我们走,离开这里!”

    然而,那个少年如同死人般的灰色眼睛,就那么睁着。

    他没有听到魏宁的话,也没有看到魏宁的人。

    魏宁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摸了摸少年湿漉漉的头发,“别怕——”魏宁听到自己言不由衷的这样说。

    草,怎么可能不怕。

    那个少年似有所感地侧过头,还沾着烂泥的额头刚好碰到了魏宁的手,魏宁的手指动了动,感受到了一股冰冷,少年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种奇妙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在笑,却又像在哭。

    躺了一会儿之后,少年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他挪到水边,用手捧着河水,洗了把脸,直到把脏污全都擦干净,露出了雪一样白净的脸。

    接着,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黑暗中走去,目标明确,脚步坚定,不知走了多久,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魏宁觉得自己的脚重的有些抬不起来的时候,少年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不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而是出现了许多模模糊糊的影子,那些影子很庞大,匍匐在地上,如同正窥伺着猎物的猛兽。

    少年就走在这些“猛兽”之间,魏宁越走越觉得眼前这些庞大的影子很熟悉,尤其是脚下的路,他好像凭着本能就知道这里该转弯了,那里该直走。

    走了一阵子,少年停了下来,他好像犹豫了一下,魏宁站在他身边,抬头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影子,好眼熟,他忍不住举步走了过去,在走到那影子附近时,就融入了其中,魏宁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回来,幸好,他一后退,又从影子中抽身出来,然而,此时,少年却动了起来,他看准了一个方向,直接往前走,魏宁紧随其后。

    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灯。

    一个与魏宁相同面目,只比他年轻的“小魏宁”坐在书桌前,正在做功课,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少年和魏宁,少年慢慢走过去,他趴在书桌上,专注地看着“小魏宁”,“小魏宁”无知无觉,低着头,一脸不耐烦地在纸张上写写算算,然后,少年就伸出手,带出了一地的水,他的嘴巴无声张合。

    “阿宁哥哥,救救我——”

    灯火发出“啪滋”的一声轻响后,熄灭了,一本书从桌上掉了下来,正砸在了“小魏宁”的脚背上,“小魏宁”吓得大叫起来,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年轻了很多的魏妈妈一脸紧张地跑进来。

    “小魏宁”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来求救的少年,没看到少年流下的眼泪湿透了那盏灯。

    只有站在一边的魏宁看到了,他的脸上划下两道泪痕。

作孽

    就好像在看电影一样,场景一幕一幕的在眼前上演,你无法阻止、无法干涉,只能被动地观看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糟透了。

    魏宁陷在这片黑暗里,走在这个少年身边。

    他一直都跟在少年身边,已经不知道多少天了,在这片黑暗中,对时间以及空间的感觉变得模糊不清,开始的时候,魏宁还能做出一些大略的判断,而现在,他早已经放弃了这个举动。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少年悲惨的经历,魏宁从开始的伤痛愤怒到现在的麻木不仁,当他再一次看着那些白影子把少年按进水里面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脸上,只能看到喉结快速的上下滑动。

    不管是对这个少年,还是对那些白影子,魏宁都摸不清头绪。

    魏宁对少年很熟悉,然而,也就仅仅是熟悉,脑子好像被什么扯断了电源开关一样,缺少了某样东西,脑容量急剧下降,回忆也蒙上了一层纱布,不,是根本无法回忆起任何东西。

    少年下巴尖尖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惨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的脸上,黑洞洞的眼睛显得更加幽深和莫测。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了,即使是在受折磨的时候,脸也像棺木一样的僵硬,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浓缩到了那双眼睛中。

    魏宁跟着少年在这片黑暗中茫然地走着,过不多久之后,魏宁发现,其实这片黑暗是有边界的。

    少年似乎在刻意地寻找着离开这片黑暗的办法。

    每当他们走到离边界处不远,浓得像黑夜一样的雾气就会翻滚着扑过来,阴气如同硫酸一样,刮蹭着他们的身体,深入五脏六腑,骨髓血脉的疼痛,让他们满地打滚,直至晕过去。

    魏宁痛得浑身颤抖,牙齿打战,他伸出手想拉住又一次打算去“受刑”的少年,手却穿过了少年的身体,魏宁看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只是手却紧握成拳。

    少年义无反顾的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那个浓雾,每一次都遍体鳞伤地铩羽而归,然而,他的字典里好像就没有“放弃”这个词,头撞南墙也不回头,犟得让魏宁想揍人。

    这片黑暗是个无形的囚笼。

    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生活,被白影子折磨、去看“小魏宁”、挑战黑暗的边界,少年不知疲倦,不用休息,他拼命反抗,却无能为力,魏宁站在一边除了心疼和干着急,丝毫办法也没有。

    某天,魏宁实在受不了了,就离开了少年一会儿。

    他在这片黑暗中茫然地走着,浓得如同墨汁一样的黑暗,在其中待的时间越久,脑子就越麻木,这一阵子,魏宁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沉重起来,就好像吸取了大量水分的海绵一样,沉甸甸的。

    魏宁开始有脚踩到实地的感觉。

    这种情况让魏宁亦喜亦忧,喜的是,这意味着少年可以看到他,他一直想和这个少年说说话,同时也可以帮少年干翻那帮白影子,忧的是,魏宁直觉里直到这种情况极其危险,但是,到底是什么这么危险,却又不知道。

    魏宁走着走着,听到前面有一些细微的耳语。

    这是他在这片黑暗中听到的,除了那个少年之外的第二个声音。魏宁精神一振,立刻跑了过去,果然,黑暗中出现了两个灰白色的影子,他们的颜色是灰黑夹杂着灰白,比起少年那个有些飘忽的灰白色影子,他们的形体明显更凝固,更坚实。

    魏宁一跑到那两个灰白色影子前面,那两个灰白色影子就立刻停下了彼此间的谈话,一致转头看向了他,在他们的目光下,魏宁无来由地一阵紧张,他们能看到自己?魏宁紧盯着这两个灰白色影子。

    其中旁边的影子突然说,“奇怪,居然跑进来一个游魂。”

    另一个影子接口道,“哪里是游魂咯!明明就是一个散魂,也不晓得是哪个作孽的,把他的一魂一魄扯到了这里面来。”

    旁边的影子啧啧称奇地绕着魏宁打了一个圈,“不是有人故意搞他的,你看看,你看看撒,他脚上那根红绳子,上面还挂着块古玉,明显是用来固魂的撒,要是故意搞他,还帮他固什么魂。”

    另一个影子也看了一眼,“再不从这里出去,就是身上挂满古玉把自己当个古董摆设都没用,魂都丢了,还不就是个活死人了。”

    旁边的影子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魏宁听他们一言一语,来来往往,似乎在说他的事,他听起来很急,觉得跟自己是切身相关的,然而,又不晓得自己在急什么,只能在旁边打转转。

    另一个影子不耐烦地说,“走咯,走咯,管什么闲事。”

    旁边的影子也没异议。

    就在他们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呼叫声刺破了黑暗传了过来,魏宁听得浑身一震,这是少年的声音,他已经好久没有出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么惊慌?

    魏宁背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后,两个影子对望了一眼,也跟在了他后面。

    走不多远,就看到少满身鲜血,从头到脚血淋淋的,本来从他身上淌下的清水,都变成了血水,一步一个血脚印,脸仓惶四顾,不知在寻找着什么,嘴巴张开,发出可怕的尖啸声,恍若厉鬼。

    魏宁跑到了少年身边的时候,尖啸声也蓦地戛然而止。少年茫然地左右看看,似乎也不清楚自己在叫什么,找什么。

    血还在汩汩地淌着,从他的脚下流出来,汇成一个小水坑,接着,魏宁目瞪口呆地看到,那个水坑中的血水又倒流了回去,渗进了少年的身上。

    这时候,无声无息跟在魏宁身后的两个影子走到了少年身边,又开始了一来一往的对话。

    其中一个影子说,“不得了,不得了。”

    另一个影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是不得了,生灵活物的血气,阴湿地的煞气,夭折横死的怨气,都快冲天了,要不得多久,他自己也可以从那帮狗东西手里挣脱了吧。”

    一个影子似乎叹息了一声,“就是太痛苦了。”

    另一个影子粗鲁地啐了一口,“只要能摆脱那帮东西,就算再痛苦十倍百倍又何妨!”

    一个影子还是有些悲天悯人,另一个影子不耐烦地推了推他,走到了少年身边,一双手掐住了少年的肩膀,就这样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少年使劲地挣扎着,脚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水。

    影子的手用力晃了晃,少年立刻不再挣扎了,耸拉着头,安静了下来,影子把少年夹在了臂间,“我们把他带走算了,遇到了也是场缘分,动作要快点,免得被那些狗东西察觉了找过来。”

    魏宁看他要把少年带走,急了起来,不断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伸出手去试图阻止他的行动,然而却屡屡扑了个空。

    这时,旁边一直站着没动的那个影子,突然大喝一声,手一扯,拉住魏宁把他往空中一扔,“还不归位,更待何时,去!”

    魏宁只觉得脚踝处一阵火烧似的痛,痛得他大叫起来,满头大汗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呼哧呼哧地大声喘着粗气,他的头还是很晕很痛,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噩梦,一时之间,还回转不过来。

    一股阴冷的气息搭在他肩上,让他震荡的魂魄安稳了下来。

    魏宁一抬头,就看到浓雾凝成的灰白色影子站在了他面前,正看着自己,这时候,魏宁不晓得为什么,倒是不害怕了,反而壮着胆子抬起头,与“它”对视了起来。

    目光复杂中还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虽然刚刚那个梦里面的事情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那种感情的激荡却还清晰地印在了他脑子里。

    魏宁舔了舔干燥的嘴,嘶哑着声音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灰白色的影子动了动,地面立刻现出了一块空地,那些已经变成黑色的糯米好像被个什么东西拖着一样,飞了过来,慢慢地,那些糯米在地上挪动着变成了几个模糊的大字。

    魏宁心里又骂了魏时一通,那个二百五,还信誓旦旦地说这些糯米是重阳节那天起锅用艾蒿炒出来的,绝对是驱邪去鬼的绝招,草,现在绝招变成鬼手里的粉笔了!

    “放了我妈,不怪她——”几个糯米组成的字显现在魏宁面前,魏宁一看,顿时气冲上来,一时气愤之下,也忘了害怕,冲口而出,“不怪她怪谁?我朋友人躺在那里都快死了,偏帮也要有个分寸!”

    房间里立刻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就好像身在坟场一样,魏宁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连骨头缝里都嗖嗖地冒凉气,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让你逞口舌之快,让你乱说话。

    过了一会儿,地上终于又有了动静,“有因就有果,作孽终要还。”糯米变成了这一行字之后,立刻碎成了粉末,被浓雾一沾上,变成了灰黑色的烂泥。

    而与此同时,灰白色的雾气也开始变淡,慢慢地消散。

    魏宁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发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手一动,似乎想举起来,伸过去,然而,他还是克制住了,手捏成了拳头。

    魏宁垂下头,告诉自己,人鬼殊途。

内情

    “砰——砰砰——”激烈地敲门声在沉寂的夜晚响了起来,魏宁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墙走到大门处,打开了门。

    魏时立刻冲了进来,抓住魏宁的手臂,“宁哥,你没事吧,我在外面就都把门敲破了嗓子喊哑了,屋里都没反应,急死我了,想了好多办法都打不开门,那个罗盘跟中了邪一样,转得人眼发晕,我就晓得里面肯定有古怪。”

    从醒过来之后,魏宁就浑身无力,头痛欲裂,哪里经得住魏时这样地拉拉扯扯,他瞪了魏时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草,你快放手,你再拉着,我刚才没死现在也快死了。”

    魏时一听,赶紧把手松开,小心地扶住他,“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屋里好重的阴气。”魏时皱紧了眉头,往后退了一步,就站在打开的大门口,再也不敢往屋里走。

    “我哪晓得,反正不是什么好事。”魏宁没好气地搓着额头,“你进屋看看魏三婶,她倒在地上,我怕她出什么事。”

    就算刚刚和“它”那么说,其实魏宁心里还是担心魏三婶的安危,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可怜的女人,再说,脑子也不清白,就算**律,也是个无法承担刑事责任的。

    魏时略一犹豫,最后狠了狠心,先在自己嘴里塞了一张符,一手抓着一把糯米,一手拿着一个木签子,跟探地雷的工兵一样,慢吞吞地往堂屋里走,边走边把糯米往地上扔,站在一边的魏宁很想告诉他,这糯米根本不顶用,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它”应该已经走了,没什么大碍。

    两个人走到堂屋中,魏三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蓬乱的花白头发盖住了脸,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魏宁拖着脚步走过去,把她从地上半扶起来,手放在她鼻子下,还好,还有气。

    魏时则把糯米收了起来,走到了神龛前,看到被魏宁烧得还剩下一小半的木头小人,拿起来一看,皱紧了眉头,“这个不太对。”

    魏宁正掐着魏三婶的人中,想把她弄醒,听到魏时的话,动作停下来,“什么不对?”

    魏时晃了晃手里的木头小人,“这东西不对,这个咒术应该用李子树的木头做才好,才咒得死人,这个是杏树的木头,顶多能伤人,让人生个病,走一段时间的霉运,但是不会要人命。”

    魏宁一愣,“还有这说法?”

    魏时在神龛前来回走来走去,“你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杏伤人,桃保人,李子树下埋死人’?魏三婶大概就是想找你朋友的麻烦,倒没想过要他死。”

    魏宁沉默了起来,想起“它”刚才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魏时看魏宁还在掐魏三婶的人中,“宁哥,你先把魏三婶放下来,让她躺好,她是被咒给反噬了,你这样掐是掐不醒人的,等会儿,我给她做个法,再吃点药,不过——”

    魏时接下来的话没说出来,但是魏宁也隐约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自古以来,不管是电视剧、小说还是民间异闻里,都把武功、法术之类的反噬说得异常严重,留下个终身不能痊愈的内伤都还是侥幸了,严重点的,命都会送进去。

    魏宁把魏三婶送进了后面的小杂屋。

    小杂屋里黑不隆冬的,跟在他身边的魏时,拿出打火机打上火,摇曳的黄色火焰照亮了整间屋子,屋子里就是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木床旁边搁着一张脚凳,墙边上还有一个古旧的衣柜,别无他物,东西整理得倒也整齐,就是有一股冲鼻的霉味。

    魏宁把魏三婶放在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之后两人离开了房间。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蒙蒙的白光照进了屋子里。

    两个人经过堂屋的时候,魏时一眼看到了地上的那些黑糯米化成的烂泥,他脸色一变,立刻蹲下去,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好凶,好恶,没想到魏庄里还有这么厉害的鬼,我还以为魏庄是最干净的地方,平时连个小鬼都难得看到,一出来就出来个BOSS级的。”

    魏宁眉心一跳,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一脸忧心忡忡地往屋外走,“快回去,晏华不晓得怎么样了。”

    现在知道了魏三婶下的到底是什么咒,晏华的病情反而扑朔迷离了,按理说不会伤及性命的咒,放在晏华身上,却是卡着脖子吊着气,眼看就要不行了。

    两个人脚步匆匆地回了那个小卫生所。

    门是虚掩的,陈阳斜歪在门边上,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魏宁一打开大门,“吱呀”一声轻响,陈阳立刻从地上跳起来,迷瞪的眼神一瞬间犀利的看过来,看到是魏宁他们俩,戒备的神情一下子松懈下来。

    魏时蛮有兴味地打量着陈阳,“你警惕心好高。”

    陈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没办法,以前在街上混了一段时间,不提点心,就要担心睡觉的时候被人砍了。”他倒是毫不避讳,想说什么说什么。

    魏宁没理会他们两个,箭步走到了晏华身边,他还是脸色青白,昏迷不醒,身体被他们几个用粗麻绳绑得结结实实,像个粽子一样。

    魏宁看着他,一筹莫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转过头看着魏时,“快过来,我们几个研究一下,要是治不好,就赶紧送到大医院。”

    魏时摇了摇头,“送到大医院去也没用,这又不是病,送去了也看不出什么,就是等死,宁哥,你去魏三婶那儿的时候,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魏宁想了想,断断续续地把那个灰白色影子的事说了出来,说到“有因就有果,作孽终要还”这句话的时候,魏时面色一振,连声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你这朋友身上的阴气不太对头,和一般被下咒的人不太一样。”

    魏宁看不出什么阴气不阴气,“到底怎么不一样了?”

    魏时突然问,“你这朋友是不是平时蛮花心的?”

    魏宁不知道怎么话题一下子跑这么远,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他是蛮花心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魏时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他身上有好几道怨气,估计他以前的女朋友里面有怀了他的孩子打了胎的,还有自杀了的,幸好,他平时为人还不错,家里面也做了不少善事,所以这些缠上他的怨气不算太重,对他日常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碰巧魏三婶对他下了咒,让他的身体一下子虚弱起来,阳气不足,就起了连锁反应,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翻着倍的往上堆,恶果就出来了。”

    这些话,听得魏宁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还扯得这么远,世上的事真是一环套一环,不知道下一个环会出现在哪,不过想这些都没用,现在的重点是怎么救人。

    魏宁紧张地看着魏时,“能救不?”不能救的话,那就赶紧说,他好另外去找有能力的。

    魏时大概是知道他心里的打算,哼了一声,从桌子上摸出一副无框眼镜,戴在了脸上,抬高了下巴,一脸的自傲和清高,看得魏宁牙痒痒,想一脚踩上去,“当然能救,莫小看我!”

    魏时拿出一张黄符纸,用朱砂在上面划出了一个小人。

    魏宁在一旁看得嘴角一抽,这二百五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画画像鬼画符,一个小人就是一个不成样子的圆形,下面接上四根棍子,这么拙劣的画技,魏时还觉得自己画得蛮不错,拿起那张黄符纸,一脸得意地看了又看,等墨迹干了之后,才继续。

    魏时拿出一根红绳子,绑在了晏华的中指上,另一头用饭粒粘在了黄符纸那个小人身上。

    接着,就拿出一把铜刀,割开了晏华的中指,血顺着红线,慢慢地流到了黄符纸上,等黄符纸上那个小人被血浸透了的时候,魏时才解开了晏华中指上的红绳子,把红绳子连着黄符纸一起放在烛火上烧掉,一瞬间,那个纸就化成了黑灰,一股无来由的风吹来,黑灰就漫天飞了起来,一下子,不知去向。

    做完这一切,魏时说了一句,“好了!”

    魏宁怀疑地看着他,“这就行了?”

    魏时又哼了一声,“宁哥,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魏宁听了,若有所思,“那倒是,你小子从来就是做得成就自己做,做不成就喊着别人做。”

    魏时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手下一用力,把一碗水灌进了晏华嘴里,随着“咕咚——咕咚——”声,晏华把那碗水全喝了下去,喝完了,身体一阵乱抖,接着,人猛地睁开眼,“噗——”地一声,把胃里面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魏时松了口气,“好了,好了,秽气全清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清心寡欲一阵子就没事了。”

    晏华还在旁边吐得昏天暗地,边吐边看着魏宁,魏宁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就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详细地给他说了一遍,等晏华吐完了,消停了,又漱了口,缓过气,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宁子,你没说错,你们这魏庄真他妈邪。”

收鬼

    急慌忙乱的夜驼于过去了,阳光细细碎碎的洒落下来,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闻一口,人就会忍不住陶醉地闭上眼。

    魏宁坐在窗户边,揉了把脸,脸色有些发白,透着疲倦,从昨晚上在那股浓涡晕过去再醒来之后,他就感觉不太好,脑袋发昏不算,身体还沉甸甸的,跟挂了四五十斤的砖头一样,手脚都难得抬起来。

    此时,魏时已经配好了给晏华吃的药,擦了把手,走过来,站在了魏宁身边,魏宁看了他一眼,手有些僵硬地从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

    良久之后,魏宁终于开口了,“阿时,你晓得怎么收鬼不?”

    魏时忙了一晚上,也有些脑子发木,听到魏宁的话,没转过弯来,“啊?宁哥,你不是一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吗?”

    说到“怪力乱神”这几个字的时候,魏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魏宁看了一眼魏时促狭的脸,“我是不信,可不妨碍我好奇吧,当我喜欢上了研究民俗不行啊。”

    魏时低头笑了几声,一脸“我懂的”的表情。

    这个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不就是拉不下面子死撑着,只能犟嘴呗。

    魏时拉过椅子,横跨上去坐下,一板一眼地开说。

    “说起收鬼,外面的人不晓得,其实收鬼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法事,做上几天法事就超度了,厉害一点的,做个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到了这时候鬼也就差不多都去阴司了,剩下的,都是执念太深或怨气太重的,这些的话,那就要看情况了。”

    魏时听他说得蛮有意思的,忍不住就问出口,“看什么情况?”

    魏时接着说,“对付这些,一般就是三种做法,一是超度,这种比较高端,除非本事极大的人,一般人玩不了,这就和我们念书一样,一般人把书上有的东西学好就已经很吃力了,只有极少部分人还能有余力去学书上没有的;第二种用的最多,就是想办法让鬼魂飞魄散,一般‘收鬼’就是这么搞的,那句‘让你连鬼都做不了’就是讲的这种情况,这种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当然也最残忍;第三种是镇阴,就是想办法把厉鬼困住,让它不能出来作乱子,这种搞得好就好,搞不好,那厉鬼被镇了之后,怨气会越来越大,等它找漏子出来了,那麻烦就大了,所以这种用得少,除非鬼太厉害了,对付不了。”

    魏宁听得蛮认真,听完了,半天不说话。

    魏时好奇地看着魏宁,“宁哥,你想知道这些干什么?”他突然脸色一变,“你不会是想去对付昨晚上魏三婶家里出现的那东西吧?”

    在渐白的天色下,魏宁的脸有些阴晦,“那不是什么东西,那,那,那个是魏惜——”

    魏时把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扔到桌上,打火机一跳一跳的,掉在了地上,他脸色有些不好,“我当然晓得他是哪个,不过人死了就是死了,变成鬼就没得道理好讲的,你要是有什么主意趁早说出来,莫乱来。”

    魏宁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魏时点了点头,“宁哥,你昨晚上受了太多阴气,这几天多晒晒太阳,我等下给你煎服药,你喝了会好受点。”

    魏宁搓着额头,嗯嗯啊啊地应和了几声。

    被吓坏了的晏华,脸色煞白,等天一亮,身体也稍微好转了一点后,就打算立刻离开魏庄,魏宁陪着他走到停车的老槐树下边,“我还是不太放心,看你脸色还不太好,干脆我开车送你去镇上。”

    晏华也确实还有点不太舒服,所以就同意了。

    魏宁开车上了路。路况还是不太好,到处是小坑大坑,尤其是庄子附近,路面正在翻修的地段,更是难走。

    魏宁小心地开了出来,过不多久,就到了上回出车祸的地方,他不由得把车速放慢了下来。

    车子撞上去的那棵树,树皮上还坑坑洼洼的,旁边是断枝残叶。

    魏宁看了一眼,还是没想起来当天到底是怎么开车的,这种路也能出车祸,他也没喝酒没疲劳驾驶,只能说很怪。

    这时,从路那头开过来一辆车,看到魏宁他们,一个年轻男人就把车停在了路边上,挥了挥手,似乎是想拦车,魏宁心里一犹豫,在这条路上走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帮的话,说不过去。

    但是,魏宁看着那个男人,右眼皮一跳一跳的,魏庄这里的老话是“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想到自己最近已经够倒霉了,魏宁打开窗子,伸出手去,也挥了挥,示意自己急着赶路,有事请找下一位——

    等车子开过去了,坐在旁边,脸色惨白,额头冒汗的晏华开口了,“我说宁子,你刚才在冲谁挥手?”

    魏宁扭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刚才路边上那个男人你没看到?”

    晏华喉咙一哽,“我草,刚才哪里有人,不会又出鬼了吧!”

    魏宁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用不可思议地表情看着晏华,“你真没看到?”

    晏华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我现在还有心情跟你开玩笑不?”

    这回,轮到魏宁面色如纸,额头冒汗了,他强笑道,“那大概是我眼花了,眼花了——”

    车厢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过了一会儿,魏宁突然开口说,“晏华,我想起来,我上次回家的时候,好像也看到了这么个人,就在出车祸之前,就是我醒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把事情都给忘了,刚才看到那个人,突然间又有点想起来了,你说,是不是同一个——”

    旁边的晏华哭丧着脸,“宁子,我哪知道啊!我草,这简直比死神来了那电影还刺激人,不行,回去我就得跟老头子说要他找几个有门的人给我看看。”

    魏宁本来心里还慌得厉害,看到个比他更慌的,反倒镇定了不少,“你找这些人,还不如少找些女人,迟早会惹祸上身,这回就是个教训。”

    晏华抹了把脸,嘀咕着,“我哪还敢找女人——”

    魏宁不说话了,没想到来一趟魏庄还能把晏华花心这毛病给断了,他家老爷子肯定要高兴得到祖宗牌位前烧香去了,想到这个,那种恐惧的感觉都驱散了不少,魏宁忍不住嘴角带上了点笑意。

    一时无话,车子开进了镇上,魏宁和晏华分开,一个回家,一个取车,魏宁到了修车铺,把车开出来,说实在的,路上遇到那种邪事,他真不大敢就这么开回去,还是等到中午,阳气最重的时候再说。

    附近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做法事的人刚好就在镇上住着,想来想去,魏宁找人问了路,打了方向盘,往镇边上开了过去。

    这就是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看到魏宁,满脸堆着笑,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进来,进来,我去喊我屋里的出来,他还在睡,昨晚上做事做得太晚了。你先坐。”

    堂屋里倒也平平常常,魏宁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地坐在了一把竹椅上,才刚坐下,一个中年汉子就走了进来,他上下打量着魏宁,“莫么子印象,是你家要做法事?你是哪里的?”

    魏宁回道,“是我家想请人做法事,我是魏庄的。”

    中年汉子一听,脸色大变,摆着手,猛摇头,“魏庄里的法事我们不接呢,你走吧,走吧,你不是魏庄的吧,魏庄里的人哪里会到外面找做法事的,他们专门去找东老先。”

    魏宁听得一愣,“东老先是哪个?”

    那个中年女人倒了茶进来,被那个中年汉子喊住,“你先把茶端进去,这家我们不接,我说你这年轻伢子,回去问问你们家老辈子撒,就这样跑出来,你肯定没跟你们家老辈子讲吧?”

    中年汉子一猜即中,魏宁只能点了点头,中年汉子一拍大腿,“我就晓得,你去找东老先吧,其他人不敢接你们魏庄那边的法事。”

    魏宁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接?”

    中年汉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宁一眼,“你们魏庄那地方太邪,压不住。”他突然眯起眼,上下看着魏宁,“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走了魂,现在还看不出,过几天一定会大病一场。”

    魏宁一惊,想起了昨晚上发生的事,赶紧说,“你既然能看出来,就一定能有办法帮我,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没得办法,要不了你的命,就是病一场,身体虚一点,你多吃点培元固本的东西就行了,不过你最近还是要小心点,莫到不干净的地方去,你现在火焰低,过路的随便哪个小鬼都可能缠上你。”

    魏宁听了,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些许,“那麻烦告诉一声,东老先哪里找去?”

    中年汉子倒也没有那些做生意的遮遮掩掩的性子,把东老先家的地址说清楚了之后,就把魏宁送出了门。

    魏宁开了半个小时的车,到了隔壁的镇上,找到了中年汉子说的地方,这地方到时看起来山清水秀,蛮有世外桃源的感觉,一栋老屋子,老屋子前,槐、柳、樟树成荫,绕着一个池子,池子里几只鸭子游来游去。

    魏宁走上前,敲开了门,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老人站在门口。

    魏宁一看,又是个熟人,这不就是做阴婚那时候看到的阴阳先生嘛。

27

    【承继】

    吉时还没到,几个老辈子在旁边寒暄了起来/books/5/5709/

    妖狐王爷:王妃很爱吃嫩草。

    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把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情旧事拿出来,翻来覆去的放到太阳下晒,这几个老辈子都是七八十岁的年纪,在魏庄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说起过去那些事,更是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忘了时间场合。

    因情就景,说的最多的,还是年纪轻的时候,见识过的那两次承嗣仪式,说起来,如果当日魏明清不是出了事,哪里轮得到魏德清,也就是如今的魏七爷嗣位,魏明清那是被魏七爷的父母寄予了厚望的年轻才俊,可惜,就是命不长。

    那一年,魏庄又发了人瘟,人口十去四五,家家户户,都挂了白布,扎了纸花,整个魏庄是哭声连天,愁云惨雾,连那么多年的战乱都熬过来了,却没有躲过去病灾,也只能归结于天命。

    这场人瘟,在那一年的中元节那天,死的人最多。

    尸体堆着尸体,只好把所有死人全都装在棺木里,抬到山上的停灵房外,那个时候,附近的十里八乡都知道魏庄发了瘟,个个躲都来不及,没有一个做道师的敢来魏庄做道场,就是重金都请不到人。

    后来还是找到了隔壁的慈恩镇上,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东老先那一套道师班子请出来,才总算全了后人该有的礼数,送了先人上山,这之后,魏庄里要是有人要做法事做道场,都是请的东老先,再也没找过其他道师。

    其实不光是魏七爷的哥哥魏明清,魏老爷子的大哥魏林清,也是死在这场人瘟里,魏林清还要惨一点,他不光是自己没逃过去,连他挺着大肚子,眼看就要生了的老婆,也跟着去了。

    这些事一说起来,这些老辈子们个个老泪纵横。

    只有魏七爷两父子,一个面无表情地坐在上手的椅子上,一个面无表情地站在其后,并不怎么说话,听到他们说起魏明清的时候,也还是一样,魏七爷时不时咳嗽几声,拿出个蓝色的方格布帕子捂起嘴。

    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子,总算是到了吉时,门口挂着一面鼓,一个男人走过去,拿起鼓槌,狠狠地敲了三下,咚,咚,咚——鼓声沉闷,鼓点子就好像敲在人脑子里,让人渗得慌,那个男人边敲边拖长了声音喊道,“吉时到——”

    立刻,不管屋里屋外,所有人都站起来,肃然而立。

    整齐的脚步声从祠堂外传来,两排穿着黑色长袍,双手合掌握于胸前的少年男女,鱼贯而入。那个黑色长袍还带着兜帽,把这些少年男女的头遮得严实,看不清他们的脸面。他们隔开了人群,在中间留下了一个三米宽的通道。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很快安静了下来。

    那个拿着鼓槌的男人,又狠狠地在鼓面上敲了一下,“咚——”声音沉闷而绵长,随着鼓声,那些少年男女合于胸前的手掌,也用力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并且大喝一声,“哈——”

    混在人群里的陈阳,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一声,心里也不禁砰然一跳。

    这些少年男女大声说着祭词,“继往——开来——天命——往生——正己——传承——跪——”

    跪字一出口,所有的魏庄人,立刻齐刷刷跪下,额头抵着地面,双手放于头侧,掌心向上,以五体投地的跪姿,表示虔诚和顺服,此为敬天,三跪九叩之后,人群纷纷站了起来,看着祠堂口。

    在那儿,站着魏七爷父子,他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大厅房里出来到了祠堂外,此时,魏七爷穿着一身簇新的白色布袍子,不紧不慢地沿着通道往里走,紧随其后,慢了一步的是他的儿子魏东来,他低着头,头发已经花白,脸色苍白中隐隐透着一股铁灰色,也穿着跟魏七爷一样的白袍子,脚步有些沉滞而拖沓。

    人群的视线默默地看着他们,空气压抑而充满着无声的迫力,周围是死沉沉的安静,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声响,就连魏七爷的咳嗽似乎也好了一样,他挺着腰板,目不斜视地走着。

    而魏东来脸上略带着一点扭曲和不安,跟在后面。

    站在陈阳边上的魏时,拉了拉陈阳的衣袖,在地上划了几个字,陈阳看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这个事可行,魏时冲着他摇了摇大拇指,两个人就这样商量了一下,总算把计划给暂时定了下来。

    此时,魏七爷父子已经走到了大厅房门口,魏老爷子等人弓腰相迎,他们开始给神龛那儿的祖宗排位上祭,有专门的主祭人拿着先前写好的祭词,用拖长的腔调开始唱了起来,声音含混而粗砺。

    周围安安静静的,只有唱祭人的声音,穿过耳膜,钻入心脏。

    这个祭词,虽然有些咬字听不清楚,但是大概的内容却还是能联系上下文推断出来,祭词的主要内容是关于魏七爷的生平,就好像是要在祖先牌位面前,请他们评判一下魏七爷这个家主是否合格一样。

    唱祭人唱完了之后,就跪在供桌前,就着高高燃烧的烛火,把写着祭词的白纸烧了,家主的承继也没有任何的信物或其他东西作为凭据,而是依靠的血脉。

    魏老爷子把一个满是铜绿的小钵拿过来,小心地放在供桌前,再递给魏东来一把匕首,魏东来看了魏七爷一眼,魏七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别无选择只能横下心,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浓稠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了那个小钵里。

    小钵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这反而让魏七爷放了心。

    就好像当年一样,他的血滴进去,小钵也是毫无反应,魏七爷很是欣慰,到底还是成功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接了自己的位置,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魏七爷一想到那些逼着他另选嗣子的,就恨不得拖着他们一起死。

    魏七爷瘦得皮包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至于儿子死了之后,是不是会有孙子来承继这个位置,他一点也不担心,东老先帮他算过了,也许他还有一个孙子在这个世上,当年勾引他儿子离家出走的女人,受不住苦,跟他儿子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就跑了,跑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只要找到了那个孩子,还怕没有人接他的位子吗?

    要不是事隔这么多年,那个女人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几年他用了各种办法都找不到她的下落,他也不至于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还阳,附在那个水猴子身上,是受尽折磨,生不如死的事,魏七爷不是不心痛自己的儿子,不过心痛的时候,也有一点痛快。

    那个小子,把老父老母弃之不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老父老母是什么感受?他老婆这么多年流了多少眼泪水?他这一点苦算什么,都是活该!活该!魏七爷想到这,一股火气又冒了出来,他想起了当日他知道儿子跟个女人跑了的时候,当头被雷劈中了一样的感觉。

    魏东来跪在神龛前,大厅房门口那个拿着鼓槌的男人,又开始在鼓面上狠狠地敲了起来,“咚——咚——咚——”随着他的敲击,门外那些少年男女,同时用手捶打胸口,口中大喊出声,“哈——哈——哈——”

    一声又一声,让人的心脏都跟着揪了起来。

    在喝声中,唱祭人拖长了声音,“跪——”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新家主登位——”魏东来站在神龛前,本来在他之前的魏七爷,往后退了一步,在他身后跪了下来。

    魏东来双手捧着一个踞,奉于头顶,正要跪下来三跪九叩,完成仪式的时候,放于供桌中间的那个小钵突然“噌”的一声,爆出了一个小火花,又冒出了一股烟。

    跪在大厅房里的老辈子们立刻抬起了头,面面相觑之后,一个一个脸色凝重的站了起来,打头的魏老爷子走到了供桌前,毕恭毕敬地端起了那个小钵,往里看了一眼,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魏老爷子皱紧了眉头,把手里的小钵递给了旁边的一个老辈子,然后一一传看,最后又回到了他手上,到这时候,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魏七爷脸色铁青,而还拿着那个踞的魏东来,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魏老爷子托着那个小钵,看着魏七爷,“七老弟,这个事你怎么解释?”

    魏七爷脸色发黑,又开始咳嗽起来,他拿出那个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之后,愤愤地抬起头,“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你们都不认得我儿子了?这不是我儿子?那个钵用了几百年了,谁知道还灵不灵!”

    这个话就有点大逆不道了,魏老爷子脸色一沉,“祖宗规矩不能坏,过不了这一关就不能承嗣,今天这个仪式我看就作废算了。”

    魏七爷却不肯让步,“不行,不能作废,难道你们都不信自己的眼睛要去信几百年前一个老物件?你们要把我屋里的家主位子抢过去,这个事就是做梦都不要想!”

    魏老爷子被他蛮横的态度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拐杖差一点就往魏七爷身上招呼上去了。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再试一次‘证血’,大家都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二更,十点左右~~

    这几天用电脑都不方便,要用抢啊用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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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证血】

    魏七爷听到“证血”这两个字的时候,枯瘦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他强撑着抬起头,冲着魏老爷子喊,“证血就证血,也就你们这些老不死的,还把那些老规矩当成了尚方宝剑/books/3/3971/

    上校的小娇妻!”

    魏老爷子理都懒得理他,外面的人还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没有吵闹而是安静的等着后文,他叫了门口那个打鼓的男人进来,跟他说了几句之后,挥了挥手,又让他下去。

    其他几个老辈子看不过眼,已经快跟魏七爷吵起来了。

    魏七爷看来是打算跟他们撕破脸了,你一句我一句的,那个话里的措辞是越来越激烈,魏七爷从六十岁开始就被眼前这群人催着立嗣子,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眼看就到了最后一步,总算要成了却又出了问题,情绪起伏太过于激烈,让他也失了常态。

    魏老爷子看吵得跟菜市场一样,还拉拉扯扯的,好像还要动手,他拿起拐杖,就在供桌上狠狠敲了两下,砰砰的几声巨响,总算让这些已经失去了冷静的老辈子们安静了下来。

    魏老爷子扫了他们一眼,沉着脸说,“你们这是要让外面的后辈们看笑话?”

    这些人里面,他是辈分最高,威望最重的,听他这么一说,看着外面那些已经在探头探脑的后辈,那几个大声吵闹的老辈子脸上就有些发红,幸好年纪一大把了,老皮老脸的,也看不出来。

    那个打鼓的男人,领了一个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魏时。

    魏时拿着自己的药箱子,脚步匆匆进了大厅房,走到那些老辈子面前,冲着他们行了个礼,他跟魏老爷子说,“老爷子,你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魏老爷子看了魏七爷跟魏东来一眼,“喊你来,是为了‘证血’。”

    魏时听了这个话,面上愣了愣,好像很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

    魏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魏时这一脉其实以前是魏庄的巫者,所谓巫者,古时候是指在部落中里那些有大神通,能祭、祀、医、卜、算的人,魏时这一脉虽然能力并没有古巫者如此之强,却也一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举凡魏庄里的重大事项,无一不有魏时这一脉插手的痕迹。

    只可惜,魏时的父亲,爷爷都死得早,很多的秘术还没来得及传给他,以至于现在遇到一点事,就一脸懵懂,摸不着边。想到这,魏老爷子也有点怅然,这一代又一代,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魏老爷子把这悲观的情绪暂时撇到脑后,他跟魏时说,“前一阵我去找你谈阴婚那个事的时候,不是给了你几本书要你好好看看,里面就有‘证血’的法子,你按着来就是了。”

    魏时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老爷子我记起来了,你给的那几本书我都看过了,你一说是我屋里爷爷交到你手里让你给我的,我哪里敢不仔细看。”

    魏老爷子摆了摆手,“那就开始吧。”

    所谓“证血”,就是用一种特殊的办法追溯血脉,力量强大的巫者甚至可以把这个人的血脉追溯到上面四五十代甚至更远,就算力量不那么强大的巫者,追溯个几代人也没什么问题。

    若是血脉不纯,那么“证血”自然不会成功。

    既然魏七爷一口咬定那个小钵用了几百年,也不知道灵不灵了,那就干脆用这个法术,也算堵了悠悠众口,毕竟“证血”是古法,老祖宗早就预计到了现在这种情况的发生,总有些不肖子孙想搞鬼,所以某一代的巫者就创了“证血”这个法术。

    魏时让人搬过一张供桌,放在大厅房的大门口,他先向着四方天地,叩拜上供,接着,把一根又一根的白烛从左到右插在供桌上,接着,再把最左边那根白烛点上。

    这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魏时让魏东来过来,跪在他身边。

    魏时让魏七爷把魏东来的生辰八字说出来,写在一张黄符纸上,接着,再让魏东来滴了两滴血在这个黄符纸上,他把黄符纸凑到那根白烛上点燃。

    此时已经是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虽然是初冬,却还是出了一点太阳,而此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天空变得灰蒙蒙的,气温越来越低,光线越来越暗,好像一下子就天黑了一样。

    一股又一股的阴风贴着地面,徐徐吹过来。

    魏七爷面无血色,他瞪大眼,一脸惊恐地看着外面天色的变化,就连这个大厅房里,也古怪连连,那些点上的香烛,冒出的青烟袅袅而起,笔直向上,就算是门外吹来的阴风,也没有吹散。

    其他人也许没有看到,魏时却看得一清二楚,一个又一个的白影子出现在了大厅房里,它们默默地站在四周,强烈的阴气让魏时的手都有点发抖。

    魏时把一根白烛递给了旁边的魏东来,让他去把供桌上那些白烛点上,第一根点燃的白烛代表着魏东来,以后的每一根,就代表着一代血脉,每点上一根,就追溯了一代血脉,如果点不上,那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一个白影子站在供桌边,虽然它只是一个影子,但是魏时却觉得它在用严厉的眼神盯着魏东来跟自己,目光冰冷刺骨,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把他们撕成碎片。

    魏东来的手很稳,他垂着头,看着那些白烛。

    他隐隐的,知道了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命运,却还是丝毫都没有迟疑,就在他伸出手,正要把紧挨着第一根点燃的白烛的蜡烛点上的时候,魏七爷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东来——”

    魏东来听到喊声,他回过头,看着魏七爷,冲着他磕了三个响头。

    魏七爷往前走了一步,却又强迫自己停下来,他看着儿子那张脸,三十年没见过了,就相处了这么几天,他那个老妻,这几天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家里的气氛从来没有这么松快过。

    一时之间,魏七爷有些茫然,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心悸。

    魏东来磕完头之后,转过身开始点蜡烛。

    他把手里的蜡烛凑到了第二根白烛的芯子上,第二根白烛点上了,站在他身后的魏七爷,松了一大口气,就算他儿子的身体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身体,但是到底还是魏姓人,没道理不行!

    就在此时,魏时看到,站在供桌边的那个白影子,低下了头,在那根白烛上轻轻吹了一口气,烛火摇曳了几下之后,“呲”的一声,熄灭了,魏七爷看到了,往后倒退三步,摔在了地上,而其他老辈子则小声议论了起来。

    魏东来的手抖了一下,把手里的蜡烛放了下来。

    然而,魏时却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他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白影子,它们已经聚集了过来,把魏东来团团围住,魏东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现在的险境,全身不停的颤抖。

    那些白影子尖啸出声,往他冲了过来。

    魏时吓得往后一跳,魏老爷子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赶紧把他拉住,“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是做什么?‘证血’不还要收尾,快点收尾,不然会出事!”

    魏时一脸苦色,这不是“会出事”,是已经出事了。这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看起来像魂魄又有点不像的白影子,身上不管是阴气还是煞气都极重,他哪里想到,不过是证个血,就把东西引出来了,难道不应该是还没转世投胎的祖宗吗?

    魏时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这些白影子就是他的祖宗?如果不是这样,无从解释为什么证血仪式里该出现的祖宗魂魄却出现了这些白影子。

    白影子还在大厅房里到处乱飞乱窜,魏东来早就趴在地上,生死不知了,魏时看到几个白影子在魏东来身上穿来穿去,几次之后,魏东来的魂魄终于被它们拖了出来。那些白影子拖着魏东来的魂魄,尖啸着冲出了屋顶,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而其他白影子则还站在大厅房里,默默地看着里面的人。

    已经失去了魂魄的魏东来,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但是很快,他身体上那些血肉就融化了,变成了一滩又一滩腥臭的血水,那些血水蔓延开来,让大厅房里的老辈子,脸色大变,还不到一分钟,魏东来原来躺着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具枯骨,就好像魏时曾经在那个洞穴里面看到的骨架一样。

    这才是魏东来现在的真面目。

    魏时知道不能在继续拖延了,他跪在供桌前,拿出几张一早准备好的黄符纸,点上了,四处撒下,嘴里拖长了声音喊道,“一脉传承,血不容污,祖宗庇佑,自证自明——”接着,他用手直接把第一根代表着魏东来的白烛给按熄。

    聚集在这里的白影子,随着他的动作,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

    魏时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这真是考验心脏承受能力的事,再来一回,他一定会心脏病发作,想到旁边什么事都不用做,只等着看热闹的陈阳,他更是心理不平衡,为什么总是他做事,为什么总是他担惊受怕。

    而一直等在外面的陈阳,看着到处乱飞的白影子,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是他提议,也是他想出办法在那个小钵里面搞鬼,但也没想到,后面会出这么大的事,这哪里是证血,分明是引祸。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毕,我是日更达人啊……=3=

    求鼓励,放假了,觉得骨头都散了,全身发懒就想躺床上一动不动睡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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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平安】

    事情到这地步,真相当然是一清二白,没什么好说的了,魏七爷想用阴损的办法混淆魏家的血脉,这可是个天大的事,魏老爷子连着那些老辈子们全都眼神不善地看着失魂落魄的魏七爷/books/7/7216/

    凤倾天下——王妃有毒全文阅读。

    魏七爷自从看到魏东来又变回了一把枯骨,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暴突,双手发抖,别说站起来,怕是连爬的力气都没了,一把老骨头都得跟筛糠一样,眼看着就要抖散架了。

    魏老爷子一看这也不是个事儿,就喊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后辈过来,抓着魏七爷那两只枯柴一样的胳膊,把魏七爷架了起来,安放在了一张椅子上,那两个年轻后辈就守在旁边,放着魏七爷又出什么幺蛾子。

    魏七爷呆愣了一会儿,突然从喉咙底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把一个大厅房里的人都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魏七爷一骨碌从椅子上滚下来,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就到了那把枯骨身边,抱着那把枯骨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嘴里喊着,“东来,东来,我的儿子啊,爹错了,爹不该啊,东来!”

    这么一来,旁边那几个老辈子,你看我,我看你,魏七爷这痛哭流涕,痛心疾首的样子,实在也不像是作假能作得出来的,难道这把枯骨还真是魏东来不成,转念一想,“证血”的时候老祖宗都不买账,显然又不是,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连着魏老爷子在内,一个两个的,都是满头雾水,不明就里。

    不过就算是心里还有疑惑,事情该怎么办还是要怎么办,魏老爷子几个商量了一下,既然魏七爷领来的人,祖宗不肯承认,那么就干脆把他撇开了,要在各家各户里选个血脉跟魏七爷那一支比较近的,先过继再承嗣。

    事情就这样在魏七爷还在苦天抢地的时候,敲定了下来。

    魏老爷子也是一脸丧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有人想鱼目混珠,外面站着几百号魏庄人,全都看在眼里还指不定怎么看他们这些老辈子,脸都丢尽了,所以他被另外几个老辈子推出来,跟魏七爷说这个事的时候,脸色阴沉,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甩甩袖子就打算走人。

    没想到魏七爷抱着那把枯骨,抹掉脸上的老泪,又说开了,“不行,我还有个孙子在外头,等我找着我孙子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魏老爷子那冰冷犀利的目光盯得说不下去了。

    魏老爷子掂了掂手里的拐杖,觉得自己手有点发痒,要不是怕魏七爷那把老骨头被他敲两下,就这样敲死了,他真会就这么揍下去,真是给脸不要脸,脸都被他丢尽了,他拿起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两下。

    “这是族里的公议,放任你这么多次,反倒把你纵得连祖宗规矩都忘了,今天正好给你提个醒,这件事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这么定了,嗣子的事,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这几天就会选出来,到时候,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魏老爷子气哼哼地说。

    魏七爷脸色灰败,还想说什么,却被魏老爷子直接堵了回去。

    外面聚集起来的魏庄人三三两两地散了,那些穿着黑色长袍的少年男女鱼贯而出,不知去了何处,等人都走完了,魏老爷子又拿出那把钥匙,把祠堂门上那把大锁给锁上,下一次要开启又要是承嗣的时候。

    陈阳回到了魏时那个小卫生所,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看到魏时拎着自己那个医药箱子,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踱了回来,他抢了一步拉着他进了屋,迫不及待地问,“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跟魏时一开始定好的计划只是破坏魏七爷的如意算盘,让他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承不了嗣,所以魏时这几天一直在几个老辈子面前转悠把承嗣的仪式打听得一清二楚,然后就把主意打到了那个用来验明血脉的小钵上。

    魏七爷既然有把握让那个半真不假的“魏东来”承嗣,那肯定是想好了在承嗣仪式上的应对之策,魏东来的血滴入那个小钵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他们两个只要想出办法让这个没问题变成有问题就行了。

    所以魏时就让陈阳支使那个鬼婴去给那个小钵里加点料,让滴进去的血能化学反应,陈阳当时一听,就不乐意了,他觉得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完全可以由魏时手里的鬼去做。

    陈阳对魏时的手段就算知道得不是一清二楚,少说也能猜到一些,要说魏时不能驱魂驭鬼,或者手底下没有一两个听起号令的鬼魂,那他还真不信,他在外边见过的一些本事还比不上魏时的法师术士,都能做到这些事!现在自己手里的不肯用,却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陈阳不愿意,但是趴在他肩膀上的鬼婴,却听得手舞足蹈,明显乐意之至。

    陈阳脸色一黑,反手就把鬼婴从自己背上揪下来,提在自己面前,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瞪着他,“爸爸的话,你也不听了?不听了就把你丢了。”

    鬼婴怕被他丢了,立刻眼泪汪汪地抱着陈阳的手臂,还讨好地喊着,“爸爸,爸爸,宝宝听话,不要丢了宝宝。”那小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心肠硬的都能被他哭软了,更不用说本来心肠就软的。

    陈阳把他提在手上,他今天穿着一套艳红的新衣新裤,都是昨天过来的魏林清带过来的,要陈阳说,一个鬼打扮得这么好看做什么?打扮得再好看,只要出现在人前,还不是会吓得活人屁滚尿流。

    魏林清听了他的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当时就让陈阳说不下去了,好像总觉得有点心虚和内疚是怎么搞的,陈阳摸不着头脑地想着,他心个屁的虚啊,又没说错。

    不过现在看起来,魏林清这一手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现在看着这个打扮得整齐漂亮的小鬼,他也没有以前那种浑身不自在,好像几百只跳蚤爬满了全身的感觉了,果然佛是金装,人是衣装,也不能全怪世人眼皮子浅,只看得到皮相,看不到骨相。

    习惯成自然,又在这个习惯上披上一层光鲜的皮,那就更具有欺骗性了。

    可惜,陈阳还是小看了魏时的缠功,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没一个消停,长吁短叹,愁眉苦天,唉声叹气,那叫一个愁云惨雾,陈阳作为他抱怨跟叹气的对象,在坚持了一天一夜之后,溃不成军,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

    不过,这回又轮到了鬼婴不买账了。

    鬼婴也不粘着陈阳了,而是挂在了房顶上,看着下面的陈阳,在房梁上爬来爬去,气得陈阳脸色发黑,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宝宝,下来,你不是想去帮着做事吗?现在让你去做!”

    鬼婴对陈阳的话,不屑一顾,显然很知道什么叫顺杆子往上爬这个道理,他趴在房梁上,奶声奶气地跟陈阳说开了,“爸爸,宝宝还没有名字,爸爸给宝宝起个名字,宝宝就下来,就听话。”

    这小兔崽子才生下来几天就会说这么多话,就会这么多心眼算计,也不知道谁教的,也不知道像谁!不过他这么一说,陈阳才想起来,确实他还没有名字,平时不管是他还是魏林清都是“宝宝,宝宝”地叫着。

    不过,魏林清这么个称职的奶爸为什么没想到给他起名字?

    起个名字也不是什么大事,陈阳立刻满口答应了下来,鬼婴一看他答应了,立刻高兴的尖啸一声,从房梁上扑下来,挂在了陈阳的胸口上,陈阳看他高兴成这样,本来板着的脸也忍不住缓和了下来,这还是个小孩子啊。

    鬼婴很会看眼色,看他心情好转,立刻攀住他的脖子,跟他撒娇。

    陈阳想起来魏林清说过的,这小鬼是在阴河里出生,刚一出生就被阴气蚀体而亡,连轮回转世都不能,只能在阳世做了个凄惨的孤魂野鬼,命途也是多舛,心里就有点觉得这小鬼还是有点可怜。

    鬼婴冰冷的身体紧挨着陈阳,陈阳身上充沛的阳气,让他很是舒服,他忍不住又把脸蹭了蹭陈阳的脖子,边蹭还边用眼睛小心地看着陈阳,就怕陈阳跟平时一样,被他一冰,立刻把他扔出去。

    陈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难得没有发火。

    “你就叫魏平安吧。”陈阳想了想说。

    一生顺遂,平安无事,这是天底下大多数父母对于子女最殷切的祝愿,陈阳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是这个鬼婴的父母,但还是希望这个与他关系匪浅的鬼婴,能够如此,不管是修成鬼王还是投胎转世,都能得偿所愿,平安一世。

    魏时在旁边听到了,连连叫好,“好名字,好名字。”

    鬼婴突然攀着陈阳的肩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爸爸,你叫陈阳,我也要跟着爸爸姓,我就叫陈平安!”说完,他还一脸得意又小心地看着陈阳,觉得自己这个讨好爸爸的主意实在是高招。

    陈阳一愣,脸上神色有点不定,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随便你爱姓什么姓什么。”

    等晚上魏林清来了,鬼婴就立刻献宝一样把自己有了名姓这个事跟他说了,魏林清抱着他,一脸温和,耐心地听着他的稚言童语,等他说完了,魏林清转过头看着陈阳,轻声说。

    “陈平安,这名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陈阳这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啊……昭然若揭!哈哈

    今天有二更,还是要到十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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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夜探】

    魏时让鬼婴办的,倒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让他带个东西,摸到放那个小钵的房间里,把东西倒进小钵中就行了,至于具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魏时没详细说陈阳也没追着问,反正知道能达到目的就行了/books/0/234/

    超级搜鬼仪最新章节。

    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却又引出了“证血”这回事。

    魏时自从见识过“证血”仪式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在想那些白影子的事。

    这几天魏庄里那些老辈子在选嗣子,魏庄里的人议论纷纷的,不知道到底会选哪家的年轻后辈,三姑六婆们走东家窜西家,各种谣言蜚语是层出不穷,最后到底花落睡觉却还不知道。

    要说的话,当然是自己家子侄辈是最好的,几个老辈子对嗣子的选择,那是各不相让,差点没吵起来。魏老爷子气得脸色发黑,他知道眼前这几个人为什么拉下老脸也要争抢这个嗣子的位置。

    还不就是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魏七爷那一支手里有老祖宗从四川那边过来时带着的一批金银财宝,虽然迁到魏庄之后安家落户外加这么多年的零碎打点,用了一部分,却还剩下了不少,足够让人眼馋心热了。

    这些可都在魏七爷那一支手里,难怪魏七爷死活都要把持着这个位置,一定要让自己的血脉替上,一听到这个传闻,那些老辈子个个都恍然大悟,自以为找到了理由,还不都是钱财让人黑了心,连混淆血脉这种事都做出来了。

    陈阳可管不了现在魏庄闹开了锅,他自己还有一摊子事没解决,根本没这个闲工夫去管魏庄的事,这天,他拉着魏时就跟他说,要他跟自己去庆阿叔坟头上去看一下。

    魏时一想,也是,虽然这几天没听说外面发生什么怪闻惨案,但是庆阿叔已经诈尸这个事,肯定是跑不了,想他学了这么多本事,总要派上用场,所以开祠之后的第二天晚上,他就跟陈阳两个人出了魏庄。

    而陈阳早在那之前就回家了一趟,把庆阿叔埋的地方打听了清楚。

    乘着半明不暗的月色,陈阳跟魏时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庆阿叔埋的那坟地还是东老先给看的点儿,好死不死的,居然正好在陈阳以前经常去的那个坟山上。

    既然要人做事,那就不能让人不明不白,所以陈阳也没瞒着魏时什么,把以前家里那点事都说了一遍,反倒是魏时知道了他的事之后,连着几天,对陈阳说话,终于也客气了三分,可惜还没过几天,就又原形毕露。

    陈阳看他恢复了原来那脾气,暗地里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在任何人眼里看到怜悯。

    那个山头就是个坟山,新坟头堆着老坟头,有墓碑的,没墓碑的,荒草丛生的,干净整齐的,各不相同,但是坟地就是坟地,一走近了,就觉得阴风阵阵,也不知道是心里有鬼还是真有其事。

    魏时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一边嘀咕着一边递给了陈阳几张黄符纸,“这地方看起来就一普通的坟地,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还是预备一下,免得出了什么事,措手不及。”

    周围树木茂密,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在风里乱晃,像是狰狞的鬼影,说话间就要扑过来,远近都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陈阳跟魏时提起了心看过去,不远处一丛野草从两边分开,一只肥大的兔子在那里探头探脑的,看到陈阳他们,立刻受惊地钻回了草丛,那处的杂草一阵剧烈的晃动,沙沙几声之后,那只兔子就跑得没影了。

    陈阳跟魏时,你看我我看我,都不做声。

    陈阳只知道庆阿叔是埋在这里,却也不知道具体埋在哪个方位,两个人就一个坟头一个坟头的找了起来,魏时带来了一个白纸灯笼,他把里面的白烛点上之后,递给了陈阳,让他拿着,“这白烛是我特制的,能感应到周五的邪煞之气,你看到不对头就立刻叫我。”

    陈阳当然没什么异议,他拿着那个白纸灯笼的杆儿,慢慢地照着那些墓碑,看着墓碑上的字。

    冰冷的墓碑一连看了好几个,都没找到庆阿叔的墓,陈阳直起腰,刚要跟魏时说一声,两个人分头找,扭过头一看,却发现本来跟在他身边的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陈阳愣了愣,这么个大活人,就在身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这个魏时还真是,连说都不说一声,也不怕陈阳会不会以为他被鬼给叼走了,这黑灯瞎火的,陈阳手里就算拿着个白纸灯笼,能照到的地方也有限。

    既然魏时也知道要分开找,那就先分头行事好了,陈阳拎着白纸灯笼,弯腰往墓碑上看,没有墓碑的坟头,就直接跳过去,因为陈阳打听来的情况是二胖出了钱,让人给他爸赶做了一个墓碑。

    陈阳还真不知道,平时看二胖跟他爸不对板的样子,原来还是个孝子。

    这么找了一阵,陈阳看着白纸灯笼里的白烛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小半,眼看着是用不了多久了,他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就在这时,白纸灯笼里的惨白火苗子,往上猛地一窜,跳得老高不说,差点把白纸灯笼外面那层薄薄的纸都给烧着了。

    此时,陈阳正低头走过一个没立墓碑的新坟,居然,从坟头上发出两声怪笑,“嘎——嘎嘎”,嘎你妹啊嘎我草,陈阳被这突如其来的怪笑声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就爆出一句粗口。

    本来身在一片经常出怪事的坟地,周围又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突然来这么一句,惊吓程度成N次方的往上飙升,这还是陈阳胆子大,要换个人,一定早就惨叫出声了,不过就算是陈阳,也出了一身白毛汗。

    陈阳更加小心谨慎起来,注意着周围的动静,那个坟头里的东西在发出两声怪笑之后,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这时,陈阳突然又听到了附近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这窸窸窣窣的声音还越来越多,很快,周围就全部都是窸窸窣窣的怪声。

    黑暗中,不知道有什么鬼怪在窥伺着。

    陈阳心里一动,记起了魏时的话,他也不管会不会有人听到,朝着四面就喊,“魏时,魏时,我草,人死哪儿去了,该在的时候不在,没什么事儿的时候,成天看着在眼前晃。”

    魏时没有回答陈阳,回答他的是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老人的,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声音凄厉之极,挖心剜肺,带着无边的怨气和恨意,听得人五内俱焚,恨不得撞死在地上。

    陈阳赶紧把身上这件旧衬衫的下摆撕开来,塞进了耳朵里,但是那个声音还是能听到,好像是直接钻进了脑子里一样,都快要炸开了,陈阳手有点发抖,拿着灯杆的手青筋暴突,似乎要从皮肤里跳了出来。

    白烛的光,跳得更厉害了,火苗子一蹭一蹭的。

    陈阳继续往前走,突然,他旁边的一座新坟的坟头上的土动了起来,接着,陈阳就看到一个脸色铁灰的僵尸从土里面钻了出来,动作敏捷地往他所在的地方扑了过来。

    居然就是庆阿叔,他并没有在自己的坟墓里,而是在这个没有立碑的新坟里,陈阳这时候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了,他提着白纸灯笼就往前跑,手脚极快,就好像追着生死大敌一样的庆阿叔,呼呼哈哈地跟在后面。

    周围是无数的坟地,突然,陈阳被个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他往下一看,居然是被一只从土里面伸出来的手给抓住了脚腕子,他先把那只手给踹开,再利落的往旁边一滚,刚好躲开了庆阿叔的一个扑击。

    庆阿叔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接着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嗷嗷叫着又往陈阳扑过来,陈阳狼狈地躲来躲去,手里那个白纸灯笼在刚才那一跤里被他压坏了,现在真是两眼一抹黑,却不但要对付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僵尸,还要随时防备着地底下那些神出鬼没的偷袭,一时真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陈阳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这么躲来躲去,搞得他心头火起,就要不管这个僵尸身上的尸毒,直接用刚才魏时给的那几张定尸符拼命,这个定尸符在魏时手里可以把眼前这个僵尸直接定住,在他手里却仅仅只能稍微阻碍一下僵尸的行动。

    这时候也顾不上了,就在陈阳打算动手的时候,肩膀上传来一个响亮稚气的声音,“爸爸,平安来帮你!”陈阳心里一惊,脚下差点又被绊倒,这小鬼不是让魏林清带走了吗?怎么又出来了?魏林清到底是怎么管孩子的?

    陈阳咬着牙,看到鬼婴做张牙舞爪状,龇牙往那个僵尸冲过去。

    说也奇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僵尸看到了鬼婴之后,居然有些迟疑了起来,不过也仅仅停了一下,很快,周围那些怪笑声更加凄厉起来,它又扑了上来,跟鬼婴打了起来,这一鬼一僵尸,居然打成了平手,而且看起来鬼婴还隐隐占了上风,陈阳本来还有点担心鬼婴不是对手,现在一看,好嘛,身手还不错。

    那边打得正起劲,周围的草丛突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一只又一只兔子,直着身体,目露凶光地草里面跳了出来,一霎那间,怕有几十上百只兔子团团围住了陈阳,而且草丛里还不断地有兔子不停地跳出来。

    陈阳看着满地的凶兔子,这看来是要跟他拼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3=兔子的报复……所谓兔子急了也咬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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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宁被他妈一个电话召回了家,没想到,一回家就被他妈强迫着结婚,而他的结婚对象却是一个牌位——那是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少年。这几天忙,请个假,周一会更新!PS:炎炎夏日,消暑良品,温馨灵异,谈鬼说爱新文~~求花求评求亲求摸求蹭各种求~~与鬼为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与鬼为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与鬼为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