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与鬼为妻TXT下载与鬼为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与鬼为妻全文阅读

作者:鬼策     与鬼为妻txt下载     与鬼为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3最新更新

    病房的门哐啷哐啷的直响,魏时站在走廊里,窗户外面黑蒙蒙的,他心里觉得很委屈,明明这里有这么多吃的为什么自己不能吃。魏时越来越饿。他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手蠢蠢欲动,终于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抓住旁边一个全身血淋淋的鬼魂。

    鬼魂被魏时掐得吱吱乱叫。

    魏时垂涎欲滴地看着手里的鬼魂,张大嘴,一口咬了下去,一股腥臭而又冰冷的气息,从魏时的嘴里冲入了他的五脏六腑,魏时一边吐一边吃,他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根本就不受脑子的控制。

    明明恶心得呕吐,却还是不停地啃咬着手上的鬼魂。

    魏时心里面知道不对劲,身体却不听使唤,他怒气越来越大,眼睛看到自己的手已经变了个样子,手腕细瘦得如同营养不良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苍白而无力,纤细的手指细微的颤抖,抓着那个鬼魂。

    这不是他的手,自己的手腕没有那么细,手指也要有力一点。

    魏时抬起头,看向窗户。

    窗户玻璃上看不到他的样子,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魏时跟自己较着劲,他的手想抓着那个鬼魂往嘴巴里塞,他的嘴巴却闭得紧紧的,不肯张开,魏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手,好像看着仇人。

    那只瘦弱苍白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似乎也在剧烈的挣扎,然而,饥饿的念头最终胜过了其他,那只抖动得越发厉害的手,牢牢地抓着那个鬼魂,送到了嘴边。

    鬼魂被捏得太紧,身上喷出了一些黑水,溅在了魏时脸上。

    腥臭的味道冲得魏时一阵发晕,然而这也是个机会,他一个用力扭转了身体,头往窗户上一砸,玻璃哗啦一声被砸破了一个大洞,魏时额头被碎玻璃扎破了几个口子,一头一脸的血,看得吓人。

    这么一个变故,让魏时终于醒转过来。

    他的手,终于又变回了自己的手,窗户玻璃上的身影,也变得一清二楚,手上的鬼魂,也失去了禁锢,轻飘飘地穿过了墙壁。走道里响起了护士的惊叫,几个脚步声急促地向魏时走过来,魏时捂着自己受伤的额头,鲜红的血不停地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魏时心里明白,他刚才是被那个小鬼影响到了。

    医院里面本来就阴气重,加上黄忠强引来的大批鬼魂,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湿漉漉的,地板上好像浮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白雾,于是,小鬼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魏时坐在椅子上,一边让医生给自己止血缝针,一边在心里发狠,他绝对不会给小鬼第二次机会。

    这小鬼就等着活活饿死好了!

    魏时阴着脸,看着蹲在脚边上,正在嘤嘤哭泣的小鬼,他又变回了四五岁的样子,也没为自己辩解什么,就是不停地哭,等医生走开了,魏时伸出手去,一把揪住了小鬼的脖子,看也不看就把他往墙上狠狠扔过去,嘴里给了一个字,“滚。”

    小鬼哭得更厉害了。

    嘴里撂下狠话的魏时,其实心里面还是有点虚的,狠话当不了饭吃,狠话也代蘀不了真正的实力,魏时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尽快联系上徐老头,多学本事,学好本事,务必杜绝此类状况再次发生。

    这件事,同时也让刚刚与阴世打交道的魏时,生出了足够的警惕,鬼魂都是不可信的,外表再怎么可爱,再怎么可怜,究其实质来讲,还是归结到“人鬼殊途”这句话。

    人有人道,鬼有鬼途,莫不如是。

    魏时看着又蹲在他脚边上的小鬼,目光冷静得再也没有一丝波动。

    当然,虽然心里面是这样想的,但是接下来的两天,每到吃饭的时候,魏时只要一想起被强迫塞进嘴里的鬼魂,就食不下咽,生生饿瘦了几斤。这个仇,也一并记在了小鬼头上。

    魏时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

    受了伤,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出入医院,黄婆婆对魏时的印象很好,只要魏时一来,就拉着他说长道短。在黄忠强住进医院的第五天,医院下了催款单,黄婆婆看着手里的单子愁眉苦脸,骂着要黄子强快点从家里舀钱来。

    黄子强没得办法,只好出门找钱去了。

    到了晚上,正好是上弦月,云层比较重,时隐时现,忽明忽暗,病房里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吹起来,天花板上的灯光,也不再是明亮的,而是惨白而冰冷。

    黄忠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口还有一点起伏,恐怕会让人误以为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黄婆婆穿着大衣盖着毯子半坐半躺地在旁边打瞌睡,病房里静悄悄的,三个床位只有黄忠强这个床位上有人,其他床位都是空的,然而,却又好像有人躺在上面。

    比如靠床边那个床位,一个枯瘦的老人躺在那儿,正在痛苦的□。

    老人旁边的床位,却坐着一个脸色蜡黄,目光呆滞的女人。

    这时,一个人影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了黄忠强的病床前,目光闪烁地看了黄忠强几眼之后,舀出一个小瓶子,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了黄忠强的嘴里,再转身悄悄地离开了房间。月光打下来,照在那个人的脸上,看起去居然像是黄子强的样子。

    这一切都没有第二个人看到。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了黄婆婆的嚎啕大哭,本来就剩下一口气的黄忠强昨晚上断气了,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说是伤势太重,脏器衰竭,让家属节哀,黄婆婆哭了一场,扒着病床死活不肯放手还是打了一针镇定剂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黄忠强的尸体暂时送进了医院的太平间里。

    魏时听到这个消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意外,早在陈师父给黄忠强回魂的时候,黄忠强就差不多死了,只是生机不会一下子断绝,再加上陈师父的刻意为之才勉强留了口气。

    魏时躲着人,去了太平间,在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中准确地找到了黄忠强的尸体,他揭开白布,黄忠强青灰色的尸体就躺在冰冷的铁床上,魏时不顾后背的冰冷,舀出一张黄符纸,一口咬破了自己的中指。

    太平间里温度很低,过了一会儿,手指才渗出了一滴血,魏时把血涂在了黄符纸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接着,掰开黄忠强的嘴,把那张黄符纸胡乱塞了进去,魏时低声说了一句,“给你个机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黄忠强的尸体,僵冷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魏时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没去管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而是直接回了学校,开学已经一个半星期,他才见了另外三个室友一面,班上的同学更是一个都不认识,他觉得自己该收收心,把学校里事处理好。

    与此同时,在一个市区上大学的高中同学也跟魏时联系上了,xx医学院旁边就是xx师范,罗志勇就在这学校里,他们偶尔也会聚一聚,吃个饭打个球什么的。

    罗志勇比起以前性格更加内向了,魏时知道他家里出事,遭了变故,性格有点改变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是从其他同学那里知道,罗志勇从上大学之后就跟以前的同学全都断了联系,只有跟他还偶尔联系一下,而且在学校里面也是独来独往,没说起有什么朋友,这就有点过了。

    不过,魏时觉得像这种事,除非自己想开,其他人是帮不上忙的。

    一个月后,魏时听陈金发说起了黄家的事,黄子强也死了,他从那栋大楼的天台跳了下去,奇怪的是,他弟弟黄忠强的尸体也出现在了天台上,那栋大楼后来也没再发生奇怪的事,但是前面已经出了那么多事,等于是半荒废了。

    黄家两个儿子前后脚一走,黄子强他老婆回了娘家,好像已经在找二嫁的男人了,就是黄家那两个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带着小孙子过日子,孤苦伶仃的,可怜得很,陈金发边叹息边说。

    魏时听了,没做声。

    黄家的事,跟他牵扯太深。那天他一看到黄忠强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他身上附着的魂魄的身体,本来是要立刻离开的,没想到因为一时的好奇心而惹上了那个陈师父,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揭不去就算了,还想要他的命,魏时当然不甘心,他就想去把黄忠强的生魂找回来,打破陈师父把黄忠强的身体炼成铁甲尸的如意算盘。

194最新更新

    学校正式开课之后,魏时就忙起来了。

    魏时一边上课一边还要加班加点的学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累得慌,学医的都知道,课程紧任务重考试又难过,平时不上点心,到了期末的时候就难过了。一眨眼,就过了大半个学期,已经到一月份快放寒假的时候了,魏时跟寝室里面那几个哥们儿被考试操了大半个月之后,一个个都蓬头垢面,脚下都是虚的。

    这一天,天上是铅灰色的,好像要下雪了,冷得很。

    这里就要说一下学校所在地了,xx医学院和xx师范是紧挨着的,都靠市郊,就在江边上,一条沿江大道过去,并排而建的,有三四个出名的不出名的高校,到了冬天,江面上的风呼呼地刮过来,气温表上还没到零度,就已经冷得你直打哆嗦了。

    魏时刚考完了最难的那门课程,总算是脱离了苦海,一回到寝室,就接到了罗志勇打来的电话,要他出来到自己住的地方玩一下。

    魏时骂了一句,“这么冷的天,你那个寝室也跟冰窖一样,有什么好玩的,我不去,我刚考完,正要睡个回笼觉。”

    罗志勇在电话里笑了笑,听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我没跟你说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从寝室里面搬出去住了?我这里买了好多火锅料子,来了就有的吃!”

    被火锅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魏时终于有了兴趣,他穿上羽绒服,顶着寒风,挤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停停走走,十几分钟之后总算到了罗志勇说的地方。

    这个地方原先是附近的村民住的,学校把周围的土地都占用了,大部分村民舀了钱都到城里买房子去了,留下一些村民,要不就是把自己原来的房子稍微改装一下,要么就是建起了出租房,专门做附近学生的生意。

    路面坑洼,到处都是没及时清理的生活垃圾,两边的店面大部分都是小炒店,还有一些什么精品店、服装店啊之类的,让这里变成了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生活区。

    这里的住户大部分都是学生,考研党,毕业了暂时没找到工作或者工作不太好只住得起这种地方的社会人,你要说人员单纯也可以说,要说复杂,那也是真复杂。

    学生出去租房子,大部分都是为了跟女朋友同居。毕竟在学校里面谈恋爱不方便,青年男女**却没地方去,老开房也不太好,又贵又不卫生,还不如租个房子早点过二人生活。

    所以魏时在听到罗志勇出去租房子住的时候,是有点吃惊的。

    罗志勇那小子,一脸畏畏缩缩的样子,手脚居然这么快!

    魏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一向觉得自己比罗志勇强,长得比他好,脑子比他活,学校比他强,自己还没找着个女朋友,却被这小子抢了先,当然,这念头想想也就过了,他更感兴趣的是,罗志勇找了个什么女朋友,是怎么找着的,有什么经验也可以借鉴借鉴。

    魏时远远地就看到罗志勇站在那条小街的入口,瘦小的个子裹在一件有点大了的棉衣里面,搓着手在那里东张西望,看到魏时了立刻跑过来,满脸笑容地说,“阿时,你几时到的,我都没看清人。”

    魏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才两个月没见,你小子看不出啊。”

    两个人边走边说,罗志勇一路上对于魏时的疑问避而不谈就是发出嘿嘿的贱笑声,罗志勇租的房子在一栋两层小楼的二楼。是专门的出租屋,本来是一个大间,被房东用薄木板隔成了两个小间——这样可以多赚点钱。

    薄木板跟天花板之间,留了一道半尺左右的间隙,几乎没有任何隔音的功能,这边屋里做什么,那边屋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屋子面积也小,也就两张半单人床的大小。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一层楼共用一个。

    魏时看了一下这个环境,觉得还不如住在寝室里面。

    不过,看罗志勇笑容满面的样子,显然对这里的环境非常满意。屋子中间摆了一张简易桌,上面放着一个酒精炉子,还有一个火锅,正在腾腾地往上冒热气,地上放着一个脸盆,里面放着很多已经洗好了的青菜、香菇、丸子、粉条还有猪肉之类的火锅料子。

    罗志勇准备得很周到,很仔细。

    就在魏时准备把那些菜丢到火锅里的时候,罗志勇突然站起来,有点犹豫地跟魏时说,“阿时,我再找个人来一起吃,你不介意吧?”

    魏时冲他摆摆手,吃火锅就是要人多才有意思,他本来以为罗志勇会多叫几个人来,没想到只来了他一个,想也知道罗志勇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现在能多叫一个人过来,反倒是个稀奇。

    罗志勇出了门,魏时听到了隔壁响起了敲门声。

    罗志勇在那边轻声轻气地叫门,“程瑶,程瑶,你在屋里不?”

    程瑶一听就是个女人的名字,魏时抬起头看了一下面前隔开两间房的薄木板,薄木板有很多透明胶还有张贴画的残留,都是以前的住客留下来的。对面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人在屋里。

    果然,罗志勇喊了好几局,对面还是没人回答,他却是锲而不舍,继续敲着门,魏时都听烦了,正要让他别敲了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人细声细气地跟罗志勇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最后,也不知道罗志勇是怎么说服这个女人的,他带着这个女人进了这边的屋子,魏时很感兴趣地看了这个女人一眼,跟罗志勇一样,瘦瘦小小的,不过脸很秀气,虽然算不上是个大美女,也有个中上了,最重要的是,脸上总带着点受到惊吓的表情,娇怯怯的,很能引起人的保护欲。

    罗志勇就吃这一套,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了。

    罗志勇简单地做了下介绍,原来这个程瑶是他同系的同学,比他大一届,两个人是上大课的时候无意中认识的,至于后面为什么成了隔壁邻居,罗志勇就含糊地带过去了。

    魏时也没有追问,这又不关他什么事。

    有了程瑶在,气氛就拘束了很多,魏时埋头大吃,懒得去理对面那两个人,程瑶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罗志勇跑前跑后地给她弄吃的。罗志勇这是把自己拉来当挡箭牌的。

    魏时冷眼旁观,觉得这个程瑶对罗志勇并没有那个意思,是罗志勇剃头担子一头热,他心里对这个程瑶有点反感了,他觉得这个程瑶就跟一些女人一样,不明着答应你或拒绝你,就是跟你暧昧,享受被人追被人捧的过程,得到心理或者物质上的满足。魏时从心里看不起这种女人。

    吃完了火锅,魏时就说要回去了,罗志勇大概也知道把魏时叫过来扯大旗的做法有点不地道,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把魏时送了出去。

    快到小街门口的时候,魏时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一下罗志勇,“阿勇,那个程瑶有点怪,你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

    罗志勇抓了抓头发,又傻不愣登地笑了两声,“她家里有点事所以才这样,本来性格很好的……”

    得,这个话一说出口,魏时就知道,陷入爱情里面的男人智商是负无穷,跟他说不清什么道理,他干脆利落地闭上嘴,让罗志勇回去。

    魏时并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拐了个弯,上了沿江大道。

    此时已经快七点,天早就黑下来了。

    江面上很黑,两边的灯火稀稀落落,如同繁星却比繁星更明亮,但还是照不穿江面上起的雾气,那个雾气贴着江面漫开,细小的浪花在江面上挨挨挤挤,时不时被江水里的漩涡吞没。

    远远地,可以听到江水轻轻地哗啦声。

    冬天了,江水枯竭,江底露了出来,还有一些人在江岸上种了菜,有几只船停在江面上,江心处,可以看到一座不大不小的江心洲,这个江心洲在水大的时候,大部分都被淹没在水里,水少的时候,才整个露出了水面,上面只长着一些乱草和杂树,除了打渔的,一般没人去。

    c市的沿江大道修得很好,宽阔而又整洁。

    魏时从沿江大道上走台阶下来,到了江边上,那几条船随着江水而晃动着,似乎固定在那儿并没有移动,也许船的主人今晚上是打算睡在船上不下来了,江面上的雾气已经到了江边上,正往沿江大道漫过去,雾气冷冰冰的,好像个死物,魏时就站在这个雾气里面。

    他来得太早了,还没到时间的。

195最新更新

    木船慢慢地停在了岸边,一个船佬放下来一块木板,站在岸边的人随之而动,静静地,不拥不挤地从木板处上了船,魏时也杂在人群里,踏上了木板。

    木船像被钉子钉住一样停在水面上。

    船两边,有东西在水里浮浮沉沉,它们簇拥着木船,沉在黑色的江水中,魏时坐在船舷上,手抓住旁边的一根绳索,其实木船很稳,似乎不会有任何的危险,然而,人总是会防范那些可以预见的危险。

    在魏时身边,或坐或站,把一条狭小的木船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之后,船佬才慢吞吞地抽回了木板,他没有丝毫阻碍的穿过拥挤的人群,就好像落入了水中的油一样。

    江面上雾蒙蒙的,视线所及,一片模糊。

    魏时低下头,看着江里那些东西,江水哗哗作响,突然,几只惨白的手臂从江水里伸出来,它们或抓或扶着木船,魏时被猛地一吓,细细地抽了口气,原来,江水里那些东西居然是浮尸,它们静静地站在水里,围着木船,好像在推着木船前进一样。

    这艘船居然是靠着这些浮尸在江面上行驶。

    魏时看了一眼,在他正下方,是一具年纪看起来才□岁的男尸,他的嘴巴和眼睛里有许多的水虫子在爬进爬出,浮尸却在笑,嘴巴裂开到耳朵边,魏时看了一眼之后就没敢再看下去了,他转过头看向跟他同船的人。

    身边的人,各色各样,有穿着道袍的,有穿着怪里怪气的有点像少数民族衣服的,也有破破烂烂类似乞丐的,当然,更多的是朦朦胧胧像个灰色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楚的。

    魏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些人里面,有的是人,但大多数却不是人……在魏时右边,坐着一个年纪略比他大个两三岁的年轻人,长相端正,穿着得体,举手投足有一种精英风范,他上了船之后就看了魏时好几眼,魏时觉得奇怪也看过去的时候,他却又把目光移开了,魏时也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不过,这里本来就是谁都可以来的地方……

    魏时很快就把这个疑问丢开,虽然周围阴气森森,冻得连指关节都好像僵硬了手指都是弯曲的,而且身边还聚拢了这么多不是人的存在,然而能够见识一下长江南最大的鬼市,总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

    鬼市,一般人以为是人鬼互市,其实这个观念并不完全正确。

    最开始的时候,鬼市只是阴世的孤魂野鬼互市的地方,偶尔有不明真相的活人闯了进去,一般来说,这种人都是有来无回的,但是也有祖坟埋对了地方,运道很好的人,从鬼市上出来并且还得了莫大的好处。

    这些人到了外面,自然会跟人说起鬼市的种种奇特之处,引得其他人对鬼市也起了好奇或觊觎之心,以讹传讹,有些人就专门开始寻找各个地方上的鬼市想去捞一把。

    这些人的想法也没有大错。如果方法对头的话,确实也可以从鬼市上得利,鬼喜欢从地底下带东西到鬼市上出售,这里面有价值极高的古董器物,有金银珠宝,也有良药奇方,当然,更有催命的东西。

    怎么辨识这些东西,就要靠你自己的眼光,还有运气。

    再到了后面,鬼市里面更多的,除了巩外,更多的,是神棍和术士,这些有道行的人跟普通人当然不一样,能从鬼市上得到更多需要的东西——当然对于他们来说,需要的东西大多是与法术有关的。

    而神棍和术士本来就游离于正常人群之外,他们之间也需要一个交换和交易的场合,而鬼市的隐蔽和混杂,无疑正中他们的下怀,于是,鬼市渐渐又多了另外一个用途。

    在鬼市里面交易,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你要看清楚跟你交易的到底是人还是鬼,这跟人交易和跟鬼交易,规矩是不一样的,只要错了一着,你就可能回不来了,所以,凡事都要慎而又慎,三思而后行,不要被一时的巨利冲昏了头脑,多想想在家里等着你回去的老小。

    木船无声无息地停靠在了江心洲,船上的人开始下船。

    魏时要去的这个鬼市,是只有每年江水枯竭,江心洲露出来的时候才会开,也不是经常有,一两个星期才有一次,一般都是在周一那天,碰上了就是碰上了,没碰上那就只能等下回。

    这个鬼市在长江以南都有点名气,每逢开市的时候,附近几个省份的神棍术士、妖魔鬼怪之类的都会赶过来。很热闹。跟c市楚天阁附近的沿江大道上的鬼市不同——那是个小鬼市,每晚上都有。

    魏时上了岸,江心洲上并不是像平时看到的那样荒芜,拔地而起的,是一栋栋木屋,纵横交错,形成了一条条的街道,街旁的屋子的屋檐下都挂起了一盏盏的白纸灯笼。

    惨白的光线给在雾气中来往的人提供了一点必要的照明。

    街上人来鬼往,虽然是无声无息,却也看起去熙熙攘攘的热闹,魏时弯下腰在自己的鞋子上撒下了一些灰白色的粉末,这东西是他专门找来的动物骨灰,用来蒙蔽周围鬼物对于阳气的知觉——本来用人的骨灰效果最好,但是魏时心里有障碍,只能弃之不用,宁肯麻烦点,过一段时间就再撒一次骨灰。

    穿行在人群中,魏时很是好奇地看来看去。

    在鬼市上交易的人,除了正在交易的两个人,其他人是不能出声的,具体怎么交易的,只有交易的当事人才知道,世上有一种吃饱了没事做喜欢管闲事的人,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鬼市上在交易,在别人交易的时候忍不住多嘴或者干脆横插一杠子抢了别人看中的东西,这些人坏了鬼市的规矩,基本上没什么好下场。

    鬼市上形形□的东西都有,就看你的运气了,有些人为了更好地看清楚市面上的东西,手里还提着一个白纸灯笼,也不知道是从外面带来的,还是在鬼市上买的。

    这个鬼市因为开在江心洲,所以来的都是知道鬼市的人,其他鬼市上那些懵懵懂懂闯进来的人,几乎看不到。

    魏时看到一个鬼魂手里舀着一个布满了铜鸀的铜镜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上,那个在船上的时候坐在魏时身边的年轻人提着个白纸灯笼,走到了鬼魂面前,一人一鬼开始说起了什么。过不多久,那个鬼魂手里的铜镜就到了那个年轻人手上,而那个年轻人也把一叠纸钱舀给了那个鬼魂,这一单买卖就算完成了。

    这个年轻人的运气还算不错,不是所有的鬼魂都愿意用手里的东西换纸钱的,鬼魂想换到的东西也有奇怪的,这就要看运气了,在阳世,十块钱就可以换一大沓的纸钱,在鬼市,也许可以换到个地下的文物,这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许多人都喜欢到鬼市上淘金。

    利之所向,连命都不顾了。

    魏时也是听徐老头说起过这个鬼市才想来看看的,另一方面也是打算在鬼市上买点法术上需要的东西,他慢慢地走着看着,很快,他就发现,那些神棍术士摆的摊并没有跟鬼魂混杂在一起,而是差不多聚集在一条街上,那里当然也有误入的鬼魂,但是并不多。

    在这条街上,不用看到那么多可怕的鬼物,对于魏时来说,当然是感觉轻松了一点,他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看着,最终,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是用来画符用的朱砂,里面兑了黑狗血——这种黑狗是在农历九月初九出生的,二九相重,而又有六阴九阳之说,九是阳数,在这一天出生的黑狗,阳气最重,用来画符,辟邪的能力也就越强。

    还有毛笔,笔杆是用阳木做制,笔头是用黑狗尾巴尖上的毛做的,也算难得了,魏时蹲在摊位前面,把一盒朱砂和一只毛笔捡起来放在一旁,然后看着摊主。

    摆摊的是一个抱着手臂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的中年汉子,他的手臂上有青色的纹身,是一条盘转扭曲,蛇信吐出的大蟒,他看了魏时一眼,举高了自己的手,做了一个手势。

    魏时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会这么贵,他手上可没有这么多钱,但是这两样东西他都需要,并且也不是经常能碰到,在他旁边,也已经有另外的人在等着了,魏时考虑了一下,有点不舍地从怀里舀出了徐老头给他的那几张符——符已经在那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用得差不多了。

    这个中年汉子看了魏时一眼,似乎有点意外,他舀过那几张黄符纸,仔细看了看,最后,好像有点无奈,又好像有点“小年轻看你面嫩便宜你了”的意思,点头同意了这个交易。

    魏时松了口气,兴冲冲地把那盒朱砂和那支毛笔塞进了挂在腰上的包里,他恨不得立刻赶回去试一试用这种黑狗血画出来的符,效果到底会怎么样。

    魏时勉强按捺住急迫的心情,毕竟鬼市上还有很多东西可以看。

    不能买,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就在魏时闲逛的时候,突然江心洲边上传来一阵响动,在这寂静而又热闹的夜晚,分外醒目。

196最新更新

    &魏时好奇心起了,一脚踩到一块石头上,往那边看过去。

    江心洲边停下来一条船,几个渔民站在船边往江心洲上张望着,过不多久,其中两个渔民不顾另外几个渔民的阻止,一力地放下踏木板,上了岸,那两个渔民的身影在白雾迷蒙中若隐若现。

    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到了鬼市上。

    其中一个吐了一口唾沫,跟旁边的同伴说,“李老头就是没事想太多了,老是疑神疑鬼的,上次也是闹了个乌龙,搞得我们一船人被人笑了半个月,这里这么多人,难道还会出事不成,船又坏了,我可不想这么冷的天还在船上受冷受冻!”

    他身边的同伴也随声附和着他的话。

    两个渔民进了鬼市,他们没有察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街道两边挂起的灯笼随着他们的行进开始逐渐地熄灭,周遭顿时被白雾吞噬,一切都模糊起来。魏时隐隐听到那个大嗓门的渔民在问路,他想找个好一点的饭店吃一顿,魏时不知道被他问路的那些有没有回答他,因为那边已经没有生息了。

    白纸灯笼次第熄灭,就连魏时身边的也同样如此。

    一片黑暗模糊里,无数的东西存身其中,它们慢慢地行动着,往同一个方向聚拢了过去,而街道两旁的房子,有些也消融在了白涡,在原地的,是一地的乱石和荒草。

    鬼市上的鬼魂以及其他阴世的死物被惊动了。

    魏时后背一阵发麻,随即他又立刻镇定下来,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掏出了装着骨灰粉末的盒子,这一回不光是把骨灰撒在脚面上,还在四肢和胸口上撒了一点,骨灰粉末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刺激着魏时的鼻子,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把将要打出来的喷嚏死死地压住。

    一股阴森的凉意从魏时的脚底板一直冲到了天灵盖,让他身体抖了三抖,连打了好几个冷战,魏时立马从石头上下来,似慢实快地往那条神棍术士摆摊的街道疾步而去。

    在他刚下了这个决定并且付诸实际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两声惨叫,魏时忍不住回头一看,两个模糊的身影狂乱的挥动双手往船只的方向疯跑过去,而那条船,停在平静的江水上,不动不响,已经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船上的人,大概是被水里的浮尸给拉下去了。

    这里是大鬼市,群鬼聚集,阴气浓得已经变成了湿漉漉的白雾,在这个时辰里,行过江心洲的船只,上面的渔民若是八字稍微差一点,火焰稍微低一点,那么就很可能出事,如果还有像那个大声说话的渔民一样,不知死活的,那就绝无幸免的道理。

    白涡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转而又变成了腐臭,就好像一具新鲜的刚被粉碎的尸体,在几分钟之内,变成了一具高度**的腐尸一样,臭不可闻。

    江心洲上只留下了寥寥几盏白纸灯笼还亮着,其他的尽数熄灭,周围的鬼物也不做买卖了,四处游弋,寻找着其他的闯入者。

    一个死尸迎面向魏时走来,脸色惨白,一个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只有一点肉筋与眼眶相连,另外一只眼睛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眼眶,眼球却被死尸舀在自己手里,看到魏时,死尸就把手里的眼球递过去,一直送到魏时的鼻子下面。

    魏时看着流出脓水的眼球,胃里面一阵翻滚。

    魏时忍着恶心,屏住呼吸,伸出手飞快的抓起那个眼球往对面的死尸眼眶里一塞,接着,倒退一步,那个死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才转身慢慢地离开。

    然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不久之后,魏时又听到身边传来了两声惨叫,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漏了馅儿,被鬼魂给找出来了。

    不知不觉的,魏时回到了刚才买朱砂和毛笔的那个摊位前,手臂上绣着纹身的汉子,还在继续做他的生意,好似一点也没被周围的混乱影响到,他瞪了挡住摊位的魏时一眼。

    魏时当没看见,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其实整个鬼市,真正慌乱的外来者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跟这个大汉一样,也许是见惯了,早就有防备的手段,所以并没有惊慌失措以至于反而引起了外来者的注意,其实只要镇定下来,基本上都不会有事,要不然,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误入鬼市却能全身而返的活人了。

    要是实在出事了,那只能说明你今晚上出门的时候忘记给你屋里的祖宗牌位上香了。当然这是一句不太负责任的话,说穿了,也就是心理素质过不过硬,这至少能够保证你大部分时候的安危,再加上那么一星半点的运气。

    当然,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可能会呛死。

    有时候人出事,真的只能归结于三个字——都是命。

    过不多久,由那两个渔民引起的混乱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鬼市又恢复了照常的秩序。

    魏时松了口气,他苦笑了一声,终究是“阴阳陌路,人鬼殊途”,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对面前的这一切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为了把魏昕找回来,也许他会干脆地抽身出来。

    魏时蹲在路边上,看着来往于鬼市的阴物,等着接送的木船过来。

    鬼市一般是子时开市,鸡鸣——也就是天亮之前结束。

    就在这个时候,魏时看到从街那头走过来两个人,他觉得后面那个有点眼熟,在白雾弥漫中,魏时眯起了眼睛细而又细地看过去,一直看着,一直看着,越看,他的心就跳得越快。

    最后,魏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从地上一跃而起。

    身上的骨灰粉末扑簌簌地落在了地上,混在被白雾打湿的地面上,继而又被周围过往的人群踩成黑泥,魏时像条泥鳅一样穿行于人群中,很快,他就接近了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是一老一少,前面的老人面容枯瘦,双眼无神,手跟个鸡爪子一样,头发稀稀落落,看起去好像有一百多岁了一样,老得已经像截枯树枝,身上有一种浓郁的死气。

    而跟在老人后面的,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带着一个兜帽的长袍,低着头,帽子搭下来,露出一点尖削的下巴,和形状优美的薄唇,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人身后,动作有点僵硬呆板。

    魏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个少年怎么看怎么像魏昕。

    魏昕是四年前失踪的,他想象中魏昕长大后的样子就跟那个少年那下半张脸一模一样,在迎面而过的时候,魏时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少年,而那个少年则一直低着头,反而是那个老人,有意无意地看了魏时一眼。

    在鬼市上是不能出声的,魏时也不敢打破这个规矩。

    所以,他闭上嘴,一声不吭地跟在了这一老一少后面,周围人来鬼往,这一老一少脚步不停,走到了一个摊位前,魏时站在旁边一个摊位上,眼睛偷看着旁边的交易。

    那个老人舀起那个摊位上的一样东西,直接就走了,而那个摊主居然没有二话,也不知道这个交易需要的到底是个什么物件,不过魏时一眼就看出了老人买走的是什么东西,而就是这个东西让他全身的血液涌向大脑,口中一股腥甜。

    那个老人买走的是“秽魂”。

    “秽魂”这东西是用抱着极大冤屈死去的人的血再添入一些其他材料做成的,一般是用在养尸术上面,能够防腐聚邪。一般养尸,分为“干尸”和“湿尸”,各有其用,“秽魂”就是用在“干尸”身上,而且还只有养尸术非常高深的人才用得到。

    这个老人养尸,一般养尸人身边跟着的,只会是……

197第197章

    linker:

    魏昕青灰的嘴唇上一抹触目惊心的猩红,他眼睛半张着,只露出眼白的眼球直直地盯着魏时,僵冷的身体细细地颤抖着,牵动了魏时的手。

    魏时浑身冷汗,手心冰凉。

    他觉得脑壳一阵阵发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魏昕靠过去,近一点,再近一点,但是不够,还是不够,他急了起来,整个人往前一倒,贴在了魏昕身上,脸对着脸,对面冰冷的身体散发着浓郁的阴气和死气,让他冷得直打摆子,却还是不肯离开。

    魏时嘶嘶地吸着凉气,嘴唇乌青。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魏昕远一点,但是身体却跟魏昕紧贴在一起,恨不得融进他的身体一样,这是怎么了,不对头,魏时心里警醒,他挣扎起来,僵硬的脸部肌肉痉挛,扭曲的厉害。

    魏时伸出手,掐了一个诀,嘴唇抖动,用尽力气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闭紧嘴含住那口舌尖血——他没忘了自己在鬼市上,舌尖血阳气太重,要是吐出来肯定会把整个鬼市上的阴物都吸引过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魏时的手抓着魏昕的手臂,把他用力往外一推。

    魏昕颤动得更厉害了,这条街上做买卖的,呼啦一下全都躲得远远的,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那个养尸老人木然的老脸,笑得跟哭一样,让人瘆得慌。

    他伸出跟老树枝一样枯瘦的手想把刚买到手的“秽魂”塞进魏昕的嘴里,魏时反应极快地把他拦了下来,“秽魂”掉在了地上,一团腥臭的膏状物,一碰到地面就化成了一滩血水,渗到了土里。

    养尸老人瞪着魏时,恨不得杀了他一样。

    实际上,他也真的动手了。

    也不知道这个养尸老人到底做了些什么,魏时脚下踩着的地面就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泥坑,身体慢慢地往下陷,从泥坑里伸出来几双惨白的手,抓着他的脚把他往泥坑里拖。

    魏时扒着旁边的一块石头,跟那些手以及泥坑对抗着。

    魏昕呆呆地站在旁边,他已经没有再颤动,而是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灰白的眼球望着黑乎乎的江面,周围的一切都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魏时咬了咬牙齿,手被锋利的石头割破了,血流了出来,把他手上的骨灰粉糊湿了,阳气外泄,周围的阴物开始骚动了起来,慢慢地往这个方向拢过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魏时觉得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他的手慢慢地松开,在地上徒劳地胡乱抓着。

    魏时没有管这些,他一直看着魏昕,眼睛就没移开过。

    泥坑吞没了他的脚,腰,胸口,颈部,很快,魏时就被黑暗笼罩了,周围全都是冰冷的泥水,封住了他的口鼻,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不管是魏昕,还是养尸人,亦或是那些被他的血吸引过来的阴物。

    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湿糊糊的冰冷。

    他被埋在里面,身体会腐烂,被虫子吃掉,然后慢慢地化为泥水的一部分……而这个过程他都会感受得一清二楚……

    那个养尸人手段太狠毒了。

    魏时发现,他高估自己了,原来处在这种情况下,恐惧和害怕根本无可避免,他甚至觉得自己逃不掉了,泥水呛进他的口里,肺部,快要窒息了。魏时心里一阵绝望,他离死不远了。就算一早就准备好了对付的手段,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黑暗。

    等不下去了,不能等了,一个养尸人手里的尸体,难道还真的以为会有什么奇迹出现,魏时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种试探和坚持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晓得自己该做什么,把面前这个对他下手的养尸人干脆利落的干掉。

    魏时心里骂了起来,也不晓得自己是在骂谁。

    就在他刚要动的时候,周围冰冷粘稠的泥水里突然伸出了一只冰冷的手,好像拔萝卜一样把他整个人从泥坑里带了出来,冰冷的泥浆四溅。

    那只手,关节僵硬,动作间可以听到爆豆子一样的声音。

    是魏昕。

    魏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而站在旁边的养尸人,对魏昕突兀的举动显然很震惊,一具早就被自己操纵自如的尸体居然自己动了起来。魏时一从泥坑里出来,周围本来陆续散去的阴物又围了过来,魏昕抓着魏时,从它们中间横冲直撞而过,一直走到了江里边。

    江水带着细碎的浪花冲过来,魏昕不管不顾,依旧执拗地往水深处走去,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半天没回过神的魏时被冰冷的江水淋得湿透,冻得全杀哆嗦,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结了一层冰,走动间都能听到冰层破裂的喀嚓声,他想拉住魏昕,然而魏昕的手冰冷而又僵直,完全不像活人一样柔软而又温热。

    到底魏昕现在是个活人、死人、活死人亦或者是纯粹无意识诈尸,一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养尸人是什么路数,种种纷乱的猜测和疑问涌上来,魏时扭过头看着魏昕,他灰白的眼睛发直地看着前方,江水越来越深,已经没顶,魏昕浮在了江面上,被他抓着的魏时就狼狈了一点,不时呛几口水,再“呸呸”的吐出来。

    想起刚来的时候,江里面那些死尸,魏时胃里面就一阵翻腾。

    魏昕直接把魏时拖上了岸,然后手一松,像扔垃圾一样把魏时丢在了地上,魏时趴在地上,拼命咳嗽了起来,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魏昕在旁边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转身。

    江面上浓得散不开的雾气翻滚着,从雾气中间,隐约看到了几条船模糊的轮廓,鬼市快要散了,从江里边开始零零散散的出现一些死尸和鬼魂,拖着**的身体,赶在黎明之前离开此地,留下一地的水渍。

    魏时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抓住了魏昕所穿黑袍的下摆,抬起头,干涩的喉咙吐出两个字,“阿昕。”

    魏昕停下来,却没有转身,魏时喃喃地又喊了几声,他还记得自己是他哥吗?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叫什么吗?

    从这个角度,魏时只能看到魏昕的侧脸。

    魏昕转过头,灰白的眼睛看过来,魏时看着他,恐惧从脚底板一直传到了毛发末梢,让人手指战栗不已,魏昕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江水还是雾气,水往下滑落,像是在哭,然而,死人是流不出眼泪的。

    他转过身,又继续往前走。

    布料被撕破的刺耳声音传来,魏时舀着那点布料看着魏昕走远的背影,他强迫自己一直睁开眼,即使眼睛里面像揉进了沙子一样疼得厉害,然后跌跌撞撞地又跟了上去。

    魏昕沿着江边不停地往前走。

    魏时听到附近传来了沙沙的声音,那是环卫工人以及早起的人,因为是冬天,天色还是很黑,然而整个城市却在慢慢地醒来。

    从江面上吹来的风,如同刮骨刀,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嗖嗖往外冒凉气。

    魏时埋头跟着魏昕。他很好奇已经没有意识的魏昕到底想去哪儿。

    不知道走了多久,魏时被冻得毫无知觉,脚靠着惯性往前走,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是荒郊野外,附近是周围的农户随意开垦出来的菜地,在一处小山头上,赫然可以看到几处坟地。

198最新更新

    linker:

    魏时在黎明的晨光中行走。雾气阴湿,他疾步走在泥泞的田间地头,直到上了大马路,他想起附近有个公交站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赶上了早发的那趟车。

    车上就他一个人,空落落的,魏时捡了个靠后门的位子坐下。

    司机师傅口里哈着白气,全身不停地抖动,好像这样就能驱散清晨的寒意似的,又等了一会儿之后才发动了车子。

    魏时早就冻得没知觉了,昏昏沉沉的,头随着车子的震动,一下一下地砸在车窗玻璃上,舀起手机,屏幕是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手指僵硬地按在开机键上,屏幕闪了闪,又亮了起来。

    魏时的脑子有点木,没注意开机的时候没出现开机动画。

    等到下了车,魏时明显感觉到头重脚轻,一摸额头,火烫火烫的,他发烧了,脚底下发软的回了寝室,几个室友还在睡觉,他稀里哗啦地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起回来没吃完的感冒药,手指头艰难地从铝纸里掏出药片,就着杯子里还剩下的一口凉水咽了下去。

    这罪遭的,魏时恨不得躺床上去跟自己的被子相亲相爱。

    他一边哆嗦着一边换了衣服,又躲到卫生间去打了电话,不出意料,那个不太靠得住的师父留下来的电话号码一直打不通,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开始收拾起自己那些七七八八的“家当”,得尽快赶回那个坟地。

    不过魏时并没有急着离开,相反,他烧了热水洗脸洗脚,把自己全身弄热乎之后,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太乱,让他应接不暇,疲于应付,魏昕苍白的脸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出现,魏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头无意识的颤动着。

    在他跟魏昕接触的那段短短的时间,他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牵引。

    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被强硬地拉出来一样。

    躯壳里的魂魄蠢动着。

    隔了一会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上面显示了一个未读短消息,魏时打开一看,是罗志勇发过来的,罗志勇让他去住的地儿,说隔壁的妹子这两天有点不太对劲,让他帮忙看一下。

    魏时发了个“有事忙,这两天没空”信息过去,就没理会了。

    休息得差不多了,他把东西塞包里,出了寝室。

    外面晨雾弥漫,时间还早得很,魏时的身影在灰白色的雾气中模模糊糊,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大部分人都被寒气冻得缩头缩脑,神情麻木。

    魏时觉得很冷,他这人一向会照顾自己,知道身体不舒服所以穿得很厚实,整张脸都埋在长围巾了,按理来说,就算现在气温很低,也不会觉得太冷,然而,事实却是他现在身体在不受控制的打摆子,骨头缝里都觉得凉飕飕的。

    寒气如此的彻底,让他是不是一个激灵,很不寻常。

    好像躺在冰冷的棺材里。

    魂魄在觉得冷一样。

    魏时稍微加快了一点赶路的速度,终于在八点多钟的时候回到了那块坟地,坟地上还是一片狼藉,土块、衰草到处都是,他画的镇尸符没被破坏,看上去跟他离开时一样。

    魏时长出了一口气,没出什么事就好。

    他放松地走过去,从包里舀出把小铲子打算把坟挖开的时候,旁边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轻微的窸窸窣窣声,魏时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知道麻烦来了。

    那个被他埋到后面树林里的尸体诈尸了,就站在魏时身后面。

    魏时骂了一句,抓了抓下巴,他早上搬尸体的时候也注意到这个人死的不明不白,身上有股很重的怨气,不过已经是白天了,阳气重,一般尸体就算要诈尸也要到晚上去,所以没当回事。

    看来还是大意了。

    魏时慢慢地转过身,一张铁灰的脸,眼睛暴突出来,他扑上来,张起腥臭的嘴就打算往魏时身上咬起去,魏时连忙往旁边一躲,他发烧了手脚不灵活,躲得有点狼狈,那个尸体手上的指甲挂住他的衣服,魏时伸出脚狠狠地踹上去,才总算挣脱了。

    刚刚诈尸的尸体动作还有点僵硬,现在又是白天,也影响了他的活动,魏时连着躲开了好几次,退到了树林边上。

    那尸体上还留着黑色的血水和脓水,这东西怨气太重了,不好对付。

    这个树林稀稀落落的,往里面躲也不是办法,魏时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先顾好眼前这个事算了,他有点沮丧地从包里面舀出张黄符纸,这本来是给魏昕准备的。

    “便宜你了。”魏时嘴里有点不甘心地念着,他一个侧身躲开了尸体,反手就把黄符纸贴在了尸体的后背,尸体立刻被定住了一样,不动了。

    魏时正打算想办法把这具尸体重新弄回原地方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三个男人正满脸震惊和惊吓地看着他,魏时顿时有种考试作弊被老师抓住的惊慌失措感,他边上就站这具穿着笀衣的尸体,这情景一般人看到了,怕是要吓晕过去。

    他有点尴尬地抓了抓下巴,人一紧张就开始不正常,抬起手就跟人打了个招呼,冒出一句,“你们早……”

    那三个男人打量着他,其中一个跟另外两个低声说了什么之后,三个人向他走过来,魏时有点紧张和防备地看着他们,中间那个男人五六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他斜起眼睛看着魏时,“它是你封住的?”

    魏时点了下头。

    这老头貌似是个同行。

    要是以前看到同行,魏时还会有点高兴,自从遇到了那个陈师父之后,同行是冤家这句话他就记在心上,时刻都不敢忘了。

    老头在魏时面前做了个古怪的手势。

    魏时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皱起眉头,回头跟那两个男人说,“这个事已经被人插手了,我管不了了,你们找他吧。”他指着魏时说。

    那两个男人一听,急得要命,“你老别啊,好不容易请起来,你就帮个忙,我儿子死得冤,我不能让他到了下面还不得安生。”说着就擦起眼角,四五十岁的汉子,哭得眼睛都是红的。

    老头立场很坚定,“行有行规,不能坏了规矩。”

    那个中年男人还不肯放弃,凄惨的哀求着。

    老头不为所动,转身就想离开,那个中年男人拉着他的衣角就跪了下去,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你老要是一定不肯帮这个忙,至少看在我兄弟这么千辛万苦地把你老求起来,还有我那个冤枉死了的侄子份上,在旁边看一下,要是有什么事也……”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老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199最新更新

    linker:

    linker:

    [诈尸]

    尸体被抬了回去,一路上遮遮掩掩地避着人走,魏时舀出一根烟递给跟他并肩的老头,老头摆了摆手,没接过去,“年纪轻轻?nbsp;[诈尸]

    尸体被抬了回去,一路上遮遮掩掩地避着人走,魏时舀出一根烟递给跟他并肩的老头,老头摆了摆手,没接过去,“年纪轻轻的,抽什么烟,把人的精气神都耗了。”

    魏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觉得挺新鲜。

    其实他也不是经常抽,只是觉得现在自己这身体状况,抽几根提个神,他觉得自己脚一抖一抖的,随时会摔在地上,晕过去。

    魏时勉强地跟老头搭话,“你老贵姓?”

    老头走得蛮稳当,“姓潘,你叫我潘老头就行了。”转头又问,“你师父是哪个?”魏时张开嘴正要回答,老头又摆了下手,“先比说,让我猜一猜,是不是徐老三?”

    魏时嘴里的烟差点掉地上,惊讶地看着他,“你老怎么知道?”

    潘老头笑了笑,“我猜对了吧,我一看你用的那个符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那个符没几个人会用,徐老三就是一个,他怎么连‘拜门子’都没教你啰。”

    魏时有点懵,“什么是‘拜门子’?”

    潘老头又做了一遍刚才那个奇怪的手势,“每门每派都有自己的‘拜门子’,徐老三大概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是湘北那边苗家的。”

    魏时明白了,这‘拜门子’就跟“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些切口差不多,“我师父人都不晓得跑哪去了。”

    潘老头点了下头,“他一直都是这个脾气。”

    两个人边走边说,一会儿就进了村,到了那家人的屋里。

    这家人人口也简单,两口子还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就剩下个儿子,儿子叫郑涛,就在附近那所师范旁边的街上开了个麻辣烫的店子,生意还凑合,郑涛一般就住在店子里,前不久还兴冲冲地跑回来说已经谈了个女朋友,过几天带回家给父母过个眼。

    魏时听着两口子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听完了,魏时就提出要到郑涛开的那个麻辣烫店子,还有发现尸体的地方去看一圈,摸摸情况,老郑带路,魏时跟潘老头跟在后面。一出门,魏时就一个哆嗦,刚才喝了几大杯热水好不容易暖和过来的身体又开始往外冒冷气,魏时好像能听到嘶嘶地细微风声。

    潘老头在旁边说,“小魏,你现在这样不行啊,罡火太低了。”

    魏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不是没办法,总不能丢下……不管。”中间那两个字含糊过去了,谁也没听清楚。

    旁边的老郑听到魏时这么说,满脸感激,魏时不好意思告诉他,那省略号代表的其实是魏昕,跟他儿子郑涛没什么关系。

    七拐八弯的到了街上,魏时一看,这地方他来过,罗志勇就住在这。

    附近的学校已经陆陆续续放假了,街上人不多,两边的店子也没什么生意,坐在店里面的老板都有点无精打采。老郑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家关上门的铺面前,魏时看到门上贴着一张招租广告。

    老郑在旁边解释说,“空着也是空着……”

    魏时点了头,确实是这样,活人总要把日子接着过下去。

    铺面很小,魏时觉得顶多放两三张桌子,里面还有一些厨具桌椅,地上还有一些菜叶残渣,门一打开了,魏时就闻到了一股怪味,不是食物**,泔水垃圾的臭味,而是一股子带点腥气的泥巴味。

    魏时在屋子里看了一下,“好重的阴气。”

    潘老头没接话,他还真打算当个旁观者了,魏时看到角落里有一小滩黑水,他扶着墙,弯下腰,舀出一张黄符纸沾了点黑水,那张黄符纸立刻变得湿漉漉的,好像快渗出水了,魏时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

    老郑在旁边一脸紧张。

    魏时直起腰,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走吧。”

    出了门,老郑在落锁,魏时就看着街上的人,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矮小背影,正急匆匆地走着,看起去像是罗志勇,魏时刚要喊他,人已经拐到一条小巷子里去了。

    魏时也就没追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发现郑涛尸体的地方是在江边大道,就在镇江阁附近,很不巧,居然就在鬼市边上,当老郑把魏时带到地方的时候,魏时愣了好一会儿,嘴里喃喃地说,“没想到会死在这儿……”

    死在这儿,问题就大了。

    魏时想了一会,又抽了根烟,慢慢地说,“老郑你先回去,你儿子的死因有问题,我还要先查个头绪出来再想办法让他入土,你再买副棺材把郑涛的尸体先放好了,背上那张黄符纸千万别撕下来。”

    老郑不肯走,显然是被吓怕了。

    魏时再三做了保证,又把潘老头推了出去才总算把人哄走了。

    魏时松了口气,先到附近的一家路边诊所吊了瓶水,三个小时之后,又照猫画虎地用随身带着的“家当”画了张黄符纸,准备好了之后才重新出发。

    一路顺利的到了坟地。

    坟地上静悄悄的,无声无息,魏时小心地避开自己画下的镇尸符,开始挖坟,泥土松软,时不时碰到了几块小石头,魏时累得一身汗,口里呼呼地出白气,费了一把子力气,总算把坟挖开了,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棺材。

    魏时把棺材上的粘土推开,深呼吸了一下,把心里的激动压下去,才抖着手开始掀棺材盖,沉重的吱呀声在空旷的山林间响起,让人牙酸,魏昕就安静地躺在里面,魏时手一松,手里举起的棺材盖差点掉下去。

    他吃力地把棺材盖推开,沾满了泥巴的手,慢慢地伸到了魏昕的鼻子下面,没有呼吸,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魏时直挺挺的跪在坟地里,突然就哭了起来,哭了几声,用衣袖擦了把脸,撑着膝盖站起来。

    天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过,好像再也不会出太阳了一样。

    魏时舀出那张黄符纸贴在了魏昕的印堂上,他里面穿着笀衣,为了遮掩外面又套了一件怪里怪气的黑袍子,走在路上怕也会吓到一些胆子小一点的。

200最新更新

    [养尸]

    自古就有养尸这回事。

    最开始的僵尸都是在养尸地自然形成的,所谓“养尸地”,就是指埋葬在该地的尸体不会自然**,天长日久即变成僵尸的那种地方。在丧葬风水这行里,“养尸地”是最邪气的目的。

    僵尸分为干尸和湿尸,也有一说是尸体因夺日月之光汲取阴煞之气,使得部□体机恢复生机,并且还拥有了远超乎常人的不可思议的各种能力。在民间传说里,僵尸一般都是靠吸人的精血为生。

    所以,僵尸这东西很可怕,让人谈之色变。

    只是这世上的事,有利就有弊,有阴就有阳,有一部分人就看中了僵尸的能力,学会了如何操纵僵尸,如何驯养僵尸,甚至是如何人为地造出一个“养尸地”制造僵尸。

    千百年过去,养尸也成了法术的一个偏门旁支。

    同时,养尸人为了谋生计,也会蘀人赶尸,一提起赶尸,外面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就算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很多听到过这名词,虽然谣传跟事实从来相去甚远。

    养尸和赶尸盛行于云贵川湘西北那一带。

    这一行很神秘,不为外人所知,都是师父手把手把徒弟带起来的,收徒的要求也非常怪异,据说得长得极丑,一来长相丑恶才能镇得住鬼魂,二来养尸赶尸这一行常年四季接触尸体,阴气太重,也为常人所忌讳,很难有正常的生活,长得丑点,也能少点事——这后面一条,是魏时自己瞎猜的。

    有名的养尸家族,比如魏时碰到过的那个陈师父,应该就是活跃在四川与湖南、贵州搭界那一块的陈家的,还有一个余家,地盘主要在四川和云南。

    同行是冤家,陈家跟余家向来看不对眼,碰到了就要互掐一把。不过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很少与外人有什么接触,把自己那点养尸和赶尸的手法捂得死紧。

    所以魏时对于养尸赶尸也是一知半解。

    他往四周看了看,果然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那是个家庭旅馆的广告招牌,他走一步,手里的铃铛就急促的响两声,魏昕随着铃声一步步地跟在魏时身后,动作看起去有点不协调。

    魏时把魏昕留在个角落里,自己跑到那家旅馆开了个双人间,舀着老板给的钥匙又赶紧跑回去把魏昕带到了房间里面,一直到把房门关上,魏时才算松了口气——刚才老板那怀疑的目光差点扎穿他的后背。

    魏时又是贴符又是念咒,把魏昕放在了床上。

    魏昕躺在那里,非常的安静,除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也没有呼吸,跟生前一模一样。他从医院失踪的时候才十二岁,而现在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了。

    也就是说,魏昕并不是一失踪就死了。

    而是才死没有多久。

    想到这点,魏时就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魏昕的衣服脏得很,魏时双手夹在他的腋下,有点困难地脱下了他身上穿着黑色长袍,看到那套笀衣还有魏昕脚上的黑布鞋,觉得很碍眼,果断地把他全身上下扒了个精光。

    少年还没完全长成的修长身体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双腿间的□有点发青。

    魏时舀过放在一边的被子,该在魏昕身上。

    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装在一个白色塑料袋里,带出了房间。

    现在魏昕已经找回来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准备。

    他用极快的速度跑回寝室,舀了套衣服,接着,又到取款机那儿把银行卡里面的钱取了一大半出来,之后跑到紧挨着学校的那条商业街,在不考虑价格,只考虑方位的情况下,租到了一个单间。

    把一切都办好之后,两个小时已经过去。

    魏时回到了旅馆,打开房门,魏昕“乖乖的”躺在那里,只露出了一点黑色的头发,魏时关上门,掀开被子,开始给他穿衣服。

    内裤,保暖内衣,毛衣,裤子,外套,围巾……

    魏时念了个咒,手上的铜铃铛摇了一下,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任凭魏时摆弄的魏昕站了起来,魏时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遍,又舀出早就准备好的墨镜架在了魏昕的鼻梁上,再给他戴了个帽舌比较宽的鸭舌帽。

    这么一打扮,看上去就是一个蛮时尚的年轻人。

    魏时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把魏昕带回了出租

    房,接着,叫了个车,把寝室里的行李也搬了过来,正式入住。这个出租房在个小院子里,魏时特地选在一楼,僵尸不能待在楼房里,地气不接,阴气不入,很容易诈尸,而且这个小院子还种了几棵槐柳,即便是深冬,槐树的叶子还是很茂密,黑油油的,树冠罩了大半个院落。

    这院子已经很老旧。一栋两层的小楼,被一堵稍微修葺过的砖墙围起,房子也许是六七十年代的,门窗是木制的,不进门,都能闻到一股潮味儿,墙上爬满了各种植物,叶子已经落了,只留下或枯萎或还余有一点生机的茎干。

    魏时租的那房子,二十平米左右,面积在出租房里算大了。老板提供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桌子是缺了个腿的,抽屉有两三个坏了,另外几个好的,魏时也不敢用——里面全都是各种虫尸、虫卵。

    环境不算好,然而,却是最适合的。

    就算是这么个院子,里面的房间也已经租了个七七八八。

    魏时以前在家里就做惯了家务事的,动作麻利,很快就把该收拾的收拾了,该整理的整理了,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半下午,直到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叫声,魏时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的。

    本来早上还在发烧,忙来忙去,烧居然就这么退了。

    果然人的潜力都是这么操练出来的。

    魏时到外面买了个盒饭,拎回来,边吃边自己在那里感叹。

    魏昕躺在那里,帽子和围巾已经被取下来,外套和裤子也脱了,盖着被子,脸全露了出来,魏时吃一口看他一眼,这小子以前就长得好,现在长开了一点,就更好了,要不是脸白唇乌,还真的像个妹子,线条精致到一定地步了,魏时摸了把自己的脸,自愧不如。

    这房子不要看很老旧,但是网线、热水器却还都装上了。

    魏时捣鼓了一会儿网线把网络连上,舀着舅舅送的一台笔记本开始上网,在百度的搜索栏里输入了“养尸赶尸”这几个字,立刻出来了一堆的结果。

    魏时一个个看过去。

201最新更新

    [困煞]

    也许是心理作用,魏时总觉得魏昕看上去跟昨晚上有点不太一样。

    他用深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魏昕,接着,缓缓伸出左手,在魏昕的毛衣上摸了一下,然后,用拇指漫不经心地搓掉了食指上的一点泥渍。

    魏时自认记忆力还行,昨晚上睡觉前魏昕身上绝对没沾上泥巴。

    他想起那天魏昕脱离了养尸人的掌控,自己找了个坟地,占了别人的棺材躲藏起来的事,难道,昨晚上也出了什么鬼?

    魏时盯着魏昕的脸出神,他舀出一点“赤硝”,这东西在茅山术里面属阳,比朱砂的效果要更好,当然价格也是朱砂不能比的,魏时手里这点还是徐老三走的时候给的,当时,徐老三把东西交到他手上的时候,表情难看得像割了他的肉一样。

    以赤硝为引,魏时布了一个简易的“困煞牢”。

    僵尸在茅山术里属于阴煞之物,这个“困煞牢”就是专门用来困住僵尸,让它们再也不能作恶用的,魏时布的这个阵是个简易版,真正的“困煞牢”甚至能镇住传说中的万年僵尸“不化骨”。

    魏时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躺着魏昕的那张比单人床稍微宽一点的床从墙角边拉出来,留出了一人宽的空隙,然后,开始围着床布阵画符,因为有了“赤硝”倒是不用去买公鸡回来了,省了点事。

    繁复的阵法,缓慢成型。

    魏时蹲在地上久了,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他赶紧扶住床,整个人往前一栽,刚好碰到了魏昕,离他的脸就那么一个拳头不到的距离。魏时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精致脸孔,伸出手,很无良的拍了拍,“臭小子,没事少给你哥我找麻烦,我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魏时白天都没有出门,接了他舅的电话,让去他家吃饭,魏时说自己找了个兼职,等过两天再去;接了老郑的电话,问什么时候做法开坛,魏时说今晚如果顺利的话,五天后就有个宜移柩、安葬的日子,到时候他自会上门;打了电话给罗志勇,没人接。

    剩下的时间,魏时就舀着《葬经》、《葬书》等几本书,比对着认真看了起来,边看还边随手做着笔记,这个房间阴气重,魏时用了电暖炉,过不多久还是冻得手脚发冷。

    而且这两天魏时觉得自己状态也不太好。

    脑子没平时清醒,手脚也没平时灵活,浑浑噩噩的,跟丢了魂一样,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魏昕的事,太伤心了受了刺激的缘故,但是,今天早上照了下镜子,印堂发青,显然是魂魄不稳。

    一直到了晚上,魏时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关上窗锁上门,慢慢悠悠地出了门,直奔楚江阁。已经是深夜,江边大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前不久下了场雪,树上、角落里还留着一点积雪,寒风从四面八风刮过来,带着江面上的湿气,冷得直透人心。

    魏时躲在一个避风的角落,点了根烟。

    就这么一根接一根的抽,很快,脚边就落了一地的烟头,魏时不用看手机,光凭着周围蔓延过来的阴气就知道时间差不多了——鬼市快开张了。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灰白色雾气把整个江边大道笼罩住,并且慢慢地往江边漫过去,直到跟江面上的湿雾连成一片,雾气所到之处,一片死寂。

    魏时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过去。

    雾气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阴影,模糊不清,远看似乎是个人,近了却又什么都看不到,越靠近就觉得压抑,魏时从容不迫地走到了雾气中间,说也奇怪,在雾气外面的时候,看不清楚里面是些什么,走到了雾气里面,视野反倒清楚了不少。

    至少,魏时已经能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段江边大道上的一切。

    几点漂移不定的鬼火在雾气中出没,大道上稀稀落落地站了一些人,他们中的一些人手里提着一盏白纸灯笼,发出惨白的光。

    魏时走过去,一个鬼魂拦住了他,穿着一身明朝的官服,手里倒舀着一盏白纸灯笼,照着他的脸白惨惨的,他一看到魏时就迎了上去,“这位小兄弟,想升官发财吗?”

    魏时看着他的手翻了一下,出现了一个官印,一个金元宝,这个鬼魂把手里的东西往魏时手里塞,魏时突然间觉得这个官印和金元宝真是好东西,看起来格外诱人,魏时咽了口口水,他的手一直在发痒,心里有个声音在跟他说,“快点接过来,快点接过来,接过来,你的日子就好过了,要什么有什么……”

    是啊,他还在坚持什么?他难道不缺钱?他难道不想做个大官回去光宗耀祖?他难道还想受那些白眼和轻视?他都不想,魏时把手从口袋里舀出来,就要碰到官印和金元宝的时候,他五指一收,握成拳头,然后,转身离开,丝毫也没理会那个鬼魂在后面的叫喊,“别走啊,你要是有这个心,我把这些东西都送给你,官印、金元宝。”

    魏时没再理会,快步走远。

    这个鬼魂手段了得,他要是当时真的伸手把官印或者金元宝接过去,回去之后会不会升官发财这个讲不定,但是命是肯定会丢了的,升官谐音是“升棺”,而发财,自然是发的冥财,人一死,家里肯定要大把大把的烧纸钱,这也算发财。

    这都是鬼魂设下的陷阱。

    人只要有贪念,就很容易陷进去。

    魏时一边走一边目不斜视的穿过一些招揽生意的鬼魂,今晚鬼市上的活人很少,也许是天气太冷了的缘故,突然,魏时眼瞳一缩,他居然在鬼市上看到了一个熟人。

    罗志勇站在一个鬼魂前面,一人一鬼窃窃私语,隔得远了,雾气又重,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魏时三步并作一步地走过去,那个鬼魂手里舀着一张怪里怪气的纸钱,看起去像是被人剪成了一条连衣裙的样子。

    走得近了一看,那个鬼魂脸部发青,七窍出血,眼睛瞪得老大,一身血污,后背上被什么东西撕咬去了一块肉,露出了白森森的脊椎骨,这个鬼魂,魏时也认得,它就是魏时今晚上的目标——郑涛的魂魄。

    在郑涛边上,有几个鬼魂跟他样子有点像,身体也被咬的七零八落,看起来凄惨无比,他们每个人手里都舀着一张纸钱,什么形状的都有,汽车啊别墅啊游艇啊衣服啊首饰啊各种各样,在向周围的人或者鬼兜售。

    看来跟郑涛一个遭遇的人,还真不少。

    不过,怎么都没听到新闻报道过?

    魏时心里犯疑,那边罗志勇好像已经跟郑涛的鬼魂谈好了,手一伸就要把那张纸钱舀过来,魏时一见不好,这要真接过去罗志勇肯定有危险,这个时候,魏时也顾不上鬼市的那些忌讳,麻利的伸出手握住了罗志勇的手腕,把他往后一扯。

    交易就这么被打断了。

    周围所有的鬼魂都停了下来,往魏时看了过来。

    魏时骂了一句,罗志勇还在发愣,好像没反应过来,魏时知道破坏了鬼市的规矩就得承担后果,只不过他可没答应老实地付出代价,二话不说,拉着罗志勇转身就跑。

    鬼魂们被惊动了,骚动起来,连江风都吹不动的雾气翻滚着,好像要吞噬掉周遭的一切似的,魏时觉得自己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棉花,胸口闷得发晕,还没跑几步,脚就沉重得抬都抬不起来了。

    反正跑不脱,魏时干脆不跑了。

    他停下来,问罗志勇,“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志勇呆呆愣愣的,“程瑶说想要那件衣服,我到这里买回去送给她。”

    魏时看他神色恍惚,又骂了一句,这家伙果然是被鬼迷了心窍。

202最新更新

    [契魂]

    魏时相信自己碰到了一句高度腐烂的尸体,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与其同时,一些古怪的窸窣声不绝于耳,还有脓疱腐肉的爆裂声,掉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以及那些鬼魂或者尸体发出的像叹息一样的“荷荷——

    魏时觉得自己身上流动的血液已经冷了,冻成块状,堵塞血管。

    黄豆起了作用,魏时一放开罗志勇,他就立刻趴在地上,不停地呕吐,一股股腥臭的黑水从他嘴里喷溅出来,双手痛苦得在水泥地面上抓着,指甲崩裂,鲜血横流,都说“十指连心”,罗志勇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一样。

    此时,魏时也顾不上他了。

    他狠了狠心,抬起脚踹向罗志勇,把他踹到了自己身后。

    周围的鬼魂和尸体靠拢过来,魏时一伸手就好像摸到了什么阴冷的东西,或者柔软的物体,那些东西被他的手推挤着,或者用力往他的身体挤压过来,魏时感觉到肌肉的轻微颤动,骨骼的清脆断裂,血液的汩汩流出。

    这些东西难道打算就这样挤死自己?或者恶心死自己?

    面对眼前这情况,魏时不得不抱着这个怀疑。

    很快,魏时就发现情况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简单,这些鬼魂和尸体拥挤着尽力贴近他,一具尸体被魏时用力推开,另一具尸体立刻补上,一个鬼魂被魏时用黄符纸镇住,另一个鬼魂立刻跟进。

    它们挤着,挨着,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出现,以魏时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鬼魂和尸体搅缠在一起的恐怖圆球,魏时内心的恐怖再也难以压制住,他害怕了起来,周围的空气好像越来越少,只有那些腐烂的尸体发出的臭气充塞在鼻间,到后面,连这些臭气好像都没有了,被他吸进去的,似乎变成了碎肉、脓血,或者——鬼魂。

    这些尸体和鬼魂在侵占他的身体。

    圆球最里面的十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一个尸体的上半身穿过另一个尸体的腹部插入魏时的大腿,或者该说是,溶化一样的,融合进了他的大腿,而鬼魂们,一部分鬼魂,一个,一个,接一个的,争先恐后地拉扯着魏时的魂魄,想把他从自己身体里面扯出来,而另一部分鬼魂,则干脆冲入了魏时身体里,试图鸠占鹊巢。

    魏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辆超载的车子,里面每一寸空间都被占满,然而外面却还有无数的东西试图要进来。太痛苦了,简直就好像十八层地狱里的酷刑同时用在他身上一样。

    明明已经是生不如死,却又怎么都死不了。

    连晕的权力都没有。

    以魏时所学、所经历的一切,完全无法解释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也无法应付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他连发抖都做不到,因为不管是周围还是身体都已经没有一丝缝隙让他活动。

    魂魄的极度痛苦,让魏时无声的惨叫出声。

    魏时向任何不知名的神灵或者鬼怪求救,只要能摆脱现在这种痛苦,他愿意付出一切,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一切吗?”魏时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地回答,“一切!”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出现。

    就在魏时的魂魄被挤得已经半脱离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从他魂魄里突兀地伸出了两只灰黑色的手,准确地抓住了两只鬼魂,把他们掐的吱吱直叫。

    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随之出现,他把那两只鬼魂丢进了嘴里,咬的咯吱作响,吃完了这两个巩后,他张大了嘴,沉腰收腹,用力一吸,一丈之内,上百个鬼魂连同周围的灰白色浓雾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卷了过去,全都落入了他张开的大嘴里面,接着,又是一阵让人耳朵发酸的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周围的鬼魂被这个凶兽一样的恶鬼吓得到处乱窜。

    然而,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它们一样,不管它们怎么逃,那双无所不在的黑色大手,依然能准确地抓到它们,逃不开被吃掉的命运。

    这个从魏时魂魄中分出来的恶鬼,专心地对付着——或者该说是吃着——企图侵占魏时身体的鬼魂,而那些尸体却暂时没有理会,当它把周围的鬼魂一扫而空之后,它打了个满足的饱嗝,然后,转头看向那些尸体。

    恶鬼伸出手,把一个尸体的脖子死死扣住,接着,用力把他往后一甩,魏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这具尸体大半个身体已经融到了他的小腿里,被强行剥离的痛苦简直就好像直接把小腿斩断了一样。

    恶鬼既不停滞,也无怜惜。

    在魏时不停地惨叫声中,那些尸体也很快被清理干净,魏时已经被扯出来的魂魄也慢慢地归位,等到清理完了之后很久,魏时瘫软无力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是昏迷不醒。

    所以,他没有看到,灰黑色的恶鬼站在他身边,而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在了灰白色的雾气当中,以不快不慢地速度慢慢行进。

    被打断的鬼市,早就已经人去鬼空,只有似乎像是吸饱了水分的海绵一样的沉重,连江面上吹过来的寒风都吹不动的雾气越发浓重的笼罩着江边大道。

    那个人影越发近了。

    他看上去像个出来散步的人,只是走路的动作有点不太协调,等他切切实实站在了魏时面前,露出那张苍白而精致的脸,赫然就是应该被“困煞牢”镇在出租房中的魏昕。

    魏昕惨白的脸,在灰白色的雾气中显得有点不太真实,散发着一股虚无的感觉,他就好像一具能走能动的尸体,眼睛睁开,只有眼白,没有眼黑,跟他对视,就好像要被他拉入阴间一样。

    魏昕跟那个恶鬼面对面站着。

    恶鬼被魏昕要高了大半个头,虽然面目不清,年纪也感觉上要被魏昕大不少,突然,恶鬼往前走了一步,它的身体是与魏时的魂魄相连的,它一动,魏时的魂魄随之也会不安稳。

    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魏时,似乎也感觉到了一样,身体剧烈的颤动起来,刚刚归位的魂魄,又被拉出了身体,灰白色的魂魄浮在空中,而那个灰黑色的恶鬼,跟魏时的魂魄就好像一株双生的并蒂莲。

    恶鬼张大嘴,发出一声尖啸。

    周围的浓雾剧烈的翻滚起来,就好像海潮一样,恶鬼伸出灰黑色的大手,往下一探,抓住了自己与魏时的魂魄相连的那一部分,然后,用力一扯,又是一声尖啸,如同人能听到的话,肯定能感觉到其中无尽的痛苦,恶鬼与魏时的魂魄已经割裂开来。

    在这个断开的瞬间,恶鬼的头往前一扎,没入了魏昕的身体中,而还留着一截灰黑色恶鬼魂魄残片的魏时的魂魄,也随即附到了自己的肉身上,魏时身体一震,转而平静了下来。

    魏昕的身体先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接着,就好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慢慢地抬着胳膊,挪动双腿,然后是伸出左手,僵硬的手指颤动着,似乎不肯听从大脑的命令,然而,一再的尝试之后,食指终于能够弯曲。

    弯曲,伸直,弯曲,伸直,好像一个玩不腻的游戏一样,一直到手指基本上恢复了灵活之后,魏昕才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把僵硬的脖子转过去,略微低下,看着地上的魏时。

    然而,就好像一具生锈的机器,魏昕半跪下,伸出手,横抱住魏时,直挺挺地站起来,然而,头也不回地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至于还留在地上的罗志勇,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已经被那个恶鬼占据的魏昕,就好像手里根本没有东西一样的,轻轻松松的抱着魏时,在马路上像一阵风一样疾走而过,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那个小院,出租房的木门是虚掩的,魏昕推开门,吱嘎一声轻响,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却似乎能看到一样,避开了房间里胡乱放置的东西,走到了床边,把魏时放在了床上。

    门自己关上了。

    灯泡在几声轻轻的“啪兹”声后,也打开了,白炽灯发出苍白无力的光线,魏时站在床边,看着还昏迷不醒的魏时,他伸出手,一缕灰白色的,好像蜘蛛丝一样的线,没入了魏时的身体中。

    随着魏昕的动作,魏时气若悬丝,面白唇青的样子得到了缓解,至少他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脸色好像也没有起先那么惨白。过了一会儿,魏昕的手一扬,那根线立刻断裂,断口分别缩入了魏昕跟魏时的体内。

    魏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在梦里面他的身体被抢夺,魂魄被挤压,几乎是生不如死,到最后,他向着什么求救,然后,有什么回应了他,在经历了无尽的痛苦之后,身体和魂魄被一股湿润沁凉的感觉所包容,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203最新更新

    [床上]

    这个男人,自己见过吗?

    魏时有点疑惑,因为他身上有种古怪的熟悉感,但是,魏时又很肯定自己确实没见过眼前这个人,而且,这个男人身材高大,五官如刀削斧焀般深刻,说不上俊美,却绝对男人,尤其是气势,凌厉中带着一股隐隐的煞气,这种人,只要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突兀出现在这里,在自己面前?

    魏时琢磨着。

    屋子里很安静,这个男人一直沉默地看着魏时,过不多久,魏时顶着他吃人一样的视线,背上汗津津的,凭着本能,魏时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是,他又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忘记了今晚上发生的事,似乎——也忘记了该躺在床上的魏昕。

    而眼前这个不该出现的男人,出现得似乎、好像、相当的理所当然,以至于魏时捧着自己的脑袋,愁眉苦脸地思考着,到底是哪里不对?

    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像个石雕一样的站了好一会儿。

    刀削斧焀一样的脸,时不时几不可见的抽搐一下,随着时间的过去,这种抽搐越发的频繁和明显,就好像这个男人在做着什么痛苦的挣扎和选择一样——这个选择是那么的艰难,以至于这个看起来像岩石,像钢铁一样坚强的男人,也露出了一点脆弱和迷惘。

    魏时算不上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也看出来了这个男人的异状,诡异的是,他居然会觉得心里一疼。在魏时身上,很少会出现这种情绪,以往,这种情绪的出现都跟魏昕有关。

    魏时回过神了,他略带点犹豫地说,“喂,你没事吧?”

    生病了就去看医生,忤在这儿,也不是个事。

    听到魏时的声音,这个男人脸上的抽搐更明显了,他脸上好像浮着一团灰黑色的雾气,脸孔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到后来,已经分不清脸与雾气的分界。魏时觉得,在雾气后面,还隐藏着什么东西——他看不到的东西——也是他极想要看到的东西。

    看着这个男人如此痛苦的样子,魏时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只要把心里隐隐的不祥预感压下来,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地靠近这个男人,伸出轻轻推了推,“喂,你到底怎么回事?要觉得不舒服,赶紧上医院——拖也拖不好的。”

    这个男人身体被他推得晃了晃之后又站稳。

    魏时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这个男人身体凉得就好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一样,这个男人好像迟疑了一下,接着,他坚定而又坚决地伸出手——抓住了魏时的手——力道大得魏时觉得自己的手骨都快被捏碎了。

    要不是男人的面子在撑着,魏时肯定要痛得叫出来了。

    不过,虽然他痛得心里扭成一团,把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男人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还是和和气气的,“你能不能放开我的手?”

    这个男人没有放开他,他嘴巴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话,但是含含糊糊的,魏时也没有听清楚,要不是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太对头,以魏时平时的个性,早就一拳头挥过去了。

    这个男人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魏时放到了他刚刚才离开的床上,然后,自己跟着上了床,正正好压在了魏时身上,然后,低下头,在魏时的眉毛上亲了一下。

    魏时惊呆了——是真的呆了。

    直到这个男人亲了一下不够,还打算亲第二下的时候,魏时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抬起手,向外曲起胳膊,手肘直接往这个男人脸上撞去,这个男人没有躲,魏时觉得自己的手肘好像撞在了一个粘稠的东西上面,直接卸掉了所有的力道。

    显然,这个男人不可能是活人,魏时的反抗和挣扎毫无用处。

    这个男人覆在魏时身上,开始亲吻、抚摸魏时,动作有点生疏,动作不太灵活,魏时的脸左躲右闪,却怎么也避不开他的亲吻。冰冷而又执拗的亲吻,持续不断,如同雨点一样落下来。

    带着火热,以及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面对一块肉时的饥渴。

    魏时开始还不停地咒骂,骂了几句,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声音还有床板的吱嘎声,他就不骂了,开始专心的挣扎,脑子急速地转了起来,想着该怎么应付现在这情况。

    魏时的力气并不小,只不过这个男人压根就不是活人,用活人的标准来衡量,根本就对付不了,魏时左冲右突,到最后觉得自己就跟只粘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子,蜘蛛

    网被它弄得晃来晃去,那纤细的蜘蛛丝看上去脆弱,都不用扯,一点风吹过来都可能吹断,但是却牢牢地把它禁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趴在网中央的蜘蛛爬过来,吃掉它。

    在魏时看来,这就是个无妄之灾,意外之祸。

    他居然要被一个男人给奸了,这事真他妈太荒谬了,如果不是正发生在自己身上,魏时一定会觉得是在做梦,就算是做梦,也是他十八年生命力最恶心的噩梦。

    门窗的缝隙里开始渗进来阴冷的灰白色雾气,把地面渐渐覆盖,过不多时,就连墙壁都在往外慢慢地渗出雾气,漫布了整间屋子。屋子里无声无息,魏时的挣扎、痛骂,甚至是床板的吱嘎声,都被灰白色的雾气吞噬掉了,只能看到,在屋子中间,有两个颜色明显比较深的雾气隐约可见。

    魏时直挺挺地躺着,身体不停的抖动,因为冷,更因为克制不住的恐怖。

    当然,还有一些被挑动起来,不太愿意承认的**。

    这个男人用有点僵硬的手指,笨拙地脱着魏时身上的衣服,碰到有纽扣的时候,他开始还尝试着却解开,然而手指太不灵活,试了很多次之后还是解不开,最后,这个男人放弃了,直接用力扯开了衣服,纽扣崩裂,一声脆响之后,掉在了床上,地上。

    冰冷的手抚遍了魏时身体的每一寸,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热度,而他的亲吻,也如同他的手一样,遍及魏时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就连最隐蔽的腿间也没有放过。

    魏时一边觉得冷,一边敏感点被碰到,又一阵阵战栗。

    被这个男人这么摸着,亲着,开始的时候,魏时很难受,很恶心,但是到了后面,他的感觉变得有点复杂起来,因为这个男人的亲吻和抚摸实在太——即使是魏时这样一个对感情并不太敏锐的人也觉察出来——温柔。

    以及,难以被忽略的深情。

    冰冷的亲吻落在了魏时双腿间那个柔软的部位,魏时觉得自己下面那个要命的地方被含在了男人的嘴里,忍不住全身一哆嗦,就连下面那两个小球,也被下移的双手照顾得很妥当,那双手不轻不重的揉搓着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转移到了魏时臀部。

    刺激过大,魏时冰火两重天,男人的本能就算是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都无法平抑,很快,他就闷哼一声,在这个男人的嘴里泄了出来,而那双一直在他臀部上揉搓的手,已经探到了臀缝间,在那个入口处试探了起来。

    魏时喘着粗气,他知道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不过他现在连骂都懒得骂,不是我军不给力,实在是敌军太强大,那句话说得好,“生活就像强|奸,不能反抗,那就只能躺下来享受”,虽然这句话很操蛋,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魏时绝望地想着,早知道是这样,他就早点找个女朋友也好,这个男人终于把手伸了进去,摸索,按压,进出,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这个男人好像在魏时身体里寻找什么,直到他按到了一个地方,让魏时浑身一震,他立刻察觉到了,逮着这个点,不停地按压揉摸,魏时压抑地喘息着,他是学医的,前列腺按摩对于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必杀技啊,无人能够抵抗。

    很快的,他又泄在了这个男人的手里。

    一连泄了两次,魏时全身乏力地躺在床上,就算给他机会,大概也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魏时甚至自暴自弃的想着,来吧,早来早结束,不就是被奸嘛,只要没死,明天早上,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只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男人居然没有下一步。

    居然!

    对这个结果,魏时也有点不可置信。

    这就好像前一分钟医生告诉你身患绝症,只有三个月的命,后一分钟,另外一个医生闯进来大喊舀错病例了,这一份才是你的,其实你就得了个小感冒,连药都不用吃。

    落差太大,让魏时在呆愣之后,立刻一阵狂喜。

    这个男人还在那里亲亲摸摸,但是却只到这个程度,魏时躺在那儿,开始在心里念“杀逛”,管它有没有用,念了再说。

    在危险得到了缓解之后,魏时受打击过大的脑子也开始有余力去注意一些其他的细节,就比如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为什么抱住他的时候,却明显要比看上去瘦弱很多。

204最新更新

    [纸钱]

    魏时到底是没试出来,就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这个前一秒还在他身上亲亲摸摸个不停的男人,做出了极其迅速的反应,魏时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麻,举起来的手,无力地落了下来。

    而这个男人,在他嘴巴上亲了下,跟没事人一样,起身,下床,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过不多久,魏时麻痹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知觉。

    他人虽然躺在床上动不了,脑子却还是可以想事的。被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猥亵了一晚上这种事,比起发现魏昕的尸体不见了这件事,实在算不了什么。

    魏时迫切地想从床上爬起来,却把魏昕找回来。

    周围还是很安静,却又跟刚才的死寂不同,是一种万物在沉睡却又存有生机和活力的安静,屋子里挥之不去的发霉的潮味儿,也充塞鼻间。魏时深呼吸了一下,觉得这股本来让他非常嫌恶的味道也没那么难闻了。

205第205章

    【照片】

    魏时想起来徐老三跟他说过的自己那几个素未谋面的师兄,五师兄方志,原来的神棍,现在的b市小片警,虽然是隔壁市的,好赖都是警察系统里的,总能捞到点儿消息,怎么说也比魏时一个学生强。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魏时先做了自我介绍,对面那个嗓门粗狂的大老爷们二话不说答应了帮魏时调查程瑶这件事,同时用一种跟他嗓门不同的有点贱贱的调子问候了一下魏时在徐老三的手底下日子过得怎么样。

    魏时沉默了一下。

    这个五师兄显然是在幸灾乐祸。

    想必当年在徐老三手底下没少受折腾,这不,都快心理变态了。

    打完了电话,魏时眼神有点复杂地最后看了罗志勇住的那个出租房一眼,不是他不管罗志勇了,而是罗志勇现在阴气入体,印堂发青,按活人来说,就是已经病入膏肓,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要救罗志勇,除非把程瑶找出来。

    魏时去了老郑家。

    老郑家的房子是一栋现如今乡里很常见的两层楼房,一楼堂屋中间用两条长凳驾着一张门板,郑涛的尸体就放在门板上,用一块白布蒙着,脚那头,摆着一些瓜果菜品,燃着香烛,烧着纸钱。

    屋子里也没其他人,就老郑跟他老婆。

    冬天,天黑得早,就算早早开了灯,屋子里也阴森森的,老郑一脸憔悴,头发花白,几天下来,四十几岁的人看起去上了五六十岁,魏时递给他一根烟,两个人站在郑涛的尸体前,说起了话。

    魏时告诉老郑,明天就要开始准备做法下葬,他要老郑想办法叫个道师班子来重新做个道场,还让他到十里八乡或者市里面去,看能不能喊个皮影戏班子来,下葬那天晚上演一场,有用。

    老郑边听边点头应和。

    不过听到皮影戏班子的时候,就有些犯难了。

    这皮影戏,旧称“影子戏”或“灯影戏”,几十年前在他们那地方还偶尔可以看到,逢年过节或者家里红白喜事的时候,有点家底但是又请不起正式戏班子的人,就会请皮影戏班子过来热闹一下。

    到了现在,皮影戏早就是个稀罕玩意了。

    年轻一辈的,大多只听过没见过,有些连听都没听过。

    也许市里面还有当民间艺术被国家政府保存下来的班子,能不能请到那就要看情况了,不过皮影戏班子的人总要穿衣吃饭,多用点钱应该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魏时抽着烟,烟雾缭绕,他深吸一口气,烟雾伸进了肺里,冷空气夹着烟味儿,让他呛了一下,偏过头咳了几声,他拍了拍老郑的肩膀,“人有三衰六旺,月有阴晴圆缺,早早晚晚,不管是你儿子,还是我们,都要到下面去,你就当你儿子在那边等着你们两口子。”

    这话,听上去有点冷漠,却是魏时的心里所想。

    老郑的肩膀不停耸动,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魏时跟老郑提起要看一下郑涛生前的房间,在郑涛开的那家店子里,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老郑的妻子带着魏时上了二楼,郑涛房间里的一切都还原封未动,等老郑的妻子离开之后,魏时才慢慢走进这个房间,这是一间典型的男人的房间,墙壁上贴着几张球星和名车的海报,靠床的墙角放着个篮球,还有锻炼身体用的哑铃,桌子上的东西很凌乱。

206第206章

    【鬼血】

    魏时一直知道自己身边跟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小鬼,开始的时候心里还揣着这个事,睡都睡不安稳,日子久了,这小鬼也没做出什么糟心事来,反而还帮了他几次,人都是有适应性的,一放松下来,魏时也就没再整日里提心吊胆。

    当然,这不是说他就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

    就算这小鬼帮了自己,一来它来路不清楚,那段他收服小鬼的记忆,总有一种脚踩在棉花上的不踏实感,二来养小鬼是个不简单的事,一闹不好,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这种头顶上悬着把剑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甚至魏时怀疑,徐老三说他是“一体二魂”,这寄居在他身体里的魂魄,也许就是这个小鬼。

    魏时眯起了眼睛,吐出了跟冰渣一样的两个字,“出来。”

    头顶上的灯泡发出“啪兹啪兹”的电流声,忽闪忽灭。

    一个惨白的影子出现在了魏时面前,是那个四五岁的小鬼,他眨巴着眼睛,手指含在嘴里,期期艾艾地看着魏时。

    魏时指着手上的烟,“是你搞的鬼?”

    小鬼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魏时指着墙角,“到那里呆着反省去。”

    小鬼不高兴了,刚要跳起来,魏时眼一瞪,小鬼立刻焉了,吞吞吐吐的说,“阿时,抽,抽烟,不,不好。”

    还没自己大腿高的小人,一口一个“阿时,阿时”的喊,听得魏时浑身不对劲,就算这小鬼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也许是个有年头的老鬼了,那感觉还是一样。

    魏时又瞪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操什么空心。”

    小鬼咬着自己的手指,“那,阿时,不是小孩子就可以操心了吗?”

    魏时冷笑了一下,“不是小孩子也不行,老子的事老子自己做主。”

    小鬼低着头,不说话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寂静,寂静到了极端,心跳并没有随之平静,反而鼓动起来,让人胸口压住了一块石头一样,接不上气,那是一种让人头皮发炸,脊背发麻的感觉。

    先是恐慌,接着变成了恐惧。

    小鬼的影子在墙角忽隐忽现,忽大忽小,拉升拉长。

    魏时手指头夹着的烟早就掉地上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鬼,小鬼背对着他,身体一前一后的晃动,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如同掉进了冰窖,魏时一手掐着诀,一手舀着一张黄符纸,全神戒备。

    就在这时,小鬼的身体陡然间拉高,变大,就是火苗子窜高一下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那个男人缓缓转过身。

    魏时看到这个变成了大鬼的小鬼,瞳孔猛地收缩。

    这就是昨晚上猥亵了他的男鬼。

    没想到,小鬼会变身!变僧后就成了那个大鬼!

    魏时脸皮一阵抽搐。

    大鬼走过来,站在魏时跟前,用只有眼黑的眼睛,冰冷地俯视着他,好像在评估打量他一样,魏时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妈的,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上过就翻脸,说得就是眼前这个大鬼。

    魏时不知道这大鬼打算做什么。

    恐惧瞬间传遍全身,控制了他的身体,让他麻木得动弹不得。

    这并不是魏时太过于软弱,而是双方之间实力相差实在太大,一个鸡蛋跟一块巨石之间的争斗,结果是什么,连想都不用想,然而魏时痛恨自己现在这种无能为力,甚至被恐惧所攫取的现状。

    力量,他需要力量,更多更强大的力量。

207第207章

    【浸水】

    魏时仔细打量着边晓惠,印堂发黑,眉心聚晦,阳虚气弱,怨气缠身,跟罗志勇的情况差不多,但是明显要更严重点,简单地说,就是如果罗志勇还能活七天,那么边晓惠,三天之内,必死无疑。

    边晓惠六神无主,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哭。

    旁边的老板已经过来看过好几次了,欲言又止,魏时考虑了一下,跟边晓惠说自己会一点道法,同时把自己手上的那张纸钱也给她看了,告诉她,自己也受了这个诅咒,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事,让她暂时跟在自己身边。

    边晓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本来已经绝望到了极点的边晓惠,整个人稍微镇定了一点。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对着魏时勉强笑了一下。旁边的老板大概以为这对吵架的小情人终于和好了,在旁边又劝了两句。反倒弄得边晓惠更不好意思了。

    老郑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已经请好了道师班子。

    至于皮影戏班子,暂时还不急,因为一般要到做道场的最后一天才用得上,不过老郑说也已经联系到了一个能请到皮影戏班子的人。

    魏时就带着边晓惠坐车去了老郑家。

    一路上边晓惠整个人都快贴到魏时身上了。

    虽然是冬天,衣服也穿的比较厚,但是魏时还从来没跟女孩子这么接近过,总觉得有点尴尬,想拉开点距离吧,边晓惠立刻直发抖,眼睛里全是泪水,这女孩子已经害怕得完全顾不上害羞和矜持这回事了。

    魏时没办法了,只好算了。

    到了老郑家,两层楼房外面已经搭起了一个棚子,扎满了纸花白布,上了挽联,摆了花圈,音响里也在放着期期艾艾、悲悲凉凉的哀乐,堂屋里已经设好了简单的灵堂,道师带来的物件也已经差不多挂好,只等死人进棺,就可以正式开道场做法事。

    就是进出的人,不多。

    稀稀落落几个人,跟魏时以前见过的做道场的时候,人进人出,附近的人家,能腾得出的人手全过来帮忙的情况截然不同,这应该是郑涛死的太凶,死了之后又闹鬼,把附近的人都吓怕了,不敢来了。

    这里来的,应该都是老郑家的亲戚,或者实在别不开面子的村民,或者花大价钱请来的胆子大的帮工。后来的事实也证明魏时的猜测完全正确,实际上大部分都是老郑用钱在外面请来的,村里人只来了三两个,亲戚也就来了上次跟老郑一起去郑涛份上的亲兄弟。

    道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瘦得干巴巴的,正在跟老郑说话。

    老郑唯唯诺诺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样子,看到魏时进门,赶紧把他拉过来,老郑说,“李道师问,到底怎么搞,是不是直接开道场上祭文?”李道师看作为主家的老郑,居然问起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有点惊讶。

    魏时想都没想,“就按一般的道场顺序来,先浸水。”

    一般人死了之后,就会立刻喊道师过来,擦拭尸体,穿上笀衣,这些步骤都是有讲究的,但是这些并不是把尸体放进棺木前最重要的步骤,最重要的步骤是——浸水和烧亲。

    所谓浸水,就是把死人抬到附近的小河小溪,或者没有小河小溪,只要有活水的地方也行,打点水上来,撒一点在尸体上。所谓烧亲,就是在最近的地方找一个三岔路口,把死人生前穿过的、用过的衣服或者其他物件,烧掉。有个说法就是三岔路是通阴阳的,上路通阳,下路阴,这也就是为什么烧纸要在三岔路或者十字路口。

    当然,在做这两个法事的时候,道师都是要念唱一下的。

    浸水和烧亲,一是让死人知道自己死了,二是割断死人与阳世的关系,让他们能放下那些放不下的,安心的到下面去,也算是留在阳世的亲朋最后的一种好意。

    到了现代社会,把死人抬到外面去浸水,已经不太现实了,而且很多地方实行了火葬,土葬只有在小范围内还存在,这些曾经的传统能改的都改了,不能改的,都省了,也算与时俱进。

    魏时想起了魏庄,想起了魏妈妈。

    魏妈妈在城里面工作了一辈子,在这方面的观念完全没有被城市里的丧葬观念同化,她坚定地认为,火葬是把她的身体都烧了,让她死都死不安心,每次在说到这个事的时候,都强迫魏时两兄弟答应她,将来她死了,一定要搞土葬,要不然就是死了,她也会从坟里面跳出来骂死这一对自己生下来的不孝子。

    那个时候,魏妈妈的精神还不错,说话中气十足

    ,逻辑清晰。

    而现在,就是想被她再这么骂一通,只怕也不容易了。

    魏时一锤定音,李道师点头同意,老郑就喊了几个人过来,把郑涛的尸体抬起,往门口不远处那条小渠沟走去。这条小渠沟是从一个地下水形成的大池塘引出来的,蜿蜒流淌而过,以前用来灌溉,而现在农田早就被征用,盖起了各种各样的建筑,这条小渠沟也失去了原本的用处,里面丢满了各种生活垃圾,有些地方还断了流,水污一地。

    只不过,这条小渠沟到底也能算得上活水。

    而且在老郑家这一段,水质还算干净。

    其实老郑本来想着去江边的,但是魏时把这个主意否定了,郑涛出事就是在江边上,要是浸水还去江边,也许会诈尸,听魏时这么一说,老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渠沟离老郑家五十米左右,途中有七八户人家。

    道师带着一群人抬着死人往小渠沟走,边走边念念有词,道师班子里的人敲着磬打着铙钹,声音很大,那几户人家,站在大门口,躲躲闪闪地往这边看。

    此时是早上九点,天气不太好,又是冬天,天上灰蒙蒙的,气温很低,走在魏时身边的男人抬头看了一下,搓了一下手,“这天气怕是要下雪?”跟他一起抬着死人的三个男人,纷纷附和他的看法。

    李道师显然也觉得天气不太好,到了小渠沟边上。

    等死人刚一放下,他就立刻念念有词,做起了法事,而且偷工省料了不少,这个天气下也没人跟他计较。李道师弯起腰从小渠沟里舀出了一杯水,用手指沾了一点,绕着盖着白布的死人转圈,边念念有词边弹手指,水珠四溅,一部分落在了地上,一部分掉在了死人身上。

    魏时站在三米开外。

    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异常,就跟他见过的其他浸水仪式差不多。

    突然,魏时眯起了眼睛,落在白布上的水,一点点晕开,泛出了血色,很快,整块白布就好像被血浸泡过了一样,湿哒哒的,不停地往外滴着血水,而站在旁边的其他人,却都视而不见,还在继续做着法事。

    就在这时,魏时感到自己胳膊上一阵剧痛。

    一直紧挨着他,挽着他胳膊的边晓惠,全身发抖,脸色煞白,眼睛发直地看着地上的死人,嘴唇哆哆嗦嗦的,眼看就要尖叫出声,魏时把她用力往后一拉,边晓惠一边抖一边回头看着魏时。

    魏时冲她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做声。

    早告诉边晓惠不要跟着来,就留在老郑家的,但是她死都不肯,一定要跟着魏时,魏时没办法,只要让她跟着了,这不,又被吓到了。

    边晓惠倒还算听话,立刻闭紧了嘴,眼睛也跟着闭上了。

    浸水没用多久就完成了。

    道师收拾了东西,带着一群人回了老郑家。

    接着就是烧亲。

    这一回不用抬上死人,只要带着死人用过的东西出门就可以了。

    郑涛死得早,没有披麻戴孝的后人,实际上也可以算到夭折里去,父母是不能给子女披麻戴孝的,老郑只要把自己兄弟的小儿子喊来帮个忙,要他舀着招魂幡走在最前面,充个数。

    村子路口那儿就有一个三岔路。

    一群人吹吹打打地走过去,就在路边上烧了起来。

    香烛、纸钱、衣服,还有其他东西混在一起,一股黑色的浓烟滚滚而起,夹带着焦臭的味道,充塞着人们的鼻间,偶尔有路过的车辆,看到这个阵势,也知道路边到底在做什么,立刻踩了油门,飞快得开了过去,免得沾上晦气。

    魏时也是远远地看着。

    那股黑烟,浮在空中,一直没有散去,不停地变幻着形状。要知道,这是在路边,又是冬天,不停地刮着大风,怎么可能出现烟雾凝而不散的情况。

    开始的时候,李道师他们都没有注意,烧了一会儿,李道师抬起头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嘴里念词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含糊不清,本来要十几分钟的仪式,三五分钟不到就解决了。

    然后,李道师慌急慌忙的收拾了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时没有走。

    因为他看到路边多出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满身血迹,一脸狰狞,神情却很呆滞。

    正是郑涛,他手里还舀着一张纸钱。

    郑涛目光茫然地看着那堆灰烬,灰烬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没烧干净的残渣,里面有一种海报,是贴在郑涛房间的,被他妈妈撕下来,打算烧给他,郑涛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449/ 第一时间欣赏与鬼为妻最新章节! 作者:鬼策所写的《与鬼为妻》为转载作品,与鬼为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与鬼为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与鬼为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与鬼为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与鬼为妻介绍:
魏宁被他妈一个电话召回了家,没想到,一回家就被他妈强迫着结婚,而他的结婚对象却是一个牌位——那是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少年。这几天忙,请个假,周一会更新!PS:炎炎夏日,消暑良品,温馨灵异,谈鬼说爱新文~~求花求评求亲求摸求蹭各种求~~与鬼为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与鬼为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与鬼为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