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是夜。
一道闪电勾勒出天际的微茫。
整整一天的燥热，终于在这一刻化为倾盆而下的大雨。
思暖斜倚在窗边，她的指尖轻佻着窗帘，庭院里的老榕树庞盛的枝叶在狂风中纠缠，耳边哗啦哗啦像是什么被扯碎了声音。
远处那束灯光正一点点逼近，湿滑的雨夜里，那辆白色的轿车开得格外缓慢。就好像它的锋芒全被这瓢泼的雨冲刷而去。
思暖的手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窗帘，她旋身，摸索着躺回到床上。
楼下很快传来兵荒马乱的声音，管家的惊呼清晰“少爷，你怎么淋着雨就过来了？来来来，快擦擦。”
“滚！”
男人短促的命令伴随着椅子被踢翻的声音。
思暖翻了个身，掩住了耳朵。
她不想去关注楼下的动静，可是偏偏，窗外的风声雨声也不似那个男人这么闹心。
手机的屏幕亮了亮，都已经后半夜了，他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晚。
而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一定要等到他回来，才能静下来。
有沉重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过来，一下一下的，不响，却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
思暖捏紧了被单，屏息听着。
这凌乱的脚步声却在近处停住了，好半晌，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闭着眼睛，空调的扇叶忽上忽下摆动着，周围静的让她发慌。
走廊上响起一声低低的咳嗽，这细微的声响骤然被放大了好几倍。
思暖下意识的坐起来，双脚探到床边的拖鞋。
她拉开了房门，走廊里的灯光争抢着涌进她的房间，照亮了她略显憔悴的小脸。
一股子的酒味和烟草味扑鼻而来，卓思暖低下了头。
洛少东跌坐在走廊的地毯里，他慵懒的依靠着墙壁，修长的指间还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烟，听到开门的声响他动了动，簌簌的烟灰掉了一地。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他微微仰头看着她，醉意阑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思暖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黑色的衬衫沾了大雨黑的愈发的沉。
洛少东随手甩了手里的烟头，扶着墙壁跌跌撞撞的站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如乌云汇聚，一下子盖过了她眼前的光影，她依旧低着头，紧紧的盯着他衬衫上那排泛着精光的扣子。
“怎么睡得着？……怎么睡得着，是不是？”他咄咄逼人的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卓思暖，是不是？”
她的下巴被他捏的酸酸的，这酸涩冲到鼻尖又涌进眼眶。
“是！”她倔强的仰起头，瞪着他，回答的掷地有声。
洛少东的瞳孔一收，他凶狠的吻就如暴雨般落下。
唇与齿磕打出浓郁的血腥味，他一把将她抱起按倒在床上。
思暖任由他颀长的身子欺上来，她不迎合也不反抗，全身的细胞好像都已经死去，唯有眼泪还在不停的往下滚。
洛少东如野兽般撕咬着她，绝望的想要将她吞入腹中。
他的大掌扯住了她睡衣的柔软裙摆，“嘶啦”一声，他的动作停在那里……
屋外电闪雷鸣，她的眼泪随着光影忽明忽暗。
洛少东忽然松开了她，站起来。他的手里还攥着她睡衣的残骸，朝着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正惨白这一张脸的妇人轻轻的扬了扬。
“即使这样，你们还要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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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1
三月的阳光隔着机场的落地玻璃，精致的勾勒出每一个匆匆前行的身影。
卓思暖的右手捏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滚轴微倾，耳边隆隆的皆是地面被摩擦的声音，她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像是被谁追赶着似的，每一步都走的很快，就好像是她一慢下来，身后那股无形的力量就会把她拉回去。
感应门缓缓的往两边拉开，她这才停了停。
清风拂过来，她额前的刘海动了动，这俏皮欢yu的动作，是不是在欢迎她回来？
也许是她忽然顿下了脚步，使得身后的人猝不及防的撞上来，腰上一阵酸涩。但好在撞得并不重，来人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熟悉的中文在在耳边一遍一遍的重复。
卓思暖愣住，嘴皮子抿了抿，好半晌才开口。
“没关系。”
近乡情怯，即使是这简单的中文对白，也可以让她失神好久。
她侧身退了几步，退出大厅，风似乎大了些，风中是对面茶庄漏出来的清冽茶香。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就连，空气里都满满是祖国的味道。
长发更不安的撩动起来，眼角被蹭的痒痒的，她轻轻的抬手将墨镜往刘海上一推，顺势捻了捻眼角的湿润……
她终于回来了，云城。
卓思暖只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广场台阶下那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就好像是每一次放假回家一样，静静的停在那里等她。
她稳了稳心神，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厢里是淡淡的桔梗香，她深深的吸了一口，藏在心里的情绪也一下子翻滚上来。
思暖立马侧身，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也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将自己的行李放妥之后才开口“柯凡，走吧。”
驾驶座上的司机良久没有回应。
思暖抬起了头。
前座的男人脑袋后型是看起来极舒服的半椭，后颈上的黑发微蜷，蜷出线条柔和的圈圈。
她紧紧的盯着那团圈儿，眼窝更酸涩的疼。
她连眼都不敢眨，就只是静静的。
他忽然转过了脸。
那是一双比夜更深沉的眸子，嵌在他略带怒气的脸上。恍然间，她就像是坠入了黑暗的深渊，而他阴厉的目光，更是让她万劫不复。
她张了张嘴，还未唤出他的名，却被他冷冷的截住了话茬。
“卓思暖，我说过吧？”他只是低声发问，身子往后一拉，气势顿时逼了过来，“我说过的。你走了，就TM别再回来！”
三月的风微凉，他说的很慢，但他嘴边的每一个字都蹿着火苗。
思暖的目光下意识的躲闪，她不敢再去看那双眼。
车窗里的那一方天，是妍白带着浅橘的颜色，在这样色彩的逼仄下，连云层都显得格外的低。
她觉得自己要透不过气了……
车身忽然被重重的一撞，车窗玻璃在她眼前像是水花一样绽开，连同眼前那个男人的脸一起碎裂。
疼痛在自己的身上蔓延，她却觉得自己解脱了。
思暖心甘情愿的闭上了眼睛，想让黑暗彻底的吞噬自己。在意识模糊之前，她听到耳边是喧闹的人声和警鸣的无限循环……
“小姐，小姐请您醒一醒！”
后背软软的被抵住，思暖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按住了，随即人中上传来一阵钝麻的疼痛。
“小姐，醒一醒。”
她猛然睁开了眼。
视线尚且模糊空洞之时，思绪已然清明。
原来，这是一场梦。
眼前重重叠叠的人脸，没有一张似梦中那个男人的容颜。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睡美人，你可醒了。”
耳边不合时宜的响起男人戏谑又轻松的声音。
她扶住了额头，下巴一仰，望进一双盈着浓浓笑意的眼。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2
思暖一路都在盯着出租车司机的后脑勺，司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头发留得有些长，没有好好打理，但蓬乱之中竟显出一派朋克的调调。
她的指尖轻轻的在掌心里画了一个圈。想着，那样自然中微微鬈起的短发，确实不多见。
许是被思暖盯得不好意思了，司机有些尴尬的频频回头看她。
思暖扬了扬嘴角，扭开头。将目光落到了窗外。
城市的建筑鳞次栉比，排着队闪过她的眼前。离开了那么久，可是眼中的每一处景致都是熟悉的。
车子渐渐驶离了闹市，拐进一片简洁的欧式建筑群，街道不宽，交通却并不拥挤。周围的坏境很安静，偶尔的车鸣都显突兀。
“没想到以闹闻名的云城还有这么一处文艺气息浓重的地方。”司机忽然轻轻的感慨一句。他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思暖。
这次回头，他的目光自然很多。
思暖又对着他笑了一下。她一笑，就惹得他不好意思的扭回头。
车子停在画廊的大门口，思暖推门下车的时候，司机下车帮她提了一把行李。
思暖还未来得及说“谢谢”，司机已经坐回了车厢里，他倒完车扬手朝着思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思暖的嘴角一直上扬着，今儿她笑得有些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熟悉的云城，暖暖的人情……也许每一处美好都在她的心尖被放大了。
“Lillian！Lillian！你来啦！”耳边清亮的女声如出谷黄莺。
思暖抬了下头。
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了，浓妆遮面的女子探出半个身子，热情的朝着她挥手。她颈间的挂坠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像是随时都会带着阳光一并落下。
思暖下意识的往里挪了一步，她脸上的笑意更深。
“Joy！”
“你站着别动，我这就下来。”Joy的长臂一扬，这语气好像怕一眨眼思暖就不见了一样。
思暖只点了一下头，窗户边已经空了。
耳边很快传来踢踢踏踏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
思暖一旋身，就被抱个满怀。
“Y头，你可回来了。”
你可回来了！
她这般殷切的语气，宛若等她很久了一样，让思暖心头一暖。
这是一个多特别的句式。这种感觉，让人觉得自己是被期待的。
一听这样的话，她的心就盈满了归属感，起初的踌躇和不安正一点一点的殆尽。
就好像是飞机上的那个男人，对思暖说“你可醒了。”
她想起那个男人俊逸的脸庞和清朗的笑意。
他的目光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全落在思暖的身上，就像是动物园门口看着小动物的小朋友，新奇却带着点审视。
思暖那会儿思绪都是懵懵的，只觉得嘴角上方的疼痛格外的清明。
她伸手去揉了揉，想着到底是谁下手这么狠。
有好些空姐围在身边看着她，唏嘘惊叹“小姐，你刚刚休克了呢！”
思暖的视线转了个圈，目光再次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站着，在这群空姐中间，怡然自得的模样。
“多亏了这位先生……”空姐的声音甜甜的，软软的，渐渐弱下去。
思暖只是看着这个男人。
他忽然站起来转了身，躲开了思暖的目光，步子一迈，手潇洒的往上扬了扬。
“不用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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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3
Joy紧紧的抱着思暖，她个子娇小，即使踏着厚厚的松糕鞋，却还是及不上思暖的额头。可是她的怀抱却是这样的大这样的暖，她的手臂裹着思暖的时候，让她紧绷了一天的弦忽然松了下来。
思暖低下头，往Joy的肩膀上蹭了蹭。
“我回来了。”
她的嗓音哑哑的。
六年离场，没想到再度回归时这句温情四溢的话会是对着Joy说出口的。
Joy松了手，拉着她往大厅进去。
方方正正的大厅衍生出条条明亮的曲径。每一面墙壁的设计都别具匠心。画框层层叠叠却不显拥挤。
思暖一踏进就闻到了浓浓的油墨味，她放下了行李，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身旁的Joy笑出声来。
“自己的画，闻着都香？”
“可不是。”思暖也笑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指尖一连掠过好几个画框。
“把这些小东西搁在我这儿，是不放心了所以才跑回来的？”Joy开着她玩笑。
思暖嗔她一眼“不放心你还放心谁？”
Joy咯咯的笑着，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
“市场好吗？”思暖摸着鼻尖，问。
“怎么不好？你Lillian的大名往这儿一放，想不好都难。”Joy挽住了思暖的手臂，伸手指了指最北边的走廊“今儿来了一个贵人，高价拿走了你的一幅画。就这价钱，是你做一年慈善的两倍儿。你再资助20个小朋友读书都不是问题了。”
“真的？”思暖啧啧嘴。她的思绪停了停，脑海里将自己的画作一幅一幅的过了个遍，却还是想象不出自己的什么作品值得被这样的青睐。
“骗你干什么？人没走，还在北廊挑着，Andrew亲自陪着。”Joy说着，冲着思暖眨眨眼“是个大美女。”
思暖皱皱眉，紧接着就笑出声来。Andrew爱和美女套近乎的毛病，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宇宙爆炸都改不掉了。
正笑着，Andrew一行人已经从东廊里绕出来。
瞧着架势，思暖就知道买画的人一定是大来头。人影幢幢之间，就有三个穿着黑色套装的男子亦步亦趋的跟着。
Andrew一米七几的个子本也不算矮，在这些身形高大的保镖之间却顿时失了气势。
他第一个看到思暖，也不顾身边的人正和他说着话，没轻没重的就朝着思暖的方向抛了眉眼过来。
思暖笑的更欢了，她的头轻轻的一歪，就看到了大汉之间的那个女子。
黛色的长裙比衬着她白皙的皮肤，同色调的细带勾勒出她的腰身，她脸上的胭脂淡淡的，随意扬手撂一把长发都是风姿万千……就像Joy说的，的确是个美女。
她的目光也正往思暖的方向望过来。Andrew正和她介绍思暖是这些画的作者，她有些惊讶的掩了掩嘴角，随即就朝思暖笑了笑，只是这笑意并没有深到眸子里。
思暖对她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被这个女人看着的时候，全身的细胞都紧绷起来，不舒服。
她就立马转身去看Joy。
“我们上楼吧。”
“好啊，上去坐坐，你也该累了。”Joy提起了思暖的行李，走在了前头。
思暖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一眼那个女子。
Andrew正和她说着什么，她扬着下巴，像个女王似的点着头……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4
“Joy，她买了哪幅画啊？”思暖快步追上Joy。
“你的《落》啊。”Joy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落》啊。
思暖摸了摸下巴，更好奇了。这是她花花草草，山山水水里最不着调的一幅画。
空阔的背景里是垂直的悬崖峭壁。寥寥几笔勾勒出凛冽的风型，Joy当初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直呼好晕。
Andrew说她恐高没有下限，惹得她呱呱直叫。
那实在是一幅不讨好的画，所以这么些年来，也一直都没有卖出去。
“没想到这压箱底也能找到知音。”Joy的声调得意的上扬着，就好像是一块废物却卖得了珍珠的价钱。
思暖慢慢的走着，没有接话。
“你当初怎么想到要画这么奇怪的画？”Joy问。
“忘了。”思暖的声音低低的。
“也是，这么些年你都画了多少画了，哪儿能每一幅都记得，况且这幅画实在是太久远了，都是六年前了吧？”Joy点着头。
“忘了。”思暖扶了扶额头。
“你怎么什么都忘了。”
Joy已经走上了楼梯，回头看她一眼。她随手放下了行李，推开了二楼房间的门。阳光隔着窗户落了一地，客厅也是四方形，虽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最关键，有家的感觉。
Andrew的T恤和背心随意的丢在沙发上，Joy一边弯腰替他收拾一边对思暖说着抱歉。
思暖摆摆手说没关系。
“我这哥哥呀，就是乱，活该没有女孩子喜欢。”Joy恨铁不成钢的拍打着手里的衣服，就好似扇在Andrew的脸上一样痛快。
“男人嘛，总是粗心些。”思暖笑着拍了拍Joy的肩膀。
“你呀，净帮着他，他呀，也净宠着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兄妹呢。”Joy笑呵呵的，把Andrew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起，看了看思暖红扑扑的脸，说“瞧你这样子，得不到你的男人都想把你当妹妹宠着。”
思暖怔了怔。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为何这样的热，热的她的心都跟着烦躁起来。她抬手遮了遮并不猛烈的阳光。
“今天的买主可真漂亮。”
“是啊，瞧瞧那出行的架势，听说傍了个大富商。”
思暖是有意扯开话题，可是Joy并不在意，似乎无论什么样的话题都可以让她滔滔不绝好久。
这到让思暖松了口气。
她倚在窗台上，安安静静的听Joy说话。
在说到找男朋友的事情上，她总是显得格外的义愤填膺。Andrew以前总爱说她的样子就好似找不到男朋友是全天下的男人都负了她。
思暖也觉得像。
她喋喋不休的无非是现在的男人就爱注重外表，一点都不注重内涵。
思暖笑着转头，就见Joy的目光忽然像利箭一样射过来。
“我说，按刚刚的推理，你不该没有男朋友啊。”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5
思暖“嗯”的一声，没有正面回答Joy。
她目光笔直的落在了从大门出来的女子身上。她身后的保镖依旧跟着，捧着买下的那幅画。这画没有用纸盒子装起来，就是这样暴露在阳光底下。
温暖的阳光像是要晒尽那一刻的绝望。
黑色的宾利从树荫底下缓缓的驶过来，在女子的面前停下。车头Mulliner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车门被打开了，驾驶室钻出一个男人，也是穿着黑色的制服，只是他的衣服显然比身后的大汉更精致些。
他快步绕过车头，走到女子的面前，朝她微微的鞠了个躬，就替她打开了车门。
女子还在和Andrew交代着什么。
男人就静静的等在一旁。
思暖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
也许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男人忽然抬起头朝着窗户这边的方向望过来。思暖想躲却已经落尽了他的视线里。
隔着阳光和细小的尘埃，他们就这样两两对望着。
男人很镇定的看着她，反倒让思暖乱了阵脚。
她扬手，对着男人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思暖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自己眼里的恳求。
很久很久，男人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直到最后，他淡淡的移开了目光，就好像从来不曾看到她一样。
思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他的老板，越来越像了。
“Lillian，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Joy喊她一声。她奔过来趴到窗户边的时候，那辆宾利已经跑远了。
“没有什么，只是在想你的问题。”思暖笑。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Joy忽然仰头问她。
她的脸被厚厚的粉底遮起来了，可是她的眼睛却还是纯净无比，思暖被她看得有些慌乱，只觉得这双明亮的眼会看进她的内心。
“怎么这么问？”
“因为Andrew说，每一个不想谈恋爱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Joy一板一眼的，说完还颇为得意的点头。
“谁不想谈恋爱？你不想吗？”
思暖正不知道如何接话，Andrew忽然闯进来，指着Joy，笑嘻嘻的接过了话茬。
“Joy，这可不是你的台词。你是不想还是没人要啊，这样文艺的话也就思暖这样的姑娘说着才像。”
“滚！”Joy瞪他一眼。
“别没大没小的，有这么对哥哥说话的吗。”Andrew靠近了她们，一抬手就往Joy的额头上扣了一下，惹得Joy哭爹喊娘的追着打他。
满屋子的欢腾。
思暖一直在旁边看着，眼睛里有雾气浮上来。
也许，这才是兄妹该有的样子。
她的脑海里又浮起那张淡漠的脸。
阳光依旧铺天盖地的的落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却忽然伸手拥住了自己的胸口，身子是热的，心却已经冷了。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6
Andrew好不容易安抚了Joy，这屋子才算消停一会儿。
他走过来，倚在思暖身旁的栏杆上，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的五官长得极为的精致，即使离得这么近看也找不出一点瑕疵。
他们兄妹都是是中美混血儿，Joy曾自嘲，Andrew是混血儿中的佼佼者，而她自己则属于一不小心长残了的类型。
其实Joy长得一点都不赖，她的逊色是被她的哥哥给对比出来的。
“喂~~”思暖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笑着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Andrew并不闪躲，他忽然站直了身子，朝她张开了手臂。
“欢迎你回来。”
思暖歪了歪脖子，身子还未倾进他的怀抱，Joy一个抱枕飞过来，砸在了Andrew的身上。
“你呀，少占Lillian的便宜。”
Andrew并未理会Joy，长臂环过来，象征性的搂了搂思暖的肩膀。
“谢谢你。”思暖吸了吸鼻子。
她不是个煽情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已无数次的动了想要哭的冲动。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谢谢你这么多年都这么支持我们的慈善事业。”Andrew松开了她，他宝蓝色的瞳孔晶亮晶亮的。
“哎，说起这个，刚刚那个女人最后挑走了几幅画啊？”Joy问。
Andrew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比了比。“就一幅。”
“那么大手笔的女人，还指望她多选中几幅呢。”Joy的语气不免失望了些，她看了看思暖。
“这买画啊，就像谈恋爱似的，得看感觉。”Andrew也看着思暖。
思暖点点头，不置可否。Andrew讲话只是偶尔贫了些，他在理的时候比较多。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于他的意见，思暖总爱多听几分。
Joy撇了撇嘴。
“还赖在沙发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Lillian收拾一个房间。”Andrew将手里的抱枕扔回去，不偏不倚正砸在Joy的脑袋上，又惹得Joy一阵聒噪。
思暖立马摇手，“我不住这儿，我预定了酒店。”
“你不回家也就算了，怎么连我这儿都不住？”
“刚打算的。”思暖手一摊。“Andrew，如果可以，帮我留意一下周围有没有要出租的房子。”
“一个女孩子自己住外面多不安全。”Andrew轻轻的责怪她。
思暖抿了抿唇。
其实，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回来，她本也没打算遮遮掩掩的。回洛宅也在她的打算之中，她甚至都编辑好了短信打算下了飞机就发给妈妈，告诉她自己终于回来了。
这些年，她就像是没有脚的鸟儿，不停的奔赴一个又一个国家，从来没有想过要停下来更从来没有想过再回来。
她实在让妈妈等太久了。
只是，飞机上的那一个梦，真实的让她惶恐。
“卓思暖，你走了就TM别再回来！”
那个男人，是真真切切这样的对她讲过的。这语气，甚至比梦中的来的更加的强硬与决绝。
思暖记得，他话毕，徒手就砸碎了整块车窗玻璃。
那是一场带着鲜血的分别。
她在国外漂泊的五年，将过往的每一部分都记得清清楚楚，却唯独这一幕，她总是强迫自己去忘了。
她也以为，自己是真的忘了。
可是原来没有。
别再回来。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告别。
这么些年来，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上，拔不去，一碰就扎的更深，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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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7
Andrew执意要自己开车送思暖回酒店。他说虽然我搬来云城也不久，但是总该比你这个离开了好几年的人来的熟悉地形。
Joy在一旁玩笑“Lillian，你就让他送吧，送美女是他这辈子的使命。”
思暖明白他们兄妹俩的好意，自然也没有再多加拒绝。
“哪个酒店？”Andrew开出好远一段距离才记得问她。
“东方酒店。”思暖翻动了一下手里硕大的地图，她问Andrew自己备这一手是不是夸张了，Andrew直摇头。
他说六年呐，一个国家都可以销声匿迹，更何况一个城市的变迁。
思暖点点头，连城市都在马不停蹄的改变，那又何况是人。
Andrew真是熟门熟路的将车子一路驶向东方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思暖刚说完谢谢，就见Andrew已经在伸手解安全带，他说“送佛送到西，我帮你把行李提上去吧，怪重的。”
“不用了，停车场就有直达的电梯。不用再麻烦你了。”思暖摇着手。
两个人一来一回各自坚持着。
停车场的入口处忽然“轰轰轰”的涌进好几辆轿车。这雷厉风行的气势在这个空旷的停车场旋起一阵不小的风。
为首的那一辆黑色宾利思暖两个小时前还见过，黑的像是块发沉的水晶。
她攥紧安全带，不由自主的往椅子的更深处靠去。即使躲在这一方阴影里，她的心还是突突的狂跳。
车子停稳之后，车上跳下好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宾利车的车门一直都没有被推开。车里的人似乎还在处理公务，那一方屏幕的光亮落在那个人的脸上。
距离太远，思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Lillian，你好运气，这刚住进东方酒店就遇到了总裁大人。”Andrew看着眼前的浩大声势，忍不住开口打趣。
“总裁？”思暖定定的看着。
司机拉开了车门，车上的那个男人跨了下来。纤薄的笔记本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保镖，他又交代了一句什么，这才转了身往电梯的方向走过去。
“是啊，东方酒店前段时间的易主风波可是闹的沸沸扬扬的。”Andrew伸手指了指前方“那位洛先生，高价获得头筹。其实，最不缺这桩生意的就是他，可是他较的劲也最大……他一出手，谁还能在他手上抢地盘啊。”
Andrew的语调带着夸张的英雄主义和崇拜色彩。可是思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的目光只是牢牢的锁着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他走在最前面，分明也是黑色的西装，可是就这抹黑色在他的身上好像会跳，跳的她再也移不开视线。
“今天买画的那位姜小姐，就是他的女人。”Andrew有些得意洋洋。
思暖怔了怔，即使这些状况都在意料之内，可是她到底还是慌了手脚。
“瞧见那车没有，今天还在我们画廊前停了半个多小时呢，真拉风，给我们画廊吸引了不少回头率。”
思暖顺着Andrew的指尖望过去，还没来得及看个究竟。就听他又开口。
“就是挺好的一车，上的这么晦气的牌照。”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8
思暖匆匆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发表意见。
她不是个对数字敏感的人，读书那会儿数学成绩从来只有班上垫底的份儿。妈妈为了这事儿算是操碎了心，可是给她报再多的课后补习班都没有奏效过，倒是那个人偶尔耳提面命能让她听进去些……不过她记性不好，而他，耐心不好……
“Lillian，你说是不是？”Andrew推了推晃神的思暖，显然没有打算跳过这个话题。
思暖顺着Andrew的指尖，又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经他这么一提点，她也觉得那三个数字列在一起并不和谐。至少，和这样的豪车是不搭调的。
可是，他向来这样的特立独行不是吗？若真要是挂上了三个六三个八，那才是真是俗不可耐。
“这三个数字一定是有什么涵义。”Andrew笃定的说。
思暖已经移开了目光，这一天奔波辗转的劳累全在这一刻涌上来，她没有力气再去揣测，也不想去揣测。
“Andrew，你什么时候也搞得这样封建迷信。”思暖嗔他。
Andrew嘿嘿的笑了，也许是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八卦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扯开了话题。
“真的不用送你上去吗？”
“不用。”思暖松了手边的安全带，将身上的披肩拢正，对着Andrew挥了挥手“你有比送我更艰巨的任务，下周的晚会可就辛苦你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Andrew扬手，飞快的行了个礼。
思暖提了行李下车。
刚刚涌下的一群人这会儿都已经进了电梯。这几辆车整整齐齐的停在标准线内，清一色的黑，倒显得Andrew的白色吉普惹眼了些。
她站在一边，等着Andrew倒车。
空旷的停车场长久不见天日，阴寒的慑人，这冷风灌进脖子，像是要刺进肌骨里，她摸了摸颈子，咳嗽起来。
Andrew的车头调转过来，朝着思暖的方向过来，他停在她的面前，车窗降下来。
“是不是不舒服？”
思暖摇了摇头。她不是不舒服，只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好像那几辆车冲进来的时候，把这停车场的气压都压的好低。
“如果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看，你知道东方酒店附近的医院在哪……”
“Andrew，我真的没事。”思暖打断了Andrew。
“你呀，总是为别人的事情到处奔波。自己的事情从来都不上心。”
Andrew看着她，她的脸蛋呛的红红的。长长的披肩又被她往上拉了一把，遮住了她的脖子和下巴，一双眸子闪闪的。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Lillian，你该谈恋爱了。找个人来爱你，你才会跟着爱惜自己。”
思暖笑起来，朝着他大力的挥手“走吧走吧！别唠唠叨叨的。”
“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Andrew挥挥手，油门一踩，车子缓缓的朝着出口的那一方光亮驶出去。
思暖拉了行李转了身。
经过那辆黑色宾利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又多看了一眼。
牌照上深蓝的底色泛着荧光，像是给那三个数字蒙上了一层雾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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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9
思暖的眼前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的步子被定格在那里，她像是被锁在黄色标准线内的困兽，无处可逃。
耳边有隆隆的声音在一点点的逼近，她这才恍然回了神。车库的入口处，又一团巨大的黑色蹿进来，堵住了那几米阳光，气温一下子又下降了好几度。
她下意识拖了行李箱转身。
空阔安静的车库里，行李箱滚轮的像是陡然被放大了好几倍，隆隆的声音让她更加的烦躁。
她想跑却无奈鞋子太碍脚。
身后的车子停下了，思暖没有转身，但也知道是有人从车上下来，远远的有细碎的笑声飘过来。
她的指尖不停的按着电梯键，目光牢牢的锁着电子屏上那个数字，它一点点的降下来，直到“叮”的一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就好像是忽然得到救赎。
她飞快的闪进电梯。
这方郎阔封闭的空间里，难得没有浑浊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特别的香。
她吸了吸鼻子仔细分辨着，好像是茶香……她想起在她之前走进电梯的人。
鼻子被包裹的痒痒的，她忍不住大大的打了喷嚏。再回神，顿觉这味道浓烈了几分。鼻尖的酸涩一下子冲到了眼眶里，她大力的按着关门键，想要将自己的狼狈模样锁起来，也许，更想要锁住的，是这抹气息……
电梯的门从两边缓缓的推移过来，忽然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卡了进来，感应红外线滴滴滴的响着，门又退回到两边。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低沉的男中音，带着礼貌的歉意。
思暖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电梯里又走进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锃亮的皮鞋，踏的电梯蹬蹬的响。
这两位本是谈着话的，见到电梯里有人才不约而同的噤了声。男人的声音太虚思暖听不真切，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女人在说“洛总有心了，还特地让你来接……”
洛总，洛总。
思暖依旧低着头，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抵住了电梯冰凉的壁，她将衣领上的墨镜架回到鼻梁上。
“小姐，请问上几楼？”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按了楼层，又转过头来礼貌的询问思暖。
“35楼。”思暖开口但依旧偏转着头。
好半晌都听不到男人按键的声音，电梯里静的发沉。电梯门慢慢合拢，将她桎梏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也桎梏在这个男人审视的目光里。
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她慢慢的抬起头。
眼前的男人黑灰色的西装，一张俊脸褪去了青涩，有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他瞪着她，真的是在死命的瞪着她。
思暖扬了扬嘴角。
被他这样毫不遮掩的愤恨目光长久的看着，她反而觉得坦然起来。
至少，他还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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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轻轻第一次写禁忌文，亲爱的们有任何意见都可以直接提出来，欢迎留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希望自己是进步的。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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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10
思暖不知道该将自己的目光往哪里放。
男人转了身，背对着她。他的背影深重，而她躲在他的阴影里，像是见不了光的小丑。
电梯里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这样的静让她更觉添堵。她紧紧的盯着电梯上红色的数字，盯得眼眶发涩。
他们也是去35楼的。
心里的不安像是涟漪，一层一层的阔荡而开。她真想随便择一楼层就逃出去，可是这三个人挡在了她的前面，她唐突不得。
轿厢明明很大，可是她却觉得进退皆无路。
电梯在35楼停下来的时候，她往更深处躲了躲，好像是怕有什么人会迎面碰上。
门外空空的，并没有人站着迎接，她松了口气。
也是，那人是什么身份，只是派私人司机去接送一下，就让人受宠若惊的程度，又怎么会亲自站在门口接人呢。
两位客户率先跨出了电梯。
而思暖前面的男人没有动。
他只是站着，不说话也没有回头看她。他面前的镜壁映照着他冷漠的脸。这高大的身躯，带着满满的疏离。
“柯凡……”
长久的沉默过后，思暖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他一声。
这声音像是在拜托，在恳求。
柯凡的手垂落在两侧，狠狠的握成拳。
原来刚刚，他并没有看错。
为这若有似无的一个照面，他后来的那段时间，几乎整程都在走神。为此他还开岔了一个路口，惹得姜瑜儿在车上大发雷霆……
卓思暖，真的是卓思暖。
柯凡一遍一遍的对自己重复着，也思索着。可是他想象不出，她回来了，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儿。
他忍不住移了下目光，镜面里的女子长发散落了一肩，不动就已风情万种。她半低着头，脸颊微红着，满眼的局促和不安。
多年不见，她还是一出场就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角色。
可是那又怎样呢？
“我不会告诉他你回来了。”
柯凡的声音与他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冷。
思暖点点头，像个被按下开关的娃娃，也只会点头而已。
柯凡已经一个大步跨了出去，他的皮鞋磕打着电梯的门栏，“咚”的一声，也不响，却让卓思暖猛然回神。
“柯凡。”她又叫了他一声。“谢谢你。”
“我不是为了你。”柯凡顿了顿，终于微微回了一下头。“是大哥他并不想见你。”
她轻叹了一口气，柯凡已经走远了……
思暖出了电梯。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走廊里厚重的地毯软绵绵的，吸附了所有声音，也吸光了她所有力气。
她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云端，抓不住一丝真实感。
她的房间左拐就是，酒店的工作人员贴心的在扶手上挂了卡片。
她松了一直紧握着拉杆的手去取卡片。一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抖得她都捻不住那么轻薄的卡片。
“Ms卓思暖，欢迎您！”
她微启着唇瓣，将这几个字轻吐而出。
多好笑，最陌生的人，却对她表示着最热忱的欢迎。
最亲密的人，却再也不想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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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11
柯凡站在走廊里，心神不宁的。
隔着那会议室那一隅玻璃，他隐约可以看到那个闲闲的坐在朝南主位的男人。
都这个点了，会议也该结束了。可是他不动，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动。
瞧着他稳如泰山的模样，柯凡的脑海里没由来的就想到那张素雅的小脸，隔了些年月再见，看起来倒是也沉静很多，也不知道这样的她，还会不会让里面那个男人再起一丝波澜。
好像这么多年来，能让他泰山崩于前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
也不知道又等了多久。柯凡更加不耐的在走廊里踱着步。
洛少东的秘书端着他的手机过来，也隔着玻璃瞧了瞧会议室里的状况，才开口询问他“柯理事，姜小姐打电话过来……”
“没瞧见这儿正开着会吗？”柯凡躁的很，不自觉就拉大了嗓门。
秘书小姐伸着两根纤长的手指压着听筒，可是柯凡知道，那头的女人一定也是听到了的。
听到就听到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梦窗早上还说他“你跟洛少东久了，其他东西学没学着我不知道，这狗脾气倒是涨的很快。”
她说完，抬脚就蹿在了他的膝盖上。那尖头高跟鞋，利器似的。
他抖了抖腿，这会还疼着。
这两兄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柯凡挥了挥手，让秘书先下去。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会议室里的人都站起来了。
洛少东也站着，正耐心的和客户握手，这颀长的身影，在人堆里也分外扎眼些。他许久没有对一桩生意表现的这么上心。
“星光天台”，柯凡嘴里反复的诵念着这四个字。
这名字，也的确浪漫的过分了，根本就不像是洛少东会投建的项目名称。
难道，真的像媒体揣测的那样，他和姜瑜儿的好事儿近了？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洛少东走在最前头，这锃亮的黑皮鞋踏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踩出声响，但是依旧踩出了十足的气势。
柯凡立马跟上去。
他身后的人跟着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这安静的走廊忽然有了声响。
洛少东一路都是一言不发的，柯凡替他伸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他才拢了拢眉心问“有什么事？”
柯凡抿了抿唇，还真说不上有什么事儿。
洛少东转头看了他一眼，往旋转椅上一靠“没事你瞎晃荡这么久？”
柯凡见他眉宇里有倦色，往后退了两步，“我真没事，我先出去。”
“等下，你身后是什么？”洛少东的身子忽然往前一仰。
柯凡往后一看，赭色橱门边搁着一幅半米高的画。
“这是姜小姐送过来的画。”柯凡说着，又退了几步，蹲下来，伸手揭掉了覆在画上的那一层牛皮纸。
洛少东看着那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悬崖峭壁，空荡的背景里少的可怜的意象……他皱了皱眉。
柯凡没仔细看过这幅画，也没料到姜瑜儿的品味竟这样奇怪。
他下意识的去看一眼洛少东，他搭着下巴坐在那里，竟有些微微走神了。
柯凡想起些什么，提醒他“大哥，你今天答应了姜小姐和她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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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12
思暖回房间安放了行李，洗完澡钻进个隔间的更衣室里，换了衣服，也换去了这风尘仆仆的狼狈。
她有一个饭局要赴。
Joy刚刚还说她，真不愧是佳人，这一回来就有人约。
她笑，是公事。
Joy想了想，就她这些年清心寡欲的，能让她抽身去应酬的，也只有公事了。
其实思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应酬。可是“爱基金”的总裁简愿是她的至交，这些年的慈善道路她们两个相辅相成才走到这般顺利。
算起来，也是患难之交。
简愿说，“这年头做慈善比做什么都不容易，什么天下，都是要酒桌上拼出来的。你以为那些脑满肠肥的资本家都是什么善类？他们宁愿在酒桌上一掷千金，也没想过用这些钱积点功德，你不在他们耳边把话说圆了说好听了，谁来搭理你做圣人。”
简愿说的句句在理，可是思暖一听说要喝酒，顿时在电话里就犯晕乎了。这些年她虽也是在做慈善，可是与简愿和Andrew这样冲在一线的不一样，她只是的专心创作。
在这之前，她还真没有想过，原来这场光明磊落的仗竟要用这么多迂回的花花战术。
简愿知道她不爱应酬，可是这些资金链雄厚的买家想要见一见作者本人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末了，她答应思暖“你只来露个面就行。”
思暖出门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她绕了个弯儿，没有往电梯口去。
她记得，这条道儿上一路到底，是别有洞天的。
今儿白天天气好，晚上的星光，一定也不输极地。
她想着，脚下的步子快了些。
可是都还没有走到底，走廊上厚重地毯却忽然断了。她猝不及防，一脚踩在瓷砖的缝隙上，不似地毯的柔软，高跟鞋的鞋跟磕打在坚硬的地面上，她停下了脚步。
看到那条乳白色的分割线，暗色的标示牌上，明晃晃的大字“闲人免进”。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刘海。
身后忽然有了细微的声响，拐角处闪过一个人影。见到她站在这里发愣，那人倒是回过身来。
是客房服务的工作人员。
“小姐，这里现在不对外开放了。”她说着，朝着思暖的方向走过来几步，通明的灯火下，她胸前的铭牌泛着光，是位王姓的大姐。
思暖点了点头。
“瞧瞧这牌子，闲人免进。”王大姐的手指在标示牌上轻叩一下，“谁是闲人？我们这儿啊，除了总裁，全是闲人。”
思暖笑起来，听着大姐义愤填膺的语气，刚刚心里的失望一扫而空。
“你说亏不亏，好风景全让总裁一个人占了去。”大姐见她笑，也笑起来。
思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笑着，嘴角就酸了。
是啊，好风景。
没有看到过的是不会知道，那是多好的风景。就算是看到过，她也不知道如何用言语将那种满足生动的描绘出来。
就好似漫天的星辰，都在手边。
那抹光明，不止会落进眸子里，更是会落进心里。
那时候，思暖以为，幸福就和这星空一样，只要她伸手，就可以抓到。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13
即使中间插科打诨了好一会儿，思暖来的还是比约定时间更早些。她总是这样，不喜欢让别人等她。
简愿说，对于女人而言，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简愿与思暖不同，她一直都是那个即使是故作姿态都要完美掌控着自己调调的女人。
思暖对于这样的女人，总带着一种奇特的情感，简愿美其名曰羡慕。思暖也是点头，谁说不是呢。
简愿的手机一直占着线，她时常这样，忙的找不到人影。
思暖也不愿意催她。她就这样挽着包包，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看墙上的壁画。
圣庭的装潢是靠着大量的罗蛮撑起来的，整个风格大气恢弘，所以连带墙上的壁画，都带着浓浓的罗马情调。
她在每一个画框前慢慢的挪着步，想象着作者每一个笔触下藏着什么样的感情。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职业病。自从以画画为生之后，别说对画作感兴趣了，就连对色彩的调度都敏感好几分。
不过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一个人的生活，总要找到一点能轻易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东西才算完整。
直到走完整条长廊，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走过了一拨又一拨，唯独不见简愿。
下了飞机之后连充电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跑出来，包里的手机在拨通最后一次无人接听的电话之后，已经发出了没电的警告。
她转了个身，摇了摇腕子上的链表，一抬眸就撞上大厅里那簇目光。
隔得有些远，思暖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容貌，只觉得他身上的那件浅色便西搓róu了大厅的灯光，这色泽变得如同他的目光一样轻佻。
他那么理所当然的看着她，即使这样的打量被她逮个正着也丝毫没有愧色和闪躲。
思暖皱了皱眉，目光滑过和男人一桌的那两个女人。皆是得体考究的装束和精致细腻的妆容，坐在窗口的那个年纪稍大些，正眉飞色舞的比划着什么，她指尖上的那抹豆蔻像是一团小小的火星子在跳动。
而坐在男人对面的女子，时不时的抬头看男人一眼，掩着嘴轻笑着。
这是一个挺奇怪的组合，不过思暖也无意去深究。
她不再去管男人的目光，又朝大门口望了一眼，礼仪小姐个个身姿苗条，站的笔直又不失风韵。
思暖没由来的想起第一次见到简愿，也是这般骨感纤细的身材，抹胸长裙藏不住她后背上两片迷人的蝴蝶骨。而她，也真的就像是花花蝴蝶，提着裙摆妖娆在人群之中，八面玲珑。
思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样的女子一拍即合。
她散漫的脚步在思暖的面前停下的时候，只是摇了摇手里的香槟，然后一饮而尽。
望着一脸清冷的思暖，她忽然扬起了嘴角。
“我看出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思暖眯起眼看着她，对这样自以为是的笑意和自以为是的开场白很是反感。
简愿就在思暖即将掉头走掉的那一秒忽然敛起了笑意。
她说“与其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的做着悲情女主，还不如将这份悲悯分给更加需要的人。”
……
那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思暖却连那一天简愿说这话时眉毛上挑了几分都记得清清楚楚，简愿笑她总爱记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思暖笑而不语。
简愿不会知道，那一天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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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某二号也即将登场啦~~姑凉，难道你还没收藏？
哈哈~~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14
思暖回神的时候，看到远处的那个男人对着同桌的女子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忽然站了起来。
他的步调一转，就奔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思暖的脚步定在那里没有动，她扬起了眉毛。男人的轮廓在视线之中越发分明，这清俊的五官眼熟的很，可是她又偏偏记不清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睡美人，好巧。”男人的声音连同他的眼角眉梢皆是带着笑。
他一开口，思暖就想起飞机上那双桃花肆虐的眸子，与此刻简直如出一辙。
云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思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他，更没想到再见面时他会主动过来打招呼。
早上他走的太过仓促，而她还欠着他一句谢谢。
“是好巧。”思暖点了点头。“早上的事情，谢谢你。”
男人的嘴角往深处扬了扬“就光说谢谢？”
他问的突然，这句话也全然不在思暖的预想范围之内，她皱了皱眉。
“宁成。”男人的身后探出一张笑意吟吟的脸。
思暖的头微微一侧，阮宁成身后裹着真丝长裙的女人往前迈了一步，就站到了她的面前。
“宁成，遇到朋友了？”女人身段玲珑红唇潋滟，漂亮的丹凤眼笑成一泓弯月，她看着思暖，蒲扇似的睫毛藏住了她的审视。
“不是朋友，是女朋友。”阮宁成笑嘻嘻的，长臂跟着伸了过来，轻轻一揽，就把思暖揽进了怀了。
思暖猝不及防的撞上他胸前柔软的织物，鼻尖似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仰起头看着他，虽然完全不清楚这个男人此刻唱的是哪一出，但是自己好像无缘无故的还做上了女主角。
思暖瞪着他，可是他一点都不以为意，反而顺势低下头来蹭了蹭她的脸颊。
“我不是在相亲，真的不是在相亲，你要相信我。”
他的声音有些无辜，却把相亲两个字咬的格外的重。思暖思绪一过，立刻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没有动。
“等下，宁成，你不是开玩笑吧。”身前的女人忽然慌张起来，不停的往后张望一眼，纤细的手不安的在他们的面前扇动着，好像这样就可以把紧紧贴在一起的人儿给拆开似的。
“小姨，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阮宁成的手绕的更紧。似乎对女人的此刻的惶恐很满意。
“你这小子真有女朋友怎么不早说，这下我怎么和李市长家的小姐交代啊？”
“需要交代什么，她不是只是顺便、正好、凑效和我们遇上的吗？”阮宁成眨着眼，揉着思暖上前了一步“小姨，要不要过去介绍一下？”
“哎，不用了。”被阮宁成唤作小姨的女人立马摆了摆手“你们先走吧。”
“那多不礼貌，我们还是过去打个招呼……”
“我饿了。”
思暖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他。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此刻带着什么样的表情，也许在外人看来，就是在懒懒的撒娇。只是她的手不动声色从男人身后揪住了他的衣摆，重重的一扯，示意他别再得理不饶人了。
她默认帮忙，可并不代表愿意无休止的陪他演戏。
??
咦~~~~~这就是我们滴阮先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