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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姻缘错 第七十九章 男男之恋(下)

    寒风凛冽,一阵紧似一阵,一辆马车从裴府大门平缓驶出,待转过巷口,就徐徐加速,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这乌云催城的,夜里怕有大雪呢。”巴图说罢,一鞭子抡在马背上。他在裴夜手下待的年头不少,自是训练有素,接了命令并不多问,最快的速度准备完毕,随即驾车出发。

    易倾南与王福贵坐在车厢里,此是寒冬,车帘早已换成最厚实的毡布,是以两人也不觉得冷,听得巴图的话音,易倾南掀帘往外瞅了眼,看着那阴霾的天气,心底的不安渐浓,勉强笑道:“幸好,我们出发得及时……”

    既然是废弃的山神庙,想必破旧不堪,难挡风雨,不过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向裴夜要了马车,这一来一回顶多就一个多时辰,再大的雪也不怕了。

    “小五你看,那边有卖糖饼的,好香……”王福贵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坐过马车,更没坐车在上京繁华的大街上穿行,一路隔窗相望,嚷个不停。

    “你呀,就知道吃,该减肥啦!”易倾南横他一眼,看着那憨厚无辜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唇角上扬,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就长得如此魁梧高壮,跟个巨无霸似的,若放在现代,那就是个标准的私人保镖形象啊!

    马车很快出了城门,上得城外官道,人迹渐渐少起来,四周也逐渐开阔。

    易倾南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致,想起自己初来上京的情景,不觉出了神,走着走着,忽见马车驰入路边一条碎石小道,道路变窄,车厢也开始颠簸起来,过不多久,马车缓缓停在一处破落的庙宇前。

    “小五,到了。”巴图在车前唤道。

    “好咧。”易倾南答应一声,推着王福贵跳下车去,但见朱漆斑驳,瓦片稀疏,墙边的杂草足有半人高,几处飞檐尖顶从院墙内伸出,大门却是紧闭。

    巴图一边栓马一边往庙门处张望,神情有丝意外,“咦,今日庙门怎么关着的?”见易倾南不解望着他,便解释道,“这山神庙是当地几个大善人出钱修建的,原是做附近村民祈福用的,后来荒废了,就作为过路人落脚之所,从来都不关庙门的。”

    易倾南心道一定是莫老头在内将大门反锁了,于是笑道:“没事,巴图大叔你看着马儿,我们去敲门便是。”

    说罢跟王福贵走过去,叩了叩那满是锈迹的门环,院内却没悄无声息。

    “莫爷爷真在里面吗?”王福贵狐疑问道。

    “我也不知。”易倾南踌躇了下,沿着院墙往庙后走,走着走着,见得一处残垣断壁,墙体矮了一大截,稍一使劲就翻身而上,跳入院中,王福贵也跟着跳进来,陪着她往里走。

    刚穿过一条长廊,就见得前方有扇小门,两人还没走到门前,易倾南忽然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似有多人齐齐靠近。

    “等下——”她心中警觉,本能去拉王福贵的衣袖。

    王福贵都准备去推门了,冷不防被她一扯,莫名其妙回头,“怎么啦?”

    就在这时,易倾南眼角余光瞥见人影闪动,雪亮的刀锋罩面而来。

    有埋伏!

    “快跑!”她反应极快,将王福贵推出的同时,自己也是朝着反方向撒腿就跑,边跑边叫,“救命!巴图大叔救命!”

    跟巴图学习养马的时候,她曾经看到过他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听裴宝说那是以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据说巴图武功不弱,府里除了七星卫,就算他最厉害了。

    还没跑到院墙,就见巴图已经冲进来了,手里还拿着根长鞭,一鞭子就朝她背后击去。

    “哪里来的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敢在京城撒野!”

    易倾南惊魂未定,忙躲到巴图身后,又转头去看王福贵,不料却见两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其脖子上,不由啊的一声叫起来。

    那边王福贵被两名黑衣男子钢刀逼挟,不敢动弹,而这厢巴图却与三名黑衣男子缠斗正紧,对方使刀,巴图用鞭,舞得虎虎生风,虽然鞭法娴熟,臂力过人,但对方胜在人多,又是联手进攻,根本占不到丝毫便宜。

    “小五快走!去找将军!”巴图叫道。

    易倾南看得有些傻眼,实在不明白这趟简单的接人之旅怎么会横生变故,变成匪徒拦截的凶杀现场,她此时本来已经退到院墙边上,听得这话却站着没动,以她的功夫或许能够逃脱,但巴图和王福贵怎么办,等把救兵搬来,两人恐怕早就凶多吉少!

    打,又打不过;逃,又不忍心,怎么办才好?

    “住手。”小门内突然传出一声。

    黑衣男子闻声收手,巴图也是收起长鞭,戒备望向四周。

    “你们是何人?”小门内的那人瓮声问道。

    巴图挺起胸膛,沉声道:“我们是将军府的,路过此地而已,不知何故惹恼阁下,要下此重手?”

    门内那人沉默了下,瓮声道:“一场误会,放他们走。”

    黑衣男子立时散开退后,王福贵趁机跑了回来,低道:“小五你没事吧?”

    “我没事。”

    易倾南小声应道,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询问莫老头的下落,却被巴图拽住手臂,“我们走。”

    “可我爷……”易倾南被他抓得死紧,心知不妙,尽管惦记着莫老头,却也不敢逗留,随他一路疾走。

    巴图一直将两人拖上马车,不等歇息,就将马车回转方向,驾车驰上小路,上得来时的官道,这才靠边停下,长吁一口气道:“刚才真是危险!”

    王福贵掀开车帘,揉着脖子上被刀背撞出的淤青道:“巴图大叔,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好凶狠,怎么就放我们走了?”

    “那些人看起来应是江湖人士,可能是与人约好在那庙里寻仇斗殴,正好让我们碰上了,要不是报出了将军府的名号,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巴图说罢,望着易倾南道,“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不是对手,还是回府请将军派七星卫前来为好。”

    易倾南之前也见识了玄衣男子的厉害,知他说得不假,便点头道:“我们先回府再说。”

    路上王福贵连声安慰道:“小五你别担心,巴图大叔也说了,那都是些寻仇的江湖人士,人家等的是大人物,就算遇见你爷爷,也不会把他一个孤老头子怎么样,等他们走了,明日我们再来就是了……”

    易倾南听他啪啪说了许多,却有些心不在焉,挥挥手低道:“福贵,你有没有觉得那些人有点……眼熟?”或许是她想多了,但都是黑衣啊,令她直觉联想到当初在村子里杀人放火的黑衣人来。

    王福贵一副茫然的模样,“没有啊,你以前见过他们?”

    易倾南摇摇头,“没,大概是我认错了。”惨剧发生的那夜,天那么黑,雾那么浓,福贵等人隔得太远,就是她和二虎凑近窥视,也根本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这个时代织布染色技术有限,平民的衣装无非就是黑白灰几色,对方身着黑衣应该只是巧合。

    她又回想着记忆中那银虎使的嗓音,就只有阴森的印象,而刚刚听到的男子声音很沉闷,似乎不太像。

    说不定这队人马就是些寻常江湖中人,偶然在此歇脚,而莫老头见寺庙被占,便另寻去处,所以才与自己错过了,但莫老头知道她人在裴府,躲过这阵定会去找她的,只是时间延后一些而已。

    想到这里,易倾南稍微安心了些,这会儿也无心再看窗外风景,一路闭目养神,直至回府。

    巴图带了王福贵去搽药,易倾南则是心思重重回了飞鹤园。

    没接到人,又经历了一场惊险,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见裴夜没在房中,便是大大咧咧躺上自己的小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只觉脑子里一片混沌。

    唉,这一夜外加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让她没法消化,原本已成定局的大团圆结果,不想却临时出了纰漏,半路杀出一帮江湖人士,现在莫老头也不知去向,倒真应了一句俗话:好事多磨。

    当时真该听裴夜的,让七星卫跟去,对方人多又如何,咱不怕!

    忽而又想,要是七星卫去了,只一个两个,也不见得就能胜过对方,反而给裴府招来个逞强惹事的名声,怎生是好?

    就不知莫老头跟那帮人碰面没有,可有冲突,是自己避开的,还是被那帮人赶走的?

    思来想去只觉左右为难,问题多多,不知不觉中眼皮阖上,意识开始迷糊起来。

    雾,好大的雾。

    天色阴沉,迷雾深重,四周火光隐隐,将熄未熄。

    而眼前则是一片废墟,泥土焦黑,房屋倒塌,到处是残破的肢体,而脚下,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做梦吗,她竟又回到了清河村,看到伏尸遍野,血流成河,还有,刘喜的人头!

    这一次,没有陆大庆在旁相陪扶持,而是她一个人,孑然一身,独自面对惨剧!

    而那人头,面目清晰,形容枯槁,不,不是刘喜,而是……莫老头!

    “爷爷!”易倾南背心发冷,大叫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做噩梦了么?”有双强有力的手臂环过来,宛若港湾般圈她入怀,大掌带着丝粗糙拭去她额上的冷汗,低沉的嗓音里暗含怜惜,与坚定,“有我在,别怕,什么都不用怕……”

    ------题外话------

    最近龟央忙着考试、搬家和儿子入学,几件大事都凑到一起了,生活一团混乱,因为移机的缘故,跟着会断网几天,龟央尽量写,就近找网吧更,更新时间说不好,预计8月底9月初才逐渐恢复正常,龟央对亲们愧对良多,无地自容……

姻缘错 第八十章 情意浓(上)

    这一夜,易倾南时睡时醒,噩梦连连,翻来覆去都是梦见清河村全村被屠杀血洗的那一幕,梦醒之后仍是余悸未消,后怕不已。

    裴夜派出的七星卫陆续回返汇报,那队占据山神庙的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他们接连找了三天,几乎将山神庙方圆数十里的土地翻了个遍,都没发现与易倾南描述相符的瞎眼老人——

    莫老头失踪了。

    易倾南是清楚莫老头的底细的,知道他虽然身有残疾,却是武功高强,城府极深,那夜被银虎使率众围剿重重包围之下,他尚能安然逃脱,此次只是遇到几名江湖人士吗,想必也无大碍,或许是他自己有事,根本就没按时赴约也说不定。

    上京城这么大,莫老头又是刻意隐蔽,想要找出他来谈何容易,况且裴夜也忙,七星卫有他们自己的职责和任务,不可能将全副身心都放在寻人上面,反正莫老头是知道她的地址所在,到时候自然会来找她,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迟些相聚罢了。

    易倾南想通这一点,心神渐安,便去找裴夜,要求放弃寻人,顺其自然。

    裴夜正在看书,想了想,命人找来大管家郑直吩咐道:“传令下去,若有瞎眼老者前来,一律恭敬礼待,火速通报。”

    “是,将军。”

    等郑直一走,房门关上,易倾南便跳起来,抱住裴夜的脖子,凑上去在他脸上印上一吻,“谢谢您,将军。”

    “傻,以后别跟我这么客气。”裴夜低喃一声,闭上眼,声音里有些慵懒的味道,“给我按摩下。”

    “好。”易倾南答应一声,放手绕到他背后,从他头脸到肩背缓缓揉按,轻言细语道,“不过我技艺不好,穴位也找不准,不如干爷爷手法那么好,您可别嫌弃。”

    “老爷子那手法,我可吃不消,你不知道,昔日在军营里,他天天拿我试针,还逼着我吃他新配的药,说什么以毒辟毒,百毒不侵……”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易倾南停了手,恍然大悟,跺脚道:“怪不得康亲王和我的药都迷不倒你,原来你是百毒不侵!”这个老爷子,真是孩童心态,故意戏耍她呢,亏她还一再追问是否会对裴夜的身体造成损害,老爷子回答得那么一本正经信誓旦旦,估计心里早笑疯了!

    还有他,明明就没醉,不受药效控制,却装醉装睡,暗地里看她奔来忙去,看够好戏,真是可恶!

    裴夜摇头,“没到那个地步,还差一点点。”不过寻常药物倒也奈何不了他就是了。

    “您也太能装了吧。”易倾南终是没忍住,醋意大发,小小发飙一回,“都不早点打开机关放我们出来,您只关心郡主娘娘落水,就放心我跟王爷困在下面呢?万一我们窒息死掉了,或者是他打我欺负我……”想着自己在宁彦辰面前衣衫尽褪的情景,脸上红了一红,有丝心虚,转念一想,怕什么啊,自己胸前还缠着那么厚的布带,比起现代的比基尼可保守多了!

    “是我不对……”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尤其在看到宁彦辰对小家伙的亲昵态度之后,但那机关是他父亲所设,他只是知晓而已,却从未用过,更不知道底下情形如何,长公主发病与沈晴衣落水之事来得突然,鉴于自砂责与身份,他不得不去……

    好在,小家伙最终脱困而出,平安无虞。

    裴夜说着,见那少年撅起小嘴,一副娇嗔可爱的表情,禁不住心神一荡,大手搂过来,低头便吻。

    两唇紧贴,气息交融,易倾南情不自禁打了个颤,浑身燥热,心儿也是怦怦直跳。

    自从那日与他坦白之后,两人相处较过去亲密了许多,即便如此,日常仍是遵循主仆之道,夜里也是各睡一室,私下里虽也偶有拥抱拉手甚至是亲吻的举动,但仅限于额头与面颊而已,却哪里有这样唇舌纠缠过?

    裴夜先还轻啄浅尝,控制得当,渐渐地,口中的幽香与柔滑,掌下的娇弱与无辜,以及低弱的呜咽声,无一不在撩拨着他的神智,迷乱着他的内心,令他不能自已,口齿间动作加大,开始攻城略地,疯狂掠夺起来。

    都怪那少年,明明就是个男子,却生了张娇俏魅惑的小脸,长了双明净潋滟的瞳眸,还有那甜腻悦耳的嗓音,柔软芳香的身子,竟比那些如花似玉的佳丽美人更让他迷惑,让他动心。

    经过多日的深思,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动心,不是幼时那种单纯的喜爱与不舍,而是身心俱融不顾一切的情感,心思动荡,情潮泛滥。

    没人知道,他这几日忍得有多辛苦,白天还好,忙于职责政务而少有闲暇,然而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他躺在内室的大床上,想着在外厅睡着的小人儿,听到那浅浅的呼吸声,身躯虽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是天人交战,狂野驰骋。

    心里早已不能满足于这种浅淡的亲密,想要更多,更进一步,而且是大大的一步。

    他想将小家伙搂在怀中,肆意亲热;想跟小家伙相拥而眠,共度晨昏;想与小家伙赤裎纠缠,揉入骨血……

    他想……要他!

    这一刻,他等得焦躁,等得失控,已经等了太久了,已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要他,现在!

    尽管是寒冬时节,尽管是厚衣包裹,易倾南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烧发热,血液直冲头顶,烫的不仅是体温,连心脏都几欲沸腾!

    虽然她是情窦初开,未经人事,却仍能明显感觉到他隐隐的生涩,并非是精于吻技的熟手,而只是全凭一腔激情,冲动行事,不仅是吮疼了她的唇,甚至有几下,他还差点咬到她的舌。

    疼,却也甜美愉悦。

    此时此刻,两情相悦,情到浓时,根本不需要熟练,不需要精通,就是这种属于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的激情与冲动,却能激荡她身心深处最核心的部分,突然间没了力气,身软如泥,心软似水。

    神志不清地睁眼,迷茫中看见那双平日里深邃冷静的黑眸,此时也是如她一般半闭,沉浸其中,只一线的距离,眉眼异美,英俊迫人。

    这样完美的男子,怎不让她心醉神迷?

    胸口有种酥麻的感觉一点点荡开,满是甜蜜与感动,又有着微微的酸涩,随着他热吻深入,心像是悬在空中,急促跳动,并强烈收缩,令她惊慌不安,无所适从。

    脸在发烫,身在颤动,心在灼烧。

    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告诉他实情,她是女子,他们的相恋与亲密,实是天经地义。

    那什么沈晴衣,什么长公主,什么定亲,什么赐婚,统统都滚到天边去!

    在这里,在此时,只有他和她。

    而她是那么喜欢他,那么崇拜他,那么爱他啊!

    “将军……”她力图镇静地唤他,出口却是声如吟哦,状似诱惑,细碎的低语轻吐在他的唇齿间,“其实我……我是……”

    “别说话。”裴夜闷声打断她,与她抵额相对,眸光幽深,带着隐忍与勃发,像饿极的狼。

    易倾南被他的眼神一骇,鼓足的勇气立时消失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已经不足以抵挡,丢盔弃甲而逃。

    裴夜并不知道他这一声让他错过了什么,他以为小家伙在抱怨他的粗暴,想要中断这样的亲密,而他不会允许,绝对不。

    他才是主导,是进是退,该由他来决定。

    心思已定,他便退开些去,改为握住那少年的双肩,看到小家伙瞳眸迷离略带不舍的模样,不由得低笑了下,一手托住后颈,一手环住腿窝,将小家伙一把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内室。

    易倾南冷不防身体悬空,啊的一声叫出来,“将军?”

    裴夜没有说话,此时他也不想说话,或许在身份和气势上他胜出许多,但若论口才,他不见得说得过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争辩无用,说不如做。

    易倾南只悬空了不久,就被他放在那张黄花梨雕花立柱大床上,不仅如此,他整个人都俯身下来,直视着她,低沉发令,“说,你愿意。”

    在裴夜心中,正处于纠结挣扎的过程,既无法忍受,又隐隐担心,需要这样一个最终确定。

    只要小家伙一句肯定的回答,或者一个点头的动作,甚至是一个默许的眼神……他就会放开顾忌,随心所欲去做。

    这便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了,易倾南哭笑不得,暗自腹诽。

    换做旁人,该用疑问句吧,也只有他,才会这样霸道而笃定地陈述。

    而她,该怎么说,是说愿意,还是说不愿意呢?

    心慌意乱,掌心都在冒汗,内心在叫嚣着妥协,一万个愿意,然而终究拉不下脸面,失神之际,她竟哑然无声。

    裴夜居高临下,看着那少年面红耳赤的样子,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心里又怜又爱,不由得低低一笑,“还记得你上次喝醉酒么,也是就这样躺在这床上,或许那时我就该直接要了你……”何苦等到现在,还像个谦谦君子一般,先行征求意见!

    易倾南听得瞠目结舌,口齿不清起来,“喝……喝醉酒?”

    心底有模糊的印象,但她一直以为是在做春梦啊,难道竟是……真实发生过?

    ------题外话------

    龟央搬家完毕,目前还断网中,网吧发文真是痛苦……

姻缘错 第八十一章 情意浓(下)

    易倾南嘴巴微张,一时间心乱如麻,又有种莫名的隐隐的欢喜,“你说的……是真的?”

    裴夜点点头,“真的。”

    “可我以为那是在做梦……”易倾南怔怔喃道,而且还是做春梦。

    裴夜黑眸亮了一亮,明暗不定,“你记得?”小东西,明明有印象,还敢骗他,害得他强行隐忍这么久,真是该打!

    “其实也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我占了您的床而已。”易倾南嚅嗫着,想要避开他逼视的目光,言多必失啊,说下去就完蛋了,再一细想,却是眼瞳瞪得老大,喃喃问道,“那您当时……脱了我的衣服没?”

    “脱与不脱,有甚区别?”

    裴夜皱眉,小家伙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难道他身上有什么隐疾,或者是伤疤,怕自己看到会不喜欢?看他神情,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毕竟他出身贫寒,孤苦伶仃,全靠个瞎眼的爷爷拉扯大,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辱委屈。

    见那少年咬着唇呐呐无语的模样,不由得低了嗓音,柔声道:“不要紧,不管你是怎样我都喜欢。”

    易倾南怔怔望着他,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待得想通,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心头也更加轻松,他都说得这样明白了啊,不管她是怎样他都喜欢,她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得到少年的回应,裴夜身躯俯低了些,温热的气息倾吐下来,“刚刚,我好像听到你跟我说谢谢?”

    “没错,我是说了……”易倾南愣愣答道。

    “你拿什么来谢我?”裴夜低哼一声道,小家伙一脸呆愣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真恨不得一把将之揉在怀中,可是又怕会弄哭他,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

    “无以为报……”易倾南小脸微红,只因为想起那句超级经典的台词——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有以身相许,咳咳,真够腻歪的!

    随着他的靠近,她的身子无法控制的,开始瑟瑟发抖。

    可他只是俯身,贴近,一点点消除彼此之间的空隙,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双掌撑在她的身侧,却没有半点动作。

    “将军……”易倾南低喃一声,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在他强烈得无法忽视的眸光直射下,头晕目眩,愈发慌乱起来。

    她情愿他抱着她,亲吻她,总比他此时这般静静地,深沉地看着她来得强,明明是一如平日般的清淡视线,却滚动着汹涌波光,暗蕴着滔天烈焰,仿佛随时都可能要喷薄而出,将她包裹,甚至淹没。

    这个男人,怎么可能这样性感?

    这是种与生俱来的男性魅力,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没有,只一个眼神,就足以秒杀世间一切!

    真想蒙住他的眼,可又舍不得,但又怕自己会沉迷在他的眼神里不能自拔,毁天灭地。

    裴夜一直没动。

    小家伙很安静,没半点要逃要躲的意思,小脸仰起,嘴唇微微发颤,纤长的睫毛似羽翅般轻抖,眼神是那么茫然无辜,又那么魅惑人心。

    “将、将军……我们……”

    他勾唇,在听到少年怯生生的,近乎呢喃的低唤声的同时,霍然动了,一侧头,含住她的耳垂,细细品尝起来。

    易倾南啊的一声低呼,只觉得耳朵上又湿又热,像是点着了一把火,本能想要推开他,或是拉住他的手,可浑身都绵软无力,而他却与她相反,周身各处都是硬的,手臂是硬的,肩头是硬的,胸膛是硬的,还有……都是硬邦邦的,威猛如兽,强悍如铁。

    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分别,天壤之别!

    她实在要为自己此时还能扮作男子而深感庆幸,但深感怀疑,这个期限还能保持多久?

    三天,两天,还是一天,甚至是几个时辰?

    也许就在下一瞬,她的秘密就会全然暴露,再也没法隐瞒。

    他的呼吸声,初是轻浅,而后逐渐变得急促,一声一声,穿过她的耳道,似是直抵她的内心,灵魂深处。

    每一个细胞都能强烈感受到他的英挺身躯,他的阳刚之气,周遭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了似的,室内是那么安宁,气氛是那么甜美,而他,是那么迷人。

    尤其,在他停下动作,偏过头来一瞬不眨与她对视,此刻他的眼底已不再是平静的水纹,而是未褪的火星,黑不见底,悄然灼烧,火中还有她的小小的倒影。

    “小五……”他低低地唤。

    “嗯,”易倾南混乱地看着他,喃喃答应着,这个被众人成天呼来叫去的假名,从他的口中吐出,竟是出奇的动人,好听到爆!

    这一唤,却让她对这个名字大大的喜欢起来,倾南,已经随着冥王那一脚而留在前世,成为历史,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小五,不离不弃的小五。

    浑噩之际,似有些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游离浮沉,是青州城外的初见,是京都高墙的回眸,是暗黑雨夜的从天而降,是庭院内室的耳鬓厮磨……抑或,更早?

    更早,那是什么时候呢……

    “叫我。”裴夜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虚无缥缈,如幻如真,“叫我的名字。”

    “将军……”易倾南低喃。

    “不,叫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固执于此,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听到小家伙更为亲密的称呼,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称谓,他的名字,自祖父逝世之后几乎没再被人念出来过,只除了那个可恶的宁彦辰……

    易倾南张了张嘴,顺从吐出,“裴……夜……夜……”裴夜=陪夜,哈哈!

    忽见那张小脸上微微绽放的笑意,裴夜有丝失神,轻问,“笑什么?”

    “我笑……你的名字啊。”与他相处越久,越没了当初的拘谨,不知不觉忘了敬语,易倾南扑哧一声笑道,“你叫陪夜,那你将来的儿子叫什么,陪睡?”

    “胡说八道。”裴夜轻斥一句,真有些哭笑不得,胆敢拿他的名字开玩笑,小家伙算是当世第一人吧,或许是他太宠他了,以至于有点无法无天了?想着方才话里的含义,斜睨那少年一眼,微微蹙眉,“再说,我哪里来的儿子?”

    “我说有,就有。”易倾南一口咬定,已经在脑子里憧憬小裴夜的粉嫩小脸了,又或许,是个小小五?不对不对,古代不兴计划生育,而是推崇多子多孙,说不定要生很多呢。

    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这身子还小呢,得再长个几年才行。

    “那就有吧。”裴夜随口答应着,并不以为然,只是盯着少年娇艳的唇,眸色愈深,“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这是小家伙的又一次怀疑与试探,他不妨明确告诉他,性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怎么没有意义……”易倾南嘀咕一句,意义大了去了。还好了解了他是喜欢女人,否则她还没法接受这男男之恋,再喜欢他,都只能敬而远之。

    “闭嘴。”裴夜轻哼一声,有点恼怒于小家伙的不专心,明明刚才还是情浓欲炙,怎么就开始讲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还有完没完了?

    易倾南条件反射闭上嘴,刚完成动作,就见他低头下来,两唇相贴,又吻到一起。

    这些日子,只要两人独处,他就爱抱着她亲吻,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

    瞧这又黏又腻的劲儿,真的难以想象,他在人前是那么威严冷清,骨子里却是这般热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闷骚男?

    正想得出神,忽觉唇上一疼,被他轻咬了一口,“专心点,别走神。”

    “哦。”易倾南眨巴下眼睛,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张开些。”裴夜再次发话。

    “呃……”易倾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会儿让闭嘴,一会儿让张开,当她是个傀儡娃娃吗?

    睁眼瞥见他微闭的双眸,突然兴起作弄之心,小手慢慢摸过去,直抵他的腋窝,一阵乱揉乱划。

    “哈哈……你这小鬼头……看我怎么……收拾你……”裴夜顿时大笑起来。

    易倾南哪能让他逮到,趁他放手,立时跳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奔去。

    还没踏出房门,背后一只大掌伸来,将她一把搂住。

    易倾南啊的一声轻轻挣扎,后背贴上他的胸膛,一切尽在掌控,然而他却没将她扳过来,只是自后抱住,温热的脸庞贴上来,埋在她香软的后颈处。

    “别怕,我是抱一抱……”裴夜嗅着少年发际的淡淡幽香,满足叹息,“小五……”本来是想肆意亲热一回,不顾一切的爆发出来,被小家伙这么一闹腾,身心的欲念都淡了下去,只剩下满心的喜悦与温情。

    “嗯,将军……”易倾南想要回头,却被他拥得略紧,想了一想,便是改口,低低唤出他的名,“夜……”

    “再不准逃跑,不准离开,不准消失,不准……”裴夜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低叹一口气,“答应我,我们,好好地在一起……”

    小家伙还没准备好真正接纳他,还有一丁点的迟疑,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影响他的情绪,那就再等等吧,再等等……

    没关系,还有的是时间,他们,还有一辈子。

    ------题外话------

    央最近在考试,更新迟了,抱歉哈……

姻缘错 第八十章 情意浓(上)

    这一夜,易倾南时睡时醒,噩梦连连,翻来覆去都是梦见清河村全村被屠杀血洗的那一幕,梦醒之后仍是余悸未消,后怕不已。

    裴夜派出的七星卫陆续回返汇报,那队占据山神庙的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他们接连找了三天,几乎将山神庙方圆数十里的土地翻了个遍,都没发现与易倾南描述相符的瞎眼老人——

    莫老头失踪了。

    易倾南是清楚莫老头的底细的,知道他虽然身有残疾,却是武功高强,城府极深,那夜被银虎使率众围剿重重包围之下,他尚能安然逃脱,此次只是遇到几名江湖人士吗,想必也无大碍,或许是他自己有事,根本就没按时赴约也说不定。

    上京城这么大,莫老头又是刻意隐蔽,想要找出他来谈何容易,况且裴夜也忙,七星卫有他们自己的职责和任务,不可能将全副身心都放在寻人上面,反正莫老头是知道她的地址所在,到时候自然会来找她,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迟些相聚罢了。

    易倾南想通这一点,心神渐安,便去找裴夜,要求放弃寻人,顺其自然。

    裴夜正在看书,想了想,命人找来大管家郑直吩咐道:“传令下去,若有瞎眼老者前来,一律恭敬礼待,火速通报。”

    “是,将军。”

    等郑直一走,房门关上,易倾南便跳起来,抱住裴夜的脖子,凑上去在他脸上印上一吻,“谢谢您,将军。”

    “傻,以后别跟我这么客气。”裴夜低喃一声,闭上眼,声音里有些慵懒的味道,“给我按摩下。”

    “好。”易倾南答应一声,放手绕到他背后,从他头脸到肩背缓缓揉按,轻言细语道,“不过我技艺不好,穴位也找不准,不如干爷爷手法那么好,您可别嫌弃。”

    “老爷子那手法,我可吃不消,你不知道,昔日在军营里,他天天拿我试针,还逼着我吃他新配的药,说什么以毒辟毒,百毒不侵……”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易倾南停了手,恍然大悟,跺脚道:“怪不得康亲王和我的药都迷不倒你,原来你是百毒不侵!”这个老爷子,真是孩童心态,故意戏耍她呢,亏她还一再追问是否会对裴夜的身体造成损害,老爷子回答得那么一本正经信誓旦旦,估计心里早笑疯了!

    还有他,明明就没醉,不受药效控制,却装醉装睡,暗地里看她奔来忙去,看够好戏,真是可恶!

    裴夜摇头,“没到那个地步,还差一点点。”不过寻常药物倒也奈何不了他就是了。

    “您也太能装了吧。”易倾南终是没忍住,醋意大发,小小发飙一回,“都不早点打开机关放我们出来,您只关心郡主娘娘落水,就放心我跟王爷困在下面呢?万一我们窒息死掉了,或者是他打我欺负我……”想着自己在宁彦辰面前衣衫尽褪的情景,脸上红了一红,有丝心虚,转念一想,怕什么啊,自己胸前还缠着那么厚的布带,比起现代的比基尼可保守多了!

    “是我不对……”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尤其在看到宁彦辰对小家伙的亲昵态度之后,但那机关是他父亲所设,他只是知晓而已,却从未用过,更不知道底下情形如何,长公主发病与沈晴衣落水之事来得突然,鉴于自砂责与身份,他不得不去……

    好在,小家伙最终脱困而出,平安无虞。

    裴夜说着,见那少年撅起小嘴,一副娇嗔可爱的表情,禁不住心神一荡,大手搂过来,低头便吻。

    两唇紧贴,气息交融,易倾南情不自禁打了个颤,浑身燥热,心儿也是怦怦直跳。

    自从那日与他坦白之后,两人相处较过去亲密了许多,即便如此,日常仍是遵循主仆之道,夜里也是各睡一室,私下里虽也偶有拥抱拉手甚至是亲吻的举动,但仅限于额头与面颊而已,却哪里有这样唇舌纠缠过?

    裴夜先还轻啄浅尝,控制得当,渐渐地,口中的幽香与柔滑,掌下的娇弱与无辜,以及低弱的呜咽声,无一不在撩拨着他的神智,迷乱着他的内心,令他不能自已,口齿间动作加大,开始攻城略地,疯狂掠夺起来。

    都怪那少年,明明就是个男子,却生了张娇俏魅惑的小脸,长了双明净潋滟的瞳眸,还有那甜腻悦耳的嗓音,柔软芳香的身子,竟比那些如花似玉的佳丽美人更让他迷惑,让他动心。

    经过多日的深思,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动心,不是幼时那种单纯的喜爱与不舍,而是身心俱融不顾一切的情感,心思动荡,情潮泛滥。

    没人知道,他这几日忍得有多辛苦,白天还好,忙于职责政务而少有闲暇,然而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他躺在内室的大床上,想着在外厅睡着的小人儿,听到那浅浅的呼吸声,身躯虽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是天人交战,狂野驰骋。

    心里早已不能满足于这种浅淡的亲密,想要更多,更进一步,而且是大大的一步。

    他想将小家伙搂在怀中,肆意亲热;想跟小家伙相拥而眠,共度晨昏;想与小家伙赤裎纠缠,揉入骨血……

    他想……要他!

    这一刻,他等得焦躁,等得失控,已经等了太久了,已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要他,现在!

    尽管是寒冬时节,尽管是厚衣包裹,易倾南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烧发热,血液直冲头顶,烫的不仅是体温,连心脏都几欲沸腾!

    虽然她是情窦初开,未经人事,却仍能明显感觉到他隐隐的生涩,并非是精于吻技的熟手,而只是全凭一腔激情,冲动行事,不仅是吮疼了她的唇,甚至有几下,他还差点咬到她的舌。

    疼,却也甜美愉悦。

    此时此刻,两情相悦,情到浓时,根本不需要熟练,不需要精通,就是这种属于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的激情与冲动,却能激荡她身心深处最核心的部分,突然间没了力气,身软如泥,心软似水。

    神志不清地睁眼,迷茫中看见那双平日里深邃冷静的黑眸,此时也是如她一般半闭,沉浸其中,只一线的距离,眉眼异美,英俊迫人。

    这样完美的男子,怎不让她心醉神迷?

    胸口有种酥麻的感觉一点点荡开,满是甜蜜与感动,又有着微微的酸涩,随着他热吻深入,心像是悬在空中,急促跳动,并强烈收缩,令她惊慌不安,无所适从。

    脸在发烫,身在颤动,心在灼烧。

    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告诉他实情,她是女子,他们的相恋与亲密,实是天经地义。

    那什么沈晴衣,什么长公主,什么定亲,什么赐婚,统统都滚到天边去!

    在这里,在此时,只有他和她。

    而她是那么喜欢他,那么崇拜他,那么爱他啊!

    “将军……”她力图镇静地唤他,出口却是声如吟哦,状似诱惑,细碎的低语轻吐在他的唇齿间,“其实我……我是……”

    “别说话。”裴夜闷声打断她,与她抵额相对,眸光幽深,带着隐忍与勃发,像饿极的狼。

    易倾南被他的眼神一骇,鼓足的勇气立时消失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已经不足以抵挡,丢盔弃甲而逃。

    裴夜并不知道他这一声让他错过了什么,他以为小家伙在抱怨他的粗暴,想要中断这样的亲密,而他不会允许,绝对不。

    他才是主导,是进是退,该由他来决定。

    心思已定,他便退开些去,改为握住那少年的双肩,看到小家伙瞳眸迷离略带不舍的模样,不由得低笑了下,一手托住后颈,一手环住腿窝,将小家伙一把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内室。

    易倾南冷不防身体悬空,啊的一声叫出来,“将军?”

    裴夜没有说话,此时他也不想说话,或许在身份和气势上他胜出许多,但若论口才,他不见得说得过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争辩无用,说不如做。

    易倾南只悬空了不久,就被他放在那张黄花梨雕花立柱大床上,不仅如此,他整个人都俯身下来,直视着她,低沉发令,“说,你愿意。”

    在裴夜心中,正处于纠结挣扎的过程,既无法忍受,又隐隐担心,需要这样一个最终确定。

    只要小家伙一句肯定的回答,或者一个点头的动作,甚至是一个默许的眼神……他就会放开顾忌,随心所欲去做。

    这便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了,易倾南哭笑不得,暗自腹诽。

    换做旁人,该用疑问句吧,也只有他,才会这样霸道而笃定地陈述。

    而她,该怎么说,是说愿意,还是说不愿意呢?

    心慌意乱,掌心都在冒汗,内心在叫嚣着妥协,一万个愿意,然而终究拉不下脸面,失神之际,她竟哑然无声。

    裴夜居高临下,看着那少年面红耳赤的样子,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心里又怜又爱,不由得低低一笑,“还记得你上次喝醉酒么,也是就这样躺在这床上,或许那时我就该直接要了你……”何苦等到现在,还像个谦谦君子一般,先行征求意见!

    易倾南听得瞠目结舌,口齿不清起来,“喝……喝醉酒?”

    心底有模糊的印象,但她一直以为是在做春梦啊,难道竟是……真实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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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错 第八十二章 绑架(上)

    近来裴夜空闲得很,一连七八天都没有上朝,日日在府里待着,除了看书写字练武,其余时间都是跟她腻歪在一起,时间一长,易倾南慢慢觉出不对来,哪有这样悠闲自在的大将军?

    禁不住她一问再问,裴夜终于道出实情,原来就在蔺印带着御林军兴师动众前来拿人问罪的次日,他就被苍汉皇帝宁江析召入宫中。

    “裴爱卿受委屈了。”这是宁江析见到裴夜说的第一句话。

    接下来便是一番诚恳解释,说是蔺印误解圣意胡乱揣测,将他下旨请裴夜进宫一叙询问裴府地牢事宜的口谕,硬生生理解为带兵闯入裴府捉拿谋反要犯,态度粗暴,行为无礼,已被降职处罚云云。

    没等裴夜表态,他又话锋一转,问起长公主宁梓媛在裴府宴会上突然发病的原委来。

    这便是宁江析老谋深算之处,打一棒子再给颗蜜枣,还没等你尝出甜味,又扯出另一桩子事来,开始秋后算账。

    生日宴事件原本就是裴府理亏,裴夜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一力承担下来,当然他不会自揭家短曝出表小姐下毒的真相,只说已查明是宴会上饮食不净,自己管理不善,特向宁江析告罪,请求与蔺印一样降职处罚。

    宁江析自然不会将他降职,今日召裴夜进宫,一为安抚,一为问过,这二者相抵,便令他暂停公务,回府静休,期限却也不短,整整十日。

    这名为静修,实际也有反省自查的意味,毕竟裴府此次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且不说那铁箱中莫名消失的龙袍国玺与金银珠宝,单是那飞鹤园地下的暗室密道,便是极大的隐患,宁江析若下旨彻查,裴夜则麻烦不小,不过宁江析自然不会这样做,而是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此态度上,君臣二人却是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彼此心照不宣。

    裴夜戎马生涯数年,回京后一直忙于朝务,此时难得闲下来,每日窝在园子里,写写字,看会儿书,不然就是在小校场骑马练剑,倒也乐得轻松。

    唯一让易倾南困惑不解的是,那几只铁箱中的物事被偷梁换柱一事,下来她曾去问过夷陵皇子赫连祺,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赫连祺一口咬定自己与此事无关,并且对天发誓,在王府侍卫的严密监控下,他连那铁箱的边儿都没碰到过,更不用说偷换其中物事了。

    临走时,赫连祺笑得意味深长,“这件事,你最该去问的是你家主子,而不是我。”

    她自然是问过裴夜的,可裴夜只是摇头,轻描淡写一句“不是我”。

    既不是他,也不是他,难道是宁彦辰良心发现,偷放罪证进去又自个儿将其取出来?但不是还有夷陵侍卫在旁守着吗,赫连祺没机会下手,同样的,他宁彦辰也定是如此。

    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暗助裴府?

    在此期间,府里还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表小姐梁筱蓉悬梁自尽未遂,被人救了下来。

    说起这个表小姐,自从知道她是为排挤情敌而下毒害人却终害己,易倾南就对她没半点同情心,但不知是她真的想不过,还是闹的一出苦肉计,反正被救之后,姨娘侄女抱着哭成一团,下嫁裴宝之事便暂且搁置,按下不提。

    一晃便是数日过去。

    天越来越冷了,府里各处的门窗都挂上了厚实的布帘,用以抵挡凛冽寒风,从清波园开始,依次是晴朗居和暖风阁,最后才是飞鹤园。

    按照以前的惯例,飞鹤园是不挂这个的,在裴宝的心目中,园子里住的都是大老爷们,个个身强力壮皮粗肉厚,还怕吹点风淋个雨?但裴宝自从做了错事之后,依照家规结结实实挨了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说,第二天就被裴夜遣回了军营,继续做苦力去,他这一走,飞鹤园大小事务的决定权就落在易倾南头上。

    她这具身子自幼被莫老头灌药压抑生长,长大些又开始练那套内功心法,已经形成阴柔体质,畏冷怕寒,巴不得成天都抱个火炉待在屋里,说到挂门帘自然是求之不得,再者,七星卫在园中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每次她跟裴夜亲热总是不太自在,生怕被人撞破,那厚厚的布帘,实在是让人安全感大增啊。

    “OK,大功告成!”看着那一壮一瘦两名少年挂好门帘跳下地来,易倾南拍了拍手,从一旁端出盘热乎乎香喷喷的牛肉饼来,递给两人,“吃吧,这是我刚做的,尝尝味道如何?”但凡裴夜出门,她便在家丁苑叫两名伙伴到园里来,说是园里人手不够,需要帮忙干活,其实都是些举手之劳,最终目的是让大家吃上她静心制作的美食。

    “多谢,小五,每次一看到你我就开始流口水!”王福贵毫不客气大吃起来,边吃边是含糊道,“好吃,真好吃……对了小五,莫爷爷还没找到啊?”

    眼见易倾南的小脸黯了一黯,陆大庆手肘一撞,朝他使个眼色,打个哈哈道:“没事的,有七星卫在,你爷爷很快就会找到的。”

    易倾南点了点头,说也奇怪,莫老头近来就好像是从上京城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线索都没有,七星卫轮番派出人手去寻,都是无功而返,久而久之,她几乎要认命了。

    也许,莫老头是觉得她待在裴府也不错,是以打消了带她远走高飞的念头?

    如果是这样还好,就怕是莫老头又遇上了那群黑衣人,身处险境,没法前来向她示警……

    摇了摇头,甩去脑子里的疑惑,尽管有种种猜测,可在没见到莫老头本人之前,猜测永远是猜测,作不得数的,而今她能做到,只有一个字,等。

    “小五你听说黄芩的事没有?”陆大庆忽然问道。

    易倾南怔了下道:“他什么事?”说来惭愧,以往她在府里算是半个包打听,什么小道消息都不放过,可最近,大部分心思都给了裴夜,剩下的小部分则放在寻人之上,简直成了个睁眼瞎,大事小事什么都不知道。

    陆大庆说起黄芩,顿时来了精神,“他呀,前天打扫院子时出了点差错,清波园的柳嬷嬷路过时摔了一跤,人家一状就告到郑大管家那里,郑大管家罚了他三个月的月钱呢!”

    王福贵插嘴道:“这其实也怪不了黄芩,明明是那柳嬷嬷踩到块淌水处,自己滑倒的……”

    陆大庆瞥他一眼道:“他跟我们一直不对付,你干嘛还帮他说话,这就是他活该,谁叫他平时那么可恶的,有事没事就在郑大管家面前说我们的坏话,这下可好,失宠了,落魄了,呵呵,报应啊!”

    “我没帮他说话啊,我只是觉得他也挺可怜的——”王福贵摸了摸后脑道,“听说他爹病得不行了,家里就靠着他那点月钱救命呢……”

    “他爹那个老赌鬼,病秧子,就是家财万贯都止不住的无底洞!”陆大庆哼道。

    “没法啊,有什么样的爹,又不是自己可以选的……”王福贵叹了口气道,“要是我爹还在,我一定比现在更努力赚钱,他要什么我就给买什么,他要是打我,我躲都不躲任他打,只要他开心……”

    “我也是,我爹我娘要是在世的话,我保准会好好孝敬他们,千依百顺,要怎样就怎样……”

    易倾南听他俩说着说着又忆起过世的亲人,赶紧岔开话题道:“好了,黄芩人虽然不好,但终归我们一起进府的,也算是个缘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能帮也别说闲话。”想了想道,“我这里还有点钱,等会福贵帮我带给黄芩,就说是大家凑的,别说具体名字就行。”

    “小五你钱多是不是,上回你才悄悄帮过他的,他现在都还不知情的!”陆大庆嘀咕道,“你对他倒挺大方,对我都没这样过……”

    易倾南直接在他脑门上弹个爆栗,“我对你不大方?嗯?你再说一次,小心我揍你,男子汉大丈夫,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你学学玉涵好不,还有福贵和阿宽,谁都比你大气!”

    陆大庆边躲边嘿嘿笑道:“玉涵……江玉涵……你说别人我都服,可你说江玉涵这小子,我不服,我可不敢跟他比……”

    “玉涵又怎么了?”易倾南奇道。

    陆大庆附在易倾南耳边,压低声音道:“有天晚上,江玉涵悄悄钻到常宽被窝里,两人推来扭去的,后来常宽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去了……”

    易倾南眼睛瞪得溜圆,“竟有这事?”这个江玉涵,竟真有那啥啥的倾向?但看常宽好似又不像那类人啊。

    陆大庆嘴巴一扁道:“我亲眼所见,真够恶心的,福贵也看到了的,是吧?”

    王福贵嗯了一声,说实话,他倒没觉得恶心,而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江玉涵对常宽,就好像他对小五,总是那么想要去亲近,这让他挺有罪恶感的,但同时又觉得隐隐的欢喜……

    易倾南可不知这个铁塔般的少年此时也有了隐晦的心事,她正在考虑怎么跟陆大庆开解这个同性之恋的问题,忽然听得长廊那头响起一阵脚步声。

    糟了,裴夜提前回来了。

姻缘错 第八十三章 绑架(下)

    这个大醋坛子,嘴上不说,却是最见不得她与伙伴们混在一起,尤其不喜看到福贵,一想到那张清冷的俊脸,易倾南便是心头一颤,赶紧跳起来,收拾餐盘。

    “快走,快走,你们从后门走,立马给我闪人!”

    “干嘛呀,这么着急撵我们走,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王福贵不情不愿嘀咕,被她推搡着往前走,心情蛮复杂的,一方面对这位将军主子充满敬畏之情,另一方面又对其有些不满,究竟不满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只是看到小五那在意的眼神,心里闷闷的难受。

    “废话那么多,走吧走吧,你们俩,得了假期就去酒楼帮忙……”易倾南边说边将两人推向通往后门的甬道,嘴上还一个劲地叮嘱,近来府里事多,莫老头人还没找到,加上裴夜对她看得紧,酒楼开业的计划只能往后延一延,好在医馆和书局的收益比较稳定,绣坊也做成了几单生意,资金方面倒是没啥问题。

    送走两人,易倾南刚站到屋檐下,就见廊前急匆匆过来一道人影,气急败坏,边走边嚷。

    “郑大管家你别拦着我,我找我自家姐夫哪还需要通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府二少爷,沈文轩。

    今日他穿一身天青色滚泥金边镶白狐狸毛的圆领袍子,原本壮硕的身躯愈发清减了,显出几分腰线来,脸庞和下巴比起前些日子又略微瘦削了些,五官看起来也愈发周正了,易倾南看在眼底倒是暗暗称奇,难道这位爷近来在狂吃泻药不成,竟能瘦到这般模样?

    但看他面色红润,也不像啊,若非跟他不熟,她倒有心想要请教一二,讨个有效减肥的方子,这可是一个大好的赚钱商机啊!

    “沈少爷,今日一大早将军就出门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要不小人先领您去听雨轩坐坐,喝会儿茶……”郑直在后步步紧跟赔笑道,“沈少爷请留步,留步啊,将军有令,这飞鹤园是乱闯不得的啊……”他知道这沈二少是个做事莽撞的,生怕其在飞鹤园里乱走乱冲捣鼓点事情出来,偏偏园子里静悄悄的,七星卫一个都没见,以他的身份又不好阻拦,真是要命!

    “笑话!我姐夫的园子,凭什么本少爷就进不得?”

    沈文轩瞪他一眼,迈开大步就要往台阶上冲,忽见面前蓝影一闪,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出现在面前,清淡秀致的眉眼,蜜糖色的肌肤,长相也不是特别耀目,顶多就是个中上之姿,最出众的却是那双眼,黑白分明,莹如墨晶,给其添了不少分数。

    “见过沈少爷,大管家没说错,将军真的不在……”

    沈文轩见易倾南对着自己恭敬行礼,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滚开!”这个少年他是认得的,早前在醉月楼大门处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少年长得俊俏,后来才听说竟是裴夜跟前的红人,贴身服侍,不离左右,基于自家姐姐的关系,自然是心生恶感。

    不过话说回来,这少年长得虽俊,却也没到美貌惊人的地步,肤色也黑糙了些,至少是比他见过的那些小倌差,真不明白为何倍受宠爱,难道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术?

    想到这里,心中更觉厌恶,眼神也满是鄙夷,“易小五是吧,我警告你,你别想拦着我找我姐夫,你那点小心眼儿,我可清楚得很!”

    易倾南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嘀咕一句,“原来沈少爷是属蛔虫的……”

    “姐夫!姐夫!你出来,快出来!”沈文轩扯开嗓子就喊,半晌没听到回音,这才转过头来狐疑问道,“我姐夫真的不在?”

    “将军真不在。”郑直赔笑道,“要不沈少爷还是随小人去外厅喝茶吧,边喝边等,这园子里冷清,也没个人侍候……您看如何?”眼下这个易小五在府里的地位节节攀高,他可使唤不了,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啊。

    沈文轩并不理会他的建议,闻听此言,却是面露焦急道:“那怎么办,我姐姐还等着他去救命呢!”

    “救命?”易倾南跟郑直对望一眼,奇道,“救什么命?”

    沈文轩咬了咬牙道:“我姐姐今日去静居寺上香回来的路上被贼人掳走了!”

    “真的?”易倾南看他神色不似作假,便道,“沈少爷你看清那贼人长什么模样没有?对方是什么来头,说了些什么?”

    “沈少爷报官没有?”郑直在旁插口道。

    “我都没在场,怎么知道对方模样!报官……我姐夫是当朝大将军,有他在,还报什么官,直接带人把我姐姐救回来就是!那该死的贼人真是吃了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竟连将军夫人都敢打劫!我一定要叫姐夫将他们一网打尽,凌迟处死,株连九族!”沈文轩又怒又急,有些口不择言,此刻他心底也是暗地懊悔,早知道会这样,就该陪着姐姐一起去的,都怪自己昨夜与几个朋友喝多酒睡过了头,而且姐姐这几回去寺里上香都是行色匆匆独来独往,压根没半点要叫上自己的意思,这个姐姐也是总不听劝,自己老早就提议她招募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护院,出门在外既显威风又保平安,她就是不答应,没想到以往都平安顺利,这日却出了大事。

    与沈晴衣同行的是她房里的丫鬟以及府里的车夫,马车在回府的路上路过一处僻静巷子时,马儿被截受惊,车夫给人从背后打晕了,丫鬟也吓昏了过去,醒来是一问三不知,不知对方人数和底细,只记得一张阴森可怖的鬼脸面具,除此之外,没留下只字片语。

    虽说沈晴衣近来声名大振,但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想到姐姐被劫之后可能经受的种种遭遇,沈文轩背心便是冷汗涔涔,语气也急躁起来,“我姐夫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你说个地方,我这就找他去!”

    “沈少爷别急,将军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没法给你说地方。”易倾南定了定神道,“所谓树大招风,郡主娘娘在京城名气这么响亮,对方肯定是知道的,绑人必有所图,不用我们费力寻找,他们自会找上门来宣告目的,现在将军也不在府中,我们最好是以逸待劳,耐心等待。”她在前世看警匪片看得多了,对那些关于绑架勒索的桥段熟得不能再熟,只是不知道拿到这古代来是否适用,不过话说回来,那贼人也真是吃饱了撑的,连沈府大小姐都敢绑,就算不顾忌那郡主身份,也该忌惮下将军府的背景吧!

    沈文轩看着跟前这清俊少年,嗓音柔润悦耳,比其相貌出色多了,这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声音不高,却莫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或许这就是让将军姐夫动心的地方?真是……可恶!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他忍不住攻击,“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姐姐受苦吧!”

    易倾南感觉到他的敌意,也懒得再多说,反正她就是个下人身份,只是提个建议而已,爱听不听,“我小厨房里还炖着东西呢,沈少爷,郑大管家,要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仍是恭敬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喂!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沈文轩看那少年扬长而去,恼怒喝道,嚷嚷半晌,只见那洒脱的背影越去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他偏过头来,一肚子怨气只能对着郑直发泄,“郑大管家,你瞧瞧,这就是你们裴府的下人,竟比主子的脾气还大!像什么话!”

    “咳咳,沈少爷,还是先随小人去外厅吧——”郑直不便解释,只得尴尬一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等我找着我姐夫,定要给你好看……”沈文轩又怒又急,又是担心,一路骂骂咧咧随郑直去了。

    易倾南一直在小厨房里忙活,可直到天色渐黑,裴夜和七星卫都没回园子来。

    记得裴夜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说过要回来用晚饭,为此她还特意做了他爱吃的菜式,言而无信可不是他的风格,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又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个天玑回来传话,不出她所料,裴夜一行在府门口被沈文轩给堵住了,听说沈晴衣被掳一事,没进府歇下脚就带着人急急走了。

    “将军叫你待在园里别乱跑。”天玑背书样地交代完毕,跃出窗去,转眼不见踪影。

    又是这句,就没点新颖的东西?

    易倾南撇下嘴,这园子里就她一个人太冷清了,不如……找巴图学习驯马?小微这坏东西,对她总是爱理不理的,今晚就收拾它去!

    心意既定,她立时收拾出了园子,等到了马厩才知道,原来今日巴图休假,并不在府中。

    夜幕下的马厩静悄悄的。

    马儿在悠闲吃草,易倾南则是坐在草堆上,对着天幕自言自语。

    “你说,他其实是在意她的吧?”

    每回沈晴衣有事,他总是义无反顾冲在最前面,虽说自己也明白,这是他的责任所在,但心里总是有些疙瘩,按不下去。

    小微自然不会理睬她,易倾南无聊抬眸,眼睛不经意盯着某处,忽然间睁大,定住。

    冷月淡云,树影婆娑。

    高高的墙头,半张鬼面幽幽生光,对着她所在的位置,蓦然一动。

    ------题外话------

    爬上来说句抱歉,十万分抱歉,家丁到了瓶颈期,卡死写不动,状态糟糕到极点,心情也是沮丧到极点,龟央旧文要出版修稿,时间极其紧迫,所以这段时间家丁会放一放,慢慢写慢慢更,算是调整心态,先把出版书稿搞定,对不起大家……

姻缘错 第八十一章 情意浓(下)

    易倾南嘴巴微张,一时间心乱如麻,又有种莫名的隐隐的欢喜,“你说的……是真的?”

    裴夜点点头,“真的。”

    “可我以为那是在做梦……”易倾南怔怔喃道,而且还是做春梦。

    裴夜黑眸亮了一亮,明暗不定,“你记得?”小东西,明明有印象,还敢骗他,害得他强行隐忍这么久,真是该打!

    “其实也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我占了您的床而已。”易倾南嚅嗫着,想要避开他逼视的目光,言多必失啊,说下去就完蛋了,再一细想,却是眼瞳瞪得老大,喃喃问道,“那您当时……脱了我的衣服没?”

    “脱与不脱,有甚区别?”

    裴夜皱眉,小家伙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难道他身上有什么隐疾,或者是伤疤,怕自己看到会不喜欢?看他神情,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毕竟他出身贫寒,孤苦伶仃,全靠个瞎眼的爷爷拉扯大,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辱委屈。

    见那少年咬着唇呐呐无语的模样,不由得低了嗓音,柔声道:“不要紧,不管你是怎样我都喜欢。”

    易倾南怔怔望着他,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待得想通,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心头也更加轻松,他都说得这样明白了啊,不管她是怎样他都喜欢,她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得到少年的回应,裴夜身躯俯低了些,温热的气息倾吐下来,“刚刚,我好像听到你跟我说谢谢?”

    “没错,我是说了……”易倾南愣愣答道。

    “你拿什么来谢我?”裴夜低哼一声道,小家伙一脸呆愣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真恨不得一把将之揉在怀中,可是又怕会弄哭他,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

    “无以为报……”易倾南小脸微红,只因为想起那句超级经典的台词——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有以身相许,咳咳,真够腻歪的!

    随着他的靠近,她的身子无法控制的,开始瑟瑟发抖。

    可他只是俯身,贴近,一点点消除彼此之间的空隙,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双掌撑在她的身侧,却没有半点动作。

    “将军……”易倾南低喃一声,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在他强烈得无法忽视的眸光直射下,头晕目眩,愈发慌乱起来。

    她情愿他抱着她,亲吻她,总比他此时这般静静地,深沉地看着她来得强,明明是一如平日般的清淡视线,却滚动着汹涌波光,暗蕴着滔天烈焰,仿佛随时都可能要喷薄而出,将她包裹,甚至淹没。

    这个男人,怎么可能这样性感?

    这是种与生俱来的男性魅力,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没有,只一个眼神,就足以秒杀世间一切!

    真想蒙住他的眼,可又舍不得,但又怕自己会沉迷在他的眼神里不能自拔,毁天灭地。

    裴夜一直没动。

    小家伙很安静,没半点要逃要躲的意思,小脸仰起,嘴唇微微发颤,纤长的睫毛似羽翅般轻抖,眼神是那么茫然无辜,又那么魅惑人心。

    “将、将军……我们……”

    他勾唇,在听到少年怯生生的,近乎呢喃的低唤声的同时,霍然动了,一侧头,含住她的耳垂,细细品尝起来。

    易倾南啊的一声低呼,只觉得耳朵上又湿又热,像是点着了一把火,本能想要推开他,或是拉住他的手,可浑身都绵软无力,而他却与她相反,周身各处都是硬的,手臂是硬的,肩头是硬的,胸膛是硬的,还有……都是硬邦邦的,威猛如兽,强悍如铁。

    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分别,天壤之别!

    她实在要为自己此时还能扮作男子而深感庆幸,但深感怀疑,这个期限还能保持多久?

    三天,两天,还是一天,甚至是几个时辰?

    也许就在下一瞬,她的秘密就会全然暴露,再也没法隐瞒。

    他的呼吸声,初是轻浅,而后逐渐变得急促,一声一声,穿过她的耳道,似是直抵她的内心,灵魂深处。

    每一个细胞都能强烈感受到他的英挺身躯,他的阳刚之气,周遭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了似的,室内是那么安宁,气氛是那么甜美,而他,是那么迷人。

    尤其,在他停下动作,偏过头来一瞬不眨与她对视,此刻他的眼底已不再是平静的水纹,而是未褪的火星,黑不见底,悄然灼烧,火中还有她的小小的倒影。

    “小五……”他低低地唤。

    “嗯,”易倾南混乱地看着他,喃喃答应着,这个被众人成天呼来叫去的假名,从他的口中吐出,竟是出奇的动人,好听到爆!

    这一唤,却让她对这个名字大大的喜欢起来,倾南,已经随着冥王那一脚而留在前世,成为历史,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小五,不离不弃的小五。

    浑噩之际,似有些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游离浮沉,是青州城外的初见,是京都高墙的回眸,是暗黑雨夜的从天而降,是庭院内室的耳鬓厮磨……抑或,更早?

    更早,那是什么时候呢……

    “叫我。”裴夜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虚无缥缈,如幻如真,“叫我的名字。”

    “将军……”易倾南低喃。

    “不,叫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固执于此,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听到小家伙更为亲密的称呼,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称谓,他的名字,自祖父逝世之后几乎没再被人念出来过,只除了那个可恶的宁彦辰……

    易倾南张了张嘴,顺从吐出,“裴……夜……夜……”裴夜=陪夜,哈哈!

    忽见那张小脸上微微绽放的笑意,裴夜有丝失神,轻问,“笑什么?”

    “我笑……你的名字啊。”与他相处越久,越没了当初的拘谨,不知不觉忘了敬语,易倾南扑哧一声笑道,“你叫陪夜,那你将来的儿子叫什么,陪睡?”

    “胡说八道。”裴夜轻斥一句,真有些哭笑不得,胆敢拿他的名字开玩笑,小家伙算是当世第一人吧,或许是他太宠他了,以至于有点无法无天了?想着方才话里的含义,斜睨那少年一眼,微微蹙眉,“再说,我哪里来的儿子?”

    “我说有,就有。”易倾南一口咬定,已经在脑子里憧憬小裴夜的粉嫩小脸了,又或许,是个小小五?不对不对,古代不兴计划生育,而是推崇多子多孙,说不定要生很多呢。

    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这身子还小呢,得再长个几年才行。

    “那就有吧。”裴夜随口答应着,并不以为然,只是盯着少年娇艳的唇,眸色愈深,“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这是小家伙的又一次怀疑与试探,他不妨明确告诉他,性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怎么没有意义……”易倾南嘀咕一句,意义大了去了。还好了解了他是喜欢女人,否则她还没法接受这男男之恋,再喜欢他,都只能敬而远之。

    “闭嘴。”裴夜轻哼一声,有点恼怒于小家伙的不专心,明明刚才还是情浓欲炙,怎么就开始讲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还有完没完了?

    易倾南条件反射闭上嘴,刚完成动作,就见他低头下来,两唇相贴,又吻到一起。

    这些日子,只要两人独处,他就爱抱着她亲吻,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

    瞧这又黏又腻的劲儿,真的难以想象,他在人前是那么威严冷清,骨子里却是这般热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闷骚男?

    正想得出神,忽觉唇上一疼,被他轻咬了一口,“专心点,别走神。”

    “哦。”易倾南眨巴下眼睛,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张开些。”裴夜再次发话。

    “呃……”易倾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会儿让闭嘴,一会儿让张开,当她是个傀儡娃娃吗?

    睁眼瞥见他微闭的双眸,突然兴起作弄之心,小手慢慢摸过去,直抵他的腋窝,一阵乱揉乱划。

    “哈哈……你这小鬼头……看我怎么……收拾你……”裴夜顿时大笑起来。

    易倾南哪能让他逮到,趁他放手,立时跳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奔去。

    还没踏出房门,背后一只大掌伸来,将她一把搂住。

    易倾南啊的一声轻轻挣扎,后背贴上他的胸膛,一切尽在掌控,然而他却没将她扳过来,只是自后抱住,温热的脸庞贴上来,埋在她香软的后颈处。

    “别怕,我是抱一抱……”裴夜嗅着少年发际的淡淡幽香,满足叹息,“小五……”本来是想肆意亲热一回,不顾一切的爆发出来,被小家伙这么一闹腾,身心的欲念都淡了下去,只剩下满心的喜悦与温情。

    “嗯,将军……”易倾南想要回头,却被他拥得略紧,想了一想,便是改口,低低唤出他的名,“夜……”

    “再不准逃跑,不准离开,不准消失,不准……”裴夜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低叹一口气,“答应我,我们,好好地在一起……”

    小家伙还没准备好真正接纳他,还有一丁点的迟疑,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影响他的情绪,那就再等等吧,再等等……

    没关系,还有的是时间,他们,还有一辈子。

    ------题外话------

    央最近在考试,更新迟了,抱歉哈……

姻缘错 第八十四章 同伙(上)

    就在易倾南差点叫出声来之际,那鬼面忽而人影一闪,跟着便是眼前一花,一条绳索朝她抛了下来!

    “拉住……”那人低道。

    听着那苍老的嗓音,易倾南本欲张嘴呼叫的动作戛然停止——竟是失踪多日遍寻不见的莫老头!当下又惊又喜,又是疑惑,本能朝那绳索走过去,刚将绳子抓在手里,就觉身子一轻,被带上了高墙。

    “爷爷,你到底……”

    她低唤一声,正待询问,莫老头已伸手捂住她的嘴,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便是。”说罢,绳索一收,只手将她夹在腋下,飞驰而去。

    一路风声呼呼,易倾南想要说话,无奈一张嘴就是猎猎寒风,冷气直往喉咙里灌,再略微挣扎下,就觉身上一麻,不仅是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是动弹不了。

    她心知自己应是被莫老头点了穴道,这老头,脾气还是那么古怪执拗,说走就走,半点停留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如今口不能言,身体受制,就算心里诸多不愿,也只能随他去了。

    莫老头带着她在茫茫夜色中奔行,墙头屋顶上下穿梭,一开始易倾南还睁大眼睛暗记路线,到后来她悲哀地发现,莫老头有意无意在兜圈子,在上京城里转来绕去,也许他是出于谨慎心理故有此为,却把她给绕晕了进去,加之风沙迷眼,只得放弃这个念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老头终于停了下来。

    易倾南睁眼一看,自己正身处一个破败不堪的陌生小院当中,对面莫老头已经摘下鬼面具,伸手在她经脉处推拿几下,穴道立解,“最近没有加紧练功?”他皱眉,脉象一探便知。

    “事多,忙不过来。”易倾南吐了吐舌,其实这只是个借口,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跟裴夜成天腻在一起,哪有时间打坐练功,她生怕莫老头再行追问,赶紧岔开话题,“对了爷爷,我去山神庙找过你的,可惜没找着你,还遇到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莫老头一惊,“可是银虎他们?”

    “不是。”易倾南不假思索否定,她相信自己的耳力,那日听到的嗓音与当初在村里听到的截然不同,全无相似之处,根本就是两个人。

    “那就好,不是就好……”莫老头喃喃念道。

    “爷爷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易倾南忍不住又问道。

    “我么,我近日在干一件大事……”莫老头嘿嘿冷笑两声道,“那银虎不是一直在追踪我吗,这回我隐身匿迹,看准时机,给他来了个反追踪,辛苦多日,终于叫我得手了!”

    易倾南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反追踪?”

    “那边柴火底下,你自己去看。”莫老头随手一指道。

    易倾南顺着他指的方向,迟疑走过去,果然见得一大堆枯枝干叶堆在墙角,并有微微的起伏,像是有什么活物埋在里面,借着顶上月光定睛一看,枝叶缝隙处,露出一片衣角来——

    竟是个人,一个大活人!

    “爷爷,你把银虎使擒住了?”她倒退一步,失声低叫。

    “那厮武功高强,心智过人,又有众多手下,要擒住他谈何容易?”莫老头叹了口气,忽又笑道,“不过即便不是他,也是个顶顶重要的,跟银虎关系匪浅,有此人质在手,就不怕银虎再与我们为难!”

    易倾南见他说得很是兴奋,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不由得提醒道:“爷爷,声音小点,你不怕人听见……”

    “怕什么,这背后就是乱葬岗了,没人来的。”莫老头毫不在意道,“守夜人这两日都不在,清静得很,所以我才敢带你到这里来。”

    “乱葬岗?!”易倾南打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乱葬岗位在城外西北,乃是官家处决人犯的地方,荒山野岭,杳无人烟时有野狗饿狼出没,据说还常常闹鬼,胆子再大的人都是绕道而行,选在这地方落脚,这样的事也只有莫老头才做得出来!

    “别怕。”莫老头听得她声音发颤,笑了笑,安慰道,“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活人,特别是那些表面光鲜好看的人,死人反而是无害的,他们只会静静躺在那里,任你摆布,绝对不会加害于你……”

    易倾南听他越说声音越低,越发充满感概之意,心道这定是他早年的亲身经历,自己也插不上嘴,不由得眼光往那堆柴草底下瞟去,忽听得莫老头问道:“圣焰令你都带在身边吧?”

    “带了。”她边答边下意识摸向腰带,自从在裴夜那里得回令牌,为了保险起见,她就将其缝在腰带里。

    “带了就好。”莫老头长舒一口气,宽慰道,“坐下歇会儿,等三更过后我们就出发。”

    出发?往西而行?天虞山?

    易倾南心头一个激灵,急急说道:“爷爷,我不走,你也别走了,我们就留在上京吧,将军已经答应接你进府,往后我们待在将军府里,有将军在,那银虎使再也不能害人了……”

    “住口!”莫老头沉下脸来,斥道,“那个裴夜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被他迷住了吗,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上次我便跟你说过,银虎贼子的大本营就在上京,他背后的势力大得惊人,我只是暂时没查到而已,但我可以告诉你,裴夜就算是苍汉大将军,都不见得保得住你!所以你必须跟我走!”

    “可是爷爷,我真的……不想走……”易倾南咬牙喊出来这一声,只觉得头疼欲裂,一方面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风教主的女儿,只是个被冥王一脚踢飞的倒霉蛋,脱贫致富追求幸福生活乃是她的本性;另一方面,这具身体原主人残存的意识又在发挥作用,拉扯着她的神经,抵触着她的思想,要她点头答应,脑袋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互不妥协,难受得要命!

    “这可由不得你。”莫老头冷然一声,便过来拉她,“今晚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可别逼我动手……”大有如若她不答应,就要将她打昏绑在身边带走的架势。

    “爷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易倾南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活该她倒霉,平日里七星卫总有一人跟着她守着她,今晚却都被裴夜派出去执行任务,那马厩地方偏僻,巴图又外出休假,是以自己被莫老头夹带出门的情景,府里竟没一个人看见。

    要是裴夜回来发现她不见了怎么办?连个字条都没留下,他会不会以为她又不告而别了?

    想到那张俊脸上可能露出的失望表情,易倾南的心头阵阵发紧,她答应过他的,好好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要分开!

    “爷爷,假如你不愿待在将军府,不愿留在上京也行,你跟我回去一趟,我请将军派人沿途护送我们好不好,我在将军府里生活这么久,知恩图报,总要跟大伙儿告个别吧,再说福贵和二虎他们也在府里,我也得跟他们知会一声……”易倾南一口气说着,最重要的,她得让裴夜知道自己的下落啊,接下来再由他来劝说莫老头,能劝则劝,不能劝的话,等将莫老头平安送去天虞山,她自己再悄悄溜回来便是。

    “跟你回去?”莫老头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不愿意跟我这老头子走吧,所以磨磨蹭蹭,还编出这各种各样的理由,是与不是?”

    “爷爷,你听我说……”易倾南声音有丝哽咽,没错,她承认自己是不愿意,因为她舍不得裴夜,舍不得跟他分开,须知这是在交通和通讯皆不发达的古代啊,一别之后两地悬念,说不定这辈子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更重要的是,他身边还有个我见犹怜的正牌未婚妻……

    “小五……易小五……”

    易倾南愣了下,刚想到那位郡主娘娘,耳边就仿佛传来她的唤声,太神奇了吧?

    “易小五……”有人微弱地叫。

    她听得惊跳起来,没错,是个女子的声音,低低叫着自己的名字,就来自不远处,那堆枯枝干叶底下!

    “你是谁?”易倾南大着胆子问道,听到那人微微喘息,似是虚弱至极,她大步过去,一把扯开最上面的枝叶,但见一袭白衣,长发披散,清丽的脸庞在月光下如斯惨淡,也如斯熟悉。

    “我听见你们说话……易小五……你怎么会在这里……”女子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问,“这是哪儿……出了什么事……将军呢……”

    样子没错,声音也没错,就是她,安靖郡主,沈晴衣!

    莫老头擒住的那个人,他口中那个与银虎使关系匪浅的同伙,竟是沈晴衣!

    想起今日沈文轩在飞鹤园所说,易倾南有丝了然,又哭笑不得,顾不得回答,而是望向莫老头道:“爷爷,你绑错人了!”瞧这乌龙摆得,他绑谁不好,偏偏绑了个郡主来,还是将军府的未来夫人,这下就算自己不回去,也跟将军府脱不了干系了,天涯海角裴夜都会追来,不是吗?

    一念及此,心底既盼着裴夜来,却又盼着他不来,好生矛盾,也好生无奈,正值思绪混乱,却听得莫老头嘿嘿低笑,于静夜中竟有些森冷之意。

    “你问问她,我到底绑没绑错?”

姻缘错 第七十二章 患难见人心(中)

    “你说什么?”裴老夫人听得真切,惊愕之际已忘记了周围形势,朝双姝所跪处疾走两步,指着二人颤颤道,“你们联合起来骗我?但那白绢上明明有……”当年她眼见这继子房里空虚,便亲自挑选了两名貌美丫鬟入住暖风阁,裴夜虽不甚情愿,但当面并未推辞,也确实在暖风阁留宿整夜,次日一早,她是亲眼见得两女呈上来的圆房见证的啊!

    “那是……鸡血……”红裳生怕众人不信,情急之下说了出来,说罢又伏在地上,不住哭泣磕头,“奴婢不是小妾,只是府里的丫鬟,请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

    “大人明察!大人饶命!”绿绢也跟着她磕头不止。

    这红裳绿绢此刻的心情,真真是憋闷冤屈到了极致。

    两人自持样貌不俗,一心想向那英俊威武的将军献媚争宠,裴老夫人在她俩入选时也许下承诺,若能怀上个一子半女,日后定能抬个姨娘,担保这一辈子夫妻恩爱荣华富贵,只可惜,算盘打得精妙,人家却不配合——

    她俩被送入暖风阁的那一晚,裴夜人是来了,可压根没理睬两人,而是独自在外屋看书,她俩又是沐浴又是熏香,羞羞答答在内室等了一夜,等第二日一早迷糊醒来,早已人去屋空,两人不甘这样的结果,更不甘再回去做丫鬟,悄悄找了鸡血涂在白绢上,以此作为圆房的证据让裴老夫人宽心,原以为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却没想到,过后的数晚,不论她俩怎么精心打扮,怎么含羞邀约,甚至是曲意迎合挑逗,裴夜均视而不见,都是如斯度过。

    再后来,裴夜基本不来了,两人也渐渐认命了,背负着未来姨娘的光环,享受着小主的优厚待遇,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生活总比当丫鬟强多了,直到那日易倾南前去传令说要侍寝,红裳才又动了心思,以为将军终于改变主意了,一时喜不自禁,谁知这心火刚一涌出,瞬间就被浇灭。

    “哈哈,原来竟是两个冒牌货啊,亏我还终日嫉恨……”表小姐梁筱蓉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变为双肩耸动,哭泣出声,“表哥……呜呜呜……该死的……到底是谁在害我……”

    “你们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傻婆娘,胡说些什么!”裴宝忍不住低骂,真恨不得过去将那跪着的两女一阵好打。

    将军没跟双姝圆房,这件事给他的震动也是不小,心头也愈发怀疑自家主子的性向,本是血气方刚身强力壮的武将,对上像红裳绿绢那样的美人儿居然毫不动心,这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但有句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那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裴大将军是个……那啥啥!

    现场最震惊的人却是易倾南,裴夜走前叫她进屋,但她哪会真的遵从,等人群一出大门,她就在七星卫睁只眼闭只眼的“监督”下,噔噔噔攀上园子大门旁的围墙。

    正探出个小脑袋往下望,冷不防听到底下红裳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只觉得胸口一热,心怦怦乱跳着,几乎要从墙上栽下来。

    他竟然……竟然没跟双姝……

    这么说,他不是身经百战,而是洁身自好……太不可思议了,哎哎,要不是她在服侍他沐浴时曾见过那啥啥展翅欲飞的模样,她会以为他真有那方面的毛病!

    可怎么会这样呢,双姝长得那么美啊,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吧……难道,他当真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像自己这样的……俊秀少年?

    回想起当日他与宁彦辰压在一起的情景,易倾南就禁不住头皮发冷,偏偏心头又热乎乎的,有种说不出的欢喜与期待。

    但,不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刻她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心里那个爽啊,好想高声唱歌!好想仰天大笑!

    “你说他是不是看见将军被抓走,吓得傻了?”墙角边的阴影里,摇光盯着上面那张痴笑不止的小脸,小声地说。

    “估计是吧。”玉衡摇了摇头,继续靠墙眯眼打瞌睡,这些人怎么这样不经吓,将军昔日戎马生涯什么阵仗没见过,千军万马兵临城下都不值一提,就这点御林军,哼哼,塞牙缝都不够。

    易倾南正沉浸在无尽的喜悦当中,对于墙下的窃窃私语丝毫不觉,看着看着,忽然看见那群士兵当中隐约现出的铁箱,不觉又是一怔。

    这箱子看着好生眼熟,像是她在地底下里见过的那几只!

    难道这就是那红袍太监口中的物证,私造的国玺龙袍?!

    要说裴夜在自家府中私造这玩意儿,企图谋反当皇帝,打死她都不相信,顶多是他老子,那个姓裴的暗卫首领所为,藏于地底密室,而他并不知情。

    可当时她与宁彦辰明明每只箱子都打开查看过,那里面只有金银珠宝和字画,哪有什么国玺龙袍?而那密室里除了箱子之外别无他物,四周铁壁她与宁彦辰都一一查探过,洞口又有王府和夷陵侍卫共同镇守,相互制约,众目睽睽之下谁也出不了幺蛾子,除非……

    易倾南脑中灵光突闪,惊得低叫一声,从围墙上倒摔下去!

    “完了,真吓傻了。”摇光与玉衡对视一眼,迅速奔出,一左一右正好将掉下来的小家丁接过正着。

    就在双臂被人托住的同时,易倾南也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宁彦辰!

    只有他,才有机会浑水摸鱼,在那铁箱中放进别的东西!

    国玺与龙袍,一个体积小不占位置,一个质地轻薄好收放,随便在怀中袖中一藏,旁人根本不察,但宁彦辰当日是来裴府赴宴做客的啊,身上竟藏了这些物事,足以说明他对裴府对裴夜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在关键时刻施以致命一击!

    他这样做,显然是得到了其皇兄苍汉皇帝宁江析的默许,他们兄弟俩如此陷害裴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越想越是心惊,刚一站稳,就撇开左右两人,呼啦啦往园外跑去。

    “将军叫你待在屋里。”面前人影一闪,天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单手一拦,背书般地说道。

    易倾南左突右窜甩不掉他,气得跺脚,“别拦着我,我是人证,我能证明将军的清白……”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在世人面前她一点份量都没有,要说那什么国玺龙袍都是宁彦辰栽赃嫁祸,谁会相信啊?而且这根本就是那宁氏兄弟自编自演的一出戏,目标就是裴夜……

    一想到他被冤枉,被陷害,她的心都揪到一起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论信与不信,她都得跟去,说出她亲眼所见的事实!

    “将军被带走了,你们一个个怎么跟没事人似的,都不着急吗?”易倾南看着天枢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生气,只想骂人,“让开,我要出去!”

    “不行,将军有令……”天枢一动不动。

    “狗屁!”易倾南急得爆粗口了,“你要么进屋躲着,要么跟我一起,二选一!”

    天枢没说话,易倾南趁他不备,突然调转方向,猛一提气,居然成功跃上墙头,跳下就是一溜小跑,追着前方人群去了。

    与此同时,蔺印一行人已走到裴府大门处,刚踏出门槛,就听得外间街巷传来阵阵蹄声,如骤雨般急促,听在耳中不免疑惑,这裴府附近街巷皆已戒严,有御林军层层把守,铁骑横列,弓箭如林,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上京百姓都被拦在外围,又怎会有人骑马飞驰而来?

    “我等是奉旨捉拿要犯,闲人勿近——”御林军之中有人出列喝道。

    “我们可不是什么闲人……”那骑士虽然有意拔高声音,却显得中气不足,说话间马儿已经奔到街角处,众人却已看清,马儿跑得步伐急躁而杂乱,显然这骑士技艺有限,而且马背上还是坐着两个人!

    但见那面容白净的骑士勒马停住,从马背上歪歪扭扭滑下地来,随即去扶马背上的另一人,后者头戴纱帽,手持令牌,着一袭镶白狐毛的宝蓝色云袍,身形窈窕,娇喘微微,却是名年轻女子,薄纱随风而起,露出张清丽端雅的俏脸来。

    “沈……安靖郡主?”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低叫。

    没错,匆匆而来的两人正是沈家姐弟,安靖郡主沈晴衣,与沈家二公子沈文轩。

    蔺印呆了呆,恭敬行了一礼,问道:“郡主因何来此?”沈晴衣手里的令牌他也识得,乃是苍汉皇帝宁江析御赐的通行铁券,难怪这姐弟俩策马奔驰,一路上竟无人拦下。

    沈晴衣下地站定,并不看旁人,却是盯着那士兵持戟围合之下的高伟身影,星眸含泪,启唇低唤,“将军……”

    裴夜眉头微蹙,轻叹道:“你这是何苦?”

    沈晴衣仓皇赶到,形容娇弱,背脊却挺得笔直,一字一句道:“将军蒙冤受难,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岂能袖手旁观,晴衣愿与将军同赴金銮殿,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姻缘错 第八十五章 同伙(下)

    莫老头冷笑森森,配上那张青白瘦削的脸,着实令人毛骨悚然,沈晴衣似是被他所吓,瑟瑟发抖,却强自镇定道:“易小五,原来你跟这绑匪是一伙的……你怎对得起将军的信任?”

    易倾南张了张嘴,嚅嗫道:“我……不是……”刚刚自己亲口叫的爷爷,想必沈晴衣也听到了,这下麻烦可大了。叹了口气,她转向莫老头道,“爷爷,这位是沈家大小姐,是皇帝亲封的安靖郡主,不是什么坏人,我们赶紧把她送回去吧。”

    “我可不管什么郡主不郡主的,我只知道这女子跟那银虎暗中勾结,几次三番在那静居寺后院密会,我亲耳听见他们说话谈笑,难道是假的?”莫老头哼道,“这女子与那银虎关系不浅,铁定不是好人。”

    “我不认识什么银虎。我不过是去寺里上香,后来又去还愿,总共就去了这么两次,事关我女儿家的清誉,你莫要血口喷人!”沈晴衣蹙眉争辩,想了一下又道,“上次去时遇见一名外地人问路,我那车夫说不清楚,我便跟他指点了下……莫非你说的就是这事?那位问路者是位规矩有礼的生意人,你眼睛不好,单凭声音就认定人家是你的仇人,未免也太武断了。”

    “还敢狡辩。”莫老头的眼虽然是他自己戳瞎的,但平时却最恨别人借此说事,一听沈晴衣说他眼瞎,登时来了气,朝她扬起手来,阴测测道,“你再不说实话,小心我划花你的脸,再扒了你的衣服吊起来,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清誉么,嘿嘿,看你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沈晴衣听得咬唇,俏脸煞白,努力控制住微颤的娇躯,“你敢……将军不会放过你……”

    “将军?”莫老头听她一再提到裴夜,不禁朝向易倾南,“她跟裴夜……”

    “她是将军的未婚妻。”易倾南赶忙上前一步,挡在他与沈晴衣之间,“爷爷,这其中必有误会,你可别伤到无辜。”

    她知道莫老头生性多疑,又极其固执,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让他改变主意,但要是真伤了沈晴衣,今后她可怎么向裴夜交代?自己得想个办法放走沈晴衣才是。略一思索,便顺着他的意思道:“再说我们是拿她做人质,你如果伤了她,那银虎肯定不会罢休,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未婚妻……”莫老头喃喃念着,对于裴夜这个名字,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当下应允道,“那好,就听你的,我便饶她一回。”

    易倾南舒了口气,转过头来,却迎上沈晴衣怀疑嫌恶的眼神,知道她心中已将自己与莫老头划为同伙,不由得无奈一笑,也懒得辩解,望了望天色,便径直去了一旁。

    此是野外,冬天的夜晚无比寒冷,好在院子边上堆放的柴火不少,她很快就生了个大大的火堆,冷意顿时被逼退了很多,想了下,又在靠近沈晴衣的地方生了个小点的火堆,免得她受冻着凉。

    “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

    对于莫老头的冷哼,易倾南只当没听见,笑呵呵做完这些,便去扶他,“爷爷,过去烤烤火吧。”

    “不必,你自己去烤。”莫老头对她之前不愿离京的态度还耿耿于怀,将她伸过来的手轻甩开去,自己就靠墙坐着,淡淡道,“一个时辰之内,我们就要出发。”

    “可天还没亮……”易倾南吐了吐舌。一个时辰,不知道裴夜回府没有,七星卫能不能追踪到这里来,倘若来了,自己该怎么办,是走还是留……

    “若不是怕你看不清路,我们现在该走的。”莫老头侧头聆听了下,没听到什么声响,但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不安。

    以他的功夫,如果只有易倾南一个人,还可以如方才那般夹带着飞奔,但此时还有个极其重要的人质需要同行,则有些麻烦,必须天色稍微亮堂一些才行,就怕夜长梦多,这一等,会等出祸事来……但愿是杞人忧天罢。

    易倾南哦了一声,认命坐到火堆边上,经历了今晚的变故,也没什么困意,一边搓手烤火,一边想着对策。可是又能有什么对策,颠来倒去想的都是裴夜的模样。

    时间渐渐流逝,忽然间莫老头站起身来,“该走了。”

    易倾南跟着站起,迟疑道:“还没到一个时辰……”

    “不能再等了,你自己留神看路。”莫老头说得不容置疑,大步走过去,将沈晴衣扛在肩上,转身就往院门处走去。

    易倾南见状只得在火堆里取了几根树枝充作火把,再将火堆几下灭了,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她不识道路,跟着莫老头在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边走边偷觊着那前方被扛着的沈晴衣,只见那女子倒也硬气,秀眉一直蹙得紧紧的,脸色惨白,显然很是难受,却能忍住一声不吭。

    夜色深沉,周围是一团黑乎乎的树影,莫老头无须看路,扛着一人还走得飞快,渐行渐远,易倾南举着火把在后跟着,听着猫头鹰的凄厉叫声,觉得心里瘆得慌,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紧跟,但毕竟不熟悉道路,走得跌跌撞撞,不时被突出的树根绊倒。

    就这么走一截摔一下,也不知到底走了多远,山林无边无际,天边却现出一点微亮。

    “快到了。”莫老头突然开口,“翻过这座山,就走出上京地界了。”

    易倾南听得心底发凉,莫老头却说得声音愈高,逐渐兴奋起来,“等走上了大道,我便去弄匹壮实的马儿,这样脚力就会快起来了。”

    “一匹马儿怕是驼不了三个人……”易倾南懒懒地道。

    “谁说要驼三个人?”莫老头也不管肩上之人有没有听见,冷冷一笑,“这女子么,就地解决了便是。”

    易倾南心头一惊,忙道:“她是将军的未婚妻呢,爷爷你答应我,不能动她,只要我们安全了,就把她放在路边好了。”

    莫老头听出她话中的紧张,哼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随意应声,易倾南赶紧快走两步,愈发跟得紧了。

    紧走数步,莫老头忽而停下,警觉侧耳朝向一方,“等等,好像有人追来了。”

    易倾南回头望去,昏暗的树林里什么都看不见,她也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却只听到风吹树枝的声音,以及林中鸟虫的低鸣,也许还有些别的声音,似是而非……难道是裴夜带着七星卫追来了?

    一时又惊又喜,又有丝情怯,想要再听仔细些,却觉胳膊一紧,被莫老头紧紧握住,“我们快走。”

    莫老头面色凝重,一手扛着沈晴衣,一手拽着她,并没沿着之前的行进方向,而是转了个身,往高处而去。

    “爷爷……我们去哪儿……”易倾南被他拖着飞速前行,气喘吁吁地问。

    “抄近道。”莫老头低沉一句,便是全力奔驰,再不出声。

    山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走到最后,前方已经无路可走——竟是一座悬崖绝壁!

    “没路了,爷爷!”秦惊羽急道。

    莫老头不慌不忙道:“你再看看,看清楚些,到底有路没路。”

    易倾南将火把照得近些,定睛一看,凭着她比常人更为明敏的视力,勉强看清,低道:“有路……”只不过这也不能算是路,仅是一条狭窄的竹制索桥,竹板搭得稀稀落落,如秋千般在半空中荡漾。

    难道要她从这索桥上走过去?

    易倾南盯着那荡来荡去的索桥,掌心生出汗来,禁不住后退一步,她又不是猴子,可没那么轻盈敏捷的身手,再说了,这条将朽未朽的索桥,也承载不了三个人的重量吧!

    “果然还是追来了。”莫老头沉沉一叹,脸上却有着一丝莫名期冀的光彩。

    背后脚步声声,易倾南转头望去,只见林中呼啦啦扯起大队人马,个个手持火把,身穿黑衣,却不是她所熟悉的七星卫,而是村子里见过的……黑衣人!

    “爷爷,我们怎么办?”回想起当初那血流成河的惨景,易倾南的心怦怦直跳,声音都恐惧得变了调。如今已被逼到悬崖边上,明显的敌众我寡,这条小命就快玩完了,此时此刻,她最盼望看见的人就是裴夜和他的七星卫啊!

    “别怕。”莫老头显然对于此番情景已有预见,慢条斯理将沈晴衣放下地来,手指扣住她的命门,面朝那大队黑衣人,沉声道,“银虎呢,追了我这么多日,今天怎么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叫他出来!”

    黑衣人不为所动,倒是一个清淡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青龙,你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说话间,队伍前方蓦然多出一道异常高大的身影,与众人一样也是黑衣装扮,却又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势,脸上还戴着个漆黑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刀锋般冷冽的眼,森寒望过来。

    终于与银虎面对面站在一起了。

    就在她暗自感叹之际,却见那银虎直直望着自己,眼神闪烁,阴冷质问——

    “青龙,你身边这小子是谁?”

姻缘错 第八十二章 绑架(上)

    近来裴夜空闲得很,一连七八天都没有上朝,日日在府里待着,除了看书写字练武,其余时间都是跟她腻歪在一起,时间一长,易倾南慢慢觉出不对来,哪有这样悠闲自在的大将军?

    禁不住她一问再问,裴夜终于道出实情,原来就在蔺印带着御林军兴师动众前来拿人问罪的次日,他就被苍汉皇帝宁江析召入宫中。

    “裴爱卿受委屈了。”这是宁江析见到裴夜说的第一句话。

    接下来便是一番诚恳解释,说是蔺印误解圣意胡乱揣测,将他下旨请裴夜进宫一叙询问裴府地牢事宜的口谕,硬生生理解为带兵闯入裴府捉拿谋反要犯,态度粗暴,行为无礼,已被降职处罚云云。

    没等裴夜表态,他又话锋一转,问起长公主宁梓媛在裴府宴会上突然发病的原委来。

    这便是宁江析老谋深算之处,打一棒子再给颗蜜枣,还没等你尝出甜味,又扯出另一桩子事来,开始秋后算账。

    生日宴事件原本就是裴府理亏,裴夜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一力承担下来,当然他不会自揭家短曝出表小姐下毒的真相,只说已查明是宴会上饮食不净,自己管理不善,特向宁江析告罪,请求与蔺印一样降职处罚。

    宁江析自然不会将他降职,今日召裴夜进宫,一为安抚,一为问过,这二者相抵,便令他暂停公务,回府静休,期限却也不短,整整十日。

    这名为静修,实际也有反省自查的意味,毕竟裴府此次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且不说那铁箱中莫名消失的龙袍国玺与金银珠宝,单是那飞鹤园地下的暗室密道,便是极大的隐患,宁江析若下旨彻查,裴夜则麻烦不小,不过宁江析自然不会这样做,而是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此态度上,君臣二人却是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彼此心照不宣。

    裴夜戎马生涯数年,回京后一直忙于朝务,此时难得闲下来,每日窝在园子里,写写字,看会儿书,不然就是在小校场骑马练剑,倒也乐得轻松。

    唯一让易倾南困惑不解的是,那几只铁箱中的物事被偷梁换柱一事,下来她曾去问过夷陵皇子赫连祺,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赫连祺一口咬定自己与此事无关,并且对天发誓,在王府侍卫的严密监控下,他连那铁箱的边儿都没碰到过,更不用说偷换其中物事了。

    临走时,赫连祺笑得意味深长,“这件事,你最该去问的是你家主子,而不是我。”

    她自然是问过裴夜的,可裴夜只是摇头,轻描淡写一句“不是我”。

    既不是他,也不是他,难道是宁彦辰良心发现,偷放罪证进去又自个儿将其取出来?但不是还有夷陵侍卫在旁守着吗,赫连祺没机会下手,同样的,他宁彦辰也定是如此。

    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暗助裴府?

    在此期间,府里还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表小姐梁筱蓉悬梁自尽未遂,被人救了下来。

    说起这个表小姐,自从知道她是为排挤情敌而下毒害人却终害己,易倾南就对她没半点同情心,但不知是她真的想不过,还是闹的一出苦肉计,反正被救之后,姨娘侄女抱着哭成一团,下嫁裴宝之事便暂且搁置,按下不提。

    一晃便是数日过去。

    天越来越冷了,府里各处的门窗都挂上了厚实的布帘,用以抵挡凛冽寒风,从清波园开始,依次是晴朗居和暖风阁,最后才是飞鹤园。

    按照以前的惯例,飞鹤园是不挂这个的,在裴宝的心目中,园子里住的都是大老爷们,个个身强力壮皮粗肉厚,还怕吹点风淋个雨?但裴宝自从做了错事之后,依照家规结结实实挨了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说,第二天就被裴夜遣回了军营,继续做苦力去,他这一走,飞鹤园大小事务的决定权就落在易倾南头上。

    她这具身子自幼被莫老头灌药压抑生长,长大些又开始练那套内功心法,已经形成阴柔体质,畏冷怕寒,巴不得成天都抱个火炉待在屋里,说到挂门帘自然是求之不得,再者,七星卫在园中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每次她跟裴夜亲热总是不太自在,生怕被人撞破,那厚厚的布帘,实在是让人安全感大增啊。

    “OK,大功告成!”看着那一壮一瘦两名少年挂好门帘跳下地来,易倾南拍了拍手,从一旁端出盘热乎乎香喷喷的牛肉饼来,递给两人,“吃吧,这是我刚做的,尝尝味道如何?”但凡裴夜出门,她便在家丁苑叫两名伙伴到园里来,说是园里人手不够,需要帮忙干活,其实都是些举手之劳,最终目的是让大家吃上她静心制作的美食。

    “多谢,小五,每次一看到你我就开始流口水!”王福贵毫不客气大吃起来,边吃边是含糊道,“好吃,真好吃……对了小五,莫爷爷还没找到啊?”

    眼见易倾南的小脸黯了一黯,陆大庆手肘一撞,朝他使个眼色,打个哈哈道:“没事的,有七星卫在,你爷爷很快就会找到的。”

    易倾南点了点头,说也奇怪,莫老头近来就好像是从上京城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线索都没有,七星卫轮番派出人手去寻,都是无功而返,久而久之,她几乎要认命了。

    也许,莫老头是觉得她待在裴府也不错,是以打消了带她远走高飞的念头?

    如果是这样还好,就怕是莫老头又遇上了那群黑衣人,身处险境,没法前来向她示警……

    摇了摇头,甩去脑子里的疑惑,尽管有种种猜测,可在没见到莫老头本人之前,猜测永远是猜测,作不得数的,而今她能做到,只有一个字,等。

    “小五你听说黄芩的事没有?”陆大庆忽然问道。

    易倾南怔了下道:“他什么事?”说来惭愧,以往她在府里算是半个包打听,什么小道消息都不放过,可最近,大部分心思都给了裴夜,剩下的小部分则放在寻人之上,简直成了个睁眼瞎,大事小事什么都不知道。

    陆大庆说起黄芩,顿时来了精神,“他呀,前天打扫院子时出了点差错,清波园的柳嬷嬷路过时摔了一跤,人家一状就告到郑大管家那里,郑大管家罚了他三个月的月钱呢!”

    王福贵插嘴道:“这其实也怪不了黄芩,明明是那柳嬷嬷踩到块淌水处,自己滑倒的……”

    陆大庆瞥他一眼道:“他跟我们一直不对付,你干嘛还帮他说话,这就是他活该,谁叫他平时那么可恶的,有事没事就在郑大管家面前说我们的坏话,这下可好,失宠了,落魄了,呵呵,报应啊!”

    “我没帮他说话啊,我只是觉得他也挺可怜的——”王福贵摸了摸后脑道,“听说他爹病得不行了,家里就靠着他那点月钱救命呢……”

    “他爹那个老赌鬼,病秧子,就是家财万贯都止不住的无底洞!”陆大庆哼道。

    “没法啊,有什么样的爹,又不是自己可以选的……”王福贵叹了口气道,“要是我爹还在,我一定比现在更努力赚钱,他要什么我就给买什么,他要是打我,我躲都不躲任他打,只要他开心……”

    “我也是,我爹我娘要是在世的话,我保准会好好孝敬他们,千依百顺,要怎样就怎样……”

    易倾南听他俩说着说着又忆起过世的亲人,赶紧岔开话题道:“好了,黄芩人虽然不好,但终归我们一起进府的,也算是个缘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能帮也别说闲话。”想了想道,“我这里还有点钱,等会福贵帮我带给黄芩,就说是大家凑的,别说具体名字就行。”

    “小五你钱多是不是,上回你才悄悄帮过他的,他现在都还不知情的!”陆大庆嘀咕道,“你对他倒挺大方,对我都没这样过……”

    易倾南直接在他脑门上弹个爆栗,“我对你不大方?嗯?你再说一次,小心我揍你,男子汉大丈夫,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你学学玉涵好不,还有福贵和阿宽,谁都比你大气!”

    陆大庆边躲边嘿嘿笑道:“玉涵……江玉涵……你说别人我都服,可你说江玉涵这小子,我不服,我可不敢跟他比……”

    “玉涵又怎么了?”易倾南奇道。

    陆大庆附在易倾南耳边,压低声音道:“有天晚上,江玉涵悄悄钻到常宽被窝里,两人推来扭去的,后来常宽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去了……”

    易倾南眼睛瞪得溜圆,“竟有这事?”这个江玉涵,竟真有那啥啥的倾向?但看常宽好似又不像那类人啊。

    陆大庆嘴巴一扁道:“我亲眼所见,真够恶心的,福贵也看到了的,是吧?”

    王福贵嗯了一声,说实话,他倒没觉得恶心,而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江玉涵对常宽,就好像他对小五,总是那么想要去亲近,这让他挺有罪恶感的,但同时又觉得隐隐的欢喜……

    易倾南可不知这个铁塔般的少年此时也有了隐晦的心事,她正在考虑怎么跟陆大庆开解这个同性之恋的问题,忽然听得长廊那头响起一阵脚步声。

    糟了,裴夜提前回来了。

姻缘错 第七十三章 患难见人心(下)

    好一个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沈晴衣声音不大,却吐词清晰,情真意切,在场之人闻听之下无一不心生钦佩,暗地夸赞,就连那御林军的士兵也是眼露称许,不予为难,一任她莲步轻移,无视寒光闪耀的钢刀长戟,一步步走到裴夜身边。

    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在苍汉法律当中,谋反乃是罪至极致,一经查实那可是要株连九族凌迟处死的,人之本性即是趋利避害,在生死关头便更是如此,然而她这个还没过门的妻子却选择了跟夫家站在一起,共同面对,此时再回想起当年裴夜回京受封时婉拒皇帝赐婚说出的那句“糟糠之妻不下堂”,不得不说,这双男女,当真是一对心意相通性命相托的爱侣,堪称世间典范。

    易倾南此时已经冲到府门处,正好听到沈晴衣的这句话,便犹如一桶冷水迎面浇下来,方才还温暖如春的心一下子被淋得冰冷。

    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男子俊朗高伟,风姿卓越,女子清丽端雅,气质脱俗,看上去是那样的引人注目,又是那样的和谐般配,森森的铠甲,如林的刀剑,便都成了衬托的背景,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黯然神伤。

    没错,就是这个词,她忘了自己追出来的初衷,只是怔怔地注视着,心酸的感觉一点点加深。

    “姐夫!”

    易倾南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惊醒,抬眸一看,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府二公子沈文轩,他正迈步朝那对万众瞩目的未婚夫妇走去。

    多日不见,这沈文轩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足足瘦了一圈,居然有了种眉清目秀的感觉,比以往的形象顺眼多了,他走过去,先是朝着裴夜恭敬行了个礼,接着看了沈晴衣一眼,似嗔似叹道:“自从昨夜姐夫送姐姐回家,姐姐就一直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到天亮睡下了,结果又听说姐夫出事,这不,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裴夜闻言皱眉,转向沈晴衣,声音微沉道:“你昨晚落水受凉,今日原不该如此奔波。”

    沈晴衣低头,言语间渐有赧意,“我没事,你别听轩儿胡说……”

    他俩温言细语,围观的众人听不真切,只当是在说些情话,偏偏这里边却有两个听力颇佳的,一个是跟蔺印站在一起的宁彦辰,一个是躲在人群里的易倾南,两人听到这对话均是心头一惊。

    沈晴衣落水……这是怎么回事?

    但见她体态羸弱,步伐不稳,再看其脸,唇无血色,薄纱下露出的肌肤也是白里透青,与昨日白天在观云阁所见果不相同,像是大病了一场,但她怎会落水,又是在哪里落水?

    难道,是在裴府?

    想起观云阁外的一方碧水清塘,答案很显然。

    长公主发病,沈晴衣落水,表小姐上错床,而自己掉进地牢……这个生辰宴,可真是热闹得很,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宝与表小姐阴差阳错的一夜风流还没定案,如今又冒出个裴大将军谋反的罪名来,老天,你是要闹哪样?

    想到这里,易倾南忍不住朝裴夜投去一瞥。

    一大早他就神清气爽穿戴整齐,还以为他是在小校场晨练,没想到是护送未婚妻回家去了,温柔乡里流连忘返,不可自拔,所以才捱到这个时候回府。

    就在她收回眸光的一霎,像是有感应般的,裴夜的目光直直射过来。

    四目相对,裴夜微一挑眉,嘴唇动了动,又自抿住,只冷冷瞪她一眼,似警告,又似不满。

    他就知道凶她!

    对他未婚妻就那么温柔!

    易倾南心里嘀咕一句,真想撒手不管了,回屋睡大头觉去,总比继续看他与未婚妻在人前卿卿我我的好,但想归想,脚下却怎么也挪动不了。

    “郡主,我等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捉拿要犯,还请郡主不要干涉的好。”蔺印眼见这沈家姐弟与裴夜絮絮说话,又听得街头渐有喧闹冲突之声,他知道裴夜在京城百姓心中的地位,为防夜长梦多横生枝节,必须早早将人带走,万不能在裴府门前久留。

    没等沈晴衣说话,沈文轩已经抢先叫道:“你这不长眼的阉人,没看见我姐姐手里拿的是什么吗,那是当今圣上钦赐之物!”

    “轩儿,不得对大人无礼。”沈晴衣蹙眉。

    “是么?”蔺印冷笑道,“可这只是通行令牌,却不是免死金牌!如今我等是捉拿要犯,谁要阻拦,便是与之同罪!郡主娇贵,还是避让一下吧!”

    沈晴衣却站着没动,语调清冷,如玉击冰,“你口口声声说将军谋反,有何证据?”

    若是换做旁人,蔺印也不屑与之解释,但这位不同,既是于当朝皇帝有救命之恩被赐封郡主,又是丞相的义女,碍于情面,不得不指着那边暂且放置在地的大铁箱道:“郡主请看,那就是从裴府搜出来的,裴夜私造的龙袍和国玺!”

    “我不信,肯定是你派人潜进府去放的,跟我姐夫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是陷害!是嫁祸!”沈文轩手舞足蹈嚷闹起来,“你们这套把戏,本少爷早就听说过了,什么仙人跳,什么偷梁换柱,什么狸猫换太子……”

    蔺印听得只是冷笑,“裴府是何等地方,任我等自由进出吗?沈二少爷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不论如何,我相信我姐夫是清白的!”沈文轩一句说完,便朝那铁箱子直冲过去,忽然间从腰间拔出把刀来,对准一只铁箱用力劈下!

    这腰间佩刀挂剑乃是京城贵族子弟的一贯喜好,大都附庸风雅,显摆财力,有的甚至还在刀柄剑鞘上镶嵌宝珠美玉,明为刀剑,实则饰品,所以刚才沈文轩佩刀而来,在场无人在意,却不想,他手中居然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

    这拔刀挥砍的举动实出突然,周围士兵还没回神,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听得哗的一声,铁箱从中破开,里面的物事啪啪掉出来,滚落一地。

    竟是些笔墨纸砚!

    这其中以砚台镇尺居多,落地即是摔得粉碎,那些负责搬运箱子的士兵并不知箱内为何物,生怕摔坏了重要物证,一见箱中之物滚落,便是下意识去捡。

    “你……”蔺印正要指示御林军过去阻拦,却被一只手挡住,回头一看,却是脸色微白的宁彦辰。

    趁此机会,沈文轩一步迈过,宝刀呼呼挥舞,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地上剩余的箱子全部劈开,但见其余箱子之中不是碎石,就是废铁,要不就是些旧衣物,装得满满当当,掉得一地狼藉。

    易倾南立在原地,呆呆看着那箱中之物,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是在变戏法么?

    明明就是那几只箱子,但箱子里的珠宝、黄金、字画,全都不翼而飞了,只剩下一堆破铜烂铁与废旧之物……怎么可能?!

    忽觉一道目光射来,带着同样的甚至更多的疑惑与不解,不是别人,正是与她在地下同处一夜的宁彦辰。

    易倾南回望着他,慢慢地,唇角上扬,扯出个冷笑来。

    想陷害裴美人,哼,老天都不帮你!

    宁彦辰此刻心里却是震惊到极致,不仅他亲手放入的东西不见踪影,就连那箱内原有之物都不复存在!

    难道是……赫连祺?

    微一偏头,就对上隐在人群之中的王府侍卫——那是他最为得力的心腹,专门留在洞口与夷陵侍卫一道镇守,后者也是眼露惊异,并朝他微微摇头,示意非赫连祺所为。

    不是赫连祺动的手脚,那会是何人?

    宁彦辰环顾四周,不动声色扫过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想从中找到些须丝马迹,却见那沈文轩弯腰下去,一手从地上拾起一物,看了一看,继而哈哈大笑。

    “你们看,这个像不像国玺?”他左手握着只漆黑的秤砣,一步步朝蔺印走过来,“你说,这是国玺吗?你说啊!”

    “这……不是。”蔺印面色灰败。

    沈文轩又朝他晃了晃右手的物事,却是一件男子短衣,上面还缀着几个补丁,“那这个呢,这个可是龙袍?你说话啊,这是不是龙袍?”

    “不是。”蔺印咬牙。

    “大家听清楚了,这位大人说的,不是!”沈文轩把手上之物随意一丢,面朝众人,恨恨道,“就凭这些破烂玩意儿,你们就随便污蔑我姐夫!真是欺人太甚!”

    “对啊,欺人太甚!”裴府家仆当中有人也跟着叫出来。

    顿时一呼百应,无数声音齐齐喊出声:“狗官欺人太甚!向将军道歉!还裴府清白!”

    “向将军道歉!还裴府清白!”街头巷尾被拦住的百姓竟冲破御林军的封锁,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一见裴府被弓箭铁骑团团围住,那还了得,个个义愤填膺,振臂高呼。

    一时间,人声鼎沸,场面混乱。

    忽听得一声女子惊呼,却是一名御林军收势不住,朝沈晴衣胸口撞了过来。

    沈晴衣一个趔趄,几乎就要摔倒,就在下坠的刹那,裴夜大手一捞,将她扶起,但她原本虚弱无力,只强撑着一口气飞奔来此,如今见意中人平安无事,心神俱松,被这么一撞,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姐姐!”沈文轩急得叫道。

    易倾南还在府门口站着,眼睁睁看着那娇柔的女子倒在他怀中,看着他神情凝重启唇低唤,忽然间觉得心灰意冷,自己好生无趣,又好生多余。

    罢了,圣焰令已重回囊中,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姻缘错 第七十四章 梦耶?非耶?(上)

    主意打定,易倾南也不耽搁,轻轻退后几步,转身就往府内奔去,她本就挤在众多围观的家仆当中,此时人们都是群情激奋直冲向前,而她却是悄然后退,再加上瘦削单薄的身形,毫不起眼的装束,是以竟无人发现,畅通无阻地回了飞鹤园。

    园子里静悄悄的,先前阻挡她出门的天枢等人已不知去向,趁此机会,易倾南回了屋,迅速将平日积攒的银钱收拢起来,分作两份,连同写了一半的《画皮》手稿一起放在身上,而那失而复得的圣焰令,则被她缝在腰带里,缝得虽然歪歪扭扭,却也牢实稳妥。

    随后她取了纸笔开始写信,分别写给干爷爷容泽礼、石头兄妹和管事周林,也没别的废话,大意是说自己有事要离开一阵,各自保重日后再见云云。

    在给干爷爷容泽礼的信里,她附上了自己老早就修改并签名的新协议,协议里将她研发的那些药妆的收益都归到了容泽礼名下,这算是她对老爷子素来爱护之恩的一点回报吧,至于欠老爷子的银两,只能日后再想法归还了。

    在给石头兄妹的信里,她将酒楼开业之事仔细叮嘱了一番,又嘱咐石翠雅好好经营女子内衣,并让石居安去镇远书局领取自己的印刷提成与话本稿酬,此项收入均归入酒楼的启动资金,而她在酒楼的三分之一股份则平分给陆大庆和王福贵。

    而在给周林的信里,她除了感谢周林夫妇对自己的关爱照顾,还拜托周林在以后的日子里对其他伙伴们多加照拂。

    其实还有一个人,她也想留言感谢,那就是她的将军主子,裴夜。

    从路途初遇,到京城重逢,再到入府成奴,最后朝夕相处,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尽管想到他的时候还有点委屈,有点难过,但更多的却是感激,与不舍。

    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主子,虽然冷清沉闷,虽然深沉内敛,虽然喜怒无常,但回想起来,他对她算是很不错了,在他的庇护之下,自己才能在府里平安度日,衣食无忧,有薪拿有钱赚……可惜,他只是个好主子,只是……主子。

    好吧,她承认,刚才他抱着沈晴衣的一幕让自己觉得很受打击,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是名草有主,自己来得太晚,不是晚了几天,晚了几个月,而是晚了十几年!

    她都提起笔来写下了“将军”二字,却觉得千言万语梗在胸口,想说的话太多,什么都想说,又什么都不想说,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信纸揉作一团,就此作罢。

    出了飞鹤园,一路都没什么人,前院闹得厉害,府里家众大都涌到那里去了,正好方便她不慌不忙过去家丁苑,不出所料,身为三等家丁的伙伴们正老老实实待在岗位上干活,王福贵和陆大庆在外围,常宽跟江玉涵离得远一点,章峰等人也在其中,却没见黄芩。

    易倾南观察了下,便是捡了个小石子扔过去,正中陆大庆的后颈,就在对方转头过来查看之时,她招了招手,做个口型,“二虎,过来。”随即闪身到旁边树丛当中。

    换做王福贵,早就大嗓门闹腾起来了,而陆大庆却没惊动他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还挂着笑容,“小五,有啥好事找我?是不是翠丫……”

    易倾南看中的就是他这股机灵劲,选他当信使全无压力,一边拉他到跟前,一边将装了信件的布包从他胸口衣襟处塞了进去,压低声音道:“听着,我最近要出趟远门,这里有三封信,收信人的名字我都写好了的,你先收着,等哪天没见着我了,你就帮我把信送出去。”

    “做什么啊,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陆大庆满不在乎收起来,对着她笑问,“是将军派你出公差吗?要出去多久?”

    “我……不知道……”易倾南咬了咬唇,眼眶微红,努力控制住喉间的哽咽,“二虎,你们多保重……”

    “知道,你也保重,路上别饿着累着。”陆大庆瞅了瞅左右没人,脸露促狭之色道,“对了小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易倾南随口问道。

    “你不知道,昨晚上啊,我们被派去宴会外围干活,就在水塘边上,刚干了一会儿,你猜出了什么事?”陆大庆停顿了下,见她茫然摇头,小声地道,“那观云阁里突然奔出来一个人,冲到水塘边上,稍微停了一下,扑通一声就跳进去了……你猜这落水的人是谁?”

    听到这里,易倾南已知道答案,当即答道:“安靖郡主。”心头却吃了一惊,沈晴衣居然是自己跳进水里去的,这是何故?

    陆大庆张了张嘴,“是了,你已经听别人说了……”

    易倾南不耐打断他道:“郡主落水,这是哪门子好消息?”

    陆大庆急道:“我还没说完呢,当时水边上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掉下去的人是谁,只听到岸上有人尖叫喊救命,黄芩那小子以为捞着好事,二话不说跟着跳进去救人去了……”

    易倾南听得心有所悟,“黄芩这回惹祸了。”要知道水里救人,难免会有肢体接触,这落水的对象换做是别人还好,但那是将军的未婚妻啊,又是郡主身份,尊卑有别,男女大防,根本碰不得的!要救,也该同性来救,或者是裴夜本人来救!

    “可不是嘛,不仅挨了郡主一巴掌,还被郑大管家下令关柴房里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陆大庆笑得幸灾乐祸,他平日与黄芩素不对盘,因而会有这样的表情。

    “他也是一番好意……”易倾南回忆了下,那水塘并不太深,据说中心位置也就一人身长的深度,塘边水深更是三尺不到,沈晴衣跳下去应无大碍,“那后来呢?郡主被谁救起来的?”

    “当时水里和岸上到处乱糟糟的,郑大管家命人找来竹竿,丫鬟婆子也争着往里跳,但郡主不让人碰她,也不肯上岸来,硬是在水里待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将军来了,把郡主拉上来的……”

    听到这里,易倾南脑海里仿佛出现了这样的画面,裴夜站在塘边,神情焦急,而沈晴衣人在水中,虚弱无力,两人目光相对,手指相触,终于,男子强劲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女子柔若无骨的柔荑,顺势一拉,完成了英雄救美的壮举。

    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二虎!二虎!人呢,跑哪儿偷懒去了?”远处王福贵的大嗓门叫起来,令她的思绪戛然而止。

    “来了!叫什么叫,你那么多力气还用得完么!”

    陆大庆还惦念着岗位上的活计,举步要走,易倾南定了定神,忽又想起一事,赶紧将他拉住,“等等。”她又从兜里掏出个小荷包来,里面装的正是她一半的积蓄,“这个你收着,放假的时候和福贵常宽他们出去好用,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别舍不得,尽管拿出来用……”兜里还剩下一半,就用来作为她与莫老头一路西行的盘缠。

    “不用,我们有钱——”陆大庆想要推辞,却拗不过她执意塞过来的动作,只得收了笑道,“小五你今天是怎么了,那么奇怪,跟交代遗言似的……”

    “废话那么多,快去干活吧,记住别大嘴巴到处嚷嚷。”易倾南推他一把,微微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看见她的眼泪。

    “知道啦,我办事你放心。”陆大庆学她的口头禅,挥挥手快步而去。

    易倾南勉强笑了笑,看他走得不见,这才转头往回走,途中经过了大厨房,只踌躇了下,即是大步走过。

    写信之前,她就认真思考过了,牵挂的人太多,如果一一告别反而麻烦,假如干爷爷吹胡子瞪眼不答应,又假如翠丫眼泪汪汪小手不放,再假如周家婶子温言细语一番规劝,自己心一软,基本就走不了了。

    所以,不能去,大厨房不能去,慈济医馆不能去,安雅轩不能去……统统都不能去。

    别怪她。

    别怪她不辞而别。

    别怪她来去匆匆。

    别怪她从此消失……

    易倾南边走边在心里默念,一步步走到了后门处,相对于前院大门的热闹喧哗,这里显得很是冷清,半个人影都没有。

    大门紧闭,门闩是插上了的,并用一根粗粗的铁链反复缠绕,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铁锁。

    易倾南上前摸了一把,猜想大概是因为前院出了大事,府里怕有人趁乱浑水摸鱼作出偷盗的行径,干脆将后门锁死,防止内患。

    只是她去意已决,一把锁怎拦得住?

    易倾南稍微倾听了下四周动静,便是后退几步,一溜小跑提气跃上棵大树,再从树干跳到那高高的院墙上,哎哎,近来疏于练功,必须要靠助跑加借力才能上墙,动作也是滞涩难看,实在贻笑大方。

    不止她自己这么想,那隐在暗处的观众也是看得摇头,哭笑不得。

    就这技艺,还学人家飞檐走壁?

    易倾南在院墙上身形一顿,怪了,她好像听到一声熟悉的冷笑,但不可能啊,那个人此时应该还在前院忙都忙不过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她爬墙上房?

    一时间又惊又疑,又带点说不出的期待与莫名的激动,心跳如鼓。

    她徐徐转头,正对上一双深沉如夜的黑眸。

姻缘错 第七十五章 梦耶?非耶?(中)

    天,真是裴夜!

    此时他正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俊脸微冷,眸色含冰。

    “自己下来,还是我抓你下来?”

    “我……我自己下来。”易倾南咬着唇答出这句,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还没走出裴府就被抓了个现行,但心底居然不是太难过,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悠然感觉,隐隐欢喜。

    也罢,就再多待一天吧,多看看他,看得腻歪了再走,免得以后在外挂念。

    不过要对这么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看腻歪,可能性貌似不大……

    易倾南定了定神,止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慢慢从院墙滑下,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赔笑道:“将军……”眼神却止不住往他身后左右梭巡,沈家大小姐呢,怎么没在他身边?

    “乱看什么?”裴夜瞟她一眼。

    “没,没看什么。”易倾南干笑两声,收回目光,奇怪了,外面不是闹成一锅粥吗,晕倒的佳人需要陪护,他难道有分僧术?终是没忍住,问道,“郡主呢,您怎不陪着她?”

    裴夜沉默了下,淡淡道:“不关你事。”

    “是。”易倾南应了声,心底稍感委屈,人家只是关心下主子的另一半嘛,干嘛凶巴巴的?忽见他已经迈步往回走,微愣了下,下意识小跑跟上,边走边是鄙视自己,这奴性啊,什么时候才改得掉?

    裴夜不说话,她也不敢吭声,主仆二人就这样走回了飞鹤园。

    园子里仍旧没见人影,裴夜也没在园中停留,直奔寝室而去,易倾南在后跟着,进了房间才看见变化不小,门窗大开,单是外厅就少了不少家什,内室里更是搬走不少,那张黄花梨的雕花立柱大床只剩下个光秃秃的床架子,各种被服软饰均不见踪影,地面还有清水冲刷过的痕迹。

    易倾南略想一下,便已明白,这将军主子是有轻微洁癖之人,自然容不得自己寝室中曾有人颠鸾倒凤一夜风流,若不是那张大床质地做工均属上乘,他怕是把床都拆走丢掉了。

    裴夜只在门口站了一站,就转身去往外厅,在张太师椅上坐定,他眼波一转,还没说话,就见那少年已经心领神会拿起工具,开始打扫起来。

    易倾南干得很卖力,不仅是把房间里里外外重新清扫过,桌椅箱柜也重新拭擦,特别是那张大床,每一根床脚都擦得干干净净,等把地板上的水渍拖干,便取来垫被铺上,床帏挂好,还刻意熏上了香,这一切做得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完毕后洗净双手,见得将近午时,又自觉去往小厨房张罗起午餐来。

    午餐过后又是一番洗洗刷刷,末了又烧水泡茶,奉上香茗,整个过程中裴夜都没说话,只偶尔看她一眼,似是若有所思,就这一眼,惹得她心头七上八下,阵阵发毛,但转念一想,这回出逃她是暗地谋划秘而不宣,被逮到时不过就爬了次墙,墙外的风景还没看清楚呢,罪过不大,应该无恙。

    裴夜一盏茶喝下,瞅了瞅那近旁侍立的少年,淡声发问:“方才爬墙是想去哪里?”

    终于还是来了!

    好在她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答道:“我想出门去趟医馆。”拉老爷子当挡箭牌,这个理由还算充分吧?

    “为何不走前门?”裴夜又问。

    “前门人多都堵死了嘛。”她说的这可是大实话,谁知道那些御林军什么时候能撤走。

    “撒谎。”裴夜淡淡抛下这句,便不再出声。

    “我没撒谎,是真的。”易倾南急急说道,不过底气并不太足就是了,特别是目光跟他对上,那冷清的眼神一望过来,顿感压力山大,她哪里坚持得住,先行垂眸,看向自己脚尖。

    裴夜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少年,扯了扯唇角,“自己老实交代。”

    易倾南听得一怔,“交代什么?”

    裴夜眼眸微眯,轻道:“还跟我装傻?”说罢手一抬,掌中俨然是张皱巴巴的纸页,“我问你,这是什么?”

    易倾南定睛一看,暗叫不好,竟是她想要写给他的留书,只不过写了个“将军”二字,再无法下笔,被她揉掉扔废纸篓里去了,那废纸篓每日都有写废的纸张,她也没太在意,谁知却落到了他的手里!

    “呵呵,我写着玩的,您别介意……”

    “是么?”裴夜脸色不变,声音却又冷了几分,将纸页往旁边桌上一放,“那,这些呢?”

    还有啊?易倾南正暗自念叨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忽然看见他再度掏出的物事,登时傻眼了——布包,装有信件的布包。

    “一封给容老爷子,一封给石居安,还有一封给周管事——”裴夜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微微咬牙,“那我的呢,就一张揉掉的……白纸?”

    易倾南瞪着那眼熟的布包,瞪着那有意无意散开的缝隙,里面的信件隐隐得见,目光呆滞,脑子里嗡嗡作响,惊得说不出话来。

    放在二虎那里的信件,怎么会落到他手里?

    “说话。”裴夜冷道。

    “我……”易倾南只觉背心生凉,冷汗涔涔而下,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我不是……”饶是她机智圆滑,能言善辩,此时也没法给出个完美的理由。

    二虎是不可能去向裴夜告密的,但问题出在哪里呢?

    就听见裴夜在对面轻叹一声,悠悠地道:“听说你最近要出趟远门,而且还是由我派去出公差,可身为主子的我为何并不知情?”

    这话就如同惊雷炸响,炸得易倾南头皮发麻,心跳如狂,但也从中明白了症结所在——七星卫!

    神出鬼没的七星卫!

    擅长追踪的七星卫!

    无所不能的七星卫……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早知如此,根本就不该去找二虎道别送信!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您……都看了?”易倾南呐呐地道。

    “你希望我看?”裴夜反问,声音不辨喜怒,但易倾南知道,他这是处在愤怒的边缘。

    “不是……”易倾南无力摇头。

    “你想走,想离开,如果因为裴府面临大难,我不会拦你,但你在大门口明明看见了,危机已解,一切平安无虞……为何还是要走?”裴夜慢慢地问,眸底一片浓郁。小家伙心生去意,自己并非毫无察觉,所以才会派七星卫跟进守护,却没想到,他会走得这样急,走得这样无所留恋!

    “对不起,将军。”易倾南眼底泛酸,心头也是一阵凄涩,她能说什么呢?

    “我平日有虐待你?”

    “没有。”

    “有打你骂你责罚你?”

    “没有。”

    “很好。”没良心的小子!裴夜在心底暗骂一句,看着那张可怜巴巴却又固执己见的小脸就来气,“你是卖身为奴的,生是裴府人,死是裴府灰,你记住这个,下去做事。”虽然那张卖身契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但如果能用这个来压制小家伙,倒也不错。

    这个台阶来得顺利,但易倾南人却没动,还是怔怔站住原地。

    “怎么,不服气?”裴夜挑眉,“也罢,说说你必须离开的理由。”

    易倾南微微张嘴,本来已经打定主意接受失败,另择时机出逃,但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我爷爷来京城找我了,我要跟他回老家去,给他养老送终。”

    这个答案显然是在裴夜意料之外,微顿一下才道:“你爷爷?亲爷爷?”

    易倾南摇了摇头道:“不是亲爷爷,但他从小把我养大的。”

    裴夜默想一下,道:“那你去将他接到府里来。”

    易倾南心里还在盘算自己的卖身契要怎么了结,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您……您说什么?”她没听错吧,他说把莫老头接到府里?裴府里?

    “我说接进府来。”裴夜又重复一遍,这座府邸地方这么大,多养个把人就是了,区区小事,他还能做主。

    易倾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眶微微发热,心里也是阵阵温暖,有个小声音在叫着,对啊,要是把莫老头接进府来的话,自己可以就近照顾,而爷孙俩也不必东躲西藏远走他乡,再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就算那银虎使追到京城来又如何,有裴夜,还有七星卫,他别想再伤害他们一根头发!

    “可是……我爷爷脾气不好,性情孤僻不爱理人,他有残疾,没法干活,还有……”

    “裴府不缺下人。”裴夜淡淡打断她,斜睨她一眼道,“小校场那边不是还有个空着的小院吗,你找人收拾出来就是。”性情孤僻不理人,那就再钉上“闲人勿近”的牌子,总行了吧?

    “您说的……是真的?”易倾南又惊又喜。

    本想摇头否定,骗他一下,但看着那张泪光点点遍布憧憬的小脸,裴夜心头微软,轻点下头,“真的。”

    “谢谢您,将军,你真是个大好人!”易倾南朝他深鞠一躬,真心诚意地道,“我一定会好好干活,好好服侍您,服侍郡主娘娘!”她在心里暗暗起誓,以往的那些绮念啊,那些遐思啊,乱七八糟的想法啊,都会消失在九霄云外的,今后她就是他最忠诚的小家丁!

    裴夜听到这里,唇角微扯,泛起个似有似无的笑容,“郡主娘娘?”

姻缘错 第八十六章 真相不堪(上)

    山风吹得易倾南打了个寒颤,此时此刻,她真希望眼前的一切就是场噩梦,梦醒睁眼,自己还身在将军府中,坐在被厚实布帘遮挡的房间里,烤着火炉,喝着热茶,等待着裴夜一行的归来。

    可是眨眨眼,迎面而见的却是那大队黑衣人马,个个手持利刃弓箭,为首的面具黑衣人正一瞬不眨盯着自己,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与怀疑。

    “我再问一次,青龙,你身边这个小子到底是谁?”

    莫老头嘿嘿冷笑,“小子,人家问你呢,你把你的来头说一说。”边说边不着痕迹点了沈晴衣的哑穴,令其暂时无法出声。

    易倾南呐呐答道:“我叫易小五,是将军府的家丁……”她声音不大,被风一吹更是断断续续,却见那银虎使闻言一怔,略一偏头,便有人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听得他朝她的衣饰上下打量,即是微微点头。

    “又是你……”银虎使低沉开口,倒把易倾南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又是?忽然瞥见他身边黑衣人有丝眼熟,可不正是那日在山神庙里跟巴图大叔动过手的那人!

    略想一下,她当即明白过来,这两伙人根本就是同一批,眼前的银虎使跟那日隐在屋中之人也是同一人,至于二者嗓音不同,不过是他有意变调掩饰罢了。

    就在她思索之际,银虎使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倾南张了张嘴,如今银虎使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不能在他面前露了馅,好在自己自从服下那隐容丹,五官样貌改变不少,而且从那日山神庙的情景来看,对方对裴夜和将军府很是忌惮,这点倒是可以利用,心思既定,便怔然装傻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被人打晕了,醒来人就在这里了,这个人就逼着我给他领路……”

    银虎使轻轻点头,声音倒是比之前缓和了些,“你过来,我叫人送你回去。”

    易倾南听得一喜,看来对方真没识破,而少了自己这个累赘,莫老头单身一人要想逃脱追捕也不是件难事,等平安之后再予汇合,或者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更愿意留下来,留在上京,留在裴夜身边。

    “哦。”她边答应边懵懂朝银虎使的方向走去,莫老头似是了解她的心思,也默不作声任她而去,只在擦身而过的刹那,飞快轻扯了下她的衣袖,随此动作,易倾南只觉得掌心塞入小小的一团,她急急缩手,那物事便跟着滚进袖中。

    眼见那少年朝己方奔来,银虎使手一抬,便有几名黑衣人朝着莫老头疾冲过去。

    莫老头听得风声,冷笑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毁了她的脸。”言语间他手持一物抵在沈晴衣的腮边,众人借着天边曙光已经看清,却是一根尖利的树枝,只要他稍一用力划拉,沈晴衣那花容月貌必是荡然无存。

    易倾南看得分明,叫道:“不要!”见银虎使立在原地不动,忙解释道,“那是将军的未婚妻,安靖郡主!”

    “住手。”银虎使挥手示意众人退后,朝着莫老头淡淡道,“青龙你放下她,我今日便让你安全离开。”

    “我可以放下她,但要等我过桥之后。”莫老头冷冷一笑,将树枝尖端下移,抵在沈晴衣的喉咙,拖着她一步步朝那竹桥走去。

    见此情形,黑衣人队形变幻,持刀剑者退后,持弓箭者则是上前一步,箭尖对准那竹桥上的人影。

    莫老头循声辨形,也不回头,只是沉声道:“你们如果不想让这女子变成箭靶子,就尽管放箭!银虎,不想她死,就叫你的人退后!”

    银虎使眼神阴沉,也不说话,只挥了挥手,那队弓箭手立时听令退后,他却一直站立不动,双眸紧紧盯着莫老头的身影。

    现场还有个人也跟他一样没有退后,那便是易倾南。

    本来这个时候是她趁乱逃离的最佳时机,但她一来牵挂莫老头的安危,二来又怕沈晴衣有个闪失,自是踌躇犹疑,狼提醒她该跟着退后,但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半步不离。

    莫老头在竹桥上疾走几步,转眼已经到得竹桥中央,直把易倾南看得心底欣慰,寻思他要是再走几步就将到达对面山崖,而那竹桥根基浅薄,晃晃悠悠,根本承载不了银虎使这边的大队人马,如此一来,他也就基本脱离危险了。

    正当易倾南暗地欢喜之际,电光火石间,剧变犹生。

    莫老头上桥之后,本来是背负沈晴衣前行,此时却突然将沈晴衣拉到身前来,转身面向众人,冷笑道:“青龙,我还有件大礼要送给你,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到……”众人还在怔愣,就见他闪电般将沈晴衣举过头顶,隔着半座竹桥的距离,迎面抛掷过来!

    易倾南大惊失色,失声叫道:“不——”心底已然明白,不管自己怎么劝说,莫老头一直没当回事,他是认定沈晴衣与银虎使是同伙,压根就没想让她活命!

    以莫老头的武功与劲道,这样大力抛掷过来,就算不掉下深渊,也必是撞在坚硬的山石上,断无幸免,香消玉殒!

    先前除了易倾南,大队黑衣人都在退后,此时离莫老头最近的便也是她,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只凭着一种本能与激勇,朝着那黑影掷来的方向扑了过去,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沈晴衣就这么死了,裴夜肯定不会原谅她。

    与此同时,她身后也有一条身影更快跃起,只稍稍一顿,便是扑向还在竹桥之上的莫老头。

    易倾南身子已经大半探出崖去,双手在空中乱抓,也算她运气好,就在那黑影即将掉落的一瞬,居然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可是以她的臂力怎么承受得住这般重量,被沈晴衣一带,便是直直朝崖底落去。

    完了,这就是自不量力逞英雄的后果!

    人在空中,身无双翼,跟个炮弹没啥区别吧,就不知能不能摔回她最初来的地方——冥界去?

    易倾南眼睛一闭,准备接受粉身碎骨的结局,却不料这想法还在脑子里打转,人已经落到实处,掌下毛毛的,刺刺的,睁眼一看,竟是一棵横生的大松树,距崖顶不过一丈之遥,透过丝丝缕缕的云雾,她甚至能看到上方闪动的人影。

    再往四周看看,直呼好险,沈晴衣就落在那松树边缘,稍一翻身就要坠落下去。

    易倾南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爬过去将她拉回松树中央位置,听得顶上传来打斗声,不由得悚然一惊,忙又抬头望去,却见那竹桥上两条身影缠斗在一起,正是莫老头与银虎使。

    莫老头听得方才声响,心里明白必是易倾南出手相救,他眼瞎看不见,也不知易倾南平安与否,大是忧心,出手又快又急,全是致命狠招。

    而银虎使武功高超,目力更是奇佳,他早就看见崖下有松树横生,是以当莫老头将人抛掷过来,他也不担心,此时眼见那两人齐齐摔在松树上,便是全无顾虑,一心一意应对。

    竹桥原本就简陋狭窄,年久失修,脚下好几处竹板都已缺失,此时被两人这么你来我往凌厉对战,更是摇摇晃晃,岌岌可危。

    易倾南看见竹桥上两人惊心动魄的打斗,又听得那竹板咔嚓作响的声音,额上背心都是冷汗涔涔,忽觉背后风声忽起,她本能弯腰侧身,可惜动作虽有,却已慢了一拍,只觉得腰间一阵刺痛。

    “师父,我刺中他了。”耳畔传来女子沉稳的嗓音。

    易倾南捂着腰部,不敢置信回头,正对上那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素日里我见犹怜的清丽面容,此时却呈现出一种冷冽肃然的光芒,而她手中,正握着一把小巧雪亮的匕首。

    “你……”怎么回事,她不是被点了穴道吗,不是还昏迷着吗,怎么还能对自己出手偷袭,要知道自己是在救她啊!

    沈晴衣低头看了眼染血的匕首,对于这结果,显然是不满意的,她明明对准的是那少年的后心,一招刺得无声无息,又狠又准,可为什么还是被他躲开了?

    待要再刺,就听得顶上银虎使不豫的声音,“他不是将军府的人么?”

    听得这声询问,沈晴衣赶紧扬声应道:“不,师父,他们是一伙的,我亲耳听他叫这瞎老头叫爷爷,他们还说要离开上京,一路西行!”

    “爷爷?!”银虎使声音一凛,转向对面虚弱不堪的莫老头冷笑道,“他叫你爷爷,原来他真没死,哈哈哈,青龙啊青龙,原来你竟将他藏在将军府里,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愚蠢……”

    莫老头听出他话中的隐含之意,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银虎使只是冷笑,慢慢举剑,没等他刺下,就听得脚步声声,又有一队人马追踪而来。

    “将军,到了。”

    那是天玑的声音,是裴夜,他终于带着七星卫赶来救她了!

    易倾南费力避开沈晴衣的又一记进攻,再顾不得其他,高声叫道:“将军,快救我爷爷!”

    “小五!”裴夜的声音由远及近,人已奔到崖边,看到那竹桥上对峙的身影,忽然顿住,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你……”

    “将军?”易倾南听得声响不对,不由得又唤一声,抬眼望去,只见银虎使放下剑来,面向山崖站着,慢吞吞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随那动作,她听得顶上一声犹疑惊呼,“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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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介绍:
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