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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主意定下,易倾南便招呼几人,先将村中的尸骸葬了,再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当下找来锄头等工具,大伙一起动手,在村边中央的软泥地里挖出个巨大的深坑来,再找来村里的牛车,将尸骸一一搬移,尽数掩埋,又在上面垒起一座高高的土堆,竖起块条石作碑。

    事毕已是深夜,看着那冷月下凄清的土堆,众人又忍不住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擦去眼泪,开始谋划出行之事。

    村里的房屋已经付之一炬,大伙在废墟翻寻一阵,好不容易找出几件没烧毁的衣服,又刨出点银钱之类,加上先前赚的,分作五份,各自打了个包袱背在肩上。

    易倾南又点了个火把,在自家院里细细搜寻了一遍,除了在厨房里找到包药草,并无别的收获,随手将药草收入包袱,站在院子当中,回想起当日旺财在自己脚下欢快吃食,莫老头在旁端碗斥责的情景,恍然如梦,不觉阵阵心酸。

    夜风一吹,遍体生寒,脑海中又呈现出莫老头扶墙而立,白发随风飘舞的景象,那句低叹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我打你骂你管着你,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不,爷爷,我不恨你,一点都不……”她低喃着,但觉眼眶一凉,情不自禁流出泪来,只是,他还有机会听到吗?那些黑衣人武功高强,来势汹汹,莫老头毕竟年迈体衰,眼睛又看不见,能不能逃出生天?

    凭着记忆走去莫老头常坐的墙角,摸到他时常摩挲的位置,往日景象涌上心头,手握成拳,无意识在那院墙上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碎石粉末随之簌簌而落。

    突然,手掌一痛,好似被什么硬物铬了下。

    易倾南微微一怔,停下动作,借着火光看去,只见那断墙里面夹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再定睛一看,却是半截破瓦罐。

    呃,谁这么缺德,砌墙的时候弄个瓦罐砌进去?!

    正待走开,想想又觉得不对,从旁边找来个铲子,对着那断墙用力砸下去。

    砰的一声,一大块墙体倒塌,另外半截瓦罐也现了出来。

    易倾南并不甘心,继续砸着,整堵断墙快要砸完,一铲子下去,声音又有些异样。

    这回不是硬物,而是个拳头大小的油纸包,层层包裹,最里面还裹着张软布,软布揭开,露出个青色的牌子来,长约寸许,小巧精致,像是个长命锁之类的东西,然非金非玉,不知是什么材质。

    牌子两面都刻有纹路,背面是些奇形怪状的文字,正面却雕着精细的火焰图案,被她手中的火把一照,颜色变幻,竟是七彩耀目。

    易倾南惊疑之下,见这牌子模样古怪,又藏得蹊跷,只怕是莫老头的东西,忙包裹还原,贴身收好,匆匆返回。

    夜风阴冷,众人在那坟前空地点了个火堆,围坐一团,一面为惨死的亲人祈福,一面拉紧衣衫静候天明,但凡有人啜泣一声,便又都跟着大哭起来。

    五人中除易倾南外,都只是十来岁的孩子,骤然遭此大难,又是伤痛又是惊骇,个个身心疲惫,只觉得今后天地茫茫,渺无去路,越哭越是伤心。

    易倾南看着他们,叹一口气道:“别难过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话没说完,突然面色一凝,食指凑到唇边:“嘘——别哭!”

    众人吓得齐齐噤声,易倾南侧头倾听,远处隐约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糟了!

    是那些黑衣人回来了!

    易倾南霍地站起,来不及熄灭火堆,只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快找地方躲起来!”

    众人听她说得慎重,赶紧将包袱背在身上,撒开脚丫子,急急往旁边的树林里钻。

    那树林后方就是二虎与石头捞鱼虾的河沟,众人下到河滩,感觉涨了点水,路也不好走,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易倾南急中生智往前方黑漆漆的桥洞一指:“快,躲进去!”

    福贵奔在前面,先钻了进去,石头忙把翠丫推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接下来是二虎,易倾南蹲在最外面,示意大家捂住嘴,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似被人急急挽住,马蹄声停下来,有人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口音。

    “是,王爷!”回答之人听起来是名中年男子,过得一会,声音又响起,“启禀王爷,村里好像刚被大火烧过,到处是血,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座新砌的坟墓……”

    “奇怪了,这不起眼的小山村,难道招惹了什么祸事?”那年轻男子语调清淡,似是半点没将这奇异景象放在心上,道,“算了,我赶着去接裴将军,也没时间管这闲事,你这就去青州城找吴越,叫他派人来处理,然后再到沧州来与我汇合。”

    那中年男子答应一声,翻身上马,调头而去。

    年轻男子默了一会,挥挥手,一队人马有序离开。

    距离尚远,易倾南也就勉强听得这么几句,知道不是那些黑衣人返回,心头一宽,等那蹄声远去,便转头去看桥洞里几人,见他们一个个憋着气一动不敢动,便是唤道:“好了,人走了,我们出去。”

    刚踏出一步,又听得远处得得蹄声,倏地退后回去,比个手势,定住不动。

    这回的蹄声却是来自不同方向,一队从西而来,一队自东而往,齐齐在石桥上相遇。

    来人均是手持火把,个个黑衣黑裤,倒影映在河面上,易倾南大着胆子往那水面一瞟,认出其中一队正是那群黑衣人,吓得缩头回来,死死捂住嘴巴,背心被冷汗浸湿。

    他们果然又折返回来了!

    好在河水渐涨,水声哗哗,倒是掩盖住了桥洞里几人的呼吸声。

    “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有人高声喝问。

    易倾南听出是那晚自称属下之人的声音,心头一个咯噔,又听得另一人冷声答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既来得,我们便也来得,何必管那么多!”

    一言不合,就听得刷的一声,刀剑出鞘,势成对峙!

    “住手!”声音低沉,正是那名黑衣人首领,“敢问阁下可是从南疆而来?”

    “是又怎样?”

    “原来是赫……失敬失敬,手下行事鲁莽,还请阁下勿要介意。”那黑衣人首领话音立变恭敬,抱拳道,“阁下,请——”

    “你这人,倒是几分眼力……”有人轻笑出声,略显调皮,又是个年轻的男子嗓音,“罢了,既然人家已经让道,你们也就不必挥刀亮剑吓唬人了,走!”

    蹄声轻快而去,易倾南侧过头,看到翠丫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滴溜溜直转,似是有话要说,赶紧又对她做个噤声的手势。

    “大人,我们人数比对方多,方才为何……”

    “你懂什么!你没见他们亮剑的招式,如果我没记错,他们正是夷陵皇族的侍卫,这年轻公子不是赫连廷,就是赫连祺!”黑衣人首领哼了一声,又道,“我看他们也只是路过,点火筑坟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又有脚步声急急过来:“启禀大人,属下还发现了大队人马通行的痕迹!是往沧州方向而去!”

    “那瞎子果然有帮手!圣焰令只怕已被其取走!”黑衣人首领一挥手,“传我命令,追!”

    黑影晃动,奔马如闪电般射出!

    轰隆隆,声震四野,天地俱惊!

    易倾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屏息良久,忽觉不对,照理说那人马早已远去,为何这咆哮之声却是久久不绝?

    猛一回头,却见远处黑影攒动,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至!

    啊,是洪水!

    易倾南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觉眼前白花花一片,立时被卷入其中,冰冷刺骨,瞬间没顶。!

第十七章 史上最强山大王

    小五不会凫水,但易倾南却会,而且技术还不错。

    起初是猝不及防,被那大水一吓,给呛了一口水,人在水里扑腾几下,猛然一惊,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脚下一蹬,双臂划动,钻出水面。

    只见河面上漆黑一片,不时还有树枝草根缠绕着飘来,易倾南生怕那些黑衣人尚未走远,不敢大声叫嚷,慌乱中,见得身边有段浮木,忙伸手抱住,用力朝岸边游。

    水势湍急,流速极快,这个身子短手短脚,力气又小,真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也不知游了多久,飘了多远,几乎是要昏厥了,迷糊中摸到岸边的石头,又勉强打起精神,慢慢攀爬上去。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光亮,易倾南浑身湿透,坐在块大石头上,一边喘气一边朝周围看,早已不见几人藏身的石桥,却是置身于一处全然陌生之地,山林,河滩,乱石,很显然,自己被大水冲到了下游地段。

    定了定神,她开始检查自身,还好,手臂有几处擦伤,脚踝有点红肿,身上倒是大体无恙,再看携带的装备,却没那么幸运了,怀中贴身收藏的牌子还在,包袱却不见了。

    易倾南欲哭无泪,回忆一下,只依稀记得在河里扑腾之时,自己似是努力扯开束缚,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无意扯散,被水给冲走了。

    包袱里有衣服,有钱,还有那包药草,全都没了。

    旺财被吃,村民惨死,莫老头失踪,伙伴们冲散,这下才真是孑然一身,两袖清风。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这该死的贼老天,就见不得她半点好吗,非要把她往死里整?!

    易倾南咬牙,腾的站起,直指苍穹:“我偏不信这个邪!老天爷你听着,我易倾南在此发誓,无论如何,一定好好地活,活出个人样儿来!”

    说完这句,又一屁股坐下,呃,起身太急,头晕!

    坐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湿衣贴在身上,河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

    没法,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沿着河边往前走。

    一路不辨方向,盲无目的走着,上坡下坎,穿林过桥,走了大半天,不知不觉走进一片庄稼地里,见得那青皮包裹的黄澄澄的玉米,眼睛放光,再挪不开脚步。

    自打跟刘喜一伙动上了手,恰逢剧变,经历逃亡,这一天两夜,她就没吃过东西,早饿得前胸贴肚皮!

    她从来不是什么自命清高的卫道士,那个啥,失节事小,饿死事大,乞丐都做过了,做回小偷又何妨?

    脑子里还在鼓劲,脚步已经毫不犹豫迈过去,纵身一跳,一个踉跄,正好摔在株高壮的玉米上,也顾不得许多,双手抱住颗玉米棒子,一拉一扯就给掰下来,剥开叶片,张口就咬!

    满口生浆,还带着股清甜!

    易倾南激动得热泪盈眶,飞快嚼着,又去咬第二口。

    忽听得背后一声怒吼:“好你个小贼!又来偷吃!看老子不打死你!”

    风声突起,易倾南暗叫不好,本能低头侧身,一根粗壮的木棒从她身侧扫过,啪的一声打在旁边的玉米杆上。

    “一连几天都来偷老子的苞米,还给老子推倒一大片,老子起早贪黑种点地容易吗?”一名农户打扮的大胡子壮汉挥舞着木棒,嘴里还在骂,“今日总算是给我抓着了现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罢又是一棒子打来。

    “不是,大叔,不是我!”易倾南边躲边叫,“我只是路过,肚子饿了,这才掰了一个!我以前没来过,今天只掰了一个,真的!”

    那壮汉哪里肯信,一路追打:“你是哪家的?赔钱!把偷的苞米赔钱给老子!”

    易倾南如今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个钱字,眼见他蛮横粗暴,只顾抡起木棒大人,根本不听解释,只得抱着那玉米棒子左躲右闪,拼命奔逃。

    饶是她身形灵活,也敌不过这腹中空虚,双腿乏力,跑了一阵,便是上气不接下气,脚上也跟灌了铅似的,好不容易跑出了玉米地,摆脱了壮汉的追逐,迷迷瞪瞪地,一头栽进个草垛里,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那玉米棒子,听得附近有人在说话。

    “孩儿他爹,怎么这样大的脾气,是谁惹了你?”

    “这还用说吗,不就是那偷苞米的小贼,今天正好让我碰见,唉,原本打算逮了他去找他家人说理,没想到叫他给跑掉了……”

    “跑了就跑了,几颗苞米,对咱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们还要攒钱给妞儿看病呢,唉,要不是那上游下暴雨,河里涨水,把咱的鱼塘给淹了,我也不至于心疼这几颗苞米……”

    夫妻俩说得唉声叹气,易倾南听得恍然大悟。

    原来是暴雨促成山洪爆发,河水猛涨,将躲在桥洞里的几人一并卷了去。

    等说话声远去,她蹑手蹑脚爬出草垛,凑近那农舍的窗口,小心翼翼往里望。

    屋里很是简陋,有些略显破旧的家什,靠墙有张木床,床上睡着个一两岁的小女娃,面色青白,病怏怏的样子,却是醒着,瞪着双乌溜溜的眼睛与她对望,口中依依呀呀做声。

    自己居然慌不择路,自投罗网!

    易倾南怕那壮汉回返,不敢逗留,忽又见得木架上晾着几件衣服,顺手扯下件男人的衣衫,又拽下条裤子,裹成团与那玉米棒子一同抱着,大步开溜。

    奔了几步,却又停下来,总觉得那双无辜的眼睛在跟前飘来荡去,不得安生。

    易倾南在腰袋里摸来摸去,在衣角边上摸出几个铜板来,这钱没装进包袱,本是想着放外边零用的,一咬牙,转身回去,往那窗台上一放,扭头就走。

    自己有手有脚的,只要吃饱了肚子,还怕赚不到钱?

    只是,这个想法最终被现实击得粉碎。

    十天之后。

    易倾南静静站在通向上京的官道边上,失魂落魄,

    那日出了村子,找僻静地方换下湿衣,又跟人问明了去上京的路,便是豪情万丈出发,谁知这一年正是旱灾刚过,所到之处比清河村愈发不如,到处都穷得响叮当,她又要躲避那些黑衣人的追剿,不敢走大道,只能钻小径,成天在山林里游荡,哪里有机会赚钱?

    这些天来,就啃过点农人遗弃在地里的瘦小红薯,摘过些树上无人问津的酸涩野果,每日脑袋昏昏,每晚眼睛发绿,只差在山崖上对月嚎叫了。

    什么鸡鸣狗盗,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禽兽不如……如今都不管不顾了!

    她要吃饭!要活命!

    豁出去了,干!

    想着白花花的银子,还有白花花的馒头,脑子里也是白花花一片,勒紧了腰带,卷起宽大的衣袖,手里握着把不知在哪里捡来的破斧头,朝着那辆徐徐驰来看似贵气的马车,直直冲了上去。

    “停车——”

    马车如她所愿,慢吞吞停下来。

    易倾南看着那膘肥体壮的骏马,直吞口水,恨不得扑上去一把火烤熟了,大吃特吃。

    “你想做什么?”那赶车的青年车夫瞧着她瘦小的身板,污秽的衣着,不屑道,“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上京裴府的马车!”

    什么赔付不赔付,易倾南那顾得上这么多,用力一挥手里的斧头,恶狠狠道:“打劫!识相的把钱都给我交出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啪嗒一声,年久磨损的斧头断为两截!!

第十八章 狭路相逢(上)

    绿光幽幽的大眼,挂着口水的小嘴,不时磨蹭的白牙。

    刹那间,那青年车夫真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从野地里奔出来觅食的饿狼!

    随后,再看到乱得像鸡窝样的头发,豆芽儿菜一般的身高体型,还有那乌漆麻黑又长又大的衣衫,以及小手里的那半截斧头木柄,禁不住哈哈大笑。

    “我说你这小孩,没事家里呆着去,别出来瞎闹!”

    他见易倾南站着不动,神情不耐,斥道:“快走,快走,别挡了我家主子的道!”

    官道宽阔,人烟稀少,易倾南等了大半天才等来这辆马车,又怎能轻易罢休?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自诩有点功夫,虽然开局不利,倒也不慌张,将个木柄当做神兵利器般握在手里,呲牙咧嘴,气势汹汹,输阵不输人:“没钱不要紧,给吃的就行!”

    “原来是个要饭的!”青年车夫更加不屑,轻蔑挥手,“我告诉你,讨饭就到别处去,少在这里纠缠,要是耽误了我家主子的行程,你小子这颗脑袋可赔不起!”

    易倾南饿得眼冒金星,耳边嘤嘤嗡嗡的,随时都有可能瘫倒,自然不想与他多说,见那车帘被风吹得飘起,露出小半张年轻男子的侧脸来,只轻忽一瞥,但见鬓角墨黑,面颊莹白,眼睫低垂似惺忪初醒,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鼻端又嗅得车厢内散发出的隐隐药香,不由动了心思。

    有马车代步,有家仆跟随,看来这车中之人非富即贵,这一票算是找对了!

    再者,这男子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病号一只,不具威胁,与其跟那青年车夫掐架,不如直接找上正主!

    古诗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说时迟那时快,易倾南拼尽全身力气跳起来,居然一下就跳上了马车,拉开车门直射入内,饿狼抢食般扑了上去,木柄抵住那人的颈项,叫道:“不许动!”

    声音沙哑,不是故作深沉,而是实在没力气。

    这体力不济,脑子也不好使,正偏头想着下句说辞,忽见那人转头过来,目光碰了个正着!

    近距离对视,易倾南眼睛都直了,口水长流,绿光更甚!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铁定还有下辈子,她都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人,男人!

    开头只是看到了小半边脸,未窥见全貌,此时瞪眼再看,只见其剑眉锋锐,黑眸沉静,挺鼻宛若刀削,丹唇凝似瑰玉,明明是灿若天神的容貌,偏脸色略带青白,故而英气敛聚,病态彰显,却又透出几分清俊柔弱之美来。

    这英俊得不像话的男子,当真是她的最佳打劫对象?

    大眼瞪小眼,易倾南迷惑了,呐呐说不出话来:“那个……你……我……”

    “你的武器似乎拿反了。”那男子不惊不惧,淡淡提醒。

    “呃……”易倾南这才发现,木柄折断处尖刺横生,正对着自己,相对光整的那头,却是对着那男子的颈项。

    刺喉,还是挠痒?

    易倾南不好意思将木柄掉了个头,干笑一声道:“头回干这个,还是个新手,业务不熟,多多包涵!”

    男子挑眉:“没关系。”

    彼此沉默了一会,男子若有所思开口:“你要打劫我?”

    易倾南盯着他白净光洁的面颊,幻想那是只温热绵软的白面馒头,口水啪嗒啪嗒往下滴,哪里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迷糊记着自己的初衷,哼哼唧唧,声如蚊蚋。

    “那个,你把钱交出来,我饶你不死!”心底无声补充一句,这样**难逢的美男,要是没钱,她也饶他不死。

    男子扯扯唇角:“你确定?”

    易倾南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确定确定。”

    接下来的剧情,该是对方苦口求饶,花钱消灾了?

    易倾南正觉行事顺畅,心头欢喜,忽觉后颈一痛,被人一掌劈下!

    昏去的前一秒,心有所悟,蓦然一惊,男子最后的表情,好似是在冷笑……

    笑她的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我的妈,究竟惹到了何方神圣?

    ------题外话------

    抱歉,央这周末有事外出,字数不多,请大家包涵。!

第十九章 狭路相逢(下)

    易倾南将醒未醒的时候,正听见两人在对话。

    “哼,辰王爷说话不作数,口口声声说要来接主子,结果压根就没出现!”是那车夫的嗓音。

    “他也许是被京中的事务困住,脱不开身,不来也没什么,兴师动众反而不好。”男子淡声开口,不仅人生得好看,声音也清冽好听。

    “其实要我说,主子该在沧州多歇几日,等病好后再出发,何必赶得这样急?”

    “风寒而已,倒不碍事。”

    “但那万大夫说了,主子是旧伤未愈,又积劳成疾,这才引发风寒之症……”

    “都说了不要紧了,你怎地如此婆婆妈妈?”

    被他轻声斥责,车夫忙转了话题:“对了,主子,这打劫的小子怎么处置?”

    听他们说到自己,易倾南赶紧闭紧双眼,竖起耳朵。

    男子咳了两声,眼风瞟过,颇不认同道:“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下这样的狠手?”

    易倾南感动得简直热泪盈眶,滋味难言,美男就是美男,人靓,心也善!

    正当满心倾慕情愫暗生的关键时刻,又听他道出下一句:“其实你用不着动手,直接一脚踹他下车去,岂不更加干脆利落?”

    却似是一盆冷水迎头淋下,浇了个透心凉。

    呃,这还是人话吗?

    易倾南听得整张小脸都皱到一起,敢怒不敢言。

    都怪她饿得头晕眼花,识人不清,把只猛虎当做病猫,打劫不成,反而栽了个大跟头!

    如今角色颠倒,位置互换,威风凛凛的山大王成了可怜巴巴的阶下囚,怎么办?

    正寻思对策,却听见那车夫应声称是之后又恭敬询问:“请问主子,这小子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地出现,古里古怪,身份可疑,可要搜身检查?”

    男子沉吟道:“也好……”

    好什么好!

    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

    没等那车夫的手摸过来,易倾南便是霍然睁开眼,瞪如铜铃,用尽力气尖叫:“啊——”

    车夫吓了一跳,五指张开,悬在半空。

    好险,那手指正对准她平之又平的左胸!

    虽说没料,但也不能随便让人占便宜不是?

    易倾南还没松口气,就见一张俊容徐徐出现在眼前,剑眉微扬,唇角勾起:“醒了?”

    要不是先前听到那句要踹她下车的话,说不定这会儿她还觉得这表情柔弱可亲,可她方才听得一清二楚,是以浑身绷紧,警觉犹生:“你想做什么?”

    最初的惊艳已经过去,世事无常,攻防转换,剩下的只是满满当当的戒备。

    男子隐有笑意:“这话当我来问你才是。”

    车夫在旁插了句:“就是,自己是匪,却喊捉匪……脸皮真厚!”

    易倾南脸没红,眼眶倒是红了,摸着还隐隐作痛的后颈,扁嘴道:“我好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也是饿得没法才出来打劫的,这还是干第一票呢,谁知道这么倒霉——”那肚子也是争气,咕咕叫了两声,正好证明她的说辞。

    男子沉默一下,道:“裴宝,把杏仁饼拿出来给他吃。”

    被唤作裴宝的车夫瞪大了眼:“那可不行,饼是主子专门给沈小姐带的!”

    男子冷眼瞥他:“到底谁是主子?”

    裴宝缩了缩身子道:“当然是……您。”

    “那不快去?”

    “是。”裴宝应声,似心有不甘,回头瞪了易倾南一眼,小声嘀咕道,“臭小子,美得你……”

    没过一会,一盒已经开了封的点心推到易倾南面前。

    易倾南瞅着那金黄的颜色,闻着那甜香的气味,不由吞了一大口口水,也不管自己是客还是囚,抓了一块就往嘴里塞!

    好吃,真好吃!

    “你的家人呢?”男子平声问道。

    易倾南抱着那盒子不撒手,一边大口吞咽一边含糊道:“唔,发大水,给冲散了。”

    男子哦了一声,许是对这场山洪有所了解,脸色略显缓和:“你年纪还小,以后别干这个了,吃饱了就回去。”

    “嗯嗯。”易倾南嘴巴不空,使劲点头,给吃的就是大爷,此时不论对方说什么,她都无条件服从!

    男子这句说完,即是去到另一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阳光从车窗缝隙处射进,光影斑驳,英挺的五官愈发鲜明夺目,一袭素白的长衫宽松披就,更衬得人如玉树芝兰,丰神俊朗。

    易倾南边吃边是抬眸轻瞟,只觉得腹中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了,美食可口,美色可餐!

    裴宝看着她两眼放光狼吞虎咽的模样,悻悻然低喃一句:“沈小姐最爱吃的杏仁饼,好不容易才买到这么一盒……”

    “你到底姓裴还是姓沈,要不要我把你送给沈府做家丁?”男子的声音悠悠传过来。

    裴宝立时闭嘴。

    易倾南哪管他们说什么,一门心思在那盒点心上,吃完一块又一块。

    “这银子给你,拿好别掉了。”男子眼神示意,裴宝不甘不愿掏出一小锭银子来。

    “嗯嗯。”风卷残云,大吃特吃。

    “还有这件衣服也给你。”一件深灰色的男子衣衫放在她跟前,裴宝无语凝噎,心头腹诽,爷,那可是我的衣服,昨日才洗得干干净净的……

    “嗯嗯。”继续吃啊吃。

    “我们还要赶去上京,就此别过。”男子微一颔首,裴宝已然出手。

    “嗯嗯。”满脸饼屑,头都伸进盒子里去了。

    呃,等等,他说什么……上京?

    易倾南反应过来,猛然抬头,却见自己置身路边,手里捧着个点心盒子,肩上搭着件男子衣衫,盒子里一只小小的银锭闪闪亮亮。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辆马车已经飞驰而去,将她远远抛在脑后。

    “喂,停车,快停车——”易倾南刚喊出一声,一块饼噎在喉间,直翻白眼,再叫不出第二声来。

    呜呜,好心肠的公子爷活菩萨,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好歹也捎她一程啊!!

第二十章 希望破灭

    事实证明,噎住是叫不出滴,腿短是跑不远滴,马车是追不上滴,好运是跟她无缘滴。

    易倾南喘着粗气坐在路边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那个悔啊,白白丢了坐车进京的机会,当真是苦逼到了极点!

    当时要是少吃那么一口,多答那么一句,不就顺利成行,万事大吉了?

    可这怪得了她吗,十天没吃过一顿饱饭,肚子空得能吃下一头牛,哪里停得了嘴!

    唉,命不好,没啥说的,早习惯了。

    悲剧也好,霉运也罢,她易倾南就是只打不死的小强!爱咋咋地,啥都不怕!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易倾南又来了精神,低头一看,一盒饼吃得空空如也,不过盒子里有银子呢,不错,有吃有拿,收获忒大!

    将银锭小心收起来,红木做的空盒子也没舍得丢,合着那件衣衫一起裹好,尽数背在身上,迈开大步往前走。

    不就是没坐上车吗,这趟走了,还有下趟呢!

    走啊走啊,眼看着太阳快落山,路上再没见辆马车,蚂蚁倒是不少。

    这段日子易倾南成天餐风露宿,这晚也不例外,在路边找到个草棚子和衣睡下,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去溪水边梳整头发,洗脸擦身,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将破烂得不成样子的旧衣服扯下来,换上那身灰色的新衣,衣衫依旧宽大,倒是无妨,腰带束上就行。

    换完装又凑近溪水,本想以水为镜臭美一下,谁料这一看不打紧,吓得她险些叫出来。

    不知何时,脸上竟然长满了疙瘩,红的紫的密密麻麻一大片!

    原本她脸上的肤质就有问题,黄里透黑不说,还坑坑洼洼的,这下又添了色彩,活脱脱像是开了个彩染铺,青山绿水,姹紫嫣红,可谓热闹非凡!

    莫老头说得没错,果然有毒疮,而且别处不生,专长脸上,这丑得简直没天理了,却叫她今后怎么见人?

    更悲催的是,那包药草丢在了河里,她那日泡澡只是随意一瞥,只瞅着有绿的有黄的有黑的,完全不记得具体长什么样,就算遇见了也认不出来!

    易倾南哭丧着小脸,方才穿新衣的兴奋劲儿早已荡然无存,越想越是无奈,越想越是悲愤。

    虽然不敢奢望成为高富帅,可也别给她来个矮穷丑啊!

    唉,事已至此,淡定,淡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体肤,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晨光中,一道瘦小的身影继续行走在大道边上,边走边念,形若疯癫。

    一路走走歇歇,艰辛难言,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之地,有银子也没地方花,易倾南咬紧牙关,勒紧裤带,终于到得个村子。

    看着那袅袅的炊烟,易倾南舔了舔嘴唇,循着一丝香味朝近旁的小院奔过去。

    砰砰砰。

    她叩响了院门。

    咯吱一声门开了,里面站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阴沉着脸问:“你找谁?”

    “大叔,我是路过的,我想……”

    没等她说完,汉子就不耐打断:“要饭的给我滚远点,我家没多的吃食施舍给你!”

    见他急着关门,易倾南脱口叫道:“等下大叔,我不是要饭,我是买,用银子买饭!”

    “买?”汉子停住了手,朝她上下打量,狐疑道,“你有钱吗?”

    “有的!有的!”易倾南不迭点头。

    汉子看了看她身上还能入眼的衣衫,道:“饭已经吃光了,灶上有蒸好的红薯,二十文一只,还有馒头,五十文一个,你要不要?”

    “要,有多少要多少!”这显然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但易倾南哪顾得上这些,只当是旅游景点,挨宰也是认了!

    汉子点点头,去屋里端出只大海碗来:“红薯有三只,馒头有两个,一共是一百六十文。”

    易倾南看看数量没错,吞了口口水,忍住伸手的冲动,从腰间摸出那唯一的一只银锭递过去:“给。”

    汉子瞪着手里银锭,眼睛有些发直,手指微颤,把碗往她手里一塞:“我这会身上没钱,回去取来给你。”说罢转身就走。

    易倾南饿得头晕眼花,全部心思都在那碗里,二话不说,抓起个馒头就往嘴里送。

    一个馒头下肚,这才发现不对,那院门关得紧紧的,里面早没了动静。

    “喂,大叔开门,快开门,还没找我钱呢!”

    用力敲了十来下,院门哐当一声开了,几名大汉跳出来,个个手持木棒锄头,凶神恶煞,为首的正是那名黑壮汉子。

    “你这小子,吃食都给你了,还想怎样?要是再赖着不走,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易倾南退后一步,审时度势,知道是遇到了恶霸,想要欺占她的银子。

    对方人数众多,尽是身强力壮之流,自己若是执意上前说理讨要,不仅银子回不来,一个不小心还会招惹更大的麻烦!

    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她还不是强龙,顶多是条小蚯蚓。

    没法,灰溜溜闪人呗。

    捧着那大海碗往大道而去,一步三回头,边走边哀叹,不过是个破村子,竟比三亚还砍得狠,服了!

    默默记住了周围的地形,暗地发誓,今后等咱小五哥发达了,定要回来叫你们这群人好看!

    这碗天价饭食省着吃了三天,每吃一口,心就流一滴血。

    在这三天里,往上京方向去的马车倒是经过不少,可不管她怎么叫,怎么拦,人家只当她是小孩瞎闹,根本不予停车,更有甚者啪的一鞭子甩过来,要不是她闪得快,说不定就当场挂掉横尸大道了!

    “靠,你们这些人,赶着投胎吗?停一下车会死吗?冷酷无情,见死不救,哼哼,小心出车祸,遭报应!”

    易倾南气得破口大骂。

    骂过之后,又摸了摸身后背着的饼盒,对那赐食赠银的美男愈发怀念。

    真是难得的好人哪!

    上京裴府……主子……

    那他也该是姓裴?叫裴什么呢?

    到第四日午时,在接连拦车无果之后,易倾南揉着酸痛的脚,再也走不动了,痛定思痛,决定铤而走险,再次出手。

    用手挖,用脚踹,用石头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大道中央挖出个不大不小的坑来。

    大功告成,易倾南抹一把汗,拍了拍手,躲在路旁的山坡上,静静等着又一辆马车的到来。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好梦正酣,忽然间被阵马嘶声惊醒。

    来了!

    易倾南兴奋得跳起来,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下山坡,对着那辆如她所愿车轮陷入坑中的马车高声叫道:“别急别急,我来帮忙!”

    心里小算盘打得美美的,她主动帮忙推车,人家千恩万谢,聊着聊着就说起彼此去向,双方礼尚往来,一拍即合,搭个顺风车还不简单,那只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

    不曾想,稍一抬眼,见得那马车后方黑压压一片,顿时傻傻站住,目瞪口呆。

    竟是个阵容庞大的……车队!!

第二十一章 宝哥宝弟

    就在易倾南发呆之际,车队里齐刷刷跳下好几名青年男子,身着暗红色劲装,服饰整齐,行动干练,过来马车处各就各位,两三下就把马车从坑里推了出来。

    瞧瞧别人挺拔有力的身躯,再瞅瞅自己瘦弱娇小的身板,易倾南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哎,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自我鄙夷一番过后,看着那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又动起了心思。

    话说这么多马车,空位肯定不少,也不怕再多她一个!

    可这乘车的最佳理由已经泡汤了,她该怎么开口呢?

    易倾南见那几名男子迅速返回原位,那辆马车上的车夫则是下车查看车况,压根没人理睬自己,禁不住暗地着急,不经意望向后方车队,却见其中一辆马车车厢异常宽大,马儿也是异常神骏,不用说,这肯定是车队中最有身份之人的座驾!

    长鞭一甩,马嘶声起,眼看那领头的马车徐徐开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易倾南一咬牙,朝着看准的目标扑了过去,当场拜倒!

    车马如此之多,排场如此之大,想必是高官贵人王公大员之类,所以那一声喊得十分顺畅——

    “青天大老爷,救命,救命啊!”

    可惜,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猜得中开头,却没猜到这结局……

    众多侍卫模样的男子瞬间围拢,而那马车上车帘一掀,露出张微诧的俊脸来,眉头轻蹙,略为不悦。

    “老爷?我有那么老吗?”

    俊眉朗目,唇红齿白,虽比不得那裴姓美男丰姿卓越,却仍算得上个一等一的大帅哥,且一身锦衣华服,言语间透出股说不出的尊贵之意,气度风采,不输半分。

    易倾南张大了嘴,暗道不好,万万没想到车中之人竟如此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咳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还有,他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眼见对方还盯着自己,生怕那一脸丑不拉几的疙瘩将这潜在恩人吓跑了,顾不得多想,赶紧伏低身子,立时改口,带着丝哭声道:“小的一时嘴快,大人莫要生气,莫要生气!”

    那年轻男子见她举止卑微,略一点头,旁边就有人站出来道:“我家主子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计较,你快些谢恩退下!”

    易倾南头埋得更低,谢恩自是没问题,可这一退下就彻底没戏了!

    如此想着,便是使劲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一把,顿时眼含泪水,哽咽出声:“大人,小的有冤屈!天大的冤屈!请大人为小的做主!”

    她低眉顺目,自然看不到那男子打了个呵欠,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说,什么事?”

    易倾南眼珠飞快转动着,半真半假编出了理由:“小的本是到上京寻亲的,谁知在路上遇到劫匪,那劫匪可凶了,抢了小的银子不说,还把小的打了一顿,他们还扬言说这一路没捞到什么油水,要去上京城里大干一票呢……大人明察,一定要给小的做主,将这可恨的劫匪一网打尽,为民除害!”

    男子瞟她一眼,对这伶牙俐齿的少年倒是来了些许兴致:“劫匪人呢?”

    “他们去了路边的村子,一伙人躲在个大院子里……”易倾南掩住眉宇间的得色,将那院子的周围地形和具体方位详细道出,末了又补充一句,“这会他们应该还没离开,要是大人派人去抓,肯定是手到擒来!”

    好,她承认,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还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想这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欠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抢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呵呵,其实也没指望要真把他们怎样,就是吓唬一下也好!

    男子不动声色:“是么,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易倾南心中哼着小调,早已想好对策,垂下眼睫答道:“那劫匪把小的身上抢得精光一个子儿也没留下,小的实在没法,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那院门……”

    男子挑了挑眉:“哦,能不被他们发现,你运气倒是不错。”

    易倾南皱着张五彩缤纷的苦瓜脸道:“大人有所不知,小的最近运气坏得不能再坏了。”

    男子对她的回答倒没在意,侧头不知在想什么,沉吟片刻,对旁边那人道:“最近这一路的治安确实不太好,别说是这些平民百姓,就是我都险些……罢了,都记下来,回京之后得叫皇……我大哥好生整顿整顿!”

    旁边那人低道:“主子还须斟酌斟酌,这人选不好定,极有可能又是裴……就不大好了。”

    “你知道什么?”男子轻笑道,“他巴不得成天忙碌在外,就用不着回家对着那母老虎,还有那水仙花,我只要这么一提议,他肯定对我感激涕零!”

    “但是……”

    “不用多说,就这么定了。”

    易倾南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自说自话,把她当作个隐形人似的,不由得暗地着急。

    着急也是没用,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一个字,等。

    许是上天听见了她内心深处的祈祷,那男子终于转过头来,直视着她:“你是要去上京?”

    “是的,大人。”易倾南心花怒放。

    “真巧,我们也是回上京。”

    “是啊,大人。”易倾南已经快控制不住唇角扬起的弧度。

    下一句,他该要说,不如我们一路同行?

    哈哈哈……

    易倾南在心里狂笑。

    谁知,男子看她一眼,蓦然转了话题:“你说你是去上京寻亲,那我问你,你亲戚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在上京城里熟得很,十有**都认识。”

    易倾南脑子里轰然一声,立时傻眼。

    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人,却叫她怎么去编?

    “我亲戚叫……叫……”眼看就要露馅,冷汗都出来了!

    见她半晌说不出话来,男子眼神一利,锐如刀锋:“莫非你先前是在撒谎?!”

    被他这么一喝问,易倾南抖了一抖,脱口而出:“他叫裴宝,就住在裴府!”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关键时刻还想起这么个人来!

    “裴宝?”男子扯扯唇角,面色有丝古怪,又问,“他是你什么人?”

    易倾南瞅着他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好硬着头皮道:“他是我哥。”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易倾南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灵机一动,信口道来。

    “我叫裴小宝。”!

第二十二章 尿遁(上)

    易倾南说完,愈发佩服自己,那啥,书有韦小宝,今有裴小宝!

    咱好歹也跟着沾点光,涨涨运气!

    “裴宝的……弟弟?裴小宝?”

    男子与旁边人对视一眼,唇边噙起一丝兴味的笑意:“我认识裴宝这么久,还没听说过他有个弟弟呢!”

    呃,不是,居然认识?

    她竟这么倒霉,好死不死撞枪口上了?

    易倾南干笑两声,努力解释:“大人,是这样的,因为家里穷吃不饱饭,小的一生下来就送了人,最近才跟裴宝哥相认的,哥说他在裴府当差,可以给小的也找个差事做做,再怎么也比待在老家强,所以小的就动心了,这不,收拾行李耽误了两天,落在了他们后面。”

    汗一个,当真是说一个谎话,就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

    “他们?”

    “就是裴宝哥的主子,还有裴宝哥,总共两个人。”易倾南暗地捏了一把汗,拜托,帅哥您就别再问了,说谎的孩子伤不起啊!

    男子轻轻点头,看似信了,却冷不防又抛出一句:“你说你是裴宝的弟弟,但这长相也差得太远了。”人家裴宝也算是裴府一棵草了,而跟前这少年,丑得跟块烂泥巴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像。

    易倾南急了:“小的真是裴宝哥的弟弟,只是小时候出天花,给破了相。”

    男子不紧不慢道:“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她哪有什么证据?

    呜呜,只是想搭个顺风车而已,至于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吗,脑细胞都死了一大片了,真比当年高考还要折磨人!

    易倾南握拳,告诉自己千万要镇定,反正裴宝人又不在这里,那啥滴血认亲的剧情是演不起来的!

    突然间触到背上硬邦邦的包袱,登时眼睛一亮,要证据,这不是最好的证据?

    “小的的确是裴宝哥的弟弟,裴宝哥的主子还请小的吃饼呢,饼盒还在小的身上的,不信大人请看。”说着摘下包袱解开,取出那只红木盒子来。

    男子盯着那盒子,微微眯眼:“你说……他请你吃饼?就是这种饼?”沧州的老字号,上回在裴府见过的,应该错不了。

    易倾南不迭点头:“对啊,主子人好,还慷慨大方。”

    “他人好?大方?”男子撇撇嘴,听得旁边人在耳畔低道,“这小子身上的衣服上确有裴府的标记。”

    男子点头,看来还真是裴宝的弟弟,跟自己倒是有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省得每回上门总被那裴宝甩脸色,这个裴宝,跟他那冷面主子一个德行!

    “既然不是外人,那就上车来。”

    易倾南感激得快要哭了,都是托那裴姓美男的福啊,要不是他那只饼盒,一盒定乾坤,自己还不知要被盘问些什么刁钻稀奇的问题呢!

    “不用,不用了,大人,小的身份卑微,还是上后面的车。”

    男子俊脸上有丝不耐:“叫你上来你就上来,废话那么多,后面的马车没你的位置,只有我这辆才有空位。”

    易倾南自然不信,难不成那些马车上都装满了人?但也不敢质疑,只得收起包袱,爬上车去。

    车厢果然大得出奇,底下铺着软软厚厚的垫子,四周还几只缎面靠枕,中央一张竹制案几,几上摆着杯盏果品,旁边还点着个小小的香炉,茶香袅袅,轻烟如梦。

    啧啧,这排场,这品质,比那裴姓美男的马车显赫多了。

    再细看那男子的装束,头上戴的是玉冠,腰带上镶的是珍珠,领口袖口还绣着如意祥云,举手投足间更显优雅,贵气十足。

    好一个古代版的高富帅,无可挑剔,堪称典范!

    相比之下,自己也是典范,矮穷丑的典范,这典范对典范,真是两眼泪涟涟!

    易倾南无比幽怨缩在角落里,咬手指碎碎念,男子也没理她,却与一旁之人低声讨论起事务来。

    “依你看,我们在沧州路上遇到的那队人马是什么来头?”

    “属下也不确定,但听他们的口音,不像是我苍汉人氏,而且武功招式也极其古怪,或者主子可派人去少商或是夷陵去查探一番。”说话的人年过三旬,下巴上留着一绺小胡子,打扮像是名师爷之流。

    “会不会跟曲古有关?”

    “应该不会,曲古离我苍汉距离太远,处事向来低调,倒是少商与夷陵近年来大肆招兵买马,发展势力,那原臻和赫连睿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男子轻叹口气,沉郁道:“见鬼了,莫名其妙跟人打了一架,还不知对方是谁。幸好我人手带得多,否则这回真要阴沟里翻船了,说出去还不叫人给笑死。还有,那人口口声声要我交出什么东西,还说什么格杀勿论,当我是软柿子随便拿捏么?”

    师爷附和道:“那是他们信口开河,有眼无珠。”

    男子哼了一声道:“伤了我这么多人,我岂能善罢甘休,改日要再碰上,定杀他个片甲不留。”想了一想,又道,“至于派人查探一事,这一行损失不小,伤员众多,我想还是先回上京,与我大哥商议商议再决定。”

    “是,主子。”

    男子沉默一下,又问:“那几名重伤员情形如何?可撑得住?”

    师爷答道:“还好,用上了主子给的金创药,暂时没有大碍。看这行程,也就是这一两日就能抵达上京,主子大可放心。”

    男子点头道:“传令下去,叫车队全速前进!”

    师爷遵命上前,隔着车帘与驾车的车夫传达了命令,马车立时加快了速度,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加速开进。

    他们这番话实是压低了声音,几近耳语,易倾南蜷在角落里昏昏欲睡,凭着那莫名敏锐的听觉,却还是听了个十之**。

    越听越觉得声音耳熟,绝对是最近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是在哪里呢?

    回想一下,穿越而来其实也就是这么大半月时间,见过的人实在有限,只除了那晚从天而降的各路人马……

    对了!想起来了!

    是他,她躲在桥洞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什么格杀勿论,什么片甲不留,整一个土匪头子的口气!

    完了完了,难道之前都是假象,她才逃离虎穴,又进了狼窝?!

第二十三章 尿遁(下)

    一念及此,那男子在眼中的形象立时颠覆,翩翩贵公子摇身一变,俨然成为与人争夺地盘大打出手的黑帮老大,呃,不,他顶上还有个大哥,他不是老大,是二当家!

    自己是去上京避难的,得找个清静地方落脚,将来指不定莫老头还要来找自己,可不能跟这些人沾上关系,纠缠不清!

    如此想着,忍不住又往角落边上靠去,恨不得自己立时隐形。

    好在那男子一路与师爷讨论事务,也没怎么注意她,顶多就是在停车休歇时唤她一声,吃点东西喝点水。

    男子用餐很是讲究,有单独的餐盘食盒,单看那菜色花式就不是寻常人吃的,饭后还有茶点候着,而那师爷则是下得车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份干粮,一份是他自己的,一份给了易倾南,叫她下车去吃。

    易倾南拿着干粮,见周围众人个个默不作声,吃得正欢,心道自己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也不值得他下毒算计,索性也跟着大吃起来。

    吃饱喝足,易倾南抹了抹嘴巴,正待爬上车去,忽听得有人喊:“喂,小子,你过来!”

    易倾南左右看看,见四周众人各做各事,没人搭理,而身后一辆马车车门半开,一名暗红衣装的男子探出半边身来:“叫你呢,别看旁人,就是你!”

    “大爷,有事么?”易倾南小心陪着笑。

    那人递出个铜盆来,一指不远处的树林道:“那林子边上有条小溪,你往上多走几步,去打一盆干净水来,这里等着用!”

    “这……”易倾南犹豫着接过盆来,见那师爷就站在五尺开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得将心底那点小小的委屈去了,乖乖前去打水。

    路程并不远,一溜小跑也就打回来了,可恶的是,那人使唤得顺手,这辆马车一盆,那辆马车紧跟着又是一盆,总共八辆马车,易倾南打完最后一盆水,累得满头大汗,差点瘫倒在地。

    这段时日长途跋涉,忍饥挨饿,天一黑倒地就睡,没顾得上练那打坐的功夫,体力衰退了不少,看来莫老头所言不假,勤勉练功,着实重要。

    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到马车前,还没上去,那师爷伸手拦住:“等等,你脸上是什么?”

    脸上?没什么啊?

    易倾南疑惑往自己面颊上摸了一把,却摸到一手的粘稠濡湿,红的黄的白的,应有尽有!

    这是……疙瘩破了?!

    那师爷满面嫌恶,挥手道:“算了,我去跟主子说一声,你还是去后面马车。”说罢上得车去,过了一会儿又下来,叫人将她带去车队倒数第二辆马车。

    易倾南捂着脸,低头上了马车,还没钻进去,就嗅得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只见车厢里并排躺着三人,一人胸前缠着白布,血迹斑斑;一人肩上插着根箭杆,箭翎已被折断;还有一人断了一臂,胳膊包裹得像只粽子。

    几人似是不堪痛苦,额上冷汗涔涔,直喘粗气,却没一个人吭声。

    易倾南被这情形吓了一跳,瑟缩着又往角落里躲,车厢里还有一人,跟众人一样,也是着一身暗红衣装,腰间佩刀,正半蹲半跪着给那三人擦洗上药,见她脸上黏糊糊一片,随手抛来一方布帕。

    “你这脸怎么回事?”

    易倾南苦着脸道:“方才不小心,把脓疱给弄破了。”

    那人哦了一声,也没在意,继续侍候那几名伤员。

    易倾南用布帕擦去脸上的脓水污血,手指抚过,感觉那些疙瘩消减了不少,尽管流了脓血,却不觉得痛,也许是开始好转了?

    马车缓缓启动,一路颠簸,易倾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是被颠醒的,醒来见车厢里一片狼藉,那伤员随马车颠来荡去,神情愈发痛苦。

    “还不快来帮忙!”红衣男子叫道。

    “是,是,是!”易倾南连声答应着,稳住身形,过去与那人一起努力将伤员按住。

    红衣男子一手按住一人,她则是双手按住一人,按着按着,忽然觉得不对,掌下那副躯体竟是越来越凉,渐渐僵硬。

    手指小心伸出,探向那伤员的鼻息,过得一会儿,发出一声低叫,猛然退后,脑袋啪嗒撞在车板上:“啊,他死了!”

    红衣男子见惯不怪,只伸手过来合上那死者圆睁的眼,瞟了眼他肩上的伤处道:“这箭上喂了特殊毒药,见血封喉,我们的解毒药使不上用场。”

    说罢叫停了马车,唤人将尸首转移到最末那辆马车上去。

    易倾南好奇瞥去,但见那辆马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应该全是尸首,不由得心砰砰直跳,这些都是有功夫的人,竟死伤惨重,可见那仇家有多厉害!

    要是那仇家追上来怎么办?会不会不问青红皂白连她一起砍?

    越想越觉有这个可能,见那红衣男子再次上车,趁着马车还没动,赶紧问道:“大爷,请问这里离上京还有多远?”

    那人看看路边的景物,沉声道:“快了,也就是一个时辰。”

    此话正中下怀,易倾南当机立断跳起来,面色焦急道:“麻烦大爷等我下,我去嘘嘘一个,水喝多了,实在憋不住了!”

    “麻烦。”那人看一眼前方已经快要走得不见的车队,叮嘱道,“别走远了,就在路边解决!”

    “知道了!”易倾南跳下车,像只灵巧的小鹿,蹦蹦跳跳奔到一大丛灌木后方。

    刚一站定,忽又回头大叫:“糟了,我吃坏肚子了!要拉稀!”话音刚落,立时蹲下,从衣摆处撕下一大片布料来,往背后的枝桠上一挂,自己则是扑倒在地,匍匐前进。

    珍惜生命,远离匪祸!

    一个时辰的车程,也没多少路了,自己走,咱能行!

    那人在马车上等了好一会,又唤了几声,只见灌木后的身影一动不动,再无声音,不觉起了疑,跳下车奔走过去,没见那少年的人影,只余枝桠上一截灰布随风飘扬。

    片刻之后,宽大的车厢内,锦服男子听完属下的汇报,把玩着那只红木盒子,眉梢轻扬,似笑非笑。

    “好你个裴小宝,敢阴本王,这梁子结大了……”!

第二十四章 英雄出少年

    这一个时辰车程的路,易倾南走了足足半日,才来到城门前。

    上京城的城门比青州不知高大宏伟了多少,易倾南仰视了半晌,心里莫名兴奋,这就是上京,首都呢,莫老头会来这里找她?

    漫步进城,但见长街宽阔,朱门锦户,一路上店铺众多,人流不绝,一个个鲜衣彩带,谈笑风生,看在眼里,听得耳中,自己也跟着来了精神。

    吼吼,未来的日子,就要在这座城里度过了!

    易倾南心情甚好,随着人流到处走走看看,什么东西在她眼中都是稀奇的,不知不觉走了好几条街,等到走得累了,肚子也饿了,一摸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正好走到个食铺前,铺里伙计刚端出一笼新出炉的包子,易倾南闻着那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脚已经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这位小哥,请问要点什么?”正在招呼客人的伙计一见她进来,愣了一下,赶紧笑脸相迎。

    易倾南左右看看没旁人,才知道他是跟自己说话,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呜呜,这一路没少被人歧视,没少被人欺负,今日竟有如此待遇,真是不枉此行啊!

    首都就是首都,城民的素质都不一样!

    偶爱你,上京!

    那伙计见她不答,又讨好问道:“可是府里要送些包子?现在送,还是等会儿送?”

    那边店主也挤过来,陪笑道:“老夫人就是有眼光,有见识,知道我这包子铺是城里出了名的好,皮薄馅多,童叟无欺!”顿了下,又拔高声音道,“各位街坊邻居,叔伯兄弟,公子小姐,大家都看看,裴府的小哥都来我这小店买包子呢!我家的包子,连裴大将军都爱吃,一天三顿,缺一不可!”

    易倾南听得目瞪口呆,见得众人的眼光直直往自己身上看,忽然间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身衣服起了作用!

    裴府?裴大将军?

    马车上的美男,莫非是这裴大将军的儿子?

    听着店主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吹嘘自家包子,易倾南只觉得啼笑皆非,这人也真是个角色,居然打起免费广告来了,看店门口顿时涌进来不少人,争先恐后扑向那一笼笼包子,效果还不错!

    “嗯,大将军让我来拿三笼包子,府里等着要的,你快找个家什给我装好!”她将计就计道。

    “是是是,小哥你稍等,马上就好!”店主高兴答应着,亲自准备去了。

    易倾南跟在他背后,小声嘀咕:“这买包子的钱……”

    店主立时接上:“不用不用,大将军要吃包子,说一声就行,要多少有多少,哪能收钱呢!”

    易倾南故作为难:“这怎么行,我出门的时候大将军说了,一定要给钱的,一定要给的!”说着就往腰袋里摸去,摸了几下,皱眉道,“咦,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难道我记错了?”

    店主已经捡好了包子,用个竹篮装着,殷勤递到她手里:“就几个小钱,挂账就行,等过个一年半载的,数目多了,通知我到府上领便是。”

    易倾南点点头,没忘再赞一句:“大将军他老人家还真是喜欢你家包子,好好做,加油哦!”

    店主嘴角抽搐下:“老人家……”不对啊,大将军才二十有一,怎么就老人家了?难道大将军喜好特殊,就爱听别人这么叫?

    浑然不觉此话在对方心里造成多大的影响,易倾南在众人羡慕嫉妒的注目礼下,抱着那篮包子,昂首挺胸,大步出门。

    自从遇到那将军公子,她就开始转运了,不是吗?

    出了包子铺,隔壁就是个酒馆,酒馆靠门处围了不少人,个个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圈子里一人身着青色长衫,手持一把折扇,许是嫌自己身高不够,径直站在板凳上,直说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

    “前两天我那在城门当差的妻弟,亲眼看见裴府的马车进城,车上就坐了裴大将军一个人,大将军面色不太好,唉,都是为朝廷终日辛苦,积劳成疾啊!”

    有人插了一句:“不是说大将军是回沧州老家上坟去了吗,怎说是为朝廷辛苦?”

    那青衫男子眼睛一瞪:“你小子知道什么?当年若不是大将军在战场上为国效力,出生入死,而是好端端待在上京裴府里,裴老爷子会担忧得一病不起吗?裴老爷子要是不生这场大病,哪能短短半月就撒手人寰?裴老爷子要是还健在,裴大将军怎么会扶灵回乡,将其安葬在沧州祖坟,每年此时都要千里迢迢前往祭拜?裴大将军要不是因为要请假回乡祭拜,每日每夜操劳过度,又怎么会累出病来……归根结底,乃是为了朝廷辛苦。”

    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却被易倾南听得个头昏脑胀,愈发糊涂,被他给绕晕了。

    那裴大将军既然有个年过二十的儿子,他自己至少也是四五十岁了,他的老子,那就是差不多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朝代,算是高寿了,病逝也很正常啊!

    又听得底下有人叫道:“孟大哥,你就再给大伙说说裴大将军的事迹!”

    青衫男子哼道:“我早讲过好多次了,这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人抓抓脑袋,讪笑道:“你就再讲嘛,我们百听不厌的。”

    青衫男子很是得意,清了清嗓子道:“说起这上京裴府,也算是个传奇,自我苍汉国开国以来,裴家子弟,隔代便有人从军,十余人为国捐躯,堪称铁血悍将,满门忠烈。”

    “五年前,北方的少商国入侵,在我苍汉边境烧杀掳掠,连破五座城池,一路朝沧州开进,裴大将军当年才十六岁,刚进入沧州守军军营,便自请先锋,身先士卒,千里单骑,刀斩少商大军将领,后又率一千精兵计破少商二万大军,再率敢死队五百人夜袭少商军营,火烧粮仓,摧毁辎重,最后迎敌于沧州城外,决一死战,以五千守军力敌少商三万大军——”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一下,底下众人便都随他的停歇屏息噤声,青衫男子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才悠悠道:“沧州大战,从早晨一直战到次日黄昏,现场那个惨烈啊,据说鲜血把黄土都染成了红色,裴大将军尚三箭,却在马背上屹立不倒,霞光万丈,威风凛凛,犹如天神降世,少商士兵得见,一个个丢盔弃甲,磕头而降!”

    话音刚落,底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捷报传回,皇上龙颜大悦,封裴大将军为忠毅将军,待裴大将军班师回朝,赐宴百花苑,亲书精忠报国四个大字,那牌匾现在还挂在裴府大门上呢!经此一役,少商大军退回国内,再无声息,邻国夷陵也是心怀忌惮,不敢造次,后裴大将军加紧练兵,士气高涨,军威大振,去年年底,年迈的余老将军病故,皇上于是封裴大将军为大将军,兵马大元帅,官至一品,裴大将军推辞未果,只得受了。”见得底下人等向往崇拜的表情,无比骄傲道,“至今我苍汉边境还有歌谣传唱,冷面裴将军,一骑抵万兵,长刀雪国耻,四海无人敌……”

    易倾南嘴里咬着个包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此将军,就是彼美男?!

第二十五章 动动小嘴,天花乱坠

    呃,就说是转运了嘛,而且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随便在路上打劫个人,撞上来的对象居然是个大将军。

    大将军,兵马大元帅,那是啥概念,相当于国防部长了!

    这么年轻的大将军,还长得那样帅,难怪如此受欢迎!

    正在暗地兴奋,就听得跟前高叫一声:“哎哟,是裴府的小哥,来我们小店打酒呢!大家快让开,快让开!”

    人群闻声分开,给她让出条通道来,那酒馆掌柜满面堆笑,屁颠屁颠迎上来,甚是殷勤。

    “是府里要打酒么?要女儿红还是高粱醇?小店自制的青果酒,口味也是极好的,府中女眷最是适合……”

    易倾南经过方才那一幕,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想着自己也不爱喝酒,便摆手道:“我只是路过,你忙你的,不用理我。”

    众人此时已认出她的衣饰,尽数围拢过来,那青衫男子更是来了精神,从板凳上跳下来,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笑道:“既然是裴府的小哥来了,我也该退位让贤,让小哥上来讲讲裴大将军的事迹,小哥是大将军身边的人,肯定比我知道的要多!”

    易倾南吓了一跳,她就是个西贝货,靠着这身衣装混点吃喝还行,哪知道什么裴大将军的事迹,三句两句就要穿帮!

    “是啊,请小哥给大伙讲讲!”

    “小哥你快讲啊!”

    众人连声说着,这个拽她胳膊,那个推她肩膀,硬是把她给架到了那板凳上。

    易倾南被逼得没法,只好道:“先说好,我讲了你们就让我下来,我还赶着送包子回府呢!”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众人异口同声道。

    易倾南立稳身形,将竹篮放在桌上,想了一想道:“那行,我就说说裴大将军这次在从沧州回上京的路上大战山贼的事儿。”

    “山贼?”

    “哪个挨千刀的这么大胆,敢跟大将军过不去?”

    “大将军不是只有一个人吗,那山贼有多少人……”

    易倾南这手抓起双筷子,那手捏了个酒杯,叮叮当当一敲,止住下方七嘴八舌的议论,拔高声音道:“有道是,‘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橐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这诗中所写不是旁人,就是咱裴大将军!”

    一时欢呼迭起,掌声如雷。

    易倾南很是得意,摇头晃脑道:“话说裴大将军从沧州老爷祭拜归来,身边就只带着名车夫,两人同乘一车,返回上京,这一日清早,马车驶到大路上,忽然间山坡上传来一声吼,一名大汉领着百十号人奔下山来,拦在大将军的马车前。那大汉生得高若铁塔,眼似铜铃,面如锅盖,额上绑着红绢头巾,身上穿着粗布短褂,一手拿着一把亮锃锃的板斧,凶神恶煞,好生骇人,张口便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说罢,一把板斧就朝着马车飞过来!”

    人群中溢出一声惊呼:“哗,这么厉害,大将军没事?”

    就要这样的效果!

    易倾南瞟了那发言之人一眼,慢条斯理道:“若换做是你我,铁定有事;但是是大将军,又岂会有事?”

    众人齐声道:“就是就是,大将军怎么会有事!小哥别理他,快讲快讲!”

    易倾南不紧不慢道:“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板斧就要砸上马车了,电光火石间,从车帘里蓦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来势汹汹的板斧轻轻接住,只见大将军慢慢从车厢里探身出来,根本不看那汉子,而是随意把玩着那把板斧。别看那板斧重逾五十斤,到了大将军手里,就跟个小孩子的拨浪鼓似的,上下翻飞,滴溜溜打转!对方的人都看傻了眼,忽觉眼前白光一闪,脑门一凉,原来是大将军将板斧掷出,斧头就贴着众人头顶飞过去,什么帽子啊,什么发髻啊,全都齐刷刷削去,只听当的一声,板斧直直嵌进人群后方的山崖上,斧头已经没影,只剩个木柄露在外面!”

    众人沉默一下,又爆发出如雷掌声,个个欢呼雀跃,又是拍桌子,又是跺脚,那股子激动劲儿,差点要把房子给掀了。

    易倾南愈发说得顺溜:“大将军露了这手之后,这才喝问,‘你这厮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那汉子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大着胆子道,‘老子的名字说出来吓死你,告诉你,老子名号叫做冷面阎罗鬼见愁,你留下钱财,老子便放你过去!’大将军哈哈笑道,‘你是冷面阎罗,我是冷面将军,我俩正好配个对,今日便来好生比划比划,看哪个更胜一筹!’说完就刷的一声拔出刀来,但见那刀雪光闪亮,一刀过去,那汉子手里的板斧就被切豆腐般断为两截!那汉子失了兵器,知道遇到了强敌,转头就逃,大将军哪能容他溜走,一掌将他掀翻在地,脚尖踏上,喝道,‘你这贼子,认得我吗?’那汉子躺在地上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冒犯大爷,求大爷饶小人性命!’那车夫过来,指着一帮人等说道,‘你们可知我家主子是谁?’众人面露惶然,一齐摇头,车夫哼了一声,自豪道,‘告诉你们,这位就是当年在沧州保家卫国战功赫赫的裴大将军!’那些人听了,吓得面如土色,纷纷磕头求饶,大将军大人大量,也不与之计较,只告诫众人各自归家,安分守己,不可再犯,如有违背,一律押送官府处以重刑。山贼们如鸟兽散,一路屁滚尿流,眨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从此再不敢出来作恶。”

    一气呵成说完,易倾南心底将自己大大佩服了一番,至于这个山贼的原型,自动漠视,忽略不计。

    底下人等听得如痴如醉,意犹未尽,见她停下,赶紧又道:“小哥,再讲!再讲!”

    易倾南哪敢停留,从板凳上跳下来,拎起篮子,微笑摆手:“不能再讲了,咱身为裴府的人,做事要低调,低调,知道不?”

    唉,要不是鉴于这身特殊的衣服,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她倒是由此想到一个极有“钱”途的职业——无他,说书先生是也。

    脑海里登时出现这么一出:小五哥一袭长衫,气定神闲坐在案前,啪嗒一声,醒木一拍,折扇合上:“诸位听众,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章 乐极生悲

    (前面还补了一章,亲们别漏看了哦。)

    接下来,易倾南的日子过得很好很强大。

    那日从酒馆出来,眼见天色不早,易倾南转进了一家客栈,就凭着这身世人皆识的衣服,不费吹灰之力就要了间客房,不花分毫,成功入住,热水热饭供应着,小二跑上跑下那叫一个殷勤。

    不过她也明白,这样的幸福生活是偷来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失去,要想在上京城里立足,还得好生思量,找个养家糊口的活计才行。

    躺在客栈的床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

    继续做乞丐?不行,别的不说,只说这张疙疙瘩瘩的丑脸,路人一见便心生厌恶,掩面而走,什么营销手段,什么乞讨技巧,全都用不上。

    说书?大庭广众,抛头露面,万一被人认出曾经是裴府小哥,铁定是当街追杀,人人喊打!

    卖花?除开上述理由,自己势单力薄,没人帮衬,也是行不通的。

    这也不好,那也不对,这副小身板,到底该干点什么?

    次日一早,易倾南就出了门,开始在上京城各处溜达,熟悉地形,打探民情。

    上京城的整体布局相当规整,基本呈正方形,城内有宫城和皇城,坐北朝南,皇权森严,居民区则是在分布城内各处,其中道路纵横交错,有宽阔的主城道,也有细窄的小巷,另外还有专门做生意的商业区——东西南三市,她去过的那家包子铺和小酒馆,就是在南市一隅。

    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大致摸清了以上情况,中途她还无意间从裴府附近经过,要不是见路人盯着自己指指点点,还险些撞到门前去,真真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跑路时不忘往那大门处回头一瞥,但见院墙高耸,朱门紧闭,门前左右蹲立一双石狮,无端显出几分威严来。

    裴府位于城西北位置,这记住了地方,往后的几天便是远远避开,晚上回客栈歇息,白天则是游走于东南两市,靠着这身衣服,吃喝不愁,相安无事。

    那打坐的功夫她又开始练习,练过几夜之后,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又有了精神与干劲,体力充沛,神采奕奕,白天走再多的路都不觉得累。

    相较于之前的逃亡奔波,这样的生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甜如蜜,唯一让人觉得美中不足略有遗憾的,是那张麻子脸。

    原本密密麻麻的疙瘩已经流出脓血,消肿结疤,配上那张黄里透黑肤色不均的脸,活脱脱像是刚出炉的烧饼上撒满香喷喷的芝麻粒!

    她爱吃烧饼没错,但从来没想过要长成一只烧饼啊!

    这还不算什么,更让她觉得沮丧的是,这天夜里关在房里沐浴,竟发现周身遇水奇痒,一挠就开始脱皮,手指宽的皮一条一条往水里掉,她原来的皮肤是黄黄黑黑的,而脱皮处的新肉则是粉红粉红的,不由得叫人联想到那慢慢蠕动的肉虫子,哪里还敢再洗,跳出来几下擦干,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莫老头明明说的是长毒疮,她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却怎么变成这样了?

    呜呜,到底要让她丑陋成什么样子?!

    到第二天天一亮,易倾南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匆出门,就近找了家医馆,冲着一位白胡子大夫而去。

    “这位小哥,哪里不舒服?”白胡子大夫面对面坐着,一脸慈祥。

    易倾南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脸上莫名长疙瘩。”又卷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臂来,“还有,脖子以下的部位一沾水就发痒,还脱皮。”

    白胡子大夫仔细查看一番,又搭了两根手指在她腕上,凝神号脉,过得半晌,轻轻看她一眼,沉吟道:“这脉象看似有些奇异……”

    易倾南吓了一跳:“很严重?”这年纪轻轻的,不会得了绝症?

    白胡子大夫目光微收,又探了一会,才徐徐说道:“说起来其实是件好事,你体内应该是有一种慢性毒素,具体是什么毒老夫也说不上来,但这毒日积月累积聚,也许会让你感觉难受……你这些年来没觉得哪里痛吗?”

    易倾南茫然摇头:“我能吃能睡的,没觉得哪里痛啊。”不仅没觉得痛,体质比一般少年还好些呢!

    白胡子大夫满目疑惑,自言自语道:“这就怪了,老夫明明觉得是种毒啊,怎么会没有痛感呢,难道要再积累一段时日,再大肆爆发……”

    易倾南急急打断他道:“我现在这样,是毒发的表现吗?”

    白胡子大夫微微摇头:“方才老夫不是说是好事吗,你现在非但没有毒发,而且还大大好转了,这不,长疙瘩,流脓血,都是排毒自愈的过程。”

    易倾南听得又惊又喜:“您的意思是,我没事?”

    白胡子大夫呵呵笑道:“基本没事。”

    “基本?”

    “是啊,若是老夫给你开几服清热去毒的药,加速排毒的进程,则是事半功倍……”

    半个时辰之后,易倾南捧着几只药包走出医馆大门。

    照例是挂账,账本上鬼画桃符签了个裴小宝的大名,身无分文,情非得已,只好在心里暗道,和那饭钱房费一样,是借不是骗,反正对方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去裴府讨要,等到不久之后小五哥发达了,定当加倍奉还!

    医馆离客栈其实也不远,就一条街的距离,这没病没灾的,心情立时大好,易倾南正乐呵呵往回走,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怒吼:“麻脸小子,你站住!”

    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去,只见斜对面一群服饰统一的青衣男子大踏步朝自己奔过来,个个身形壮实,气势汹汹,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大家快拦住他!”为首那人指着她,愤愤喝道,“就是这麻脸小子,这几日穿着咱裴府的衣服,到处坑蒙拐骗,毁我裴府声誉,更是毁裴大将军的声誉!大家一齐动手,别让他给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街上顿时炸开了锅!

    敢冒充裴府下人,诋毁裴大将军声誉,那还了得!

    不用多话,整条街上所有的活物,不论是人,还是狗,甚至是洞里的耗子,路边的蚂蚁,都没有半分犹豫,前赴后继义无反顾,用跑的,用窜的,用爬的,往易倾南所站的方位直扑过去!!

第二十七章 不入狗窝,焉得故人

    小五过街,人人喊打!

    易倾南见势不妙,扭头就跑,小短腿扑哧扑哧奔得飞快,后面的人群也不甘示弱,不知从哪里变出些木棍铁棒来,挥舞得虎虎生风,边追边是打将过来。

    妈呀,瞧这架势,哪里是围追堵截,直接就是要她的小命啊!

    易倾南想着被抓住之后的悲惨命运,浸猪笼插竹签挖眼割舌灌辣椒水乱棒打死凌迟处斩五马分尸,吓得脸都白了,冷汗直流,穿街进巷,卯足了劲往前跑。

    身后追逐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汇合成一股庞大的队伍,有身高腿长的人,已经快要追上来,大手一抓,眼见就要抓住她的胳膊!

    易倾南忽然回头,一只药包朝那人砸过去,口中高声叫道:“给你银子!给你!都给你!”

    那人本能去接,不料易倾南乃是使的个巧劲,药包在空中翻了个筋斗,掉在地上。

    刚才她那声喊得颇响,身后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愣之下,便有好几人低头去捡,这前面一停顿,后方收势不住,捡包的人与追来的直直撞在一起,人仰马翻,跌倒一片。

    易倾南一招得手,顾不上去看,便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奔逃。

    刚转过一处巷口,冷不防斜刺里伸出条腿来,易倾南猝不及防,刚巧被绊,一下子摔了出去!

    那人一见得手,飞一般扑过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

    那人只顾欢喜叫着,却不想易倾南也是个倔性子的,岂能轻易就擒,侧头狠狠一口就咬在他手上!

    “哎哟——”那人吃痛松手,易倾南乘机跳起来,推开他又继续跑。

    这你追我逃,一路狂奔,易倾南听得背后脚步声声,知道追捕大军还在不断扩充人手,吓得真是魂都没了,奶奶个熊,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马失前蹄,倒霉透顶!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行行好,给咱小五哥一条活路成不?

    今日若能顺利逃脱,捡回小命,修庙宇塑金身烧高香磕响头,一应俱全,要啥有啥!

    易倾南两脚如飞,左弯右拐,不时避开路人的阻挠,还得躲闪那些从房舍门窗里掷出的暗器,什么臭鸡蛋,什么烂芹菜,什么破草鞋,什么脏亵裤……只有想不到,没有扔不出。

    曾听客栈掌柜无限向往地追忆,当年裴大将军班师回朝,少年名将,雄姿英发,引得街边无数少女以瓜果相投。

    而今她这待遇,咳咳,内容也差不多,只形式稍有不同而已。

    咱小五哥淡泊名利,想得开,想得开!

    街头巷尾,风起云涌,追的追,逃的逃。

    这上京城她不过是囫囵吞枣走了一遍,虽说当时大致记住了地形,但这会儿情势紧急后有追兵,心扑通扑通跳得快要蹦出来,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慌不择路直奔小巷深处,等到发觉不对,已经晚了。

    竟是个死胡同!

    面对那一堵灰扑扑的高墙,易倾南心底只有一个想法,直接撞上去,撞回那阴曹地府,找冥王问个明白,这苦难无边的岁月,究竟何时是个头?

    可惜她没那崂山道士的法术,也没那壮烈捐躯的决心,面对一大群汹汹追来之人,猛一提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古怪力道,竟是蹬蹬几下翻上墙头。

    就这么骤然悬空,易倾南自己先吓了一跳,那追兵也是执着,一个个甩开膀子也要往上爬,还有人找来了长长的竹竿,意图将她从墙头上戳下来。

    易倾南被戳了好几下,赶紧站稳,顺着围墙径直走,没一会儿就将底下人群抛在脑后。

    众人也没放弃,调转方向,朝着她远去的身影又追了上去。

    易倾南在墙头奔走一阵,见下方有个小院,院里长着棵大树,枝繁叶茂,树冠与围墙尚有三四尺的距离,便看准目标,作势一跳,居然稳稳跳到树上,双手抱着树干,飞快滑下。

    脚尖着地的刹那,方才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也跟着落了地。

    再看四周,但见一圈黑漆漆的围墙,高约两丈不止,院子里一大块空地,除了那棵大树,还有一口水井,空地这头是个院门,那头是五开间三进大屋,静悄悄的似乎空无一人。

    易倾南过去推了推那门,并无门闩,但却打不开,还听得哐当作响的声音,应当是外面给锁住了。

    原来主人出门去了,不在家。

    易倾南耸耸肩,既然没人,自己也出去不了,那就等。

    在院子里转了转,也没甚看头,忽听得那边屋里有异样的响声,似是什么东西在蛰伏欲动,易倾南不由得起了疑心,试着唤了声:“屋里有人吗?”

    突然间,大屋中间那道房门打开,扑出好几条巨犬来,张牙舞爪,高声狂吠,模样极是凶恶。

    易倾南只道是主人隐在屋中,不喜生人打搅,故而放出恶狗驱逐,忙不迭叫道:“主人家,我不是坏人,是不小心从墙头掉下来的,困在院子里出不去!”

    谁知那巨犬仍是凶狠狠直扑过来,只听得汪汪汪几声急吠,五头身高齿利的巨犬已将她团团围住,不住发威,易倾南见得那森森长牙,凶狠神态,心中害怕,仓皇间又丢出只药包去,谁知狗儿鼻子灵敏,一嗅便知,根本不予触碰,只呼呼吸气,似在嘲笑她的傻气。

    对不起,俺狗兄只爱啃骨头,对喝药汤没兴趣……

    易倾南看准包围圈有个空挡,嗖的窜出去,那巨犬跟着闪电般追出,她身在半路,却突然一扭身,转向飞奔,看准屋舍边上的一道半掩的小门,急急冲了进去,人还没站定,即是反手关上。

    小门里黑乎乎的,依稀是个杂物间,只有门,却没有窗户,易倾南正眨着眼睛,努力适应这幽暗的光线,忽见跟前一个模糊的黑影,慢腾腾立起来,气息微微,静默无声。

    是人?还是兽?

    易倾南心跳如鼓,手在房门处一阵乱摸,突然摸到根硬硬的东西,像是扫帚之类,定了定神,对准那黑影直戳过去,低叫:“站住!别过来!”

    那黑影闻声一僵,停顿了几秒,不敢置信地,哑声叫出来:“小五哥?”!

第二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易倾南正待挥动扫帚打过去,一听这唤声,立时呆住,扫帚啪嗒掉在地上。

    “你是……石头?”

    “嗯,我是,我是啊!”黑影扑过来,抱住她哽咽低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虚弱无力,细如蚊蚋,“小五哥,你终于来了!”

    易倾南又惊又喜,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好搂着那瘦削的肩膀,不住轻拍,自己也是眼眶发热,连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上京?待了多久了?二虎他们呢?翠丫呢?”

    这不提还好,一提就惹得石头眼泪簌簌,哑着声音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呜呜,二虎和福贵被大水冲得不见了,估计是没命了,我只抓到了翠丫,当时福贵和翠丫都在我旁边,可我只救得了一个,小五哥,我对不起福贵,我对不起他……”

    易倾南想到有回聊天,说起几人水性,石头水性最佳,二虎次之,福贵就会几下狗刨式,翠丫是女孩,压根就不会,暗叹一声,安慰道:“福贵那么大的个头,你要是救他,铁定把你一起拽进河底去,两人都会没命,所以救翠丫是对的,救得一个算一个,你没对不起谁。”

    石头呜呜又哭了一会,慢慢消停下来,易倾南瞅了瞅漆黑的环境,疑惑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些狗是主人家养的?这主人家是什么来头?还有你的声音,怎么成这样了?”

    说话间,只觉得石头浑身一颤,打了个寒噤,哑声喃道:“他们……是坏人!是坏人!小五哥,快带我逃出去!快逃出去!”

    “别怕,我这就带你出去!”易倾南安抚一句,又道,“不过门外有好几条大狗,我先去引开它们……”

    “不用了,小五哥,我有办法。”石头轻轻推开她,摸索着走向房门。

    易倾南听得他走路声音也不太对,刚一皱眉,就见他已经拉开门,光线一亮,那五条巨犬果然还堵在门口,汪汪狂吠,那情势却与方才有所不同。

    石头从腰间掏出个口哨来,滴滴在嘴里吹了几下,说也奇怪,那巨犬居然立时停止吠叫,去到一边空地蹲坐下来,摇头摆尾,颇有讨好之意。

    易倾南在旁看得咋舌,奇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训狗了?”

    石头眼神一黯,将口哨收起来道:“我只会这个,这是唤它们吃食的哨音。”

    易倾南顾不上多问,赶紧推他去往那大树的方位:“快爬上去,我带你从那墙上走!”瞥见门后挂着件黑色衣服,心头一动,忙过去扯下来。

    回头过来,却见石头站着没动,只怔怔望着那大树,不由问道:“怎么啦?”

    石头抹了把脸,语音暗哑且苦涩:“我脚瘸了,别说是爬树,就是走路都成问题。”说罢慢吞吞走了两步,果然是一点一顿的,步伐很是生硬。

    易倾南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脚……怎么会瘸了?”此时光线大亮,这才看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淤青与红痕。

    石头咬唇,瞪向那边大屋,流泪道:“都是他们打的,他们好多人,用棍子打折了我的腿!”

    易倾南听得怒火中烧:“他们是谁?人呢?到哪里去了?”

    “他们是人牙子,专门在乡下掳了孩童少年到这城里来卖,男的就卖给作坊做工,女的就卖给人家当丫头,我和翠丫在河里漂了好远,好不容易游到岸边,结果遇到他们,他们就把我们打晕了抓上马车,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那屋里还关着好些少年人呢,我是脚瘸了,跑也跑不掉,才可以住在外面,顺带帮他们喂狗,打扫院子,那些人都关在铁栅栏里……”石头急急推她,“你快走,等他们回来,连你也会一起关的!”

    易倾南左右看看,忽然觉得不对,问道:“翠丫呢?翠丫没关在这里?”

    石头眼眶一红,嘶哑哭道:“他们见翠丫生得俊俏,把她卖到青楼去了,我跟他们拼命,他们就拿木棍打我,还灌我喝哑药……”

    易倾南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群王八蛋!难道就没人出来阻止吗?!”

    “他们可凶了,这周围的人都不敢得罪他们,我使劲喊救命,他们就跟人说我是他家的小儿子,得了失心疯——”石头哑着声音,一个劲将她往大树的方向推,“小五哥,你快走,去外面报官!让官兵来抓他们!”

    易倾南扯扯衣袖,又摸摸面颊,有丝发愁,去衙门报官,那她不是自投罗网么?

    但人命关天,大局为重,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易倾南下定决心,便大义凛然朝那棵大树走去,还没走到树下,忽听得院门咣当响了几下,外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锁了门的,主人家不在,没人。”

    “各家都问过了,就只剩这一户,说不定那麻脸小子躲在里面,我们要不要等这主人家回来,进去搜查一番?”

    “谁知道要等多久,万一那麻脸小子是躲别处,便趁机跑掉了!”

    “那要是就在这里面呢……”

    易倾南听得真切,不由得暗道一声天助我也,这现成的救兵就在外面,哪里需要她到那衙门去搬!

    可怎么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边有异状呢?

    正当思索,又听得外面脚步声声,沉着稳健,与之前追她的那声音却有不同。

    “不是说在抓那冒充本府家丁的小子么,怎么都堵在人家院子门口?”

    此话一出,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禀报将军,我们怀疑那麻脸小子就躲在这院子里……”

    “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这样兴师动众的做什么?全都给我回去。”嗓音虽低,却暗含威严,不是旁人,正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裴大将军!

    众人不敢有违,喏喏称是,齐齐往外走。

    易倾南一听着急了,这救兵都走了,那还了得?!

    赶紧捏着嗓子变了声音叫道:“救命!救命啊!恶狗咬人啦!”叫完又拉了石头,低声叮嘱道,“这群人会进来救你的,你脱险之后,就去那平安客栈大门附近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谁知那外间的脚步只停了一停,即被人劝说回去:“大将军有所不知,这院子里住了个疯子,成天瞎嚷嚷,我们都听习惯了。”

    易倾南简直是七窍冒烟。

    你才是疯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子!

    罢了罢了,咱小五哥舍身取义杀身成仁,敢于直面这凶险的人生,死就死!

    心一横,便是朝那院门冲过去,高声叫道:“外面的人听着,老子就在里面,那姓裴的小白脸,有种你就进来抓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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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救命恩人

    一声吼完,易倾南慌忙罩上那件黑衣服,扯散自己的头发,呸呸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胡乱抹了两把,再往脸颊上又抹了两把,五秒钟搞定这些,便是火烧屁股般的蹿上大树,从原路跳上墙头,往远处飞奔。

    如此挑衅开骂,那裴大将军肯定气得没法,铁定要闯进门来,这样一来,石头和那些被关押的少年人就得救了!

    而自己,别无选择,只有撒开脚丫拼命跑!

    跑着跑着,感觉距离已经很远了,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那院门仍是紧闭,居然没人闯进来,而那院子里却站着一道挺拔轩朗的身影,正被石头紧紧抱住大腿,哭得稀里哗啦。

    好石头,倒是个不笨的!

    易倾南在心底一声赞。

    许是察觉到她回头窥视的眸光,男子黑眸微微一闪,手指勾起,轻轻弹出。

    易倾南刚转过身去,没奔出两步,就听得下方细微声响,右腿腿弯处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哎哟一声,身子一歪,从高高的墙头上直摔下去!

    这墙头比之前的院墙稍稍矮些,但至少也是一丈多高,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不断胳膊瘸腿的?!

    易倾南脸色煞白,迷糊间好似是本能翻了个筋斗,膝盖一弯,双手一扑,竟稳稳着地,完好无损!

    心头一喜,听得后方脚步声声,又有大群人追过来,赶紧扭头就跑。

    这一动不打紧,却觉右腿酸软,使不上劲,只得拖着条腿努力朝前挪。

    刚转过一个巷口,忽见路边停着辆马车,一名中年男子正站在车前与人说话,只考虑了一秒钟,易倾南当机立断,悄声凑近,趁其不备,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还没坐下,就对上一双狭长清淡的眼。

    呀,这车里竟是有人的!

    易倾南听得外间追兵奔近,忙对那人比划了个嘘声的手势,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披头散发,满面污泥,这副尊荣实在有碍观瞻,只得稍微往门边退了一点,讪讪笑道:“这上京城治安不好,大白天的有人打劫,害我摔了一身泥。”说完自己先汗了一个,话说就这身衣装长相,能将她作为打劫对象,估计那劫匪是个色盲加白内障。

    那人轻哼了一声,没有搭话。

    易倾南缩了缩脖子,用衣袖抹了下脸上的泥,又理了下理头发,自觉应当顺眼了不少,刚要找点话题来套近乎,就听得车前有人唤道:“白先生,可以走了么?”

    “走。”那人惜字如金,只吐出两字,便闭眼假寐。

    车轮轱辘轱辘转动,马车缓缓前行,忽然间,车厢猛然一顿!

    易倾南没坐稳,直直朝那男子扑过去,手掌刚要搭上男子的肩,就见他眼眸睁开,眉头蹙起,也没见什么动作,自己的身子就朝反方向摔了出去。

    车厢里除了两人之外,还堆放着好几只大木箱,另有花花绿绿的衣物绸带之类,易倾南正好撞在一堆衣物上,倒也不痛,就听得车外有人斥道:“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的吗,这样宽的路,为何非要挡在我马车前面?”

    “大叔对不起,我们是裴府的下人,在追一个穿灰衣服的麻脸小子,刚刚应该就从这里跑过去的,请问大叔你看到没有?”

    易倾南一听这话,吓得屏息噤声,见那男子有意无意瞟了自己一眼,忙扯了衣襟向他展示,这可是黑色,不是灰色!

    “什么麻脸小子,没看见!”中年男子哼了一声,又道,“裴府是,我们展家班班主前些天才被请去你们府上见了杨嬷嬷,商量筹备月初老夫人的寿辰,今日正在这店里制戏服呢,一来二去的还得修改好几回,正愁时日不足,你们还拦我的车,耽误了大事谁来负责?”

    他这一责问,追赶的众人忙不迭退开,自觉让道。

    “我们追人心切,对不住了。”

    中年男子撇撇嘴,转头过来问道:“白先生,你没被撞着?”

    易倾南眨了眨眼睛,神情无辜,可怜兮兮望着那男子,男子看了眼面前脏污泥泞的少年,明明是张丑陋不堪的麻子脸,却生了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羽睫颤动,潋滟生光。

    似被那盈盈波光闪了下神,男子微顿一下,方才应道:“我没事。”

    那中年男子瞪了车下众人一眼,赶着马车走了。

    听得马蹄声起,车轮滚滚,易倾南暗地舒了口气,朝那男子拱了拱手,讨好一笑:“谢谢先生相助。”

    男子面无表情坐着,看都不看她一眼。

    易倾南碰了个软钉子,也不觉尴尬,眼见一场大祸化于无形,紧绷的情绪顿时松弛下来,笑嘻嘻自报家门:“我姓易,名叫小五,先生叫我小五就好,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男子还是没回应。

    换做别人,也许早没了声儿,但易倾南就是个自来熟,小嘴啪嗒啪嗒动个不停:“先生是本地人,可是在上京开办学堂的?身边需不需要个书僮什么的?帮先生打扫打扫,铺铺纸,磨磨墨?先生你看我合适不,我认识很多字的,还会作诗,画画,编歌,煮饭,洗衣……”边说边是小算盘打得不停,看这人少言寡语的,心眼儿还不错,至少没把她供出去,人家叫他先生呢,看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要不就他了?

    “不是。”

    易倾南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

    真是言简意赅啊,她说了那么多,他就两字,一下子就把她后面的理想全都否定了。

    呜呜,不过是想找份差事而已……

    好在她抗压能力超强,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对方不爱说话,那她也就不鼓噪了,安心坐车便是。

    那马车行了一阵,车速缓了下来,慢慢悠悠停住了,易倾南也不赖着,当即站起抱拳,信誓旦旦道:“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将来先生若有用得着我易小五的地方,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男子仍如老僧入定,端坐不动。

    易倾南笑了笑道:“那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说完朝他挥挥手,拉开车门就要往下跳。

    “等下。”男子蓦然抬眸,沉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易倾南回头:“啥?”

    “你会修琴么?”他问。

    “修琴?”易倾南怔了下,只见车外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面色微白,眉目如画,山水般清朗轩秀,一袭绿衣宽松舒展,叫人想起湖边青盈盈的竹林,枝叶修美,随风荡漾。

    这上京城怎么尽出美男,个个出类拔萃,独具特色,真把她眼睛都看花了!

    易倾南一听有戏,也顾不得看美男了,欢喜得连声答应:“会的!会的!”

    这会儿别说是修琴,就是修航空母舰,她都会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第三十章 过河拆桥

    男子点点头:“白沐。”

    “呃?”易倾南又怔一下,见他弓身立起,赶紧先跳下车,按住车门,再伸只手臂过去,由他扶着自己下来。

    当书僮,就当有书僮的自觉。

    做着做着,忽然间有丝醒悟,别人不是唤他白先生吗,这个当是他的全名?他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就不知是哪个字,木头的木,幕布的幕,肃穆的穆,还是放牧的牧……

    “白先生。”那中年男子过来,刚唤了一声,突然看见站在他身边的易倾南,疑惑道,“这是……”

    易倾南满脸堆笑迎上去,自报家门:“你好,我叫易小五,是先生新收的书僮。”

    “书僮?”中年男子低喃一声,下意识望向白沐。

    “琴童。”白沐纠正一句,径直走向前方的小院。

    “好的。”中年男子回头朝易倾南瞟了一眼,心里倒是纳闷,不知怎么冒出来个琴童,只道是白沐的熟人,便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展家班的管事,姓钱名通,大伙儿都叫我钱叔,白先生是班主面前的红人,你跟了他算是天大的福气,记得做事机灵些,多学点本事。”

    “是,钱叔。”易倾南答应得爽快,今日既躲开了祸事,又找着了活计,心里也很是欢喜。

    钱通看了看她的脸,又道:“进去之后别到处乱走,免得吓到了别人,往后就跟着白先生在台后,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逛到台前去。”

    易倾南低头:“哦,知道了。”其实此话正中下怀,如今她是这上京城里人人追打的角色,巴不得退居幕后,隐身不现呢。

    白沐在前已经走得不见人影,钱通便领着她进了院子。

    这小院地方不大,不过是座寻常四合院,正对面是三大间正屋,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院子里晾着些长衫短褂之类的衣物,门口摆着几只粗瓷大花盆,盆里养着些花草,空地上也没栽树,只几名身着素衣的青年男女在练功,或马步,或压腿,或倒立。

    一名年过半百的男子身穿藏青色长袍,黑发中银丝点点,面目慈祥,静静站在廊前。

    钱通停下脚步,努嘴道:“瞧见没,那就是我们班主,鼎鼎有名的展天魁展大爷。”末了又道,“走,我带你过去见见他。”

    易倾南还没从周围的景致中回过神来,懵懵懂懂随他走过去,就听得钱通恭敬唤了声班主,将自己推到那展天魁跟前:“这是白先生指名要的琴童,叫易小五。”

    “班主好。”易倾南低眉顺目。

    展天魁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心事,也没怎么看她,只点头对钱通道:“好,你按惯例定个月钱,再讲讲规矩,便领去白先生房里。”说罢朝正屋走去。

    钱通答应着,带着她去往西边厢房,边走边问:“你以前是在哪个班子待的?”

    易倾南茫然望着他:“什么班子?”

    钱通蹙眉道:“戏班子啊!”

    戏班子?

    易倾南嘴巴张得大大的,她正说这地方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学堂呢,原来是戏班子……好,戏班子就戏班子,只要能找个栖僧处,安定下来,看准时机再跳槽便是。

    迎上钱通询问的目光,易倾南赶紧答道:“我没待什么班子,是自己单干的。”

    一句话把钱通唬得一愣一愣的:“竟有这样的?”

    易倾南不迭点头:“有的有的,我老家那边都这样。”

    “你老家是哪儿的?”

    “青州。”易倾南怕他再问些古怪问题,自己应对无措,急急转了话题,好奇问道,“对了钱叔,白先生在这班子里是做什么的?”她可不认为戏班子里还有专门的教书先生,所以此前的推断一开始就大错特错。

    钱通瞟她一眼,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神情:“白先生是班子里的乐师啊,什么乐器都能摆弄,什么曲子都能奏,就是话少了点。”

    易倾南陪着笑插了句:“班主的话也不多。”

    钱通摇头道:“你知道什么,班主是为下月初裴府老夫人的寿辰发愁呢。”

    易倾南在车上听得他以此为理由喝退那裴府众人,便顺着话问道:“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要发愁呢?”

    这戏班子里除了班主展天魁,其余大都是些少年人,白沐年岁稍长一点,却又是个闷葫芦,钱通大概平日没人说话,正闷得慌,此时便打开了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裴府老夫人的寿辰是下月初五,特意递了帖子,请咱们展家班去唱堂会,初五开戏,连唱三天,前几日我随班主去了趟裴府,与老夫人跟前的杨嬷嬷商议好了,定金也收了,戏码也定下了,谁知后来裴老夫人又差人来讲,说是那些戏码都听腻了,今年想看点新鲜好玩的……”

    易倾南笑道:“这要求也不过分啊,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

    钱通叹口气道:“可这些戏都是前辈传下来的,大家平日都演这个,哪有什么新鲜的?再说也没多少时日了,排旧戏都紧,更别说新剧了!”

    易倾南也不懂这些唱戏的事,想了一想,提议道:“这事当直接给编剧交代任务,让他来想办法,最好班主再定个赏罚细则,在规定时间内,编出好戏就赏,反之就罚,只要经济效益跟业务水平挂钩,说不定能激发他的潜力,写出好的剧本来!”

    钱通听得似懂非懂:“编剧?你是说打本子的?”摇了摇头,苦笑两声道,“白先生当初来戏班子的时候要价太高,班主又是个爱才之人,允了他过后便没余钱再养旁人,整个班子除了演戏的角儿们,白先生负责奏乐,我就置办服饰干点杂务,再有就是班主自己上场帮忙了。”

    “没有编剧啊……”易倾南心念一转,问道,“那你们平时都唱些什么戏?”

    钱通一听来了精神:“我们展家班的戏码在整个上京城是最多的,前些年宫里都来人跟班主学呢,那时的势头可红火了,只是因为打仗,朝廷下了禁令,后来禁令解除,看戏的人还是没多起来。”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道出,“赏花,七巧,江心亭,翠玉杯,春日宴,烽烟会,金银桥,青山游,渔家女,轩辕门,笑姻缘,杜鹃记,精忠传,书中仙,金玉满堂,花开富贵……”

    易倾南听他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剧目,没一个是自己知道的,便试探问道:“有没有贵妃醉酒?有没有铡美案?西厢记?牡丹亭?窦娥冤?”

    钱通迷惘摇头:“我入行这么些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些戏呢,难道是从少商国或是夷陵国传过来的?”

    竟然没有?

    这个架空的年代,很多东西都与她所知的历史不一样呢……

    一念及此,易倾南只觉有道灵光从脑中闪过,顿时豁然开朗。

    就凭这,还愁找不到活计赚不到钱?

    见两人已经走到门口,忙拉住钱通,眸子闪亮,一脸兴奋:“走走走,钱叔,带我找班主去,保管给他个大大的惊喜。”

    钱通站着没动:“你不去见白先生了?”

    易倾南大摇其头:“不去了不去了,这职业规划我已经改了,咱不做琴童了,换个更有前途的职务。”

    虽然这样多少有点不道德,但总比她到时候抱着琴一筹莫展嚎啕大哭好?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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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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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介绍:
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