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窈窕家丁TXT下载窈窕家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窈窕家丁全文阅读

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相见欢 第四十二章 天上掉下个凤妹妹(修)

    这头沈文轩派人去搬救兵,那边易倾南跟赫连祺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朝那醉月楼的方向驰去。

    “殿……公子爷,真的要去醉月楼啊?”易倾南坐立不安地问,心底直觉不妥,但又带点小兴奋。

    她早听说这醉月楼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上回挨家挨户找翠丫的时候只在后门处站了会儿,现在却能进入内堂实地参观考察,多难得啊,以她现时的身份财力,想都别想,也只有跟着这夷陵皇子,才有这样的好机会!

    而且,将军主子不是没在府里吗,说不定是有急事去京郊的军营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府里各人都有各人的活计,自己跟着夷陵皇子出来的事,只要彼此不说,谁又会知道?

    “当然要去啊,难不成爷还骗你?”赫连祺被这小家丁怪怪的神情逗得一笑,畅快挥手,“爷今日就是带你出来见世面的,让你好生开开眼界!”

    “谢谢公子爷。”易倾南想了一想,又压低了声音,补充一句,“小人可先说好了,等会去醉月楼的事,公子爷可得帮小人保密,否则小人在管事那里可交不了差,不死也得脱层皮!”其实她怕的倒不是周林,她是怕被将军主子知道,这印象可就一落千丈,打下十八层地狱了!

    赫连祺听她说得郑重其事的,当即含笑应允:“没问题,爷又不是只让你陪这一次,还有下次,下下次呢,会保着你这条小命的!”

    “说话算数?”

    “当然。”

    得了他的保证,易倾南彻底放下心来,自是眉开眼笑,朝车窗外四顾张望,话说昨晚将军主子给她用的那药膏还真管用,抹上之后清清爽爽的,就跟个没事人似的,都不怎么觉得痛了,所以这养伤嘛,在府里和在府外都是一样的效果。

    马车一路穿街走巷,顶上太阳晒得明晃晃的,过往行人也不多,很快到了易倾南曾经来过的青楼一条街,停在醉月楼的大门前。

    “这位大爷,地方到了。”那车夫率先跳下车来,拉开车门,低头唤道。

    赫连祺嗯了一声,姿态优雅步下马车,易倾南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好奇望向那宽敞的大门,这是一座两层的阁楼,占地颇大,富丽堂皇,进门处灯笼高挂,横匾泛光,窗台上花团锦簇,彩带飘扬,还没走近,就听得丝丝缕缕的乐器声,以及女子低低的娇笑声。

    “哟,两位爷,今儿个来得真早!”刚进门,一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扭着丰腴的身段过来,手上捏着条大红色的绣帕,香风习习,眼神妩媚,殷勤笑道,“爷可有相熟的姑娘?要不要我找几个美人过来给爷弹琴唱曲,喝酒解闷?”

    哦,这应该是这里的老鸨,跟电影电视里演得倒是蛮像!

    易倾南抿了抿嘴,心里暗忖,她就是个小跟班,跟着殿下出来见世面的,这里可没她说话的份儿,一切都有人家皇子殿下出面搞定。

    赫连祺摇摇头,眼神肆无忌惮盯着老鸨故意开低的胸口,瞟了眼那白嫩嫩的软肉,调笑道:“本少爷倒没相熟的,要不就姐姐你来陪我吧?”

    这个登徒子!

    易倾南在心里骂了一句,那老鸨看起来都快四十了,他还这般色迷迷的模样,真是重口味啊!

    那老鸨难得红了红脸,嗔道:“公子爷开什么玩笑,我这一把年纪了,您哪儿看得上啊?我还是给您挑几个模样好的姑娘下来,如何?”

    赫连祺没再拒绝,手指一弹,将一锭白银弹射过去,正好落于那老鸨敞开的胸口,卡在肌肤与抹胸之间,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姐姐了!”

    那老鸨低头看去,眼睛立时眯成一条缝,喜滋滋叫道:“春柳,夏荷,秋月,冬晴,快下来,好好伺候这位公子爷——”话音一顿,觉得这公子有点眼熟,却又似是而非的,便凑上前问道,“请问,公子爷贵姓?”

    赫连祺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把镶金的折扇来,啪的一声打开,扇了几扇,愈显风流倜傥,“我姓齐。”

    “原来是齐公子,久仰大名!”老鸨点头哈腰回应着,自顾自叫人去了。

    易倾南撇撇嘴,还久仰呢,这明明就是个化名嘛,却听得赫连祺在耳畔不无得意道:“看见没,对待女人就得像这样,有钱就是大爷,再清高的主,爷也能用银子砸得她躺下!”

    “高见,公子真是高见!”易倾南陪着笑,一副受教的模样,暗地却在腹诽,有钱就了不起了吗,你就是搬一座金山来,咱小五哥也端坐不动!

    赫连祺找了张红木圆桌坐下,没过一会儿,老鸨便领着四名环肥燕瘦的美人过来,将赫连祺团团围住,大发娇嗔。

    “齐公子,奴家给你唱个曲,你想听什么?”

    “齐公子,我们来喝酒,你来教奴家行酒令好不好?”

    易倾南本是站在他身后的,此时却被挤到角落里,那浓郁的脂粉味呛得她连打两个喷嚏,于是朝墙角又靠了靠。

    “行啊,你来唱曲,你就弹琴,剩下的两个就陪爷喝酒——”赫连祺指指点点,分工完毕,回头朝易倾南笑道,“对了,还忘了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人名叫易小五。”易倾南恭敬答道。

    赫连祺看着她那拘谨的模样,不觉哈哈笑道:“爷倒是忘了,你还是只童子鸡呢,难怪紧张成这样!你好歹是爷带出来的,爷也不会亏待你,这样吧,这四个里面你选两个,等会就带到房间里去,今日让你开个荤,尝尝鲜!”

    易倾南吓得跳起来,不迭摆手:“公子使不得,小人今年才十五岁,那个啥,太早了吧……”

    赫连祺笑得更欢了:“瞧你,脸儿都吓白了,十五岁也不小了,能办事了。”

    他话音刚落,左右陪坐的女子也叽叽喳喳说起来:“奴家前天伺候的一位黄小公子,才十四岁呢,办起事来像模像样的,说是早跟府里的丫鬟练过了。”

    “这事儿吧,一回生二回熟,实在不会也没关系,姐姐教你,保准你过后还想!”那叫做秋月的女子心直口快,脱口而出。

    其余女子皆是拍手笑道:“听见没有,秋月姐姐动了凡心了!”

    “笑什么笑,自古就是老鸨爱财,姐儿爱俏,有什么稀奇的!”那秋月瞪了她们几眼,眸光又转回那表情讪讪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虽然只是个下人装扮,却生得脸蛋白净,五官精致,身形也是纤细匀称,浑身上下清爽整洁,叫人越看越是喜欢。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齐公子才是正主,难得长相俊美,出手阔绰,但现在正是白天,也没什么人来,整座醉月楼总共就几位客人,姑娘们却有好几十个,典型的僧多粥少,这样的抢手货,也不见得能轮上自己,还不如挑这个俊俏少年,这青涩果子吃起来,或许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易倾南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那火辣辣的眼神就好像要将自己剥光了一般,咳咳,这些女子不是阅人无数吗,怎么就没看不出来,自己其实也是个妞儿啊!

    她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再瞧瞧人家的高耸入云,“峰”芒毕露,小嘴一扁,自动收回刚才的疑问。

    那秋月挑中了易倾南,剩下的三名女子却还是黏着赫连祺,又是倒茶又是斟酒的,古琴琵琶也拿上来了,展示才艺佳音的同时,也是不住逗弄**。

    “齐公子想听个什么曲儿?”

    赫连祺没有作答,却朝向易倾南笑着问道:“小五,你想听什么?”

    易倾南被秋月扯去一边,温言软语说笑,正感觉吃不消呢,也不知前世在哪里看到过一个古曲名,随口就道:“胡笳十八拍。”

    那意欲抚琴的女子愣了下,摇头笑道:“这位易公子说的曲子,奴家可不会,还请换一个吧。”

    赫连祺拍案大笑:“你这傻小子,这儿可没有什么十八拍,只有十八摸!”

    众女子也是笑得举袖掩面,顺势往赫连祺身上靠,赫连祺来者不拒,一手搂住一个,捏捏玉面,又嗅嗅粉颈,也不看易倾南的囧样,只是笑道:“那好,就给易公子唱个十八摸吧,让易公子听满意了,爷重重有赏!”

    方才已经见识过他的大方,现在一听有重赏,那隐在暗处的老鸨来了精神,轻咳一声,又甩了眼风过来,众人莫敢不从,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抚琴的抚琴,弹琵琶的弹琵琶,自持音色动人的便是站在场中,檀口轻张,徐徐唱出。

    “紧打鼓来慢打锣,

    停锣住鼓听唱歌,

    诸般闲言也唱歌,

    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

    乌云飞了半天边……”

    这十八摸本就是一首流传民间的带有性挑逗意味的歌谣,青楼里的姑娘们几乎人人会唱,而且一边唱,一边在自己身上做着动作,特别是众女子得了老鸨的暗示,唱得卖力,动得带劲,直把易小五同学听得面红耳赤,看得目瞪口呆。

    剽悍,实在剽悍!

    跟前世的脱衣舞相比,少了几分直露,多了几分含蓄,但勾人的效果却是不相上下!

    少年小脸红红的模样着实诱人,秋月按捺不住,也顾不得唱曲了,又凑上来拉她,低低耳语:“小易,我们走吧,去姐姐房间里……”

    易倾南自然不肯,推辞道:“我……那个……不行啊……”

    岂止是不行,根本就是没有!

    回头去看赫连祺,没想到他却闭着眼,唇角上扬,好一副陶醉其中的表情,根本不理会她求救的眼神。

    糟了,女魔头要发威了,但她可一点也不想当蕾丝啊!

    “呃,不好意思,我尿急……”

    易倾南转头朝旁边闪躲,只可惜,百试不爽的尿遁这回却没能奏效,没奔几步,就跟从楼梯上直冲下来的人影撞在一起,正好撞在她受伤的手臂上,痛得她呲牙咧嘴,没好气骂道:“谁啊,到底长没长眼睛?!”

    那人影顿了一下,忽然将她抱住,哑声哭道:“救我,救救我……”

    竟是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眉眼乍一看还有点像翠丫!

    可比起翠丫来,皮肤更白,下巴更尖,模样更美,尤其一双丹凤眼,眼角上挑,天生带着三分媚气,却哭得两眼通红的,周身都在不住颤抖,手指紧紧抓住易倾南的衣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块浮木一般,死活不肯松手。

    咚!咚!咚!

    好几条人影跟着从楼上追下来,奔在最前面的那人大概三十来岁,小眼睛,塌鼻梁,生得油头粉面,着一身鲜艳的绸衫,直冲那少女奔过来,边走边是气急败坏骂道:“好你个小贱人,大爷是看得起你,花了五十两开个苞,你都进了窑子了,还装什么纯,竟敢推老子下地,老子今天非叫你好看不可!”

    少女一听那男子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朝易倾南背后躲,忽然一只手伸出来,啪的一声就打在那张惨白的小脸上,却是那醉月楼的老鸨,咬牙斥道:“你找死是不是,敢得罪史公子,你爹早把你的卖身钱领走了,你现在是我醉月楼的人,别想着吃白饭,乖乖给我接客去!”

    将少女从易倾南身上扯下来,又往那史公子胸前一推,老鸨满面堆笑道:“不好意思史公子,这小凤是新来的,规矩还没学好,不过绝对是个清倌,保准会让公子满意的!”

    少女被史公子骂骂咧咧拽着往楼上走,不时回头望过来,面颊上满是泪痕,那绝望的眼神就像是把利剑,刺得易倾南心头一疼。

    当初翠丫被卖到这青楼里,也是这样的潦倒无助,任人宰割,如若不是后来得人相助,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是她一贯遵守的信条,可是今日却破天荒地心软下来,好吧,她承认,看着那张肖似翠丫的小脸,她还真做不到坐视不理。

    易倾南边是暗骂自己多事,边是上前一步,冲着那拉扯着登楼的两人叫道:“等等!”

相见欢 第四十三章 银样蜡枪头

    易倾南一喊出这句,就后悔了。

    她来这醉月楼就是来看热闹长见识的,这英雄救美,当是风流侠客贵公子的专利,人家正主还没发话呢,她一个小跟班,在旁闹腾个啥?

    那名叫小凤的少女只是长得有点像翠丫而已,又不真是翠丫,虽然看起来着实可怜,但这世界上受苦受难的人多得是,她又不是什么救世主,自己都还过得灾祸不断的,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可这说出来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哪里收得回来,众人的眼光齐刷刷投注在她身上,那小凤更是止了哭泣,两眼放光望过来,直把易倾南看得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好走去赫连祺跟前,讨好笑了笑,询问道:“公子,您刚才说的话,还作数不?”

    赫连祺饶有兴味看她一眼:“自然作数,怎么?”

    易倾南抓抓脑袋,飞快指了指那楼梯上被史公子抓着的小凤,赧然道:“小人喜欢那种类型的,请公子成全。”

    赫连祺目光在小凤脸上打了个转,微怔一下,便是笑道:“原来你喜欢这种青涩果儿!”

    易倾南神情尴尬,含糊嗯了几声。

    她这一声不打紧,旁边的秋月可不乐意了,拉了拉她的手,轻道:“傻小子,那还是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哪里比得上姐姐的技艺……”

    易倾南假装没听见,只是讪笑,赫连祺可听得真切,哈哈笑道:“秋月姐姐你是不是醋了?可人家就好这一口,偏喜欢粉嫩雌儿,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就认了吧!”

    秋月撅着嘴,甩开易倾南的手,端了只酒杯,借势坐到赫连祺身边来,勾住他的颈项,娇笑道:“奴家可不是什么君子,易公子伤了奴家的心,齐公子可要给奴家补偿回来……”

    “这个没问题!”赫连祺笑了笑,一口喝干她递过来的酒,再向老鸨招招手,“那个丫头易公子要了,你叫她好好伺候着!”

    “这……”老鸨面上有些为难,望了眼楼梯上还在挣扎的少女,轻声道,“小凤丫头是史公子早前就定下了的,今日特地过来,要不我给易公子另外找一个,也是清倌的……”在看清赫连祺摊开的掌心之后,立时没了声响。

    其实也没什么,不是黄金白银,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薄薄的,轻飘飘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字,盖着章——

    银票!

    上京城里最有名的通惠钱庄的银票!

    老鸨一眼瞟见那银票上的数字,喜得粉脸笑开了花,不迭点头:“行,没问题,二位稍等,我这就带小凤过来!”言罢便是噔噔奔上楼去,对着那史公子又是行礼,又是鞠躬。

    易倾南隐约听得两人说话的声音,似是老鸨好言相劝,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令得那史公子点头同意,以任选红牌作陪,一月之内次数不限的代价,换得了小凤的开(和谐)苞权。

    那小凤年岁尚小,五官还没长开,身段也还没发育完全,充其量就是个娇俏而已,怎比得上那些美艳妖媚的蜜桃们,而且还是一月之内次数不限,要是体能精力允许,三十天,天天都来,岂不是赚翻了?!

    史公子在心里盘算一番,勉为其难答应了,由老鸨派人领着重新回去房间,没过一会,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们也跟着进去了,房门关上,一片嬉笑欢闹之声。

    老鸨解决了那史公子的事,便拉着小凤过来,推到易倾南跟前,笑道:“易公子,这小凤可是我一心栽培的好苗子,要不是看在齐公子的面上,我可真舍不得,你一定要好好对我们小凤啊!”

    那小凤腮边还挂着泪花,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刚刚老鸨带她过来的时候,也跟她说了重话,今日这开(和谐)苞的命运是定下了的,总之是逃不过了,横竖都是个破身的结果,好歹老天开眼,换了个对象,由那猥琐变态的史公子,换成了这个俊秀斯文的少年人,也算是捡着天大的便宜了,还想怎么着?!

    所以她心里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认命了,不躲不逃,任由老鸨带了过来。

    易倾南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赫连祺一把给推了出去,冷不防跟小凤撞在一起,相互搀扶的同时,听得他高声笑道:“还杵着做什么,爷的银子都给出去了,今儿就好好乐去吧!”

    咳咳,这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后果,就是把自己给弄到坑里去了!

    易倾南懊恼想着,被众人推上了二楼,推进了厢房,房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屋里红纱翠幔,有桌有凳,有柜有床,床上还坐着个慌乱失措的小姑娘。

    “易、易公子……”一见她过来,小凤赶紧站起,脸颊涨红,声音直打颤。

    “别紧张,坐,坐下说话。”易倾南也没经历过这架势,生怕她误会自己,高举双手,以示无辜,“放心,我不是坏人,绝对不会欺负你的!”

    小凤小脸更红,低头道:“方才谢谢易公子,要不然……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易倾南见她双手平放在膝上,手背上一片乌青,再一看,颈上也有,不由得指着问道:“这是那老鸨打的?”

    小凤摇摇头,对这少年好感渐生,想着反正自己就将是他的人了,于是卷起衣袖,将两条手臂都露出来,上面好几处乌青,“是那个史公子掐的,这里的姐姐都说他喜欢掐人,高兴起来就往死里掐。”说完又生怕他误会,含着眼泪,急急解释,“他只是掐了我,还没……我就推开他跑出来了,易公子你相信我!”

    易倾南过去将她衣袖放下,安慰道:“我当然相信你。”

    小凤见这少年眼神澄净,面色坦然,无端让人心安,不禁破涕为笑,羞赧道:“谢谢易公子。”语毕也不知该说什么,望了望四周,低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喝茶,我给公子倒一杯来?”

    “不用,不用!”易倾南连连摆手,这青楼的东西,可不能随便乱喝!

    两人不熟,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沉默了一会儿,小凤也没忘本分,又红着脸轻轻问道:“易公子,要我伺候你更衣不?”

    虽说她来这里没几天,但还是被老鸨逼着学了点东西,对于男女之事大概也知道一点,听说但凡男子,不论年长年幼,骨子里都是一样的,那句话怎么说的,世界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面前这少年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都说不用了,你坐着吧,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就在这里说说话就好!”易倾南侧耳倾听了下门外的动静,确定没人听墙角,这才问道,“刚才老鸨说,是你爹把你卖到这里来的?”

    小凤垂头,轻声应道:“是的。”

    “为什么?”易倾南注意不去揭人伤疤,但又忍不住问,这做父母的,竟舍得将自家女儿卖进这火坑,实在无法想象!

    “我爹赌钱赌输了,欠别人不少银子,家里还有个哥哥,眼看着就要娶媳妇了,到处都要花钱,没办法。”小凤轻叹一口气,对自己的命运也无甚怨尤。

    易倾南听得眼神一黯,这个朝代的女子没什么地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有自己的发言权,什么都是掌握在别人手中,幸好,自己一来就是女扮男装,又是孤儿一个,倒不必担心这些。

    如今听着小凤的讲述,庆幸的同时也暗下决心,誓将小五哥的身份进行到底!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又不像给翠丫遇到的那位贺公子那样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赎身什么的,她这开(和谐)苞费还是人家帮给的呢,今日之后,这小凤丫头可怎么办?

    易倾南略想一下道:“我也不瞒你,我其实也就是个当差的,今天是跟着那位齐公子来的,帮你也就是这一次,应该也没下次了,你以后小心机灵点,自己保重吧。”

    小凤一听吓了一跳,腾的站起,搅着衣袖道:“易公子,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错!”易倾南赶紧反驳,“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呢,你怎么就是我的人了?千万别这么想!”

    小凤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忽然去扯自己的腰带。

    易倾南一看不好,貌似自己说错话了,让这丫头误会了,想要主动献身呢,忙过去按住她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真的就是想帮帮你,没别的心思,但我的能力有限,只帮得了这一次,以后还得靠你自己。”想到赫连祺给的那张银票,又急急撇清道,“齐公子的身份特殊,你也别指望他!”

    小凤停了手,退后几步,凄然一笑:“我知道了,冬晴姐姐说过,进了这窑子就不再是清白人,男人都是逢场作戏,图个一时快活,没人会真心待你。以往我总不信,现在想来,她说得没错的,真的就是这样……”

    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很会煽情,弄得自己又心软了,那老鸨说得没错,真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好好打造,一准哄得男人团团转!

    易倾南心念一动,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她来,皮肤白,模样好,眼睛长得媚气十足,嘴巴稍微大了一点,却是丰润诱人,还有那身段,出落得亭亭玉立,前凸后翘,可比自己这干煸四季豆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么好的条件,不做这行真是可惜了。

    呸呸呸!

    易倾南暗骂自己想法卑劣,眼光却不由自主在小凤身上瞟来瞟去,心思也是飞速转动着。

    小凤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低唤道:“易公子……”

    “嗯。”易倾南应了一声,久久盯着她,半晌才沉吟道,“小凤,我只帮得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你要是想改变现状,不再受人欺负,关键还得靠你自己,你愿意听我几点想法吗?”

    小凤眼睛一亮,点头道:“易公子,你说。”

    易倾南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道:“首先你得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必须好好学东西,全力打造和改变你自己,摒弃以往的身份,成为一个全新的你,醉月楼是这上京城里最好的青楼,你有这个环境和条件,但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

    小凤眨着眼,听得似懂非懂,只是轻轻点头。

    “其次,”易倾南看着她懵懂的表情道,“我说简单点吧,当你是一个小丫头的时候,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由着男人来选你,而你自己无能为力;但有朝一日,当你成了这醉月楼乃至上京城名气最大的那个女子,那就不是男人来选你,而是你来选男人,什么高富帅,什么财权势,随便你挑。”

    这下小凤可听得有点懂了:“名气最大,那是什么?”

    “花魁呗。”易倾南手指敲了敲额头,也想不出更多的忠告,不过这些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多说无益,端看其天赋和灵性,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嘛。

    绞尽脑汁想了会儿,抛出最后一句:“还有,你这名字太平常,太老土,不够响亮大气,得换一个才行。”

    “这是我爹给取的,到这里来了还没另外改名,要不就请易公子给我取一个吧。”小凤心悦诚服地道。

    “响亮,大气,好听,上口……”易倾南念叨着一系列要求,脑子里灵光一闪,拍手道,“那就在后面加一个字,仙女的仙字!”

    “小凤……仙?”小凤喃喃念道。

    “对,小凤仙。”易倾南自得点头,那位著名的侠妓,可对不住了,借名一用,原谅则个。

    抬眸看看墙上的更漏,就快到午时了,这出门的时间已经够长,她生怕将军府里不见了夷陵皇子的踪迹,会生出什么乱子来,连忙起身道:“我得走了,以后有空我会再来瞧你!”这只是句客套话,哪还有什么以后啊,她可再也不敢了!

    走出两步,听着小凤仙闷闷的回应声,又有些不忍,回头叮嘱道:“齐公子给了老鸨一大笔银子,足够养你好几年的了,她如果还逼你接客,你就跟她说,我们以后还会来的,下回的钱会更多,杀鸡取卵还是养鸡生蛋,求小钱还是求大财,让她自己掂量着办!”

    “我知道了,谢谢易公子。”小凤仙诚心诚意朝她的背影鞠了一躬,抬起头来,眼里亮晶晶,多了些与之前不同的东西。

    做了那花魁,就是自己来选男人……她记住了!

    易倾南出门步下楼梯,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这才在角落一张贵妃软榻上找到赫连祺,他喝得醉眼朦胧的,正打着酒嗝,与一众女子调笑逗乐,而那春夏秋冬四名美人,有的给他弹琴,有的给他打扇,有的给他捏肩,有的给他捶腿,好一派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景象。

    温柔乡,英雄冢。

    不知怎么想到这一句,易倾南摇摇头,快步走过去,推推赫连祺的手臂唤道:“齐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叫了好半天,赫连祺才悠悠睁眼,一见是她,眸光闪耀几下,轻笑道:“怎么,办完事了?”

    “嗯。”易倾南碍于众女在场,不欲与他多说,含糊应了一声,便去扶他起来。

    赫连祺却没那么好对付,含笑追问:“滋味如何啊?”瞥她一眼,忽道,“看你,额头上连颗汗珠子都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难道没有尽兴?”

    易倾南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改扶为拉,一门心思要将他搀起身来,偏偏方才被她拒绝的秋月气还没消,仗着自己在这里的当红身价,笑了笑,口无遮拦来了句:“奴家倒是听说,有些新手,第一次成不了事……”

    “闭嘴。”赫连祺瞪她一眼,转头看向那低头不语的小家丁,心想看他脸色那么难看,难道还真说中了,关在房间里这么久,竟然没能成功?

    越看越像这么回事,不由得同情心大涨,这少年身板瘦是瘦了点,但看着挺好的啊,手脚修长,腰细臀翘的,没想到却是好看不中用,这事对他的打击肯定不小吧?!

    也顾不得再享受美人恩泽了,一把推开身边腿上的娇躯,起身搭上那少年单薄的肩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其耳边低语,“没事的,爷那儿有几本春宫图,回去借给你好生瞧瞧,多看看就会了,下回爷还带你出来,给你找个熟手练练,保准能成!”

    “我知道了,谢谢公子爷。”

    易倾南面色默然,心底却在偷笑,这皇子人还不错嘛,知道安慰她受创的自尊心呢!

    两人也不顾身后莺莺燕燕的送客声道别声,一个说,一个听,刚走出醉月楼的大门,忽见面前黑影闪动,有人大叫一声:“看到没,那个穿枣红衣服的,就是他——”

相见欢 第四十四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发声之人还能是谁,自然是那沈府二公子,沈文轩。

    他被赫连祺一把拉下马车甩在街上,成为当街笑柄,这养尊处优的二公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由侍从搀扶着,跌跌撞撞往自家去,当即叫了好几名家丁带了木棍出来。

    沈府早年也曾辉煌兴盛过,祖辈做过朝廷大官,但到了沈家老爷这一代,朝中无人,家道中落,沈晴衣虽然才识过人,却是女子,而这沈文轩又不争气,成天跟些狐朋狗友厮混胡闹,虽说攀上将军府这样的亲家,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亲,就只是个未婚夫妻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扶持,顶多是逢年过节礼尚往来走动一下,因此沈府只是表面光鲜,小有名气,内里也就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家底甚至还不如京城里的商贾。

    是以沈文轩只是叫嚣得厉害,口气忒大,实际上,从沈府叫出来的家丁总共也就五人,还都是他勒令所有人都放下手中活计,全部集合出门的结果。

    沈文轩一看才这点人手,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带着人招摇过市,一路朝裴府去了。

    他想得很简单,裴夜是自己未来的姐夫,怎么说也该帮这个忙啊,将军府的侍卫个个武功高强,一个顶仨,随便叫几个出来,保准打得那该死的家伙满地找牙,屁滚尿流,当众给自己磕头认错!

    尽管两家是亲戚,可平日里走动得并不勤,甚至彼此关系还稍显冷淡,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跟这准姐夫套近乎呢,这不,机会来了!

    沈文轩到了裴府,却没见着裴夜,只见到了大管家郑直,郑直一看来的是沈府少爷,眉头便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郑直身为将军府的大管家,处事向来圆滑,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他早知自家主子对沈府的态度,见了这沈府少爷自然也不会太亲热,但也并非鼻孔朝天不屑一顾,毕竟风水轮流转,沈府名分还在那里呢,将来的事谁又说得清楚,自是笑吟吟迎上前去行礼。

    “今儿是什么风,把二公子吹到这里来了?”

    待沈文轩把情形一说,郑直心里一掂量,这就是个欺行霸市的主,说是报仇,其实就是惹事斗殴,将军府可不能去淌这趟浑水,倒让外人逮着把柄,平白惹出祸事来。

    “二公子啊,不瞒您说,这事可有点麻烦——”郑直瞧着沈文轩的脸色,说得郑重其事,“您不知道吧,这些天将军陪同夷陵皇子脱不开身,府里下人也都端茶倒水忙前忙后的,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实在抽不出空闲的人手来啊!”

    沈文轩满不在乎道:“我姐夫不是有那么多侍卫吗,随便给我弄两个三个也行的。”

    侍卫?七星卫?

    从来都是唯将军是从,连康亲王都使唤不了的七星卫,会替你这纨绔子充当打手?

    郑直心底嗤笑,表面却肃然道:“侍卫们跟着将军司职夷陵皇子的安全保卫,责任重大,不能随便出府的。”

    沈文轩面上有点挂不住了,指着自己摔得红肿的脸颊道:“本少爷难道就白白被人家打?好歹我还是大将军的未来小舅子呢,说出去丢的还是将军府的脸!不帮我是吧,那我回家找我姐去……”

    “哎,二公子留步,留步啊!”郑直忙追上去将他拉住,心道主子对沈府的态度虽然不好不坏,难以捉摸,自己这做下人的可得机灵点,凡事留有余地,别一竿子打死,万一将来人家上位了呢,记起今日这事,还不得给穿小鞋使绊子?

    “留什么步啊,对方人在醉月楼,我得尽快带人赶过去,可不能让他给跑了!”沈文轩恨恨地道。

    郑直略一沉吟道:“要不,二公子您看这样行不,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进行,您先带着现有的人过去,我这就找人去,等下在醉月楼外面汇合。”见沈文轩还在迟疑,又续道,“这样不会耽误时辰,免得坏了二公子的大事,您看如何啊?”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好,这沈二公子年轻气盛,刚刚挨了揍,浑身上下都冒着火苗,又仗着自己手里有几个人,哪儿还等得了裴府的人马前去汇合,只要一见着对方,铁定要开打!

    等到双方打得差不多了,裴府的人再出现,就说是府里有事耽搁了,做点善后事宜便是,如此既不得罪沈家,也没违背将军的意愿,甚好甚妙。

    沈文轩脑子简单,粗略琢磨了下,觉得有理,便道:“那你可一定记住了,多叫些人来,越多越好,事后我沈文轩不会亏待大家!”

    “二公子放心,此事包在小人身上!”郑直答应得掷地有声。

    沈文轩得了承诺,心满意足地走了,他在街头雇了顶软轿,自己进去坐了,后面一干手持棍棒之人在后跟着,风风火火朝醉月楼赶。

    此时赫连祺和易倾南早进了醉月楼,一个在楼上对小凤仙循循善诱铺设出路,一个在楼下与众女喝酒**嬉笑逗乐,沈文轩也算沉得住气,在门外街角静静等着,还跟一帮子家丁严厉告诫:“待会儿大家都听我的,我只要对着那人一出声,就都给我往外冲,谁也不许废话,对准就打,有多大劲使多大劲,不打得他们叫爹叫娘,谁都不许停!表现好的,回去我重重有赏!”

    “是,少爷!”家丁们答应着,心里却想,这二少爷对下人成天呼来骂去的,从来就没给点好处,赏赐什么的,白日做梦还差不多。

    等啊等,一直等到看见两人勾肩搭背,步伐不稳从大门里走出来,沈文轩这才高声叫道:“就是他,那个穿红衣服的,给我打——”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帮沈府家丁便是冲将过去,手中棍棒挥舞,虎虎生风。

    易倾南还在听赫连祺讲他珍藏的一套春宫图,冷不防一根木棒打过来,吓了一跳,本能缩肩,下一瞬,便是被赫连祺一把推开,接连退后好几步才站住。

    不是吧,黑帮火拼?

    她定睛一看,却见之前马车上的那名年轻男子也在其中,正大声吆喝着,状似在坐镇指挥,立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对方受了欺负气不过,这会儿带人报仇来了。

    这可不得了,赫连祺可是夷陵皇子,是将军府的贵宾,本来两人偷溜出府就已犯忌,要是再闹出点什么流血事件来,就算是划个小口子,甚至只是扯破个衣袖,自己身为陪同人员,都是罪孽深重,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易倾南再顾不得其他,弯腰拾起不知是谁掉落在地上的木棒,冲过去加入战斗。

    沈文轩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赫连祺,并没把他身边这个身形瘦削的少年放在眼里,但见赫连祺面色潮红,脚步蹒跚,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不由得大喜过望。

    趁你醉,敲破你的头,打断你的腿!

    “给我打,狠狠地打!”

    一声令下,沈府家丁将赫连祺团团围住,抡起木棒朝他头上身上砸。

    “这上京城的治安怎么这样差劲,裴夜是干什么吃的,大街上都有人持械打斗?”赫连祺低声嘀咕着,东倒西歪,挥手挡开扑过来的人影。

    别看他身形摇晃,动作迟钝,看起来十分狼狈,可每一下出手都恰到好处避开棍棒,击退敌人,沈文轩在场外看得着急,不住叫嚷:“笨蛋,饭桶,连个醉鬼都对付不了,本少爷白养你们!”

    这时候易倾南也冲了过来,一棒打在个沈府家丁的后颈上,还好她伤的是左手,此刻右手握住木棒,打起架来倒也毫无阻滞,顺风顺水。

    那人正准备对付赫连祺,没注意到这个少年人突然冲上前来,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被砸得晕了过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看着那倒下去的身躯,易倾南并不在意,她有伤在身,体力有限,又稍微控制了下劲道,只是砸晕而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谁知沈文轩在一旁看得真切,大叫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这黑衣小子是杀人凶手!”

    刚叫了两声,后领就被人拎住,给悬空提了起来。

    “你鬼叫什么!再叫,爷就真的当一回杀人凶手,首先要的就是你的小命!”赫连祺没好气道,好久没活动下手脚了,原想再多折腾一会儿,就当是舒展下筋骨,谁知对方这么不经打,一出手就制服了,实在太没意思了。

    沈文轩一听这声音,又惊又怕,汗毛都立起来了,这明明醉得走不了路辨不清方向的人,怎么就跟个鬼魅似的,突然就窜到自己身后去了?!

    易倾南在一边看得眯起眼,不错嘛,还知道擒贼先擒王,这人怕是装醉的吧,要不怎么能一下子抓住对方的关键人物了呢?

    敌方首脑被擒,这场架也没了再打下去的必要,不过为了防止意外,易倾南将木棒横在胸前,满脸戒备,一步步朝赫连祺的方位靠近过去。

    “二少爷!”

    对方有人手持棒子上前来,被她伸手挡住,挥棒示意:“站住,没见你们家少爷人在我们手里吗?胆靠再过来一步,我就打破他的头!”

    “大爷,饶命啊大爷!”一心打得别人跪地求饶的人,此时自己成了低头告饶的那一个,沈文轩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哭丧着脸哀求。

    此时四周早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也有认得沈文轩的,朝他指指点点,易倾南耳朵好,听到人家说什么沈府二少爷,正觉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就见那醉月楼大门处红影一闪,老鸨摇摆着腰肢,挥舞绣帕,快步出来了。

    “这谁呀,要打架,远远地到别处去打,别碍着我做生意,我醉月楼可不是你们这些地痞瘪三撒野的地方!”

    老鸨单手叉腰,开口就骂,骂了两句,忽然觉得不对,定睛一看,惊得叫道:“哎哟,这不是沈二少吗,齐公子快住手,快住手啊!”她见赫连祺根本不理,忙过来将易倾南拉到一旁,低声道,“快叫齐公子放手吧,这位是沈府二少爷呢,后台硬着呢,惹不起的!”

    易倾南呵呵笑道:“是他自己没长眼撞上来,可不是我们故意找去招惹,再说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齐公子都是不怕的!”

    老鸨听得连连跺脚:“你们是刚来上京不久吧,不知道沈二少,也该知道裴大将军吧?”

    赫连祺适时插了一句:“裴夜么,自然认识,爷昨天才跟他一起喝酒来着。”

    老鸨只当他是喝多了说胡话,哪里肯信,转向易倾南摇头道:“齐公子糊涂了,但你不糊涂啊!这么说吧,裴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可不就是沈府大小姐,而这位,是沈府的二公子啊!”

    易倾南揉揉额头,谁说她不糊涂,她脑子里还真是晕乎乎的,乱糟糟的,一片空白,就只记得老鸨的那句沈府大小姐。

    什么状况啊?

    这个被赫连祺抓在手里的年轻人,竟是沈晴衣的弟弟?

    沈文轩见那老鸨从大门出来,又隐约听得他们对话,登时来了精神,也不求饶了,变脸比变天还快,虽然后颈还被人捏在手里,却是趾高气昂叫道:“听见了没有?我是沈府二少爷,我姐夫是裴大将军,识相的赶快放了我,当着大家的面跪在这大街上给我认错,磕十个响头,再送上一百两银子做治伤疗养的医资,本少爷就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赫连祺没想到对方与裴夜竟是这样的关系,瞟了眼易倾南,心道这裴府小家丁事先怎么也不提醒下,他本想就此放手,不想又听见沈文轩后面说的那句话,怒火被勾了出来,冷笑道:“爷长这么大,除了跪过父母,还没跪过第三个人!你小子既然是裴夜的小舅子,那好,爷就帮他教训下后生,叫你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易倾南见他双手齐出,一把将沈文轩抓了起来,似是要高高抛下,吓得急忙阻止:“齐公子,手下留情——”

    几乎同时,人群之外刚刚停住的马车上,一名女子掀帘探身,口中也是急急叫道:“这位公子,手下留情——”

    沈文轩本是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打颤,一听这女子的叫声,却是面露狂喜。

    “姐,救我!”

    ------题外话------

    龟央先祝大家七夕节快乐,爱情甜蜜,家庭幸福!

    然后道歉,最近身体不好,状态不好,文章写不动,正如某位亲说的,是一点点挤出来的。

    等不及的亲们,可以先攒攒文,去看看别的作品,在此推荐夜纤雪最新完结文《嫁作商人妇》,温馨小甜,轻松不虐。

    龟央对不住大家……

相见欢 第四十五章 蓝莲花(全)已修

    姐?

    沈府大小姐,沈晴衣?

    易倾南也顾不得再阻拦赫连祺,而是瞪大了眼,一瞬不眨望着那边马车上急急滑下,匆匆行来的蓝衣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满头青丝梳成个垂莲髻,发髻上也没甚饰物,只是别着几支月形小钗并几条垂珍珠的流苏,清透如水,走动间,垂珠流苏轻摇微荡,宛如在青天碧水中划出几道淡淡的波澜。

    但见她着一件天蓝色缀银灰云纹的盘花衫,宽袖长襟,柳腰高束,内里是素白的丝质抹胸,腰间系天蓝色流苏璃带,下衬层云繁花长裙,装扮略微素淡,却更显庄重而典雅,整个人犹似一朵随水飘来的蓝莲花,圣洁不可方物。

    其实细看之下,她的容貌也并非绝色,眉毛略淡,眼睛不够大,鼻梁么,挺翘有余,秀气不足,嘴唇嘛,也太薄了些,据说这种唇形的人都比较寡情,还有脸型,稍显清瘦,不够丰美水润。

    易倾南视力极佳,几眼就看出以上她自认为的所谓瑕疵,但也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些在她看来都有弊病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难得的清丽出尘,端庄耐看,再配上那高挑匀称的身段,知书达理的气度,和唇边那丝温和谦逊的浅笑,转瞬便将街头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过来,点头称赞的同时,亦是自动朝两边退开,为其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如此气质美女,别说是那些大男人,就是身为同性的她,也看得移不开眼,看着那人家那花儿一般层层绽放的衣裙,再瞧瞧自己身上黑不溜秋的衣裤帽子,羡慕之际又有点小小的自卑,蓝莲花PK黑老鼠,初次见面,对方完胜。

    “哈哈哈……”赫连祺放肆的笑声,令得易倾南回神过来,转头看去,只见他已经将沈文轩放下地来,却仍没有松手,而是继续拎着对方的后颈,迎上那道飘然而来的蓝色身影,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美人你说什么,叫爷留情?可真是善解人意啊,爷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处处留情!”

    蓝衣女子已走到面前,闻言脸色一凝,正色道:“小女子已有未婚夫婿,公子莫要再开玩笑,还望自重。”

    她说话不卑不亢,并不因自家弟弟人在对方手中而自降身份,言辞间却有一股凛然正气,俏脸上亦是流转着高洁的光辉,令人肃然起敬。

    赫连祺哦了一声,看看跟前的女子,又看看手里拎着的沈文轩,接连摇头:“这仙女般的人物,怎么会是你这个猪头的姐姐?爷可不信!”

    沈文轩一听急了,忙道:“她真是我姐,我就这一个姐姐,如假包换!不信你问问大家,我姐叫做沈晴衣,我姐夫是裴夜,这京城里谁人不知……”

    “轩儿!”蓝衣女子不防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尤其还口没遮拦,竟当众道出自己的闺名,俏脸微微涨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文轩说的没错,她就是沈晴衣。

    这日沈老爷出门访友,姐弟俩本是在家闲着,沈晴衣便说要检查弟弟念书的成绩,亲自出了几道题目,谁知沈文轩才提笔写了一句话,就自称肚子疼,出了房门就再没回来。

    沈晴衣在书房里左等右等没见着人,出门来找,才知他已经出了府门,不用说,一定又是呼朋唤友玩乐去了,对于这个游手好闲不求上进的弟弟,她真是又宠爱又无奈,此时人已走远,也追不回来,只得屏退丫鬟,一个人关在房里生闷气。

    转眼小半日过去,沈老爷还没回家,却有一名车夫找上门来讨要车资,府里也没个主事之人,那车夫在府门处闹得不可开交,实在无法,丫鬟便请她出面。

    沈晴衣一问才知,原来沈文轩在路上被人拉下马车,再瞧着府里看门的老家丁神色有异,严厉盘问之下,老家丁道出实情,原来这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在外受了欺负气不过,竟中途回了家,也没惊动其他人,而是偷偷叫走了好几名家丁,连同花匠厨子都没落下,听说还个个手持棍棒,杀气腾腾直奔醉月楼而去。

    沈晴衣又惊又急,生怕他闯出什么祸事来,也顾不得许多,一面叫人去找沈老爷,一面唤住之前那车夫,给了双倍车资,让其载着自己赶往这事发地点。

    她只带了个随身丫鬟同行,上车时见那车夫神色古怪,因为急着阻止事端,也没多想,等到快到目的地,丫鬟才忸怩说起,这醉月楼,其实就是上京城里最有名气的青楼。

    以沈晴衣的声名地位,其实是极不该来这样的地方,就算不顾自家声誉,也得顾着裴府的颜面,但沈母早逝,她就这么个嫡亲弟弟,沈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据说在外面还养着外室,只是那女人是个寡妇,过去的身份也有些上不得台面,是以碍于书香门第清贵人家的门面,没有接进府来而已。

    对此沈晴衣一直颇有意见,也规劝过沈老爷多次,但沈老爷还是一门心思贴在那女人身上,不肯醒悟,父女俩曾有一次起了争执,沈老爷盛怒之下竟打了沈晴衣一耳光,沈文轩当时闻讯从门外冲进来,一见他姐姐受了委屈,二话不说就跟沈老爷扭打在一起,要不是沈晴衣在旁死死拦住,两父子说不定就要血溅当场。

    所以说沈文轩人虽然混账,对这个姐姐却是巴心巴肝的好,沈晴衣也对这个弟弟向来爱重,不过是嘴上严厉些,究其实却是将之时刻捧在手掌心里的,这会儿救弟心切,别说是楚馆秦楼,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是义无反顾前往。

    易倾南赶紧拉拉赫连祺的衣袖,“是将军的未婚妻呢,殿……齐公子,赶紧放人吧!”

    本来这事也是己方不对,人家那沈二少坐马车坐得好好的,这位赫连大爷主动去拦车招惹,强行夺车而去,年轻人谁咽得下这口气,人家找人来报仇也是情有可原,架也打了,人也抓了,自己两人也没什么损伤,现在人家的姐姐评理来了,既然知道是裴府的亲家,是半个自己人,不打不相识嘛,这冤家宜解不宜结的,看在将军主子的份上,也该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才是。

    谁知赫连祺却不肯罢休,瞅着沈晴衣晕红的俏脸,斜斜一睨,对着沈文轩哼道:“爷可没听说裴夜娶过亲呢,爷正撮合他跟我家小妹的亲事,说不定爷才是他正牌的大舅子,你这假冒货,少姐夫姐夫的乱叫,趁早滚远点!”

    易倾南听得心头咯噔一下,夷陵公主跟将军主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知道赫连祺的真实身份,所以也没怀疑他的话,只是在想着亲事成功的可能性,而沈家姐弟却不知道,沈晴衣秀眉微蹙,沈文轩更是不顾自己人还在对方掌控之中,努力侧头,高声斥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姐夫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我姐是他自己选中的媳妇儿,我姐脖子上戴的那块玉,就是我姐夫当年亲手给的信物!”

    “文轩,住口!”沈晴衣手指揪着衣袖,银牙紧咬,双颊血红,娇躯也是微微颤抖,显然是被这话气得不轻。

    这男女姻亲,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她这般大家闺秀,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人未识,言行举止都是名媛典范,当年与裴夜订亲乃是机缘巧合,事出有因,根本不是沈文轩说的这般直白轻浮。

    然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在场众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哪里收得回来?

    想这京城里最著名的才女,平日里身披霞光脚踏祥云,简直天仙一般的人物,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却跟那些最底层最粗陋的女子一般,竟与男子私相授受,私定终身,这样的八卦还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众人看向她的眼光慢慢就变味了,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还促狭笑出声来。

    “谁知道是人家给的,还是自己拿的呢?”赫连祺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明明是他无理在先,却故意挑人语病制造事端,“裴夜自己亲口说他尚未婚娶,在场数十人,又不是爷一个人才听到的,难道还能有假?呵呵,你们苍汉的女子不是很守礼么,原来骨子里却如此开放,巴着男人倒贴上去?”

    沈晴衣被他的话气得脸色白了白,随即眼神又是一沉,明眸越发深黑,肃然道:“这位公子休得胡言,我家二弟年少轻狂,不谙世事,不知何故惹恼了公子,小女子先在此替他赔罪道歉!”说罢,端正施了一礼,挺直站定,薄唇轻启,又矜持道,“小女子与裴将军幼年相识,成年后从未见面,仅是双方府上偶有来往,小女子家教甚严,饱读诗书,更不会做此种辱没家风的丑事,小女子有心想问一句,公子不问青红皂白毁我声名,用意何在?”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都是暗地喝了一声彩,在情在理,先礼后兵,这沈府大小姐气质上乘,风度一流,又隐隐透出几分威仪,如此才貌,当得上裴府主母,配得上裴大将军。

    赫连祺哈哈一笑:“瞧瞧,生气了不是?倒是个泼辣的脾性,爷就喜欢这样的,其实吧,那个裴夜也没什么了不起,成天板着张脸,不懂温柔,不解风情,沈小姐你也别指望他,干脆跟爷算了,爷带你回墨兰去,我墨兰天阔地大,比起你们上京城可不差半分!”

    “墨兰?”沈晴衣先前听他说什么你们苍汉女子,略有怀疑,还只道是语病,此时再听他提到墨兰,不由得心头一凛,“公子是夷陵人氏?”

    赫连祺赞许看她一眼,心道果然有几分学识,一听墨兰就能道出夷陵来,要知道在这个朝代,会读书写字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但若说起天文地理,各国局势,则几乎无人知晓。

    看了眼手里拎着的沈文轩,他悠悠开口:“反正你和裴夜还没成亲,这什么未婚夫妻的名分,爷也不嫌,跟他不如跟爷,爷比他有钱,比他有权,至于爷哄女人的本事——”随手往醉月楼大门里一指,笑道,“里面的姑娘们都清楚,你一问便知。如何,考虑一下吧?”

    沈晴衣听他竟将自己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只气得俏脸愈白,美眸晶亮,碍于众人在场,却生生忍住怒火,轻吐一口气道:“不用考虑了,烈女不嫁二夫,小女子身是裴家的人,死是裴家的鬼,裴将军有情有义,宁拒高位者亦不愿负我,小女子也万不能相负于他!”

    宁拒高位者,这句话其实是暗指裴夜当年被苍汉皇帝宁江析看中,欲招为驸马,裴夜在御前以自己早年订亲,不忍辜负旧人,也不愿委屈公主为由,婉言谢绝,事后宁江析也不予为难,只一笑了之,君臣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如此版本在民间流传甚广,被上京城民津津乐道,一来称赞裴将军不畏皇权不弃糟糠的美德,二来也颂扬当今圣上海纳百川唯才是用的胸怀。

    一番话得来热烈掌声,更引得在场众人态度急转,对沈晴衣心生好感,对赫连祺却是面露不满,嘘声迭起。

    赫连祺冷笑一声,却不管旁人如何,只手上微微用力,便使得那沈文轩后颈刺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姐!救命!救命啊!快叫姐夫来救我!”

    沈晴衣听得弟弟如此声音,脸上的镇定有些维持不住了,喝道:“你究竟想怎样?”

    赫连祺微微笑道:“很简单,爷就想……”忽被人拉住手臂,截了他的话头,面向众人道,“齐公子今日喝多了,说几句玩笑话而已,大家听过就好,别放在心上!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该回家吃午饭了,都回吧,回吧!”说话的人是易倾南,她一直在暗暗拉赫连祺的衣袖,谁知对方根本不为所动,接连口出狂言,她越听越着急,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这事便更收不了场,所以也顾不上自己小家丁的身份,出面调解,拉他返回。

    听她这么一说,旁边的醉月楼老鸨也随声附和:“是啊,齐公子刚刚喝高了,说个笑话给大家逗乐呢,都是有身份的人,沈小姐也别生气了啊。”

    “爷才没醉呢!”赫连祺嘟囔着想要反驳,却见那小家丁对着自己又是眨眼,又是点头,一脸哀求的模样,心下一软,便没再争辩。

    沈晴衣自从易倾南出声,就一直盯着她看,此时仿若想起了什么,俏脸一诧,指着她道:“你,你这身装束,不是裴府的家丁么……”

    她这话声音并不太大,但现场众人看稀奇看热闹都十分诚心,这会儿又是即将收场的关键时刻,周围一片寂静,是以众人一听之下,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之前大家注意力都在赫连祺和沈晴衣两人身上,一个是俊美妖艳的纨绔公子,一个是清妍典雅的名门淑女,一个邪门歪道,一个正气凛然,又事关大名鼎鼎的裴大将军,这场好戏看得可谓过瘾,压根没注意旁人。

    却不想,忽然又牵出个裴府的小家丁来,瞧这身黑衣黑裤外加顶黑色小帽,可不就是裴府家丁的行头?

    乖乖,这下更精彩了,就如一场戏演到终场,突然又横生枝节,冒出个全新的角色来,而且这角色还是个隐藏至深的大反角,把观众的胃口又高高吊了起来。

    照理说沈大小姐是未来的裴府主母,沈二少是未来的舅老爷,这小家丁怎么吃里扒外,不帮自家主子,反而跟这捣乱的外人搅在一起?

    易倾南没想到沈晴衣会一眼认出自己的家丁服来,退开一步,也不知如何辩解,赫连祺眼见小家丁小脸发白,神情无辜,不慌不忙笑道:“没错,他确实是裴府家丁,不过跟沈小姐一样,也是被爷看中了,准备带回墨兰去呢。”

    一句话却将事情的性质又变了一变,由为虎作伥变为被人胁迫,易倾南感激看他一眼,正要说话,忽听得街头有人淡淡回应。

    “想带走我的人,怎么也该问问我的意见罢。”

    ------题外话------

    龟央龟速,隔日才补上所缺文字,抱歉。

    蓝莲花一词,出自我喜欢的丁丁历险记中国篇,向埃尔热致敬!

相见欢 第四十六章 欺人太甚

    糟了,是裴美人的声音!

    易倾南惊跳一下,直觉往赫连祺身后闪躲,同时大叹流年不顺,这看似自己伙同外人欺负未来主母的场景,竟被大BOSS逮了个正着,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场百姓循声看去,只见眼前一亮,空旷的街头迎面走来一名年轻男子,着一身蓝色武士服,腰佩环首武士刀,脚踏云纹牛皮靴,长发随意挽了个髻,用一根碧玉簪固定住,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半点饰物,如斯装扮,就像是刚从校场比武归来的勇士,英挺阳刚,威风凛凛。

    再看他的面容,在烈日照耀下渐渐显出,漆黑的眉斜飞入鬓,深邃的眼似星光璀璨,挺鼻如刀锋,丹唇胜朝霞,明丽的俊颜与冷峻的气质和谐组合在一起,竟比那顶上阳光还要夺目三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啊,是裴大将军——”

    一时间,人群如烧开的水沸腾起来,又是鼓掌又是欢呼:“裴大将军来了!裴大将军来了!”

    易倾南躲在赫连祺身后,没忘踮脚探头,往自家主子望上一望,待看清他那身蓝衣,不由得小嘴一扁,心头泛酸。

    又见蓝色……

    果然是未婚夫妻,连穿个衣服都这般有默契!

    其实她这想法可冤枉死裴夜了,人家刚从小校场晨练回房,身上还穿着练武的衣装,就听裴宝打趣般说起小家丁前来认错交赃之事,微诧之际,便有人来报,说是晴朗居人去楼空,那夷陵皇子和手下都不见了,再一查问,有丫鬟说曾看到夷陵皇子和小家丁在飞鹤园门口说话,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不难得出结论,这个易小五大概又惹麻烦了。

    于是乎,裴宝破天荒地看见他家主子面带无奈,一边叹气一边召集七星卫往外走,干嘛去?自然是去找那大麻烦和小麻烦!

    以七星卫的追踪本事,也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这大小麻烦的第一个露面之所,那就是赫连祺把沈文轩拉下马车的街口,就近找几个店家摊贩一问,说是之前沈二少挨了打,回沈府搬救兵去了,说是要去醉月楼堵截报仇,再一问那打人者的衣着样貌,不是赫连祺却又是谁?还有人补充,打人者还带着个跟班,是个俊俏的小少年,这下可好,大小麻烦一并找到。

    等到七星卫们找到自家主子,把打探到的种种细节一股脑汇报了,裴夜沉着俊脸,二话没说,扭头就往那事发之地走。

    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跟人逛青楼呢……

    “姐夫救我!快救我!”沈文轩听说是裴夜到了,精神大振,张口叫起来。想他堂堂沈二少,老是这么被人拎着后领,头晕眼花不说,颜面大失,以后可怎么在这上京城里混呢?

    “文轩,少得胡言!”沈晴衣朝他娇叱一句,一时俏脸微红,含羞带嗔,朝着迎面而来的裴夜微微点头,轻声道,“小弟无知,教裴将军见笑了。”

    见她虽显窘迫,却仍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裴夜面色稍缓,应道:“沈小姐客气。”

    这对上京城里最富盛名的未婚夫妻在街头对面而立,温言细语,便宛如明珠美玉相映成辉,直把在场众人看得心旷神怡,啧啧赞叹,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易倾南跟旁人一样,也是看得出神,她视力较常人更好,将裴夜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没放过他眸底那丝似有似无的温柔,以及唇边那抹一掠而过的淡笑。

    突然间心凉了半截,垂着头没精打采站着,听得赫连祺嘀咕一声:“就没见过这么相敬如宾的小两口……”随即话音一顿,哈哈笑道,“裴夜你来得正好,刚刚我和沈小姐开了玩笑,沈小姐心高气傲没看上我,我也不强求,你们苍汉不是有句话叫做朋友妻不可欺吗,你的媳妇儿还是你领走吧,我只向你讨要个小家丁便也罢了。”想着刚刚那小家丁挥舞着木棒冲过来的情景,便是忍俊不禁,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他就是再喝十倍的酒都对付得了,可小家丁这种拼命维护的姿态,却让他笑过之后心底一暖,有小小的感动。

    嗯,这个小家伙还不错,他要了!

    “小家丁?”裴夜挑了挑眉,面露不解,“是谁?”

    赫连祺暗骂一声明知故问,明明人就在他身边,他才不信对方会没看到,笑了一笑,一只手将易倾南拽上前来,往裴夜面前一推,道:“就是他,易小五。”

    易倾南还沉浸在先前的思绪当中,尚未回神,忽听得在叫自己的名字,愕然抬头:“啊?”

    对上裴美人那双乌沉漆黑的眼,眼底如古井无澜,看不出一丝情绪,回想起赫连祺早先的那句话,她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否认:“将军,不是的,我其实……”

    “姐夫!”沈文轩又叫了一声,打断她的解释之辞,“这个人抢了我的马车,还打了我,快救我啊!”他实在想不通,这位未来姐夫既然来了现场,为何迟迟不跟这恶人动手,而是围绕个小家丁的话题说个不休,就算与这恶人是熟识,也该勒令其立刻放人不是?

    “文轩!”沈晴衣甚是无奈,只得朝裴夜软了嗓音道,“小弟年幼不知礼,还望将军不要介意。”

    “没关系。”裴夜面容愈发温润,迎上赫连祺戏谑的目光,平声道,“殿下,看在我的面上,放了他吧,回府我再向殿下赔罪。”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惊了一跳,殿下,什么殿下?

    看他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跟传闻中嫡皇子宁恒宣的年岁并不相符,却是哪里冒出来的殿下?

    只有站得略近的几人,回想起刚刚听到沈晴衣那声“夷陵人氏”,恍然出声:“难道是夷陵皇子?”

    这些都是最低层的平民百姓,一听说是邻国来访的皇子殿下,出于对权势的畏惧,都是肃然起敬,场内鸦雀无声,可苦了沈文轩和他带来的沈府家丁,听说是跟夷陵皇子起了冲突,吓得面色惨白,沈文轩身体受制,自是动弹不得,那几名家丁直接就扑通跪地,接连磕头:“殿下恕罪!殿下饶命!”

    沈晴衣俏脸如雪,只兀自镇定,静静立着,背脊挺得笔直,一双含泪的美眸朝裴夜望过来,隐含恳求。

    裴夜并不看她,而是朝向赫连祺,等着他的回应。

    “哈哈哈……”赫连祺一阵大笑,道,“那么正经干嘛,你是主,我是客,我在你府里又吃又住的,难道还能不买你的面子?再说了,我不是还跟你讨人吗,正好,一个换一个,小舅子还你,小家丁归我。”说着随手一甩,将沈文轩抛了出去。

    沈文轩长得胖,至少是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在他手里却跟件衣裳似的,轻松流畅,说抛就抛,高出地面竟有丈许,摔下来就算不跌个脑袋开花,也是断手断脚!

    就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裴夜淡然出声:“多谢。”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身形,怎样动作,就只见蓝影一闪,下一瞬,他已经将沈文轩稳稳接在怀中。

    “吓死我了!”沈文轩惊魂未定,着地还有些摇晃,赶紧又抓住裴夜的衣袖,一个劲念叨,“谢谢姐夫!谢谢姐夫!”如今他已知对方真实身份,人家是一国皇子,自己只是个平民百姓,哪里惹得起,幸好这位准姐夫来得及时,要不这条小命可真是难保了。

    裴夜面色默然,此时沈晴衣也不顾矜持,急急过来,扯着沈文轩的手臂上下查看:“文轩,你没事吧?”

    沈文轩咧嘴一笑:“姐放心,我没事吧,多亏了姐夫接住我!”尽管今日挨了打,失了面子,还差点惹出大祸,但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就是促成姐姐和姐夫的会面,这个傻姐姐,对姐夫一片痴心,念念不忘,连做梦都呢喃着姐夫的名字,可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晴衣听他一口一声姐夫地叫,羞得俏脸泛红,待要开口斥责,又见他悄悄眨眼,心有所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缓缓转向裴夜,眸光流动,薄唇微启,便似有千言万语,都尽数化作唇边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厢姐弟问候情人顾盼,好一派柔情蜜意其乐融融,那头易倾南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底更是郁闷,从头酸到脚,整个人成了一壶正宗老陈醋。

    小脸垮下,眼见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了,正闷闷抬腿,想要打道回府,忽被人按住肩膀:“你去哪里?”

    听得是赫连祺的声音,她随口就答:“回府呗,小人肚子饿了,回去吃饭。”

    赫连祺看她神色不爽,还以为是打架打累了没精神,便笑道:“何必舍近求远,爷出门带了不少银票,你想吃什么,爷请客!”

    易倾南扁扁嘴:“小人出来这么久,都没给管事请假,还是早些回去得好。”这会儿就是给她来一桌满汉全席,恐怕都没胃口,不行,她得回去找个僻静处好生想想,最近这莫名其妙喜怒无常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她真的对裴美人……那个了吧?

    “怕什么,你都不是裴府的人了,走吧,爷带你去吃好的,爷还给你买衣服买鞋子,这身黑衣服真是丑死了……”赫连祺满不在乎说着,拉着她往前走,街上众人自动退开数步,让出一条大道来。

    “你说什么?”易倾南瞪着他,什么叫不是裴府的人了?

    “刚刚你没听见吗,爷找裴夜讨要你,他答应了啊。”赫连祺笑着去揉她的脑袋,“爷用那沈二少换了你呢,两两交换,他还跟爷道谢。”越想越是得意,这桩无本买卖,简直赚翻了!

    易倾南愣在当场,憋屈得有点想哭,慢慢回想着刚刚裴夜的言行举止,是了,好像真是他说的这么回事,裴美人接住了那沈二少,放弃了她。

    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小家丁,毫无用处,随随便便就被他换给了别人。

    裴美人,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走吧,爷以后会对你好的。”赫连祺拍拍她的肩,看这少年一副饱受委屈痛心疾首的悲愤模样,活脱脱一只被主人遗弃在街边的小猫,失魂落魄,可怜兮兮,不由得动作轻缓了许多,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自觉的笃定,像是在心底对自己起誓。

    “唔。”易倾南懒懒应了一声,慢吞吞跟着他走,心里只一个念头,裴美人不要她了,把她给别人了。

    那什么墨兰城,应该很遥远吧,其实这样也蛮好的,反正她进裴府只是为了拿回她的虎头,又不是要待一辈子,终归是要走的,除了上京,去哪儿都是一样。

    莫老头年纪也大了,如果自己能在赫连祺身边当差,也算有个安定的落脚处,到时候把莫老头也接去,好好供奉,颐养天年。

    不过伙伴们怎么办,还有翠丫,都一起带去墨兰?

    越想越觉得纠结,脚步也是无比沉重,忽听得背后冷漠一声:“易小五,你要去哪儿?”

    好像是裴美人的声音呢。

    他不是正在和未婚妻卿卿我我吗,怎么会顾上她,幻觉,一定是幻觉。

    易倾南自我告诫着,脚下没停,继续走,倒是赫连祺回头笑道:“你好好哄你的媳妇和小舅子,我就在附近逛逛,晚点自己回府去。”

    “府里已经摆好午膳了,殿下这就回去吧。”裴夜轻啸一声,街口蓦然又冒出好几队人马来,一队是郑直带领的裴府家丁,一队是禁卫军的缇骑,还有一队则是他的七星卫。

    说来也巧,郑直带人姗姗来迟,正好在街口与裴夜及诸侍卫撞在一起,而禁卫军的缇骑本是例行巡视,也恰在此时路过,被他一声令下全部潜伏在不远处,此时尽数围拢过来,将赫连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众人听令,护送皇子殿下安全回府。”

    七星卫围在左右,皇家缇骑在前开道,裴府诸人在后簇拥,礼数做足,防备森严,苍蝇飞不出去,蝴蝶舞不进来,赫连祺见状只得苦笑:“好你个裴夜,罢了,爷就回去用膳,下回得空再出来。”

    易倾南耸耸肩,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没所谓,跟着赫连祺就调头往回走,谁知裴夜又冷淡补上一句:“易小五,你的方向走反了。”

    反了?不是回府吗?

    易倾南诧异转头,却听他沉声开口:“你不必回府,另有任务。”

    “什么任务?”她脱口而出。

    裴夜眼望那边马车旁的沈氏姐弟,沈文轩先坐了进去,沈晴衣也被丫鬟扶上了马车,车门关上的一霎,忽而匆匆转头,对他回眸一笑。

    “跟我送沈小姐和沈公子回家。”

相见欢 第四十七章 护花使者

    什么,她都郁闷死了,还叫她去送那沈家姐弟回府?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易倾南站在原地没动,沈晴衣那回眸一笑在旁人眼里是百媚犹生,在她眼里却是刺目至极,忽然间觉得心灰意懒,提不起半点精神来。

    有了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哪里还记得她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家丁?

    罢了,她就是个没有发言权的下人,去哪儿,做什么,都该由当主子的决定,关键是,现在谁是她主子,是裴美人还是赫连祺?

    赫连祺听得裴夜这话,踏出一步,面露不满:“你不是刚刚答应了把易小五给我的么,怎么又安排个什么送人的任务,另外找个人吧,谁送不是送啊。”

    裴夜并不看他,只朝易倾南投来一瞥:“你的卖身契还在府里,现在还是裴府的人。”后面的话无须再说,潜台词便是,想跳槽也行,必须站好最后一班岗。

    看吧看吧,这就是封建资本家的剥削本性,就算是裴美人,也不例外!

    一边是旧主子,一边是新东家,易倾南不及多想,直觉向裴夜的方向走去,在她心中,对于裴美人的命令自是本能服从,哪里敢有什么异义。

    “喂,你!”赫连祺没想到这小家丁就这么走了,伸手去抓,却慢了一步,再要出手,已被站他左右的天璇和玉衡拦住,前方缇骑已经策马开道,侍卫们便围着他朝前走,郑直也是领着裴府众人簇拥而上,彻底隔开他与那小家丁,眼见易倾南越走越远了,只得大声叫道,“易小五,你早去早回!回府就来晴朗居见我!”

    易倾南倒没注意这些,只含糊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到了裴夜跟前,看着那边准备就绪的马车有丝傻眼。

    呃,这马车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车上已经坐了沈氏姐弟和沈府丫鬟,地方已经塞满,要再上去个裴美人,这空间可就相当逼仄了。

    最重要的是,裴美人上去怎么坐啊?

    她之前就是跟着赫连祺坐这马车来的,大致记得车厢里的结构,底部是铺着两张长条形的草垫,相向而设,每条草垫上可以挤着坐两个人。

    裴美人要是上了车,是跟沈二少坐一起,与沈晴衣含情脉脉相顾对视呢;还是跟沈晴衣坐一起,小两口亲亲热热喁喁私语?

    想来猜去,易倾南悲催地发现,无论是何种乘坐方式,都让她心底汩汩冒着酸水。

    古话说得好,男女授受不亲。

    守礼啊,裴美人!

    正郁闷得不行,忽听到得得蹄声,侧头一看,是七星卫之一的摇光,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匹通体漆黑四蹄泛白的高头大马,这正是裴夜的坐骑,名为墨雪,但见裴夜大步走去马前,姿态矫健翻身而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声音依旧淡漠,“走吧。”

    易倾南怔怔看着他的身形动作,半晌才醒悟过来,原来他是骑马护送那沈家姐弟,而不是与之同乘一车,刚刚开心了一秒钟,就被他这句话又打回原形,“走?”

    怎么走啊?

    他骑马,那自己呢?

    裴夜说完这句再无多话,双腿一夹,策马追上前方缓缓行进的马车,与马车并辔而行。

    “还愣着做什么,想回府挨罚吗,快跟上啊!”摇光见她还杵在原地,忙将她往前一推,易倾南一个趔趄,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眼看前方一骑一车相伴甚欢,自己却形只影单跟在后面,易倾南先是怔愣,而后慢慢醒悟,只气得两眼喷火,恨不得在那车厢上烧出个大洞来。

    不是吧?

    他们又是坐车,又是骑马的,居然让她走路?

    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那赶车的车夫见得裴大将军骑马随行,自是满怀敬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驾车,马车平缓朝沈府驶去,裴夜则是与之并驾齐驱,俊朗绝伦的外形,英挺冷峻的气质,令得街道两旁的百姓喝彩不断,欢声雷动,简直要为之痴狂。

    可这后面的场景就有些诡异了,英雄护花,单骑送美,如此浪漫圆满的剧情,却跟着个小家丁在后垂头丧气地走,越看越不着调,硬生生打了个折扣。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画蛇添足!

    鉴于那身黑衣黑裤的裴府家丁服,众人也不敢造次,只是用眼神表示不满,偏偏这小家丁脾气还大,人家瞪他,他便反瞪回去,眼力好得出奇,随便出自哪里的眼风都能察觉到,一找一个准!

    沈晴衣端坐车里,聆听着外间的声响,俏脸上红晕更甚,唇边不由得泛起笑意,沈文轩侧头看着她的神态,嘿嘿笑道:“姐姐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沈晴衣瞪他一眼,嗔道:“你胡说什么呢?刚刚训你还训得不够,尾巴又翘起来了?”

    沈文轩摇头晃脑道:“可不是吗,姐姐没见刚才姐夫对你多好多温柔,连弟弟我看了都是艳羡呢,那么多百姓在场,一个个都是见证啊,这桩亲事肯定是吹不了的了!”

    “又说混账话!”沈晴衣低喝一声,朝车帘之外隐约的人影望了下,又将嗓音压低了些,面色凝重道,“我与裴将军尚未行礼成亲,今后可不许再叫什么姐夫,教旁人听了笑话!”

    沈文轩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不就是早个一年半载的吗,反正日后都是要叫的,倒不如现在先叫着熟悉熟悉。”见沈晴衣默然不语,忙凑前轻声道,“姐,你生气啦?”

    沈晴衣摇摇头,淡淡一笑:“怎么会。”

    此番姿态看在沈文轩眼里,却有一种强颜欢笑的意味,脑袋里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问道,“姐,你跟姐夫,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他的三年守孝期不是早过了吗,为何还不娶你过门呢?”

    沈晴衣眼神一凝,笑了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你只要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姐就心满意足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因为姐夫府里那个表小姐,还有那两个通房丫鬟?”沈文轩见她低头没做声,伸手过去,将车帘扯开一角,低道,“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尤其是我姐夫这样,当朝大将军,人又长得好,世间女子都眼巴巴往他身前凑,身边有几朵桃花也是正常的,但姐姐你不同啊,你是他亲自定下的媳妇儿,是大房,是正室,是将军夫人,往后要是再抬几个姨娘什么的,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说话做事还不都得看你的眼色!”

    沈晴衣听着他的话,素手轻抚着领口,从中缓缓拉出条银链来。

    这银链放在外行人跟前,那就跟普通的银质项链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略细一些,白里透着丝青光,而在识货的人眼里,细看之下,定要惊呼出声:“天丝银铰”!

    没错,这就是世间已经失传的铸造手艺,当年闻名天下的铸剑大师温长青的遗作,大师起初只是想打造一条坚韧强悍的长鞭神器,于是亲往十万大山采集传说中的“天丝”,这天丝乃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种藤蔓,生长极慢,三年开一次花,五年结一次果,结果之后植株自然干枯,萎缩成丝,故曰天丝,这天丝却是世上最为坚韧的物事,刀砍不断,火烧不毁,所以十分珍稀奇特。

    不料温大师在采摘过程中受瘴气所困,险些命丧当场,后虽被人救出,但到手的天丝却数量有限,远远不够打造长鞭,大师便随手加在白银里,做了一条银链出来送与自幼交好的小表妹,后人称作天丝银铰。

    这天丝银铰除了坚韧不折的特性之外,还有一奇妙之处,那就是搭扣处工艺繁琐复杂,巧夺天工,只有大师自己用特别的法子解开,换做旁人,饶是你再聪明再睿智,不得其法的话只会越解越乱,而大师这解锁之法,自然是教给了获赠银铰的那位表妹,也就是沈夫人,而沈夫人又将其传给了自己的女儿,沈晴衣。

    沈晴衣将银铰从抹胸中尽数拉出,但见碧光一闪,链子末端却是缀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圆形玉饰,约莫寸许,如意云纹中托出一株出水芙蓉,濯生清涟,亭亭净植,正是之前沈文轩当众道出的那件定情信物,裴府的传家之物,碧玉莲佩。

    见沈晴衣端详着那玉佩,沈文轩在旁笑道:“看姐夫对姐姐你多好,连传家之宝都送给你了,你还不满意他什么?”

    沈晴衣轻笑一下,只是摇头:“当年他尚是年幼,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时冲动……”

    沈文轩拍手笑道:“哪里是一时冲动,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沈晴衣喃喃念着,眼睫垂下,似是回忆着当年的情景。

    当年俊秀温和的小小少年,如今已长成顶天立地的高伟男子,一时间心绪难平,恍然若梦。

    沈文轩知道她又在回忆过去,倒也识趣不予打搅,无聊地左右张望,忽见那丫鬟小桃神色怪异,正偏着头悄悄往后瞧,不由得伸手在她腰侧轻掐一记:“死丫头,你在看什么?”

    小桃吓了一跳,对自家少爷这轻薄之举却是习以为常,嚅嗫道:“没,没什么,是那个裴府的小家丁,跟着我们的马车……”小姐一直与少爷说话,她在旁也插不上嘴,不经意往后一瞧,却看见那少年不紧不慢跟着马车在走路。

    说实话,她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比起自家府里那些家丁不知强了多少倍,所以瞧了一眼又一眼,舍不得移开目光。

    “小家丁?”沈文轩倒是想起这个人来了,这小家丁是跟着那夷陵皇子的,想必进裴府也没多久,所以还不认得自己,而自己跟夷陵皇子冲突的时候,他好像是在旁好言相劝呢。

    沈文轩对易倾南也没什么恶感,便推开小桃,也凑近车门去瞧。

    果然是那小家丁,耷拉着肩膀,垮着张小脸,一步步跟着马车往前走。

    可别说,虽然只是个小家丁,可这模样还真俊,比他平日结交的那些施朱敷粉的富家子弟可周正多了。

    还好,这个沈二少自持清高,性取向还算正常,平时有钱就逛逛花街柳巷,没钱就在自家丫鬟身上揩油戏弄,却并不亵玩小倌,所以对易倾南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有丝奇怪,将军姐夫护送姐姐回府,身边带名高大威猛的侍卫多好,怎么却带个身板单薄的小家丁,多掉价啊!

    这坐车的人悠闲张望,下面走路的人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易倾南满怀愤懑,跟在马车十尺之外,一步一步走着。

    其实单是走路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这会儿正好是午时过后太阳最毒辣的那一时段,黑色的衣色又最是吸光,热得她汗流浃背,早上因为想着翠丫的事没好好吃饭,肚子老早就空瘪了,此时又渴又饿,嗓子都快冒烟了,眼睛还要受那前方骑士佳人相携而归的场景的刺激荼毒,令得她心火燃烧,越来越旺。

    妈妈的,小五哥想打架,想杀人!

    举袖抹一把额上的汗,又舔了舔发干的唇,忍住心头的烦躁,一咬牙,腰背挺得直直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是在大学入校军训在搞十公里长途拉练,走就走呗,谁怕谁哪!

    从醉月楼到沈府的距离也不太远,那车夫因为裴夜的缘故对沈氏姐弟另眼相待,特地放缓了车速,饶是如此,也就是小半个时辰,沈府的大门遥遥在望。

    谢天谢地,终于到了!

相见欢 第四十八章 一步登天(上)已修

    沈府位于上京城南,属于中档住宅区,院落并不高大,府门也略显陈旧,只探出院墙的数杆修竹,青翠清爽,微微透出几分书香之气。

    前面马车停下,沈文轩先行下车,接着是那沈府丫鬟,最后两人一起将沈晴衣搀扶下来,这边裴夜也翻身下马,大步过去。

    易倾南站得远远的,靠着墙根轻轻吐气,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倒是不太累,只是给气得不行,反正他与未婚妻亲亲热热叙话道别,也没她什么事,非礼勿视避而远之总可以吧?

    其实最令她气愤的倒不是让她跟在马车后面走路,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骑马坐车是主子的待遇,她一个小家丁,想都别想,但是这么长的路,裴美人只顾着策马前行,与车窗里的人眉目传情,从头到尾都没转头过来看她一眼,这才是最可恶的!

    他难道不知道她在今日之事上很无辜吗?

    一晚上没睡好觉,早上起来兴冲冲跑去飞鹤园找他,却在裴宝那里碰了个软钉子,赔笑脸说好话全不管用,还是被赶了出来,她容易吗?还不是为了在他面前赚个好印象!

    然后就被那夷陵皇子赫连祺堵个正着,连哄带骗加绑架出了府门,硬是给拉进醉月楼去,赫连祺在楼下大吃大喝,她却在楼上滴水未沾,然后还奋不顾身帮其打架,她愿意吗?还不是为了保护住在他府里的贵宾!

    她进府才多久啊,不认识他的未婚妻和小舅子也很正常,要是知道的话,就是拼得惹赫连祺生气发怒,也要死死拦住,不让双方冲突动手,但她已经在尽力补救了好不好,没见她一直在劝在拉吗,看到蓝莲花被赫连祺当众调戏,她乐意吗?嗯,其实蛮乐意的。

    好吧,就算他火眼金睛心如明镜,察觉到了她心底那一丝邪恶的想法,所以秋后算账,要严惩不贷,把她给了赫连祺,可是,这主子都换了,为何还要把她拉来当跳梁小丑,没见她这一路上被街边行人指指点点,议论个没完吗?

    人家沈府家丁都远远避开,另寻捷径回府,只有她,傻乎乎跟着马车走路,游街示众,同样是家丁,同样是主子,这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可不知道,沈晴衣极爱面子,自然不会让那一干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沈府家丁跟着自己的马车一路随行,免得被人看见贻笑大方,遂令众人抄小道回府,而且还不能从正门进去,必须走后门,遮掩身形,悄然而入,这也就是一众沈府家丁人前消失的原因。

    易倾南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就是不去看那沈府门前的情景,心里想着,这个朝代的男女大防还是存在的,尽管不是太严苛,但蓝莲花这样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恪守礼教,在街头偶遇未婚夫,点头招呼也就是了,应该不会让其进门,更何况门外还这么多人看着呢,便更拉不下这脸面。

    她想得没错,沈晴衣确实没好让裴夜进门,只是福了福身道:“今日之事原是文轩性子鲁莽所致,没想到会惹怒夷陵贵宾,多亏将军出手相助,才得以免除祸患,晴衣在此谢过。”

    “只是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裴夜难得露出丝笑意,往不远处瞥过一眼,随即拱手作礼,“时候不早了,府里还有事,就此别过。”

    沈晴衣知道那夷陵皇子已经回了裴府,余怒未消,肯定要发难,裴夜自当赶回去及时安抚,虽是不舍,却也没再说什么,只轻轻点头,那沈文轩瞧着她的脸色,便朝裴夜笑道:“姐夫你难得来一趟,说什么也要进去喝杯茶吧,姐夫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开始练武了,正说找姐夫讨教讨教呢!”

    裴夜一挑眉,往他身上打量几眼:“你?练武?”

    “是啊是啊,练武可以强身健体,铲奸除恶……”沈文轩边说边是搭上裴夜的肩,推着他朝大门里走,说是请教武艺,其实就是个幌子,他哪有那闲心吃苦学武,还不是为了自家姐姐的终身大事,编出个理由来为两人制造机会,沈晴衣是名媛千金,自然没法把人领进家门,可是他沈文轩则没有这个顾虑,随便开口,不但不失礼,反而是好客的表现。

    如此想着,正暗自得意,忽觉掌心一麻,像是被什么刺中,酥麻的感觉直击腋下腰侧,半边身子都瘫软下去。

    裴夜反手将他扶住:“沈少,你没事吧?”

    沈文轩只感觉舌头也麻木了似的,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轩儿!”沈晴衣在旁吓得脸色煞白,“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姐姐!”

    裴夜抓起沈文轩的手腕,探了下脉息,摇头道:“沈小姐勿要担心,令弟只是刚刚跟人动手岔了气,回去躺躺就没事了。”说罢将他交给迎上来的沈府之人,朝沈晴衣略点下头,道,“既然沈少抱恙,这杯茶还是改日再喝吧,告辞。”大步流星,步下台阶,只轻轻一声口哨,那墨雪便小跑着过来。

    “裴将军——”沈晴衣见他翻身上马,作势欲走,不由得启唇唤道。

    “嗯?”裴夜回转马头正对着她,礼貌应道,“沈小姐还有事?”那顶上阳光尽数洒在他的肩上,整个人便似镀上了一层金芒,明艳若炽,熠熠生辉。

    “没,没事。”沈晴衣看得一呆,继而不自然一笑,美眸难掩失望,轻道,“将军慢走。”

    裴夜点点头:“沈小姐保重。”也没半句多话,策马回转,朝来路驰去。

    易倾南没注意到这边剧情已经落幕,还在懒懒捶打着肩腿,忽听得蹄声得得,下一瞬,高头大马飞驰而过,扬起的尘土中似是传来淡淡一声,“跟上。”

    依稀好像仿佛似乎可能大概是……裴美人的声音。

    是在叫她?

    易倾南疑惑抬头,那一骑势如闪电,速度飞快,转眼就跑得只剩个背影。

    不会吧,先是跟着马车走,现在又要她追着马儿跑?

    那可是墨雪啊,世间少见的千里名驹,她敢说,还没追上就会去了她半条小命!

    易倾南撤回目光,再瞅瞅那边沈府大门已经关上,顿时回神过来,护送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打道回府了。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散去,她理了下衣衫,整了整小帽,打量了下四周地形,朝裴府的方向走去,刚转过个巷口,黑影罩面,冷不防一只长臂伸来,拎起她的后领!

    “啊,救……”那个命字还没叫出,她就已经是腾云驾雾般被人抓住,一把甩在马背上。

    只怔愣了那么一霎,便明白过来,好家伙,中了裴美人的埋伏。

    呜呜,报复,典型的报复,赫连祺拎沈二少,他就来拎她了!

    可冤有头债有主啊,要拎他也应该去拎赫连祺,为何要迁怒于她?

    易倾南头朝下屁股朝天趴着,那马鞍的突起硬邦邦的,正好顶着她的胸口,虽然胸部刚发育不久,又裹着一层厚厚的布料,还是被顶得好痛,而且,裴夜策马奔驰,丝毫没放慢速度,一路上下颠簸,颠得她张口欲呕,涕泪狂流。

    “将……将军……主子……”她断断续续地叫,生命诚可贵,低个头,求个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都跟人跑了么,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裴夜头也不回,宽背挺得笔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感。

    “我没有……咳……咳咳……”易倾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怎么觉得这话有点颠倒是非的意味啊,明明是他不要自己,把她给了赫连祺啊!

    一走神,差点给颠下马去,易倾南心脏发麻,吓了一大跳,赶紧死死抱住马鞍,裴夜听得背后折腾声,知道那少年此时的处境并不好受,冷道,“不是那么能耐吗,昨天才受了伤,今天又跟人打架,既然这样逞强好斗,行啊,想要坐得舒服些,就自己努力爬起来!”

    自己……爬起来?

    易倾南被这句话激起了好胜之心,她刚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是生平头一回这样在马上颠簸,再加上手臂有伤,饥渴交迫,所以才是一副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衰样,但她毕竟练过那墙壁上的内功心法,底子强悍,这些皮外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易倾南手掌在马腹上一拍,墨雪正撒开四蹄奔驰,突然吃痛,顿时高高腾起,她借势一个翻身,一大片蓝光撞入眼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双臂一张,紧紧抱住!

    只听得碰的一声轻响,易倾南稳稳当当坐在马鞍上,而被她抱住之物,自然是某人坚韧有力的劲腰了。

    嗯,手感真好!

    易倾南好不容易忍住想要掐上一把的冲动,待得自己身子稳住坐定,便慢慢把小手移到他的腰带处,牢牢抓住,这才暗自松一口气,虽然这样和主子同乘一马有些不合礼数,但她实在是没办法,再说也是他开口叫她爬上来的,她可是听话得很呢!

    裴夜但觉腰间一紧,被双小手给死死抱住,小身板也随之贴了上来,心头倒是微有诧异,墨雪奔驰如风,刚才腾起的力道也是相当大,这小家伙居然能真的爬上来坐好,除了身手敏捷之外,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小家伙倒是很知趣,只抱了他一会儿,就乖乖松手,改为抓住他的腰带,腰间一轻,暖意顿失,心头也是跟着空了一下似的。

    裴夜蹙眉,正要招呼其坐好,却见前方场景一变,慈济医馆一晃而过,转瞬就已到裴府后门,大门洞开,摇光早已候在门前。

    易倾南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抢先一步滑下马背,低头侍立一旁,裴夜瞥她一眼,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交与摇光,自己大踏步走了进去。

    易倾南见前头两人一个往东去飞鹤园,一个往西去马厩,抓抓脑袋,开始琢磨自己的去处,是不是该回家丁苑收拾东西,然后去晴朗居找新东家报到?

    “易小五,要本将军过来请你吗?”裴夜停下脚步,冷冷望着她。

    “啊,不是!”易倾南惊得跳起,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奔上前去,心里想着,敢情旧主子还要来个离职面谈?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就不知道要谈些什么?

    见他板着脸,易倾南也不敢多问,垂头跟在其身后,亦步亦趋朝飞鹤园走去。

    “主子你可回来了!”裴宝率先冲过来,裴夜根本不理,一个侧身就走了过去,裴宝扑了个空,再一看后面跟着的小家丁,不由得竖眉瞪眼,“你,你,你,又跑来做什么?”

    易倾南指指前面的挺拔背影,小声解释:“主子要训话。”

    裴宝愣了下,咧嘴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天到晚尽惹事,这不,撞刀口上了吧!”想想又叮嘱一句,“主子其实心挺软的,你好好认错,他不会为难你。”

    易倾南听得眉开眼笑:“谢谢裴宝哥,裴宝哥对我真好!”

    裴宝撇嘴:“……”其实他是幸灾乐祸好不好,可一看见小家丁那可怜样,这心怎么一下子又软了?

    也许都感受到了裴夜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冰冻三尺的寒气,除了牵马去马厩的摇光,其余七星卫们都躲得远远的,易倾南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看见,畅通无阻,轻车熟路进了那间大大的寝室。

    裴夜早已落座,冷眼见那少年一脸谄媚样,笑眯眯走进来,道:“你还好意思笑?”

    易倾南笑容凝住,呐呐道:“是。”

    “是什么是?”裴夜面色微沉,朝她手臂处投去一瞥,“你不待在府里休养,跑出去到处惹事,打架斗殴,可知错?”

    “知椽错!”易倾南连声回答。

    “知错?”裴夜哼了一声,看那少年低眉顺目答应得飞快,其实却是一副认真认错坚决不改的神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揉了揉额际,按理说这样不听话的家丁,早该打板子了,可是这小身板又捱得住几下?

    还有,挺奇怪的,自己好像并不太想真的处罚他。

    这或许是因为曾经吃过他做的那顿宵夜吧,吃人嘴软,嘴软了,心也跟着软了。

    心底无奈叹气,表面自是不动声色,不带情绪问道:“你的手没事吧?”

    “还好。”易倾南随口说着,伤处有点疼,但是还能忍受,估计问题也不大,看来那药膏是起了关键作用。

    裴夜点点头,冷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相见欢 第四十九章 一步登天(下)

    易倾南微怔一下,说什么啊,要说的可就太多了,他是想从哪里听起?

    想了一想,反正也就这一次机会了,决定从头开讲:“启禀将军,那日小人被清波园的腊梅姐姐骗去,在慈荫院受审,老夫人给了小人四十两银子,让小人跑路……”她一五一十将自己受审过程,对方的种种指责,以及出府遇到翠丫,深巷遇劫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想想气不过,还将那独眼龙提及四十两银子的言语重点描述,反正她大体是实话实说,只稍微添油加醋,以裴美人的聪明睿智,怎会想不到其中奥妙?

    裴夜闭目深思,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敲两下,问:“还有呢?”

    “还有,今日一大早小人本来是来上缴银子的,可是将军不在,小人出了飞鹤园就被夷陵皇子堵住,硬是把小人绑出府去。”易倾南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点了穴,那也太逊了吧,只含糊带过。

    “是他绑你,不是你自愿跟去的?”

    “当然是他绑小人的,小人是将军府的家丁,怎么会跟他走呢?”易倾南暗暗翻个白眼,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很白痴啊。

    “继续。”

    “哦。”易倾南忍住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暗地哀怨,不管是面谈,还是训话,能不能先让填饱肚子啊?无奈舔了舔嘴唇,一边回忆一边道,“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殿下抢了沈二少的马车,硬是把小人拉着去了醉月楼……”

    裴夜打断她道:“他硬拉你去,你其实不想去?”

    易倾南被问得一愣,忽然想起自己此时是男子性别,正处于青春冲动期,如果是没点那方面的想法,似乎太矫情了些,于是干笑两声道:“不瞒将军说,小人有点好奇,不过确确实实是殿下硬拉的,小人哪有那胆子啊,有些事只能想不能做的,将军你说是吧?”

    “严肃点!”

    裴夜低喝一声,吓得易倾南心头一个激灵,笑容收敛,如实汇报,“嗯嗯,后来就进了醉月楼,老鸨给找来了春桃夏荷秋月冬晴四位姐姐,一个比一个美,陪着殿下在楼下喝酒……”

    “那你呢?”

    “小人,小人跟个名叫小凤的姑娘在楼上房间里。”

    裴夜目光一凛:“你招妓了?”

    “没有!”易倾南赶紧摆手否认,“小人只是想救那个小凤,可没那坏心眼,小人跟她之间清清白白的,就是说了会儿话,然后小人就出去了。”

    “谅你也没那个胆。”裴夜冷哼,面色微沉道,“下次再敢去烟花之地,回来打断你的腿!”

    “是,将军。”易倾南缩了缩肩膀,心道还下次呢,下次她都去墨兰了,也不等他发问,继续汇报,“小人眼看时辰不早了,就劝殿下早点回府用膳,没想到一走出醉月楼大门,那沈二少就带人打来了,小人之前也不认识沈二少,怕殿下有个什么闪失,将军在皇上面前不好交代,所以只好也冲上去帮忙抵挡。”

    “这么说,你跟人打架还是为我着想咯?”裴夜见那少年不迭点头,面色稍缓,冷道,“没眼力见的傻小子,赫连殿下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娇弱。”

    易倾南低头称是,打到后来她也看出来了,那个赫连祺明显就是个绝顶高手,沈二少那么壮硕的个子,那么剽悍的体重,他一把就给拎起来了,抛出去的那一手更是帅气,就跟轻轻松松抛个布袋似的。

    不过将军主子更帅气,人影一闪就接住了,自诩视力不错的她居然连他的身形动作都没看清楚,真是快得不可思议!

    哎,什么时候她才能有这样一身厉害的本领?!

    接下来的剧情他是亲自参与了的,自然也不用她再描述了,易倾南绞尽脑汁想着,生怕自己还有遗漏的思想工作没说,忽然又想起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头垂得更低,“那个,有件事,没有及时禀报,请将军恕罪。”

    “什么?”

    “小人上次从医馆回府,正好碰上夷陵皇子,被他拦住要小人带路,小人带他绕了几个圈子,他觉得小人辛苦,赏了小人二两银子……”这件事其实她心里想了挺久的,终于还是决定坦白,连四十两银子都上交了,大头都进去了,还在乎个尾巴吗?

    “你这财迷!”裴夜骂了一声,神情不辨喜怒,只道,“等会老老实实给殿下送回去。”

    “小人知道了。”易倾南打起精神应道,这下可好,最后一点家底都出去了。

    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这说的就是她了。

    裴夜听出这有气无力的回答,瞟她一眼,淡淡道:“至于这四十两银子,既然是老夫人赏你的,交给我也没用,你就自己留着吧,不是在到处打听房子吗,这点银子只怕不够,你还得在府里好好干活,努力赚钱。”

    “啊?”易倾南又惊又喜,又是醒悟,又是不解,听着他前一句是惊喜,四十两银子居然又回来了;中间那句是醒悟,自己被干爷爷出卖了;最后一句则是不解,在府里干活,这话听着会让人心存歧义想入非非啊,她不是都被他给了赫连祺了吗,要干活也是该去墨兰不是?

    “怎么,你不想在府里干了?”裴夜冷飕飕抛出一句,脸色不太好看。

    “当然想啊,可是,可是小人……”易倾南嚅嗫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将军不是答应夷陵皇子,把小人给他了吗?”

    裴夜盯着她的眼,眸底风起云涌,黑沉一片:“你很想换主子么?”

    “当然不是!”易倾南头摇得像拨浪鼓,可想着他当时答应得那么干脆,毫无留恋,小脸随即垮下,“可小人自己哪里做得了主,还不是将军和殿下说了算,殿下说要交换,将军一口答应……”

    “是么?”裴夜眉头渐渐拢起,似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忽而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点头了,哪只耳朵听见我答应了?”

    “什么,您没答应?”易倾南傻了,没办法消化这一事实,“那您的意思是,小人现在还跟以前一样,是裴府的三等家丁?”

    “不是了。”裴夜起身往内室走。

    “……”易倾南直觉想要跟进去,又觉得不妥,只得怔怔站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

    裴美人他什么意思嘛,说话只说半句,把人家胃口吊得高高的,上不到天,下不着地,他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难道不知道她都快急死了吗?

    到底怎么个结论啊?

    过了一会儿,裴夜走出来,见那少年站着一动不动,还是一副茫然无辜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做事去吧!”

    “是,将军。”易倾南答应着,行了个礼退下,出门就往外走,管他呢,先回寝室再说吧,她还担心翠丫的事,顺道去大厨房找周许氏问问。

    “你往哪里去?”裴夜在后面叫住她,“小厨房在园子东头,你去做点吃的,份量多些,需要什么就找裴宝。”

    他说得随意自在,就像是平时嘱咐惯了,可把易倾南听得愣住,不是都一拍两散了吗,还命令她做饭呢,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对了,最后的晚餐,是这个意思吧?

    一路碎碎念着,易倾南还是急急忙忙找到飞鹤园的小厨房,这小厨房地方倒是挺大,物事也齐全,却基本属于闲置状态,灶上倒是烧着热水,她粗略打扫了下,就见裴宝进来了。

    这飞鹤园是男人们住的园子,小厨房平时也不做饭,只烧烧水什么的,这会儿是裴宝见将军主子回房,过来提水准备伺候沐浴了,没想到却见小家丁在里面忙活,不觉一惊,“喂,你别乱动里面的东西!快出去!出去!”

    “裴宝哥,是将军让我来的,他肚子饿了,要吃东西。”易倾南早将小厨房里翻了个遍,心里盘算着,张口就来,“我需要面粉、鸡蛋、葱、鲜肉,时间紧,就简单弄点,现在熬粥也来不及了,你看大厨房那边有没有现成的,端一钵过来,别忘了再带点酱菜。”

    裴宝瞪着她:“我说你这小子,胆子够大的啊,竟然命令起我来了?!”

    “我哪敢啊?都是将军说的!是将军说的!”易倾南嘿嘿笑着,学着裴夜的声调,闷声闷气道,“需要什么就找裴宝。”

    裴宝咬咬牙:“你……等着!”说罢走去灶台,提了热水出去了。

    “哎,裴宝哥,我这着急呢,你快点!”易倾南追到门口叫道。

    “知道了!死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裴宝骂骂咧咧走远了。

    怨归怨,可事关将军主子,裴宝也不敢有违,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易倾南需要的材料。

    易倾南挽起衣袖,指挥若定。

    “裴宝哥,我左手受伤了,端不起锅,你来帮忙吧!”

    “裴宝哥,我伤口不能沾水,你把葱择了洗干净,再把碗碟都洗一洗,擦干待用……”

    “裴宝哥……”

    可怜的裴宝,被呼来唤去,东奔西走,面色稍微有点不耐,那小家丁就是一脸委屈:“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将军,他说他肚子饿了……”

    一想起主子回屋时那冷若冰霜的神情,裴宝就蔫菜了,彻底认命。

    有人给打下手,易倾南乐得轻松,打蛋,和面,切菜,剁肉,一系列准备工作就绪,锅子倒油烧热,很快就摊好了又香又脆的鸡蛋薄饼,将就裴宝端来的稀粥热了下,再配上周许氏独门手艺的酱菜,一股脑给将军主子送去。

    鸡蛋薄饼加清粥小菜,裴夜吃得津津有味,薄饼吃了一块又一块,粥喝了一碗又一碗,忽见那少年立在一边,不住吞咽着口水,不由得唇角上扬,总算露出一丝笑意,“想吃的话,自己拿碗筷去。”

    什么?

    易倾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邀她同桌而食?

    可他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主子,她只是个小家丁啊,实在有违尊卑,不合礼数……

    “不饿就算了。”裴夜又埋头下去。

    饿,怎么不饿,她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失礼事小,饿死事大!

    “是,是,小人去去就来。”易倾南连声答应着,一溜烟跑出去,在小厨房里抓了碗筷,对着正在收拾战场的裴宝呵呵直乐,又一溜烟跑回来,给自己舀上满满一碗粥,端着先喝了一口,满足得只想流泪,边吞边顺势坐下,举筷夹起一块饼,张嘴就咬掉一大口。

    不错,手艺还没退步!

    她本来就是现代人,那礼仪规矩只在脑海里晃了一下,就抛去九霄云外,浑然不顾了,此时饿得不行,便是放开手脚,大口喝粥,大口吃饼,偶尔抬眸与裴夜目光对上,还毫无顾忌咧嘴一笑。

    裴夜对这少年的表现倒是不觉什么,他在军营里与士兵同吃同睡惯了,平时与七星卫们也是不分你我打成一片,这在飞鹤园其实是很寻常的事,真正最讲规矩最守礼节的,也只有裴宝一个。

    “我不吃葱的,下回记得别放。”

    易倾南吃着吃着,突然听他冒出一句,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最后的晚餐吗,还有下回啊?

    肚子渐渐饱了,晕乎乎的脑子开始正常运转了,慢慢地,她也有点明白过来了,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时没控制住,试探着,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还是把心里的疑问给问出来了。

    “将军,您是不是生小人的气了,所以在殿下面前说了气话,其实,您不想把小人给他?”

    裴夜瞥她一眼,没好气道:“自作聪明。”什么气话不气话的,从头到尾都是那赫连祺自言自语,他可没接话,更没半点表态!

    易倾南偷瞧着他的脸色,没放过那隐隐的笑意,知道有戏,也顾不得吃了,左右都是伺候人的活计,做生不如做熟,何必舍近求远,赶紧站起来,趁热打铁恳求,“将军,小人知道错了,往后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偷懒,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收回成命吧?”

    “真心话?”

    “真的真的,要不您惩罚小人吧,罚扫地,罚挑水,罚冲院子,罚刷马厩,罚倒夜壶……”

    易倾南一脸讨好,背书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这都是三等家丁的日常工作内容,把裴夜听得微微皱眉,朝那小身板上下打量几下,暗叹一声,道,“你已经受过罚了,以后引以为戒,好自为之。”

    受过罚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易倾南疑惑看着裴夜,后者放下筷子,扯扯唇角,一副你真是笨得可以愚钝无比的表情。

    受罚……对了!

    易倾南脑子里灵光一闪,今日裴美人让自己汗流浃背跟着马车走,游街示众,经受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刺激,这,应该就是惩罚吧?!

    裴夜看着那张忽愁忽喜,表情不住变幻的小脸,知道这小子是弄懂了,淡淡道:“快吃吧,都凉了。”

    “谢将军恩典!”

    易倾南眉开眼笑,也没下跪磕头的习惯,而是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她心目中的那个裴美人,又回来了!

    眼见裴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易倾南也不好再耽误,几口吃完就自觉收拾起来。

    “等会去郑直那里领了新衣服,把包袱收拾了,早去早回。”

    “是,将军!”易倾南答应得极快,可想着后面那句又呆住了,没对啊,说了半天,还是要她收拾包袱走人哪?

    她抬头瞪着裴夜,裴夜也盯着她:“又怎么了?”

    “您不是刚刚才说要留下小人的吗,这会儿又让小人去收拾包袱……”堂堂大将军,怎么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呢?

    裴夜见这少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扯唇道:“本将军的贴身随侍,难道不跟本将军住一个园子,还在家丁苑跟人挤通铺?”

    易倾南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什么?

    是她耳朵不好,还是他口齿不清,她竟听到他说……贴身随侍?

    她,升级了?!

姻缘错 第一章 用心良苦

    最近将军府里出了三件不大不小的事。

    头一件事是那位在清波园老夫人身边侍候的杨嬷嬷,不知所犯何事,被打了板子,还被辞退回了老家,临走前哭哭啼啼在慈荫院门外跪了一夜,到头来仍没能改变结果,只换来屋里人幽幽一声叹。

    俗话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偌大个将军府,开掉个下人而已,原本无可厚非,只是这杨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服务多年的老资格,平时深得主子信任,府中地位比一般管事可高多了,说打就打,说下就下,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非但周围近旁无人求情,连跟她有亲戚关系的大管家郑直都是缄口不言,底下众人暗地里纷纷猜测,这到底犯了多大的事,让那心地仁慈的老夫人坚持重罚毫不留情,一时众说纷纭。

    有的说是因为她平时眼高过顶,心气太盛,所以惹了主子不快,一怒之下就动了重手;也有的说是因为她平日在府里脾气太糟,人缘太差,得罪了不少人,被众人联名告到了主子那里;还有人说是因为她那个不争气的干儿子,成天游手好闲在外惹事,主子怕败坏了府里的名声,索性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她这一走不打紧,府里人人自危,都在深刻反省,正好夷陵皇子在府里做客,活计较平时多了不少,众人便都卯足了劲做事,热火朝天你追我赶,生怕让主子挑出什么毛病来,也跟那杨嬷嬷一样被辞退出府,毕竟在裴府做事不仅薪水不错,说出去也倍有面子,比在普通小家小户做可强多了,即便以后实在要换地方,这番资历也跟镀了层金似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抢手货啊!

    第二件事,也是出在清波园。

    就在杨嬷嬷被辞出府的当日,老夫人就一病不起,闭园休养,府里谁也不见,就连那表小姐也被拒之门外。

    时间一长,便有人猜测,这位心慈仁善的老太太会不会是因为不舍杨嬷嬷离开,忧心过度,这才愁出病来,毕竟在身边侍候这么多年了,也有了感情了,之前一气之下撵了人走,等冷静下来也就后悔了,不习惯了,但又拉不下面子挽留,只能巴巴跟自己生闷气。

    据说表小姐没见着人,心里担忧,便以此为借口来找将军表哥想办法,谁知却碰了个软钉子,裴夜的原话没人知道,大意却是,近来府里住有贵客,既然有病,闭园休养乃是最好,免得过了病气给皇上的贵宾,他一声令下,派了府里侍卫在清波园门口轮流值守,如此煞有其事,也坐实了老夫人身体抱恙一事。

    前两件事都是坏事,而这第三件事,却是件大大的喜事。

    那进府没两月的三等家丁易小五,也不知是撞上什么狗屎运,竟博得将军主子的青睐,破格提升为二等家丁,还钦点他进了飞鹤园,成为自己的贴身随侍。

    听说那小家丁还很是抢手,老早以前康亲王就开口讨要过他,将军没答应,后来夷陵皇子也看上了他,将军当时应了,下来就反悔,抢先一步将之提拔起来,委以重任,害夷陵皇子闹了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上门争执,还差点翻脸。

    消息一传出,众人眼珠瞪破,嘴巴张裂,各种羡慕嫉妒恨。

    要知道,从三等家丁晋升为二等家丁,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那必须是要表现优异,立下功劳才行,而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家丁,仅仅是用了两个月,而且还不到!而且也没见他做出什么特别的事儿来,怎么就一下子青云直上了?

    对此,除了易小五所在寝室的部分人员之外,其余众人纷纷表示不服,特别是那些为府里服务了好几年的老家丁,更有好事者径直找上了大管家郑直,要问个究竟。

    郑直斜眼一睨来人,只轻描淡写一句:“有本事,你也模样长得俊俏点,做事讨人喜欢点,下一个提升的肯定就是你了。”

    这话表面上是褒奖,可听起来却似乎隐含着别的意思,但也只是感觉而已,又挑不出明显的错处来,不过,听的人大都会忽略后半句,只注意到前半句去了。

    于是乎,有一种传言在府里悄悄流传开去,那就是,新近晋升的某人是因为以色惑主,所以才能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主子的喜好与决定,做下人的自然无权置喙,可心里有了想法,看向那个幸运儿的眼光就有点不一样了。

    易倾南身为传言的当事人,却是半点没觉察到自己正处于漩涡的中心地带,此时她正在飞鹤园老老实实接受裴宝的上岗再培训,准备大展拳脚干一场,以报效将军主子的慧眼识才知遇之恩。

    说实话,裴美人这主子可真不是盖的,那日他一句说罢人就出门去了,只留下她晕乎乎地站在原处,半信半疑不知所措,没过一会儿,裴宝一脸黑线进来,带她去找大管家郑直,一方面是宣布主子的旨意,另一方面则是领取新的衣装,督促收拾物品,尽早到位。

    裴夜虽是府里的男主人,可对于内院之事从不插手,这一次破天荒地开了口,郑直不敢怠慢,心中再是不情愿,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应下,立时叫人根据易倾南的身高体型,取出新的衣装来。

    易倾南进府之时已经领过两套三等家丁的黑衣黑裤,一套在先前受伤时已经扯坏,身上穿的这套跟人打架也弄脏了,眼见给领新衣服,倒是挺高兴的,可一看傻眼了,竟拿出来两套蓝色的?

    三等家丁穿黑色,二等家丁穿蓝色,一等家丁穿灰色,这是府里明文规定的,死板得要命,为此她还给这些家丁服想了名号,分别是黑老鼠,蓝精灵和灰太狼。

    自己明明该是黑老鼠的,怎么就变成蓝精灵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是职务变了,级别也跟着变了!

    可把她给欢喜的,三等家丁转正之后的月钱是一两银子,而二等家丁可就是三两啊,钱多了,地位提升了,而且裴宝已经在飞鹤园里给她指定了一间小屋子,虽然地方不大,陈设也简单,但终于可以不用跟那群臭小子挤通铺了,睡觉的时候只要谨慎关好门窗,也不用再包裹得严严实实闷热难受了,对于这副正在发育的小身板来说,实在是太好了。

    稍微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最近见的蓝色可真多,现在又是个蓝色,貌似有点和蓝莲花撞衫?

    回寝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正好一群少年吃过晚饭回来,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伙儿都替她开心,也羡慕她的好运气,易倾南自然没忘记这帮难兄难弟,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只是换了个地方做事和睡觉而已,其他还跟过去一样,我还是那个易小五,相信我,以后我有的,你们也都会有的!大家都加油干,好日子还在后头!”

    一番话说得少年们喜笑颜开,连连欢呼,声音大得差点将屋顶给掀翻了,要不是周林夫妇正好过来,指不定还要闹下去。

    周林作为三等家丁的管事,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出面说几句的,首先是肯定易倾南的成绩,热情待人,聪明肯干;然后就是鼓励众少年以其为榜样,踏实干活,力求上进。

    虽说易倾南不是像王福贵和常宽那种牛高马大的个头,但头脑灵活,讲究效率,平日里干的活也还不少,她人走了,原本十个人的活计就要分摊给九个人干,自然会有一些调整,周林过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安排,紧接着就开始布置了。

    趁着周林与众人说话,周许氏将易倾南悄悄拉去一旁,低声笑道:“我听说你到处找我,可是为了那翠雅丫头来的?你也有点骨气好不好,才大半天不见,就想人家想得不行啦?”

    易倾南见她笑呵呵的模样,猜想翠丫应该没啥事,顿时放心下来,把她拉向更僻静的地方,讨好道:“我的好婶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翠丫她人在哪里啊?”

    周许氏微诧道:“怎么,你一点都不知道?”

    易倾南愣了下道:“知道什么?”

    周许氏脱口而出:“将军不是让我给她找个住的地儿吗,人都住进去了,就是城南的一处小宅子,地方稍微窄了点,但挺安静的,附近住的也都是安分守己的,屋主也实诚,我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整整六两银子,都是将军让账房先生给支出的。”

    “真的?”易倾南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置信,她在心里什么情况都设想过了,可压根没想过这样的结果。

    “当然是真的,难道婶子还骗你不成!”周许氏瞪她一眼,又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将军说了,往后的房租就该你去交了,而且这半年的租金,将来也是要在你月钱里慢慢扣出来的。”半年的房租就是六两银子,还有吃的用的,什么都得花钱,可够得这傻小子挣的!

    易倾南听得接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给房租没有问题,她一直都有在外租房的想法,可托干爷爷和医馆馆主一打听,却是吓了一跳,上京城寸土寸金,一座宅子要数百上千两银子,最贵的地方就是以万两计,这卖价高了,租金自然也高了,而且还必须要城里有身份的人做担保,还有啊,房租通常都是一年半年地交,一次就是十几二十两,她哪里拿得出来?

    所以那些养外室的,金屋藏娇的,可都不是说说而已,家底得相当厚实才行!

    而像这样的价格,半年租金六两银子,算是很便宜的了,人家肯定是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降了价,这天大的好事,她自然答应得爽快。

    周许氏见这少年一副眉开眼笑春风得意的样子,手指在她额上轻戳一下,斥道:“你年纪还小,翠雅丫头就更不用说了,可别尽想着小两口这些情情爱爱的事,而今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好好侍候将军,蒙他关照提拔,将来能够混个一官半职,给你婶子我也长长脸!”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跟周林都看好这少年,觉得他并非池中之物,只在府里当个小家丁真是浪费了,必须得往高处走啊,而这回当上将军的贴身随侍,就是最好的机会,可得把握住了。

    易倾南实在哭笑不得,什么小两口不小两口的,她只把翠丫当成妹妹啊,可是又不好反驳周许氏的话,只得含糊答应下来。

    周许氏满意点头,道:“听翠雅丫头说,她学过裁剪与刺绣,所以我在城南找了家如意绣坊,让她进去再跟着学学,学成之后也能帮着做点手艺,赚钱补贴家用,你的负担也就没那么大了。”

    易倾南求之不得,当即连声道谢。

    不过在回去飞鹤园的路上,走着走着,想想又觉得奇怪了,自从夷陵皇子住进来,经常都听人抱怨说人手不够,尤其是丫鬟,而且府里有那么多的空房子,说实话,翠丫这小姑娘模样长得挺好的,不比腊梅海棠之类的差,聪颖伶俐,做事干活也勤快,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那一类——

    这个裴美人,干嘛非把人家送出府去,留下来岂不是更好?

姻缘错 第二章 女大十八变

    易倾南调进飞鹤园,有一个人是极其不开心的。

    那就是她的前任,裴宝。

    都说那被辞出府的杨嬷嬷心气高,其实裴宝心气更高,他是裴夜乳母的儿子,又与裴夜一同长大,因着这样一层关系,深受裴夜信赖,留在身边做了贴身随侍,整个飞鹤园的吃喝拉撒睡都归他管,其地位无人能够撼动,除了裴夜和七星卫,府里众人见了都尊称他一声裴管事,谁想到,会突然冒出个小家丁来,夺了他的权,占了他的位!

    裴宝实在想不通,这小家丁到底凭什么能得到主子的青睐,身板不如自己壮硕,资历也不如自己深厚,人脉更不如自己宽广,怎么就能一步登天了呢?

    易倾南的任命一下来,裴宝就开始寻思,到底是采取消极怠工,还是直接爆发的方式,来表达他的不满,但他还没付诸实际行动,就被那将军主子叫了去。

    裴夜的话简明扼要,他老早就提升裴宝做了飞鹤园管事,却碍于身边无人侍候,所以才委屈裴宝继续留任,挂的是管事的名,做的是随侍的事,现在可好,来了个易小五,总算可以把裴管事解放出来,摒弃日常繁杂琐事,好好行使领导职责。

    一番话说得裴宝眉开眼笑,大是振奋,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想想也是,以往府里众人叫他一声裴管事,那就是个尊称,而现在,却是有实权了,瞧,手下还有一个小兵呢!

    裴宝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次日一早就摆出管事的架子,勒令易倾南重新学规矩,了解裴府的人际关系,熟悉将军的习惯喜好,掌握服侍的项目技能。

    说实话,裴夜的确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首先,他没有架子,虽然性子冷了点,酷了点,但脾气好,心胸宽广,赏罚分明;其次,他不挑剔,吃的穿的用的,只要大体上过得去,一律照单全收;还有,他行伍出身,并不是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生活自理能力很强,能够自己做的事从来不假手于人。

    所以,裴宝自以为很拿得出手的那些技能,对易倾南而言,真是小菜一碟,这哪叫什么技能啊,就是些基本的生活琐事好不好,传饭布菜,洗衣叠被什么的,随便找个宾馆服务生都会做,这么稀松平常的本事,也就是在七星卫面前显摆显摆,在将军主子面前敷衍过关,但她可压根瞧不上眼。

    不过裴宝说的那些府里的人际关系,还有将军主子的习惯喜好,却极对她的胃口,这都是她平时听八卦听不来的,此时也就听得聚精会神,身板立得直直的,小脸仰得高高的,一双大眼睛还忽闪忽闪的眨,十足的好学宝宝模样,实在给够了面子,也让裴宝过足了当讲师的瘾。

    从裴宝那里,易倾南知道了很多事,比如将军的生辰八字,比如将军除了不吃葱,还不吃苦瓜和胡萝卜;比如将军位高权重,事务繁多,平日里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就是在寝室看看书,在小校场练练武;比如将军在朝中从不拉帮结派,也几乎不宴请宾客进府聚会,所以在上京城里没什么朋友,唯一能在府里旁若无人来去自如的,只有那位康亲王宁彦辰;再比如,上京城百姓常说的那位裴老爷子,其实不是说的将军主子的爹,而说的是他的爷爷,裴府当年的家主,裴鸿志。

    易倾南听到这里很自然就问了一句:“那将军主子的爹呢?”

    裴宝忽然就噤声了,许是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过了一会儿,神情颇不自在地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很显然,这是个敏感话题,易倾南不是傻子,当然察觉到不对劲,但她也没追问,只是心里存了这么个疑团,将军的爹呢,哪儿去了?

    记得她刚到上京时听人说起,裴老爷子是在将军主子还在沧州前线对敌作战时因病过世的,距今也不过几年时间,后来又听干爷爷容泽礼说起裴老爷子,说两人早年是好友至交,感情深厚,她都一心认定那就是将军主子的爹,却没想到,说的其实是将军主子的爷爷。

    自己进府也好些日子了,从来都没听人提起过这类话题,难道这竟是府里的避讳?

    在她看来,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英年早逝,怕勾起老夫人和将军主子的伤心事,所以绝口不提;第二种是个败家子之类的,因故被逐出家门,远离上京,所以也绝口不提。

    想来想去也都是瞎猜,易倾南也没放在心上,自那之后,裴宝讲话注意了很多,只是在说到将军主子的未婚妻,沈府大小姐沈晴衣的时候,话才又多起来。

    看得出,裴宝对这位沈大小姐很是尊敬,言辞不乏溢美之词,他也是搞不懂,为何将军主子当年亲自送出传家之宝,定下这门亲事,后来还在皇帝面前婉拒指婚,以明心志,而今却不知何故,迟迟不予迎娶进门,要知道,这沈大小姐可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女,知书达理,样貌出众,就连当今皇后娘娘都对她盛赞不已,这样的妙人儿,该当得上裴府主母了罢。

    这什么定情信物啊,什么拒婚明志啊,易倾南之前已经听得不少,没甚感觉了,只好奇一问:“当年将军主子多大岁数啊,就知道送玉佩哄女孩子开心了?”

    没想到这话竟把裴宝问得愣住了,想了半晌才犹豫道:“我那时还没跟着主子,他是随老太爷一起回乡访友,岁数应该不大吧,九岁还是十岁……”

    易倾南连连吐舌,古代人都流行早恋,但没想到还有这么早的,真是!

    至于那碧玉莲佩,听裴宝说,那是裴府历代的传家之宝,只传裴家长媳,按理说应该在大婚之日由老夫人手把手传给儿媳妇的,为何将军主子小小年纪就能持有,过中奥秘,裴宝自己也想不通。

    易倾南最近听裴宝念叨沈晴衣念叨得多了,说人家这也好,那也好,听着听着,真有点心灰意懒的感觉,对裴美人那点遐思也减淡了不少,想想也是,如今的生活也挺好的,吃得好,住得好,每天除了接受培训也没干什么活,空了还能溜回家丁苑去找伙伴们吹牛聊天,一切都挺满意的,比起以前逃难挨饿的日子简直就是人间天堂,还成天做啥白日梦呢?

    特别是晚上回到自己寝室的时候,关好门窗,解开周身束缚,只着一件短卦一条亵裤,四脚朝天仰躺在小床上,更是觉得舒爽得不得了。

    这间寝室就在裴宝房间的隔壁,算是整个飞鹤园最小的一间屋子了,看样子就是个杂物间,裴宝找人随便改造打扫了下,就分配给她住,当时裴宝正在气头上,这算是一种变相的示威吧,可对于易倾南来说,只要是个独立房间,只要有门闩可以关闭,只要有张床能够睡觉,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自是对裴宝千恩万谢的,倒把裴宝闹了个大尴尬。

    她觉得这寝室好,还有一个原因。

    飞鹤园总共有两个浴室,一个是众人公用的大浴室,一个裴夜私人使用的小浴室。

    裴夜私人使用的小浴室与其寝室相连,而众人公用的大浴室,却恰好跟易倾南寝室的窗户相对,这正方便她掩饰自身,每晚她给所有人把水烧好,由着大伙先洗,而她却是最后一个进浴室,洗完之后也不绕路,直接从窗口跳进房去,黑灯瞎火一蹴而就,根本没人觉察。

    等仔细检查关好门窗,不仅可以通体舒泰睡上一觉,她还将中断已久的内功心法又捡了回来,继续练习,而更重要的,她胸前的花骨朵,终于告别那羞羞答答的姿态,从小花蕾进化成了小笼包,并开始朝着蜜桃儿的方向发展壮大。

    其实如果这屋里有一面全身镜,对镜一照,她就会发现,此时的她比起刚进府的那会儿,变化有多大——

    个子又高了一截,肤色又亮堂不少,整个人显得特别有精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大的变化在于她的五官和身段。

    她的五官本来就生得好,只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显得略微稚气,如今渐渐长开,愈发精致,眼睛清亮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小嘴红润得像是花园里最娇嫩的花瓣,既有着少年的英气,又带着少女的秀美,最难得是她为人随和乐观,极具亲和力,俊俏的小脸上总是堆满笑容,灿烂宛如天边的朝霞,怎能不让人喜欢?

    还有那身段,虽说是胸前裹着厚实的布带,遮住了含苞待放的少女娇躯,可那纤细的颈项,柔软的柳腰,修长的双腿,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朝气与美好,又岂是一身蓝色家丁服所遮掩得了的?

    时日不长,飞鹤园的男人们还没怎么注意到这个。

    裴夜就不用说了,自从易倾南进了飞鹤园,他就开始忙京郊军营的事,早出晚归,马不停蹄,尽管说是贴身随侍,可两人根本没什么机会见面;而七星卫,他们都是生性粗犷的鲁男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平时跟着将军主子忙忙碌碌,自然无暇顾及一个新进园子的小家丁;裴宝反而是跟易倾南接触最多的一个,但他先入为主有了认定,即使有时候不经意近距离一瞥,觉得这小家丁实在长得太好看了点,嗓音也太悦耳了点,可要说长相,晴朗居住着的夷陵皇子,长得不是更妖艳?要说声调,那三等家丁里的江玉涵,在府里是出了名的娘娘腔,这易小五可比他好多了!是以他也没看出来。

    易倾南也没觉察自己这些变化,她心里想的是另外的事。

    进了飞鹤园,她最担心的不外乎三个人,一个是裴老夫人,一个是夷陵皇子赫连祺,再有一个便是翠丫。

    本来她是不喜欢这位裴老夫人的,可因为裴宝关于裴老爷的那只言片语,使得她对其同情心大涨。

    听裴宝话里的意思,裴老爷应该是在将军主子很小的时候就没在府里了,不管他是过世,还是被逐,裴老夫人一个人抚养幼子,都肯定过得很辛苦,特别是心头的苦,更没法对人述说,因此变得心理偏执一些,变态一些,也很正常,看在裴美人的面子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而那位夷陵皇子赫连祺,他说好了要带她回墨兰,她当时以为裴美人不要自己了,也就含糊默认了,可谁知道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裴美人突然改变主意,把自己调进飞鹤园,她就跟那相声里连升三级的张好古一样,稀里糊涂昏头昏脑就高升了,等回过神来,就听说赫连祺因为自己的事跟将军主子起了争执,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据裴宝说,当时动静还不小,可这是将军府,是上京城,是苍汉国,赫连祺又能怎样?最终还是老大不高兴的,由康亲王宁彦辰陪着外出游山玩水,打猎散心去了。

    赫连祺虽然人不在裴府,但府里暂停休假的制度还是没有改变,加之老夫人闭门静养,管理大权都落在了大管家郑直手上,他不开口,谁也别想日常休假,所以易倾南一直找不到出府的机会,也不知翠丫在那座租住的小院里过得怎么样。

    这一日,她想了又想,终于打定主意,要去找郑直请假,就请半天,跟翠丫见个面,问问情况就回来。

    她在大厨房附近耽搁了会儿,因为碰到周许氏,两人顺便说了几句话,然后再往家丁苑去,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郑直的声音传来。

    他说:“两天之后是将军的生辰,将军不喜欢铺张浪费,你们就暗地里准备,谁要是让将军高兴了,我就给他放天假……”

    ------题外话------

    大病一场,才知道健康是多么可贵,亲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加强锻炼,千万别像我……

姻缘错 第三章 生日宴(上)

    裴美人的生日?

    易倾南掐指一算,哎呀,真的耶!将军主子二十二周岁的生辰!

    当时裴宝培训的时候就说过将军主子的生辰八字,她是暗地记下了的,只是这两天一直没见着主子的人,又惦记着翠丫的事,一不留神给忘了,可想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跟前了。

    只有两天时间了呢,怎么没见裴宝有什么动静啊?

    正想着,就听得脚步声声,过去的室友黄芩和章峰朝这边来了。

    两人耷拉着脑袋,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章峰还勉强点了下头,而黄芩直接就是头一甩就过去了。

    看样子,两人也是来找郑直请假的,被其一口回绝了。

    她倒是听说了,黄芩家里出了点事,经济上十分窘迫,而章峰的爷爷生了重病,两人都急着想回家看看,但身为裴府的家丁,必须遵从府里的规矩,不经上司允许是不能出府的,像他们这样的新人,更是要严格遵守,不得违背。

    章峰倒也罢了,而黄芩,前阵他跟郑直走得很近的,背地里不知打了多少小报告,但又如何呢,还不是一样遭拒?

    易倾南看看两人的背影,并不以为自己就能例外获得恩准,她跟郑直的交情还不如黄芩呢,而且郑直是清波党的人,早看自己不顺眼,要不是这次她被将军主子调去飞鹤园,而是继续留在家丁苑,他肯定是想着法子给自己使绊子穿小鞋的。

    想了一想,她也不进去了,省得彼此见了不开心,扭头便朝寝室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少年们都在寝室里歇着,就只有黄芩和章峰两人不在,想必是刚刚在郑直那里碰了钉子,躲到别处郁闷去了,见易倾南推门进来,好几人从铺上一跃而起,王福贵的声音嚷得最大:“小五回来了!有没有给我们带好吃的?”

    自从把易倾南调到了身边,裴夜就命令裴宝找人扩建和改造飞鹤园的小厨房,以往这小厨房基本就是个摆设,可下一步却要派上大用场了,在整改期间,飞鹤园的日常饮食还是由大厨房送,饭菜的档次自然比家丁们吃的好多了,有时候还会送些精细点心和粥品,飞鹤园里的男人们不太爱吃甜食,而且经常都不在园内,就她和裴宝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是以每次她都悄悄留下,找机会给伙伴们捎带过来。

    对于少年们来说,其实挺盼望易倾南回来的,不仅每回都能吃到大家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还能听她讲些飞鹤园的趣闻,比如七星卫里谁的武功最好,比如将军主子一顿饭要吃多少碗,再比如裴宝裴管事睡觉是先打呼噜再磨牙,还是先磨牙再打呼噜,或者是边打呼噜边磨牙……

    诸如此类,易倾南说得唾沫横飞,少年们听得津津有味,当然,她就是打打擦边球,讲点无关紧要的琐事,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真正不该讲的,自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你这吃货,就消停下吧,给我减肥去!”易倾南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触感硬邦邦的,这家伙,越来越壮实了,就跟头蛮牛似的,粗壮有力。

    见她空着手,王福贵不满道:“怎么什么都没带啊,那你回来干嘛?”

    “我不能回来吗,这就是我娘家……”易倾南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打住,“你管我呢,傻大个!”

    王福贵可没注意到她的语病,拍着胸膛道:“我这叫高大威猛,呵呵,瞧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怎么就不长肉呢?”

    “我什么都让给你吃了,我拿什么长啊!”

    易倾南瞪着他,王福贵摸摸脑袋,咧嘴笑开了,屋里众人也跟着大声笑起来。

    小家丁们的午休时间很短,易倾南也没敢过多耽搁,说笑两句就把常宽拉到一边,引得王福贵和陆大庆老大不满意:“好你个小五,喜新厌旧啊,丢下我们旧哥们,找阿宽说悄悄话去了!”

    “去去去,我找常宽说正事呢!”易倾南朝两人挥挥手,又转向常宽,在腰袋里摸了个小布包来,悄悄塞到他手里,“我就这点了,你拿着,找机会给黄芩和章峰他们,就说是寝室里大家给他们凑的。”

    这是她最后一点私房钱了,本来想着请假出去看翠丫,所以一直揣在身上的,翠丫一个人住在外面,可不像自己待在府里有吃有喝的,做什么都需要钱,所以她是想给翠丫送去的,但事有轻重缓急,黄芩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而章峰的爷爷还等着拿钱救命呢,尽管她跟那两人关系一般,甚至还不太好,但关键时刻该帮的还是得帮,力所能及尽点心意嘛。

    章峰都还好说,黄芩却是个心眼小的,为了避免尴尬,她选择了找中间人转交,王福贵和陆大庆跟对方明显不对付,而江玉涵胆子小,以前又跟其有过矛盾,所以性情耿直的常宽就是最佳的人选,由他来做这事,黄芩他们也不会有所怀疑,说到底,她也没想过他们会有回报,只求一个心安而已。

    布包一离手,这下真的是一点存货都没有了,下来还得好生想个赚钱的法子,光是靠当家丁的那点月钱,够什么呀!

    回飞鹤园的路上,易倾南又寻思起裴美人的生辰来,她想的是,只要她把裴美人伺候好了,开开心心过个生日,趁着裴美人高兴的时候,开口讨要个半日的假期,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她可不能说是要去看翠丫,因为她隐隐觉得,裴美人似乎不太喜欢翠丫,急急就让周许氏给送出府去,半点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一个人的喜好问题,她也干预不了,干脆,就说是想去看干爷爷容泽礼,拿容老爷子来当挡箭牌,他也不好拒绝了吧。

    易倾南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清波园了。

    清波园闭园已经有好些天了,当时裴老夫人只是称病,不予会客,却被裴夜以怕过病气给夷陵皇子为名,硬是封了园子,还派了府中侍卫把守,不仅是老夫人出不来,连清波园里的下人们也不准进出,日常用品都是由园外定时送入。

    那赫连祺早被宁彦辰邀去游山玩水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可是清波园的禁令却一直没解除,并延续至今。

    易倾南不是傻子,就算开始不明白,慢慢地也想通了,这清波园闭园和杨嬷嬷被逐应该都是裴美人的手笔,至于其目的,她不敢想是裴美人在为自己抱不平,只能猜也许是府里某些人兴风作浪只手遮天,惹恼了裴美人,遂施以小惩,以显示家主的威信。

    别看裴美人平时不问府事,可这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击,大大打击了清波党的气焰,没看现在清波园静悄悄的,那大管家郑直也是默然无声,本分了不少,有时候碰见还能露出点笑脸,虽说肯定不是出自真心,但至少表面上还过得去吧。

    就是那裴老夫人,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被这样关在园子里倒是有点可怜,外面百姓都说裴美人是个孝子,可母子俩平时好像就没怎么见面,吃饭也是各在各的园子,不闻不问,毫无交流,更不用说相携散步其乐融融的景象了,之前的隆重寿宴都是摆给外人看的,在她看来,这母子俩的关系有点怪,总觉得中间隔着层什么东西似的。

    沿着紧闭的清波园一路过去,路上遇到几名府里的丫鬟,都笑容满面地跟她找招呼。

    自从她升职被调到飞鹤园,众人对她的态度都骤然好起来,意欲巴结奉承的还不少,只是因为她成天待在飞鹤园里不出门,这才免受其扰。

    易倾南一开始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含笑点点头,有时间就停下来聊几句,没时间就客气道别走开,她这态度可比裴宝友善和蔼多了,所以在府里的人气不降反升,人缘那更是越来越好。

    刚走到飞鹤园的门口,就看见她现在的顶头上司——裴宝已经站在那儿了,正一脸不耐的模样,斥道:“你又晃悠到哪里去了?成天不落屋的,尽往外跑!赶紧来看看小厨房!”

    “小厨房弄好啦?”易倾南又惊又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有了小厨房,还怕弄不出一桌丰盛的生日宴来?

    没错,这就是她一路上想出来的结果,在飞鹤园里办个小型的生日宴会,主角是裴美人,客人就是七星卫和裴宝,赫连祺和宁彦辰还没回来,可以忽略不计,这府里也就没别人了,宴会风格嘛,就来个中西合璧好了。

    易倾南是个实践派,说干就干,这会儿也顾不上跟裴宝说话了,径直朝小厨房跑去,进门一看,还真不错,水池、灶台、壁柜、菜墩、铁锅、蒸笼……设施齐备,器具完善,东西都是新崭崭的,工作面比过去宽阔了不少,还特意堂了两只小巧的碳炉,晚上给裴美人单独做点宵夜什么的,也不必现去拣柴生火了。

    当然,缸里桶里盆里钵里都是空的,各种食材都还没准备,百废待兴,这倒正好方便她行事,所以等裴宝进来,拿着张采购单子一边询问一边记录,她张口就道:“大米、面粉、肉油、菜油、芝麻油、鸡蛋、牛肉、猪肉、鸡翅、腊肠、火腿、青菜、白菜、紫菜、土豆、黄瓜、盐、白糖……”

    “白糖?”裴宝抬头。

    “就是石蜜。”易倾南改用了个现时的说法,续道,“甜酱、醋、胡椒粉、茴香粉……”

    裴宝一样一样记录下来,眼看着已经写了满满一页纸,忍不住哼道:“贪心的小子,一口气要这么多东西,你是开饭馆的吗?”

    “呵呵,将军和侍卫大哥们操劳多日了,我给他们多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易倾南陪着笑脸,考虑再三,她还是没打算把计划告诉裴宝,这个大嘴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裴美人跟前走漏风声,那还有什么意思?

    “嗯,那你得好好表现下,千万记住了,将军不吃葱,还有胡萝卜和苦瓜。”裴宝没忘叮嘱。

    “知道了,这些我都没要的。”易倾南点点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葱都没什么,胡萝卜和苦瓜挺有营养的,估计他是受不了那个味儿,下次她得想点花样,试着让他把这两样给吃下去。

    见裴宝收起单子,作势要走,易倾南急忙又将他唤住:“等等,裴宝哥,你得备注下,那牛肉,我只要牛里脊,最嫩的那一块!”

    “真挑剔!”裴宝没好气扔下一句,将军平时吃东西根本就不讲究,再说了,这小子要这么多东西,也不想想自己有几分本事,能做出个什么来?!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等不及要看小家丁出丑的笑话了。

    飞鹤园要的物事,大厨房里一并采购,火速送达,品种比单子上只多不少,而且样样都是精挑细选的。

    接下来的两日,易倾南把自己关在小厨房里,一心一意研究晚宴的菜品。

    说实话,她做菜还算不错,那是因为前世的她没什么朋友,平日就爱在家研究点菜谱什么的,还报名参加过一个厨师训练班,抵得上半个厨师的水平,不过,那阵正好是她做噩梦做得厉害的时候,上课总是断断续续的,拿手的仅限于一些家常菜肴和小吃而已,上不了台面,可裴美人偏偏就好这一口。

    说到生日晚宴,裴府在两个多月前就举办过,当时她在后台也听人谈论过,说了好多让人垂涎三尺的菜名,包括前阵那康亲王宁彦辰来府里来蹭饭,那些菜名也是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又精细又高雅,可不是她这样的半吊子厨师做得出来的。

    那她能做什么呢?

    呵呵,当然是裴美人没见过也没吃过的!

    ------题外话------

    最近龟央身体不好,写文也不利索,很悲催的瓶颈期……对不起大家!

姻缘错 第四章 生日宴(中)

    裴美人身为当朝大将军,当年立下赫赫战功班师回朝,在皇宫里什么宴会没参加过,什么御膳没吃过,就算她真能做出一桌宫廷菜来,谅他也不稀罕,真正能够出其不意取胜的,却是她的那些平民饮食。

    阳春白雪见得多了,那好,就给你来点下里巴人。

    易倾南设计的菜单很简单,就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没法做太多的品种,所以利弊权衡,因地制宜,又考虑了这些古代人的接受度,最终是保留了八样:荤菜是煎牛排、烤五花肉、蜂蜜鸡翅,素菜是炸薯条,想着可能太腻,她又加了个充满乡土气息的青菜钵,汤是玉米浓汤,主食是紫菜包饭,甜点嘛,就是特制的生日蛋糕。

    关于这顿中西合璧土洋结合的餐食,她仔细想过,首先,裴美人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清粥小菜不适合他,大碗大盘的肉食更加出彩;其次,裴美人是武将,不必考虑清雅细腻的风格,直接来些简单粗犷的就行;再次,裴美人见多了高门盛宴,那些精雕细琢的菜品对他来说不稀奇,若是些返璞归真的菜式说不定更受其欢迎。

    理论归理论,实践才是硬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在古代,缺乏必备的工具和原材料,什么都需要改良,好在这是在将军府,条件比别处强多了,又有将军主子有言在先,裴宝自是大力配合,又堂了一大批物事,还专门定做了一个烤架,工具和材料方面基本上没有大问题,剩下的就只是出成果了。

    易倾南每天躲在小厨房里捣鼓食物,她找了个理由,说是自己对场地和器具都不熟悉,而且很久没做饭了,手有些生,需要几天时间来找感觉,裴宝也懒得理她,反正将军也不在,就随便她弄去。

    身为飞鹤园的管事,裴宝挺有责任感的,偶尔也去小厨房转转,检查工作。

    这日远远见得里面的人影晃动,粉尘飞舞,听得那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还真怕这小家丁把刚建好的厨房给拆了,赶紧过去看,却见那易小五衣袖挽得老高,腰间系条围裙,小脸上一块白一块黑的,正在锅里煎着什么东西,还滋滋作响,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油烟,又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肉香味。

    听得门外脚步声,易倾南抬眸,朝他咧嘴一笑:“裴宝哥,我这就快好了,你洗个手,在那边坐会儿,尝尝味道。”

    最近的实验品蛮多的,起初的一些都带给家丁苑的伙伴们了,只是僧多粥少不够分,而且少年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想那大胃的王福贵,不管是什么一口就吞下去,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好吃”,鉴别能力几乎为零,可别指望他们能给出什么好的建议和意见。

    但裴宝就不同了,毕竟是跟在将军身边的人,再怎么也有几分品味,对将军的喜好习惯也十分了解,由他来试菜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等裴宝洗好手在进门处的桌前坐下,没一会儿,易倾南就将她做好的成品一样样端上来了。

    裴宝看着眼前跟个小花猫似的少年,目光下移,审视着桌上的所谓菜肴,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些……能吃吗?”

    虽然闻起来挺香的,但这品相,可跟他平时见过的宴席差远了。

    不过小家丁的眼神隐含期待,额上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纠结着,再加上那张满面尘灰烟火色的小脸,他也知道,最近这易小五干劲挺大的,天不亮就起来在厨房里摆弄,夜里也没早歇下,将军带兵打仗要鼓舞士气,他裴宝当好管事也必须保持小家丁的积极性。

    想到这里,裴宝迟疑举起筷子,巡睃半晌,慢慢夹起一片金黄色的肉片,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易倾南拦住:“等等,这个要包着菜吃,还要蘸点酱,我来教你!”

    说罢,她也夹起一片肉,放上一片洗净的生菜叶,包好对折下,再蘸上点她自己调的蘸酱,举起来朝裴宝示意,裴宝学她的模样一一弄好,眼睛一闭就咬下去了。

    咦,还挺好吃的,嚼起来脆脆的,肉片合着生菜叶,还有股清香味,口感跟他以往吃过的烤肉又有许多不同。

    “这叫什么?”裴宝好奇问道。

    易倾南据实回答:“烤五花肉。”前世有一阵她特迷韩剧,里面的韩国菜也照着菜谱做过,也许不是原汁原味,但看起来也**不离十吧。

    裴宝撇撇嘴,吃起来感觉还算新颖,可这菜名就太土气了,也是,乡下来的小子,哪取得出什么高雅的菜名?

    “要改名,就叫香脆肉。”裴宝为自己想出如此形象的菜名,好一阵得意。

    “是。”易倾南也不跟他反驳辩论,菜名嘛,只是个代号,终归是要吃下肚去的,只要这上司不反对,能端上桌就好。

    裴宝举筷点了点旁边的盘子,盘里一块方方的,黑乎乎的,巴掌大小,像是肉食一样的东西,不屑道:“这又是什么?”

    “煎牛扒。”易倾南见裴宝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赶紧补充,“就是煎牛里脊肉。”

    “牛肉就牛肉嘛,叫什么牛爬!真是的!”

    “是,是。”易倾南边说边是取了把锋利的尖刀,割下一小块,装在小碟里递给他,“裴宝哥,你趁热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裴宝刚夹起来就叫道:“怎么是生的?!你看,里面还有红线!”

    “熟了的呀,我已经煎到七分熟了,要是全熟就不好吃了。”易倾南挺委屈的,这可是她最拿手的菲力牛扒,是前世在西餐厅打工时偷师学来的手艺,换做其他人,她还不肯做呢!

    裴宝将牛扒放回碟里,接连摇头:“不行不行,菜肴必须做熟,要不将军和侍卫们吃坏肚子怎么办?”

    吃坏肚子?

    裴美人和七星卫们个个壮得像头牛,就是啃生肉都没问题,吃点七分熟的牛扒会吃坏肚子?呵呵,开什么国际玩笑!

    可她只是个二等家丁,上面还有身为一等的直接领导,反对无效,唯有服从。

    易倾南无奈叹口气,“那好,就做全熟吧。”幸好她要的都是牛里脊上最嫩的那部分,肉质极嫩,煎成全熟也还能吃,到时候配汁下点功夫,口感应该不会太差。

    裴宝对她的纠错反应还算满意,筷子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最不受人待见的几个小黑团子上,外皮是层紫黑色的干菜叶,内里看起来像是饭粒,中间还夹着五颜六色的东西:“这是点心吗?”

    “这是紫菜包饭。”易倾南小心翼翼夹了一个起来,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苍汉是内陆国家,紫菜之类就显得极其珍稀,她好不容易才收来这点,而且也不是前世那种正宗的韩国紫菜,没那么大,那么有韧性,而且还缺乏像寿司帘那样的专门工具,制作起来花了不少心思,不过小五哥聪明伶俐,大胆发挥,做出的成品有板有眼像模像样的,当然没忘记取掉了裴美人不爱吃的胡萝卜。

    “颜色看起来还不错。”裴宝好不容易夸了一句,夹起一块送进嘴里,易倾南毫不意外看见他轻轻点头,瞟她一眼,挤出一句,“还行。”

    易倾南笑了笑,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信心的,此时忙把桌上其他的菜都往裴宝面前推:“裴宝哥,你再尝尝这些,这个是蜂蜜鸡翅,这个是炸薯条,这个是青菜钵,还有玉米浓汤……”

    裴宝一样一样尝过,他爱吃甜食,对蜂蜜鸡翅和炸薯条感觉还不错,就是品相太差了,青菜钵碧如翡翠,清淡可口,也还觉得挺好的,就是那个玉米浓汤,太稠了吧,味道也怪怪的,还有股子奶味,跟盆面糊似的,怎么喝啊?

    最后一个是甜点,易倾南端出来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是要做奶油蛋糕的,但我还没打奶油,现在只是半成品,就是普通的蒸蛋糕。”

    裴宝可不管什么奶油蛋糕,还是什么蒸蛋糕,他也分不清这二者的区别,只觉得这糕点吃起来甜香绵软,口感味道跟平时吃过的点心大不相同,倒是最满意的一道。

    易倾南瞧着他的面色神情,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暗忖等把奶油打出来,铺在蛋糕上,那才叫惊艳呢,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食用色素,只能借助某些蔬菜和水果的汁水来上色,奶油的颜色会比较淡,但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试菜完毕,裴宝仍是瞪着那一桌子菜,皱眉道:“以后你每天就做这些给将军吃?”

    易倾南赶紧解释:“不是啊,这只是第一餐的菜品,以后就都是家常菜,我想这开伙的头一顿,得吃出个新意来,裴宝哥你说好不好?”

    “开伙?”

    “嗯嗯,就明天晚上,我们这小厨房就正式开伙了呀,得好好庆祝一下才行!”

    裴宝看着那小家丁兴奋的模样,眉头不觉又蹙起来,明天啊,那不是……想想也没什么,不就是顿开伙饭么,应该无妨。

    易倾南乘机问道:“那……明晚将军会在园子里用膳吧?”

    裴宝摊手:“我怎么知道,这个你要去问他本人。”

    易倾南听得小脸垮下来,怎么问哪,这裴美人最近总是早出晚归,行踪不定,神龙不见首尾的,她都好些天没跟他打上照面了呢,这生日晚宴,要是寿星不出场,那还有什么意思?

    想想她又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上一句:“裴宝哥,你知不知道,清波园什么时候能解禁呢?老夫人这病也病得挺久的了。”就算母子之间有些嫌隙,可儿子过生日,当母亲的怎么说也要参加的吧,要不她在座次安排上把裴老夫人也算进去?

    裴宝警惕看着她:“你问这个干嘛,好好做你的事去,不该管的不要管!”

    易倾南见他板起脸很是严肃的样子,吐吐舌头,讪笑道:“没,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这就做事去!这就去!”说着急急收拾起桌上的残局来。

    她本来想问的是裴老夫人会不会在裴美人生辰之日出园,可听裴宝这口气好似不太可能,那就继续闭园吧,不用邀请老太太参加,她其实还没那么有心理压力。

    其实她还想问问,将军主子的生辰到了,就算不是过整十大寿,可府里还是该庆祝下吧,为什么这几天里里外外没见半点动静呢?但瞧着裴宝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老夫人还在养病呢,也许府里忌讳这个,也就没准备,那好,就在飞鹤园里小范围庆祝下吧。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今晚裴美人会不会回飞鹤园吃饭,这才是头等大事,可问谁都没用,只能是问他本人,裴宝的答案听起来不错,就是不太好实施——

    人都见不到,怎么问呢?

    可没想到次日一早,她走出房门,准备打水洗漱的时候,却见一队人匆匆往外走,那为首头戴官帽身着朝服,气宇轩昂英姿勃发的男子,不正是裴美人?

    易倾南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倒没意识到别的什么,这难得的机会,顾不上多想,径直端着水盆冲过去:“将军!将军等等!”

    裴夜闻声站住,转过头来,声音淡淡:“有事?”

    易倾南奔到他跟前,小脸仰起,着急问道:“今晚上您会回来吃饭吧?”

    裴夜略一挑眉:“吃饭?”

姻缘错 第五章 生日宴(下)已修

    “对的,吃饭,今天我们园子吃开伙饭,将军您能回来吗?”易倾南使劲仰头,努力对上裴夜的眼神。

    她进府之后虽说磕磕碰碰,险情不断,但好歹能吃饱饭,营养跟得上,个头往上蹿了一大截,现在的身高据她估计有一米六零,可站在裴美人面前,才抵上他的肩膀,那他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零以上!

    谁说古代男人身材矮小的,那些专家学者们,真该穿越来自个儿好生看看!

    尽管她光荣晋升进了飞鹤园,当上了裴美人身边的贴身随侍,可一来裴宝守着候着防着,二来裴美人最近忙于朝事公务,算下来,她都有好多天没看到他的真人了,此时得见,竟隐隐有些想念的意味。

    那张脸,还是那么英朗阳刚,还是那么俊美逼人,尤其那双黑如子夜的眼眸,就这般静静望下来,仿若最精纯的黑曜石,透出点点乌金色的光芒。

    好美啊!

    易倾南在心底赞叹,感觉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开伙饭?”裴夜眉头拢起,看着面前恭敬站着的蓝衣少年,没漏过那小脸上毫不掩饰的期待神情,再看看身边的七星卫们,一个个脸色平静眼神淡定的,可那绷紧的背脊线条,则是透露出几分紧张与不安。

    一年一度的那个日子,又来临了……

    “是啊,将军你会回来吧?”易倾南满面堆笑又问。

    裴夜抿唇,本来想说不的,可对上小家丁那使劲仰起的巴掌大的小脸,面色微白,眼睑下还有淡淡的青晕,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显然是刚睡醒的模样,但就是这样睡眼惺忪的一张脸,因为唇边咧开的大大的笑容,却一下子变得生动灿烂起来,带着少年人青春无敌的朝气,纯净似玉,明媚如花。

    心瞬间软了下去,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却是微一点头,“嗯。”说罢没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径直而去。

    易倾南得到肯定答复,旗开得胜,开心得差点跳起来,七星卫们从她身边快步走过,投过来的眼神好生怪异,又有着隐隐的欢喜,易倾南见摇光走在最后,忙追上去唤道:“收工了就早点回来哦,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大家都有份!”

    没想到这一喊过后,侍卫们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不见人了。

    有好东西吃,没理由不高兴啊,这些男人,真是群怪物!

    易倾南猜不透这奥秘,也懒得去猜,她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匆匆洗漱过后,就去找裴宝汇报工作。

    “什么?将军答应晚上回来吃饭?你说真的?”裴宝的表情也奇怪,就好像听到太阳西升皇帝裸奔的奇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是真的,刚刚我遇见他的时候问的,他亲口答应的,侍卫大哥们都在场呢!”易倾南觉得他真是小题大做了,就是答应回家吃个饭而已,又不是答应每人加薪十两白银,至于那么紧张吗?

    裴宝皱着眉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

    易倾南还以为是他怕自己手艺不过关,惹得裴美人不满意,赶紧凑上前去,拍着胸脯保证:“裴宝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上回我做的宵夜,将军一口气吃光了的,这次只会更好,绝对没有半点问题!”

    “不是这个,而是……”裴宝欲言又止,想了一想,终是叹一口气,摆手道,“算了,跟你小子说也说不明白,先做事去,今天得把将军的寝室给打扫下,不能见一点灰,床单被子全换了,窗帘也换了,鲜花就不必摆了,弄点兰草放窗台上,也不打眼……”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句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语,一边嘀咕一边急急往前走,要不是易倾南耳力好,换做旁人的话根本听不到。

    易倾南跟在他身后,心道今天是裴美人过生日,自然要将他的房间打扫干净,裴美人回来看着感觉也清爽,自己厨房里的事只能缓一缓,好在东西都是备齐了的,她手脚也麻利,就算要搞大扫除,时间还早,准备晚宴也来得及。

    这飞鹤园是裴夜的私人属地,占地不小,平时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由府里的花匠来修剪护理,围墙石径长廊等等也有窦庆云派专人来打扫,只有裴夜的寝室,除了裴宝之外,不准任何人进去,这禁令本来没针对七星卫,侍卫们很自觉地退避三舍,没有裴夜的指示,绝不踏进半步,而现在,允许进入的又多了一个人,便是新晋的随侍,易小五同学。

    易倾南其实都不是第一次进来了,那晚她和翠丫被裴夜带回来,也曾经进来过,只不过当时事发突然,担惊受怕的,也顾不上到处欣赏查看,待了一会儿就回家丁苑了,后来虽然晋升进了飞鹤园,可是一直在裴宝手下学规矩,然后又在小厨房里忙活,再加上裴宝有意无意把守严密,竟是一直没机会靠近,这次遇上裴夜生辰,裴宝大概也是想通了,开始慢慢放权了,这才带她进来做事。

    难得明目张胆登堂入室,易倾南自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她没忘记自己进府的初衷,目光在房间里瞟来瞟去,不断搜索,可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这裴美人的寝室也太简单了,床是床,桌是桌,柜是柜,床单被盖窗帘都是一应的素色,没半点花纹,墙上的两幅水墨画,也是黑白米灰的色调为主,再有就是壁上挂了一柄斑驳的古剑,案几上放着块汉白玉的镇纸,除此之外,并无别的饰物。

    她的虎头,既没在那小校场的库房里,也没在裴美人的寝室里,到底在哪里呢?

    裴宝心气高,但做事十分尽心,尤其是为将军主子做事,裴夜的房间他是每天都在打扫的,所以并不显脏,易倾南手臂上的伤早好了,又恢复了昔日灵活的身手,既有着少年人的蛮实力气,又有着少女的细腻心思,做起事来又快又好,没一会儿就把地面打扫了,台面柜面也都擦过了,接下来就是更换床单被盖了。

    裴宝一看她那双细白小手,再看看他的粗黑大手,啥也不用说了,直接将任务派在她头上,他自己只在一旁指导监督,易倾南听着他的嘱咐,从柜子里取出备用的织物,先是将内室的软榻给换了,接着再去更换那张大床上的被褥。

    这是一张黄梨木雕花门围架子床,大概是为了照顾裴美人高伟魁梧的体型,这床做得尤为宽大,在她看来,足够好几个人睡在上面,随便打滚儿都不会翻落到地上。

    易倾南弯腰下去,刚拿开上面的枕头,不想却见靠床里的位置,两只圆滚滚的物事露出头来。

    咦,这不是江玉涵帮她做的那只布老虎吗?

    怎么变成两个了?

    定睛一看,两只布老虎却是长得不一样,她的那只是用碎布头做的,花花绿绿的,是那种丑得可爱的类型,江玉涵的针线做得在男孩子里算是不错的了,针脚还算细致,就是老虎的眼睛缝得有点歪斜,这就是她的杰作了,当时还不觉什么,现在看起来真有点丢人。

    如果说这只布老虎还能算作玩具的话,另外的那只可就称得上工艺品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布料嵌成的身子,背部还加了截金色的缎面,边缘用白色绒毛镶了个边儿,一针一线缝得紧紧实实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做出来的东西。

    跟这高档品相比,她的那只简直就是地摊货了,不知差了多少倍!

    易倾南一手一只拿着,越看越是无语,这个裴美人到底怎么想的,明明已经有了这么好的东西了,还非要也她做一个出来,那不是折腾她好玩吗?一个美,一个丑,还偏偏摆在一起,这算什么事啊?

    “喂,别动将军的东西,放下!放回原处!”

    裴宝一进门就看见那小家丁举着两只布老虎怔怔出神,赶忙出言阻止,同时一个箭步过来,抓住易倾南的手臂,“你傻了啊,不是教过你吗,将军房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动的,怎么一转身就忘了!这可是将军的宝贝,弄坏了就是赔上你这条小命,也担待不起!”

    “宝贝?”易倾南愣愣举起手里的布老虎,在他眼前轻晃一下,迟疑道,“你说这是将军的宝贝?”不是吧,她送来的那只布老虎,裴美人竟然爱若珍宝,抚之入睡?

    裴宝挥开她右手的地摊货,小心翼翼接过她左手的高档品,又小心翼翼放回原处,边做边嗤鼻道:“就你的那只,丢在大街上都没人要,我说的是这个,这是沈大小姐当年回赠将军的信物,你说珍贵不珍贵?”

    听他这么一说,易倾南这才发现那只布老虎确实有些年代了,但保存得相当好,一点磨损都没有,可见所有者爱之弥深,精心珍藏。

    裴宝话题起了头,又开始滔滔不绝夸赞那沈大小姐才貌俱佳,知书达理,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清贵名媛,也是当之无愧的裴家主母,倒没注意那小家丁突然沉静下来,默默将手里的布老虎收进袖中,最后悄然放进了腰袋里。

    有了那高档品,哪还会在意她这地摊货呢,还是不要摆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罢。

    一番大扫除下来,易倾南情绪有些低落,午饭只扒了几口就作数了,但她不肯承认自己是在吃醋,尤其是吃蓝莲花的陈年老醋,只想着是也许是新一**姨妈快来了,身体不适导致精神不好,属于正常现象。

    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自己就是个小家丁,纠结这些干嘛呢,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而且今天是裴美人的生日,别的不提,就说他当初赠食送衣的义举,之前屡屡救护的行为,如今提拔晋升的恩典,也该给他好好办个晚宴,热热闹闹过个生日啊!

    其实吧,裴美人跟那蓝莲花也挺登对的,至少外形上看着像那么回事,蓝莲花再是不济,也比府里的表小姐好吧,那表小姐的娇蛮无理飞扬跋扈,府里众人可是早领教够了,私下议论都是怨声载道的。

    而自己,对裴美人那是见色起意无法抵挡,纯属小女生青春期的萌动与迷恋,说白了就是个单相思,这一厢情愿的事,来得快也应该去得快,她今年才十五岁呢,裴美人都二十二了,大她半轮还有多,代沟蛮大的,还是早早放弃为好。

    好一阵心理建设之后,易倾南的干劲与活力又回来了,系上围裙,挽起衣袖,把额际耳边的碎发都拢进帽子里去,回到小厨房开始做事。

    今天的食材调料都是大厨房那边一早送过来的,她悄悄给周许氏讲过,说自己刚进飞鹤园,要卖力干活挣表现,周许氏自然是赞许不已,除了言语上鼓励之外,行动上更是大力支持,这不,送来的食材都是府里最好的,又新鲜又优质,而且看着数量太多,怕她一人忙不过来,所有的蔬菜瓜果都是择好洗净的,这就大大节省了时间和人力。

    整个下午,易倾南都在小厨房里忙活,切配,腌制,调酱等等,小身板转来转去忙个不停,这些天她对厨房里的厨具也用顺手了,还尝试了用铁锅代替蒸笼来做蛋糕,做出来的效果那是色泽金黄,滋味不减,品相更上层楼。

    终于到了晚饭时间,小厨房里热火朝天,各种美食一一出炉,听得园子里阵阵脚步声,易倾南忙探出头去,只见裴夜与七星卫们一个不少都回来了,正往寝室的方向大步走去。

    易倾南大喜过望,干得更加卖力了,没一会儿,菜式尽数端上主厅的红木大圆桌,煎牛扒、烤五花肉、蜂蜜鸡翅、炸薯条、青菜钵、紫菜包饭、玉米浓汤,每样都是大盘装着,一旁菜架上还有生食可以现煎现做,怕菜凉得快,她还特意将那两只小炉子搬到厅里备用,桌上还放着一壶酒,那是她从大厨房里摸来的青果酒,府里的酒窖她没法进去,这个酒稍微有点女气了,只图添点气氛,就将就着吧。

    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摆好最后一副碗碟,易倾南注意到门外的动静,眼瞅着众人更衣完毕朝这边来了,赶紧猫身溜了出去,奔进小厨房里,把那只大大的裱花奶油蛋糕给端出来了,蛋糕上还插着四只红蜡烛,二大二小,象徵着他的二十二岁生辰。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祝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她选了这首古代人比较容易接受的生日歌,脚步轻快,边走边唱,烛光闪闪,映出一张笑意盈盈喜庆洋溢的明艳小脸。

    大厅里倏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有说有笑的声音一下子停顿不发,七星卫们有的张着嘴,有的瞪着眼,有的抚着额,而裴宝只呆了一下,就脸色大变,气急败坏冲过来,低道:“你搞什么名堂,不是说开伙饭吗?”

    易倾南眨巴着眼睛,显然不太清楚状况,这些人都高兴傻了吧,“是开伙饭,但也是将军的生日宴啊!”懒得跟他多讲,这不是专门的生日蜡烛,是要滴油的,得赶紧吹了拔掉,要不然滴到奶油上就不好了,她身手灵敏,一步绕开裴宝,朝那边主位上的裴夜走去。

    “将军,祝你生日快乐!”易倾南走到他跟前,由衷说出这句,要不是遇到他,自己现在指不定还在上京城的某个旮旯流浪呢,所以她是真心诚意地感激他。

    裴夜缓缓站起,盯着她手中的奶油蛋糕,“生日?”

    “对啊,今天是您二十二周岁的生日,恭喜您,又老了一岁。”易倾南快言快语说着,将蛋糕又送近一些,催促道,“快,闭上眼许个愿,然后一口气把蜡烛吹灭,这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生日……许愿……”裴夜低喃一句,忽而抬眸,目光如电射向侧旁的裴宝,竟有几分阴冷,继而归于淡漠,唇角一扯,“荒唐。”一扭身,竟是拂袖而去。

    “将军!主子!冤枉啊,都是易小五自作主张,我不知情的……”裴宝脸色灰白,边叫边追出去,没追出几乎,又匆匆折返回来,大掌一抬,一把朝易倾南手里捧着的蛋糕打下去,咬牙切齿,几乎是吼出来,“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易倾南被裴夜的举动惊了一跳,此时毫无防备,连个躲避的动作都没有,只听得啪嗒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忙了大半天的成果被打翻在地,奶油糊得到处都是,白花花一片。

    裴夜一走,七星卫们也坐不住了,绷脸噤声,鱼贯而出,也是摇光走在最后,擦身而过之际,在她肩上轻拍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整个大厅只剩她一个人,呆呆立在原处,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看着那一地狼藉,就像是看到自己破碎的心意。

    ------题外话------

    颈椎疼得厉害,之前失眠大致也是这原因引起的,这几天断断续续在写,颈椎病是作者的职业病,发作起来难受得要命,希望大家理解下……

姻缘错 第六章 弄巧成拙

    易倾南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发呆了多久,忽见窗外天色黑沉,这才醒悟过来,慢吞吞走去大圆桌前,开始撤去饭菜,收拾残局。

    这两日天气有点闷,古代又没有冰箱,所有做好的菜都不能存放,之前她还担心那些男人们个个身强力壮胃口好,菜品会不够吃,所以每样都做得份量十足,费了好大的劲,来来往往十来趟,才将那些大盘大碗的饭菜,加上餐具炉子什么的,一股脑全搬回小厨房里,地上的奶油蛋糕也打扫干净了,一切都恢复原样。

    等易倾南放好扫帚抹布重新回到小厨房,菜品全都凉了,经过刚才那一幕,心情差到了极点,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了两个紫草包饭,喝了一口玉米浓汤,就再也吃不下了,只对着那一大堆食物继续发呆。

    她实在想不通,众人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明明一开始都是好好的,裴宝安排的座位,裴美人坐在主位,旁边是裴宝,七星卫们依次而坐,貌似还给她也留了个空位,在她端着生日蛋糕进去的时候,还听见他们有说有笑的,裴美人的脸色也还好,虽然有点淡淡的,但跟平时相比还算不错了,总之整体气氛还是比较祥和的。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每样菜出炉之后她都是亲自尝了的,味道都挺好的,闻起来也没怪味,至于品相,精致自然算不上,可也没丑到人神共愤,让他拂袖而去的地步吧?

    那首生日歌也很喜庆啊,她记得前世看港片的时候经常听到里面的人在唱,歌词简单,琅琅上口,而且她这一世的嗓音清脆悦耳,绝对不会让人忍受不住撒腿就跑。

    ……

    易倾南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把从知道裴美人过生日,到自己着手准备,到今日隆重开席的过程前前后后都连起来想了一遍,最后想到一点,也是唯一可能引发不满的一点,她事前没有告知裴美人关于这个晚宴的性质,连裴宝都瞒得好好的,没露半点口风。

    归根结底,她是为了给寿星一个惊喜啊,难道这都有错吗?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没错,这几天来准备这个忙活那个,每天三更睡四更起,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全都是她一个人在张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何串有?

    不就是事先没上报吗,但要是什么都早早说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

    而且裴美人以往不是这样的啊,虽然有那么点冷酷,有那么点喜怒无常,有那么点固执己见,可大多数时候都还过得去,她刚进飞鹤园总结他优点的时候,其中一条就是觉得他脾气好,心胸开阔,不拘小节,跟下属打成一片,干爷爷容泽礼也说过类似的话,既然如此,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今日做错了事,他身为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也犯不着跟她一个低微的小家丁计较啊,还当着众人的面,竟那么毫不留情甩手走人,这脾气也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吧?再有,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没错,就是没错。

    可恶的裴美人!

    易倾南咬牙切齿默念一句,心底的那股子怨气全都发泄在面前的食物上,不吃拉倒,统统倒掉,三下五除二,所有的菜品都倒进了泔水桶里。

    哼,咱小五哥也是有脾气的!

    其实也不是她借题发挥,而是府里各厨房本来就有这规矩,各园的小厨房每顿现做现上,不留剩菜,违者是要受到重罚的,而大厨房则要根据具体情况,对剩菜剩饭不做具体要求,记得当三等家丁的时候,她就吃过上顿的剩菜,次数还不少,而进飞鹤园的第一天,裴宝就严厉警告过她,每顿吃不完的东西必须倒掉,半点不留。

    话说回来,奶油蛋糕已经彻底报销,剩下的菜品当中,煎牛扒和烤五花肉对温度都有严格的要求,凉了会影响口感,加热更是如此,蜂蜜鸡翅和炸薯条的情形也差不多,还有青菜钵,本是为解油腻搭配的素菜,就图个青翠爽口,荤菜都没了,还留着干嘛,至于那主食和汤羹,就一起进泔水桶里作伴去吧——

    就是便宜了那收泔水人家养的那些猪,这顿过后,一只只保证长得膘肥体壮的!

    将军府嘛,倒掉饭菜有啥稀奇的,反正又不是她出钱来买!

    易倾南坏心眼地想着,正在洗锅刷碗的手愈发卖力起来,我洗,我刷,我扫,我拖,汗水肆无忌惮地流淌,低落的心情也逐渐恢复过来。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

    哼着小调,手脚不停,小半个时辰之后,小厨房也打扫干净了。

    这一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还没坐下歇口气呢,易倾南累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脑袋,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后悔了。

    自己刚刚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

    这些都是府里最好的食材做出来,干嘛要全都倒掉,就算自己不吃,加热下送去给家丁苑的伙伴们吃也好啊,像福贵那样的大胃王,绝对不会在乎什么口感不口感的,只会狼吞虎咽赞叹她手艺好。

    可现在,全都倒进泔水桶里了,美食成猪食了。

    易倾南长长叹一口气。

    冲动是魔鬼啊!

    扁了扁嘴,她这一声很快就平息下去了,可门外的一声叹息却是拖得长长的,易倾南脑子有点没转过弯来,周围太安静了,声音都能传出那么远。

    但很快她就察觉不对了,不仅有叹气声,还有脚步声。

    人影一闪,裴宝出现了,脸色比之前在大厅里还要难看,也不知是不是小厨房里灯火有些昏暗,她不能确定,一进门,裴宝又是一声叹,“易小五啊易小五,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捅了多大的篓子!”

    易倾南茫然摇头,“不知道。”她这说的是大实话,她只是想办个有新意的生日宴让裴美人开心的,要知道结果是这样,她才懒得费那心思呢!

    裴宝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你呀,就爱自作主张,好心办坏事,要是你提前跟我汇报下该多好,尽想着在主子跟前邀功献媚的,这下好了吧,惹恼了将军,连我都保不住你……”

    易倾南越听越是纳闷了,这什么跟什么啊,不就是没事先禀告做了一顿生日宴吗,怎么又上升到另一个政治高度了?

    看他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表情,真是在跟她说话吗,会不会搞错对象了,保不住是什么意思?

    “裴宝哥。”她放软了声音叫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裴宝很是无奈望着她,“你啊,是不是以为我忽略了将军的生日?其实我比谁都记得清楚,可越是记得清楚,就越要装作没事的样子……简单一点说吧,将军这些年来从来不过生辰的,这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的禁忌。”

    从来不过生日?!

    易倾南嘴巴微张,小脸一点点垮下,难怪这几日府里半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原来是这样,可是,别人知道,她不知道啊,不知者无过嘛!

    不对!将军不过生日的事,大管家郑直应该是知情者吧,他为何要对黄芩他们那样说?

    易倾南试探着问:“那……郑大管家知道这个吗?”

    裴宝点头,“那是当然。”

    易倾南咬唇,郑直知道还放出这样的话来,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想想又好奇问道:“将军为什么不过生日?”

    裴宝瞥她一眼,“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去跟将军求个情,好好赔罪道歉,否则……”

    “否则怎么样?”易倾南听着他的口气生硬,心里有点发毛。

    “否则肯定是要重罚,多半就是个跟杨嬷嬷同样的下场。”

    “这么严重?”

    易倾南倒吸一口冷气,不过生日就不过嘛,生日宴压根就没开始,菜品也都倒掉了好不好,干嘛还要判她死刑啊?

    “严重?”裴宝哼了一声道,“去年的今日,表小姐也是带着礼物进园来,说是要给将军过生日,结果人被赶走不说,将军还下令,命她从今往后不得踏进飞鹤园半步。”半年以后两人关系才稍有缓和,但表小姐还是不准进园,那些夜宵都是由丫鬟送到大门口,由他收下再予送入,当然,将军一口没吃,都进了他的肚子。

    易倾南越听越是不安,起初听他说起,还道是裴美人矫情,有怪癖,现在看来,这生辰之日怕是有大问题,要不他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生日,以及想给他过生日的人。

    唉,裴宝说得对,都怪自己,当时要是多问一句就对了。

    如今可好,弄巧成拙。

    裴宝拍拍她的肩膀,“你好好想想,自求多福吧。”不是他不肯帮忙求情,而是,这小子实在是倒霉,别的什么都好说,唯有这个,他也是没办法。

    看这小子耷拉着脑袋也怪可怜的,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擅自做主弄出这一桌生日宴来,人家表小姐好歹还算府里半个主子,他算个啥?

    裴宝走后,易倾南把自己关在小厨房里,踱来踱去,思考对策。

    听裴宝这么一说,此时此刻她心底的埋怨啊,无辜啊,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担心自己的生计问题,人家表小姐可以被下令不准踏进飞鹤园,那她呢,是不是也要被赶出园子,回家丁苑去?

    这可不得了,先前因为是裴美人亲自提拔自己,所以郑直只能默认,不敢有丝毫异议,而飞鹤园是凌驾于郑直管辖之外的处所,他鞭长莫及,她也逍遥自在;现在要是自己被裴美人下课,重回家丁苑,那岂不是又在郑直的掌控当中,到时候可有她的好果子吃!

    该怎么办呢?

    易倾南走到墙边,脚步停下,心一横,死活就那么回事,还不如当机立断,找裴美人求情赔罪去,免得夜长梦多,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这生日宴的事确实是她没弄清楚就擅自行事,虽然也有讨欢心求假期的私欲在里面,但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呀,最后也没造成严重后果,顶多就是令主子拂袖就走,让大家不欢而散而已,这种过错,要是追究起来,可大可小,可有可无,端看裴美人的态度了。

    又或者,她比表小姐的运气会好一点?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易倾南说做就做,洗了个脸,理了理发髻,扯了扯衣衫,出门大步朝裴夜的寝室而去。

    飞鹤园对她而言已经很熟悉了,虽然廊下灯火昏暗,但也难不到视力过人的她,没一会儿就到了裴夜房间的门前。

    房间里灯已经灭了,黑乎乎一片,易倾南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半点动静,她举起手,大着胆子想去敲门,忽觉背后一阵凉风吹来,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转过头来,果然看见三尺之外站着个人,是七星卫之一的天璇,除了摇光之外,就是他的话稍微多点,这会儿出现在她背后,难道是有话对她说?

    果不其然,天璇朝着她开了口,“将军不在。”

    见他说完就要走,易倾南急了,赶紧叫住他,“天璇哥,请问将军在哪里,我要急事找他!”

    天璇看她一眼,眼神里似有同情之色一闪而过,想了一想道:“反正没出府。”

    易倾南听得无语,这不废话吗,天都黑透了,这么晚他还出府干嘛?

    刚想再问清楚些,却见人影一闪,没了。

    好吧,至少还是有个大范围了,那就自力更生,自行寻找,反正府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她就不信了,他一个大活人,目标这么明显,她会找不到。

    易倾南调头就走,边走边给自己打气,朝园子更黑更深处走去。

姻缘错 第七章 露馅

    易倾南在飞鹤园里摸黑找了一圈,花园、石径、长廊等等,甚至是澡堂都找遍了,并没有找到她要赔罪求情的对象。

    奇怪,裴美人去哪里了呢?

    这么个大活人,又是在自家府里,她倒不担心他的去向,她担心的是自己,要是今晚没找到裴美人,没取得他的谅解,这裴府的金饭碗是不是就此搞砸了?

    可是她还没找回虎头,而且府外的翠丫还需要银子维持生活,府里的伙伴们也需要照应,这个节骨眼儿上,实在是不能失去这份差事。

    想了一想,或许,去小校场试试?

    裴美人不是每天早上都会带着七星卫在小校场晨练吗,有时候晚上也会去,说不定这会儿就在那里。

    易倾南当机立断找来只灯笼提在手里,出了园子朝小校场走去,一路上畅通无阻,只在那片树林前,被密密的枝叶拦住了去路。

    立在林子边上,易倾南有些为难,这地方裴宝跟她说过,叫什么九曲阵,是将军主子研制出来防守御敌的,上回去的时候是有裴宝带路,可今晚,只有她一个人。

    时隔多日,裴宝当时走的路线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就凭着些许模糊的印象,弓身曲膝,小心翼翼,迈出了第一步。

    脚掌稳稳落在地面,四周悄无声息,没事!

    接着又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都没事,易倾南的胆子逐渐大起来,什么九曲阵,就是个骗人的把戏吧,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谁想到这一步踩下去,就听见不远处咔嚓一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括似的,几点寒芒穿透枝叶,对准她的心口位置激射过来!

    易倾南听得不对,直觉就要扑倒,动作只做到一半,又听得啪啪啪的几声脆响,那东西尽数被击落在地上。

    易倾南早丢了灯笼,双手撑地,半跪在地上,瞪着三尺之外那黑漆漆的东西,细细长长,半截直入泥中,要不是她眼力好,定会以为那是伸出地面的树丫。

    她探出身子,凑近些一看,吓得冷汗直冒,乖乖,是手指粗细的铁钎,从树林深处射过来的,要不是被人中途拦截,随便一根就能在她的小身板上刺出个大大的血窟窿来!

    这下她是真的相信这九曲阵了,果然名不虚传。

    是谁这般仗义,这样威猛,救了她的小命?

    易倾南站起身来,左右望望,叫道:“是谁?是哪位侍卫大哥?”

    在她看来,一出手就能击落飞射而来的暗器,肯定是七星卫之一,但她要是能多看那边的铁钎几眼,注意到旁边一段天外飞来的枯枝,也许就会改变想法——

    用枯枝拦截铁钎,这岂是七星卫们能达到的境界?

    半晌没人回答,易倾南心头更加笃定,一定是哪个七星卫在暗中相助自己,裴美人的这些侍卫跟主子一样性子沉闷,不喜欢抛头露面,唤不出来也是正常。

    她扬声道了声谢谢,拾起灯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迈步朝前走。

    因为暗处有人保驾护航,她也不怕了,想一会儿,走两步,基本就是按照那回裴宝走的路线,期间步伐偏差了四次,不是顶上降下大片雨幕,就是左右射出暗器,或者是前方吹来烟雾,甚至地面还冒出火焰来,每回都是她狼狈闪躲,在最关键时刻那人就出手,令她化险为夷。

    尽管如此,易倾南还是被暗器射穿了衣袖,发髻也散开了,裤脚还被火烧掉了一片,历尽艰险,才终于走出林子,来到空旷的校场。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小校场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微微的风声。

    看了看前方不远处那一排平房,那是小校场的库房,也是她之前放走白沐的地方,裴美人房里没有任何发现,她的虎头会不会还在那库房里边,只不过被压在底下,埋得极深,当时慌慌忙忙地没能找到?

    易倾南握了握拳,好歹忍住进去再去一探究竟的念头,背后还有个七星卫在远远盯着呢,可不能暴露目标,还是干正事吧,先找到裴美人再说。

    这小校场地方平坦开阔,中无阻挡,找起人来可就顺畅多了,往东是库房,没半点光亮,裴美人是什么人哪,不可能躲库房背后跟她个小家丁捉迷藏,所以首先排除,而其余三面,往西边和南边都是那九曲阵的树林,往北是外院围墙,咦,到处都没人啊。

    易倾南没死心,又往旗台前后查看了下,还是没看到人,怪了,裴美人不在这里,又会去哪里呢?

    难道是去了……暖风阁?

    易倾南想起暖风阁里那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扁了扁嘴,暗骂自己愚蠢,早该想到了嘛,裴美人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又是武将出身,最近为朝事忙得不可开交,早就憋坏了,此时自然是找地方泻火去了,亏她还眼巴巴地到处找他,真是浪费力气,尽做无用功!

    兴头一卸,只觉得浑身都没劲了,易倾南转过身,恹恹往回走,不经意抬眸想看看天色,没料眼皮一翻,却见前方一棵高高的树冠上停着只灰白色的大鸟,似是刚予停驻,羽翼还在微微颤动。

    “啊——”易倾南乍见巨鸟,没忍住惊呼一声。

    随着她的叫声,那巨鸟动了一动,转过头来。

    “没出息的小子。”

    鸟儿说话了?

    易倾南张大了嘴,仰头对上巨鸟的眼,呃,不是,是裴美人的眼。

    原来不是巨鸟,而是穿了身灰白衣衫的裴夜坐在树上,那颤动的羽翼其实是他被风吹起的宽袖。

    难怪到处找不到他,却是躲在树上来了,耍酷呢!

    “将军!”易倾南没空去分析他上树的动机,仰着头大声喊道。

    裴夜没理她,头又转了回去,保持着之前的姿态。

    “将军,那个,小人来赔罪的。”易倾南讪讪笑着,点头哈腰,整一副讨好巴结的媚态,在来的路上她早想清楚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赚钱也好,避祸也好,寻物也好,她一点儿都不想离开飞鹤园,离开将军府,所以一旦找到裴美人,她一定好好赔礼道歉,反正只一门心思,绝对不能让他炒自己的鱿鱼!

    “将军,小人知错了,今晚不敢擅自做主,把开伙饭办成生日宴……”易倾南呱啦呱啦说着打好的腹稿,忽觉裴夜眼神一冷,赶紧打住,顿了一下,又赔笑道,“将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念在小人初来乍到,好心办坏事,是初犯的份上,别跟小人计较了,小人日后一定好好反省,认真做事,努力干活!为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又不是要你上战场,什么死而后己。”裴夜冷哼一声,看着底下那张满是无辜的小脸,距离愈远,愈发显得小巧可怜,就是这么个小小的身板,胆子还不小,刚刚竟然只身来闯阵,要不是他出手,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他猜测着其来意,却没想到,只是为了来找自己道歉。

    这个不分轻重不知死活的傻小子!

    “只要将军一声令下,要小人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是上战场那也得上啊!”

    这本是易倾南顺势道出的一句奉承话,不想裴夜扯了下唇,拍拍他身旁的树干,“那好,上来。”

    上来?

    不是吧,那么高的树,居然叫她上去,怎么上啊?

    易倾南放眼一望,发现这棵树是整片树林最高的一棵,就跟个瞭望塔似的,足有四层楼那么高。

    “将军,太高了啊,小人有恐高症啊……”看样子,他也不是很生气,那就耍赖吧。

    “你自己说的。”裴夜说完这句,便抿紧了唇,再无二话。

    易倾南抽了抽鼻子,没错,她自己说的,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他的要求很简单,上树。

    可是,这树真的很高啊。

    裴美人是绝顶高手,这样的高度自然不在话下,一跃就上去了,可她,虽说也练了几个月的功夫,但这半吊子水平,就有点吃力了,而且,最要命的是,她在裴美人面前还不能把这仅有的一点功夫显示出来,只能用最笨的法子,那就是一个字,爬。

    哎哎,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易倾南叹口气,自认倒霉挽起衣袖,上前抱住那粗壮的树干,提了口气,往上一蹭,双腿随之夹紧,一点点朝上爬。

    考拉考拉我爱你,快点快点爬上去!

    化身树袋熊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树干那么粗糙,那么坚硬,她这手已经是劳动人民的手了,可掌心还是被磨破了皮,裤腿被烧掉的地方,肌肤也磨得生疼,肯定也是破皮了。

    可有什么办法,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主要仆爬仆必须得爬!

    她算是明白了,这跟上次护送蓝莲花回沈府是一个道理,裴美人心里不痛快了,在拿她发泄出气呢,上次是走路,这次是爬树,下次又会是什么?

    不过也好,她宁愿他拿自己出气,也别去暖风阁找两美泻火,要知道,玩3P呀,若是没个节制精尽人亡可怎么办?

    易倾南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手脚动作不停,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攀上了老高一截,超过整棵树一半的高度了。

    裴夜居高临下,看着那少年轻巧灵活的动作,眸光微闪,手指轻弹。

    嗖的一声,一段巴掌长的树枝射出!

    树枝射到半空,忽而齐齐断为两截,其中一截射向易倾南的手肘,另一截射向她的膝盖。

    易倾南正在努力朝上攀爬,手脚并用,丝毫不空,虽然也听到了一丁点风声,但此时哪里躲得过去,只觉手上腿上均是一麻,哎哟一声,就直直坠落下去。

    好个小五哥,基于自救求生的本能,就在那眨眼之际,居然还在半空中翻了个身,避免以头撞地的可能,双脚更在树干上借力一蹬,下坠之势立减,一个下蹲的标准动作,脚掌稳稳钉在地上。

    易倾南站直身体,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暗道不好,完了。

    果然,裴夜的声音在顶上冷冷响起:“功夫还不错嘛,易小五,跟谁学的?”

    易倾南知道他是起了疑心,镇定一下,呵呵笑道:“将军过奖了,小人这点杂耍把戏,那入得了您的眼?”

    “杂耍?”

    “是啊,戏班子里武生都会的,常宽就是,您不信的话改天小人叫他来给您表演表演,要说翻筋斗踢腿什么的,他可是高手呢,小人以前跟个街头卖艺的老头学了阵,后来在戏班子又跟常宽练过,小人只比江玉涵好点,常宽才是最厉害的……”易倾南边说边在心头默念,对不起啦常宽兄弟,小五哥要混淆视线,转移目标,不得已把你拉下水。

    裴夜淡淡打断她的话,“我就问了一句,你说那么多作甚?”

    “小人没有啊,裴宝哥说的,跟主子要有话就说,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易倾南脑子转得飞快,其实心里毛毛的,说得越多越是错,但她不是紧张吗,这才有些语无伦次口不择言。

    也不能怪她,尽管隔了一棵树的距离,可裴美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压迫感,还有冷冽寒彻的气息,无一不让人心惊肉跳,像她这样还能直挺挺站着答话的,已经表现很优异了好不好,换了别人说不定早就趴下屁滚尿流了。

    战神,苍汉战神!

    这就是战神的气质与风范!

    就在易倾南满心膜拜的时候,战神又开口了。

    “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欲盖弥彰,小五哥,或者该叫你……”他有意无意拖长了语调,一字一顿道,“麻、脸、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476/ 第一时间欣赏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作者:央央所写的《窈窕家丁》为转载作品,窈窕家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窈窕家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窈窕家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窈窕家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窈窕家丁介绍:
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