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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相见欢 第二章 脱,还是不脱

    两女年纪不大,不过十七八岁,走在前面的女子上穿一件群蝶戏花的水红短襦外衫,银带高束,缀着彩绣腰饰,下着一条淡褐色的藕丝玲珑罗裙,头发松散挽起,梳成个简单的平推髻,发间斜斜插着根宝珠吊钗,面容白皙,五官妍丽,说话间莲步轻快,笑靥如花。

    而行在后方的女子则是上穿一件烟葱绿的薄烟纱对襟小袄,下着同色的碎花露水百合裙,同样是高腰收束,不盈一握,头发规矩梳成圆锥髻,却未佩珠翠,只在发间别了几朵小黄花,蛾眉淡扫,薄粉敷面,清秀中带着几分柔弱,我见犹怜。

    两女自顾自说笑,漫步而出,忽见得外间这许多身着黑色家丁服的少年,微怔之下,堪堪停住了脚步。

    周林立在原处,微微躬身道:“见过红裳姑娘,绿绢姑娘。”身后一干少年也跟着行礼。

    那身着水红外衫的女子便是他口中的红裳姑娘,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道:“周管事客气了,这些小兄弟,可是府里新来的家丁?”

    绿衣女子自然就是绿绢了,却是掩唇笑道:“红裳姐姐是明知故问呢,这一看就是陌生面孔,却又穿着府里的服饰,可不就是郑大管家所说的那十名新人!”

    红裳点点头,牵了绿绢的手道:“周管事要训练新人,我们就不要耽误他们了,赶紧给老夫人请安去。”说罢冲众人笑了笑,往东边去了。

    香风细细,笑语盈盈,少年们大半都是痴痴遥望,还沉浸在方才的温言细语当中,直到周林轻哼一声,沉着脸立在当前,这才反应过来,不迭敛容低头。

    “没出息的,只见了两位姑娘就呆成这样,若哪天见了沈家小姐,那还不直接变成傻子……”周林低骂一句,但见众人之中那易小五和黄芩面色自若,不为所动,常宽和江玉涵也是目光坦然,中规中矩,不由得暗地称许,另眼相待。

    过了暖风阁,前方就是晴朗居,老夫人寿宴已过,府里也没什么客人,不大不小的院子基本是闲置,一行人在门口转了转,又朝府邸中心方位的人工湖行去。

    据周林介绍,这人工湖乃是早年建园所凿,传说湖底有活水泉眼,使得这一潭死水顿成通灵宝地,但见那湖里莲叶田田,粉荷初绽,水中锦鲤成群,追逐嬉戏,端的是风韵如画,独成一景。

    众人在湖堤上走了半圈,便被周林抬手示意停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桃林道:“这片桃林过去便是将军与侍卫们平日习武操练的小校场,府内所有人等见林止步,非请莫入,违者是要重罚的,千万记住了。”

    少年们低头称是,继续随之往前走,去往大厨房的方位,一路听周林讲解,说府里除了这大厨房之外,各园还有专供主子们饮食的小厨房,顾名思义,既称之为“小”,制作水准与品相质量都更显精细;而大厨房则主要是供应府里下人的饮食,分供女苑和男苑饭堂,其中又分个三六九等,大管家与嬷嬷们可以各自开小灶,管事和资历老到者吃小饭堂,其余则是在大饭堂用餐,一个寝室的人围合在一桌,份量固定,原则上不会再添。

    此时已过午时,出了大厨房,周林便领着少年们回去家丁苑的大饭堂吃中饭。

    这是新人们在府里享用的第一餐,果然丰富,虽然已经过了饭点,那高木桶里的米饭却余温尚存,桌上摆放着一摞空碗,十双竹筷,中央是一大盘炒肉片,还有盘青菜,外加一大钵看不出材料的汤,旁边还有一盘子摞得忒高的白面馒头。

    经过半天的走动参观,众人早已是饥肠辘辘,肚子饿得咕咕叫,但鉴于周林在场,一个个都忍住了,规矩排队洗了手,有序坐到桌前,只眨眼工夫,却没见了那顶头上司的人影,原来是去隔壁的小饭堂了。

    倒也是,这府里等级划分严格,人家是管事,又怎么会跟自己这菜鸟坐一张桌子吃饭?

    众人哂笑几声,相互望了眼,也不再有什么顾忌,眼神立变,五指张开,抓起碗筷就开始抢。

    这时候谁都不会扮矜持讲礼节,一手抓两只馒头,一手夹三块肉片,头都埋进饭碗里,扑哧扑哧把饭菜往嘴里送,易倾南之前就因为这吃饭喝水的事差点落选进不了府,此刻便也甩开膀子,充分发挥自己眼疾手快的特点,跟一帮小子抢饭抢菜,毫不逊色。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才能在这偌大的的将军府里混出个名堂,朝着那二等家丁,一等家丁,甚至更高的目标前进!

    易倾南一口气吃了两只馒头两碗饭,肉片青菜都没少捞,她可不像那些个少年只吃肉不夹菜,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才是硬道理,等在这里混熟了,还得想个办法早晚弄点牛乳来喝喝,争取等三年期满出府,个头再拔高一大截,跟高富帅好歹沾点边!

    眼看着木桶见底,盘子露空,众人更是竹筷翻飞,手指挥舞,最后一只馒头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最后还是落在易倾南的手里,嘴巴大张,一口咬上,盖章宣布归属!

    见她咬在嘴里了,众人便也消停了,纷纷收手坐好,谁知她突然又松了口,将馒头一分为二,咬过的那半只塞进旁边王福贵的手里,一努嘴道:“喏,有点口水,你别嫌弃哦。”

    福贵这个大胃王,抢的份量跟别人差不多,肯定是吃不饱的,所以这半只是帮他抢的。

    王福贵接过来朝她感激笑笑,二话不说就一股脑往嘴里送。

    另半只馒头却是递给了斜对面的江玉涵。

    江玉涵愣了下,面上闪过一丝赧意,还是伸手接了。

    他与常宽是戏班子出身,戏班子里讲究个尊卑有序,班主和管事坐小桌,其余众人坐大桌,习惯了安静文雅的吃相,却怎见过这般粗鲁的抢夺?

    常宽还好,仗着人高手长的,基本吃了个饱,而他性子柔顺,又因为长期角色扮演的关系,带了点女气,自然抢不过其他人,常宽都帮着他抢了两筷子菜,这一顿饭下来就只吃了一碗多点,肚子里还是空的,所以对这半只馒头自然是心存感激。

    对面的黄芩将易倾南这一举动看在眼里,眼露不屑,低哼一句:“收买人心!”便站起往外走,与他交好的四人也都跟了出去。

    易倾南懒得理他,是,她就是收买人心,那又怎样?别说自己跟福贵江玉涵还是旧识,就算是新认识的同事,也得搞好关系,和平共处,今后可要在这将军府里整整待上三年,如此漫长的岁月,谁能保证自己不犯点错误出点岔子的,多交朋友少树敌,相互照应保平安,肯定是没错的!

    王福贵和陆大庆看旁人都走了,又见江玉涵也已吃完馒头,便道:“我们也出去吧?”

    “等等。”易倾南看了看桌上脏污狼藉的碗盘,略想了一下,道,“大家一起动手,我们给收拾了再出去。”

    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考虑,周林在隔壁小饭堂无需与人抢夺,用餐不会太快,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吃完,而她自进门的时候就瞅见门边有扫帚抹布等等清洁工具,趁这空档,把碗盘都收拾了,桌上地上都打扫了,也给旁人留个好印象。

    一念及此,立时挽起衣袖,动手干活,王福贵和陆大庆见她如此,也一同过来帮忙,这些事情都是以前做惯的,一点不费劲,很快就把饭桌四周打扫干净了,完毕后易倾南又招呼了几人,凭着方才参观时记下的方位,端了木桶与碗盘送去厨房清洗。

    水池边两名妇人正在洗碗刷锅,易倾南过去说明了来意,将物事放好,刚要走开,却被其中一人叫住:“哎,今日张婆子告假回家了,人手不够,碗实在太多,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来帮把手,回头我捡几个肉包给你!”

    易倾南虽然心里馋着那肉包,却也不敢留下来,要知道此时回去便正好赶上周林用餐完毕,吩咐接下来的事项,这要是在这儿耽误一阵,回去可就迟到了,而这迟到的理由却站不住脚,随手帮忙和擅离职守的性质完全不同,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

    于是转身站定,朝那妇人大大方方道:“婶子对不起,我们只是新来的三等家丁,头天进府,还在熟悉环境学习规矩,这会儿周管事还等着我们有事吩咐,所以帮不了你,实在是抱歉得很。往后如果还缺人手什么的,只要你事先给我们周管事说一声,我们一定过来帮厨!”

    帮厨的活计比起那什么倒夜壶扫茅厕冲马厩之类可是轻松多了,而且还颇有油水,她当然是十二分地愿意,但自己是新人,哪有资格开口要求,所以还得别人来提。

    那妇人就是随口一唤,本来也没多大指望,便挥手让她离开,倒是另一名妇人听得这番条理清楚的话,诧异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易倾南见她穿着青色对襟短褂,配上银白色腰带,下着同色窄幅长裙,头发往后梳得光整,鬓边插着朵小小的珠花,耳垂上缀着颗银珠,整个人收拾得干脆利落,想来不像是普通的粗使仆妇,便恭敬答道:“我叫易小五,婶子叫我小易或者小五都行。”

    那妇人点点头,摆手道:“好的,我知道啦,你赶紧着去吧。”回头低声念叨了句,“这少年人,长得真是俊……”

    易倾南听在耳中自不动声色,微微躬下身,礼貌道了别,这才转身叫了几人离开,回去的时候只见黄芩他们都围在周林身边,不知在说什么。

    周林见他们过来,倒是一句都没问,只招手让立时集合,易倾南也没多话,带着人迅速归队。

    接下来的半日便开始学规矩。

    在所有人当中,易倾南与梁江二人算是识字最多的,另外还有个黄芩,四人学规矩学得最快最好,而其余六人则要差些,其中以王福贵为最,所有的人都背好了,连陆大庆都是,他还在那里面红耳赤磕磕巴巴地念。

    没法子,易倾南只好亲自上阵,陪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记诵抽背,都不知念了多少遍,背了多少遍,周林才终于点头,算作过关。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晚上,新人们便拿着换洗衣物,排队去院后的澡堂洗澡。

    易倾南心里有鬼,故意拉着王福贵谈心,远远落在了后面,到了澡堂门外也不急着进去,跟那闷闷不乐的愣头小子东拉西扯,说个不停。

    “笨鸟先飞知道不?”小脸板起,说得那叫一个严肃认真,“人家背一遍,咱就背十遍,人家背十遍,咱就背百遍,再难的规矩也能学会!”

    “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王福贵捶着自己的脑袋,无奈叹气,“我这脑袋,怎么就这么不好使!周管事该嫌弃我了!”

    易倾南笑着挡住他的手:“看你,本来就不聪明了,再打下去,要是真打成个傻子怎么办?再说了,不是只有前三天才学规矩吗,往后还不得踏踏实实干活,到时候你给大家好好露一手,你可是我们村的大力士呢,定让他们刮目相看!”

    一番话说得王福贵眉开眼笑,晃晃拳头道:“是,小五,你等着吧,以后所有的重活脏活都交给我,我别的没有,力气那可是用都用不完!”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见里面开始出来人了,最早洗好出来的是那个叫做章峰的,跟着就是黄芩,还有陆大庆,前面两人经过他俩身边时不闻不理的,陆大庆倒是匆匆过来,奇道:“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还不进去洗啊?汗黏在身上不觉得难受吗?”

    “这就去了!就去了!”眼见又有几人出来,常宽和江玉涵也一前一后步出,想着里面也没人了,易倾南便答应着,推着王福贵往里走。

    这澡堂子的布局与她上回被迫沐浴的那间大致相同,只窄小简陋些,没有现成的水,要沐浴者自己去屋后的水井去打,并且自己提进来,趁着王福贵去打水的一会儿工夫,易倾南先把头发解开,将就着桶里剩下的一点水洗了。

    好在现在是夏天,凉水洗头洗澡倒没什么,但是以后到了冬天可怎么办?还得好好想办法才行。

    易倾南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计划着往后的生活,就见王福贵一手拎着一只水桶轻轻松松回来了。

    果然是个大力神!

    “我俩已经落在后面了,快点洗,水不够我再去打!”王福贵说着,自顾自脱起衣裤来。

    虽然是熟人,可毕竟男女有别,同室沐浴算什么话?!

    易倾南想着那日应付裴宝的情形,故技重施,捂着肚子低叫:“哎哟,我肚子疼,福贵你先洗,我出去解决了再回来!”

    王福贵不疑有他,只道:“那你快点,身上有手纸没有?”

    “有的,有的!”易倾南捂着肚子匆匆奔出门。

    她并未走远,就在门边躲着,等听得里面水声差不多停了,悉悉索索应当是在穿衣服,便又揉着肚子快步进去,正好见王福贵穿戴完毕,便道:“外面黑灯瞎火的,我有点怕呢,你就在门外等着我,我几下就洗好,我们一起回去。”

    王福贵自然答应,却并不迈步出去,只往门边挪了几步,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吧。”

    易倾南哪里肯干,在心里暗骂一句二愣子,面上却笑呵呵道:“你还是出去等吧,我身上还有些疹子没好,小心过给你!”

    “我不怕的,我……”

    王福贵还要再说,被她一把推了出去:“你就出去待着吧!”

    房门关上,确定这傻大个不会贸然闯进来,易倾南这才急急脱了衣裤,就着那一桶凉水,三下两下洗了个战斗澡,胸部有点胀痛,但也无计可施,只得随意揉了揉,任由它去。

    穿好衣裤,方才舒了口气,这才进府第一天呢,真是费心又累身,往后的日子还长,可得浑身都绷紧了,半点松懈不得。

    洗了澡,身上清爽凉快了,心里也舒坦了,和王福贵有说有笑往寝室走,刚走到门口,只随意一瞥,却见里面众人直挺挺站着,两派对峙,左三右五,一个个咬牙切齿神情愤慨的模样,正是濒临爆发的边缘。

    并没察觉他俩回来,那人数占多的一派当中有人阴阳怪气哼道:“兔儿爷就是兔儿爷,怎么,不服气?要真不服气,你就脱了裤子让大家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爷们!”

    那被言语羞辱的清秀少年脸色苍白,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正微微颤抖。

    对方人多,声音也是趾高气昂,齐齐迸出:“脱!脱!脱!”

    ------题外话------

    对不起亲们,龟央家人在住院,最近更新会迟些……

    另外在此推荐大雁的新文《傻子皇后十三岁》,正在强推,喜欢轻松幽默文的童鞋可以去看看,大雁是潇湘老牌正剧作者,质量有保证,龟央不诳人。

相见欢 第二十二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没有最猥琐,只有更猥琐。

    吐得忘我的易小五同学,面上涕泪横流,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没注意到顶上的吸气声和磨牙声,裴夜无奈将眸光从那颗上下晃动的小脑袋上撤回来,转而望天。

    很好,如此遭遇,终身难忘。

    易倾南差不多将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最后实在没吐的了,还干呕了几下,总算是缓过劲来了,累赘尽除,除了满身的虚脱,还有通体的畅快。

    谢天谢地,咱超级无敌小五哥,又活回来了!

    她举起衣袖胡乱擦了擦嘴,软软靠在面前的柱子上,舒服得直觉就要闭眼,忽然觉得不对,这哪里是什么柱子,这是她家的大BOSS啊!

    这回死定了,她竟然吐了大BOSS一身!

    易倾南惊跳起来,退开一大步,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瞪着近处的挺拔男子,只见他胸襟上全是她吐出来的污物,正缓缓往下流淌,还滴着黏糊糊的液体,再往上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在夜色里显得略为清冷,剑眉微蹙,唇瓣紧抿,显然是发怒的前兆。

    “易小五,你干的好事。”

    易倾南被他冷冽的声音吓得心弦都绷紧了,听他这阴森森的口气,说不定连将她剥皮抽筋的想法都有,周围那么黑,那么静,只有头顶明月散发着清涟的波光,而他挺直站在月光下,发丝随风飘动,此时不再是绝美谪仙,却像是冷面恶魔,她甚至恍惚看见他背后扇动着的黑色羽翼!

    “将、将军,小人不是故意的……”易倾南脚一软,扑通摔了下去。

    自从她那日故意把颈部的伤口弄裂,又淋了一通冷水,要是换做别人,早就病倒了,幸亏她身体底子好,才没出大问题,本来该好好养养,多吃点清淡的营养的东西,这可好,硬是塞下去一大堆油腻的煎蛋,又吃下满满一锅鸡蛋馒头,就算是铁制的胃,也给撑破了!铁打的人,也是扛不住了!

    这吐得个天昏地暗的,整个人都瘫软乏力,再被这么一吓,彻底挂了。

    裴夜眸光一闪,在黑夜里忽明忽暗,见那少年跌在地上一动不动,皱下眉头,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他又停住了,转身回来,认命似的将那少年一把捞起来,拎住其后颈的衣领,朝着飞鹤园的方向,脚不沾地,行走如飞。

    易倾南其实只是短暂的晕眩,被裴夜这么拎着一步一晃的,没一会儿就给颠醒了,睁开眼一看,不再是那大厨房外面的小院,而是到了一处黑漆漆的陌生之地。

    这是哪儿啊?

    她揉了揉眼,却听得哗哗水声,低头看向自己,乃是躺在一块空地上,再一转头,只见那将军主子站在一口井边,将一只木桶高举过顶,从头浇下。

    他已经脱下了铠甲,随意搭在井边,身上只着一身素淡的中衣,并且扯开了大半,松松垮垮披挂在身上,长发更加松散,丝丝缕缕垂在那赤裎的胸前,单薄的布料被水一浸,顿成半透明状,造成若隐若现的效果,更衬得那肌肤紧致如玉,身躯矫健似铁。

    这场景,别说是个女人,但凡雌性生物,就算是只母蚂蚁,也有扑上前去的冲动!

    真是,太、太、太危险了!

    美人,裴美人……

    易倾南嘴巴微张,口水滴答,忽然间又有了肚饿的感觉,突见裴夜眼风过来,往自己身上一扫,平声道:“醒了?要不要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不用麻烦,小人歇会就好。”易倾南赶紧道。

    “不麻烦,我的侍卫里就有会医术的。”

    易倾南见他张口欲唤,急急从地上爬起来,连连摆手:“不用,真的不用,小人已经全好了!”为了让他相信,她还啪啪拍着胸口,表明自己已经没问题了。

    “全好了?真的?”

    “真的,真的!”

    易倾南点头如捣蒜,双手合十,不住鞠躬:“今日小人肠胃不太好,犯下大错,请将军见谅,大人不计小人过……”边说边是眼瞄四周,准备寻个机会开溜。

    “既然好了,那就过来赎罪吧。”裴夜说罢就朝屋里走。

    “赎罪?赎什么罪?”易倾南听得一头雾水。

    裴夜转头瞟她一眼:“你吐了我一身,难道不该弥补过失,侍候我沐浴更衣?”

    “沐、沐浴?”往常伶俐的舌头这次似乎被谁打了个死结,易倾南彻底结巴了,今晚可悲催,不仅给他当厨子,还要当搓澡工?

    “走吧。”裴夜眸光一沉,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虽然是夏季,天气闷热,但他眼底透出的缕缕寒气却令得她瑟缩一下,脑袋继续短路,半晌找不出说辞来推脱。

    易倾南望望四周,这才发现这地方长得像间浴室,呃,不是像,根本就是!

    伺候沐浴,那他岂不是要脱光?

    狼上直觉不妥,可是感情上,又有些抗拒不了,好吧,她承认,自己就是个腐女加色女,裴美人入浴图啊,这千古奇观,旁人可没这眼福!

    “裴宝,热水准备好没有?”裴夜走到门前,扬声唤道,顺带将她浑浑噩噩的神智也给唤了回来。

    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跟在他身后,眼看着就要走进那浴室了。

    “来了!”人影一闪,裴宝从浴室里迎出来,笑呵呵道,“我见摇光他们满头大汗回来,就开始在烧水了,谁知左等右等,水都快凉了,我便又烧了一大桶,正好……”忽然看见裴夜身后那个瘦小的身影,一下子愣住了。

    咦,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再一看,那小人儿还挺眼熟的,不就是那个叫做易小五的小家丁?

    “易小五,你跟着将军做什么?”裴宝脱口问道。

    “我……”易倾南嚅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裴夜上前一步,淡声道,“今晚易小五将功折罪,要侍候本将军沐浴。”

    “什么?!”裴宝声音提高八度,叫得惊天动地,主子沐浴从来不让旁人守在旁边,更别说是侍候沐浴了,连他都没做过的差事,凭什么这个小子能够领到?

    他自然不敢责问主子,只恶狠狠瞪着易倾南,就像是瞪着踏进自家领地的入侵者,易倾南被他看得不自觉又退后一小步,呐呐道:“要不小人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裴宝挥挥手,转过来面带殷勤,朝裴夜轻声询问,“还是让我来侍候主子吧?”

    “不用了。”裴夜摇头,“你先下去,让易小五来就行。”见易倾南站着没动,挑眉道,“怎么,不乐意?”

    “没有,小人乐意,乐意得很!”易倾南歉意朝裴宝笑笑,赶紧跟上。

    主子发威,奴才怎敢不从,别说是侍候个沐浴,就是奔赴刀山火海,她也得硬着头皮往里跳。

    “主子,你怎么……”裴宝呆呆立在原处,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裴夜恍若未闻,迈着长腿走进门去。

    易倾南也顾不得再跟裴宝多说,迈动着小细腿,亦步亦趋跟上,边走边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黄晕的灯火,偌大的浴桶,水面冒着热气,靠墙还有木质的衣架,上面挂着干净的长衫短衣,整个浴室没有一件饰物,简洁,冷硬,清淡,就跟它的主人一个样。

    一阵风吹来,两边墙角的油灯里火焰随之跳跃,一明一灭,易倾南被闪得有点晕,回忆起今晚的一系列遭遇,晚间被她吞进肚中的大堆食物,又是鸡蛋又是馒头,却愣是半点没剩又通通吐了出来,一点都没给她留下,不禁哭丧着小脸,无意识地歪着脑袋,不想目光一瞥,却见那将军主子正侧对着自己,将身上的中衣尽数剥了下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裴夜一偏头,朝她低叫。

    帮忙?帮他脱衣服?

    “来了!”易倾南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她觉得自己其实挺变态的,这若是换了别的女子,铁定不会答应,一哭二闹早露馅了,可她倒好,还很镇定地走过去,见他正在解着腰上的系带,从来没侍候过人,也不知自己此时该做什么,微一怔愣,就见裴夜努嘴道:“帮我脱鞋。”

    易倾南低头一看,他还穿着长裤和皮靴,好吧,就当自己现在是在皮鞋专营店里打工,帮顾客脱鞋试鞋是常有的事,她蹲下身去,半跪在地上,使劲将他的靴子与他的长腿分离开来,毫不意外地,嗅到一大股子汗味,还好,只是那种因为运动出汗而产生的味道,却不是脚丫子的臭味。

    替他脱了鞋袜,易倾南动作缓了下来,故意转身去试桶里的水温,实际上,她是看他身上只剩条亵裤了,这最贴身的遮羞之物,她哪里敢伸手,要是一个不留神摸到什么不该摸的,那如何是好?

    只怕他不扑过来,她都会扑上去!

    这整间浴室只有一扇门,没有窗,而那房门的位置却没有装门,而是安的竹帘,外面悄无声息,想必裴宝已经远去,而室内,只有她,和他。

    易倾南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下子冒出来好多形容词,什么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心猿意马,意乱情迷,色令智昏,**,奸夫淫妇……哦,不对,她现在是男的。

    “怎么,水冷了?”裴夜就站在她身后,只一步之遥,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为了迁就她的身高,而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后颈,柔软,湿润,整个人都被这气息撩拨得酥软如泥,要不是她两手及时撑在浴桶边沿,说不定就掉进去了。

    “没,温度正好。”易倾南急急闪开,只瞥见一大片赤裎的肌体,不是那种黝黑的肤色,而是一种略深的麦色和蜜糖色的综合,其中夹杂着点点灰白,像是随意印在上面的纹路,而漆黑的长发全部披散开去,随着他跨进浴桶的动作,长发在半空一甩,丝丝垂落,让她想起动物世界里那优雅美丽的猎豹,尽情追逐,勇猛扑向猎物。

    好饿啊!

    易倾南使劲吞咽着口水,腹中的空虚感逐渐加深,又开始有点头晕目眩,眼花缭乱的感觉,一定是给饿的,她笃定告诉自己。

    浴室里水汽弥漫,空气又不够流通,使得室温一点点升高,易倾南只觉浑身燥热,面颊上已经烫得不行,心底似有什么蛰伏之物想要喷薄而出,再待下去,她觉得自己肯定要七窍流血而亡!

    不行了,太危险了,她必须离开!

    现在,马上!

    “将军,那个,小人想撒尿……”她讪讪低道,边说边挪动脚步,往门口溜去。

    哪知这在别人那里百试不爽的理由,到了这将军主子跟前竟是丝毫不起作用,没等她走出两步,就听得哗啦一声,裴夜从桶里站起,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来。

    “那边有夜壶,就在这里解决。”裴夜捋下长发,甩她一脸的水珠子。

    易倾南早就看见那墙边的夜壶,暂且不说她是假装尿急,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敢当着将军主子的面在这里方便啊,只有二虎和福贵那样的愣头小子才能被她骗过去,而裴夜,火眼金睛,锋利如刃,只怕她还没走到那夜壶跟前,就已经被他的眼神吓得尿一裤子!

    “不是要撒尿吗,怎么还不去?”裴夜放开手,催促道。

    水珠沾湿了她的眼睫,伴着室内的雾气,视线更显模糊,易倾南抹一把脸,甚是委屈道:“不用了,小人感觉有误,其实不想撒尿。”

    “那好。”裴夜随意丢过一张布巾来,“过来,给我搓搓。”

    那布巾正好扔在她脸上,易倾南顺势扯下,偷偷抹去脸上的水珠,忽然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想着在上面悄悄吐点唾沫之类,然后再去给他搓澡擦背,就当是这一晚上为他辛勤劳作的回馈……

    嘿嘿,她暗地奸笑着,心里觉得好受了很多,正待付诸行动,没想到脸上水珠一抹,视力登时清明,堪堪对着那具还没坐回到浴桶里的男子躯体!

    老天,她看见了,什么都看见了!

    太完美了,这身材,宽肩阔胸,劲腰长腿,还有那关键部位,没有打马赛克,一清二楚,展翅欲飞!

相见欢 第三章 暗器凶猛

    那名出言讥讽的少年名叫高鹏远,跟那个章峰一样,也是跟黄芩走得很近,两人算是他的哼哈二将,而被强逼脱裤的少年却是江玉涵。

    所有新晋进府的少年都是十四到十六岁的年龄,其中外形条件最好最引人瞩目的,除了那浓眉大眼硬朗挺拔的常宽,便是易倾南和江玉涵,两人都属于那种面容俊俏身形纤瘦的类型,皮肤白,模样靓,叫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印象深刻。

    易倾南都还好,举手投足间豪爽大方,不失英气,但凡有事蹦跶得比谁都高,胆子又大,性情够浑,连将军府的旗杆都敢劈,便没人敢小瞧她,而江玉涵,淡眉秀目,男生女相不说,动作轻柔和缓,说话细声细气,还是个内向忸怩的性子,又因为带了点角儿们惯有的清高,除了自幼相熟的常宽,对谁都是淡着一张脸,这样的举止,最易招惹不满,特别是在他接受了易倾南那半只馒头之后。

    虽然进府才刚一天,新人们却已自动分化为两个派别,一派以易倾南为首,下面是王福贵和陆大庆;一派以黄芩为首,下面是章峰和高鹏远,以及另外两名少年,而常宽和江玉涵态度还不是太明确,既和易倾南这边的说话聊天,也和黄芩那边的交流搭讪,但午饭时那半只馒头,却是使得两人的立场一下子变得清晰鲜明起来。

    易倾南还不知是那半只馒头埋下祸端,更不知就在她和王福贵姗姗来迟之前,负责管理三等家丁的管事周林曾来过新人们的寝室,言明在众人当中选出两人,次日一早就去清波园帮忙,协助表小姐迁居事宜。

    清波园是裴老夫人的起居地,府里中馈内务都是由老夫人主持掌管,而表小姐是老夫人的嫡亲侄女,在府里也算是个说得起话的半小主子,去清波园帮忙也就是在老主子和小主子面前亮相显彩,因为是新人,业务不熟,也不会让他们做太多事,观摩学习的成分居多,确是十足的美差,故而周林说完来意,屋中少年一个个都是面露兴奋,主动请缨。

    谁知周林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掠而过,指名道姓点了易小五和江玉涵,只他二人在约定时辰与自己一道前往,其余众人则是留在家丁苑内做大扫除,继续背书学规矩。

    那黄芩从小到大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虽不得已卖身为奴,却自持样貌端正,会识字,还看过几本医书,便以为自己定能在一干少年当中鹤立鸡群,倍受青睐,很快就能脱颖而出。

    谁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靠着加试侥幸过关的易小五,模样俊逸,脑袋灵光,硬是把他的风头给抢了过去,轻轻松松就博得管事的好感,还有那个江玉涵,样子生得比女孩子还秀气,动作举止比女孩子还轻柔,也是让管事一眼看中。

    他原本还想着进府好好做事,大干一场,争取当上个小管事,说出去也给自家涨点威风,叫那些街坊四邻另眼相待,竖指夸赞,不料这同伴之中却亦有妙人,论文,他不及那易小五和江玉涵;论武,他不及常宽和王福贵,十人当中仅占个中流,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这口气憋在心里,好生难受!

    周林在的时候还好,生生忍着,等周林一走,便是脸色暗变,转过头去,正好看见江玉涵得了喜讯心头欢喜,唇边噙着一丝浅笑,正铺床准备早些睡觉,展开被褥的时候不自觉翘起了兰花指。

    本是个无心的动作,看在黄芩眼中就变了味,心火一起,不屑哼了一声,旁边的高鹏远心领神会,指着江玉涵便骂道:“看你那得瑟样,不过是个兔儿爷,有什么了不起!”

    江玉涵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一时委屈,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正准备上床就寝的少年们都围拢过来,高鹏远见己方人多,很有点仗势欺人的意味,一把推开面前的江玉涵,转身去抱自己的被褥,嘴里还不迭念叨:“真是倒霉,跟个兔儿爷挨着睡,我可受不了,小章,咱俩换换!”

    章峰站着没动,撇嘴道:“我不换,你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老子生平就最讨厌那些个不男不女的戏子,看着就恶心!”

    常宽上前一步,挡在江玉涵身前:“姓章的,你说什么呢!小江又没惹你,你别有事没事针对他!”

    陆大庆也看不过去了,帮口道:“是啊,都是住一个屋的,小五说了,我们得团结友爱!”

    他不提易倾南还好,这一提可把黄芩心里那股子火气给惹出来了,冷笑道:“易小五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比这兔儿爷强一点而已,别以为模样长得好,就能攀上高枝讨主子欢心!”他一开口,其余四人便跟着附和起哄。

    常宽这下可看出来了,对方是存心找茬,而且五人同气连枝,不依不饶,他与江玉涵本是一个戏班子唱戏,同台搭档,情谊自是不浅,眼见江玉涵受欺负,心里也来了气,沉声道:“你好歹试试再喊一句!”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陆大庆见对方没回应,便去拉他:“算了常宽,大家都少说两句,睡觉吧。”

    江玉涵也红着眼眶,低声道:“阿宽,算了……”

    话音未落,就听得章峰哼道:“莫说再喊一句,就是再喊十句又如何?你当我们是被吓大的?”

    那高鹏远听得有人帮腔,气焰更盛,阴阳怪气叫道:“兔儿爷就是兔儿爷,怎么,不服气?要真不服气,你就脱了裤子让大家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爷们!”

    “是啊,脱了一看便知!”

    “脱!脱!脱!”

    易倾南与王福贵走到门口,正听到高鹏远那句激将威逼之言,以及众人异口同声的低吼。

    王福贵朝易倾南瞟了一眼,大概是想起自己当年强行扒人裤子的恶劣行为,脸上有点红,撩起衣袖就要冲进去帮忙,却见眼前人影一闪,身旁那人先冲了进去!

    “脱裤子是吧,行,我来帮你!”

    高鹏远只觉得面前一花,接着便是下体一凉,裤衩被人给扒到了膝盖!

    少年们刚洗过澡,大都是光着膀子,下面只穿条亵裤,这裤衩被扒,三点毕露,这一变故势如闪电,众人都呆住了,易倾南一眼瞥过那软塌塌的腌黄瓜和蔫巴巴的小嫩蛋,不屑哼道:“还好意思说别人,自己毛都没长一根,鸟小蛋更小,得意个啥?”

    王福贵和陆大庆顿时大笑起来。

    高鹏远啊的一声去提裤子,谁知易倾南早就瞅准他裤衩上一个小破洞,手指一戳,再往下一用力,撕拉一声,裤衩从中破开,披挂在那瘦不拉几的腿脚上,再没法穿了。

    易倾南惊讶跳开,双手高举,先声夺人:“我这不是在帮你拉上来遮丑吗,你着什么急,非要使劲扯,看,这下可好,裤子都撕破了!”

    这高鹏远却是十人当中家境极差的一个,平日总共就两条亵裤换着穿,这会儿刚洗了那条脏的,剩下的这条又被扯成了两片破布,又羞又恼,瞪着易倾南道:“易小五,你……你……”

    “哎哟,真是对不起,我其实是跟你开玩笑呢,没想到害你把裤子给撕破了,你也是,这么性急,动作又粗鲁,哎,要不这样——”易倾南把责任摘得一干二净,眼珠一转,却是指着王福贵道,“福贵,你的裤子也给小高脱一下,再撕一下,这事就算是扯平了!”

    众人显然没跟上她跳脱的思维,怔愣道:“扯平了?”

    “难道不是吗,我们扯你一裤子,你回扯我们一裤子,双方得失均等,可谓公平!”易倾南说完,又冲那边刚套上长裤的高鹏远歉意补充一句,“要不就让福贵光着屁股在屋里多站一会儿,也算是对你的补偿,你觉得如何?”

    “为什么是我啊?怎么就不脱你的?”王福贵在她耳边小声嘟囔。

    易倾南横他一眼,低道:“别忘了,你当年欠我的。”

    “芝麻大点事,还记这么清楚……”王福贵嘀咕一句,倒也认账,大踏步走到高鹏远面前,拍拍自个儿的裤衩道,“来吧,我的裤子随便你脱!”

    高鹏远听着这粗大的嗓门,再看看那牛高马大的少年,壮实的胸膛,有力的手臂,哪敢真的去脱,只怕对方一个巴掌抡过来,自己就得当场趴下!

    这个年纪的少年,崇尚的是武力,仰慕的是强者,凭功夫讲理,用拳头说话,便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王福贵见他不动,又上前一步,整个身板往前一送:“来吧,脱,随便脱!”

    易倾南手指点着王福贵的裤腰,朝着高鹏远笑眯眯道:“动手啊,别客气,福贵他从来不记仇的,日后绝对不会逮住机会打你报复你!”

    高鹏远微微退后一步,眼角余光不自觉朝黄芩看去,见后者脸色发青,一言不发,便有些迟疑,“我……”

    忽然一条裤衩出现在眼前,颜色款式很是眼熟,高鹏远定睛一看,正是自己被撕破的那条,再一细看,破损的地方已经用针线细密缝好。

    “穿上吧,挂空挡可不舒服。”易倾南从江玉涵手里把裤衩接过来,直接抛给高鹏远,“我们小江会针线活,往后大家要是有点缝缝补补的事,都交给他去!”

    高鹏远见裤衩罩面飞来,直觉伸手接住,易倾南顺势将他往墙边一推,远离黄芩那几人,笑道:“好啦,小高大人不记小人过,也不脱福贵的裤子了,大家握手言和,早点睡吧,要是让周管事知道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大家都别想好过!”

    这又是大棒又是萝卜,再推来个台阶,最后还搬出周林来说事,一番话把退路堵得死死的,高鹏远也不好再吵闹折腾,捏着补好的裤衩,只得作罢,而望向江玉涵的眼神也隐隐有丝惭愧。

    易倾南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她何尝不知道是黄芩在当中挑拨捣鬼,引发事端,要给己方一个下马威,好在自己够浑够无赖,而江玉涵也是委曲求全,以德报怨,总算将事情平息了下去。

    要说以往她也觉得江玉涵有点娘娘腔,可今晚他的表现却令她刮目相看,谁说敢打敢拼热血相搏才是男儿汉,在她看来,能屈能伸宽宏大量同样是真爷们!

    这个江玉涵,她还差点看走眼,倒是个有潜质的……

    掐架结束,也该是熄灯睡觉的时候了。

    现在正是夏天,虽然晚上暑热消退了不少,但这狭窄的室内整整住了十个人,还是闷得慌,除了易倾南之外,所有的人打着赤膊,身上只着一条亵裤,大通铺上光溜溜躺了一大片。

    这头陆大庆跟易倾南讲了次日抽去清波园的事,那边常宽已经跟江玉涵调换了铺位,让江玉涵睡在他和陆大庆之间,而他则跟高鹏远挨着,那高鹏远穿着江玉涵给补好的亵裤,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烧,幸好在黑暗里,也不怕有人看见。

    易倾南是最后睡下的,悉悉索索脱了外衣,却在里面又穿上了长袖长裤,趁黑爬上了床,面壁而眠。

    “小五。”王福贵听得她上了床,轻唤一声,翻身过来,他手臂长,两人的铺位又隔得近,正好就触到了易倾南的衣袖,不觉惊道,“你打摆子吗,穿着衣服睡觉?”

    “胡说什么,你才打摆子呢!”易倾南轻叱一句,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暗含威严,“我这是有讲究的,穿着衣裤睡觉,就不容易半夜起来梦游捏蛋,这可是为你们大家好,我还热得难受呢,要不我这就脱了?”

    说着就作势去解衣扣,王福贵赶紧拦住:“别脱,别脱,那你就穿着吧,我这就睡了。”边说边是翻身回去,离她远远的,还拉了被褥过来将腰下部位裹得严严实实。

    真是个傻小子!

    易倾南暗自好笑,她让王福贵睡自己旁边也是有想法的,福贵块头最大,睡得最沉,是那种打雷都打不醒的,有他给挡着,她在里边稍微做点小动作,外面的人都看不到。

    她可没忘记莫老头的叮嘱,白天做事归做事,晚上则要抓紧时机练功,这练功的好处她已经深刻领悟到,身强足健,体力充盈,有了这些,再加上她聪明睿智的头脑,何愁不能在将军府里站稳脚跟,混得风生水起?

    现在住的是大通铺,打坐是没条件了,可那套内功心法随时随地都能背,易倾南回想临别的那晚,莫老头在旁低低念诵,自己随之酣然入睡的情景,如法炮制,敛身侧卧,心静自然凉,闷热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默念口诀,沉沉入睡。

    一觉睡醒果然是神清气爽,寝室里大半都起来了,因为昨晚睡前都听得她与王福贵的对话,见她这长袖长裤的模样,倒也不觉意外。

    旁边王福贵也刚起,正在穿衣,有他的大块头挡着,易倾南三下两下套上家丁服,再梳好头发戴上小帽,跟着众人一同出门洗漱。

    早饭还是在昨天的大饭堂吃的,馒头,酱菜,稀粥,摆了一桌子,据说是有肉包的,只是被先来的二等家丁们顺手牵羊给拿走了,这老欺新是古往今来的惯例,知道了又能怎样,还不得忍着故作不知,只得在心里发誓,等以后也当上了二等家丁,便也去抢新人们的肉包!

    因为身负重任,易倾南这顿饭却也不敢吃太多,稀粥也是喝了一碗就作数,一顿饿点倒没什么,她怕的是待会儿紧要关头要是突然想跑茅厕,这可是要坏大事的,未雨绸缪,先把源头给堵住。

    吃过早饭,易倾南见隔壁几桌还有人在吃,便没再去收拾打扫,只将自己的碗筷收好,又轻车熟路去水池边舀了瓢清水出来,唤来江玉涵一起漱口洗手,相互打量着觉得妥当无误了,这才并肩朝清波园的方向走去。

    两人在园子大门处等了一会儿,就见周林大步过来,在他身后还有一群人,个个都是穿着蓝色家丁服的,为首那人面容清瘦,神情稍显倨傲,一看就是个小领导。

    听周林介绍,此人姓窦,乃是二等家丁的管事之一,易倾南与江玉涵恭恭敬敬唤了声窦管事,随即跟在队伍后边,精神奕奕兴致勃勃踏进了园子。

    一路花红柳绿,草木深深,众人穿过长廊,径直来到一座两层小楼面前,易倾南正跟着大队伍鱼贯入内,突然听得头顶一声异响,刚一抬眸,就见一只白花花的物事迎头坠下,正对着前方那人的脑袋瓜!

    “闪开——”

相见欢 第四章 未婚妻

    与此同时,楼上亦传出一声女子惊呼。

    而那物事状似坚硬,带着呼呼风声,要真砸人脑门上,肯定头破血流!

    说时迟那时快,易倾南双手齐齐推出,将前面那人推了个趔趄,堪堪避开那一击,不经意低头,忽一眼瞥见那物事上莹光微闪,心念意动,本能出脚!

    她这一脚并非是踢开,而是颠起,借势改变其下落的方向和力道,眼看那物事轻巧弹起,赶紧捞起衣摆迎上去,将之稳稳兜在怀中。

    这手脚并用一起一落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看似简单,实则颇为考验一个人的眼神,心智,第六感,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而她却做到了,捧着那温润微凉之物,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被她推开的那人正是二等家丁的管事窦庆云,因为她情急之下那一推的力道有些重,朝前踉跄了两步才稳住,回头正要斥骂几句,却看见易倾南用衣摆兜住的物事,霎时呆住。

    “这、这不是老夫人最喜爱的那只白玉滴水观音瓶吗?!”

    易倾南忙换上茫然无措的表情,将那玉瓶双手奉上:“我见它掉落下来,怕砸着窦管事,所以……”

    窦庆云小心接过玉瓶,只当这小家丁是无意间将其接住,也没太在意,只细细端详,但见那玉瓶净白灵透,雕工精细,观世音娘娘手持柳枝慈眉善目,栩栩如生,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当真是老夫人房里的那只,这可是先皇太后赏赐的宝贝,还好没摔着,要不然大家都别想好过——”说话间却是仰头望向那洞开的窗户,怒道,“是哪个小子这么不小心,不要命了是不是?!”

    那窗口人影一闪,有人娇叱道:“狗奴才,你说清楚,谁不要命了?”

    窦庆云听得吓了一跳,堆笑道:“表小姐,小人不知道是你……”

    那女子立在窗前哼了一声,便被一左一右两名丫鬟拉了回去,劝道:“我的好小姐,你就别闹了,若是给老夫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生气呢,毕竟这不是我们自家的宅子……”

    “我就是要闹,又怎样!明明我要住的是依雁楼,却怎么给安置到流花楼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还有一大片假山挡着,你说说,我可怎么瞧得见夜表哥的园子?”那女子越说越气,抓着只砚台又要往地上摔,“上月那沈家老头子才来过府里商谈婚事,指不定哪日夜表哥就要娶沈晴衣那狐媚子过门了,到时候我可怎么办?难道要我给夜表哥做妾?!”

    旁边一名秋香色衣衫的丫鬟赶紧来拦:“不是还在商谈吗,只要将军没发话,便还有转寰的余地。”

    另一名银朱色衣衫的丫鬟也道:“是啊是啊,小姐莫忘了,还有老夫人呢,那可是小姐的嫡亲姨母,自然是帮着小姐的。”见女子停住了摔物的动作,便道,“奴婢下楼去瞧瞧那观音玉瓶摔着了没,这老夫人房里的稀罕物,要是有个闪失,奴婢便是有九条小命也赔不起!”说罢匆匆出了门,这一转背,却在暗地撇嘴,就算是做妾,也得要人家将军自个儿答应才行啊!

    这发脾气摔东西的女子,便是今日众家丁要服务的对象,周林口中的表小姐,裴老夫人娘家亲妹的独生女儿,梁筱蓉。

    裴老夫人林氏的娘家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林氏上有一兄,下有一妹,姐妹俩一直感情敦厚,所以对这个侄女也是相当爱重,经常接她来府里小住,尤其这几年,这位梁小姐一年里有大半年都是住在裴府,小住变成了长住,其醉翁之意不在酒,却在于府里那位英挺耀目的将军表哥。

    这日她闲来无事,由着两名从自家府里带来的丫鬟在房里收拾物事,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书案前,对着这只从裴老夫人房里借来的白玉滴水观音瓶,准备画一幅观音图以做绣样,谁知还没画到一半,老夫人房里的丫鬟腊梅就带了口讯过来,说是老夫人思虑过后,还是觉得搬去依雁楼不妥,故改继续留在流花楼。

    这清波园是府里最大的园子,裴老夫人住其中的慈荫院,另外还有两座小楼,一为依雁楼,一为流花楼,那依雁楼位于园子东面,紧挨着裴夜的飞鹤园与小校场,据说从二楼窗前望出去,正好能看到裴夜的房间,而在平台上远眺,则可以看见裴夜与一干侍卫习武操练的矫健英姿。

    梁筱蓉殷勤献尽,嘴皮磨破,这才得到裴老夫人的首肯,可以搬去依雁楼,本想着心愿得偿,近水楼台,与意中人只一墙之隔,谁知只一日时间就变了卦,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等腊梅走得远了,这口气还是没顺过来,又想起那沈老爷近日频频来府的举动,据说是意在督促自家掌上明珠与裴夜早年订下的婚事,这便是梁筱蓉最为忌讳的伤疤,小姐脾气一上来,狼全无,抓起桌上的玉瓶就朝窗外扔了出去。

    想她梁筱蓉一见钟情倾心爱恋的夜表哥,怎能让沈晴衣那贱人给霸占了去!

    一通脾气发过,也有丝后悔,记得那玉瓶是姨母房里珍藏的宝贝,自己还是好说歹说才借了来,要是真摔坏了,惹得姨母生气,对自己心生嫌隙,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怕因此受阻,定了定神,见那着银朱色衣衫的丫鬟明珠还没回返,便叫了那留下的丫鬟碧玉一同前去查看。

    刚出门,走到楼梯转角处,就见明珠捧着那完整无损的玉瓶快步上得楼来,一大群家丁模样的男子跟在身后。

    窦庆云与周林停步,带着一干家丁行礼:“见过表小姐。”

    明珠见她亲自出门,忙碎步上前,面露庆幸之色,禀道:“回小姐,幸好是窦管事眼疾手快给接住了……”

    梁筱蓉便点头道:“方才碧玉收拾书桌,不想竟一时失手……却多亏窦管事身手敏捷,我待会儿就去向姨母讨个赏,定要好好嘉奖一番!”

    窦庆云受宠若惊,不迭道:“这是小人应该的!应该的!”眼角余光却是瞟向不远处的易倾南。

    那真正的功臣此时在队伍后方默默站着,低着头抿唇一笑,方才她走在最后面,推人接瓶的那一幕并没人看见,那丫鬟匆匆忙忙下得楼来,正巧见得玉瓶在窦庆云手里,便自行推断是窦庆云的功劳,窦庆云含糊应下,却正合了她的心意。

    作为一个刚进府的新人,要想在这将军府里立足站稳,成为一名优秀的家丁,不予锋芒太露,不与上司抢功,是为生存之道,至理名言。

    原本就是信手一捞,她也没想到会捞出个宝物来,这会儿虽说功劳让窦庆云得了去,但难说日后她不会因此得到更大的实惠,吃小亏占大便宜的事,前世职场案例里可见得多了。

    因为前面有数名家丁挡着,她便悄然抬眸,从缝隙里去瞧那传说中的半小主子。

    只见那表小姐约莫十六七岁,着一身鹅黄的镂金百蝶对襟短衫,下穿橙色的片锦边镶银线琵琶裙,头上斜簪几支五彩花钗,四周几点翡翠猫儿眼,缀下细细的串珠流苏,颈戴珠链,腰悬佩环,抬手举步间叮当作响。

    细看其面容,粉面桃腮,柳眉杏眸,也算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只是装扮得太过细致,反而无法突出特质,落于俗套了。

    梁筱蓉又赞了几句,便唤了碧玉随自己同去慈荫院,她此刻还未死心,准备再去找姨母撒撒娇,争取令其改变心意收回成命,以便顺利入驻依雁楼,只留下那名叫做明珠的丫鬟在房里,指点众人收拾物事。

    因为居所位置没有最后定下,大的搬动自是没有,明珠便只让家丁们帮着整理家什,随便做些打扫除尘的工作,这些对于易倾南来说并不复杂,不过此时她也没再张扬,而是老老实实跟在这些二等家丁身后打下手,叫做什么便做什么。

    半日过去,那表小姐一去不返,而家丁们还有别的事务要做,窦庆云便先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去,周林和两名菜鸟家丁则是留守待命,临走之时,窦庆云淡淡看了易倾南一眼,神情和善,似有笑意,直把她看得心头暗喜。

    那明珠便与周林有一句没一句搭话聊天,易倾南和江玉涵在房里立着,倒也乐得清闲,左顾右盼四处张望,这头一回进得千金小姐的闺房,自然得好生瞧瞧,但见屋里以花架玉屏作为隔断,临窗放着一张檀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正中铺着大白宣纸,其上描出个观音头像,却在下方落下个重重的墨点,乌黑一团,昭示着绘画之人烦躁难抒的心情。

    窗台上摆着只青花瓷的花盆,栽着一丛月季,枝叶茂盛,却不见半片花瓣,想起方才在地上清扫出的一堆细碎红花,不觉了然,而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左右各有一幅对联,由于自己没这方面的细胞,也看不出好坏来。

    再过去便是妆台,立着菱花铜镜,一层摆着胭脂水粉,一层放有桃木梳篦和首饰匣盒,旁边竖着雕花檀木衣柜,柜侧是一道玉石屏风,后方隐隐绰绰,却是帷幔低垂,薄纱悬挂的闺床。

    因为现时的男子身份,只一眼瞟过,便立时收回目光转向他处,心中却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自己发了财,一定也要住上这样精美的房间,睡上这样宽敞的大床!

    如此这般,一直等到午时,才见那表小姐红着眼眶恹恹回来,显然是在慈荫院没讨到好,挨了训斥,周林见状自然不会多问,带着两名小家丁知趣告退。

    三人刚出了楼门,就听得上方传出嘤嘤哭声,刚开始还是隐忍低泣,没走几步就变成了锥心泣血,大放悲声。

    “那依雁楼空着也是空着,却为何不给我住?姨母还想瞒着,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呜呜,不就是姓沈的那狐媚子的名字里有个谐音的衣字吗……”梁筱蓉扑倒在那白蔓大花的绣被上,直哭得花容惨淡,肝肠寸断,“那贱人有什么好,我又有什么不好,使得夜表哥如此对她,这般待我?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明珠碧玉忙在旁劝慰:“小姐,你消消气,声音小点,当心被府里人听了去……”

    距离尚远,若非易倾南这种内功小成听觉灵敏之人,也就只能听到些许哭声,却根本听不到具体的言语。

    听那表小姐一口一句狐媚子,一口一声贱人的,倒是勾起了她对这位沈家小姐的兴趣。

    来上京城已有一段时日,在那大街小巷除了听到那裴大将军的卓越功勋英勇事迹,也偶有听到些许跟私人感情有关的隐秘,其中被百姓津津乐道的便是那位未来的将军夫人,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清贵才女,沈府大小姐沈晴衣。

    且不说当年尚是稚龄少年的裴大将军是如何对牙牙学语的沈家小姐一见如故,情根深种;也不说两人一个在沧州,一个在云州,天南地北,音讯飘渺,最终却在上京意外重逢再聚;只说那年裴大将军大败少商班师回朝,当朝圣上有意招为驸马,却被他以一句婚约在身,无法遵从而婉言相拒。

    有道是,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此番有情有义的行为,真真使得京城百姓感动流涕,热泪盈眶。

    而今裴大将军三年守孝期满,这对天造地设情深意重的璧人,或许应该好事临近了吧?

    ------题外话------

    今天白天都在医院里,字数不多,更得也晚,见谅!

相见欢 第二十三章 多情反被无情恼

    好,好大呀!

    易倾南狠狠吞着口水,前世A片也看过不少,可没见过这么有型又有料的身材,平日看他穿着衣服是那种高伟挺拔感,如今脱光了才觉得肌理紧致,壁垒分明,因为长年习武训练的原因,肩背较寻常男子更为宽厚笔直,胸膛亦是坚韧阔达,手臂强劲有力,腹肌平坦而没有一丝赘肉,两腿修长紧实,至于中间位置,瞟一眼就够了,再看下去是要出事的!出大事!

    话是如此,易倾南还是没忍住,又偷偷盯了两眼,就当自己是在看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欣赏艺术,陶冶情操,跟欲念无关,可是,热烫如炽的面颊却令她有丝丝心虚,而且额头和鼻尖都开始冒汗,谁设计建造的浴室,不通风不透气的,热得她快要受不了了!

    镇定,一定要镇定!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别人,这是她家大BOSS,衣食父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易倾南努力打造着心理防线,自觉坚固了许多,便捏着布巾,低头绕到了裴夜的背后,准备开始当搓澡工。

    见她乖乖过来,哗啦一声,裴夜又坐回了浴桶里。

    眼前是他赤裎宽阔的后背,硬朗,紧致,弧度优美,往下收成刀削般的效果,散发着润洁诱人的光泽,易倾南手里扣着布巾,有点发愣,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忽然看见那上面众多灰白色的印记,不由得低呼一声:“呀……”

    这些应该都是些利器留下的伤痕,早已痊愈,只留下星星点点大大小小的印记,她恍惚想起,似乎他的胸口上也有,方才她晃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光线的原因造成的影像,没想到却是真实存在。

    裴大将军,苍汉战神,世人只看到他光芒四射的表面,谁知剥去光鲜亮丽的外壳,却是一副伤痕累累的躯体,卓越功勋,无上荣耀,那都是用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也许,这些细碎的疤痕,对于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她还是为之小小酸涩了一把,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一下子柔软下去,之前的旖旎遐思却被另一种莫名的情愫取代,手里的动作也是刻意抑制的轻缓,在浴桶里蘸了清水,从颈项到背心,轻轻擦拭起来。

    她擦得极慢,也极温柔,生怕弄疼了他似的,裴夜皱眉,侧过头去正要开口,忽瞥见那少年无比虔诚的神情,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睫低垂,还微微颤着,像是在花丛中轻盈起舞的蝶儿,那蝶翼扇动着,仿若一点一点触到自己的心上,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凝住,消逝不见。

    他心头一动,久远到湮没的记忆之中,也有这么一张脸,一双眼……

    剪影一闪而逝,触不到,留不住。

    谁都不说话,易倾南是专注做事,无暇顾他,而裴夜,却是闭了眼,手臂搭在桶沿上,半躺半坐,全然放松,好似睡着了一般。

    易倾南擦过了后颈后背,又抬起他一只手臂,用布巾慢慢擦着,这手臂可真沉,幸好是她,要是换做别的女子,可有点吃不消……

    别的女子?

    她被自己心底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怎么好像不太欢喜这种假设,还有点小郁闷,也是,他那些通房啊,人家做这些事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而她,就是个扫茅厕洗马厩的三等家丁,能给主子搓背,还真是高攀了!

    愤愤然想着,手上不由自主加了点力道,搓了一阵才发现,他手腕都红了,不知是被自己搓的还是被掐的,吓得她险些撒手,偷瞟一眼,他还是闭着眼,神情安定,不似在受虐,却似在享受。

    对了,他可是个经历过战火硝烟,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男人,兴许还不喜欢她温柔相待,就爱粗暴一点的动作呢?又或者,就是个受虐狂?

    易倾南思绪混乱,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好过一点,才能甩开某些不该有的还处于萌芽阶段的东西,否则不说其他,单是那胸腔里不受控制欲癫欲狂的心跳,都足以引发她热血冲顶,爆成碎片。

    洗好了两只手臂,接下来该洗前面了,易倾南顺着浴桶挪了点位置,使得自己离他更近些,将湿布巾展开叠好,轻轻按在他的额上,接着是他的面颊,耳后,下颌,他的肤质很好,光洁,细腻,没有一点痘印瘢痕,要是放在她的前世,完全可以去打男士护肤品的广告,她敢说,比那些PS过的男明星不知好了多少倍!

    “帮我搓一下脖子。”裴夜突然道。

    他眼睛仍是闭着,只将身体往前送了下,上半身微微仰着,将整个颈项呈现在她面前。

    易倾南依言握着布巾往他颈项上触去,布交随便拧了下,还在滴着水,有一滴水正好滴在他的下颌上,再顺着那完美的弧度,缓缓地,向下流淌,停在他的喉结处,略略一顿,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又滑向锁骨,直落胸口,跟着没入那满满的温水之中。

    这哪里是一滴水,简直就是一团火!

    魅惑,来自裴美人的极致魅惑!

    裴夜一动不动,易倾南的动作也是悬在半空中,兀自走神,目光一直盯着那滴水,直到那水滴消失无形,才又轻吐一口气,一上一下,继续擦拭。

    擦过了颈项,没听到他再施号发令,她便想当然地再往下,去擦他的胸口,搓澡工做了这么久,这会儿动作熟练多了,当然各种心思都是有的,但被她生生压了下去,她告诫自己,这是个危险的男人,是个如今金屋藏娇将来妻妾成群的男人,是个跟自己分处两个世界永远不会有交集的男人,就这么简单!

    还是那句老话,计划不如变化快,正当易倾南觉得自己心鲤渐强大的时候,已经能够抵御更大的诱惑时,裴夜倏然睁眼,做了一个动作。

    这个动作,足以让她气血喷张爆裂而亡——

    他手指伸出,勾起了她的下颌,与她眼神对视!

    四目相接,近在方寸,易倾南几乎要晕死过去,那原本波澜不惊的冷静眼眸,如今水雾氤氲,竟似有着脉脉流水,微微光彩,让人无法抗拒。

    易倾南脑中轰然一声响,所有的心理防线,所有的努力控制,都似是消失在九霄云外,天地间便只有那双眼,黑曜石般乌沉深邃,仿佛要将她整个灵魂都吸入其中,剥离,绞碎,纠缠,相融。

    “你真的姓易?”他忽问。

    易倾南像是被勾了魂儿样的,喃喃作答:“是啊。”小五哥嘛,自然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没骗我?”

    “小人不敢……”

    “你家中可有姊妹?”裴夜沉沉又问。

    易倾南摇头:“没有,小人是独子。”

    裴夜眸色一暗,光彩尽收,没有再问,只是静静盯着她的眼,一瞬不眨,若有所思。

    易倾南死死捏着那布巾,藉此缓解内心的紧张与躁动,他这是做什么?发现了她的真实性别?不可能啊,自己既不挺又不翘,没一分凸起,没半点曲线,整一个干煸四季豆,他再是火眼金睛,也不可能眼光这么毒吧?

    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可在易倾南看来,却似有半个世纪那么久,她都快扛不住了,两腿发软,摇摇欲坠,心头不禁暗咒,可恶,拜托他老人家快点决定,想干嘛就干嘛,别这么盯着她不吭声,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但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易倾南揣测着将军主子的想法,很YY地想,不会是突然发现了她的内在美,对她产生某方面的兴致了?他会不会有着某些特殊的嗜好呢?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到底何时是个头,最后该不会演变成他化身为狼,扑倒她这只身着家丁服的小红帽?

    大眼瞪小眼,易倾南眼睛都瞪酸了,感觉自己都快瞪成斗鸡眼了,忽觉下颌一松,一时猝不及防,出于惯性,整个人朝地面摔了下去!

    不是吧,他,居然说收手就收手?!

    啪嗒一声,易倾南摔坐在硬邦邦的石板上,着地的瞬间,手掌勉力在地上撑了下,企图撑住身体,却因为水多地滑,还是没能止住势头,反倒是手腕在石板上重重硌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了这是,发什么神经啊,要撒手也该先给她个提示好不好?!

    易倾南坐在地上,手也疼,屁股也疼,抬眸望向那还在浴桶里端端坐着的男子,真是敢怒不敢言。

    小嘴一扁,无限委屈,她这厨子兼搓澡工,忙活了一个晚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半句好话没有,唯一的报酬就是给摔了个屁墩?

    裴夜眼神渐凉,又恢复到以往的冷峻漠然,淡淡瞥她一眼,眼底竟有着些许失望,长臂一伸,从近旁另外取了张布巾,并不理她,自行洗浴起来。

    易倾南傻傻坐在地上,怔怔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她可是做错了什么?

    除了心里胡思乱想了下,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除了甩手,还对她甩脸子呢,照理说该失望该难过的应该是她好不好?!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完全是按照他的意思来的,为什么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与方才截然不同,仿佛刚刚只是她头昏脑胀做的一个梦,梦中的情景虚幻而美好,但梦醒之后,一切又重归现实,一如从前。

    真的是在做梦吗?

    她低头,看着即便摔跤都紧握在手中的布巾,那上面温热濡湿,仿佛还留着他的气味,还有他肌肤的温度,告诉她,所有都是真的,并不是她凭空所想,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虽然,那么充满绮思,那么不可思议。

    这一摔,摔得易倾南有点晕,想着要表现得硬气一些,却半天没爬起来。

    也是,她刚刚什么都吐出来了,刚感觉好了点,又开始侍候他沐浴,被这热气一蒸一烘的,再来个毫不留情一摔,没直接虚脱昏厥过去,已经不错了。

    越想越是不顺,索性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再看那喜怒无常变幻莫测的大BOSS,只见他把布巾随便搭在浴桶上,又徐徐闭上眼,仿佛方才简单的动作耗尽了他所有心神力气一般,面色微白,浑身乏力,再次靠坐在桶沿上小憩。

    敌不动,我不动!

    易倾南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暗忖那桶里的水,差不多快冷了吧?他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到底想干嘛?难不成是练什么绝顶内功心法,走火入魔,神智混乱,所以才会有这前后迥异的变化?

    在她印象里,走火入魔可是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尤其是像他这种绝顶高手,武功越高,反噬力越强。

    如果真是走火入魔,那可惊扰不得,要知道这时候他是非常脆弱的,完全没有能力抵御外来侵略,经不得半点磕碰,就是个不懂武功的寻常人,随便甩一巴掌过去,都能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

    揉着摔疼的部位,易倾南气呼呼的,真是不想再理他,可偏偏她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罪。

    或者,她能帮上一点忙?

    自己也懂一点内功心法,自我感觉也挺好的,要不,教教他?

    “将军?”等了许久,她还是没忍住,低低唤了一声,“您没事吧?”

    半晌没反应,就在她以为他睡着了,准备悄然开溜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却是反问一句:“听说你今日得罪了康亲王,被他押走了,怎么回来的?”

    ------题外话------

    抱歉啦亲们,这个周末老公老家的亲戚,老老小小一大帮人到家里来玩,要住几天呢,又不能不去作陪,昨天是白天出门晚上才回,今天我当了甩手掌柜,窝在家赶了一章出来,明天呢,又是周末,也躲不掉的要陪着,更新我尽量吧,大家别等!

相见欢 第五章 裴门一入深似海

    周林似是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脚步匆匆走得飞快,易倾南与江玉涵闷着头在后跟着,自然是嘴巴闭紧,目不斜视,待出了清波园,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裴大将军,又是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又是青梅竹马的表小姐,再加上那两个青春靓丽的通房,当真是桃花泛滥,艳福不浅!

    想着那张千年寒冰似的俊脸,真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事关主子的私生活,她就算有八卦的兴致,也没胆询问,只几步跟上周林,随意搭话,先聊天气,再说花草,接着又汇报了下进府以来的思想动态,七七八八拉扯了一大通,在此期间旁敲侧击,终于打听出了从展家班搬来的那批物品的去处,却是放置于小校场边上的一间仓库里,仓库背后便是飞鹤园。

    那件灰衣倒也罢了,进了裴府也算是物归原主,可圣焰令是必须要拿回来的,明目张胆前去讨要定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寻个机会偷偷取回,好在如今知道了具体方位,自己身为家丁,这天天都待在府里,指不定哪日逮着机会,令牌回归仅是举手之劳。

    如此想来,心里踏实多了,瞅着周林的面色,还想问问关于石头的事,正打着腹稿寻思如何不着痕迹开口,忽见一名蓝衣家丁匆匆过来,迎头就道:“周管事,郑大管家找你,快点去!”

    周林应了一声,吩咐他俩自己回家丁苑,便是跟着急急去了。

    易倾南良机已失,只好作罢,与江玉涵一道回去。

    他们在清波园待了大半天,连饭点都错过了,大饭堂里早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连颗米粒都没掉下,仆妇们早完工歇去了,转了一圈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只得吞着口水,抚着空落落的肚子回去寝室。

    唉,级别太低,出趟公差也没人给留饭,真是个悲惨的世界!

    谁知一进门,刚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就见王福贵和常宽变戏法似的,各自从怀里摸出个夹着肉片的馒头来,一摸还带着丝余温,可把两人给感动得眼泪汪汪。

    “快吃吧,就知道你们肯定回来不了!”

    “嗯,好兄弟!谢了!”易倾南抓过来就是一大口咬下去,这战友情谊真是比天高,比海深,无以为报,那就以命相交,这辈子认定这些哥们儿了!

    其余几人斜靠在炕上,冷眼看着,见着她那狼吞虎咽的模样,黄芩低哼一声道:“不是得了美差么,怎不跟着主子吃香喝辣的,却还回来跟我们争抢?”

    易倾南明白这肉片和馒头都是从众人嘴边抢下来的,也懒得与他辩驳,一口气把馒头吃完,斜眼瞥向王福贵,嘻嘻笑道,“下回记得多留几个。”肚子还是好饿,赶紧一大缸子水灌下去,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你个不知足的,又不是不知道规矩,饭堂里只准吃不准拿,我和常宽可是冒着被骂的风险!”王福贵扁扁嘴,为了抢这馒头,还有这肉片,他自己都没怎么吃饱呢!

    “好啦,知道你辛苦,等月底放假,我请你出府大吃一顿!”易倾南拍着胸脯许诺,目光一转,掠过其他三人,补充道,“不止是福贵,大家都有份!”

    这每月最后两日乃是家丁们的假期,每人每月休息一天,可以轮换着出府,也算是她进府以来的一个念想,一点精神慰藉。

    常宽睨她一眼,低笑道:“得了吧,还没发月钱呢,你拿什么请客?”

    易倾南满不在乎道:“不是还有那慰问金吗,足足二两银子,难道还不够你们吃?”

    陆大庆低叫出声:“不是吧,那可是咱们的卖身钱呢,你不给存着?”

    易倾南耸耸肩:“我孤家寡人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存着干嘛?”自从看见莫老头身上那颗夜明珠之后,她就觉得底气来了,几两银子算什么,钱花了可以再赚,只要大家高兴就成!

    再说了,前世部门同事联谊,外出吃饭K歌什么的,可都是部门经理掏钱,当领导的,就该有这自觉,谁叫你工资高权力大呢,工作上要是没底下员工撑着,只是个光杆司令也别想做出成绩来。

    而这一世,她打定主意要过上一把领导瘾,这些拉拢人心联络感情的法子便不能丢了,得好好学习利用。

    听了这话,旁人倒不觉得什么,王福贵和陆大庆却是眼眶一红,哽声道:“是啊,我们仨都是孤家寡人,存钱做什么……”

    易倾南知道他们定是想到了在那场杀戮当中惨死的父母亲人,忙扯出个笑容道:“你们跟我不一样啊,你们的钱得存着将来娶媳妇,我的嘛,就用来假期里给大家花销!”

    江玉涵好奇插上一句:“难道你以后就不娶媳妇儿?”

    易倾南自知说错了话,抓抓脑袋,讪笑道:“我这人大手大脚存不住钱,要不日后就做个倒插门的,倒也省事。”

    “你这志向倒是高远!”常宽哈哈笑道,“既然小五这么大方,我们就不要推辞了,等到放假的时候,就使劲花,花光他那二两银子!”

    “就是就是,我都等不及了!”

    听他们说得热闹,那边几人不由得偷偷去瞧黄芩,期望他也来两句类似的话,黄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那话语就在喉咙口打转,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的二两银子早给了家里,也不知是还了父亲的哪笔赌债,临走的时候他娘还叮嘱他得了月钱早早送回家去,也好贴补家用,却哪里有钱请伙伴们吃东西?

    此刻情绪低落,听到易倾南简单讲述在清波园的经历,想要讥讽几句,却再无心情。

    这高门深院,说三道四传闲话是最忌讳的,尤其是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是,更是大大的罪责,易倾南深谙此道,故而只轻描淡写说了下那园子里的景致,提了下所见的人物,至于那哭声闹声骂声半句不谈,江玉涵性情清冷,更无多话。

    学规矩的头三天一晃而过,从第四日起,新人们便正式上岗,开始了将军府的三等家丁生涯。

    除了之前告知的一系列工作内容,如挑水、劈柴、扫茅厕、洗马厩、冲院子、搬重物等等脏活累活,还有便是各园各院临时冒出的事情,难怪前世的岗位职责最末一条通常都会写上一句“领导临时安排的一切事务”,这涵盖面可就大了,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为此易倾南还编了句顺口溜,叫做:我是府里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起早贪黑勤干活,不辞辛劳把钱赚!

    如她所愿,管事周林依照铺位排序,将十名新人分为两组,一组以她为首,另一组以黄芩为首,两组成员各凭实力,相互竞争,干起活来倒也势均力敌。

    可易倾南并不满意这样的状况,闲暇时便开始分析彼此优点劣势,在她看来,己方的优点是有王福贵这样的大力神,另外常宽武生出身,力气也是不小,这两人加起来便抵得上对方三人;而劣势也很明显,比如江玉涵,秀秀气气斯斯文文的,若是轻便活计倒也不错,但要遇上点重活,就落在后面了,他自己也着急,可这力气劲道并不是一蹴而就说有就有的,那些戏台上的习惯动作,比如翘兰花指什么的,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还有陆大庆,细胳膊细腿的,又干又瘦,这两人加起来,却只算得上对方一个劳动力。

    而黄芩那一组,一个个身高体重都差不多,都是精壮型的,黄芩自己虽说长得白净些,可个子高,手脚长,也挺能干活的,优势就在于实力平均,而缺点嘛,却是无甚特色。

    想来想去,只能采取个折中的法子,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到她这里就改为“强弱搭配,干活不累”,采取一对一帮扶策略,由常宽与陆大庆搭档,王福贵和江玉涵搭档,再加上个实力暗藏灵活机智的自己,能文能武,粗细相宜,不论是干活做事,还是抢饭占位,一切应付自如,愈发熟稔,一点点崭露头角,拉开组别间的距离。

    三等家丁,说白了便是粗使家丁,工作任务多以打扫清理为主,既要做得快,又要做得好,由此易倾南又提出个“量化”的标准,除了之前的合理分工之外,她还仔细研究了种种工作的具体动作和数目,比如拖地,怎样的动作才最省力最迅捷,拖几遍才能达到要求,甚至是拖地的路线和方位如何才是最有效果,不会重复做工,诸如此类,都一一调整改善,力求合理性和必要性,当然,这只在本组成员当中施行,绝不外传。

    起初大家对她这套新奇的理论都觉得好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与当中,谁知日子一长,就慢慢尝到甜头,每天轻轻松松就完成任务,还因为表现出色而经常受到管事周林的表扬,生活有规律,干活有奔头,一个个精神抖擞,心宽体胖。

    这家丁生活如鱼得水,心情舒畅,唯一觉得遗憾的,却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争取,还是没能靠近那小校场半步,好几次都借口路过或是办事,悄悄去到那桃林跟前了,却总是在紧要关头被人叫住喝止,提醒加警告,最终还被撵回去。

    好事多磨,易倾南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取回令牌得靠天时地利人和,急是急不来的,顺其自然就好,日后总会找到最佳时机,一举得手。

    时光匆匆流逝,不知不觉进府已有二十天,除了那回在清波园见到那位表小姐,以及后来某日隐在人群里远远看到过裴老夫人,府里最大的那位BOSS,却是一直无缘得见。

    说来也想得通,自己只是个渺小卑微的菜鸟家丁,平日大都在府邸外围做事,而人家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他出门上朝的时候,她正打着呵欠扫地冲院子;他下朝回府的时候,她正忙着劈柴担水扛米粮;他在校场上与侍卫们习武操练,她则在马厩里小心洗刷与马儿相谈甚欢;他在寝室里掌持兵书挑灯夜读,她却在公众茅厕手握扫把同苍蝇蛆虫大战三百回合……

    当她忙得几乎都快忘了那裴大将军长什么样的时候,这一天,终于迎来了那每月一日的假期。

    除他们这些新人之外,其余的家丁们的休息日也就是发薪日,可那大管家郑直却说,新人有新人的规矩,进府不足整月,月钱不好计发,故而暂且扣下,等到下次发薪时一并发放,末了还威胁说,这是府里多年传下的惯例,谁要是闹意见不好好做事,就直接除名,立时结算,并驱逐出府。

    当周林面带无奈宣布完这件事,少年们气得差点掀桌子,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还取名叫什么郑直,呸,他哪里正直了?!

    可不满归不满,抗议归抗议,到头来还是得认,而且吃了暗亏还不敢声张,更不敢去找主子评理,人家当大管家也当了好几年了,据说还和老夫人跟前的杨嬷嬷是亲戚,当年老管家退休归田,正是杨嬷嬷推荐他来府里做事,一路高升,这样的人脉势力岂是他们一群新人能够撼动的?

    外表光鲜正派的将军府,却亦有这样阴暗龌龊的事情发生,可恶,实在太可恶!

    易倾南在心里将他家里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个遍,这才向周林申请,这一日由自己这组成员先行休假,次日再换为黄芩那组,对此黄芩他们也没意见,毕竟没领到月钱,大家都是心灰意懒的,哪有什么心情出门,晚一日也是无所谓。

    于是乎,易倾南怀揣仅有的二两银子,带着交好的四名伙伴,打起精神出了府,直奔东南闹市。

    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所以啊,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假日,街巷还得逛,大餐还得吃,乐子还得寻——

    喜乐无常悲欢交加的家丁生活,还得继续。

相见欢 第六章 隔墙有耳

    将军府是位于上京西北,周围都是高消费的富人区,易倾南揣着那二两银子,底气稍显不足,因此还是选择去了比较平民化的东南集市,毕竟下个月才能领到月钱,如果能够留点节余,以备不时之需,自是最好。

    上京城占地阔大,街头巷尾也有代步的出行工具,轿子和马车是富贵人家使的,平民百姓一般是用牛车和驴车,几人出门之前换上了自己的便装,也没舍得花钱雇车,从西北走到东南,走了一个半时辰,才走到东市的口子。

    “好热!”易倾南瞅见路边的凉茶铺子,门口立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大字写着“凉茶二文钱一碗”,便是停住不动了,“走,我们去喝茶,顺便歇歇脚。”

    常宽和江玉涵闻言都停了步,王福贵抹把汗,却是摇头:“等会找个面馆什么的,吃面的时候让老板一人舀碗面汤,不就解渴了,何必花这冤枉钱?”

    易倾南笑着捶他一把:“谁要你帮我省钱了,要知道,会花钱才会赚钱,整天死死捂住口袋的人,这辈子注定就是个穷命!再说了,面有什么好吃的,难得有一天休假,我们今天下馆子,大吃一顿!”

    常宽也是笑道:“说的也是,大家都出来了,就别管钱的问题,大不了以后轮着来,下回就换我们请客。”

    易倾南挥挥手:“下回的事下回再说。”虽说每个人都有二两卖身钱,但她知道,福贵和二虎的钱是拿回了谭家,悄悄塞在抽屉里,以报答谭先生的知遇之恩,而常宽和江玉涵这些年唱戏的所有积蓄都存在钱通那里,随着他与展天魁的入狱而充了公,两人在上京城里无亲无故的,不能再唱戏,又没一技之长,能存一点是一点,日后在上京城里安生立命便全靠它了。

    五人进了凉茶铺子,每人要了一碗凉茶,围坐一桌,一边喝茶一边四处张望,在裴府天天都是干重活,除了一日三餐,根本没有坐下来闲聊的机会,所以这样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可贵。

    天气热,走得又急,一碗茶几口就下了肚,那卖茶的李婶也是青州人,听说是老乡,很爽快地给免费添了茶水,大伙坐着高高兴兴说了好一会话,眼看已到午时,这才起身结账,准备找地方吃午饭。

    易倾南身上就带了那二两银子,也没点小钱,其余四人更是身无分文,李婶一时也找不开,便让他们在铺子里等着,自己拿了银子去对面的布庄换。

    那布庄门面不小,横匾上写着“荣祥布庄”四个大字,易倾南看着有丝眼熟,再瞧瞧周围的街巷,立时想起来了,那前面的巷口,不就是当初自己被人追赶慌里慌张跳上戏班子马车的地方?而今旧景犹在,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江玉涵也认出了此处,指着布庄道:“以前我陪钱叔来过的,钱叔说那里面的布料是上京最好的,我们有好几套戏服就是在那里买的布,然后找附近的明荷绣坊给做出来,好看得很!”许是想到以前在展家班的生活,不由得叹一口气,神情微黯。

    “好啦,都过去了。”易倾南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听常宽说,就在她不知所踪的那几日,他和江玉涵两人也大着胆子去衙门问过,只知道展天魁和钱通被押解去了别处,具体方位却是不得而知,只能作罢。

    常宽也凑过来道:“小五说的是,都过去了,现在的生活不是也挺好?我倒觉着比以往在戏班子里还开心些。”

    江玉涵听他俩这么一开解,那点小小的愁思也淡了,点点头,扯出个笑容来:“其实以前天不亮就要起来练功,有时候生了病都不能歇着,还得上台哑着嗓子唱,也挺辛苦的,得了赏钱都上交了,自己一分都拿不到,还不如现在呢,每月都有钱拿,多好啊。”

    “是啊是啊,我们几个又谈得来,在一起干活也不觉得累,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王福贵拉着陆大庆也随声附和,见易倾南望着前方路口出神,手肘撞她一下,“是吧,小五?”

    “啊?”易倾南回头,“什么?”

    “小五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王福贵好奇问道。

    “我好像看见个熟人……哎,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易倾南丢下一句便是急急跑开了。

    那巷口方才走过去几名少女,穿着清一色的蓝衣白裙,走在中间的那个,那背影乍一看竟像是翠丫!

    不管是不是翠丫,她都得追过去瞧个明白!

    众人只见眼前一花,顿时没见了人影,却不知其实是易倾南心头着急,本能提气,不知不觉用上了轻身功夫,朝着巷口飞速奔去。

    追到巷口一看,可把她难住了,里面是弯弯绕绕四通八达的小道,足有好几个出口,周围安安静静的,也听不出什么脚步声说话声,易倾南直觉进了中间的那个,追进去半里路,却是个死胡同,只好又退出来,徒劳无功折返回去。

    回来跟福贵二虎一说,两人都觉得她是认错了人,如果真是翠丫,他们也该看到了,因为仅是瞥见个背影,她也不能确定,这时候李婶也拿到散钱回来了,听李婶说,附近没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宅子,巷子里都是些寻常百姓家,再有便是那明荷绣坊的所在地,也许真是看错了吧,易倾南甩甩头,接过李婶找回的钱,领着众人再往前走。

    常宽和江玉涵对上京颇为熟悉,经他们介绍,众人进了附近一家叫做“德福记”的老字号,这是一座两层的木制小楼,装饰得古香古色,虽稍显陈旧,倒也洁净,楼下大堂已经人满为患,没有一处空位,掌柜见他们年纪虽小,却长相不俗,衣着也光整,便让小二带上二楼的乙三号雅间。

    今日是出府游玩,几人穿的都是平日最好的衣服,易倾南三人穿的都是戏班子为唱堂会现做的新衣,而王福贵和陆大庆则穿的是谭先生送他们参加家丁招募大赛准备的衣服,也是新崭崭的,此时再不是府里低眉顺目的小家丁,活脱脱一群中等人家的稚龄子弟,尤其易倾南,并不似旁人那样东张西望畏手畏脚,而是大摇大摆走在前面,随意中又带着丝淡然,就好像是酒楼里常来的贵客一般。

    常宽与江玉涵都还好,王福贵和陆大庆却是从来没有到过酒楼吃饭,既欢喜又惶恐,此时见着易倾南的举止姿态,不由看得咋舌,佩服得五体投地,便也学着她的模样,昂首挺胸走上楼去。

    这乙三号雅间是整座酒楼最小的一间,在二楼最深的位置,甚是清静,一张红木小圆桌,一圈同色木凳,窗上挂着湘帘,靠墙是一道竹制雕花屏风,外加两只兰草花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菜是由易倾南点的,每样菜的材料价格问得十分仔细,一边问一边算着总价,最后点了四荤一素一汤,都是些实惠的菜式,什么酱汁小牛肉,什么五彩八宝鸭,什么红烧狮子头,什么鲜蘑鸡片,素菜是清炒笋尖,汤是鱼头豆腐汤,另外还有一份新酿的蜂蜜果脯。

    一顿饭算下来也就六钱银子,在易倾南看来,价格适中,味道也还不错,按照这样的消费水准,这连续三个月的休息日都可以请大家吃饭,等前三个月过完,月钱也续上了。

    其余四人的表现可就不一样了,常宽和江玉涵都还好点,毕竟是京城人氏,虽说平日也难得下馆子吃上一顿,但还算有些见识,边吃边是含笑称赞,王福贵跟陆大庆看着一桌子菜肴,笑得合不拢嘴,碗里放着这个,筷子又去夹那个,一个劲儿道:“好吃,真是太好吃了!今天出来这趟可真是不虚此行!”

    王福贵嘴里咬着一只狮子头,还大肆感叹:“要是天天都能吃上这样好吃的东西该多好,我做梦都会笑醒的!一连吃它几个月,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易倾南忍不住一筷子打过去,笑骂道:“瞧你,跟个饭桶似的,就这点出息啊?告诉你,府里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比这里好!”

    陆大庆奇道:“小五,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尝过?”

    易倾南瞟他一眼:“哪需要去尝,你自己动动脑子想呗,我们家主子是何许人,当朝大将军,知道吗?那就是国防部长的级别,嗯,应该说比国防部长级别还高,权力更大!这上京城除了皇宫和王府的厨子,就当属我们将军府的厨子最好!”

    江玉涵轻声问道:“国防部长是什么?”

    “国防部长嘛——”易倾南揉揉额角,也道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反正是顶大顶大的官。”

    王福贵笑道:“小五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反正谁都辩不过他,干脆让他一个人说去,我们就使劲吃!”说罢又举筷夹起个狮子头,大口咬下去。

    “好你个臭小子!”易倾南伸出筷子去抢,“我还一个都没吃呢,你好歹给我留半个!”

    “你请客,你是主人我们是客人,哪有主人跟客人抢食的?”

    “哼哼,一帮忘恩负义的吃货!”

    少年们嘻嘻哈哈闹个不停,声响太大,仅一墙之隔的相邻雅间自然是不免其扰,正在帮小二上菜的灰衣青年眉头一皱,就要出去喝止,却被那客人之一抬手止住,无声轻笑:“随他。”

    这边的客人对面而坐,清酒小酌,无须倾耳细听,那厢的声音已是源源不断传来。

    易倾南头回做东请客,自然是情绪高涨,汤足饭饱之后也不急着结账离开,而是叫小二送上一壶香茗,把雅间当茶室,喝起茶聊起天来。

    一开始还说些当家丁的趣事,什么饭堂抢食,什么茅厕大战,什么夜半鼾声,说着说着不知谁开了头,就说到这回扣下月钱的事,一个个都义愤填膺,越说越是气愤,开始捶桌子骂娘。

    易倾南见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行啦,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身为将军府的人,自然要维护将军府的声誉,那只是个人行为,可别让人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给传扬出去!”

    话音刚落,就隐隐听得一声细微的低笑。

    易倾南眼睛一瞪:“小江你笑什么?”

    江玉涵愣了下:“我没笑啊!”

    易倾南目光一转:“陆大庆,是你,你在笑!”

    陆大庆摸了摸脑袋:“我在喝茶呢,不是我,我没笑。”

    常宽和王福贵对视一眼,摇头道:“小五你听错了,这里没人笑,再说了,月钱一个子儿都没拿到,我们哪里笑得出来?!”

    易倾南想想也是,那笑声跟他们几个的声音确实也不太像,大概真是听错了,今儿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是看错人,又是听错声的,难道是太过辛苦,引发身体不适,产生了幻觉?

    可这精力充沛,头脑清醒的,也实在不像啊!

    一时也想不明白,却听得王福贵嚷道:“要不小五你给大家唱个歌吧,就那个卖花姑娘,我觉得挺好听的。”

    易倾南扯扯唇角:“那是女孩子唱的歌,我才不唱呢!”想了一想道,“我换个新歌,你们都没听过的,如何?”

    众人齐声说好,易倾南清了清嗓子,开口轻唱。

    “春天里来百花香,

    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

    穿过了大街走小巷,

    为了吃来为了穿昼夜都要忙,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没有钱也得吃碗饭也得住间房,

    哪怕老板娘作那怪模样……”

    她的声音并不似江玉涵唱惯了女声的那种尖细清亮,轻柔委婉,而是另一种干净清朗,生机勃勃,正符合少年男子未变声前的特质,演绎这样一首节奏明快琅琅上口的歌,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

    众人开始还面带笑容,待听到后面,笑意收敛,纷纷握紧了拳头,歌里的老板娘,不就是那克扣月钱不发的大管家?可恶,真是可恶!

    易倾南曲调一变,转为更加轻快,激昂向上:

    “贫穷不是从天降,

    生铁久炼也成钢也成钢,

    只要努力向前进,哪怕高山把路挡,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

    遇见了一位好姑娘,

    亲爱的好姑娘,天真的好姑娘,

    不用悲不用伤,人生好比上战场,

    身体健,气力壮,努力来干一场,

    身体健,气力壮,大家努力干一场!”

    易倾南唱完一段,因为记不住后面的歌词,便索性停下,见众人听得心驰神往,不觉暗自得意,灵机一动想到这首励志老歌,还蛮符合此时的心境,其努力进取发愤图强的寓意,也正好派上用场。

    一曲终了,大家都是热烈鼓掌,纷纷叫好。

    “小五,这歌真有意思,我听着都觉得身上有劲了,你再唱一个吧!”

    “是啊是啊,小五再唱一个!”

    易倾南端起茶杯直摇头:“去去去,你们想累死我啊,当我开免费演唱会呢?”

    对她嘴里冒出的新鲜词,众人这些日子也听习惯了,也懒得再多问,继续喝茶说笑,聊着聊着,王福贵不知那根神经搭错了,忽然冒出一句:“对了小五,你这名字不是大名,是小名吧?人家二虎都用本名了,你怎么不改过来?”

    易倾南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了句二愣子,自己有言在先,千叮嘱万叮嘱,要他俩别在人前透露三人早就相识的事来,谁知还是没忍住!

    陆大庆见她没答话,立时就反应过来了,笑道:“易小五不就是他的本名么,难不成还另有名字?”

    易倾南眸光微闪,朝那傻子狠狠瞪过去:“怎么,你觉得我这名字不好么?易小五,又简单又好听,可比你那王福贵好多了!我大名就叫这个,惹到你了么?”桌子下面找准他的脚面,掐准力道,不偏不倚一踩。

    王福贵吃痛,在她特殊关照的眼神注视下没叫出来,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嘿嘿憨笑道:“好听,好听,但就是觉得你人长得俊,又那么聪明,应该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像小江名字就不错,听起来挺有学问的……”

    “你懂什么,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关键还是要看这个人。”易倾南小心转开话题,循循教诲,“再说了,我们周围的人,名字也很普通嘛,也没觉得有特别好的……”

    “有啊。”常宽朝房门方向小心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裴夜,这名字就好。”

    “陪夜?姓裴,名夜?”易倾南大笑出声,似是听得隔壁有人在重重咳嗽,但她只顾着自己笑,毫不在意,“哈哈哈,还不如叫陪床呢!这谁啊,是你认识的吗,给取这么个傻不拉几二百五的名字!哎哟,那当爹妈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觑:“小五你开玩笑吧?你不知道?”

    易倾南瞧着他们的神色,慢慢止住了笑:“我应该知道吗?这人很出名?也住这上京城里?”看着那一张张古怪忍笑的面容,倒是觉出不对劲了,侧头朝王福贵低叫,“卖什么关子,快说,是不是我也认识的?是府里的谁吗?”那府里姓裴的应该不少吧,单她知道的就有裴宝,不知道的自然更多,得赶紧问清楚了,免得稀里糊涂就得罪了人。

    王福贵被她一瞪一吼,当真是哭笑不得:“不是吧,小五,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的名字,你竟然不知道?”

    易倾南吼道:“我知道什么啊,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到底说不说!”

    “说!我说!”王福贵赶紧应道。

    没等他说出口,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有人站在门外面无表情道:“主子有令,你们几个吃好了就赶紧走人,要再胡说八道,回去家法伺候!”

相见欢 第七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来人那一身灰衣,易倾南是最熟悉的,正是府里唯一的一等家丁,她那便宜哥哥裴宝,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刚才想到他来着,突然就冒出来了。

    裴宝出现在这里也是偶然。

    他作为裴夜的随侍,日常生活都是与之形影不离,好在自家主子是个特别好侍候的,平日不是上朝就是回府,再有就是去京郊营地训练兵马,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去处,而这一天等到裴夜下了朝,刚走出宫门,就被康亲王宁彦辰拦住,硬要拉来这老字号酒楼,说是掌柜新酿的青杏酒滋味绵长,很是不错,对于这位闲散亲王的邀约,自家主子向来都是拒绝不理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轻轻点了头,这不,主子都来了,他这做下人的自然也得寸步不离跟着。

    裴夜和宁彦辰一来就上了二楼,本来是选最深处的乙三号雅间,谁知那养尊处优的康王爷非说这雅间太小,坐在里头憋得慌,又换去了隔壁的乙二号。

    因为是上酒楼,又是来往于闹市区,身着朝服多有不便,两人在到来之前已经换过便装,宁彦辰穿的一身月白色翻领对襟长衫,衣领袖口均是滚金边,发冠上镶着颗圆润的明珠,腰间悬一枚翠**滴的玉玦,低调中彰显尊贵,更衬得面容清俊,气质潇洒,而裴夜则是穿的是一身玄色武士服,紧领窄袖,头发只用根碧玉簪挽起,英挺冷峻,绝艳无双。

    两人来时尚早,酒楼里也没什么人,倒没引得惊艳围观的状况,因为宁彦辰是这酒楼的常客,对于这位亲民和善的王爷,掌柜见惯不惊,并未做过多安排,直接坐了雅间,酒菜都是拣顶级的上。

    这老字号在上京城里名气不小,客似云来,到了午时饭点,就听得楼上楼下一片喧哗,好不热闹,又过一会儿,隔壁的小雅间也来了食客,闹闹嚷嚷落了座,开始七嘴八舌说话。

    德福记二楼上共有五间雅间,划为甲乙两种,宁彦辰为图个清静,免人打扰,这才选了楼道最深的两间之一,不想这两间房却有一处玄机,便是原本并无乙三号雅间,而是乙二号太过狭长,加之酒楼生意日益红火,原先的四间雅间不够用,这才从乙二号里砌了一道隔墙,又做了屏风花架等等装饰,生生隔出个小房间来,编为乙三号。

    这隔墙不比楼上其余房间的砖墙,乃是两层木板架设而成,上面再抹上一层灰浆,刷上与四周墙体同样的颜色,根本看不出来,唯一的缺点却是不甚隔音,寻常人等倒没什么,像他俩这样身怀绝技的高手,耳力敏锐,只要稍微凝神,便是将隔壁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裴夜本是要走,只被宁彦辰挽留着再喝会儿酒,正在拉扯,就听到易倾南那番关于国防部长的言论。

    宁彦辰微微错愕,便是笑道:“是你府里那个小家丁呢,倒是真巧,在这里碰上了,既然这般有缘,那就——”转头,朝向旁边添酒的小二道,“叫你家掌柜再上几个热菜来,还有,跟掌柜的说,隔壁那桌的饭钱,也一并算在本王账上!”

    裴夜瞥他一眼,却对那还没离开的小二道:“不用记账,等下现钱支付。”

    宁彦辰张了张嘴,好笑道:“明明说好是本王请客,你抢什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突然变大方了啊!”

    裴夜淡淡道:“这桌自然是你请,我说的是隔壁。”

    宁彦辰轻叩下桌面:“你什么意思?”

    裴夜答得随意:“没什么意思,我的人,自当由我来管。”

    宁彦辰蹙眉,这话听起来真是无比的怪,可错在哪里,一时又说不上来。

    然后就听得隔壁开始抢食,言语笑声一浪高过一浪,裴宝听得皱眉,正要出门喝止,却被宁彦辰伸手拦住,轻笑:“随他。”

    正觉得跟裴夜喝酒太闷,少言寡语,无甚乐趣,可巧来了群小家丁,天真烂漫欢声笑语的,听的人也跟着心情大好。

    可听着听着,趣事讲完,就开始骂人了。

    这骂的是府里那位郑大管家,骂他克扣月钱,骂他表里不一,宁彦辰一边听一边去瞧裴夜的脸色,却见对方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浅斟慢饮,丝毫不为所动。

    宁彦辰懒得理他,竖起耳朵倾听,却又听见一句“身为将军府的人自然要维护将军府的声誉”,一时没忍住,便是笑出声来,这小子,运气忒好,拍马屁倒是拍得自然流畅,意想不到的成功!

    起初他叫裴宝不要过去干涉,也就是一时好玩,此刻却是大感兴趣,津津有味听下去,又过一会,就听见那易小五开始唱歌了。

    原想到那易小五只是个编戏曲写话本的,顶多能唱点多愁善感的小曲,没想到却是首鼓励少年人努力向上别彷徨的歌,曲调与现时流行的曲风截然不同,轻快爽朗,朝气蓬勃。

    “不用悲不用伤,人生好比上战场,

    身体健,气力壮,努力来干一场……”

    尤其这最后几句歌词,不仅是令他微微动容,就连坐他对面的裴夜也是眸色深沉,隐有变幻。

    “你的这个小家丁,可真是不简单哪……”这声感叹,却是发自内心的,从那城南堂口后棚里的初见,虎头探出,憨态可掬;到裴府寿宴戏楼上的再会,人兽大战,满台追杀;再到审讯室里的重逢,全新亮相,俊俏后生;还有家丁招募会上的突现,力拔山兮,一斧定音……哪一次不是让人耳目一新,充满了意外与惊喜!

    宁彦辰开始后悔,早知道这小家伙这么有意思,当初就是搬出皇帝兄长的名头,圣威相压,皇权相逼,也得把他给要到自己的王府里去!

    端起酒杯饮下,正感郁郁,却又听得那声“裴夜”的疑问句,敢情这小子还不知道他家主子的大名,忍俊不禁,一口酒险些喷出来,不由得重重咳嗽,谁知更惊骇的话还在后头——

    “哈哈哈,还不如叫陪床呢!这谁啊,是你认识的吗,给取这么个傻不拉几二百五的名字!哎哟,那当爹妈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然后就看着对面那张千年不变的冷脸愈发黑沉,逐渐崩裂,竟有丝恨恨咬牙的表情一晃而过,虽然转瞬即逝,快得不可思议,但他敢说,绝对不是错觉!

    哈哈,有好戏看了!

    那不知好歹信口开河的小家丁,就等着受死吧!

    最好是被斥骂被打压被冷落被欺负,在裴府混不下去,他便勉为其难上来接手,带回自家府里好好调教,未来的日子预计不会无聊寂寞了……

    宁彦辰越想越是开心,也不知裴夜招来裴宝低低说了句什么,裴宝便大步出门去了,那方向正是隔壁雅间。

    “走了。”裴夜敲了下桌面,也不管他听到与否,起身就走。

    “喂,怎么说走就走啊,还有菜没上呢,说你的人又不是我,甩什么脸子……”宁彦辰随步跟上,低声诅咒,过来正好撞见裴宝推开门,在门口面无表情道,“主子有令,你们几个吃好了就赶紧走人,要再胡说八道,回去家法伺候!”

    屋里少年们听得这句,却是茫然无措,他们对裴宝不熟,只认得那身灰色的一等家丁服,还在猜测这话里的主子是何许人,倒是易倾南站起来,目瞪口呆,再看清他身后那两道飘然而去的身影,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不是运气,而是……星运!

    这星运却不是普通的好,随便找地方吃个饭,门一开,走过去的居然是将军,还有王爷!

    他们……刚刚就坐在隔壁吃饭?!

    裴宝对上她震惊的眼神,颤抖的手指,冷冷点头:“没错,将军和王爷方才就在隔壁,你们说的话,全都听到了。”说罢转身就走。

    易倾南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刚刚虽然众人将郑直大骂了一通,但自己尽说将军府的好话,极力维护将军府的声誉,总算是功过相抵!

    转过头来,却迎上四张垂头丧气愁苦不堪的脸,一个个捶胸顿足,悔恨莫及。

    “完了,小五!这下可完蛋了!”

    “早知道将军就在隔壁,就是打死我,也不该说出他的名字来!”

    易倾南看着他们的神色,又听着常宽这句话,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丝醒悟:“你是说,那个裴夜,就是大BOSS的大名?裴大将军,名字叫裴夜?!”

    “是啊!”常宽还以为她是装的,但看她的表情,却又不像,“这如雷贯耳家喻户晓的名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老天,果然是!

    “我刚刚怎么说的来着?”她抱着侥幸心理低问。

    常宽同情看着她:“你说,陪夜,还不如陪床。”

    江玉涵补充:“你说,傻不拉几二百五的名字。”

    王福贵极其难得记性灵光一回:“你还说,那当爹妈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们确定,都是我说的?真的都是我说的?”易倾南哭丧着小脸,见众人齐齐点头,回想起裴宝那句警告,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算真如他们所说,裴夜这个名字威震四海响彻天地,就连街上的蛇鼠蚁虫阿猫阿狗都知道,但她作为一名异时空远道而来的穿越女,又如何得知?

    还有啊,那些上京百姓时时将他挂在嘴边念叨,开口闭口都是裴大将军,英雄事迹传遍街头巷尾,可没一个人敢称呼他的本名,那府里的众人便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今日无意说起这个话题,她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

    瞪了常宽一眼,这家伙也是,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

    还有王福贵,口没遮拦的蛮子,要不是他开了头,谁会想到去评说人家的名字!

    当然,最应该怪的是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连自家主子的名字都没弄清楚就进了府,还想脱颖而出,步步高升……简直是白日做梦!

    还不知回去会遇到什么样的惨事呢,实在不敢想……

    在遭遇了进府以来最大的打击之后,易倾南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再坐下来喝茶,颓然站了一会,便默默走下楼去,其余四人也垮着脸跟在她身后。

    “掌柜的,结账。”她手扶着柜台,说话有气无力。

    那掌柜翻了翻账本,笑道:“承蒙惠顾,客官的帐已经有人结了。”

    “什么?”易倾南听得一头雾水,“谁结的?”

    掌柜奇怪望着她:“乙二号的客人啊,就是那名灰衣服的小哥,他没告诉你吗?”

    易倾南嘴巴张得大大的。

    灰衣服的……是裴宝!

    偶的天,他居然帮自己结了帐!

    啥意思啊,自己不是说错话得罪了主子吗,怎么还帮忙结账,难道说……

    易倾南那颗已经沉到谷底的心又慢慢浮了起来,回想起当初在马车上那裴大将军给自己吃饼的情景,禁不住一扫阴霾,眉开眼笑。

    人家是身经百战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心胸自然不是一般的宽阔,怎会跟自己这种无名小卒一般见识?

    从这裴宝买单这件事上就可以肯定,他没生自己的气!

    众人就见她小脸上一会儿阴一会晴的,刚刚还是遍布黑线,转眼间又是笑眼弯弯,王福贵大着胆子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可怜的小五,被吓傻了……”

    “去去去!毛手毛脚的,别把你的臭汗抹我脸上!”易倾南一掌打掉他的大手,跟掌柜点点头,便是神情自若,大摇大摆往外走。

    “小五,等等我们!”

    四人快步跟上,虽心有余悸,却还是壮胆起誓,边走边七嘴八舌说道:“今日也不是你一个人说错话,我们不是都有份吗,大伙一起回去给将军认错,要罚就罚我们五个!”

    “没错,我皮粗肉厚,如果要挨打,我就挡你前面!”

    “我们以前演过许多负荆请罪的剧目,要不我去找点荆条来,自己把自己绑了?”

    “是打是骂都认了,月钱我也不想了,最怕就是赶我们出府怎么办?府里有吃有住的,我还真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

    “我也是!”

    “好啦!”易倾南挥手止住众人脑子里想入非非自我虐待的戏码,语气轻快道,“还有半天假,大家说,想去哪里玩?”

    “小五。”常宽唤了一声,面色正经,语重心长道,“你怎么还想着玩啊,我们还是赶紧回府,让周管事给帮忙出个主意吧,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应该信得过!”

    易倾南见他们个个都是神情焦虑的样子,不觉笑道:“你们就相信我吧,将军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打包票,不会有事的!”

    众人听得半信半疑:“可是刚刚他看起来很生气,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是大人物,我们是小虾米,却在同一座酒楼碰上,你以为他还跟你打招呼啊?这样掉价的事,自然是觉得尴尬,所以就匆匆忙忙走了,懂不?”易倾南歪理说尽,便是推着他们朝前,“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撑着呢,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这会儿站在这里就算想破脑袋也于事无补,走吧,一个月才有一天休息,得好好珍惜才是,我们接着逛街去!”

    众人见她一副胸有成竹镇静笃定的模样,勉强放下心来,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易倾南为了让大家高兴,挖空心思说笑话,还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不少零碎物事,什么彩面人,什么小风车,什么糖饼,什么香酥肉卷,玩的吃的都有,另外还给寝室里买了个针线盒,一把桃木梳,外加一面小铜镜,虽说只是最低等的家丁,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都想打扮得光整顺眼,在府里行走也教人挑不出错处。

    走着走着,眼看手里的玩意儿越来越多,再看看两旁商铺里琳琅满目的货品,少年们也逐渐忘了之前的不快,东瞅瞅西望望,看着什么都觉得稀奇,脸上也重新露出笑容来。

    等走到个街口,易倾南停下来,指着路边一棵大树道:“你们在这里歇下脚,等我一会,我刚刚看见个熟人,过去说句话就回来!”

    “哎,我陪你去吧——”陆大庆叫了一声没唤住她,不由得小声嘀咕,“这上京城里你哪里来那么多熟人……”

    易倾南脚下匆匆,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折返回去,趁那几人不备,闪身钻进一间小小的布料铺子。

    她最近几日胸部胀痛得厉害,并伴有往外鼓起的症状,看来小花蕾已经开始发育了,这夏天衣服又穿得少,只薄薄的一层,只怕快要遮不住,得及时准备,不能再耽误了。

    方才路过这家布料铺子,瞥见门口堆着些边角余料的素色棉布,她就暗地留了心,这个时代的富人贵人们都流行穿那绫罗绸缎,棉麻质地的布料则是平民百姓的选择,殊不知,对她而言却是最适合的选择——做那束胸的布带,再有便是以后会用上的月事带。

    没办法,虽然她好生想念前世的38公分甜睡夜用ABC,但就地取材,只能将就了。

    易倾南心里盘算着批发和零售的价格差,一进门就指着那堆布料,直截了当地问:“请问店家,这些布料我全要了,总共多少钱?”

    谁知那店家还没答话,铺子里早来的客人听得挑眉,倒先开了口:“你买这个做什么?”

    易倾南听着那低沉的嗓音,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又是他?

相见欢 第八章 误伤

    竟是裴夜,她那将军主子!

    易倾南差点没吓晕过去,心里有鬼,脸色便是微微发白,慌里慌张行了个礼,低唤了声:“主子……”

    流年不顺啊,刚刚路过的时候,这店里明明没顾客的,怎么一下子又冒出个大BOSS来?

    眼角余光瞥见那店家正在搭了竹梯,爬到货架上方在找布料,忙得不亦乐乎,只转头看她一眼,对于下方的动静自是没甚反应。

    心思转动,便向裴夜又鞠了一躬:“多谢主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还帮小人付账,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人日后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感激恭维的话说得顺溜,而自己犯下的错误则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不管怎样,总是及时认过错了,海阔天空,再无顾虑。

    裴夜坐在店门旁边的太师椅上,轻轻点了下头,站在他身侧的裴宝心领神会,沉声道:“主子问你话呢,你买这些零碎布料来做什么?”

    不是都转移话题了吗,怎么绕了一个圈,又给扯回来了!

    易倾南垂下头,瞅着自己平板的胸部,这女儿身份应该没被发现,只是碰巧遇上罢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定了定神,做出一番低眉顺目的卑微姿态,小声应道:“回主子,小人是买来在闲时做点小玩意。”

    裴宝见裴夜默然不语,便瞥了一眼那堆颜色杂乱的布料,替自家主子继续发问:“你要做些什么小玩意?”

    易倾南简直是恨死他了,她买什么东西是她的事,管得着嘛!

    老子做束胸布,还有月事带,是不是给你也做一份?!

    可大BOSS还在那里坐着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易倾南暗地咬牙,只不动声色走过来,在布料里翻了翻,捞起一截米白色的碎布,解说道:“这个,可以做一件短褂,穿着睡觉凉快,还透气。”又从中找出几段红的黄的绿的碎布道,“这些个,可以缝个小老虎的玩具。”越说越是顺口,最后又翻出一小匹青色的布头来,笑道,“还有这个,又结实又耐脏,就给福贵做条亵裤,十天不洗都看不出来!”

    裴宝听得抚额,这些小家丁可真邋遢,一点不讲卫生,十天不洗亵裤,哪还不得熏死个人!

    此番回答听起来也没什么破绽,想想也没什么要问的,便转头过去请示裴夜:“主子,你看是……”

    易倾南低头静立,忽听得店内深处笃笃笃几声,似是有人在轻叩墙壁,三长两短,颇有节奏感,要不是她耳力较一般人灵敏,还真听不出来,抬眸却见那大BOSS慢条斯理站起来,丢下一句:“回去三天之内做个小老虎交给裴宝,带给我过目。”说罢径直走出店门,漫步而去。

    “主子的话,你可记住了!还有,要爱干净,内衣裤要天天洗——”裴宝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银子,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随手取过一匹石青色的布料,不再理她,仰头唤道,“掌柜的,不用找了,我们就要这一匹!”抱着布匹,脚下抹油似的,追他那主子去了。

    易倾南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来得莫名,去得匆匆,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什么意思啊?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铺子有何稀奇,只是个地段略偏的小店,怎么会引来她那将军主子登门?

    “你要这碎布料是吧?”店家从竹梯上下来,抹一把汗,便是喜滋滋去拿那柜台上那锭银子,边伸手边随意道,“你若是全要,我就给你少算点钱,就三十文好了。”刚有笔大额进账,他也没成心做易倾南这笔生意,信口说了个数目。

    三十文买一堆零碎布料,可就不怎么划算了,欺负她年幼不是?

    “慢着!”易倾南眼疾手快,抢上一步将那银子抓在手里。

    “你做什么?”店家怔住了。

    易倾南在戏班子的时候,跟着钱通天天整理戏服,也识得些布料,算是小有眼力,只哼道:“你货架上那些倒也罢了,这放在下面的,别说是一匹,就是十匹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店家听得有丝心虚,道:“你想怎样?”

    易倾南挺了挺胸,大言不惭道:“你方才没听见吗,刚刚在店里的公子爷是我家主子,我主子有事先走了,特意留我下来,你就把钱找给我好了。”

    那店家方才人站在竹梯上,确实听得下面在叫主子,还瞟见这少年给人行礼,也没怀疑,只嘟囔道:“你没进来之前,我可跟那位公子爷谈好价钱了的,五百文一匹……”

    “那好,五百文就五百文!”易倾南朝他摊开手掌,“我家主子可是给的一两银子,你把余下的钱找给我吧!”

    这个时代的一两银子折合成铜板,便是整整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除去他报出的五百文,还有五百文呢!

    易倾南见那店家愣着,继续道:“还有啊,我家主子买了整整一匹布呢,价钱给得高高的,这些零碎布料嘛,就当是附带的赠品,也不必再算那几个小钱,免费送我好了,你就当是蓄个老买主,下回有需要我们再来找你买,今后有合适的生意也帮你介绍,但你要是觉得不愿意——”她话锋一转,满不在乎笑道,“那也没关系,我家主子还没走远呢,一手退货,一手退款,我们再去别家便是。”

    “别,小哥,就照你说的还不成吗?你再看看,还选点什么不?”那店家见她作势欲走,赶紧拦住,一匹普通成色质地的布匹就买了五百文,已经是大赚了,他巴不得蓄个这样不识货的老买主,又怎么会将之推出门去,便宜同行?

    易倾南心头暗喜,表面却自是镇定,往店里随意看了几眼,便是摇头道:“今天事情多,暂时不选了,等下次有空的时候再仔细瞧吧。”

    “行,小店也在这里做了十几年了,价钱公道,童叟无欺,绝对让小哥满意!”店家手脚麻利收下银子,找了散钱,用根麻绳仔细拴上系好,再将那堆布料用张葛布包好,打了个包袱,一并捧到易倾南面前,殷勤道,“小哥慢走,记得我这泰和记的招牌,下回再来哦!”

    “好说好说。”易倾南将包袱背在肩上,铜钱放入腰袋,末了又觉得这店家还不错,挺上道的,便又回头笑道,“你这铺子位置太背,想必平日里生意也一般,我教你个做生意的法子,今后客人在店里买布,若是整匹整匹的买,你就送点碎布头啊,珠扣啊,花边啊,绣纹啊之类……”

    店家嘴巴微张:“可我这店里只卖布,没这些东西。”

    “笨啊你,没有就去别家店里买点啊!”易倾南瞪他一眼,“这些都是做衣服用得上的,小恩小惠,一来二往,东西虽不值钱,却能让客人觉得你人实在,心里存个好印象,往后有需要自然愿意再来……个中奥妙,你自己想想吧。”

    店家杵在门口,眼看那少年迈开大步远去,站了许久,突然一拍脑袋,喜道:“我这会儿就买那珠扣花边去!”

    易倾南走得远了,自然不知道他这说干就干的心思,更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将来会成就一家人气旺盛的大布庄,她只想到那四人还在前面大树下等着自己,只怕已经是颇不耐烦了,便是加快了脚步,一溜小跑奔了过去。

    果不其然,见她许久未至,少年们都有些着急,那王福贵已经在开始骂了:“这个小五,整天神神秘秘的,光让我们在这里等,他自己指不定找地方玩儿去了!”

    “去你的!我是做正事,赚银子去了!”易倾南几步走近,正好听得这一句,跳起来一个爆栗就朝他脑门上弹下去,“好你个王福贵,背地里尽说我的不是!下回请客没你的份!靠边站去!”

    王福贵哎哟一声,一见是她,呵呵笑道:“看吧,我要不这么说,你还不肯出来呢,你刚才躲哪儿去了,我们几个四处看都没看见你。”

    易倾南摸了摸沉甸甸的腰袋,一亮那包袱,不无得意:“我买了点东西,还顺道赚了点小钱。”

    今日出府真是星运高涨,财源滚滚,不仅吃饭有人买单,布料也有人付钱,还白白得来五百大文,身上的二两银子有多没少,不是流年不顺,而是流年大顺,太顺了!

    至于在店里遇到大BOSS,她直觉事出有因,或有内幕,倒也忍住没说,只一口咬定是千真万确飞来横财,众人只当她吹牛,笑笑也没多问,当下一群少年又往前走,街边的景致越来越熟悉,却是来到当初她刚来上京时投宿的那片区域了。

    易倾南心念一动,忙招呼了众人道:“大家等等我,我以前在这附近借了点钱没还,这会儿就去还上。”

    因为有刚才的不良记录,少年们都不相信了,经她好说歹说,这才同意,但必须是就近跟着,她上客栈,进食铺,去医馆,大伙就在门口等候,不让她再有溜号的机会。

    说也奇怪,当初她利用裴府家丁的名头骗吃骗喝骗住骗医,在各处都有赊账白条,可如今进去一问,所有的欠款居然早已在一个月之前就被人还上了!

    虽然没说是谁,但听人家的口气,应该是裴府的人。

    易倾南蹙眉走出,倒是很快就想明白了,以自家主子在上京城里的身份地位,威望盛名,自然不容许有任何抹黑裴府的人和事,对于自己这个冒名作乱的麻脸小子,一方面集中火力加紧追捕,另一方面则是派人收拾残局,粉饰太平。

    那将军府里银子多得用不完,些许小钱,直接可以忽略不计,她也乐得捂紧自家口袋,从此外债尽消,悠然自在!

    在这种好心情的影响下,自然是又开开心心逛起来,出手也更加大方,沿途买了好多东西,王福贵和常宽成了得力搬运工,其余三人也都是提着拎着,双手不空。

    “小五你就消停下吧,这可是女孩子戴的发簪,我们都用不上啊!”陆大庆看她在家首饰铺子停下来,对着支珍珠簪子仔细端详,不由得嚷道。

    “我买来送人,不成吗?”这话倒是提醒了她,除了自己几个,府里还有那么多的同僚,虽说现时还不熟悉,彼此也没什么交往,但不能保证往后也是如此,总会有需要求人帮忙的时候,事先找机会铺好路子搞好关系,肯定是不会错的。

    还有众人的直接领导,顶头上司,那三等家丁的管事周林,虽然接触时间还不长,但她有种直觉,他是真的没什么私心,对待下属也是根据各自能力来安排工作,在这将军府里能做到这样,已经十分不错了,而且她仔细注意过他的眼神,虽然他对自己相较他人要显得宽待一些,但那眼神里却无杂念,而是平和的欣赏与喜爱。

    她并不是想要笼络行贿什么的,现在的她也没这个财力,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投其所好送点小礼物,就算是一种感情投资,他日终会有回报的。

    这日的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并没有像中午那样上酒楼,而是就近在路边找了家食铺,每人要了一大碗牛肉汤面,常宽吃了两碗,王福贵则是吃了三碗。

    饭后众人抚着胀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拎着大包小包,无比餍足地往回走,一路走走歇歇,赶在关闭府门的前一刻到达。

    负责门禁的是名着蓝衣的二等家丁,因为今日没能轮上休息,心情不是太好,一见众人,劈头就骂:“臭小子,头回出府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没看见天都黑了吗,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绝对不会了!”易倾南抢上前去,点头哈腰道歉,并不忘奉上一只纸袋去,“这是城东最出名的五香蚕豆,送给大哥当宵夜的,一点小零嘴,不成敬意……”

    那家丁接过来揣进怀里,也没再骂了,面色缓和下来,便放他们进了门。

    小家丁们轻车熟路摸回了家丁苑,回了自己寝室,黄芩他们已经洗了澡,正沉闷躺在铺上一声不吭的,一见几人推门进来,除黄芩之外,其余四人都立时坐起来,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小兴奋。

    “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章峰脱口而出,忽觉不对,望望黄芩,赶紧闭了嘴。

    “呵呵,怎么会不回来,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易倾南朝他笑了笑,一步跨进屋中,将一大包物事甩在炕上,“喏,五香蚕豆,杂糖果子,芝麻糕,酥肉卷,全是好吃的!”也不管他们反应如何,又从布包里掏出其他物事,逐一摆放布置起来。

    夏天太阳烈,窗户上空荡荡的,那明晃晃的阳光会刺得人眼睛痛,所以她买了一截竹帘,唤了常宽一起爬上去钉上,再在台上放面小铜镜,旁边摆把桃木梳,也不藏着掖着,全是公用,另外还买了笔墨纸砚,只是最普通的质地,是用来教王福贵和陆大庆写字的。

    摆放完毕,自己看着觉得挺好,整个房间增添了不少生气,待转过身来,这才发现那包零食原封不动放着,那五人一动不动,没一个伸手去拿。

    “怎么,今天府里吃好的了,大家都不饿呢?”易倾南也不在意,笑着将布包收起来,随手放进江玉涵的柜子里,也只他的柜子整洁些,其余四人的柜子可真是又脏又乱惨不忍睹,其中气味更是难闻。

    被问到的几人都不说话,只那名叫做向东兴的少年低声道:“不是还没发月钱吗,你们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

    易倾南还没作答,陆大庆便已按捺不住,冷声哼道:“这都是小五用他的卖身钱给大家买的,二两银子都花得精光,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这种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事,也只有小五才忍得住!”他可不知道易倾南的银子还好端端放在口袋里,只见得这新买的众多物事,也不知要花多少钱,是以心头愤愤不平,终是爆发出来。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也是深有同感,看向那铺上几人的眼光已微生愤懑,偏生这时候黄芩淡淡来上一句:“又没人逼着你买,这些破烂玩意,我可不稀罕。”

    这一下可炸了锅,引发公愤了,王福贵第一个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姓黄的,我可忍你很久了,别以为你比旁人多读几年书,识得点病症,就可以阴阳怪气嘲弄人,别人怕你,我王福贵可不怕!”

    黄芩冷笑着,点了点自己胸口道:“你有本事就来打我,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敢在这寝室里动手!你这没人教没人养的蛮子!”

    “你说什么!”王福贵怒不可恕,想起家破人亡的惨局,不禁眼眶一红,一拳朝他面上揍过去!

    黄芩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他那一拳,接着便是捂住被打的面颊,张口便叫:“打人了,王福贵动手打人了!”

    王福贵气得不行,急红了眼,又是一拳抡过去!

    先前那一拳事出突然,易倾南没能拦住,眼看这后一拳又来了,赶紧扑过去拉他的手臂,这要真打起来,大家都得遭殃,谁知这王福贵真真是个蛮牛力气,此时气急攻心,潜力全都激发出来,出拳又快又狠,她根本拦不住,反倒被他手臂挥开,一肘重重撞在胸口上!

    好痛!

    易倾南啊的一声惨叫,登时捂胸蹲下,眼泪都迸出来了。

    完了,她那还没来得及打骨朵的小花蕾,出师未捷,惨遭重创!

相见欢 第九章 天赐良机

    她那声过后,场子里形势立变。

    江玉涵过来扶她,常宽与陆大庆冲上前加入战斗,对方阵营的章峰和高鹏远自然是帮黄芩,剩下的两人直觉想要躲开,无奈寝室狭窄,避之不及,那王福贵和常宽又是人高马大,手长脚长的,不小心身上捱了好几下,也是怒了,甩开膀子撞过来,见他们人多,江玉涵也忍不住了,跳起来帮忙。

    单挑,变成了群殴,你一拳我一腿,所有的人都陷入混战之中,到最后,少年们或多或少全都挂了彩,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躺在铺上直哼哼。

    “小五,你没事吧?”王福贵揉着被撞得乌青的手腕,侧过头问道,平日里看他身体挺好的,瘦归瘦,体力却是不错,怎么今天这么不经打,只一下就滑地上去了。

    “还好,死不了。”易倾南有气无力答应着,用被子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小手在里面试探着去摸那伤处,谁知轻轻一碰就痛得要命!

    怎么会这么痛啊?

    “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看看,我记得我当时没怎么用力的,怎么会伤得这样严重……”王福贵边说边是去扯她的被子,却被她死死攥住,压低声音吼道,“看什么看,老子是内伤,内伤知道不?!”

    王福贵还想再说,已被她一巴掌拍去一边:“明早还不知会怎样呢,趁现在还算风平浪静,赶紧,睡觉!”

    家丁苑也就这么大点地方,又是完工休歇的晚上,闹出这样的动静,脸上脖子上的红肿淤青一时半会根本消不了,自然是瞒不过去的,次日一大早,全苑都知道了新人们在寝室打架斗殴的事。

    周林将他们十人狠狠训了一顿,黄芩等五人的假期也取消了,全都留在府里反省,他没敢隐瞒,对大管家郑直如实作了情况汇报,还好,众人无一例外都一口咬定是因为室内逼仄,不小心碰撞到对方才引发矛盾,闭口不提易倾南买回零食物品的事,否则这满屋子的崭新物件怕是都要做充公处理。

    郑直的反馈意见来得很快,借此机会将菜鸟家丁的月钱名正言顺全部扣罚,要不是周林求情,说不定连下月的月钱也一并扣了。

    这一天对众人来说,不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是严厉的惩处,年轻人血气方刚精力旺盛,所以才会打架,那就加倍派工,以往两天三天的活计便安排一天完成,全是脏活重活不说,完成不了就不许睡觉,非得让你累倒趴下,站都站不起来,才能彻底熄灭那丝躁动不安的心火。

    而对首先动手的王福贵,除了以上处罚,还多加一条,那便是当日三餐改为一餐,以示惩戒。

    这扣减伙食对于他这个大胃王来说,却比满清十大酷刑还要残忍,特别到了饭点,眼睁睁看着别人在饭堂里坐着吃饭,自己只在饭堂外手持扫帚打扫院子,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唤,口水从嘴边一直滴到胸口。

    虽说寝室里还有大包零食可以充饥,可是寝室的房门上还挂着大铁锁呢,活没干完,谁也别想进去!

    周林下了令,也没人敢予违背,给他送吃的过去,众人只能远远望着,报以同情的目光,可对不住了,兄弟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你就自求多福吧。

    话是如此,易倾南还是在饭桌上抓了两只菜包,趁人不备,偷偷藏在袖子里,等到大家聚在一起干活的时候,给陆大庆和常宽使个眼色,两人会意,佯作大声说话吸引周围人等的注意,易倾南趁机拉着王福贵溜去旁边甬道,将菜包塞到他手里,不迭催促:“快,赶紧吃,别让人看见了!”

    王福贵接过来二话不说就往嘴里送,他也是快饿晕了,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一口一个,连嚼都没嚼一下,直接吞下肚去,末了还舔舔嘴巴,犹觉不足,眼巴巴望着她:“还有吗?”

    易倾南听得撇嘴:“还有什么啊,这都是我冒着生命危险给藏的!就你这肚子,跟无底洞似的,先垫着吧,等晚上回了寝室再说!”

    王福贵自然没忘江玉涵柜子里那一包零食,勾住她的肩,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小五对我最好了……对了,你的胸口还痛不痛?”

    易倾南缩了缩身子,从他掌下逃离开去:“不痛了!”这话自然是违心之言,实际一直在痛,痛得她骂娘!

    如厕的时候她悄悄解开上衣看了,左胸都有点肿了,可有什么办法,自己现在这身份,又没法找大夫帮着瞧瞧,这刚刚才过了休息日,下一次出府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连买点消肿化瘀的药膏都是不行,只得暗地忍了,期盼着它自己好起来。

    正想得郁闷,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重重咳嗽,然后拔高了声音说话:“哎,今天的活还没干到一半呢……”

    是章峰的声音,她记得自己刚刚拉王福贵过来的时候,他和黄芩就在不远处,会不会是看到了自己二人的举动?

    十有**是肯定的答案。

    易倾南不敢怠慢,忙理了理衣角袖口,朝甬道口奔了过去。

    迎面过来一人,走得也急,又是个视觉死角,差点给撞上,好在易倾南反应得快,忙朝旁边跳开,那人也顺势扶住了墙,轻叱道:“做事这样毛毛躁躁的,难怪要被罚!”

    易倾南听着那嗓音有点耳熟,定睛一看,却是上回在厨房后院水池边上遇见的妇人之一,问她名字的那位,见是半个熟人,便笑着招呼道:“婶子!”

    “嗯,我记得你,你叫易小五。”那妇人点点头,目光却往甬道里瞧,“里面是谁啊?”

    “是我。”王福贵走出来,也是唤了声婶子,便自报家门。

    那妇人看看他俩,奇道:“你们俩躲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什么,我们就说句话,这就出去干活!”王福贵生怕她看出端倪来,忙拉了易倾南出去,那妇人笑了笑,便往一旁去了。

    易倾南倒是记得章峰那声咳嗽和说话,自己当时只顾着想事儿,那妇人脚步轻盈,愣是没听出来,要不是他这一发声,难免不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倒教旁人听了去。

    此时出了甬道便特意去看他,却见他和黄芩已经走远了,再转头回来看王福贵,不由得皱眉,这小子,嘴边还沾有包子屑,也不知那妇人看出来没有。

    想来方才章峰那一声,是在刻意示警吧,吃午饭的时候他就坐在自己身边,她的小动作他应该是看见了的,这会儿她把王福贵扯去角落里,傻子都知道两人是要做什么。

    经过昨晚那一架,对方阵营的少年们嘴上不说,心里可都对黄芩有点闹意见。

    要不是他肆意招惹,那急性子的王福贵也不会率先动手,当然,他的用意大家都明白,就是要用言语刺激,引得王福贵先行动手开打,他就扮演个挨打的弱者形象,让管事周林对那打人者生气动怒,予以处罚。

    可万万没想到,会因为易倾南的意外受伤,双方变成一场混战,而他偷鸡不着蚀把米,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却惹得上面发话,所有参与争斗的新人一律受罚,不仅取消了剩下的一天休息日,还把当月月钱全部扣罚。

    这一荣俱荣一败俱败的道理,易倾南早想到了,所以过去的二十来天里一直克制,并不与之产生冲突,但黄芩却没想到这么多,本来他平日出手就不大方,使唤起人来很有点少爷脾气,而今又意气用事,为了一己私欲连累大家受苦受累,他自己倒没什么,可别人就开始有想法了。

    同样是领袖,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给比下去了。

    所以从这日开始,章峰等人看向易倾南的目光有点不一样了,不论是一起干活还是同桌吃饭,少了过去的针锋相对,而多了些思忖与探究的意味。

    易倾南是何许人也,眼光毒辣着呢,看在眼里,慢慢也领悟过来了,心里虽然高兴,却并不予说破,现在只是量变,她还得加砖添瓦,趁热打铁,早日促成质变的到来。

    就这样过了两日,少年们起早贪黑,战战兢兢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每天卖力干活,汗流浃背,总算是看到周林脸上露出了笑容。

    雨过天晴,易倾南也就放下心来,开始盘算给这位顶头上司送礼的事。

    他们几人虽然都是些菜鸟家丁,一般都是在外院劳动,没资格进入内院,但因为样貌生得俊,却比那些二等家丁们还要受欢迎一些,不管在哪里干活,总是备受关注,闲下来的时候也总会有些丫鬟婆子之类过来搭话,聊得多了,便会听到些这府里的人和事,有回无意提到三等家丁的管事周林,那嘴快的丫鬟便脱口而出:“周林啊,他家那口子也在这府里做事呢!”

    据那丫鬟说,周林的老婆姓许,做得一手好菜,因为周林的关系,在大厨房里做管事娘子,两人成亲十几载,感情敦厚,育有一双儿女,并没住在上京,而是都养在老家。

    那丫鬟还说,周林对他家娘子可好了,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给他娘子花钱买东西却大方得很。

    根据以上情报,易倾南从一大堆物事里挑出了一只鎏银发簪,做工还算精细,梅花造型的图样也不会显得招摇,却是所买物件里最贵的一样,趁这日收了工,找了个机会,悄然给周林送了去。

    周林一开始是不收的,可易倾南却说了:“我这是给嫂子买的,嫂子在大厨房里给我们煮饭做菜,烟熏火燎的,我送个小玩意给她表示感谢,哪有什么关系?”

    周林看那发簪也是喜欢,想想便收下了,却没忘严正叮嘱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可把易倾南给开心得,连声答应,春风得意往回走。

    回到寝室正好看见那几人在铺上翻着什么,瞥见她进门,江玉涵便指着那摊开的包袱,笑道:“小五,你这包里怎么全是碎布头啊?用来做什么的?”

    易倾南见得那一堆五颜六色的零碎布料,不由得一拍脑门,暗道糟糕,这两日夹起尾巴做人挣表现,力求咸鱼翻身,东山再起,却把这大事给忘了!

    她那大BOSS要的布老虎玩具,现在已经是第三天,而且天就快黑了,可如何是好?

    当下急出了一身汗,赶紧将江玉涵抓过来道:“小江,你会针线,快些帮帮我,我得赶出个布老虎玩具来!”

    王福贵和陆大庆都是笑起来:“小五你没毛病吧,都十几岁的人了,还玩玩具呢?”

    “又不是我,是别人要的,唉,跟你们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反正十万火急,做不出来我可就死定了!”她自己也是纳闷,她十几岁,那将军主子都过了二十了,却要玩玩具,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还有啊,他即便要玩,只要开个口,全京城的女子都会发疯似的做好送上门来,为何非要找上她?!

    想归想,怨归怨,可东西还是得做,忙找出纸笔,一边比划一边在纸上画出图样:“小江你看,布老虎,就跟我们演那个武松打虎时的道具差不多,只不过要小多了,个头差不多一个拳头的样子,肚子里就多塞些碎布撑着,要装得满满的,脑袋要大,身子要小,四肢都缩短,颜色要鲜艳,尽量做得卡通一些……”

    “卡通,是什么意思啊?”又听到个新名词,江玉涵忍不住问。

    易倾南在纸上一笔一笔勾画,头也不抬道:“卡通,就是可爱,我们上台那老虎是伤人的猛虎,必须威猛可怖;而这个是玩具……”画着画着,动作越来越慢,忽然间停了笔,豁然开朗,眉开眼笑,“这府里不是有现成的样板吗,我这就去求了来,照着做!”

    正愁进不了那小校场的库房,拿不到虎头呢,没想到却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不,机会来了!

相见欢 第十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就在易倾南兴高采烈往飞鹤园去的时候,裴宝正端了一盅银耳莲子羹立在裴夜的房前,轻叩房门:“主子,宵夜来了。”

    裴夜抬眸看他一眼,眸光又落回手持的书卷上:“谁送来的?”

    裴宝答道:“是表小姐让她的丫鬟送来的,说是表小姐亲自守着炖的。”

    裴夜点点头,声音清淡:“老规矩。”

    “是!”裴宝高兴答了一声,大步跨进,在墙边找了位置坐下,捧着那又甜又糯的汤羹,开心享用起来。

    “味道如何?”

    “挺好!”裴宝吃得头都埋进去了。

    裴夜看得扯下唇角:“这一年多你长胖了不少啊,该减减了,我可不想在身边养头猪。”

    裴宝闻言停了嘴,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想啊……”

    他也知道自己近来长得臂粗腰圆的,硬是从当年清瘦端正的少年变成了而今脸宽肉厚的肥佬,可有什么办法,自从这表小姐在府里长住之后,三天两头往园子里送东西,不是补品就是甜汤,要不就是宵夜,而他那主子一概收下,自己从来不吃,等人一走就顺手甩给他。

    那表小姐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主,说是亲自做,其实就是清波园小厨房给做出来的,而且每回都换着花样,什么栗子琉璃糕,什么核桃杏仁糊,什么蜜糖雪梨水,什么五色八宝粥,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还份量十足,睡前这么一吃下去,体重那是蹭蹭往上涨,这还不算,最郁闷的是,习惯一旦养成,打死都改不过来!

    每次都在反省自责,也下定决心不吃了,但闻着那香甜味,却又忍不住食指大动,事后又捶胸顿足后悔贪嘴,偏偏那始作俑者,他的将军主子,时不时还要将他提醒敲打一番。

    这什么世道,真是没天理啊!

    裴宝捧着那半盅汤羹,涕泪长流,真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忽听得啪的一声,裴夜合上书卷,看看天色,突然蹙眉问道:“今天是第三天了吧?”

    “呃?”裴宝张嘴。

    “那易小五今天没来找你交东西?”裴夜又问。

    “易小五……”裴宝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呢!这小子,肯定是忘记了!”

    不仅是易小五,连他自己也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要不是这会儿主子提起,还真想不起来。

    这可不能怪他,那什么布老虎的说辞,明明就是句玩笑话嘛!

    记得那天他跟着主子从酒楼出来,正好遇上宫里的总管穆公公,说是皇上有事急召康亲王入宫,说得个神情肃穆若有其事的,其实彼此心知肚明,肯定是那闲散王爷又在哪里惹了祸事,被人告到御前去了,皇上碍于颜面,只得差人拿他去讯问。

    宁彦辰一走,这主仆俩也没什么事,于是坐了马车打道回府。

    他这主子却跟别的高官贵人不太一样,别人上朝出行都坐轿子,这主子倒好,愣是要坐马车,可苦了他这贴身随侍,每天还要充当车夫的角色!

    不过话又说回来,记得主子刚回上京就职的时候,没改掉在沧州军营的习惯,却是骑马出行,在当时可是上京街头一大盛景,每天天还不亮,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就早早埋伏在街头巷口,等着一睹这少年将军的风采,主子一连几次都被围追堵截,险些误了上朝,这才改为马车,而且还是辆府里最寻常最不起眼的,后来又传出皇上指婚将军婉拒的传闻,再后来,裴府与沈家来往甚密,总算将众人心里那股子兴奋劲给消减下去。

    裴宝在车前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悠闲赶车,裴夜在车厢里静静坐着,也不知在车窗里看到什么,突然轻咦一声,跟着便是打开车门跳下去,随他而去的还有隐在暗处的七星卫之一,天玑。

    他这七名侍卫乃是自幼收养的孤儿,经过长年累月的非人训练,最后成为死士,七人没有自己的姓氏名字,以北斗七星的名称相称,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

    这七星卫平日贴身相随,从不远离,即便是在裴夜出府上朝之时,也是轮流派出一人暗中跟着,司职保卫,此刻见主子跳下车奔进条小巷,便也跟了过去。

    裴宝却不知后面出了什么事,赶紧靠边停了马车,三步两步追进巷子,挨家挨户四处寻找,才终于在一家布料铺子将人找到。

    进门的时候,只见那店家正在搬竹梯,准备爬上货架去找布料,裴夜则是好端端坐在店里的太师椅上,一见是他,悄然比划了个手势,意思是天玑已经潜入探查,主仆俩只须在门口守着就行。

    裴宝方才在酒楼里倒是听得那两人低低聊了两句,据说那钦犯白沐并未出城,极有可能是躲在城里某处,也不知有什么阴谋诡计,近来御林军表面上没有动静,可暗地里却调动了不少人手加紧搜查,见裴夜面色慎重,不由得心头一惊,难道刚刚就是发现了那白沐的踪迹?

    主仆俩长年朝夕相处,素有默契,他一个疑虑的眼神过去,裴夜便是轻轻点头,没错,他正是因为无意中瞥见巷子里一名行人像是白沐,才跳下马车追进来,谁知追到这铺子附近,那人影却消失了,不得已,只好让天玑进去找人,自己佯作顾客进店选布,实际却是镇守门面堵其出路。

    两人没想到,钦犯没堵到,却堵到个休息日出府游玩的小家丁。

    这便是易倾南会在那深巷小店遇到大BOSS的缘由,后来天玑在里面敲墙传出暗语,说是没能追到人,主仆俩这才匆匆而出。

    而那句什么三日之内做布老虎玩具的话,裴宝一开始就没当真,只当是主子跟这小家丁开的个玩笑,所以此时被问及,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小子,倒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听得裴夜自言自语,裴宝赶紧附和,还不忘添油加醋汇报:“是啊,这臭小子也忒不懂事了,主子你亲自下的命令,竟然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放在心上!要不我把他找来教训一顿?周林性子软脾气好,铁定是压不住他的,光靠点增加劳作的处罚哪行?!”一想到那小子竟然一斧头劈了将军府的旗杆,他便来气,将军大人大量不予惩处,可他心里堵得慌啊,庄严威武的大将军府,岂能让一个毛头小子随便撒野?!

    “处罚?增加劳作?”裴夜挑了下眉。

    裴宝点头道:“主子你还不知道,我听说那帮新进府的小家丁前晚在寝室里打架斗殴,打得个鼻青脸肿的,个个都受了伤挂了彩,后来被周林知道了,罚他们三天的活计一天之内完成,还罚不准吃饭,最后被扣了这月月钱……”他也是听人说起,并不太清楚内情,是以讲得含含糊糊,待说到扣罚月钱一事,忽然想到那天在酒楼里一群小家丁拍着桌子骂郑直的情景,默然闭了嘴。

    裴夜听罢,略想了下,只淡淡一笑:“挺好,也当是杀杀他的傲气。”

    裴宝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来劲了:“嗯,我估计啊,这臭小子这两天肯定是累得瘫下了,所以压根就忘了做布老虎的事,正好,逮着这错处,好好罚他一罚,主子觉得如何?”

    裴夜哼了一声,瞥他一眼道:“话说你这身形越来越壮实阔达,可心眼怎么没跟着长啊,那易小五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转弯抹角想要对付他?”

    裴宝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气愤他对主子不尊么,就是干活再累再苦,主子交代的事情也一定得完成,就算有苦衷,也总该来禀报一声吧?”其实那易小五倒也没得罪他,只是不知为何,他对那小子直觉喜欢不起来。

    话刚说完,就听得门外有人禀道:“将军,家丁苑的三等家丁易小五在园外,说是有事想见裴宝。”

    裴宝冷不防会是这样的结果,微微一怔,就见裴夜摆手道:“既然是找你,那就赶紧去吧。”

    这个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会儿过来!

    裴宝一路都在低低诅咒,等到了园子大门处一看,不由得乐了,那小家丁两手空空而来,摆明了是没完成任务!

    “易小五,将军让你做的布老虎呢?”他背着手慢慢走过去,清了清嗓子,端起前辈的架子,明知故问。

    “裴宝哥。”易倾南可不知他这曲曲绕绕的心思,唤了一声,满脸堆笑道,“就快做好了,但是还差点小物件,这两日大家都被禁了足,也没法出门去买,这眼看着期限快到了,我也挺着急的,想啊想啊,这脑袋突然开窍,想出解决的办法来了!”

    裴宝不知是计,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办法?”

    易倾南笑眯眯道:“以前戏班子的道具行头不是就放在府里吗,裴宝哥还记得那只虎头不,那都是现成的物件,要什么有什么,我也不用去买了,直接在上面摘取便是!”

    裴宝迟疑道:“但那些东西没在此处,都乱七八糟堆在小校场的仓库里……”

    “所以我这不就来找裴宝哥你帮忙了吗——”易倾南接过他的话来,眼露恳色道,“小校场就在旁边,裴宝哥,你带我去找找,就一会儿工夫,我把那挂件找出来赶紧回去缝上,要不就没法向将军交差了!裴宝哥,你就行行好,帮我这个忙吧,我可一辈子记住你的恩德了!”

    裴宝被她左一声哥右一声哥,叫得身心绵软,怨气渐消,那甜甜腻腻清清脆脆的嗓音听在耳中,心里虽然稍觉不妥,可脑袋却不由得轻轻垂下。

    “真好,裴宝哥你答应了!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心底善良绝世无双的大好人!”易倾南眼眸晶亮,笑靥如花,嘴里胡乱嚷着,拉着他就往小校场的方向跑,“快点快点,我们这就过去,顶多就一刻钟时间,不会耽误你服侍将军的!”

    她在过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又想,都考虑好了,进那仓库的理由从拿样品变成了取零件,这样一来目标缩小,更不易引起怀疑,至于那将军主子要求的布老虎,自然是做不出来了,先撒个慌稳住,等她得回了圣焰令,认骂认罚,心甘情愿!

    此时天色尽黑,裴宝见她如此执着,只好在门房取了一只灯笼提着,带着她朝小校场的方位走去。

    待走到那片桃林前,裴宝面色一整,回头提醒道:“你可小心了,这林子是有玄机的,千万不要乱走,紧紧跟着我!前一阵有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去硬闯,结果受了重伤呢!”

    易倾南吓得吐吐舌头,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暗赞自己今日真是聪明透顶,睿智过头,抓来这么个绝好的机会,要让她自己去瞎蒙乱闯,还不知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走着走着,不经意往后一瞥,突然跳起来,低叫:“啊,有鬼!”

    裴宝皱眉:“那不是鬼,那是将军的侍卫。”忽然想起来,七星卫们今日被主子派出另有任务,没一个在府里,忙回头去看,只见四处风吹树梢,黑影斑驳,哪里有半个人影!

    “鬼什么鬼,你自己就吓自己吧,没见过这么胆小的!”裴宝骂骂咧咧又往前走。

    易倾南扁扁嘴,甚是委屈,自己刚刚看到有个黑影一晃而过,谁知道是将军的侍卫啊,那些侍卫也真是,天黑了不在自己房间里待着,跑到这林子里飞来飞去,装神弄鬼的!有病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多久就穿过了桃林,来到一片平整宽阔的空地,空地边上立着几间平房,裴宝走到当头一间的门口,推了一推,却发现门上挂着铁锁,被锁住了。

    “上了锁的,钥匙应该在将军的侍卫那里,要不我回去禀报将军,明天白天再来吧。”裴宝说着就要往回走,想来也是,他可是府里的一等家丁呢,跟个新人计较什么,这小子虽然行径可恶了点,但嘴巴甜,态度好,多接触几回也不那么讨厌了,回去帮他在主子面前说两句好话也就是了。

    易倾南可不愿意啊,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站在门口了,只一步之遥,哪能再等?所谓夜长梦多,明天还不知是什么样的状况呢,她嘴里答应着,脚下却不闲着,直直朝那屋后快步过去:“哎,裴宝哥,等我一下,我先去那边撒个尿,憋不住了!”

    “怎么这么麻烦!”裴宝骂了一句,叮嘱道,“离屋子远点,免得一股子尿骚味,回头要被他们几个说的!”

    “是是是!”易倾南跑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屋后,在墙壁上这里摸摸,那里敲敲,突然手一顿,竟摸到一扇微微开启的窗户,来不及多想,翻身而上,一把拉开。

    屋子里光线幽暗,她弓身停在原处,正想着如何将裴宝手里那灯笼给弄过来,谁知背后风声微起,光影一晃,灯笼瞬间便到眼前!

    “你想要这个,是吗?”那声音冷淡响起,近在咫尺,却似来自遥远的天边。

    易倾南目瞪口呆,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相见欢 第二十四章 东窗事发?

    易倾南立在原地,如实答道:“小人自己走回来的。”

    这将军主子消息倒是灵通呢,夜里才回府,就什么都知道了,谁告诉他的,宁彦辰?还是府里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夜又问。

    易倾南回忆下自己对宁彦辰说的供词,原封不动倒了出来,当说到自己去那泰和记买布料给室友做短褂时,只听得裴夜淡淡哼了一声:“你对他们倒是很好。”

    “他们对小人也很好。”易倾南小声回了一句,这就是她做人的原则,谁对她好,她亦全心全意待之。

    出于私心,她继续隐瞒了自己出入明荷绣坊的事,裴夜一时也没听出不妥,只道:“你这惹麻烦的本事,倒是难得一见。”

    易倾南因为他方才骤然变冷的态度,心里还有点小郁闷,不由得低声嘟囔:“小人从来不惹麻烦,通常都是麻烦来惹我。”

    裴夜扯了扯唇角,眼神微冷:“往后康亲王再来府里,你记得离他远点。”

    易倾南点头称是,心里愈发委屈,听他这口气,倒像是她主动招惹那宁彦辰一般,可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啊!

    “好了,你出去吧,叫裴宝进来。”裴夜继续坐在浴桶里,双眸闭上,似在沉思。

    “是,将军。”易倾南行了个礼,脚步不停退了出去。

    出了浴室,身上压力骤减,易倾南长舒了口气,感觉自己表现尚可,没出什么问题,自身秘密也是遮掩得好好的,只是这会儿心里有点空,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不舍。

    对于这样的心情,她也没觉得太奇怪,那将军主子的魅力她老早就知道了,通房、仰慕者、未婚妻,府里府外一个不少,听说这几年上门说媒的婆子几乎踏破了门槛,但凡他出现的公众场合,没一次不是引发万人追逐的轰动效应,对于这样帅得冒泡的男子,任何女子都会多少有点心动吧,更何况,是夜深人静之时,在浴室这种引人遐思的地方,对方还未着寸缕,赤裎相见!

    真是,劲爆到极致!

    脸上一阵热烫,她边走边是回味着方才所见的美景,莫名地,心里也跟着热乎起来,可又不像脸上那么热那么烫,而是暖暖的,有种微醺的愉悦。

    虽说今天忙活了一整晚,累得身子虚晃,两腿发软,可是她看到了那副让人狂流口水的好身材,不吃亏,一点都不吃亏!而且是大赚特赚!

    忽然间,她竟有了重拾画笔的冲动,想把刚刚那一幕给画出来,然后谁也不给看,就自己收藏!

    唉,这个妖孽的裴美人啊,真是叫人又怕又恼又……

    后面那个字没想出合适的,便已打住,易倾南在浴室外的空地转了一圈,好歹找着了路,不知是进还是出,反正是踏进个拱形石门,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个宽敞的庭院,院中回廊曲折,其间植树栽花,幽香四溢,扶疏的花树背后隐约可见正屋与厢房。

    易倾南正探头探脑往里望,忽然黑影一晃,有人窜到跟前,她还没看清样貌,就听见一声轻咦:“是你?”

    一名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好端端站在对面,想是认出了她就是方才在厨房里忙活的小家丁,便道:“你有事?”

    易倾南见是刚刚吃过她炒饭的侍卫之一,长得最清秀的那个,忙含笑道:“将军叫我来找裴宝哥,麻烦侍卫大哥帮我唤他一声。”

    这侍卫正是裴夜的七星卫之一,排名最末的摇光,既然是裴夜的贴身侍卫,自然有着如主子一样的通病,整张脸看不出喜怒来,听了她的话,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嗖的一下,人便消失了。

    “喂,你……”易倾南被他闪电般的身影吓了一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北斗七星卫啊,吃饭的时候倒像个人,这行动起来就像个鬼!

    没过一会,就见裴宝急匆匆从那回廊里出来了,一见是她,先是一愣,接着即是笑道:“哈哈,看你这倒霉样,肯定是做得不好,被将军撵出来了,是不是?”

    易倾南低头看看自己,刚才在地上摔那一跤,沾了一身的水,现在还滴滴答答的,确实狼狈,也没反驳他的话,只道:“裴宝哥,将军叫你赶紧去。”

    “这不用你说,我早就猜到是这结果,你想啊,我服侍将军服侍了这么多年了,他只需要眨眨眼,我就知道他要什么!知道么,这叫做默契,你小子也别费神了,再学个一年半载也是学不来的!”裴宝得意洋洋,原本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加上那张胖乎乎的脸,越看越像个笑弥陀,随意一指,朝她挥手道,“大门在那边,你自个儿回去吧。”

    易倾南能回寝室休息,自是求之不得,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身就走。

    “哎,易小五,回来!”裴宝又叫住她。

    “还有事吗,裴宝哥?”易倾南依言站住,又几步过来。

    裴宝盯着她的脸,一瞬不眨,眼露疑虑:“我说你这脸,怎么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没生什么怪病吧?”

    易倾南摸摸自己的面颊,忽又想起那美人出浴的画面,温度立时又上来了,赶紧摇头:“没,只是刚才被热气给蒸的,有点闷。那个,裴宝哥你快过去吧,别让将军等急了……”

    “嗯,你这身板太单薄了,记得要多吃,多锻炼,别成天病怏怏的。”既然知道这少年不会抢自己的差事,更不会影响到自己在将军心目中的地位,裴宝爱唠叨的脾性又回来了。

    “知道了,裴宝哥再见!”

    “再见再见。”

    主子有令召唤,裴宝也没敢怠慢,撇下她马不停蹄赶去了那边浴室,一掀竹帘,唤了声主子便是疾步过去,瞥见跟前的情景,却是怔住了。

    他那从来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主子,此时正静静坐在早已凉掉的水里,眸光定在一处,像是在回忆某些年代久远的往事,想得那么出神,那么沉迷,似是忘了周遭的一切。

    “主子?”裴宝大着胆子轻唤。

    裴夜略一抬眸,并不理会,只轻声一叹:“我还以为……可惜,不是。”说罢,突然起身,从浴桶里站起来,大步跨出,捞起旁边衣架上的薄衫,直接罩在**的身上,出门径直去了。

    “不是叫我回来侍候吗?”裴宝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今晚可真反常啊,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急急收拾好浴桶布巾等等物事,并将浴室清扫干净,裴宝又赶回了方才的庭院,一进寝室,床榻上被褥还是他方才铺好的模样,再望向窗外,居然看见剑光挥舞,树叶纷飞,那练剑之人,不是他那将军主子,却又是谁?

    裴宝三步两步赶过去,只见裴夜身着一件薄衫,长发随意挽成个发髻,手持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手腕抖动,挽起一朵又一朵的剑花,忽而轻盈,似蛟龙临渊照水,忽而迅捷,如猛虎御风出山,那原本湿透的衣衫早被他勃发蒸腾的内息烤了个干爽。

    但见他左削右劈,剑走偏锋,起初只是随意挥洒,到后来却是将剑作刀,越舞越快,愈使愈重,全是威猛刚劲的招式,不看其人,只观其招,便可看出舞剑者沉郁难抒的心境。

    “将军这是怎么了?”他悄然过去,在圈外站定,朝一旁观战的七星卫低问。

    众人皆是默然不答,只性格相对随和的开阳给他回了一个耸肩的动作,意思是你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得知?

    裴宝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咬牙:“易小五,这个臭小子,是他,一定是他惹将军不高兴了……”

    易倾南此时刚回寝室,听着此起彼伏轻重不均的鼾声,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是着凉了,还是有人在背后骂自己啊?

    她偏头朝通铺上黄芩的方向瞟了一眼,黑乎乎的很是沉静,应该是睡着了,当下也没在意,随意擦了擦身子,套上身干净衣服,又将那瓷瓶取出来,给自己颈项上的伤口抹了点,肚子还饿着,但人已经累极,几乎是倒床就睡了。

    易倾南回来得晚,也没睡一会,天就蒙蒙亮了,听得伙伴们开始悉悉索索穿衣穿鞋,她揉了下惺忪的眼,慢吞吞爬起来,穿戴洗漱,再迷迷糊糊跟着伙伴们去吃早饭。

    尽管昨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但她坐在饭桌前,看着那热腾腾的馒头和稀粥,竟没什么胃口,只是觉得整个人都特别困,特别累,浑身乏力,除了想好好睡一觉,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易倾南拿起个馒头,小口吃着,边吃边是低头喝粥,旁边江玉涵看出不对来了,手肘轻撞她一下:“小五,你不舒服啊?”

    “啊?”易倾南抬头,脑子里有点晕,勉强对他笑一下,“没,我就是昨晚睡得不好。”

    昨晚临出门的时候,她是跟大家悄悄打了个招呼,说是出去找点东西吃,后来众人等了一阵没等回来人,也就各自先睡了,早上见她面色不太好,都猜想是她出师未捷,空手而归,因为这个不高兴呢,所以都知趣没去询问她昨夜的行踪。

    这会儿见她连东西都吃不下,都纷纷留了神,王福贵却是个大嘴巴,哈哈笑道:“小五,你昨晚是不是吃太多了,一顿管三顿啊?”

    易倾南瞪他一眼,又埋头下去喝粥,却没见那边门口,周许氏面色微白,投来一瞥,嘴巴张了张,又咬咬牙,转身而去。

    少年们吃过早饭,就开始上工了。

    今日新人们的任务是清扫院子,这在古代做清洁工作有一点不好,就是缺乏必要的工具,就拿这冲洗地面来说吧,要是换做现代,那肯定是拖着长长的水管,直接连通水龙头,用那种高压水枪来冲洗,又省力又快捷,而在这里却是老老实实,一桶一桶去打水,一桶一桶人力冲刷。

    要是以往,来回奔走打水也没什么,别看她身板小,力气可大着呢,而且精神抖擞,体力充沛,干起活来并不比王福贵和常宽差,只不过有时候是她偷懒来着,所以成绩会相对差一点。

    可今天就不同了,明显觉得腰酸腿软,困乏无力,一点打不起精神来,还有啊,胸部又开始胀痛起来了。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像裴宝说的,生什么病了?

    临近午时,眼见半天的劳作就要收工,忽然脚步声纷沓而至,东头气势汹汹过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大管家郑直,他身后还跟着几名管事,以及数名身着蓝衣的二等家丁,直冲着正在劳动的新人们走过来。

    少年们起初还以为跟往常一样,只是领导例行巡视,也没在意,该干嘛干嘛,却听得一声冷喝:“大家都停下,站好,听大管家问话!”

    出声的不是三等家丁的管事周林,而是站他旁边的二等家丁管事,窦庆云。

    易倾南正觉得累,便顺势住了手,与伙伴们一起排队站好,目光不经意望过去,却见周林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而窦庆云也是神情古怪,接连看她好几眼,似是颇为无奈。

    这是做什么,来逮干活偷懒的家丁?

    可她刚刚极力坚持着,并没有流露半分啊!

    正觉疑惑,就听得郑直环顾下四周,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我裴府家训中第十九条,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可记得?”

    少年们不明所以,齐声回答:“记得!”

    “那好,大家便反思一下,自己最近可有做过错事,于心有愧,我这里给你个机会,自行站出来,好好承认罢!倘若一心隐瞒,企图蒙混过关,哼哼——”郑直冷笑两声,眯起眼道,“可别怪我手下无情,对你不客气了!”

    易倾南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他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在影射她?

相见欢 第十一章 报恩

    那提着灯笼的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比顶上夜色还要浓烈几分,头脸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清淡的狭眸,晦暗如墨。

    让易倾南吃惊的不是他的装束,而是他的声音。

    他并未掩饰,仍用自己的本声说话,虽然隔着一层头罩,可易倾南还是听出来了,他就是自己戏班子的老搭档,白沐。

    对于白沐这个人,尽管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大逆不道的钦犯,可她总觉得奇怪,无法置信,那么清朗出尘儒雅淡泊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那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罪犯是同一个人?

    “你是易小五?”他沉声问道。

    易倾南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想来是这张脸改变太多,教他一时不能确定,但方才这一路上裴宝都在和自己说话,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刚才在林子里那个黑影应该就是白沐,他既然跟在身后,自然是听见了裴宝叫自己的名字,自己模样变了,可声音没变,与其让他胡乱猜疑,还不如直截了当承认。

    “是,我是易小五。”她故作镇定回答。

    白沐见着她的神色,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眸光一闪,忽道:“你想进去?”

    易倾南正猜测他来此的目的,冷不防他有此一问,怔了一下,就觉肩上一沉,被他一掌推了进去!

    白沐这一掌力道拿捏极好,只将她推入窗内,却并不会让她磕碰受伤,而且易倾南自身也是小有功力,只是不太会运用而已,这会儿倒也灵活,一着地就屈膝站稳,回头望去,只见窗口火光一闪,白沐也跟着跳进来了。

    易倾南再是迟钝,此时也觉察出不对来了,这灯笼,明明是裴宝提着的,现在却到了他的手上,裴宝呢,难道遭了他的毒手?

    他是当今朝廷全力追剿的钦犯,既然逃出了裴府,自当想方设法远离京师才对,为何又要回来自投罗网?

    她自诩聪明,却也想不通这错综复杂的原因,下一瞬,白沐已经站到她面前,朝她上下打量一眼,显然是认出了那身工作服,并不问她容貌改变的原因,只道:“你在这裴府当了家丁?”

    明明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副身形,不过着装换了下,眼神凌厉些,语气冷了点,怎么就大不一样了,跟换了个人儿似的?

    完了,这会儿倒是有点像钦犯了!

    这,应该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那日自己和莫老头去戏班子大院取虎头,碰上的那个夜行人,可不就是他!

    易倾南不自觉退后一步,讪讪笑道:“嗯,那个,出了戏班子也没地方去,正好裴府在招人,就混口饭吃……”边说边是往他身后瞅,那裴宝不是说了吗,将军主子的侍卫就在这附近,怎么没发现府里潜入外人来了?

    白沐低哼一声没说话,易倾南偷偷去瞧他面色,头罩戴着,也瞧不见,话说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呢,刚刚解决了裴宝,现在轮到她了。

    轻咳了下,她决定努力自救:“你还是赶紧走吧,这周围到处是侍卫呢,指不定突然就冲进来了,你如今可是钦犯身份,逮住了是要砍头的!你放心,我今晚谁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钦犯?他们这么说的?”白沐轻声冷笑,手一挥,那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这仓库除了前面那门,也就是后边有个窗,这门窗都关死了,屋里就只剩点灯笼里那点微弱的烛光,映得人脸色白里发青,阴森森的,好生瘆人,她背心的冷汗都出来了。

    “是,是啊。”易倾南又小心往一边挪了一点,回想着他的话,试探道,“你会不会是受了冤枉啊,被人陷害,替人顶罪什么的?要不你去自首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家主子人挺好的,我得罪过他好几次,惹的事也不小,他都没跟我计较!你把你的冤屈跟他好好说,他不会为难你的!”

    白沐没理她,只就着那烛光徐徐张望,突然道:“今晚这府里的侍卫一个都没留,全都派出去搜查疑犯去了,难道你不知道?”

    易倾南嘴巴张大:“啊?”

    这么说来,没人会来救她了?

    不觉又退了一小步,正想着是不是该跪下求饶,忽听得他悠悠道:“这个裴夜,故意放松警戒,就是要布局引我出现,他知道我畏惧他的七星卫,索性将人都放了出去,只用一个连环阵就想困住我?呵呵,这阵法倒也曲折迂回,还得多亏他那随侍带路,我才能安然进来。”

    易倾南有丝了然,难怪他之前一直隐在暗处不现身,原来是在偷看裴宝进林的路线,以便跟着自己二人潜进来,她骗裴宝带她来此取虎头,没想到却放了个大祸害进来,要是被那将军主子知道了,还不得剥了她的皮?!

    “你知道人家是布局,干嘛还要出现?”她大胆问道。

    白沐淡淡道:“我有东西落在了戏班子大院里,我上次回去找,险些就擒。”

    易倾南听得恍然大悟,她就说呢,那将军主子吃饱了撑的,非要将这一院子的物事搬到将军府里来,原来是猜到白沐的意图,设好了套子等他往里钻,这一招引蛇出洞,可谓高明!

    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问道:“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让你连性命都不顾了?”

    也没指望他的回答,不料白沐却眼神一沉,叹道:“是先母的遗物,自是比我性命还要重要……”所以必须要拿回来,哪怕明知是个陷阱,明知凶多吉少,他还是义无反顾!而且他笃定,这苍汉国,还没人敢要他的命!

    易倾南听着他这话,倒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那圣焰令,何尝不是她那教主老爹的遗物,她卖身为奴,进府来当个卑微的小家丁,就是为了把那遗失的令牌给找回来,也好对莫老头有个交代。

    白沐瞥她一眼道:“你刚刚鬼鬼祟祟翻窗户,莫非也是为了进来找东西?你又是找什么?”

    易倾南没想过否认,毕竟自己方才的行径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想赖也赖不掉,但自然也不能对他说实话,只呐呐道:“我藏了点银子在我的柜子里,都是这几年的血汗钱……”

    白沐经过前些日子的共事,对她贪财的个性也略有了解,倒也没太怀疑:“那你找你的,我找我的,记住别发出声响引来他人,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语气清淡,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锐,易倾南心头一颤,忙不迭点头:“通力合作,通力合作!”心里却在盘算,自己和裴宝是临时起意到这小校场来的,路上也没遇到谁,府里众人应该没那么快找到这里来,这便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找她的虎头,但是找到之后呢,白沐会不会放自己离开?裴宝的尸体应该还在外面,到时候她怎么向人解释,是实话实说,还是如何?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好法子,也懒得理会了,动手去翻那杂乱摆放的物事。

    这房间面积足有二十平米,乱七八糟堆了一屋子的东西,大到床架壁柜,小到道具戏服,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有,并未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而是像搬来就随手扔在那儿,支离破碎,满地狼藉。

    易倾南倒不怕,她那虎头就是个硬布套子,根本不怕摔,她一边翻找一边去瞧白沐,只见他正弓身寻找着,虽然看不见面色表情,可从那硬挺如铁的背影上,她竟感觉到丝丝杀气。

    她并不知道自己所练的内功心法颇有奇特之处,随着功力的加深,感官会愈发敏锐,不仅是视力听觉,还包括身体本能和内心直觉,此刻倒是吓了一跳,不由得又望望那边紧闭的窗户,寻思着自己赶在他出手之前,要是冲过去一把推开,跳窗而出,这成功率会有几成?

    不过,易倾南却是猜错了方向,白沐身上的杀气,跟她并无关系,而是来自于那杂乱堆放损毁无数的物事,一想到他那珍藏之物竟受到这般待遇,便是恨得暗地咬牙,心生怒焰。

    两人各怀心事找了一阵,自是一无所获,屋子门窗紧闭,空气不能流通,易倾南热得满头大汗,便停下来歇口气,忽见白沐靠坐在墙边,胸口起伏,气息不定,看起来很是辛苦,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白沐摆摆手:“没什么。”闭上眼,没再说话,一动不动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易倾南又找了一会,见他无声无息保持原样,直觉不对,一时没管住自己的脚,朝他走了过去,站在离他三尺之外,小心翼翼唤道:“喂,白沐?白沐?你醒醒?”

    唤了几声没反应,她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气息微温,再去摸他的心口,却摸到一丝濡湿,带着股血腥气,吓得她跳了起来,下意识就往窗口奔去。

    刚奔出两步,却又慢慢停了下来,脑子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日自己在上京城满街奔逃的情景,要不是恰巧钻进了戏班子的马车,铁定躲不过那一劫!

    而当时若是白沐稍微出点声,向车外的人示警,自己也是难逃被捉拿归案的命运!

    不管他那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和目的,终归是救了自己一回,如今他身为钦犯,显然又是受了重伤,如果落在那将军主子和那些侍卫手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她易倾南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咱俩算是扯平了……”易倾南叹口气,认命退回去,将他扶着平躺在地上,轻轻摇晃,“白沐,白沐,醒醒!快醒醒!”

    摇了一会儿,见他没反应,又拉开他的胸襟查看,只见他胸前包裹着层层纱布,鲜血还在渗出,看来应该是方才扯裂了伤口,这是看得见的皮外伤,看不见的地方也许还有内伤,不由得暗道一声糟糕,就算他醒过来,可怎么走得出这高墙深院?

    “白沐!白沐!白沐……”一连叫了十几声,才终于将他唤醒,见他眨眨眼,渐渐回神,不禁骂道,“你受了伤,纸老虎一个还来硬闯,真是个蠢货!”

    白沐深吸一口气,慢慢坐起来,伸出两指在自己胸口点了几下,却问道:“我昏倒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趁机逃走?”

    易倾南扯扯唇角,自嘲道:“我傻呗!”

    白沐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你帮我个忙,帮我找我那架焦尾琴,你的银子,将来我百倍千倍补给你。”

    易倾南愣住了:“那你呢?”

    “我得运功疗伤。”白沐说罢便是闭上眼,盘腿坐好。

    没见过这样的,受了重伤自身难保,还这么傲慢清高使唤人!

    什么百倍千倍的,他当自己是大富豪啊?鬼才信呢!

    易倾南低咒一句,却也暂时放下自己的事,帮他翻箱倒柜找起琴来。

    在她看来,今晚事态严重,就算自己如愿找到了虎头,都没法将圣焰令安全带走,还不如干脆放弃,转而帮他寻找那遗物,只有东西找到,尽快让他离开,她才能安然脱身。

    那架什么焦尾琴她倒是经常见到,外形色泽也是认熟了的,记得他平时极为爱惜,用过之后都是用软布轻柔拭擦,再放入琴盒当中。

    琴盒……琴盒……琴盒……

    易倾南默默念着,屋里表面的物事都已看过,抹了把汗,开始搬动积压的家什,也亏得她夜里勤奋练功,体力远远好于常人,否则一个人要想将这屋里的大件小件翻个个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饶是如此,她也是累得够呛,满脸满身,汗如雨下。

    找来找去,正当她奋力抬出一只笨重的道具箱子,准备打开查看时,眸光不经意往下一瞟,忽然见得那箱子下方露出乌沉一角,可不就是那只琴盒?

    “哈哈,可找到你了……”易倾南喜笑颜开伸手去拿。

    正当此时,原本打坐运功的白沐也是蓦然睁眼,压低声音道:“不好,有人来了。”

    易倾南吓得立即撒手,跳起来慌慌张张就去吹那灯笼里的烛火,白沐却是淡然摇头:“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蹑手蹑脚靠近门前,就听得外间脚步沉沉,似有大队人马涌上前来。

    有人在外冷声叫道:“白沐,你逃不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吧!”

相见欢 第二十五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

    挺了挺一马平川的胸,易倾南自觉没做什么露馅的事,平日她不论如厕还是沐浴,都有福贵在外面守着的,被人偷窥的几率基本为零,所以用不着自己吓自己,说不定郑直是在讲别人呢。

    周围一片静默,少年们个个站得笔直,没人吱声,更别说是站出来承认。

    郑直当下沉了脸,冷笑道:“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好,我就直说了,昨天夜里,大厨房里整整一篮子鸡蛋,至少三十多个,另外还有不少食材,满满一大桶饭,全都被人偷吃了,现场脚印混乱,一片狼藉,是你们当中的谁干的?自己站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吸气嘘声,这偷吃的人是猪啊?居然吃那么多!胆子也是大得离奇,作了案都不打扫下现场!

    易倾南感觉到两侧都有眼风过来,她顾不得去看是谁在偷瞟自己,只是暗道一声糟糕,昨晚回寝室太晚,睡得也是迷迷糊糊不安生,竟忘了这茬大事,自己吃撑了出去狂吐,竟忘了答应周家婶子的事,清理厨房,收拾残局,更忘了告知一声,昨天夜里将军主子和他的侍卫回来,将厨房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得个一干二净。

    周家婶子肯定是生气了吧,觉得她不守信用,不识好歹,唉唉,都怪自己不好!

    再一想又有些不对,周家婶子再是生她的气,也不会傻傻跑去告诉郑直啊,搞得一行人如此兴师动众前来问罪,这里面是不是另有什么玄机?

    眨眼间,易倾南想了很多,有一点她倒是想对了,这件事确实跟周许氏没关系。

    话说大厨房里的婆子们都是住在一起,平日也是一同上岗开工,几人今天起得早也去得早,几乎是跟周许氏一前一后进的厨房,都看见了那厨房里的情景,易倾南走的时候只是随意洗了锅碗瓢盆,归放的位置却有些不对,至于那些蛋壳豆荚之类更是忘了带走。

    平时郑直管得严,大厨房的食材原料什么的,消耗了多少,又采购了多少,都是有大致记录的,周许氏给她留的那锅鸡蛋和馒头,是花了心思从别处抠出来的,账面上也看不出来,可是别的东西就不同了,比如那篮子鸡蛋,比如那一桶冷饭,再比如那些荤素食材,稍微一查就会发现问题。

    对于这厨房里的异常状况,周许氏只道是那易小五头回来此,看见这么多好东西,一时起了贪念,不仅是吃了,而且还拿了,她又是憋闷又是焦虑,却并没立即表现出来,只是下令让婆子们谨慎言行,不予外传,同时也在想办法,自己拿出钱来及时补上差额,将此事应对过去,而早上她在厨房门口看见易倾南在饭桌上恹恹的模样,碍于人多,终是忍住没问。

    谁知这大厨房里有个姓宋的婆子,过去因为分工的事,与周许氏有些嫌隙,这会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表面没说什么,一转背就悄悄溜出去,向大管家郑直告了密,于是便有了这次兴师问罪。

    尽管易倾南没想通这前因后果,可她却丝毫不惧,反正那些东西都是将军主子和他的侍卫吃的,跟她没关系,至于最后那锅食物,她倒是全吃了,可是也全吐出来了啊,一点都没剩下,都在那将军主子身上呢,所以还是跟自己没关系,干脆一并记在他们账上好了。

    想到这里,她准备说话了,谁知郑直瞪她一眼,抢先一步开了口:“易小五,有人看见你昨晚出了男苑,往大厨房的方向去了,可有此事?”

    有人看见?

    易倾南心下一默,已经得出了结论,又是某人在暗地里使坏,可惜,她没做亏心事,根本不用怕。

    “没错,小的是去了大厨房,那些食材都是小的用了。”她坦然应道,说到用字,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郑直唇角扯了下,并不问她具体细节,却是厉声喝道:“大厨房每晚都是定时关窗锁门的,你怎么进去的?是谁放你进去的?你在那大厨房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易倾南听着他的话,慢慢觉出不对劲来了,再看看他旁边的周林,面色足可以用难看来形容,心头一动,忽然明白过来,这次的事件已经不单单是针对她一个人,还有周家婶子,甚至是周林!

    是谁,谁这么狠?

    定了定神,她冷静回答:“小的没做什么,只是用了厨房里的材料,做了些食物出来,给……”

    没等她说完,郑直便是一口打断道:“来人,把易小五押去柴房,本管家要单独审问!”

    易倾南听得大急,单独审问,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屈打成招的剧情发生,自己根本没做错事,自然是不能让他得逞!

    这关键时刻,只能是拼着得罪大管家,撕破脸皮,努力自救!但无论如何,不能把周林夫妇俩拉下水!

    她退开一大步,避过那扑过来的两名蓝衣家丁,大叫:“小的冤枉,小的全凭将军吩咐,是给将军和侍卫大哥们做宵夜,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也没有报告周管事!请大管家明察!”

    “是么?”郑直眼神一闪,“那你怎么进去的?”

    “小的是……”自然不能说是周许氏放她进去的,易倾南回想着那厨房的构造布局,脱口而出,“将军他们等着要吃东西,小的心急之下,翻窗户进去的!”

    郑直连连冷笑:“易小五啊易小五,早听说你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可惜,今日你翻不了身了,告诉你吧,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周林家的,已经承认是她放你进去的!”

    话声落下,不仅是易倾南,连同周林都当场傻了。

    周林本来是在别处忙碌,临时被郑直招去,说是依次排查偷吃嫌疑人,这才跟了过来,他事先对此并不知情,更不知此事竟和自己那口子有关。

    易倾南也愣住了,她不愿周许氏和此事沾上关系,是福是祸,自己一人扛下便是,没想到周许氏自己却先一步承认了,要是两人事先能通通气该多好,这下可糟糕,就算最后事态平息下去,可跟郑直之间是存了龃龉,往后的日子,大家都不好过了。

    其实她是不知道,在郑直一行来此之前,大厨房的所有人等就被带去了女苑,由专人审问过,那周许氏是个耿直人,也不愿拖累旁人,一口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那审问之人很是狡猾,硬是咬定三等家丁易小五已经招供不讳,周许氏无奈之下,只好说是见易小五这几日病了,所以给其留了一份病号饭在厨房里,如此云云。

    “大管家,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周林着急解释。

    郑直冷着脸摆摆手,并不愿听,却是朝向易倾南道:“易小五,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给我押下去!”

    “我自己会走,别碰我!”易倾南肩膀一缩,避开那两名家丁伸过来的手掌,又转过头去,正色道,“大管家,小的没说假话,昨晚确实是将军和侍卫大哥们突然回府,到处找东西吃,正好与小的碰上,小的这才斗胆动用了大厨房里的资源,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飞鹤园问问,小的若有半句假话,便任凭处置!”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拂逆大管家的权威,先行示弱,自己朝不远处的柴房走去。

    郑直听她说得镇定而坚决,倒是留了个心眼,挥手让那两名家丁撒手,只是跟随而行,再招来二等家丁的管事窦庆云,当着众人的面道:“也罢,窦管事,你就去飞鹤园问个清楚。”

    易倾南走在前面,耳朵竖得高高的,将此话听得清清楚楚,自是放下心来,据她平日的观察,这窦庆云自从上回清波园之行,对自己颇有好感,此时由他前往询问,应该不会为难自己,而昨晚不管是那将军主子,还是他身边的七名侍卫,一个个都吃了自己做的东西,瞧他们当时吃得津津有味的,也不至于过后就翻脸不认吧。

    越想越觉无虞,她便安安心心随那两名家丁进了柴房,听得背后咔嚓一声落了锁,也并不担忧,而是打算趁此机会,好生休息一番。

    这只是裴府一连排柴房里的其中一小间,也是位置最为偏僻的一间,只有门,没有窗,屋子狭小幽暗不说,还堆满了杂物。

    易倾南打量着周围环境,一边低咒,一边动手收拾,好不容易才挪开那些粗壮的柴火,腾出一块空地来,又找来些稍软的柴草铺在上面,先是坐了一会,随后再也耐不住困乏,索性躺了下来,本来想着过会儿就会有人来放自己出去,歇歇就好,没想到这一躺,眼皮逐渐打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许久,好似还做了个光影迷离的梦,睡梦中只觉得浑身冒汗,胸口发闷,竟是从未有过的烦躁不适。

    醒来时不知时辰,只觉得光线愈发昏暗了,她晕乎乎撑起身来,头重脚轻走去门边,透过门缝往外一望,这一眼可不打紧,却把她吓了一跳!

    没看错吧,外面阴沉沉的,天都快黑了?!

    记得进门的时候正是午时,难道她竟睡了半天了?照理说窦庆云早该问过折返回来了,可为何没人来放她?

    易倾南愣愣坐下,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都没力气,更没精神,她以为自己是病了,可一摸额头,冰凉冰凉的,没发热,只是满头冷汗。

    这几日过得实在混乱,既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想必就是这个原因,身体开始报警了,不听使唤了,她想到了那套强身健体的内功心法,正好此时一人独处,便盘腿坐好,凝神静心,一句一句默念口诀,任那内息在全身各处游走。

    说也奇怪,这套心法在平日修炼顺畅,这会儿练到大半,却进行不下去了,但觉内息行至下腹丹田,便自停滞不前,久而久之,却有股燥热之气升起,并伴随着隐隐的腹疼感,搅得她坐立不安,难以持续。

    易倾南却是个倔性子,一咬牙,强行冲关,所有内息都往那处涌去,下腹渐有胀感,她稍微迟疑下,忽地下体一热,有什么温热之物竟喷薄而出。

    糟了,她跟那将军主子一样,也走火入魔了?

    易倾南赶紧收势停住,动动手脚,扭扭脖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股间稍微黏湿,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忙慌慌褪下长裤,定睛一看,果然,那亵裤上沾了些许血迹!

    初潮来了?!

    她仔细查看下,得出肯定答案。

    见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易倾南拉上裤子,真想骂娘,什么倒霉事都聚在一起了,她环顾四周,先前收拾的时候就搜寻过了,这屋子里除了柴火还是柴火,没别的物事,这会儿又不死心翻找一阵,还是没有可以用的东西,总不能垫点柴草在身下吧,那多脏啊!

    夏天身上穿得也单薄,没办法,她只好把裹胸的布带摘下来,胡乱绑在亵裤上,将就着穿好,又将裤带系得更紧些,还连打了几个死结,做完这些,便是急急奔到门边,砰砰砰地捶打着那坚硬粗糙的铁门。

    “外面有人在吗?有人吗?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易倾南一下又一下捶着门,呼唤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出什么事了?

    世界末日吗,人都死光了?

    又过一会儿,她便感觉到身下又有热流溢出,量开始多起来,前世初潮的记忆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清了,正是如此,才愈发觉得恐惧,那几层薄薄的布料,怎抵得住一波又一波潮水汹涌?

    只怕等不及被人释放出去,她就已失血过多,暴毙柴房!

    “开门!快开门!放我出去啊……”

    易倾南嗓子都喊哑了,手也捶得破了皮,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到了一丝脚步声。

    深浓的暮色中,有人朝柴房的方向循声而来。

相见欢 第十二章 箭下留人

    完了,被包围了!

    易倾南脸色煞白,几欲栽倒,那将军主子以前就怀疑过她和白沐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打消其疑虑,这会儿倒好,被堵在同一间屋子里,人证物证,昭然若揭,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把我当你的同伙一起抓起来?”易倾南急得满室暴走,早知道报恩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给搭进去,她可得好生考虑,绝不这样冲动行事了。

    白沐起身过来,将琴盒负在背后绑好,淡淡看她一眼,道:“要不我把你打昏吧。”

    “打昏?”易倾南愣了一下,这倒不失为一个救急的法子,先制造个敌对关系的现场,到时候再凭她这三寸不烂之舌,洗白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白沐,他怎么办?

    单枪匹马,寡不敌众,最要紧的,他还受了伤!

    在自己这柔弱的小家丁面前都能体力不支晕厥,面对外面来势汹汹的大队人马,还有那素有“战神”之称的裴大将军坐镇,除非天降奇迹,否则能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白沐,你逃不了了!还不现身出来?!”

    易倾南急出了一身汗,听得外间又一声厉喝,突然间镇静下来,转头问道:“你的武器呢?”

    白沐想了一想,从腰间摸出把青玉色的折扇来。

    “这个,怎么行啊!”易倾南跺了下脚,干脆自己去翻那道具箱子,从中找出把武生上台用的环首刀来,乍一看明晃晃,亮锃锃的,还真像把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凶器!

    就是稍微轻了点,也软了些,易倾南在手里掂了掂,又伸手试了下刃口,确保不会真的造成人身伤害,这才把刀递给他,指指自己的颈项道:“劫持我出去!”

    白沐呆了下,显然跟不上她的思维:“什么?”

    易倾南此时正是灵感大发,想着前世所看过的警匪片的情景,将刀柄塞进他手里,再拉起他的两只手,圈住自己,跟着即是转身,边走边是调整他的动作,一只手持刀横在自己的颈项上,另一只手则是按在自己的肩上,这也是有讲究的,一会儿他要是没力气站不住了,还能靠自己给他支撑身体,维持其凶悍形象。

    做完这些,又嘀嘀咕咕教他几句说辞,这才由他带着,越窗而出。

    白沐提气跳起的同时,易倾南即是高声尖叫:“将军,救命啊——”不叫不行哪,万一对方放箭怎么办,她可不想当马蜂窝!

    外间众人只听得哐当一声,窗户洞开,一大团黑影从中跃出,直觉便要奔出,却听得一声尖叫,脚步微错,就见为首的主子抬手:“慢着。”

    “主子,是易小五!”裴宝在他旁边低道。

    裴夜点点头,眸色微沉,看不出喜怒,只平声道:“白沐,放了他。”

    易倾南乍看裴宝自是一惊,自己还以为白沐杀了人,没想到他还好端端的,那他会不会听到自己和白沐的对话?

    她却不知,白沐当时是背后暗袭,点了裴宝的穴道,这点穴手法颇为独特,裴宝一直昏着,直到刚刚裴夜带人过来,才予施救解开。

    一惊之下又听得裴夜那句,却又是一喜,还好还好,听这口气,将军主子还是把她当自己人的,没归到钦犯的同伙当中去!

    再看裴夜身后,不多不少,恰好是七个人,同样的玄色衣装,同样的挽弓持箭,幸亏自己机灵,及时喊出那一声,要不可真玩完了!

    白沐冷笑一声,按照之前易倾南给的版本道:“你们退后百步,否则我就一刀杀了他!”说罢作势将那刀刃往易倾南的颈项徐徐压下。

    裴夜看着那少年惊慌失措的眼神,绵软无力的动作,还有那雪白粉嫩的脖子上点点血渍,剑眉一拢,沉声道:“白沐,你若胆敢伤他,今晚便别想踏出我裴府半步!”

    易倾南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样仁慈善良的主子,到哪里去找啊?决定了,只要今日大难不死,以后她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偷懒!

    但见裴夜做个手势,他身后的七名侍卫果然是往后退步。

    白沐犹不知足,指指他和裴宝:“你们,也退后。”

    裴宝一脸愤怒,被裴夜轻轻一扯,心不甘情不愿也朝后退去,差不多退到百步开外停下,才听得白沐哼道:“裴夜,那一剑之仇,我不会忘的。”

    说完突然把刀一收,抓起易倾南的后颈往裴夜的方向猛力一掷,他自己却是反弹着窜上房顶,一飞冲天!

    易倾南恍惚间似乎听得他在自己耳边低喃了句什么,但觉一股巨力袭来,自己身体悬空,像颗炮弹似的朝人群处弹射过去,心头一紧,不由得放声大叫:“啊……”

    才刚啊了一半,就撞上个坚实之物,撞得她一阵头晕,正眼冒金星呢,却听得头顶上冷冽一声:“叫这么大声,应该伤得不重,裴宝,给他止血。”

    她定了定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那将军主子接住,抱了个满怀,现在还在他的臂弯之中!

    整个上京城的女子都梦寐以求的怀抱啊,她还没感觉出什么不同来,裴夜双手一松,将她直接放在地上,人影一晃,朝着白沐追了过去。

    易倾南晃了几下,便被裴宝扶住,口中还念叨着:“这钦犯真是歹毒,伤了我不说,还拿你做人质,好在将军来得及时!来,这里有金创药,我先给你止血,再擦上,搞不好会留下个疤痕……”

    “我、我没流血啊……”易倾南愣住了,一摸脖子,嗬,还真是一手鲜红!而且那脖子还真的有点疼!

    就在掷出易倾南之后,白沐纵身跃上房顶,在瓦片上蹭蹭疾行,几步就踏上最高处,再借力一点,整个人便如同那展翅的黑色大鸟,径直越过桃林,朝着院墙直落过去。

    裴夜紧跟其后,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这进林和出林的路线却不一样,上回他便是在逃离连环阵的时候慌不择路,中了埋伏,被自己一剑刺在胸前,这回倒是学乖了,直接避过桃林,难得的是他能在瞬间判断出最佳路线,知道用高处借势来弥补轻功的不足,倒是个人才,可惜,是敌非友……

    心思转动,脚下如飞,转眼间他与那七星卫已是追出桃林,步步紧逼,面对前方不断越过阻碍,正往最后一道高墙而去的身影,忽而一顿,抓过旁边人手中的弓箭,挽弓,搭箭,对准,出手,力带千钧,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箭若流星追月,朝着白沐的后心激射而去!

    “住手——”一个月白的身影却从另一边高墙跳下,横冲直闯过来,啪的一抬手,一个硬物抛出,堪堪撞在箭尾,箭矢方向稍变,险险擦过白沐的腰侧,钉入高墙之中。

    白沐顺利跃上墙头,转头过来,并不看众人,而是望向桃林深处,再次低喃:“易小五,我会回来找你的。”

    一眼掠过,便是轻笑一声,跳下墙头,淹没在夜色里。

    而底下裴夜正冷眼看着被天玑与摇光扶住的宁彦辰,微有怒气,后者尚不自觉,只能站定之后便是抚着胸口,大口呼气:“谢天谢地,终于还是赶上了!没铸成大祸!”

    慢慢地,他也觉察出周围人等不悦的眼神了,干笑一声道:“你们恶狠狠瞪着本王干嘛,本王可是好心来报讯呢,要不然你们裴府这回可就当了冤大头,被人利用了!你可知道,那白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裴夜冷道:“不管是什么,我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一个眼风过去,那侍卫天枢和天璇两人便是朝着白沐跳下的方位追了过去。

    宁彦辰笑骂一声榆木脑袋,随手在天玑头上一摸,却将其发簪给拔了下来,转而别在自己微乱的发髻上,至于他头上原本戴着的玉冠,刚刚被他一急之下给掷出去挡箭,这会儿正凄惨躺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个,你们都退下吧,本王有事要跟你们主子说。”宁彦辰朝剩下的五卫挥挥手,示意他们回避,自己上前一步搭上裴夜的肩,压低声音道,“那日我皇兄急召我进宫,原本是为了别的事,我这两天都在御前商议,谁知可巧,叫我知道了一封少商过来的密函。”

    如他所愿,裴夜眉头微皱,平静的面色稍起波澜:“少商?”

    “是啊,据说是原臻病重,由大皇子原慕忻暂代朝务,那原慕忻便趁机大肆清洗,换上自己的心腹势力,其中最先开刀的便是三年前在少商都城楚阳失踪的三皇子,暗害原臻的嫌疑人,原慕白。”

    “原慕白……白沐?”

    宁彦辰肃然点头:“根据探子对其外形特征的描述,和上回那幅画轴上的人像极其相似,应该就是他。”

    裴夜沉吟下道:“他与原慕忻感情不好?”

    “听说素有嫌隙,而且两人并非一母同胞,原慕忻的生母是已故的云皇后,而原慕白的生母是曾经深受原臻宠爱的董妃,云皇后与董妃向来交恶,相传云皇后的死和董妃不无关系,就是因为这个,原臻才将董妃打入冷宫,使其郁郁而亡,董妃过世之后,原慕白悲痛欲绝,守在灵前三天三夜,最终不知去向。”宁彦辰说完这段皇室秘辛,便是叹道,“这原慕白在楚阳之时深居简出,行事低调,是以世人大多不识。原慕忻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假借捉拿钦犯之名,向各国发出通缉令,企图用旁人之手斩除心腹大患,这借刀杀人,实在是阴险!”

    “皇上可知实情?”裴夜问道。

    宁彦辰点头道:“正是皇兄叫我快马加鞭过来通知你,务必留下原慕白的性命,最好是暂时把在京城里的布防都撤了,令他能够安然回国。”后面的话不说想必对方也明白,原慕白既然是皇子之一,想来在朝中也有自己的势力,当初是愤然离家出走,而此时面对生父病危,亲兄追杀,再是忍耐避让只会无辜送命,惟有奋起反击,才是生还之道。

    他这一回国,少商必定内乱,苍汉则可以坐观其变,旁的利益不说,只说那沧州边境,至少能再保十年平安。

    “知道了。”裴夜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宁彦辰愣了下,赶紧几步追上去。

    “喂,你怎么也不问问,那日我皇兄找我所为何事……”裴夜闻言停住,默然望着他,宁彦辰知道他根本不会开口询问,只好自己说出来,“是关于夷陵国的事,那夷陵的二皇子赫连祺近日会来上京递交国书,顺道会在上京周围游历一段时日。”

    裴夜听得挑眉:“与我有何相干?”

    宁彦辰不好意思笑笑道:“本来是没相干的,但是我皇兄要将他安排在我的王府住宿,说是我王府那么大,空着也是空着,我随口提了句,你的将军府更大,也没住几个人,还能就近保护皇子安全……”

    “所以?”裴夜眯起眼。

    宁彦辰瑟缩一下,讪讪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谁知道皇兄他想了想,居然就同意了,我跟你说,你可得有个思想准备,顶多明日上朝,我皇兄就会当堂宣布此事,你要实在不愿意,就想办法事先回绝了。”

    “为什么要回绝?”裴夜轻轻摇头,“虽然多有不便,但圣命难违,也只能接旨了。”

    “难得你如此想得开,这回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罢。”宁彦辰拍拍他的肩,同情地道,“据说那赫连祺花名在外,生性风流,勾引良家妇女却是一把好手,你可小心了,你那些未婚妻啊通房啊表妹啊,一个个可得盯紧了,要是来个红杏出墙什么的,让你当个绿帽将军可就不太好了。”

    裴夜不动声色:“说完了吗?”

    宁彦辰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那好,慢走不送。”

    见他又要走开,宁彦辰忙伸手拦住,指着渐渐亮起的天色道:“反正也睡不了一会儿,不如我们就在你府里喝杯茶,下盘棋,时辰一到就一起上朝去,如何?”把赫连祺那个大麻烦甩出来,心情那叫一个好!

    裴夜看他一眼,忽然道:“那好,茶就不喝了,跟我一起看望伤员去。”

    说罢走去墙边,脚尖一勾,挑起原慕白丢弃的那把环首刀,只用手一掂,便知分晓。

    哼哼,戏班子用的道具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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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介绍:
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