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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相见欢 第二十三章 多情反被无情恼

    好,好大呀!

    易倾南狠狠吞着口水,前世A片也看过不少,可没见过这么有型又有料的身材,平日看他穿着衣服是那种高伟挺拔感,如今脱光了才觉得肌理紧致,壁垒分明,因为长年习武训练的原因,肩背较寻常男子更为宽厚笔直,胸膛亦是坚韧阔达,手臂强劲有力,腹肌平坦而没有一丝赘肉,两腿修长紧实,至于中间位置,瞟一眼就够了,再看下去是要出事的!出大事!

    话是如此,易倾南还是没忍住,又偷偷盯了两眼,就当自己是在看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欣赏艺术,陶冶情操,跟欲念无关,可是,热烫如炽的面颊却令她有丝丝心虚,而且额头和鼻尖都开始冒汗,谁设计建造的浴室,不通风不透气的,热得她快要受不了了!

    镇定,一定要镇定!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别人,这是她家大BOSS,衣食父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易倾南努力打造着心理防线,自觉坚固了许多,便捏着布巾,低头绕到了裴夜的背后,准备开始当搓澡工。

    见她乖乖过来,哗啦一声,裴夜又坐回了浴桶里。

    眼前是他赤裎宽阔的后背,硬朗,紧致,弧度优美,往下收成刀削般的效果,散发着润洁诱人的光泽,易倾南手里扣着布巾,有点发愣,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忽然看见那上面众多灰白色的印记,不由得低呼一声:“呀……”

    这些应该都是些利器留下的伤痕,早已痊愈,只留下星星点点大大小小的印记,她恍惚想起,似乎他的胸口上也有,方才她晃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光线的原因造成的影像,没想到却是真实存在。

    裴大将军,苍汉战神,世人只看到他光芒四射的表面,谁知剥去光鲜亮丽的外壳,却是一副伤痕累累的躯体,卓越功勋,无上荣耀,那都是用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也许,这些细碎的疤痕,对于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她还是为之小小酸涩了一把,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一下子柔软下去,之前的旖旎遐思却被另一种莫名的情愫取代,手里的动作也是刻意抑制的轻缓,在浴桶里蘸了清水,从颈项到背心,轻轻擦拭起来。

    她擦得极慢,也极温柔,生怕弄疼了他似的,裴夜皱眉,侧过头去正要开口,忽瞥见那少年无比虔诚的神情,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睫低垂,还微微颤着,像是在花丛中轻盈起舞的蝶儿,那蝶翼扇动着,仿若一点一点触到自己的心上,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凝住,消逝不见。

    他心头一动,久远到湮没的记忆之中,也有这么一张脸,一双眼……

    剪影一闪而逝,触不到,留不住。

    谁都不说话,易倾南是专注做事,无暇顾他,而裴夜,却是闭了眼,手臂搭在桶沿上,半躺半坐,全然放松,好似睡着了一般。

    易倾南擦过了后颈后背,又抬起他一只手臂,用布巾慢慢擦着,这手臂可真沉,幸好是她,要是换做别的女子,可有点吃不消……

    别的女子?

    她被自己心底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怎么好像不太欢喜这种假设,还有点小郁闷,也是,他那些通房啊,人家做这些事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而她,就是个扫茅厕洗马厩的三等家丁,能给主子搓背,还真是高攀了!

    愤愤然想着,手上不由自主加了点力道,搓了一阵才发现,他手腕都红了,不知是被自己搓的还是被掐的,吓得她险些撒手,偷瞟一眼,他还是闭着眼,神情安定,不似在受虐,却似在享受。

    对了,他可是个经历过战火硝烟,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男人,兴许还不喜欢她温柔相待,就爱粗暴一点的动作呢?又或者,就是个受虐狂?

    易倾南思绪混乱,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好过一点,才能甩开某些不该有的还处于萌芽阶段的东西,否则不说其他,单是那胸腔里不受控制欲癫欲狂的心跳,都足以引发她热血冲顶,爆成碎片。

    洗好了两只手臂,接下来该洗前面了,易倾南顺着浴桶挪了点位置,使得自己离他更近些,将湿布巾展开叠好,轻轻按在他的额上,接着是他的面颊,耳后,下颌,他的肤质很好,光洁,细腻,没有一点痘印瘢痕,要是放在她的前世,完全可以去打男士护肤品的广告,她敢说,比那些PS过的男明星不知好了多少倍!

    “帮我搓一下脖子。”裴夜突然道。

    他眼睛仍是闭着,只将身体往前送了下,上半身微微仰着,将整个颈项呈现在她面前。

    易倾南依言握着布巾往他颈项上触去,布交随便拧了下,还在滴着水,有一滴水正好滴在他的下颌上,再顺着那完美的弧度,缓缓地,向下流淌,停在他的喉结处,略略一顿,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又滑向锁骨,直落胸口,跟着没入那满满的温水之中。

    这哪里是一滴水,简直就是一团火!

    魅惑,来自裴美人的极致魅惑!

    裴夜一动不动,易倾南的动作也是悬在半空中,兀自走神,目光一直盯着那滴水,直到那水滴消失无形,才又轻吐一口气,一上一下,继续擦拭。

    擦过了颈项,没听到他再施号发令,她便想当然地再往下,去擦他的胸口,搓澡工做了这么久,这会儿动作熟练多了,当然各种心思都是有的,但被她生生压了下去,她告诫自己,这是个危险的男人,是个如今金屋藏娇将来妻妾成群的男人,是个跟自己分处两个世界永远不会有交集的男人,就这么简单!

    还是那句老话,计划不如变化快,正当易倾南觉得自己心鲤渐强大的时候,已经能够抵御更大的诱惑时,裴夜倏然睁眼,做了一个动作。

    这个动作,足以让她气血喷张爆裂而亡——

    他手指伸出,勾起了她的下颌,与她眼神对视!

    四目相接,近在方寸,易倾南几乎要晕死过去,那原本波澜不惊的冷静眼眸,如今水雾氤氲,竟似有着脉脉流水,微微光彩,让人无法抗拒。

    易倾南脑中轰然一声响,所有的心理防线,所有的努力控制,都似是消失在九霄云外,天地间便只有那双眼,黑曜石般乌沉深邃,仿佛要将她整个灵魂都吸入其中,剥离,绞碎,纠缠,相融。

    “你真的姓易?”他忽问。

    易倾南像是被勾了魂儿样的,喃喃作答:“是啊。”小五哥嘛,自然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没骗我?”

    “小人不敢……”

    “你家中可有姊妹?”裴夜沉沉又问。

    易倾南摇头:“没有,小人是独子。”

    裴夜眸色一暗,光彩尽收,没有再问,只是静静盯着她的眼,一瞬不眨,若有所思。

    易倾南死死捏着那布巾,藉此缓解内心的紧张与躁动,他这是做什么?发现了她的真实性别?不可能啊,自己既不挺又不翘,没一分凸起,没半点曲线,整一个干煸四季豆,他再是火眼金睛,也不可能眼光这么毒吧?

    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可在易倾南看来,却似有半个世纪那么久,她都快扛不住了,两腿发软,摇摇欲坠,心头不禁暗咒,可恶,拜托他老人家快点决定,想干嘛就干嘛,别这么盯着她不吭声,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但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易倾南揣测着将军主子的想法,很YY地想,不会是突然发现了她的内在美,对她产生某方面的兴致了?他会不会有着某些特殊的嗜好呢?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到底何时是个头,最后该不会演变成他化身为狼,扑倒她这只身着家丁服的小红帽?

    大眼瞪小眼,易倾南眼睛都瞪酸了,感觉自己都快瞪成斗鸡眼了,忽觉下颌一松,一时猝不及防,出于惯性,整个人朝地面摔了下去!

    不是吧,他,居然说收手就收手?!

    啪嗒一声,易倾南摔坐在硬邦邦的石板上,着地的瞬间,手掌勉力在地上撑了下,企图撑住身体,却因为水多地滑,还是没能止住势头,反倒是手腕在石板上重重硌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了这是,发什么神经啊,要撒手也该先给她个提示好不好?!

    易倾南坐在地上,手也疼,屁股也疼,抬眸望向那还在浴桶里端端坐着的男子,真是敢怒不敢言。

    小嘴一扁,无限委屈,她这厨子兼搓澡工,忙活了一个晚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半句好话没有,唯一的报酬就是给摔了个屁墩?

    裴夜眼神渐凉,又恢复到以往的冷峻漠然,淡淡瞥她一眼,眼底竟有着些许失望,长臂一伸,从近旁另外取了张布巾,并不理她,自行洗浴起来。

    易倾南傻傻坐在地上,怔怔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她可是做错了什么?

    除了心里胡思乱想了下,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除了甩手,还对她甩脸子呢,照理说该失望该难过的应该是她好不好?!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完全是按照他的意思来的,为什么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与方才截然不同,仿佛刚刚只是她头昏脑胀做的一个梦,梦中的情景虚幻而美好,但梦醒之后,一切又重归现实,一如从前。

    真的是在做梦吗?

    她低头,看着即便摔跤都紧握在手中的布巾,那上面温热濡湿,仿佛还留着他的气味,还有他肌肤的温度,告诉她,所有都是真的,并不是她凭空所想,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虽然,那么充满绮思,那么不可思议。

    这一摔,摔得易倾南有点晕,想着要表现得硬气一些,却半天没爬起来。

    也是,她刚刚什么都吐出来了,刚感觉好了点,又开始侍候他沐浴,被这热气一蒸一烘的,再来个毫不留情一摔,没直接虚脱昏厥过去,已经不错了。

    越想越是不顺,索性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再看那喜怒无常变幻莫测的大BOSS,只见他把布巾随便搭在浴桶上,又徐徐闭上眼,仿佛方才简单的动作耗尽了他所有心神力气一般,面色微白,浑身乏力,再次靠坐在桶沿上小憩。

    敌不动,我不动!

    易倾南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暗忖那桶里的水,差不多快冷了吧?他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到底想干嘛?难不成是练什么绝顶内功心法,走火入魔,神智混乱,所以才会有这前后迥异的变化?

    在她印象里,走火入魔可是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尤其是像他这种绝顶高手,武功越高,反噬力越强。

    如果真是走火入魔,那可惊扰不得,要知道这时候他是非常脆弱的,完全没有能力抵御外来侵略,经不得半点磕碰,就是个不懂武功的寻常人,随便甩一巴掌过去,都能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

    揉着摔疼的部位,易倾南气呼呼的,真是不想再理他,可偏偏她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罪。

    或者,她能帮上一点忙?

    自己也懂一点内功心法,自我感觉也挺好的,要不,教教他?

    “将军?”等了许久,她还是没忍住,低低唤了一声,“您没事吧?”

    半晌没反应,就在她以为他睡着了,准备悄然开溜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却是反问一句:“听说你今日得罪了康亲王,被他押走了,怎么回来的?”

    ------题外话------

    抱歉啦亲们,这个周末老公老家的亲戚,老老小小一大帮人到家里来玩,要住几天呢,又不能不去作陪,昨天是白天出门晚上才回,今天我当了甩手掌柜,窝在家赶了一章出来,明天呢,又是周末,也躲不掉的要陪着,更新我尽量吧,大家别等!

相见欢 第三十一章 妖孽驾到

    府里老夫人寿宴刚过月余,主子统领三军,已是武将当中至高位者,若说还有什么喜事,想来想去,只能是迎娶那沈府千金过门了。

    她那将军主子今年二十有二,这年岁放在古代已经不小了,再不娶亲都有些说不过去,何况那还是老早以前就定下的亲事,该娶,实在该娶!

    易倾南自认是个想主子所想急主子所急的好家丁,可是听得这礼乐之声,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是闷闷的,她自己也说不出个中滋味,只能将其归结于大姨妈刚走,情绪不佳。

    府里有了新的女主人,势必又将有一番新的人员变动,上上下下,去的去,留的留,他们这些新人,地位低下,应该不会被殃及到吧。

    唉,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没什么要改变呢?真是!

    礼乐声响了一阵,就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却是停了,易倾南没注意这些,一边碎碎怨念着,一边埋着头,拖拉着脚步,无精打采朝裴府后门的方向走去。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衫子,是容泽礼给她新买的,成色款式都挺好,人也显得有精神,想到要回府,她一早还特地将新衣穿上,头发也梳得光整,婉拒了容泽礼的挽留,巴巴往裴府里赶,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在意,正忙着操办终身大事呢!

    这个裴美人,怎么就那么可恶……

    易倾南越想越不爽,低头见得路边有块小石子,不假思索地,顺势就一脚朝旁踢了出去。

    啪的一声,石子竟击在了实处,有人低叫一声:“公子小心!”

    糟糕,打着人了?!

    易倾南吓得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车夫已跳下车来,正站在车厢下方询问车内乘客的情况,看他那紧张样,不就是个小石子吗,她又没怎么用力,还能踢出个内伤来?

    再看这马车,富态华美自是不说,可这披红挂绿的,也未免太妖娆了些。

    一大早的,街上也没什么人,加之她频频回头张望,那车夫一眼瞥过来,张口骂道:“臭小子,是不是你扔的石子?”

    易倾南自然是矢口否认:“不是我,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

    车夫哪里肯信,二话不说,一鞭子打了过来,易倾南听得声响不对,赶紧往旁一躲,其实她这也是经验不足,那车夫明显就是在吓唬她的,鞭子末梢离她还有老远的距离,这会儿便是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笑得欢快。

    “真是个傻子,这么不经吓!”车夫嗤笑一声,又坐回到车架上,显然也没再把她当嫌疑人,吆喝着马儿又继续前行。

    易倾南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他这么一鞭,实在有些光火,又见那马车从身边慢慢经过,晃晃悠悠往前走,一点不像赶路的样子,倒像是在街头闲游,不由得低声嘀咕一句:“赶马车这种速度,这车里坐的不是青楼歌姬,就是纨绔子弟!”

    谁想,那辆马车竟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倏地停住,车帘掀开,一只手伸出来,朝她挥动一下:“小兄弟,过来,爷有话问你。”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够宽也够大,明明就是只男子手掌,肤色却十分白净,孔雀蓝色的衣袖上还滚着红艳艳的泥金边,正好与这妖娆的马车相衬。

    易倾南迟疑着不敢上前,对方怕是听到了自己那句话,找茬来了,她离裴府后门只差几步了,没必要去惹麻烦。

    正当她挪动脚步准备溜号,那只手微微一动,像是变魔术似的,两指并拢,其间却夹着只小小的物事,在阳光下白芒一闪,易倾南一眼瞅见,是锭银子!

    “爷就是问个路,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远了,你带爷去,这银子就归你了,如何?”那只手的主人在车厢里呵呵一笑,声音懒洋洋的,很有些萎靡的意味,果然是个纨绔!

    易倾南眼睛眯起,说实话,若对方是拿着把刀,估计对她还没啥效果,可是对方拿着的是银子……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啊!

    大白天的,还不至于被拐卖吧,有钱不赚是傻子!

    易倾南一改之前谨慎的态度,屁颠屁颠奔过去,也不急着回府了,反正将军主子娶亲呢,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他抱得美人归,她就赚得银子回,各凭本事,各得其所吧。

    “这位爷,您是要去哪儿啊?不瞒您说,小的对这上京城可熟了,随便哪个地儿都不在话下!”易倾南边说边是伸手过去,意欲去接那锭银子,至少有二两吧!

    “裴大将军的府邸,你该找得到吧?”那男子问道。

    “裴府?”易倾南闻言一怔,手悬在半空,停住不动了。

    没听错吧,这人竟要去裴府,难道是来喝喜酒的宾客?也不对啊,上京城里谁不知道大将军府,兴许他是从外地来的?

    “是的,爷要去裴府做客。”男子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都说裴府好找,附近有根高高的旗杆,一看便知,可爷怎么就没见有什么旗杆?骗人!”

    易倾南听得吐舌,旗杆曾经是有的,不过前阵让小五哥给砍了,那白玉栅栏也被将军主子给拆了,到现在还没修复,他要是找得到才怪呢。

    再倾耳细听,怪了,刚刚还震耳欲聋的礼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真是天助我也,活该她来赚这银子!

    其实此处离裴府大门不过就是一条街的距离,绕个圈子就过去了,可易倾南瞅着那锭银子,话到嘴边,却成了:“裴府么,离这儿还有点远……”

    既然是带路,路途太近了,这银子赚得也不踏实,人家给得也不情愿,反正这城西大片大片都是高门大院,外形都差不多,对方又是有车代步,多绕几圈也没什么关系。

    喝喜酒嘛,去那么早干嘛,踩着饭点就好!

    “有多远?”那男子问道,语气闲闲的,并不着急。

    “也不是太远啦,就是往前右转,再穿过一条朱雀大道,往南向青龙街,再往南向锣锅巷,然后朝北过了日月巷,再朝西往槐树街……”

    易倾南面色镇定说得飞快,那男子听得晕乎乎的,摆摆手,拍着车板道:“好啦,你就别说了,直接上来指路吧。”

    “好嘞!”易倾南答应得干脆,拉开车门就跳了上去。

    一抬眸,便和车中的男子打了照面。

    啊,妖孽!

    先前她只见着男子的手,光是那只手掌和一截衣袖都还没什么,只觉得这人肯定是名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手生得白嫩些,衣衫穿得鲜艳些,这类纨绔子弟,上京城里多的是,并不足为奇。

    可这会儿却看见了他的脸,长眉斜飞入鬓,狭眸妩媚上挑,面白唇红,艳若桃花,贵气中带着一丝慵懒,虽说比不上她那将军主子俊朗阳刚的天人之姿,却是另有一番风韵,两人若是站到一起,只怕也是毫不逊色。

    她自认为美男见得多了,首先是那号称上京第一美男的将军主子,英姿挺拔,俊美无双,再有便是康亲王宁彦辰,虽然态度傲慢了些,但不得不承认,还算得上是个清贵俊秀的翩翩公子,然后说实话,那钦犯白沐长得也蛮不错,眉目如画,清朗温润,谪仙般的人物。

    尽管如此,可见着这又一位风格独特的美男,还是被惊艳到了,闪花了眼。

    好吧,她承认,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腐女加色女。

    那个啥,江山易改,本色难移!

    不过还好,经过几次与裴美人的无距离接触,她的免疫能力大大增强,就是恍惚了那么一会儿,就已经回过神来,咧嘴笑道:“多谢公子爷打赏!”顺势便将对方手里的银子接过来,生怕人家反悔一般,立时塞进腰袋。

    二两银子呢,下回休假了就请大伙去吃大餐,把翠丫也叫上!

    见她一张小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男子微有诧异,这上京城里倒是人才济济啊,且不说他将去的那裴府,就是大街上随便问个路,都能碰上个俊俏得过分的小少年。

    “车夫大哥,麻烦右转!”

    “车夫大哥,往南,往南走!”

    “车夫大哥……”

    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易倾南便拿出十二分的敬业精神,密切关注路况,身体前倾,指挥若定。

    在旁人看来那可是认认真真在指路,可实际上她是刻意避开裴府的方位,在城西范围内绕来绕去,七弯八拐的,目的只有一个,把那车夫脑袋绕晕!

    “还真挺远的。”那男子往外看了一眼,撇嘴。

    “不远了,一会儿就到了!”易倾南自觉也不能绕太久了,省得对方怀疑,忙岔开话题,随口道,“公子爷是第一次来上京吧?这上京城大得很,出行可都要坐马车才方便!”

    这话声音大了点,正好叫前面赶车的车夫听见了,哼了一声,不屑道:“再大,也比不上我们墨兰城大!”

    墨兰?没听说过。

    不过她对这苍汉国也不熟,除了国都上京,就只知道个青州和沧州,至于什么墨兰,多半是个偏僻小城吧。

    那车夫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个小地方来的乡巴佬,到了大城市不习惯呢,还是觉得自己那地儿好。

    笑了笑,也没反驳,信口问道:“公子爷贵姓啊?这回在上京城住多久呢?”心里寻思着,将军主子娶亲,前来观礼道贺的宾客怕是不少吧,晴朗居只怕都塞满了,要侍候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众人恐怕又要不眠不休,加班加点干活,真是,悲那个催的!

    “就凭你,也配问我家公子的姓氏?!”那车夫又转过头来不屑哼道。

    易倾南被他连番抢白,心里难免窝火,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忍了!

    “林枫。”那男子淡笑一声,喝止那欲语还休的车夫,“这里是上京,可不是墨兰,人家的地盘,你就收敛些吧,别那么多牢骚。”说罢转头朝向易倾南,笑得温和无害,“我复姓赫连,在上京城么,怕是要住好一阵了。”

    什么,好一阵?

    易倾南一听不妙,不就是喝个喜酒么,住一两日也就是了,怎么会是好一阵呢,看那将军主子冷冰冰的性子,也不像是个好客之人啊!

    住一两日她倒不怕,反正自己只是个三等家丁,也靠近不了这些看似富贵的宾客们,顶多就是离晴朗居远点罢了,可是要住好一阵,难免会逛逛园子,四处参观走动的,这要是碰上了怎么办?会不会找她要回这带路的资费呢?

    已经装进兜里的银子,要再拿出来还给人家,那可是在割她的肉呢,还不得心疼死!

    心思一转,当下打定主意,一旦到了裴府大门口,自己就趁其不备,立马开溜,而且从即日起,一定恪守本分,低头干活,绝对不出现在公众场合!

    这会儿也不敢再瞎指路了,得赶紧将这妖孽送到地方,自己也好早点脱身,等趁着人多溜回了府里,把那黑衣黑裤一换上,再戴上那黑色小帽,整个人就跟个黑不溜秋的老鼠似的,谁还认得出来?

    对了,她那套脏了的黑衣黑裤被医馆聋哑老妪给丢了,回了府还得再领一套,可得记住了,要不这套换下就没衣服穿了!

    易倾南一路想着心事,一不留神,马车已经顺着她指的方向,慢慢悠悠到了裴府大门前方。

    裴府正门处人满为患,门口站着裴夜和宁彦辰,两人都是一脸肃然,下首立着苍汉负责接待夷陵皇子的官员,一个个汗流浃背,紧张不安的,一干演奏乐器的乐师们在府门背后呆呆站着,茫然不解,街道上还停靠着几辆有皇家标示的马车,马车里空荡荡的,只有物品,却无一人。

    本来随车来府的夷陵皇子不见了!

    这下可不得了,那可是苍汉国的贵宾啊,在上京城贸然失踪,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这一干臣子大员轻则降职受罚,严重的话,那便是项上人头不保的大事!

    “我已经派人去沿途查找了,你们再想想,皇子殿下是怎么交代的?”裴夜冷然问道。

    他派出去的虽不是七星卫,却都是禁卫军缇骑当中的精兵,从来都是业绩斐然,能力超强的,没理由找不出个异国皇子来。

    但就是那么巧,某人指挥着马车在裴府周围到处绕路,每一回都是恰到好处避过了缇骑们的追查,堪堪躲了过去,是以缇骑们还在四处找寻,却不知他们要找的目标已经自己找来,正徐徐朝裴府靠近。

    夷陵皇子此行带的人并不多,只有四名侍卫,其中三人现在都站在府门处,一副毫不知情的神态,听得裴夜发问,慢吞吞回了句:“殿下说想看看上京城的景致,让我等先过来,他一会儿就到。”

    宁彦辰冷笑道:“行哪,本王也不信,好好一个大活人会自己走不见了!”

    裴夜瞥他一眼:“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给我惹来的祸患……”

    宁彦辰立时噤声。

    过不多时,忽听见街口传来马车声,一辆装饰华美的四轮轻车悠悠驰来。

    夷陵诸侍卫转头望去,均是面露喜色,叫道:“来了!殿下来了!”

    裴夜与宁彦辰对视一眼,与众官员一道迎了上去。

    “到了!到了!”易倾南掀开车帘看了看,欢呼一声叫道,因为她看的是侧面街景,自然没看到迎面而来的一大群人,还暗自庆幸呢,这二两银子赚得可真容易,等这赫连公子前脚进了府门,她后脚就开溜。

    可谁能想到,马车停下,车门打开,车下端端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是那康亲王宁彦辰,而另一人,竟是她那将军主子,裴美人!

    易倾南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几乎不跳了。

    还溜什么溜,被堵了个正着!

    谁来告诉她,这是什么状况啊,新郎官亲自来迎接宾客?可他身上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衫,官帽俨然,威风凛凛,一抹笑容冷凝在唇边,眼眸里浓黑氤氲,暗藏不悦,这可不像是成亲,更像是……上朝!

    “将、将军……”易倾南口齿不清唤着,勉强记起车内男子的身份,讪讪笑道,“小的给您带客人来了!”

    裴夜根本不理她,却是朝向她身后之人,肃然行礼:“裴夜见过皇子殿下!”

    现场除宁彦辰之外,一干人等皆是恭敬行礼:“见过皇子殿下!”

    易倾南愣在原处,忽惊忽喜,原来不是娶亲,是在迎客啊?!

    真好,裴美人的清白保住了!

    可貌似她又惹麻烦了,而且是大大的麻烦,她顺便带来只妖孽男,没想到竟是那什么夷陵皇子——

    赫连祺!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理解,每一条留言我都看了,很有帮助,我在试着吃一种中成药,还有褪黑素片,这两晚能睡一会儿,白天的状态也稍好点了,我慢慢调整,尽量更新,真的很感谢大家!把龟央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相见欢 第二十四章 东窗事发?

    易倾南立在原地,如实答道:“小人自己走回来的。”

    这将军主子消息倒是灵通呢,夜里才回府,就什么都知道了,谁告诉他的,宁彦辰?还是府里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夜又问。

    易倾南回忆下自己对宁彦辰说的供词,原封不动倒了出来,当说到自己去那泰和记买布料给室友做短褂时,只听得裴夜淡淡哼了一声:“你对他们倒是很好。”

    “他们对小人也很好。”易倾南小声回了一句,这就是她做人的原则,谁对她好,她亦全心全意待之。

    出于私心,她继续隐瞒了自己出入明荷绣坊的事,裴夜一时也没听出不妥,只道:“你这惹麻烦的本事,倒是难得一见。”

    易倾南因为他方才骤然变冷的态度,心里还有点小郁闷,不由得低声嘟囔:“小人从来不惹麻烦,通常都是麻烦来惹我。”

    裴夜扯了扯唇角,眼神微冷:“往后康亲王再来府里,你记得离他远点。”

    易倾南点头称是,心里愈发委屈,听他这口气,倒像是她主动招惹那宁彦辰一般,可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啊!

    “好了,你出去吧,叫裴宝进来。”裴夜继续坐在浴桶里,双眸闭上,似在沉思。

    “是,将军。”易倾南行了个礼,脚步不停退了出去。

    出了浴室,身上压力骤减,易倾南长舒了口气,感觉自己表现尚可,没出什么问题,自身秘密也是遮掩得好好的,只是这会儿心里有点空,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不舍。

    对于这样的心情,她也没觉得太奇怪,那将军主子的魅力她老早就知道了,通房、仰慕者、未婚妻,府里府外一个不少,听说这几年上门说媒的婆子几乎踏破了门槛,但凡他出现的公众场合,没一次不是引发万人追逐的轰动效应,对于这样帅得冒泡的男子,任何女子都会多少有点心动吧,更何况,是夜深人静之时,在浴室这种引人遐思的地方,对方还未着寸缕,赤裎相见!

    真是,劲爆到极致!

    脸上一阵热烫,她边走边是回味着方才所见的美景,莫名地,心里也跟着热乎起来,可又不像脸上那么热那么烫,而是暖暖的,有种微醺的愉悦。

    虽说今天忙活了一整晚,累得身子虚晃,两腿发软,可是她看到了那副让人狂流口水的好身材,不吃亏,一点都不吃亏!而且是大赚特赚!

    忽然间,她竟有了重拾画笔的冲动,想把刚刚那一幕给画出来,然后谁也不给看,就自己收藏!

    唉,这个妖孽的裴美人啊,真是叫人又怕又恼又……

    后面那个字没想出合适的,便已打住,易倾南在浴室外的空地转了一圈,好歹找着了路,不知是进还是出,反正是踏进个拱形石门,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个宽敞的庭院,院中回廊曲折,其间植树栽花,幽香四溢,扶疏的花树背后隐约可见正屋与厢房。

    易倾南正探头探脑往里望,忽然黑影一晃,有人窜到跟前,她还没看清样貌,就听见一声轻咦:“是你?”

    一名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好端端站在对面,想是认出了她就是方才在厨房里忙活的小家丁,便道:“你有事?”

    易倾南见是刚刚吃过她炒饭的侍卫之一,长得最清秀的那个,忙含笑道:“将军叫我来找裴宝哥,麻烦侍卫大哥帮我唤他一声。”

    这侍卫正是裴夜的七星卫之一,排名最末的摇光,既然是裴夜的贴身侍卫,自然有着如主子一样的通病,整张脸看不出喜怒来,听了她的话,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嗖的一下,人便消失了。

    “喂,你……”易倾南被他闪电般的身影吓了一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北斗七星卫啊,吃饭的时候倒像个人,这行动起来就像个鬼!

    没过一会,就见裴宝急匆匆从那回廊里出来了,一见是她,先是一愣,接着即是笑道:“哈哈,看你这倒霉样,肯定是做得不好,被将军撵出来了,是不是?”

    易倾南低头看看自己,刚才在地上摔那一跤,沾了一身的水,现在还滴滴答答的,确实狼狈,也没反驳他的话,只道:“裴宝哥,将军叫你赶紧去。”

    “这不用你说,我早就猜到是这结果,你想啊,我服侍将军服侍了这么多年了,他只需要眨眨眼,我就知道他要什么!知道么,这叫做默契,你小子也别费神了,再学个一年半载也是学不来的!”裴宝得意洋洋,原本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加上那张胖乎乎的脸,越看越像个笑弥陀,随意一指,朝她挥手道,“大门在那边,你自个儿回去吧。”

    易倾南能回寝室休息,自是求之不得,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身就走。

    “哎,易小五,回来!”裴宝又叫住她。

    “还有事吗,裴宝哥?”易倾南依言站住,又几步过来。

    裴宝盯着她的脸,一瞬不眨,眼露疑虑:“我说你这脸,怎么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没生什么怪病吧?”

    易倾南摸摸自己的面颊,忽又想起那美人出浴的画面,温度立时又上来了,赶紧摇头:“没,只是刚才被热气给蒸的,有点闷。那个,裴宝哥你快过去吧,别让将军等急了……”

    “嗯,你这身板太单薄了,记得要多吃,多锻炼,别成天病怏怏的。”既然知道这少年不会抢自己的差事,更不会影响到自己在将军心目中的地位,裴宝爱唠叨的脾性又回来了。

    “知道了,裴宝哥再见!”

    “再见再见。”

    主子有令召唤,裴宝也没敢怠慢,撇下她马不停蹄赶去了那边浴室,一掀竹帘,唤了声主子便是疾步过去,瞥见跟前的情景,却是怔住了。

    他那从来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主子,此时正静静坐在早已凉掉的水里,眸光定在一处,像是在回忆某些年代久远的往事,想得那么出神,那么沉迷,似是忘了周遭的一切。

    “主子?”裴宝大着胆子轻唤。

    裴夜略一抬眸,并不理会,只轻声一叹:“我还以为……可惜,不是。”说罢,突然起身,从浴桶里站起来,大步跨出,捞起旁边衣架上的薄衫,直接罩在**的身上,出门径直去了。

    “不是叫我回来侍候吗?”裴宝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今晚可真反常啊,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急急收拾好浴桶布巾等等物事,并将浴室清扫干净,裴宝又赶回了方才的庭院,一进寝室,床榻上被褥还是他方才铺好的模样,再望向窗外,居然看见剑光挥舞,树叶纷飞,那练剑之人,不是他那将军主子,却又是谁?

    裴宝三步两步赶过去,只见裴夜身着一件薄衫,长发随意挽成个发髻,手持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手腕抖动,挽起一朵又一朵的剑花,忽而轻盈,似蛟龙临渊照水,忽而迅捷,如猛虎御风出山,那原本湿透的衣衫早被他勃发蒸腾的内息烤了个干爽。

    但见他左削右劈,剑走偏锋,起初只是随意挥洒,到后来却是将剑作刀,越舞越快,愈使愈重,全是威猛刚劲的招式,不看其人,只观其招,便可看出舞剑者沉郁难抒的心境。

    “将军这是怎么了?”他悄然过去,在圈外站定,朝一旁观战的七星卫低问。

    众人皆是默然不答,只性格相对随和的开阳给他回了一个耸肩的动作,意思是你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得知?

    裴宝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咬牙:“易小五,这个臭小子,是他,一定是他惹将军不高兴了……”

    易倾南此时刚回寝室,听着此起彼伏轻重不均的鼾声,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是着凉了,还是有人在背后骂自己啊?

    她偏头朝通铺上黄芩的方向瞟了一眼,黑乎乎的很是沉静,应该是睡着了,当下也没在意,随意擦了擦身子,套上身干净衣服,又将那瓷瓶取出来,给自己颈项上的伤口抹了点,肚子还饿着,但人已经累极,几乎是倒床就睡了。

    易倾南回来得晚,也没睡一会,天就蒙蒙亮了,听得伙伴们开始悉悉索索穿衣穿鞋,她揉了下惺忪的眼,慢吞吞爬起来,穿戴洗漱,再迷迷糊糊跟着伙伴们去吃早饭。

    尽管昨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但她坐在饭桌前,看着那热腾腾的馒头和稀粥,竟没什么胃口,只是觉得整个人都特别困,特别累,浑身乏力,除了想好好睡一觉,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易倾南拿起个馒头,小口吃着,边吃边是低头喝粥,旁边江玉涵看出不对来了,手肘轻撞她一下:“小五,你不舒服啊?”

    “啊?”易倾南抬头,脑子里有点晕,勉强对他笑一下,“没,我就是昨晚睡得不好。”

    昨晚临出门的时候,她是跟大家悄悄打了个招呼,说是出去找点东西吃,后来众人等了一阵没等回来人,也就各自先睡了,早上见她面色不太好,都猜想是她出师未捷,空手而归,因为这个不高兴呢,所以都知趣没去询问她昨夜的行踪。

    这会儿见她连东西都吃不下,都纷纷留了神,王福贵却是个大嘴巴,哈哈笑道:“小五,你昨晚是不是吃太多了,一顿管三顿啊?”

    易倾南瞪他一眼,又埋头下去喝粥,却没见那边门口,周许氏面色微白,投来一瞥,嘴巴张了张,又咬咬牙,转身而去。

    少年们吃过早饭,就开始上工了。

    今日新人们的任务是清扫院子,这在古代做清洁工作有一点不好,就是缺乏必要的工具,就拿这冲洗地面来说吧,要是换做现代,那肯定是拖着长长的水管,直接连通水龙头,用那种高压水枪来冲洗,又省力又快捷,而在这里却是老老实实,一桶一桶去打水,一桶一桶人力冲刷。

    要是以往,来回奔走打水也没什么,别看她身板小,力气可大着呢,而且精神抖擞,体力充沛,干起活来并不比王福贵和常宽差,只不过有时候是她偷懒来着,所以成绩会相对差一点。

    可今天就不同了,明显觉得腰酸腿软,困乏无力,一点打不起精神来,还有啊,胸部又开始胀痛起来了。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像裴宝说的,生什么病了?

    临近午时,眼见半天的劳作就要收工,忽然脚步声纷沓而至,东头气势汹汹过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大管家郑直,他身后还跟着几名管事,以及数名身着蓝衣的二等家丁,直冲着正在劳动的新人们走过来。

    少年们起初还以为跟往常一样,只是领导例行巡视,也没在意,该干嘛干嘛,却听得一声冷喝:“大家都停下,站好,听大管家问话!”

    出声的不是三等家丁的管事周林,而是站他旁边的二等家丁管事,窦庆云。

    易倾南正觉得累,便顺势住了手,与伙伴们一起排队站好,目光不经意望过去,却见周林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而窦庆云也是神情古怪,接连看她好几眼,似是颇为无奈。

    这是做什么,来逮干活偷懒的家丁?

    可她刚刚极力坚持着,并没有流露半分啊!

    正觉疑惑,就听得郑直环顾下四周,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我裴府家训中第十九条,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可记得?”

    少年们不明所以,齐声回答:“记得!”

    “那好,大家便反思一下,自己最近可有做过错事,于心有愧,我这里给你个机会,自行站出来,好好承认罢!倘若一心隐瞒,企图蒙混过关,哼哼——”郑直冷笑两声,眯起眼道,“可别怪我手下无情,对你不客气了!”

    易倾南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他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在影射她?

相见欢 第二十五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

    挺了挺一马平川的胸,易倾南自觉没做什么露馅的事,平日她不论如厕还是沐浴,都有福贵在外面守着的,被人偷窥的几率基本为零,所以用不着自己吓自己,说不定郑直是在讲别人呢。

    周围一片静默,少年们个个站得笔直,没人吱声,更别说是站出来承认。

    郑直当下沉了脸,冷笑道:“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好,我就直说了,昨天夜里,大厨房里整整一篮子鸡蛋,至少三十多个,另外还有不少食材,满满一大桶饭,全都被人偷吃了,现场脚印混乱,一片狼藉,是你们当中的谁干的?自己站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吸气嘘声,这偷吃的人是猪啊?居然吃那么多!胆子也是大得离奇,作了案都不打扫下现场!

    易倾南感觉到两侧都有眼风过来,她顾不得去看是谁在偷瞟自己,只是暗道一声糟糕,昨晚回寝室太晚,睡得也是迷迷糊糊不安生,竟忘了这茬大事,自己吃撑了出去狂吐,竟忘了答应周家婶子的事,清理厨房,收拾残局,更忘了告知一声,昨天夜里将军主子和他的侍卫回来,将厨房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得个一干二净。

    周家婶子肯定是生气了吧,觉得她不守信用,不识好歹,唉唉,都怪自己不好!

    再一想又有些不对,周家婶子再是生她的气,也不会傻傻跑去告诉郑直啊,搞得一行人如此兴师动众前来问罪,这里面是不是另有什么玄机?

    眨眼间,易倾南想了很多,有一点她倒是想对了,这件事确实跟周许氏没关系。

    话说大厨房里的婆子们都是住在一起,平日也是一同上岗开工,几人今天起得早也去得早,几乎是跟周许氏一前一后进的厨房,都看见了那厨房里的情景,易倾南走的时候只是随意洗了锅碗瓢盆,归放的位置却有些不对,至于那些蛋壳豆荚之类更是忘了带走。

    平时郑直管得严,大厨房的食材原料什么的,消耗了多少,又采购了多少,都是有大致记录的,周许氏给她留的那锅鸡蛋和馒头,是花了心思从别处抠出来的,账面上也看不出来,可是别的东西就不同了,比如那篮子鸡蛋,比如那一桶冷饭,再比如那些荤素食材,稍微一查就会发现问题。

    对于这厨房里的异常状况,周许氏只道是那易小五头回来此,看见这么多好东西,一时起了贪念,不仅是吃了,而且还拿了,她又是憋闷又是焦虑,却并没立即表现出来,只是下令让婆子们谨慎言行,不予外传,同时也在想办法,自己拿出钱来及时补上差额,将此事应对过去,而早上她在厨房门口看见易倾南在饭桌上恹恹的模样,碍于人多,终是忍住没问。

    谁知这大厨房里有个姓宋的婆子,过去因为分工的事,与周许氏有些嫌隙,这会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表面没说什么,一转背就悄悄溜出去,向大管家郑直告了密,于是便有了这次兴师问罪。

    尽管易倾南没想通这前因后果,可她却丝毫不惧,反正那些东西都是将军主子和他的侍卫吃的,跟她没关系,至于最后那锅食物,她倒是全吃了,可是也全吐出来了啊,一点都没剩下,都在那将军主子身上呢,所以还是跟自己没关系,干脆一并记在他们账上好了。

    想到这里,她准备说话了,谁知郑直瞪她一眼,抢先一步开了口:“易小五,有人看见你昨晚出了男苑,往大厨房的方向去了,可有此事?”

    有人看见?

    易倾南心下一默,已经得出了结论,又是某人在暗地里使坏,可惜,她没做亏心事,根本不用怕。

    “没错,小的是去了大厨房,那些食材都是小的用了。”她坦然应道,说到用字,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郑直唇角扯了下,并不问她具体细节,却是厉声喝道:“大厨房每晚都是定时关窗锁门的,你怎么进去的?是谁放你进去的?你在那大厨房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易倾南听着他的话,慢慢觉出不对劲来了,再看看他旁边的周林,面色足可以用难看来形容,心头一动,忽然明白过来,这次的事件已经不单单是针对她一个人,还有周家婶子,甚至是周林!

    是谁,谁这么狠?

    定了定神,她冷静回答:“小的没做什么,只是用了厨房里的材料,做了些食物出来,给……”

    没等她说完,郑直便是一口打断道:“来人,把易小五押去柴房,本管家要单独审问!”

    易倾南听得大急,单独审问,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屈打成招的剧情发生,自己根本没做错事,自然是不能让他得逞!

    这关键时刻,只能是拼着得罪大管家,撕破脸皮,努力自救!但无论如何,不能把周林夫妇俩拉下水!

    她退开一大步,避过那扑过来的两名蓝衣家丁,大叫:“小的冤枉,小的全凭将军吩咐,是给将军和侍卫大哥们做宵夜,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也没有报告周管事!请大管家明察!”

    “是么?”郑直眼神一闪,“那你怎么进去的?”

    “小的是……”自然不能说是周许氏放她进去的,易倾南回想着那厨房的构造布局,脱口而出,“将军他们等着要吃东西,小的心急之下,翻窗户进去的!”

    郑直连连冷笑:“易小五啊易小五,早听说你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可惜,今日你翻不了身了,告诉你吧,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周林家的,已经承认是她放你进去的!”

    话声落下,不仅是易倾南,连同周林都当场傻了。

    周林本来是在别处忙碌,临时被郑直招去,说是依次排查偷吃嫌疑人,这才跟了过来,他事先对此并不知情,更不知此事竟和自己那口子有关。

    易倾南也愣住了,她不愿周许氏和此事沾上关系,是福是祸,自己一人扛下便是,没想到周许氏自己却先一步承认了,要是两人事先能通通气该多好,这下可糟糕,就算最后事态平息下去,可跟郑直之间是存了龃龉,往后的日子,大家都不好过了。

    其实她是不知道,在郑直一行来此之前,大厨房的所有人等就被带去了女苑,由专人审问过,那周许氏是个耿直人,也不愿拖累旁人,一口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那审问之人很是狡猾,硬是咬定三等家丁易小五已经招供不讳,周许氏无奈之下,只好说是见易小五这几日病了,所以给其留了一份病号饭在厨房里,如此云云。

    “大管家,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周林着急解释。

    郑直冷着脸摆摆手,并不愿听,却是朝向易倾南道:“易小五,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给我押下去!”

    “我自己会走,别碰我!”易倾南肩膀一缩,避开那两名家丁伸过来的手掌,又转过头去,正色道,“大管家,小的没说假话,昨晚确实是将军和侍卫大哥们突然回府,到处找东西吃,正好与小的碰上,小的这才斗胆动用了大厨房里的资源,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飞鹤园问问,小的若有半句假话,便任凭处置!”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拂逆大管家的权威,先行示弱,自己朝不远处的柴房走去。

    郑直听她说得镇定而坚决,倒是留了个心眼,挥手让那两名家丁撒手,只是跟随而行,再招来二等家丁的管事窦庆云,当着众人的面道:“也罢,窦管事,你就去飞鹤园问个清楚。”

    易倾南走在前面,耳朵竖得高高的,将此话听得清清楚楚,自是放下心来,据她平日的观察,这窦庆云自从上回清波园之行,对自己颇有好感,此时由他前往询问,应该不会为难自己,而昨晚不管是那将军主子,还是他身边的七名侍卫,一个个都吃了自己做的东西,瞧他们当时吃得津津有味的,也不至于过后就翻脸不认吧。

    越想越觉无虞,她便安安心心随那两名家丁进了柴房,听得背后咔嚓一声落了锁,也并不担忧,而是打算趁此机会,好生休息一番。

    这只是裴府一连排柴房里的其中一小间,也是位置最为偏僻的一间,只有门,没有窗,屋子狭小幽暗不说,还堆满了杂物。

    易倾南打量着周围环境,一边低咒,一边动手收拾,好不容易才挪开那些粗壮的柴火,腾出一块空地来,又找来些稍软的柴草铺在上面,先是坐了一会,随后再也耐不住困乏,索性躺了下来,本来想着过会儿就会有人来放自己出去,歇歇就好,没想到这一躺,眼皮逐渐打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许久,好似还做了个光影迷离的梦,睡梦中只觉得浑身冒汗,胸口发闷,竟是从未有过的烦躁不适。

    醒来时不知时辰,只觉得光线愈发昏暗了,她晕乎乎撑起身来,头重脚轻走去门边,透过门缝往外一望,这一眼可不打紧,却把她吓了一跳!

    没看错吧,外面阴沉沉的,天都快黑了?!

    记得进门的时候正是午时,难道她竟睡了半天了?照理说窦庆云早该问过折返回来了,可为何没人来放她?

    易倾南愣愣坐下,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都没力气,更没精神,她以为自己是病了,可一摸额头,冰凉冰凉的,没发热,只是满头冷汗。

    这几日过得实在混乱,既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想必就是这个原因,身体开始报警了,不听使唤了,她想到了那套强身健体的内功心法,正好此时一人独处,便盘腿坐好,凝神静心,一句一句默念口诀,任那内息在全身各处游走。

    说也奇怪,这套心法在平日修炼顺畅,这会儿练到大半,却进行不下去了,但觉内息行至下腹丹田,便自停滞不前,久而久之,却有股燥热之气升起,并伴随着隐隐的腹疼感,搅得她坐立不安,难以持续。

    易倾南却是个倔性子,一咬牙,强行冲关,所有内息都往那处涌去,下腹渐有胀感,她稍微迟疑下,忽地下体一热,有什么温热之物竟喷薄而出。

    糟了,她跟那将军主子一样,也走火入魔了?

    易倾南赶紧收势停住,动动手脚,扭扭脖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股间稍微黏湿,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忙慌慌褪下长裤,定睛一看,果然,那亵裤上沾了些许血迹!

    初潮来了?!

    她仔细查看下,得出肯定答案。

    见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易倾南拉上裤子,真想骂娘,什么倒霉事都聚在一起了,她环顾四周,先前收拾的时候就搜寻过了,这屋子里除了柴火还是柴火,没别的物事,这会儿又不死心翻找一阵,还是没有可以用的东西,总不能垫点柴草在身下吧,那多脏啊!

    夏天身上穿得也单薄,没办法,她只好把裹胸的布带摘下来,胡乱绑在亵裤上,将就着穿好,又将裤带系得更紧些,还连打了几个死结,做完这些,便是急急奔到门边,砰砰砰地捶打着那坚硬粗糙的铁门。

    “外面有人在吗?有人吗?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易倾南一下又一下捶着门,呼唤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出什么事了?

    世界末日吗,人都死光了?

    又过一会儿,她便感觉到身下又有热流溢出,量开始多起来,前世初潮的记忆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清了,正是如此,才愈发觉得恐惧,那几层薄薄的布料,怎抵得住一波又一波潮水汹涌?

    只怕等不及被人释放出去,她就已失血过多,暴毙柴房!

    “开门!快开门!放我出去啊……”

    易倾南嗓子都喊哑了,手也捶得破了皮,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到了一丝脚步声。

    深浓的暮色中,有人朝柴房的方向循声而来。

相见欢 第三十二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近来医馆的冷清,今朝裴府的异常,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原因无他,正是为了迎接这位贵宾进府。

    易倾南想通了这前因后果,赶紧滑下车去,十分狗腿地站到裴夜身侧,朝着那车厢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做足奴才的本分。

    “裴将军。”赫连祺朝裴夜点了点头,眉开眼笑,“真不好意思,本宫可要在贵府叨扰一阵了!”

    “荣幸之至。”裴夜简短回应,话是如此,可那张俊脸上却无半点荣幸的神态。

    赫连祺早知这位苍汉大将军性情,也不足为怪,一步跨下车来,在他几名侍卫的簇拥下,迈步朝裴府大门处走,宁彦辰见状忙率领一干官员迎上来。

    易倾南暗地松了口气,正说趁着人多悄悄往旁边溜走,却不料赫连祺往前走了两步,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倒转回来一把拉住她,亲热搭上她的肩膀道:“小兄弟,今日真是多谢你带路了!”

    “殿下客气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易倾南受宠若惊,立时改了称呼,人家还是一国皇子呢,看这态度,这语气,多平易近人啊!不自觉又偷瞄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眸色冷冽,连同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气,他可是在生自己的气?

    心念意动,虽然还没确定,肩膀已是顺势一沉,不着痕迹避开了赫连祺的触碰。

    “这不是你府里那小家丁吗……”宁彦辰走到裴夜身边低道,满目诧异。

    裴夜眸光微凝,也不知是因为听见他这话,还是因为看见易倾南的小动作,情绪一闪而过,脸色缓和了下,抬手道:“殿下,请——”

    大将军在前引路,亲王爷亲自来迎,众目睽睽之下,赫连祺这会儿若是再跟易倾南热乎也就说不过去了,只笑了一笑,放开了手,大步上前。

    礼乐声再次响起,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易倾南正趁机倒退着往来处溜走,谁知那赫连祺走到石阶处,又回头,远远朝她微微一笑:“小兄弟,改日爷出门游玩,还找你当向导!”

    所有的目光都随着这一声投注在易倾南身上,有阴沉,有惊诧,有不解,有疑虑,有考量……在这里面,易倾南还看到了一道忿恨的目光,尽管是一闪而逝,可她就是捕捉到了,是大管家郑直!他也在迎接贵宾的大群人当中!

    这个发现令她不由得瑟缩一下,又被大管家盯上了,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真是个倒霉的娃,唉,赶紧溜呗!

    一步,两步,三步……悄悄挪动,渐渐远离事故现场。

    “门在这边,你还往哪里走?”说话的却是裴夜,声音里有着微微的冷意。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是听得一头雾水,赫连祺更是愣住了,不经意侧目,却见那边的小少年将本来已经跨出的脚收回来,带着丝诚惶诚恐的笑容,可怜巴巴地迈动着小细腿,认命跟在队伍最后面。

    他……也是裴府的人?

    赫连祺显得有些意外,又回头看了易倾南一眼,这才大步踏进门槛。

    易倾南此时正是脑门发麻,大着胆子抬眸望了眼那发话之人,却见他正陪着赫连祺进府,根本没看自己,倒是宁彦辰目光过来,脸上是一抹幸灾乐祸的嘲笑。

    BOSS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这个认知让她着实不安,可有什么办法,主子之命,莫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赫连祺一行人进了府,由宁彦辰与裴夜作陪,去了装饰一新的大厅,各级官员也随后跟进,易倾南逮着个空当,终于成功溜号,一溜小跑朝着家丁苑而去。

    一路上她都在寻思,裴美人为什么生气,自己也没做什么啊,不过就是帮人带了个路,助人为乐,这是美德,人家非要给银子,她推辞不过才收下的,更何况,收银子的事他应该不知道吧!

    她也没想到对方是夷陵皇子身份,要不她肯定是避得远远的,之前的事件还不知是怎么个处理结果,如今自然将低调行事作为首要原则,鬼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亮相出风头呢!

    不是说不知者无过吗,大BOSS生的是哪门子气呢?

    易倾南越想越是乱无头绪,匆匆回了寝室,屋里没人,想来大伙都在外干活,回头瞥见她那套家丁服被人洗净叠好放在箱子上的,赶忙取来换上,对镜左顾右看,整理着装。

    因为刚刚稍有运动的缘故,但见那镜中之人眼眸乌黑晶亮,小脸白里透红,鲜嫩得能掐出水来,怎么看都是个又俊又靓的小家丁,这让她心情好了许多,怕什么怕,如此人见人爱的小五哥,裴美人怎么会跟自己生气呢,肯定是为别的原因。

    易倾南自我安慰着,在屋里待了一会儿,便动手将寝室打扫了下,到处收拾得干净整齐,眼看午时到了,如她所愿,外间响起一连串脚步声,和少年们低低的说话声。

    “小五,你回来啦?”第一个进来的是陆大庆,一见她在铺上坐着,又惊又喜嚷道,“难怪我今天一起床就觉得天色格外好,原来是因为你要回来啊!”

    王福贵过来对着她的肩膀就是一拳:“真是的,要回来干嘛不事先说一声啊,你是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是吧?”

    常宽和江玉涵也紧跟着进门,呼呼围拢过来。

    “小五!你这几天不在,可想死我们了!”

    “你回来得真是时候,你都不知道,今天府里来了贵客,不仅是将军,还有康亲王,还有宫里来的好多人都在,可热闹了……”

    “我知道,夷陵皇子来了。”

    易倾南神情淡定道出真相,可把众人佩服得,纷纷道:“小五你可真厉害,未卜先知啊!”

    “你肯定是听府里谁说的,是不是?”

    “是你个头!”易倾南撇撇嘴,那夷陵皇子还是自己带到裴府大门口的,照理说自己还是个功臣呢,真搞不懂为何还这么惴惴不安的?抬头看了看那后面进门的几名少年,虽然都没说话,但眼神还是颇为友善的,只最后进来的黄芩,不知是躲闪,还是别的什么,一点没看自己,便是躺在了靠门的铺上。

    对他这副模样,易倾南丝毫不感意外,这些日子闲下来一想,那日的事件确有很多疑点,首先,众人本来干活干得好好的,巡查的领导们也就是走走过场,可黄芩偏偏开口招呼,使得那郑直停了下来;其次,她与郑直向来毫无瓜葛,可郑直最近对她好似很是不满,这其中免不了有人在捣鬼;再次,郑直是怎么知道她当晚出了门,还去往大厨房的方向,哪个向他暗中禀报?

    如果说这寝室里有内鬼的话,他便是最大的嫌疑人,而刚刚的表现,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做贼心虚。

    这时候易倾南心里琢磨另外的事,也顾不上跟他计较,反正以后更加小心谨慎便是,略想一下,便压低声音道:“对了,我这几日没在府里,有什么变动没有?周管事和周家婶子他们情况如何了?”

    那晚江玉涵去飞鹤园搬救兵,遇上出来寻人的王福贵和陆大庆,一起去了关押她的柴房,这三人都在场目睹了事件过程,回来被常宽一再追问,又悄悄告知了他,是以易倾南问得含糊,四人却都心知肚明。

    将圈子围得更紧些,陆大庆朝她凑近一点,一脸郑重道:“小五你还不知道呢,那个欺负你的家伙是杨嬷嬷的干儿子杨春明,听说那晚是他进府来找他干娘要钱,在大管家那里偷了钥匙,趁黑摸到柴房来了。他被将军一把摔在墙上,当时就撞晕了,后来将军叫人将他抬走了,也不知是抬去了哪里,将军还把我们找去,下了封口令,任何人不得在府里议论此事,违者予以重罚!”

    易倾南吃了一惊,唇角不由得上扬:“真的?”太好了,她还正愁没脸见人呢,没想到那将军主子早把这问题解决了!

    “真的真的。”江玉涵点点头,低声补充道,“我还听说,那家伙被撞成了傻子,好似还有别的什么伤,还是杨嬷嬷去求情,将军才勉强让人给治了下,然后就送回老家去了。”

    常宽也道:“嗯,事后大管家被将军罚了两个月的月钱,还有周管事和周家婶子,他们都没事了!”

    不用说,这些都是将军主子的手笔!

    易倾南心里那个激动啊,真恨不得抱住那裴美人来狠狠亲两口,那张刚刚才见过的冷冰冰的脸,一下子变得可亲可爱起来,公正断案,明察秋毫,真乃青天大老爷是也!

    伙伴们几日没见,聚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又眉飞色舞说了好一会府里的事儿,听他们说,今天夷陵皇子登门入住,大将军特地设宴款待,康亲王和一众官员都在席上,府里各园的小厨房忙不过来,大厨房也得帮着做些活计,府里众人的午餐饭点相应延后,是以大伙才得空回寝室来休息。

    正厅那边的礼乐声隐约传来,听得少年们心痒痒的,他们只是在外院干活的粗使家丁,无缘得见夷陵皇子的真容,此时也吃不上饭,肚饿难耐,便开始转移注意力,猜测起那皇子的年岁和相貌来。

    “我听说,夷陵国的人都是蛮子,身高七尺,体格如牛,那相貌能好看到哪里去?”

    “不对不对,要我说,那夷陵国的人长得矮小瘦弱,来的是皇子嘛,相对要好一点,个头可能就跟小五差不多!”

    易倾南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人家可比我高大多了!就只比咱大将军差一点点而已!”回想一下,那夷陵皇子长相虽然妖魅,可身材却是实实在在的健美壮硕,手长脚长的,站在将军主子身边也差不了多少。

    “小五你又吹牛了,难道你见过?”众人不禁嗤笑。

    “我当然见过——”易倾南摸了摸腰袋里硬邦邦的一块,是那夷陵皇子赏的银子,咽回话头,神秘一笑,“我昨晚做梦的时候见过,不信咱们就来赌一把!”

    “赌就赌,谁怕谁!”不仅是王福贵几个,就连跟黄芩一伙的章峰和高鹏远也跟着吆喝起来,“我们就赌上半个月的月钱,如何?”

    “好,一言为定,反悔的是小狗!”易倾南一巴掌拍在床板上,一锤定音。

    嬉闹了一阵,那边礼乐声终于结束,众人吃午饭的时辰总算是到了。

    刚进饭堂就看见了周许氏,正忙得不可开交,回头瞥见她,也没空过来打个招呼,只是点头亲切一笑,这一笑,令得易倾南悬了几日的心至此方才放下——

    尽管周家婶子被自己连累得险些遭罪受罚,但却没半点埋怨自己的神态,能遇上这样朴实的好人,真是自己的福气啊!

    易倾南这几日在医馆里吃得清淡,还被容泽礼灌下不少药汤,如今吃到府里的饭食,真觉得无比鲜美,众人想她小别回归,基本都不与她争抢,由得她吃了不少,从饭堂出来,她还连连打着饱嗝,抚着涨得鼓鼓的肚子,与少年们一道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感觉十分惬意。

    “易小五,等等!”背后有人追上来。

    易倾南闻声站住,只见是清波园的丫鬟腊梅,便含笑问道:“姐姐找我有事?”

    “嗯,有点事找你帮个忙,就一会儿,你跟我走吧。”腊梅说得有点急,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扯住她的衣袖匆匆往一边去。

    这腊梅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自然得罪不得,易倾南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跟伙伴们使个眼色,便跟着去了。

    她倒没想着别的,只是想着应该是些轻巧活,不然也不会叫上自己,直接叫府里那些牛高马大的汉子们不是更省事?

    谁知腊梅一路没停,带着她在府里径直行走,最后竟走进了清波园。

    这是干嘛?

    易倾南放慢了脚步,微微愣神。

    “怎么停下了,快点!”腊梅回头见她没跟上,神色略有不耐,“老夫人还等着呢!”

    老夫人?

    易倾南心头莫名一沉,难道是老夫人唤她来找自己?可自己只是个最低等的家丁,跟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啊?!

    既然是老夫人有命,这会儿也没有掉头走人的道理,易倾南咬咬牙,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随时应变就好!便又跟上腊梅的脚步,进来一座极大的庭院,过了垂花门,踏上青石阶,来到那正屋门前。

    “禀老夫人,易小五带来了。”腊梅碎步进去,朝着里面的人低头施礼。

    感觉到屋内肃静沉闷的气氛,易倾南心里颤了一下,刚进门站定,就听得高堂上一声清冷的呼喝。

    “跪下!”

    ------题外话------

    龟央想尽办法,终于能睡着了,这两日还有点睡不够的感觉,如无意外,文文也基本能正常更新了,谢谢大家!

相见欢 第二十六章 引狼入室

    易倾南在门里听到了脚步声,真是喜出望外,赶忙透过门缝往外瞧,想看看这来人是谁,眼睛刚贴上去,就觉得一阵头晕,只得闭了眼额头靠在铁门上。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再睁眼看去,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前,暮色中她只看见一大片飘过的蓝色衣角,想来是个二等家丁吧。

    “谁在里面?”那人问道,声音有点粗,有点破,听起来年纪倒是不太大,估计就二三十岁吧,只是不太好听,而且十分陌生,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不管是谁,她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必须立即出去,否则今日就死定了!

    “这位大哥,我是府里的三等家丁,周管事手下的易小五。”易倾南自报家门,带着丝恳求的语气道,“麻烦大哥帮我问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易小五?嗯,我记得你……”外面铁锁哐当响了下,那人压低声音道,“上了锁的,你是犯了事吧,被你们管事关起来了?”

    易倾南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心,忙解释道:“是误会,一场误会,窦管事已经去问了,想必现在大管家也清楚事情真相了,他们可能是因为太忙,忘记放我出来了,麻烦大哥,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找下大管家,或者是窦管事,随便哪个都行!”

    那人嘿嘿笑道:“天都快黑了,只怕他们都歇下了,要不你就在这里待一晚,明早他们想起来,肯定就会放你出来了。”

    待一晚,那怎么行!

    别说是待上一晚,就是再待一个时辰,她都不能保证自身状况!

    易倾南急道:“大哥,你行行好,就帮帮我吧,我真是不能在这里待了,必须得出去啊!”

    那人好奇问道:“这是为何?”

    易倾南咬了咬牙,耐着性子道:“我胆子小,这里又窄又黑,我害怕……”

    “又窄又黑……”那人又嘿嘿笑起来,“你胆子这么小啊,嗯,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十五岁。”虽然听不惯来人那破锣似的嗓音,但身处困境有求于人,易倾南还是放柔了声线,讨好道,“大哥你就帮帮我吧,我会记住大哥的好,等我出去之后,一定会报答大哥的。”

    那人沉默了一会,语气有丝古怪,慢吞吞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易倾南感觉到身下的不适,双腿并拢,心里急得不行,忙道:“我下月的月钱,都孝敬大哥好了,往后大哥有什么难处,只要说一声,我一定想法设法办到!”

    那人听得嗯了一声:“那好吧,我就帮你这个忙,去找找大管家,不过你得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记得,自然记得!”易倾南连连应着,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又透过门缝看他的瘦高背影,果真是朝家丁苑的方向去的,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遇到个前辈,虽说彼此不认识,但人家总算有几分热心肠,答应替她找人去,真是好人哪!

    易倾南回想了下这府里的二等家丁,基本上都见过的,确定没这号人,想来应该是那几个在寿宴行刺事件中受轻伤的家丁之一,一直由裴府出资回家养伤的,现在伤好了,也就回府复工了。

    只可惜方才太过着急,忘了问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等会儿若是真的得救了,定要问个清楚明白,日后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易倾南坐下来,等了一会,便又感觉到身下热流涌出,她怕弄脏了屋子,赶紧又站起来,靠着门边站着,眼巴巴往外边望。

    铁门关得死死的,屋子里又闷又热,不知不觉已经是汗流浃背,她摘下帽子扇了扇,也没觉得凉快,还好,这里虽然没窗户,但顶上的瓦片破开了几块,总算能透点气,不至于给憋死在里头。

    等了又等,可那个二等家丁一直没回来。

    心里失望是免不了的,可她也明白,郑直这回是一心要找茬,跟自己过不去,就算飞鹤园那边证实了她所言属实,可他来个阴奉阳违怎么办?他一个大管家,自己一个小家丁,随便找个理由,把自己关个十天半月的,又有谁敢说什么!

    实在不行,她就闯出去!

    反正女儿身暴露的话,她也再当不了家丁,还遭人笑话,倒不如自己做个了结,自动求去。

    如此一来,虽然没完成莫老头安排的任务,但她已经尽力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只虎头里的圣焰令,以后总有机会找回来的。

    越想越是笃定,易倾南抬头望了望屋顶处,从破开的口子可以望见外间灰沉阴暗的天空,目测了下高度,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成问题,于是提一口气,纵身跃起。

    按照易倾南的想法,自己应该是腾空而起,两手攀住房梁,再顺势窜上屋顶,一拳击碎那瓦片口子,从中逃出去,事实上,若换做以往,她也真有这本事。

    只可惜,理想与现实终究有些差距。

    她是跳起来了,可只跳起一尺来高,便觉得腹痛如绞,体内的气息全都只到得下腹处,就好似被人一刀劈来,拦腰斩断一般,痛得她冷汗迸出,倏然松懈,无力再继,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上。

    易倾南不知道,她所练的这门内功心法,却有一个弊病,那便是宜阳不宜阴,若修炼者是男子倒也罢了,若修炼者是女子,一旦癸水来临,便会进展迟缓,而且此后每月癸水之时,必须停止练功,否则自损经脉,那莫老头也是基于这个原因,用药抑制她的生长发育之后,迟迟没有帮她恢复,而是希望她在此期间能排除阻碍,多加修炼,内力更上一层楼。

    方才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企图强行突破,身体已经有所受损,只不过是因为她修炼时间还不够,练成的内力尚浅,才没有对自身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但必须静养一段时日,运功提气之类,却是万万不行了。

    地上有她铺的柴草,加上她躯体柔软,身形灵活,倒是没有摔伤,易倾南撑起身来,想要再次尝试,只觉得稍微提气,周身便如针刺般又麻又疼,而下腹的绞痛也是实实在在的,甚至还有加剧的趋势。

    此时饶是她再不明白这内情,也不敢再试了,怕是自己练功出了问题,没法再飞檐走壁翻高墙,要想脱困,屋顶处已经是不可能,撞墙吧,她一无工具,二没力气,所以还得想办法搬救兵,找来钥匙,开锁出门。

    眼见屋里光线越来越暗了,天已经黑下来了,淅淅沥沥,开始下起雨来,这柴房处在整座将军府的偏远位置,平时没事的话并无人前来,说到救兵,又会是谁呢?

    管他呢,自己这一世反正也是捡来的命,早够本了,吉人自有天相,不怕不怕!

    易倾南给自己打着气,又过去铁门前,乒乒乓乓地敲打起来,一边敲,一边用那微哑的嗓音叫喊着:“来人,快来人啊!”

    随便她怎么喊,外间就是没有半点动静,娘的,人都死绝了吗?

    正心急如焚,突然听到不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悄然靠近。

    “谁?是谁?”易倾南警觉叫道。

    那声音忽而停住了,周围一片寂静,易倾南屏息噤声,凝神倾听,她虽然是内力全失,但灵敏的感官却还存在,肯定是有人来了!

    “有没有人听见啊?是谁来了?听见了不吭声的就是狗娘养的!”

    在她骂出这一声之后,门外忽然响起一个低低细细的声音:“臭小五,不问青红皂白乱骂人!”

    是江玉涵!

    易倾南欢喜得快要哭了,忙贴近门边道:“小江怎么是你啊?快点,想办法让我出去!”

    “可是,我也没钥匙啊,怎么放你出去?”外边江玉涵低声应着,接着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他在四下里摸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又隔着门板叫道,“小五,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来,但这门关死了的,又没个窗户,怎么给你啊?”

    易倾南闻言起了疑心,哪还顾得上吃东西,定了定神,急急问道:“怎么回事?窦管事不是领命去飞鹤园问了吗,事情早该清楚了,是不是郑直装怪,不肯放我出来?”

    江玉涵听得满是疑惑:“小五你在说什么呀,那什么将军什么侍卫的说法,不是你随口编出来的吗?难道是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易倾南终于找到这症结所在了,敢情外面众人都没相信自己啊,也怪她,夜里回去倒头就睡,次日早上起来也没顾上跟大家说,难怪伙伴们只当她是在撒谎骗人呢!

    “可是……”江玉涵呐呐道,“我怎么听说人家裴管事一口咬定没这回事呢?”

    裴管事?他说的是……裴宝?!

    怎么是裴宝,而不是……哎呀!

    易倾南猛然一拍大腿,是了,自己那日侍候康亲王用膳的时候,好似听郑直在饭桌前念叨了这么一句,说是最近那将军主子和侍卫们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朝事之后直接就去了京郊军营,别说是午时,就是整个白天都不在府里的。

    将军主子不在,侍卫们也不在,飞鹤园里就剩了一个随侍裴宝,想来裴宝不会害她,可是那晚裴宝之前并不在场,便不知她曾在大厨房煮东西给大伙人吃,窦庆云问上门去,他自然是有一句答一句,这询问的结果可想而知!

    真是,衰得够本!

    易倾南有些哭笑不得,又听得江玉涵在外低道:“我们都想来瞧你,可是又不敢惊动别人,所以他们就派我一个人来了,小五你怎样了?饿了没?听说周家婶子也被关起来了,周管事也没见着人,还有啊,大管家已经把这事上报给老夫人了,小五你快想想办法,要不然就更不好收场了!”

    “等等,让我想想!”易倾南也没敢把希望寄托在那个二等家丁身上,略想一下,便对着门板道,“小江,你赶紧的,去飞鹤园找将军,或者是任何一个侍卫大哥,说明我现在的情况,说严重点,就说我被关在柴房里快要死了……”突然想到这个时候,那将军主子和侍卫们极有可能还没回府,江玉涵去了怕是也找不到人,又加重语气道,“实在不行,就找裴宝,裴宝应该是在的,你求他赶紧来救我,否则我就没命了!”

    她想的是,能早一步出去就尽量早一步,宁可出去之后再去面对新的麻烦,也不能待在这里任凭癸水狂流,束手无策,此事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到时候弄得一团糟,可真的再也救不回来了!

    “但是小五,我说的话,他们会信吗?我只是个小家丁啊……”江玉涵忐忑不安地问。

    “这……”易倾南其实也不确定,眼珠一转,道,“没事,我有信物的,就是寝室里那只布老虎,你就拿着那个去找将军,或者是裴宝,他们会认的,一定会的!”

    听她这么一说,江玉涵底气硬了些,点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小五你还有什么事没有?”

    “没有了,你快去吧!”易倾南刚说出这句,忽然心头一动,不知怎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赶紧又叫回他来,喑声道,“小江,你听着,这是关乎我身家性命的大事,兄弟我可就拜托给你了!”

    江玉涵听她说得慎重,语气坚定应道:“小五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听着他脚步匆匆而去,易倾南不但没放松下来,反倒是心思不宁,都纠紧了。

    她难得有这样的直觉,预感会出大事,超乎寻常的大事,但每次她的直觉都是很准的,或帮她脱险,或助她晋升,这一回,又会是什么呢?

    江玉涵去了不久,雨就逐渐下大了,屋顶上的口子开始往下滴水。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易倾南双手交叉抱着肩膀,在狭小的空间里躲来躲去,却怎么也避不开那阴风冷雨,没一会儿身上衣衫就湿了,帽子也湿了,头发一绺绺淌着水,雨水顺着她的脸庞往下,直往她微敞的领口里钻。

    身上湿冷,小腹的痛楚也跟着加深,她伸手按住腹部,快要直不起腰来了,只能是尽量蜷着身子,往墙角边上靠过去,心里不住祈祷着,小江啊小江,快些找到救兵,不然这回小五哥可真的要玩完了!

    等啊,等啊,终于又听见外间踢踢踏踏的,像是有人踩着地上的水洼处,雨水飞溅发出的声音。

    谢天谢地,到底是来了,要知道,她的亵裤都湿了大半了!

    易倾南惊喜扑过去,只听得哐当一声响,门上的铁锁被人打开了,一道身影闪身进来,手里还拎着只带罩的油灯,紧接着,却是将铁门又关上了。

    来人个子瘦长,比她高出好一截,竟不是江玉涵!更不是裴宝!

    轰隆一声,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闪电之光照耀在那人的脸上,眉眼细长,略显猥琐,面颊上还有道红红的刀疤,他嘿嘿笑着,朝她逼近上来,露出满口黄牙。

    “易小五,你就是易小五,果然长得细皮嫩肉的,看,我没说谎吧,钥匙都被我拿到了,很快就能放你出去,不过,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你……你是谁?”易倾南警觉退后一步,她已经听出他的声音,正是先前那名二等家丁,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还用钥匙开了门!

    按理说她该高兴的,可是看见这人的模样,怎么就那么不舒服,胸口作呕,满心厌恶?

    “我嘛,我姓杨啊,你叫我杨哥哥就好了。”那人将油灯随意一放,直直盯着易倾南的面容,这小脸长得多俊啊,那些人真没骗他,看这肌肤,跟雪一样的白,豆腐一样的嫩,就不知道手感是不是也一样的好?下巴尖尖的,眼睛水水的,小嘴润润的,脸长得这样美,身子是不是也这样迷人呢?

    姓杨?不对,府里就没有姓杨的家丁!

    就算是那几名在家养工伤的,也没一个是姓杨!

    易倾南相信自己过目不忘的记性,府里倒是有姓杨的,只不过不是家丁,而是嬷嬷,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杨嬷嬷,只有她一人姓杨。

    杨嬷嬷……

    瘦高个,刀疤脸……

    她心里低呼一声,倒是想起这人是谁了!

    没错,他的确是姓杨,乃是杨嬷嬷的养子,名叫杨春明,以前也在这府里当差,听说还当上了个小管事,啊,对了,就是周林的前任,后来好似是因为犯了过错,去年的时候被辞退了,一直没找到差事,在上京城里当个无业游民,街头混混。

    他这混混可跟自己骗吃骗喝当初不一样,是真正的无赖二流子,吃喝嫖赌无所不能,有时候回府里来一趟,也是趁着早晚的时候,回来找他养母讨要生活费,过往丫鬟婆子见了他都是避之不及,甚至是掩鼻而走。

    记得当初听人闲聊时说起这人,大家还在猜测,说是杨嬷嬷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多年,也算是老人了,可不知当时这杨春明犯的是什么错事,竟没有保住他,连降职都不行,直接就是开除出府了。

    就这么一眨眼工夫,杨春明已经蹿到她跟前了,二话不说,手臂就搂了过来。

    “你干什么!”易倾南边叫边是往旁边躲,无奈腹痛如斯,脚步虚软,竟有些使不上力,话音也是沙哑得不行,“你快让开,别动手动脚的,不然我可叫人了!”

    “叫吧,叫吧,今晚连老天都帮我,哈哈,下大雨呢,就是你叫破嗓子,府里也没人听到!不过,还是留点力气吧,等会哥哥会让你好好叫的,哥哥我就爱听这个……”

    杨春明满面狞笑,如饿狼觅食一般,朝着垂涎已久的猎物猛扑过去。

相见欢 第三十三章 原罪

    “跪下!”

    出声之人,是站在老夫人右侧的一名妇人,身着深青襦裙,年过五旬,脸容温婉,想来年轻时的相貌也是不俗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愠色。

    左首也是立着一名妇人,年岁身着与右侧那位相仿,只略微瘦高一些,颧骨突出,稍显凶相。

    裴老夫人端坐在两人的中央,正是她当时在寿宴上从后台瞥见的模样,体态丰腴,眉目秀丽,面相看着倒是亲切敦厚,但这五官比起裴美人可真差了一大截,看来裴美人相貌随父亲多一些,她穿着蓝底绣金花图案轻薄云衫,深蓝的纱质褙子,满头珠翠,富贵十足,看向底下的目光里却有着丝丝探究的意味。

    易倾南站着没动。

    她自然是听见了的,此刻也并不是公然拂逆,而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自从自己进了裴府当家丁,还没给谁下跪过,不管是康亲王宁彦辰,还是大将军裴夜,她都没跪,他们也从来没做过要求。

    有句名言怎么说的,但凡真正的伟人,从来都是谦逊的,就跟你身边的平常人一样。

    而这裴老夫人,一来就让下跪,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她又想起以前听府里人议论的,说是老夫人身边的新老哼哈二将,新的么,是丫鬟腊梅和海棠,都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而老的,却是那杨嬷嬷和柳嬷嬷,是跟了老夫人十几二十年的心腹,也不知是哪个肚子里有几分墨水的,还编出句词来形容这四人,那便是:“娇花照水,杨柳依依。”

    意思是说,如今有了新人近前服侍,老人也该退居幕后了,可有些人就是心里不舍这金饭碗,硬是要坚守到死。

    腊梅和海棠经常出入女苑,她倒是认识,也算是点头之交,而杨柳两位嬷嬷,平时跟着老夫人身边,几乎不怎么出园,今日她却是头一回得见,听说柳嬷嬷长相稍显严厉,杨嬷嬷则是一脸温和,此刻一眼瞧去,立时分清。

    而杨嬷嬷眼底的怒意,她也没忽略过去,不是说那杨春明被撞破了头成了白痴吗,而且其身上还有另外的伤,陆大庆虽然没说那伤是在何处,但她分明记得,自己那一脚乃是用尽全力,足以让他爆蛋!

    这心思一转一收间,易倾南已经明白了自己现时的处境,被秘密召进清波园问话,显然是一场鸿门宴。

    郑直素来对自己不满,杨嬷嬷因为养子伤残之事也对自己怀恨在心,再加上她身处戏班的旧事,砍断旗杆的前科,被人猥亵的新案,随便哪个在老夫人耳边吹个风,提个醒,便造成她这会儿站在堂下听凭处置的困境。

    不过这只是跳梁小丑的一时蹦跶,这屋里可是老夫人在做主,她就不信了,堂堂将军府的女主人,会没点基本的鉴别能力,分不清是非黑白来!

    “叫你跪下,你还愣着做什么!”杨嬷嬷上前一步,厉声再喝。

    易倾南已经看清形势,她自认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铮铮铁骨,此时敌强我弱,没必要逞能,再说了,那不是别人,是裴美人的娘亲,跪就跪,也没到让自己无法忍受的地步。

    如此一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故意做出一副惶然不安的姿态,俯下身子,声音发颤:“易,易小五见过老夫人!”

    裴老夫人应了一声,饶有兴趣道:“你就是易小五?台上扮老虎的那个,如今在府里当差?”

    易倾南听得一喜,老夫人居然记得自己,好事!忙垂头答道:“回老夫人,小人正是。”

    静默了一会,裴老夫人平声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易倾南依言抬头,眸光往上面几人脸上一掠而过,便又似胆怯低下头去,只一眼,她看清了几人各异的神态,老夫人似诧似嗔,柳嬷嬷冷眼旁观,杨嬷嬷暗藏忿恨。

    她没有猜错,那杨嬷嬷果然是挟怨而来,接下来可要小心应对了,不过自己行得正站得直,没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

    “这模样,倒真是长得俊俏,就跟个姑娘似的,也难怪……”裴老夫人端详半晌,话没说完,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那杨嬷嬷听得有点急了,扯下她那绣满花蔓的深蓝衣袖,口中低低做声:“老夫人!”

    裴老夫人点点头,也没唤易倾南起身,而是任其继续跪着,略想了一下,沉声道:“易小五,那晚柴房发生的事情,我下来也听了底下人的汇报,大致情形也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易倾南心里快速跳了几下,底下人?那会是谁呢?

    几名在场的伙伴已经被下令封了口,便不会是他们,也不会是将军主子,难道是七星卫?貌似也不太可能。可就算她当时昏过去了,神智缺失之前还是有印象的,现场除了这几人之外,再没别人了,另外的人根本不知实情,如果要汇报,那极有可能是道听途说,甚至是添油加醋,胡说一通!

    可她现在并不知道这汇报之人是谁,更不知道汇报的具体内容,便不能贸然否定,如此只会惹得老夫人的反感,于事无补,只能随机应变,一步一步来。

    易倾南将自己置身于对方的角度,一边是自己的亲信,一边是个毫不挨边的小家丁,亲疏有别,任谁都会选择相信自己人,这个时候她最好就是避开锋芒,不予过问,息事宁人,反正将军主子已经给她报过仇了,她别的也没什么损失,就是被那色狼压了一下,摸了几把,就当是遇到了疯狗,自认倒霉了。

    主意打定,便一脸无措道:“都怪小人不好,明明前一晚帮将军身边的侍卫大哥在大厨房做了吃的,却忘了禀告周管事和郑大管家,从而引出一场误会,对大管家将小人关押在柴房反省思过这件事,小人不敢有任何意见,也确实是在柴房里反省来着,至于后来有人开锁进来,小人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何人,想必这又是一场误会吧,毕竟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说不准这来的人还以为柴房关着的是什么野物呢,再后来,小人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街头的医馆里养伤了……”说罢埋下身去,恭恭敬敬连磕几个头,这才又抬头道,“以上句句属实,请老夫人明察。”

    她故意放低身段,贬低自己,闭口不提猥亵侵犯的行为,只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尤其是在对方态度尚未明确的时候,因为她相信,这也是老夫人的态度,若是自己一味强硬,说不准会适得其反,首当其冲落马,要知道,自己只是个最低等的小家丁,随便找个罪责惩罚棒打,再逐出府去,谁人又敢说什么?

    还有啊,她都把自己贬低成野物了,那姓杨的色狼还不依不饶扑上来,真真是禽兽不如。

    此番申辩中,她从头到尾都故意没提那将军主子,她想的倒也简单,男主外,女主内,都是各有分工的,虽然这回将军主子出手管了府内的事,但毕竟是私底下做的,没搬到台面上来说,自己也当考虑到他的难处,能闭嘴就闭嘴,能遮掩就遮掩,至于老夫人知道与否,那是另一回事,与她无关。

    相较于那汇报之人攻击性的目的,她这样委曲求全,顾全大局,应该更让主子喜欢才是。

    一番话结束,易倾南便是低头跪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局促不安的模样,然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双大眼睛正滴溜溜转动着,猜想着老夫人的表情和回复,寻思着可能会有的情形与对策,以不变应万变。

    说实话,这样猜来猜去真累啊,还不如让她汗流浃背在太阳底下干一天的活呢,由此可见,高门大院的水可深了,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家丁,日子就过得这样艰苦,那些在主子面前当差的人,成天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的,还不得给累死!

    屋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那老夫人在想什么,反正就是不说话,易倾南有点着急了,却不敢表露出来,等了又等,似是没支撑好身体,微微往前扑了一下,手掌及时撑地,才勉强稳住了,吓得低道:“小人不是故意的……”

    其实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做出这胆怯懦弱的姿态,好让对方心软,放松警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如何,早点拿出个结论来吧!

    如她所愿,裴老夫人轻咳两声,终于开了口:“听起来倒挺无辜的,不过说也奇怪了,那柴房在府里也是个偏僻地儿,这过路的人什么道不好走,偏偏就走去关你的那间屋子了?”

    易倾南怔了下,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倒似在暗地指责她一般,而说话的声音温和委婉,面上表情也是优雅无害,贵妇人的清贵气度无损半分,叫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话音刚落,扑通一声,那杨嬷嬷跟着一步,也面向裴老夫人跪下了:“老奴代我那不孝子向老夫人认错!”

    裴老夫人惊咦一声,微诧道:“杨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杨嬷嬷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抬眼含泪道:“老奴早年在雪地里受了寒,身体受限,膝下无儿无女,就这么个不孝的逆子,最近他日夜在家看书干活,改过自新,表现尚可,让老奴觉得很是欣慰,不免就夸了他几句,谁知他竟异想天开的,一心想着要重归府里,要为老奴争气,为将军和老夫人效力,这几日一再提起这事,老奴心知绝无可能,便一口回绝了他,可这傻孩子,跟老奴斗气,不知跑去哪里与人喝了闷酒,壮了胆又进府来寻老奴说情,可巧没找着老奴,迷迷瞪瞪路过柴房,听见那里有人叫唤,以为是进了贼,便走去查看,然后就碰到了易小五,这逆子喝了酒犯糊涂,把易小五当做潜进府里偷东西的歹人了,所以才动了手,都怪老奴平日管教不严,他是被逐出府去的人,实在不该再在府里出现,被人打了也是活该,请老夫人给这逆子,也给老奴降罪吧!”

    她话中所说的这雪地受寒,其实是有典故的,那年严冬,她正是陪年少的裴老夫人出游赏梅,路上遇到意外,她为护主子,跌落马车掉进了雪堆里,由此受了寒气,终身不能生育,嫁人没两年,其夫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休了她,她回了娘家过得凄惨,后来又回了旧主身边做事,这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这杨嬷嬷也是个有心计的,二十年来决口不提,只是在今日才眼泪汪汪道出,令得裴老夫人追忆往事,唏嘘之余对她也心存歉疚,感情的天平不自觉便已是倾斜过去,叹道:“春明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以前是年轻不懂事,现在也知道上进了,他是为府里着想才被误伤了,你得好好抚慰着,叫他好好养伤,我过阵就去跟将军说说,等他好了之后就回来吧。”

    易倾南在底下听得真切,简直气得吐血,天底下真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呢,明明是欲行不轨的色狼,却偏生说成是一心抓贼的功臣,干脆就无耻到底,再把那什么破头啊,爆蛋啊,都说成是因公负伤好了!

    说来说去,最关键的还是她易小五不对,都关进柴房了,还叫什么叫,以为自己是春天里的那只猫啊?!

相见欢 第二十七章 美人救英雄

    慌乱中,易倾南一偏头,避开了杨春明的手掌,人是躲过去了,可是头上的帽子却被他给扯掉了,发髻歪斜,几缕发丝松散垂落下来,更添了几份柔弱感。

    杨春明盯着眼前俊秀的少年,漆黑的衣裤因为被雨水浸湿而紧贴在身上,更衬得肌肤胜雪,红唇娇艳,如洗般的秀眉微微蹙起,潋滟的大眼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似无辜,似惊惧,又似愤怒,刹那间美得惊人。

    “小心肝,乖,过来,让哥哥好好疼你……”杨春明心如猫爪挠过一样酥痒难耐,哪里控制得住,再一次扑了过去。

    随着他欺近的身形,易倾南嗅到了一丝酒气,果真是酒后乱性,色胆包天,她却不知,这个杨春明年过二十八,迟迟没有娶亲,实是因为他对女子没有兴趣,却偏好模样清秀的少年,尤其是她假扮的这种,而且当年杨春明被逐出裴府,所犯的错事无他,其实是对一名新入府的小厮用了强,那小厮身子娇弱,竟被他生生弄死了,是杨嬷嬷和郑直收买了知情者,强行压下了此事,以意外落水为名,使了点银子将死者的家人打发了,后来被裴老夫人知道,觉得此事太过,不愿再留他在府中,以免惹出更大的祸事,这才予以遣逐。

    杨春明自从出了裴府,无人管制,更是变本加厉,三天两头往秦楼楚馆跑,并不狎妓,只是玩小倌,一旦得知哪里新来了美貌小倌,他比谁都跑得快,这样一来,很快就将积蓄挥霍一空,没办法,只好不时回来裴府,找他养母要钱过生活。

    杨嬷嬷不能生育,早年是被夫家休了,又重新跟回老主子,也就是裴老夫人,杨春明是她抱养之子,想着将来养老送终的,虽说嫌他不成器,可养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再加上他嘴巴甜,不舍得与他决断,便时不时地接济着,对于他府外之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含糊过去。

    这日杨春明又来府里找养母要钱,按照惯例是天色擦黑了才来,来此之前他喝了点酒,晕乎乎地在府里转悠着,一时没打着方向,本是是去往清波园,却不想走来了柴房,恰好听到了易倾南的求救声。

    起初他倒是还没甚想法,只是觉着这门里少年的嗓音绵软好听,起了好奇之心,后来听到易倾南自报家门,才知道原来这就是那个经常被府里众人提到的新人家丁,他不止一次听过相熟之人说起这易小五,都说是长得比女孩儿还要白净俊俏,他早有染指之心,只可惜几次回来都没碰上,只有一次远远看见过其背影,没想到这晚竟是歪打正着,被他撞见,还是单独关在柴房里!

    杨春明答应之后再顾不上找杨嬷嬷,而是马不停蹄去了家丁苑,郑直正在账房里跟账房先生说话,一见他在门口张望,赶紧出来了,把他拉到一边,沉声道:“这府里你以后要少来知道吗?再过几日有贵宾入住呢,来头大大的,你可别给我捅娄子!我可警告你,要再闹出什么事,到时候我不会再给你擦屁股!”

    “表舅,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可是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杨春明嬉皮笑脸说着,朝他伸出手去,郑直是杨嬷嬷的远房表弟,他便是唤其一声表舅。

    “败家子!”郑直低骂一声,看看周围没人,从腰袋里摸了串铜钱塞给他,“走吧,快走吧,给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杨春明掂了掂手里的钱,若是平日他肯定要闹着不够,但此时却随手揣进兜里,又讨好伸出手去:“我的好表舅,我还得找你借样东西!”

    “什么?”郑直没好气问道。

    “钥匙,柴房的钥匙!”杨春明想着那关在柴房里的小家丁便是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郑直一看他那一脸淫笑的猥琐样,眉头一皱,忽而明白过来:“你刚刚见着他了?”

    杨春明直点头:“对喽,我说表舅你可真是藏私啊,这么好的货色,也不跟我通个气,我还是听别人说起的,正好今日走岔了路,转到柴房那边去了……”他瞅瞅天色,五指张开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这就把钥匙给我吧,我一会儿就给你送回来!”

    “一会儿?哼哼,你等会见了那小子的模样,怕是要折腾大半夜吧!”郑直手伸向腰间,将钥匙摸出来,却没立时给他,而是捏在手里,沉吟道,“我告诉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别再给我搞出人命来,那小子可机灵了,跟裴宝有些交情,连康亲王都挺亲近他,我还没摸清他的背景,只不过顺着老夫人的意思……”

    杨春明听得贼眼一亮:“老夫人?老夫人也看他不顺眼,这不就得了吗,你就让我去先办了他,把他调教好了,也是为主子分忧啊,我的好表舅,亲表舅,你就不要再犹豫了,给我吧——”

    趁着郑直还在掂量,他一把扯下钥匙,呼啦跑开了。

    “哎!”郑直拦了一下没拦住,便也随他去了,心道不就是个小家丁吗,以杨春明的块头身手,绝对占优势,那柴房地方偏僻,今晚又是刮风下雨的,也不会引来别人,再说了,他得手之后把人锁好,再把钥匙送回来,谁也不会察觉,至于那易小五,出了这样的事,也应该不会到处叫嚷,闹得世人皆知,到头来难堪的还是他自己。

    也是该挫挫这小子的傲气,让他吃吃这哑巴亏,看他往后还怎么得瑟!

    杨春明顺利拿到钥匙,当下紧赶慢赶回到柴房,一看天上已经开始下雨,不由得心头欢喜,真是赶上了好时辰,连老天都来助兴,这下不用担心有人路过察觉,可以尽情享用美味了!

    既然得了郑直的默允,这会儿看见易倾南便是更加肆无忌惮,杨春明甩开手里家丁小帽,一步步向她逼近,嘴里散发着恶臭的酒气,细长的眼笑成了一条缝。

    “小美人,小心肝,别躲啊,哥哥保证不会弄疼你的,过来,让哥哥抱抱!看这张小脸,生得可真美,不知道下面是不是也跟上面一样美……”

    易倾南听他喘着粗气,满口污言秽语,真是怒火中烧,当即骂道:“你闭嘴!你要是再过来一步,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哈哈,性子还挺烈,嗯,哥哥我就喜欢这样的,越烈越有滋味!”杨春明啧啧称赞着,眼神一闪,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上一拉!

    易倾南见得他的动作,赶忙缩肩去躲,不知脚下踩着什么,仓促间一滑,竟没有躲开,反倒是被他抱住,两人身躯贴近,就觉一大股酒气与汗臭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昏厥。

    “你这流氓,色狼,放开我!”易倾南单手在空中乱舞,随手抓起个硬硬的物事,朝他脑门上狠狠砸过去!

    杨春明哎哟一声惨叫,冷不防被砸了个正着,头破血流。

    易倾南低头一看,竟是块粗壮的木柴,反正打也打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两日积聚在心底的怒气顿时喷发出来,朝着自动上门的色狼无畏开战!

    “我打死你!打死你!叫你欺负我!叫你关押我!叫你恶心我!”她一边打一边吼,脸上湿湿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或者是泪水。

    可恶的,自己又当厨子又当搓澡工,累得个半死,到头来还被人关押,受人欺辱,这还有天理吗?

    杨春明被打得有些懵了,愣愣捱了好几下,后退着伸手抵挡,可没多久就回过神来了,这臭小子,竟敢打他?真是反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杨春明抹一把额头上的血,笑得阴冷,“行啊,那我就成全你!”

    有些事情,做过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自从上回将那小厮弄死之后,他也有些后悔,事后也屡屡告诫自己,今日看上这水灵灵的少年,本想着温柔点来,没想到对方却如此烈性,顽固反抗,倒把他内心深处的邪恶全都唤醒了,而狼则是飞去九霄云外。

    反正已经弄死过一个,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杨春明狞笑着,握拳一挡,竟将易倾南赖以护身的木柴给击飞了出去,趁她微一愣神,一个巴掌扇过去,接着便是猛然掐住她纤细的脖子,逐渐用力!

    “想打死老子是吧,来啊,你来啊!老子先掐死你,可别以为就这么一了百了了,告诉你,就算是你死了,老子一样弄你,到时候让你光溜溜地死,再扔到乱葬岗上去喂狗!”不过只是个小家丁,死了就死了,他表舅,还有他养母,都会想办法帮他收拾残局的!

    “你……你敢……”易倾南头晕目眩,两手乱抓,双腿乱蹬,却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蹬不着,体内的内息被她引得到处乱撞乱钻,总是使不上力,一时气急攻心,眼前一黑,竟昏死过去。

    感觉到身下的少年停了挣扎,杨春明也慢慢住了手,话是如此,吓唬吓唬那小子就好,可他也不想真的杀人,要知道,和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比起来,谁都更愿意抱着个绵软温热的少年躯体,光想着那水嫩嫩的感觉,心也烫了,人也酥了!

    他俯下身去,先是在易倾南脸颊上狠狠摸了一把,好滑,好软,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跟豆腐一样嫩,不,比豆腐还要嫩!

    杨春明吞咽着口水,将昏过去的少年放倒在地,当机立断便去扯少年的裤子,拉扯几下,纹丝不动,他定睛一看,气得想骂人,怎么是死结,还不止一个!

    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个尖锐的物事来割断那结实的裤带,眼看美食在前,看得到吃不着,杨春明欲癫欲狂,在屋子里胡乱游走,自然是什么都没找到。

    额头上还在流血,屋顶上的雨水也是滴答滴答往下落,杨春明胡乱举袖擦了擦,心一横,又扑了过去,准备用手撕的,甚至是用牙咬,必须把裤子脱下来,反正今晚谁也不能阻挡他,说什么也要吃了这顿大餐!

    他沿着易倾南的裤头摸索着,寻找薄弱的位置,忽然觉得不对,这被雨水浸湿的裤子,怎么竟有点黏糊糊的感觉?

    杨春明摊开手,疑惑看着掌心的红色,确定不是自己额头上的血,他还没开始啊,怎么就流血了?

    难道之前就受了伤?

    可伤在股间,是怎么回事?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越想越是不对,见那少年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软软倒在地上,下意识伸出手指,想去探其鼻息,手刚触到鼻下位置,忽见那少年眼睛倏然睁开,冷若寒星,利如钢刃!

    劲风骤起,身下似被重物撞击,痛得他险些去咬舌!

    兵不厌诈!

    “想要我死不难,但得先让你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易倾南冷笑,尽管她方才晕过去,可是体内却有一种本能在告诫她处境危急,督促她快速清醒,就在杨春明扯她裤带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有了神智,却故作昏厥状,引得他放松警惕,然后找准时机,给予这临门一脚,让他立马变成太监!

    她这一脚是积聚了全身的力气,毫不留情,杨春明痛得抱着小腹,在地上打滚哀嚎。

    “你这该死的小子,你别走,我饶不了你,饶不了你——”

    易倾南哼了一声,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再无半分力气,那双腿竟像是掉进了冰窖里,麻木僵硬,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

    她心头一沉,自然不会想到是她又一次贸然提气动作的恶果,只想着此地不能再留,要是这色狼恢复过来,再要动手,自己可真的逃不了了!

    易倾南一念转过,便是朝着门口的方位努力挪过去,而杨春明哪里敢让她走,一手捂住受伤部位,另一只手又过来拽住她。

    两人抓扯之际又滚到了一起,易倾南毕竟是女儿身,年纪又小,此时内息受阻,腿脚无力,体能便是和寻常少女无异,在对方又高又壮的男子躯体之下,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反倒被压在了下方。

    “敢踢老子!你活得不耐烦了!老子今日一定要毁了你!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那破锣似的声音在耳边叫嚣着,如恶魔一般,易倾南被压制得好生难受,浑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的疼。

    她要死了吧?

    可是死在这样的人手里,她不甘心哪!

    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人生没有享受,还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没有赚到,还有那些可爱可亲的伙伴们,还有莫老头,还有裴美人……

    忽然间身上一轻,重压全无,那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久行黑暗的人,本已绝望,却突然见到了光明!

    碰的一声,杨春明被重重摔在了墙上!

    易倾南仰着头,被忽如其来的亮光闪了眼,只恍惚见得来了好几条身影,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却分不清谁是谁,但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盼望已久的救兵,终于来了!

    “小五!”有人朝她扑过来,是江玉涵的声音。

    “小江……”她努力朝他笑笑,眨眨眼,却带出一串泪水,那是满腹委屈,满心惊惶,又满怀庆幸的眼泪。

    “小五,是谁,是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你?!”旁边又过来一人,熟悉的大嗓门,没别人,正是王福贵。

    他怎么也找来了?

    看着这么大堆人,易倾南只觉得阵阵头晕,完了,这怎么收场啊?

    王福贵见她没吭声,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嘴角还在流血,像个破娃娃一样仰躺在地上,而屋子里也是一大股血腥之气,生怕她是受了重伤,眼眶立时变得通红,冲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小五别怕,我这就带你看大夫去,你不会死的,坚持住啊,一定没事的!”

    易倾南听得哭笑不得,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楚,这感觉,只有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他们,才能深切体会到!

    “他不会死。”一个冷冽的男子嗓音插了进来,长臂虚空一抓,幻影闪现,便将她从王福贵的怀里捞了出来,稳稳抱住。

    这一下易倾南头更晕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那抱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临死前还在念叨的大BOSS,裴美人!

    心头一急,内息更乱,喉头一口腥甜涌上来,她再一次陷入昏厥之中。

相见欢 第三十四章 别了,裴美人

    今日这天时地利人和,对方可都占尽了,正是趁着夷陵皇子进府,将军主子忙得无法脱身的时刻,在这外间宾客止步的内苑,屋里的嬷嬷丫鬟都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屋外也是几名身材高大面目陌生的家丁,真要颠倒黑白弄死她,简直易如反掌。

    易倾南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作为小人物的悲哀,这个朝代就跟她的前世一样,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有权有势的人手里,要想不被人欺负,不被人压制,你就得使劲往上爬,所以这些高门大宅里才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可这位老夫人不是别人,是裴美人的娘亲啊,堂堂将军府的女主人,当是睿智宽厚的性情,也许她只是被下面的人谎言所惑,一时糊涂呢?

    退一万步说,倘若那杨嬷嬷真的怀恨在心,要对自己做什么坏事,她现在身体已经恢复了,岂能任由他们欺负,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呗,府外医馆里还有个刚认下的干爷爷呢,相信他会给自己做主的!

    想到这里,易倾南又觉得有了点底气,深吸一口气道:“禀老夫人,小人当时确实是困得睡着了,而且那时候天上在下雨,还下得挺大的,柴房的屋顶一直漏水,小人又冷又饿,本想着按照大管家的命令打起精神,好好反省,可实在没撑住……”

    这话不经意透露了一个讯息,当天晚上可一直是在下大雨,雨声哗哗的,杨春明走在路上,跟柴房隔得那么远,居然能听到里面的叫声,因此作出有贼的判断,简直太有能耐了!

    裴老夫人不是傻子,自然听出话中的弦外之音,不由得朝底下的杨嬷嬷看了一眼,言道:“我也想起来了,当晚确实是下大雨,筱蓉丫头因为害怕,还特意过来跟我作伴,杨嬷嬷,你先前不也说了,春明是喝了酒,迷迷瞪瞪的,这兴许是犯糊涂,听错了吧?易小五在柴房里安安静静待着,没出声的。”

    杨嬷嬷脸色变了几变,随即又俯身下去,悲悲切切道:“也有可能是这逆子酒喝多了,听错了,但他的想法没错啊,一心为府里出力,他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却还勇于去擒拿贼人,没想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说着竟呜呜哭泣起来。

    裴老夫人见她这般,便使个眼神,让另一位柳嬷嬷去扶她,这柳嬷嬷低头过去,唇角轻扯几下,从易倾南的角度,眼风过去,正好瞥见其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瞬间即逝。

    是眼花了么?这是在笑谁呢?

    易倾南却不知,她其实没看错,柳嬷嬷确实是在冷笑,笑的却是杨嬷嬷说杨春明这几年身体不太好的那句话,这府里谁不知道啊,那杨春明就是个混混儿,不管在府里当差的时候,还是后来被逐出府去,城里的花街柳巷他可是熟客,身体能好才怪呢!

    这柳嬷嬷与杨嬷嬷虽为同僚,平时还住在一个屋里,以姐妹相称,表面关系很是熟稔友好,可背地里也经常相互较劲,在主子跟前争宠,毕竟两朵娇花年纪还小,资历尚浅,这清波园一姐的名号,还得在两棵老树之间争夺。

    柳嬷嬷可不像杨嬷嬷,因为救护主子有功,早年给许配了一户富庶人家,后来被夫家休了之后又隔了些日子才回到主子身边,她是一直都跟着主子,未曾婚配,实实在在的献了热血献青春,献了青春献终身的,对于杨嬷嬷这种半路回归的,她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有想法,奴才救护主子,那可是天经地义的,换做是她,也是一样挺身而出,断不会成为日后谋取利益的手段!

    “姐姐莫哭,老夫人会为你做主的。”说完这句假惺惺的话,柳嬷嬷伸手去扶,杨嬷嬷哪里肯起,轻轻推开她的手去,两人推拉了几下,也就作罢。

    易倾南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暗斗,自然不会加以利用,这时候她还在想自己该怎么防守反击,很显然,杨嬷嬷是要一口咬定杨春明去往柴房的动机为擒贼,至于后来,就把她易小五当做是贼人了,两人缠斗在一起,发生点身体接触也是必然的,再后来……不好,要糟!

    这一声刚在心里叫出,那边杨嬷嬷已经停了哭泣,哽声道:“就算他将易小五误认为是贼,先动了手,可不知者无过啊,下来解释清楚不就得了吗,谁知易小五竟趁他酒醉虚弱,将他打成重伤致残,到现在还是神智糊涂,还伤了男儿根本,这辈子就算是完了!老夫人,易小五小小年纪就如此猖狂,心肠歹毒,趁人之危,恣意伤人,这等目无王法的凶徒,哪能任他逍遥自在,往后再变本加厉危害旁人?请老夫人明察,为小儿做主!”

    易倾南心里沉了一沉,自己一片好心没提及将军主子前来搭救的事,没想到却因此跳进了对方挖的坑里,不仅是自卫反击变成了行凶伤人,而且连同将军主子打杨春明的那一掌都算在了她头上,从个饱受欺凌的小家丁,一跃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这样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现在再说出将军主子的事,人家肯定是不信了,还得另谋途径,洗脱罪名。

    “若真属实,我自然会做主,我裴府也容不得这等恶奴。”裴老夫人平平应了一声,便朝她望过来,“易小五,你可有话说?”

    略略回想下杨嬷嬷这连番的控诉,不难发现一个极大的漏洞,易倾南定了定神,申辩道:“回老夫人,当晚天色不好,小人在柴房里饿得浑身没劲,也看得不甚清楚,只见来人高大威猛,比小人足足高出一个头来,身上一大股酒气,门一开就给了小人一巴掌,把小人给打昏过去了,小人压根就没动过手,真的没有,如有半句假话,就让小人下到十八层地狱,从此消失好了!”

    十八层地狱,那就是阴曹地府,冥王的地界,她可求之不得回去。

    在这见鬼的朝代,真是没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还不如回去冥府重新投一回胎呢,所以这诅咒发誓什么的,别人当真,她却一点都不怕!

    “你胡说,你没打他,那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杨嬷嬷按捺不住了,回头朝她低叫道。

    此问正中易倾南下怀,目光迎上去,不慌不忙答道:“我也不知道啊,兴许是他自己在墙上撞的吧,不是说喝了很多酒吗,我以前见过一个酒鬼,喝高了之后不仅是打别人,还拿把菜刀砍自己呢,硬是把自己一只膀子给卸下来了,真是可怖啊。”

    说完还瑟缩一下,低头下去,显出好生后怕的模样。

    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谁不会啊,她小五哥可是个中高手!

    杨嬷嬷气得捶地:“你撒谎!明明是你打的他!”

    易倾南根本不理她,却是朝向裴老夫人道:“老夫人,小人确实没有打人,小人一直笃定来人是来放小人出去的,心里感激得不行,就算再多挨几巴掌,也绝对不会还手!”

    裴老夫人挑了挑描得细长的柳眉:“哦,何以见得他会放你?可是他说了什么?”

    易倾南此时很是谨慎,也没节外生枝,只将自己想好的说辞讲出来:“小人看他身上穿着府里二等家丁的衣服,一只手里提着府里的灯笼,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锁链和大串的钥匙,这架势,可不就是来放小人的么?”

    这话却不是瞎话了,那晚杨春明确实就是这副装备而来,只不过前面都是铺垫,而后面那句钥匙,才是关键,也是她在杨嬷嬷的控诉之中发现的漏洞。

    杨嬷嬷自己也说了,杨春明是去找她的路上正好经过柴房,且不说单枪匹马去捉贼多不合理,既然是事发突然,临时起意,却怎么会有柴房的钥匙呢?

    还有啊,杨春明是被将军主子亲自下令逐出府去的,当时老夫人也是首肯了的,这被主家除名之人竟还穿着府里的衣服,提着府里的灯笼,大摇大摆出入于府内各个角落,不得不让人心里嘀咕,是谁给他背后撑腰,让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只是将问题抛出来,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而为,这就要裴老夫人去判断了。

    某些人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府里兴风作浪,为所欲为,可一点没把男女主子放在眼里,她就不信,主子就一点没察觉到,还是任其继续发展做大!

    “这么说来,都是杨春明他自作自受,跟你没半点关系了?”裴老夫人轻飘飘一句道出,把易倾南听得愣住了。

    怎么回事?

    这语气还是不对啊,照理说,此刻当是追究杨春明出现在柴房附近的动机,还有他那身衣服和那串钥匙的出处了,可这老夫人怎么还是就跟没听懂似的,也不去琢磨她的话,只把着眼点落在对方的伤势上,在是不是她伤人的问题上纠缠不清,这哪是当家主母的胸怀与作风?整一个被身边下人蒙了眼的愚钝老太太!

    易倾南忍不住眯起眼,高堂上坐着的,真的是将军主子的娘亲吗,会不会是人假扮来骗自己的?

    不过就算杨嬷嬷再是仇恨自己,也断不敢这样胆大妄为,做出这种李代桃僵的事来,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猜想着种种可能,易倾南也不好贸然接话,只得低头应道:“回老夫人,是的。”

    “好一个是的!”裴老夫人哼了一声,蓦然拔高了声音,“易小五,在此之前,我就早听说过你的种种事迹,呵呵,听得我真是瞠目结舌,平生仅见哪!”

    易倾南把头埋得更低一些,心思飞快转动着,暗忖不只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不只是要糟,而是相当糟糕!

    柴房的事件就这么略过不提,转而去揭她的老底,另寻错处了!

    看这情形,老夫人已经先入为主,判定了她的罪过,即便是自己努力反驳自辩,列举细节,也是徒劳,这可怎么办,难道这将军府真的待不下去了?

    正胡思乱想,就听得裴老夫人声音平稳,不带喜怒道:“我只说你三宗罪,其一,你参加家丁招募的那日,逞能好强,胆大包天,毁掉了我裴府御赐的军旗,将军那是胸襟宽阔,不跟你为难,还破例招你进府,可这断不该成为你日后恃宠而骄的理由。”

    易倾南暗地翻个白眼,将军的良苦用心,不是你这内苑妇人能懂的。

    裴老夫人沉声又道:“其二,你不守本分,撇开自家主子,私自与康亲王结交,来往过密,甚至还为他近身服侍,而且还是发生在我裴府正厅之中,众目睽睽之下。”

    易倾南跪在地上无辜咬唇,什么近身服侍,小五哥就当了次报幕员而已,若说近,那郑直比她近多了,可不可以也一同治罪?

    “以上倒也罢了,既然你愿意另攀高枝,我也不会强求,将军将这府里内务交给我主持打理,我自认也有这个权利,一拍即散,放你自由,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又去勾搭夷陵皇子,不仅与他同乘一车,还在大庭广众勾肩搭背,携手而来,你这丢的可不只是我裴府的脸,更是我苍汉的脸!你说,我怎能留你在府里,隐患无边,祸害无穷?!”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易倾南再不明白那可真是个傻子了,这是要赶她走呢!

    这才是对方的最终目标!

    坏印象已经生成,再留下来只会忍气吞声,处处受制,那还有什么意思?

    走就走,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除了伙伴们和裴美人,这府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她先行一步,日后安顿好了,再把伙伴们都接出去,至于裴美人嘛,以后就相见不如怀念了。

    易倾南心思敲定,埋首下去道:“小人知错,愿自动离府,请老夫人降罪!”

相见欢 第二十八章 谁动了五哥的衣服

    这一日,裴夜带着他的七星卫们在京郊军营里待了整整一天,着重检查京辅地区的防务,直到夜幕降临,才策马折返。

    回府的时候已近子时,天上有些下雨,他将坐骑随手交给了侍卫之一的玉衡,让其牵去马厩,自己却是朝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其实也没指望那小家丁真在厨房里做好宵夜等着自己,毕竟他也明白昨突是偶遇,被临时抓住当了一回厨子,不过回想起那顿家常口味的宵夜,却不禁吞了一口唾沫,脚步也是不由自己地迈了过去,反正也不会绕太远的路,过去看看又何妨?

    大厨房大门紧闭,还上了锁,四周黑灯瞎火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果然,不在。

    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裴夜面无表情,转身就走,跟在他身后的天枢见主子如此,也不敢多问,随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往飞鹤园而去,远远地,就听见园子大门处阵阵喧嚷,再定睛一看,是裴宝被几名小家丁给围在当中,拉扯不清。

    “裴管事,你相信我吧,真的是情况紧急啊,你看你看,这是他让我带来的信物呢!”江玉涵晃动着手里的布老虎,着急叫道,他身旁两人也跟着点头,一个是王福贵,一个是陆大庆。

    原来易倾南被关进柴房起来之后,周林被郑直找去训话,一直没回来,新人家丁们则是由二等家丁的管事窦庆云带着干活,大伙表面努力做事,心里都惦记着她呢,吃晚饭的时候还专门藏了两个菜包子,想着江玉涵个头瘦削,行动灵巧,便派他当代表,来给小五哥送吃的。

    谁知江玉涵去了许久都没回来,王福贵坐不住了,生怕出什么事,也顾不得寝室里其他人的反应,借口拉肚子要人陪,扯了陆大庆出来,两人不敢往亮处去,摸黑走了一阵,不知怎的走到飞鹤园附近,见得一队人大步进去,他们还以为是裴夜回来,吓得躲在旁边墙角没敢动,再过了一会,忽然看见江玉涵匆匆奔来,大声嚷着要找将军,找裴管事,便再是按捺不住,从暗处冲出来帮忙,于是就有了裴夜看到的这一幕。

    “怎么回事?”裴夜蹙眉问道。

    裴宝与几人正在拉扯,一见主子现身,赶紧住了手,旁边的侍卫也是自觉退后,让出一条通道来。

    江玉涵看见那一身银亮铠甲的高伟男子,威风凛凛而来,便如同天神降世,自然而然就撇开裴宝,转向他恳声求救:“将军,求求你,快去救救小五吧!”

    “易小五?”裴夜眉头拢得更深,接过他奉上来的布老虎,并没细看,只是问道,“他怎么了?”

    “他……”江玉涵一时也说不清这前因后果,想着易倾南的嘱咐,急道,“他被关在柴房里,只剩一口气了,再不放出来,就要死了!”

    “你撒谎吧你,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裴宝冷笑着插声,却被裴夜抬手阻止住,转向江玉涵道,“他病了?还是伤了?”

    江玉涵被他利刃般的眼神吓了一跳,快要哭出来了:“他病一直没好呢,具体怎样小的也不知道,反正他说他快要死了,是真的,小的不敢有半句假话!”

    “他人在哪里?”

    “在柴房——”江玉涵那个房字还没落下,就见面前人影一花,登时消逝不见。

    裴夜一走,七星卫也跟上了上去,裴宝张着嘴,看见跟前比他表情还要惊诧的小家丁们,推了几人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啊,这就跟着去啊!去柴房啊!”

    众人有先有后,都朝着柴房的方位奔去。

    裴夜虽然奔在最前边,但他对这府里处所的熟悉度远不如这些小家丁们,绕了个大大的圈子,侍卫们跟在他身后也是跟着绕路,是以势如闪电,其实也就只比少年们快了一步,奔到柴房门前,踢开掩上的铁门,眼风掠过,抓起扑在易倾南身上的杨春明,碰的一声就摔了出去!

    他身后的七星卫们听得这响声,脸色不变,心底却都大大惊叹了一下,主子这回是动真怒了,竟用上了七成功力,那人就是不死也得重伤!

    “关进暗室,派人看住他!”裴夜冷然下令。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包括王福贵自己,只是眨眼间,就见他已经将易倾南抱在自己怀里,大踏步往飞鹤园的方向走去。

    这少年,竟是轻得没什么份量,就像只瘦弱的小猫,软软靠在他胸前。

    裴夜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涟漪,那些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波涌而来,不自觉地,手臂紧了一紧。

    还好,刚走了两步,易倾南便吐出一口瘀血来。

    这口血,让裴夜生生停住了脚步,更是拯救了她自己。

    眸色愈深,面色更冷,抬头看一眼天色,裴夜抱着她转了个身,直接施展轻身功夫,跃上树梢,越过高墙,从府邸后门跳出,一步不停去了慈济医馆。

    此时天已尽黑,天上又在下雨,医馆早就关了门,全馆的人都睡得正香,裴夜也顾不得敲门,径直从院墙而入,待双脚落到实处,一眼瞥见前方回廊尽头一间小屋还亮着灯,他不及思索,三步并作两步撞开房门,闯将进去!

    “你……裴小子?”屋里之人正是老太医容泽礼,他此时正在挑灯翻看医书,见有人贸然闯入,便要发怒,忽看清来人的相貌,兀自吃了一惊,“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

    “容爷爷。”裴夜沉沉唤了一声,将手上的少年轻轻放在进门处的软榻上,“他好似流了很多血,刚刚还吐了一大口血,您给他看看,到底是伤在哪里了?”

    这容泽礼也是沧州人氏,更是裴府的老熟人,向来与裴老太爷交好,裴夜便是他看着长大的,后来又在沧州军营里重逢,在一起共事了大半年,所以裴夜当众称他为容太医,独处时却唤他一声容爷爷。

    容泽礼答应一声,俯身去看他放在榻上之人,但见其长发披散,面色如雪,心头已生疑惑,再一细看其五官,便是啊的一声叫出来,霍然回头指着裴夜,神情古怪,微有嗔怒道:“你这小子,下手怎地如此粗鲁,把人家给弄伤了!这个愣头青!你怎么就不能温柔一点?!”

    裴夜被他叫得心头一颤,接着又听得一头雾水,这什么跟什么:“我没有,那不是我!”

    容泽礼看着易倾南昏厥不醒的柔弱样,根本不听,只是骂道:“推卸责任算什么英雄好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你,你真是让老夫失望,更让你九泉之下的爷爷失望……”

    裴夜听他越扯越远,又担心那少年的伤势,面色一整,正色道:“我没骗你,真的不是我伤的他,您赶紧给他看看,别耽误治疗!”

    情势紧急,他便运起了几分狮子吼的功力,声音震得容泽礼耳膜嗡嗡作响,容泽礼倒退了好几步,这才稳住,见他一脸正经,奇道:“真的不是你?”

    裴夜瞪他一眼:“不是!”

    容泽礼拍一下自己脑门,自言自语,几不可闻:“瞧我真是糊涂,那丫……小子鬼精灵鬼精灵的,该不会这么早被戳穿……可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叽里呱啦念叨一阵,伸手搭上易倾南的脉息,一探之下,忽而愣住,“哎哟,不好!”丫头这脉息可奇怪,气血虚弱,乱七八糟!

    他看看易倾南,又看看裴夜,突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将裴夜使劲往外推:“老夫要给他治伤了,闲人都得出去,出去,快出去!”

    裴夜身如铁塔,纹丝不动:“我就远远看着,不会打搅您。”

    “不行,老夫最忌讳有人在旁,干扰心神!”容泽礼见推他不走,长袖一拂,作势欲行,“你不走,那老夫走,这里留给你,你爱怎么治就怎么治,老夫不管了!”

    裴夜素知这老人家的脾气,虽然年近七旬,却跟个小孩儿似的爱胡闹,在皇宫和军营里都还好,职责在身莫敢不从,除此之外,全凭心情好坏,一切都得由着他的性子来,说不治就不治,就算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对不会低头。

    无奈之下,只好让步:“那好,我出去,您就别闹了,赶紧吧!”

    “行,你出去我就治,保管治好!”容泽礼朝他挥挥手,颇不耐烦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高兴。

    真是难得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竟能见到这冷面小子着急的模样,就跟火烧屁股似的,旁人也许不觉什么,他可是深知其中奥妙,这小子生性淡漠,实际上却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也只有真正令他担忧牵挂之人,才能让他动容失态。

    这丫头,可就是那个人?

    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易倾南,容泽礼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也不便仔细查看,先喂她吃下颗药丸,略想一下,便是过去将房门关好,布帘拉上,再退回来,去往里屋,打开里屋的一扇小门,走了出去。

    这小门之外,却是一个小小的院子,还晒着几件未收的衣服,院子里住了两名负责洗衣煮饭的婆子,其中一人今日正好回家去了,而另一名却是个聋哑老妪,小屋一片漆黑,想来早已睡下了。

    容泽礼走过去,伸手摸向窗台,将窗棂上的绳索拉扯几下,那绳索这头在窗户上,另一头却是系在聋哑老妪的床柱上,老妪睡眠极浅,立时醒来,开门而出,见是容泽礼,口中依依呀呀,两手也是不停比划,意思是问,找她何事。

    容泽礼简单比划几下,便领着她从小门而入,来到易倾南仰躺的榻前,指着易倾南,又比划几下,自己走回里屋,避了开去。

    那聋哑老妪点点头,她在这医馆做了多年的仆妇,医馆搬迁新址,她也跟着过来,平日里看大夫治伤也看熟了,一般的外伤却不在话下,此时便先脱去易倾南的上衣,又用剪子剪开其长裤,略一查看,已经明白过来。

    因为有之前容泽礼的提示,她也没表现出惊慌,找来条干净布巾打湿了,不急不慢给易倾南拭擦了身子,又回屋找了整洁的布袋,装上草灰垫上,那另一名婆子新给自家儿子做的衣衫也被她临时取来,给易倾南套上,再盖上被褥,一切检视无误,这才进去请容泽礼出来,自己却是去小院生火,找齐材料准备熬点姜糖水。

    容泽礼出来又探了探易倾南的脉息,再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寻到其穴位,缓缓施针下去。

    没过一会儿,就听得易倾南口中嘤咛一声,眼皮跳动几下,悠悠醒转。

    这是在哪里啊,有股淡淡的药香味,闻起来让人心神宁静。

    易倾南深吸一口气,眼睛睁大,忽瞥见顶上一张笑眯眯的白胡子老脸,不觉一怔,再回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吓出一身冷汗。

    容泽礼赶紧按住她的肩,阻止她欲要坐起的动作:“躺着,别起来,裴小子就在门外呢,你小心别露了馅!”

    裴小子?他说的可是她那将军主子?

    易倾南张了张嘴,刚想追问,却突然看到自己身上的陌生衣衫,小脸一白,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不是她的衣服!

    有人帮她换了衣服,连身下垫的布带也一并换过了!

    没特别的感觉,应该没**,但,这是怎么回事?谁做的?

    容泽礼看出她的心思,忙解释道:“老夫是请医馆里的婆子给你换的,她又聋又哑,还不识字,断不会告诉别人,你就放心吧。至于老夫,早在你第一回来看恶疮的时候,老夫就知道你是个丫头了!”

    哎,果然有诊脉辩男女这回事!

    易倾南松了口气,跟着便是脸上一红,被人看穿了秘密,有点不好意思,还有丝着急:“那您没给别人说吧?裴大将军,康亲王,还有府里的人,他们都不知道,是不是?”

    “暂时没有。”容泽礼盯着她的眼,面色凝重,沉声发问,“不过丫头,你为何会假扮男装混进裴府,到底有何目的?”

    “我……”易倾南一时也没法跟他解释自己进府的初衷,更不能道出圣焰令之事,只道,“我初来上京,无亲无故的,只是想混口饭吃,但我绝对没有害人之心,我可以对天发誓!老太医,你相信我!”

    容泽礼摇了摇头,忽然道:“要老夫相信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先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易倾南问道。

    容泽礼拈了拈胡须,狡黠一笑,“丫头,你是不是喜欢裴小子?”

相见欢 第三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样也好。”裴老夫人沉吟着,目光幽幽投射下来,叹道,“易小五,你莫怪我心狠,我将军府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总得有些规矩,可容不得这些下作事……”

    看这小少年长得也真是俊俏,个子纤细,肤色白净,明明是男孩子,却长了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眼睛亮亮的,挺直的鼻梁,柔润的小嘴,五官细腻耐看,毫无瑕疵,小小年纪已经初具风情,若是再长个几岁,那还不更加勾人?

    要勾,就去勾那康亲王,勾那夷陵皇子,但飞鹤园的那位,却是绝对不行!

    易倾南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不住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这个没地位没后台的小家丁,果然一出事就当了炮灰,只不过,这老夫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还有,这场鸿门宴的起因真是那柴房事件,还有另有内情?

    但听得裴老夫人又道:“你来府里做事也有一段时日,既然有主仆的名分,我也不会亏待你——”她顿了下,眼风一瞟,一旁的丫鬟海棠就捧着个小布包过来,揭开一看,是四锭大大的银元宝,每锭足有十两之多,“这些银子,足够你离开上京的路资,还能去乡下寻个营生,你年纪还轻,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易倾南瞪着那银元宝,头一个念头便是,啊,银子,好多好多的银子!

    第二个念头随之即来,这银子是早就准备好的,看来让她离府的心思也是早就存在的,召来问话只是个幌子,不管她说什么,有理无理,都是一样的结果!

    那她还申述什么呢,啥也不用说了。

    至于第三个念头,惊得她心里忽忽直跳,没听错吧,裴老夫人竟要她离开上京?!

    有这么严重吗?她到底犯什么错了,是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了?

    脑子里一阵迷糊,只觉肩上的衣料被轻扯几下,旁边有人在低声催促:“还不快谢老夫人宽恕!”

    “谢老夫人!”她含糊应着,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上下均无异议,这事也就这么下了结论,做了了断,裴老夫人也没再为难她,让海棠陪她回寝室收拾物事,即刻出府。

    易倾南捧着那只装有四十两白银的布包,由海棠带路,出了绿树苍翠的庭院,走出院门,她不由得回头一望,只见上面横匾上三个大字:慈荫院。

    还慈荫院呢,树荫倒是有,可一点都不仁慈!

    回去家丁苑的路上易倾南一直在想,真就这么走了?可那虎头还没拿回来呢,要不她就以此为借口,说那只虎头是她亲自设计的,具有纪念意义,临走时希望能讨要回来,带在身边留个念想。

    要拿回虎头,就必须得去求见裴美人,自己要不要开口求情,让他留下自己呢?

    关键是,裴美人知不知道今日她被裴老夫人召见并且除名的事?

    回想起他在医馆里给她留的口讯,应该是不知道的吧,那晚他不仅出手救了她,还消耗自己的内力给她治伤来着,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像要赶她走的样子啊!

    海棠就在她前面几步,也是没吭声,只走到一处僻静的甬道时,才不经意说了句:“易小五,你也别怨老夫人,我们这在府里做事啊,真是得揣着一百个心眼儿,少一个都不行。”

    易倾南听出来了,她名为陪同,实则监督,顺道也是探听下自己的想法,便点头道:“是,这次是我太不注意影响,我不敢怪谁,只怪我自己没做好。”

    海棠见这小家丁还算识相,不由得抿唇一笑:“说来你也不吃亏,一眨眼四十两银子就到手了,拿去做点小买卖什么的,多好啊,可比我们这提心吊胆累死累活的,一月拿一次月钱强多了,你说是不是?”

    易倾南连声称是,随口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也没聊几句,就到了家丁苑。

    此时正是下午上工的时候,大厅的宴会已经结束,宾客移驾去了花厅里喝茶,家丁苑的人都各自忙活去了,相邻的女苑也很是冷清,看不到半个人影。

    毕竟男女有别,依着海棠清波园丫鬟的身份,也不可能进入男子寝室,便在门外等候,只嘱咐她尽快收拾,末了自己才好交差。

    易倾南顺手带了下门,喝了口水,在通铺上坐了一会儿,慢慢整理下思绪,这才磨磨蹭蹭着手收拾,她进府的时候只带了个小包袱,走的时候仍旧是个小包袱,装两件换洗衣服,再有就是这些银子,之前她买的物事都留在原处,也算是她为伙伴们留个纪念吧。

    “易小五,好了没有?你倒是快点啊!”海棠已经在门外叫了。

    “好了好了。”看看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易倾南换上自己的衣服,将家丁服叠好放在铺上,然后开门出去,皱着眉头道,“海棠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什么事?”海棠问道。

    易倾南面色一整,道:“我跟府里可是签了三年活契的,这契约还没满呢,我这样走了,不就是逃奴了吗?”其实这个问题她在那慈荫院的时候就想到了,当时她故意不提,就是为了过后再来反攻,好吧,她承认,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想离开裴府,离开裴美人,最重要的是,这么不明不白窝窝囊囊地走,她不甘心啊!

    谁知海棠淡淡一笑,指着家丁苑大门的方向道:“你看,这不是周管事给送来了吗?”

    易倾南见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周林正从外面匆匆而来,手里确实拿着一包物事。

    “海棠姑娘。”周林朝海棠点点头,又转过来望向易倾南,眼睛有点红,“小五……”

    说实在的,他真有点怕看见少年那双充满信任的眼,对这个俊秀能干的孩子,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是却留不住,上头一句话就把他的申辩堵死了,他只是个外院小管事,资历最低,这回能保住这饭碗就不错了,还能怎样?

    “小五,这是你的活契书。”他叹着气,将手里的契约与布包一并递过去,“还有你婶子烙的饼,你带着路上吃吧!”

    易倾南接过那契约一看,当真是当初大管家郑直与众人签的那一份,底下还端端正正写着自己的名字,记得当时伙伴们成功入选,顺利进府,开心得不行,个个签名的时候手都在抖,只有她最是淡定,结果又如何,却成了最早离开的那一个。

    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但难过有什么用,虽然自己没提契约的事,但人家却压根没忘,什么退路都堵得死死的,事已至此,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周林另外递过来的布包面上还热乎乎的,他说是周许氏刚烙出来的饼,易倾南也没怀疑,很干脆就收下了,这哪是几张饼,这是周林夫妇对她的一片心哪,这府里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可都记在心里的,永远不会忘记。

    海棠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这易小五都是要离开的人了,就算周许氏是用府里的材料烙的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装作没看见就行了,偌大的将军府,这些年来来走走的人她也看得多了,可没见过像易小五这么硬气的少年,那个杨春明本来就不是个东西,活该挨揍,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只能是心里想想而已,奴才的命运,还不就是当主子的一句话?

    “你婶子叫我给你提个醒,往后在外面凡事多加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有了落脚的地方就想办法带个口信给我们……”周林话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其实这话名为周许氏所说,实际就是他的心思,可在旁人面前也不好表露,就假借了自己媳妇的口。

    “放心吧,周管事,我自己知道的,你和婶子也多保重,世事难料,山不转水转,咱们日后说不准还会见面的。”易倾南拍着他的手臂,反过来安慰他。那裴老夫人叫自己离开上京,难道自己就那么听她的话,叫走就走啊?大不了出门绕一个大圈,回头就转去慈济医馆,跟干爷爷团聚去,老爷子肯定高兴坏了!

    那日她听容泽礼闲聊时说起,他在皇宫里当太医当了几十年,救过的伤病不计其数,上京城里绝大多数王公大员都受过他的救治,可谓背景深厚,人脉广阔,任谁都会给他三分面子,当时她还笑话他吹牛,把老爷子惹急了,诅咒发誓的,还夸口说往后她要是遇到麻烦,在上京城里混不走了,他就算是找京兆尹给她换个全新的户籍身份,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对啊,她如今就逮住这句话不放,非要他给自己兑现,换个全新的身份,还继续待在这上京城里,看谁能把她怎样?

    易倾南心里给自己好好打算了一番,对未来的生活有了几分确定,脸上也不觉有了笑意。

    见两人你来我往拉着手说个没完,海棠在一边有些急了:“周管事,老夫人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我们这就送易小五出府吧!”

    易倾南惦记着莫老头的嘱咐,便道:“不劳海棠姐姐,我去府里各处转转,跟大家道个别,等会儿周管事送我就好了。”转啊转啊,自然就转到飞鹤园了,就算见不到将军主子,能见到裴宝也好啊,得在出府之前把那虎头给拿出来,还有,她正想跟周林再说说话,请他帮忙关照下其他几个伙伴,说实话,她挺放心不下他们的,这府里谁不知道几人要好啊,她这一走,他们几个难免不会被殃及到,能有周林的庇护,她走得也安心一些。

    海棠却是摇头,面沉如水:“道别就不用了,大家都忙着呢,早早出府得好。”末了大概是觉得说话太硬,又笑笑补充一句,“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易倾南哼了一声没说话,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连道别都不准,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这个老夫人,她一开始真是错看了她!

    周林见她脸色不好,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道:“算了小五,下来我会给大伙说的,你刚刚不是讲了吗,山不转水转,这缘分的事可真说不好,日后兴许还能见着的!”

    “那好吧。”易倾南将包袱挽个结挂在肩上,这海棠不过是个底下的执行者,她也没必要跟其闹脾气,不见就不见吧,反正她还有位干爷爷呢,到时候撒个娇什么的,直接请他上门,正大光明来讨要虎头——

    这是她的旧物,理应原物归还,将军主子怎么也得给他老人家面子吧!

    三人径直朝裴府后门的方向走去,路过池塘的时候,易倾南心头一动,走过去在塘边拾了几颗鹅卵石装在兜里,抬头迎上海棠和周林诧异的目光,她笑了笑,大大方方解释道:“好歹在将军府里待了这么些时日,也有感情了,我别的东西也带不走,就拣几颗石头吧,往后看着它们,我就想起府里的生活,想起大家了。”

    一番话说得周林眼眶微红,连海棠也是眼光闪闪的,不自觉别开脸去。

    她和腊梅作为裴老夫人身边的人,根据主子和周围人等近来的言行,对于今日之事隐约也知道一些内幕,在她看来,这易小五确实走得有点冤,可是谁叫他长得那么俊,嘴巴那么甜,那么备受瞩目,从而触犯到别人的利益,可见,人的样貌还是平凡些好,比如她自己,长相只是个中上,清秀而已,早就断了那些高攀的念头,而不像腊梅,或是表小姐房里那两丫头,还在一心做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

    没一会儿就到了府邸后门,海棠微松了口气,站在门内,止步不前,只轻声说了句:“易小五,你自己保重。”

    “海棠姐姐,你也保重。”既然走到这里,一切已成定局,易倾南也接受了这一事实,心情松弛下来,对着她含笑挥手,说罢又转向周林,忽然俯身下去,深深鞠了一躬。

    “周管事,谢谢你和婶子这些日子的照拂,易小五没齿不忘!”

    “小五……”周林擦了擦眼,并无下文,只转身过去,跟守门的家丁打了个招呼。

    府门徐徐打开,易倾南听得背后隐隐传出的丝竹之声,没有像在清波园那样回头去看,而是大步踏出门去,忽然见得那徘徊在石阶下的小小身影,不觉怔住,张口唤道:“翠丫?”

    那小人儿闻声转过头来,没错,她没看错,是翠丫!

    石翠雅一身素淡的布裙,手上也是挽了个小包袱,抬眸看见是她,满面委屈,小嘴动了动,哇的一声哭出来:“小五哥……坊主不要我了……”

相见欢 第二十九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什,什么?

    她喜欢裴夜,那大BOSS?

    怎么可能,她怕他还来不及呢!

    易倾南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您在瞎说什么啊,他可是大将军啊,我只是个小家丁,我们之间是非常纯洁的主仆关系,再说了,他府里有通房,府外有未婚妻,还有以表小姐为首的一大堆仰慕者排着队等着候着,我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去凑这个热闹!”

    容泽礼看着她略显夸张的动作,笑得意味深长:“是么?你真的不喜欢他?”

    “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易倾南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定不移地否认,虽然有那么一点心虚,但她将之归结于人皆有之的爱美之心,面对那么帅的一张脸,谁不会有所触动呢?

    容泽礼也不深究,笑笑道:“没有就最好,老夫也不用担心了。”

    易倾南没忍住,好奇道:“担心什么?”

    容泽礼瞥她一眼,捻须道:“担心你呀,裴小子那两个通房,什么红衣服,绿布巾的,还有那个脾气乖张的表妹,光是这三个女子,一个比一个凶悍,没准都会剥掉你一层皮,更别说那个让裴小子有苦说不出的沈府千金了……”

    “人家那叫红裳姑娘,绿绢姑娘。”易倾南一口打断他,纠正道,回想着他的话,忽而不解问道,“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容泽礼哼了一声,故作神秘道:“你不是不喜欢裴小子吗,问那么多干嘛。”

    “小气鬼,不说拉倒。”易倾南撇撇嘴,这高门深院里的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所以凡事当有保留,不必刨根问底。

    容泽礼见她不再追问,略有些失望,不过想着来日方长,也不勉强,他虽然有意撮合两人,但自身玩闹之心颇重,又不想就这么直截了当摊开说,总得多些乐子不是?

    裴小子在仕途上走得太顺,这情路便该让其多绕几个弯子,多尝一点苦头,而这些小辈犯傻吃瘪的戏码,他可最喜欢看了。

    “你这丫头,这会儿倒是嘴硬,老夫就看你要硬到几时,到时候哭着鼻子来求老夫,可别说老夫现在没提醒你!”

    “您少吓唬人,我才不会哭鼻子呢!”

    “不会哭鼻子,哼哼,你真当自己是小子啊,姑娘家家的,哪个没躲起来哭过鼻子?”

    “我就是小子啊,我进府都这么久了,也没一个人看出来,您当初要不是给我号脉,铁定也不会察觉到!”

    “对啊,你有把柄在老夫手里,你就不怕老夫告诉别人?”

    “我不怕,老爷子医术高明,人品也是一流,断不会做这种背后嚼舌根说人闲话的事!我就信您,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一老一少斗了几句嘴,易倾南口齿伶俐反应飞快,让容泽礼很是开心,斗嘴也斗得颇有乐趣,心思也愈发坚定,这样好玩的丫头,不说给裴小子做媳妇,可真是对不起老天安排的缘分!

    这时候聋哑老妪的姜糖水也熬好了,看着她端来给易倾南喝,容泽礼这才想起还有人在外面站着傻等呢,忙起身去拉开布帘,打开房门,朝院内叫道:“好了,没事了,你可以放心了。”

    易倾南正对着碗吹气,听见裴夜在外应了一声,跟着就要进来,吓得把碗往榻边的案几上一放,仰头倒下,闭眼装睡。

    奇怪了,今日的事件她是受害者,干嘛心虚?

    想不出答案的她只能怪罪于容泽礼问的那个问题,她对裴美人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觊觎之心是肯定有的,不然也不会对着他出浴的模样大流口水了。

    这歪斜心思,断不能让那当事人知道。

    再者,装睡的另一个好处便是,可以避免许多尴尬,她可没忘记,自己今夜险些让那个大色狼给欺负了,虽然关键时候被人救下,可对方压在她身上的一幕,大家肯定都看见了,这场景,光想想都觉得恶心,要是再被他问到个中细节,她真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小五哥一世英名啊,怎么就毁在个流氓手里了?!

    正想着,就听得那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裴美人进来了。

    易倾南闭着眼,努力调整呼吸,做出一番昏沉睡着的姿态,聋哑老妪见她如此,心里疑惑,看一眼进来的俊挺男子,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裴夜大步进了房间,见那少年还闭目躺着,便朝一旁的容泽礼问道:“容爷爷,他怎么还没醒?”

    还不是被你给吓得!那丫头也是的,还说什么不喜欢,不喜欢有这样别扭的吗?容泽礼瞟了眼易倾南,暗地好笑,表面却淡然道:“有点虚弱,老夫刚给她施了针,吃了药,大概过会就醒。”

    裴夜点点头,又问道:“他身上的伤,不要紧吧?”方才在柴房门口,他已经看见少年嘴边的一丝血渍,面颊上还有片淤青,再有,路上抱着他的时候,手臂上感觉到湿漉漉的,老大一股血腥之气。

    像他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对这类气息最是敏感,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纠缠在一起的身躯,已经有些明白,尽管他刻意压制着情绪,但心底那股怒气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莫名而来的自责。

    刚刚在门外等候的时候,他已经问过裴宝,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那个无赖,他不会放过他!

    “倒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得好好静养几日。”容泽礼瞧着他冷峻的神色,自觉有什么话也不能当着那丫头的面问,干脆拉了他出门去,走到僻静处,试探问道,“看刚才把你急得,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夜沉着脸,把自己知道的简单说了下,容泽礼只听得两眼圆瞪:“什么?”怪说不得丫头脸上有淤青,手上也有擦伤的痕迹,原来是遇到了坏人,不过,他刚刚诊脉时已知是癸水来临,方才那老婆子也给自己打手势汇报了,并无大碍,想来裴小子是误会了。

    嘿嘿,误会误会也好……

    忍住笑意瞥他一眼,低声道:“小子,人家可是因为你才被关进柴房出事的,你可得好好补偿人家。”

    裴夜点头:“我知道。”

    “那好。”容泽礼搭上他的肩,沉吟道,“小……家丁在柴房里受了寒,有些损伤,你得进去给她输点内息调和一下。”

    裴夜挑下眉,他刚才在屋里倒是见得案几上那碗红褐色的姜糖水,也嗅到一股子浓浓的姜味,此时对这受寒的说法便也没生疑,只道:“他还吐了血,不要紧吧?”

    “要紧,怎么不要紧,你输一次内息还不够,还得多输几回,每月都得输……”容泽礼知道裴夜对医术一窍不通,便是信口开河,胡蒙一通,反正他也不懂!不过话说回来,丫头体内的气息有些不对劲,若说到运功疗伤,裴小子内息充沛,当是最佳人选!

    “那我该怎么做?”裴夜问道。

    “说来也简单,你进去之后,得这样……”容泽礼如此这般跟裴夜一说,心里却是乐得要笑出声来,鬼丫头,你就装晕吧,等会儿看你怎么装!

    易倾南可不知这老太医正在算计自己,闭着眼躺在榻上,听到两人出去谈话,赶紧爬起来一口气喝下那碗姜糖水,感觉身上好了许多,又躺了下去。

    这两人,怎么老大半天也没进来?

    易倾南等了一会,心里开始着急了。

    虽然她方才对老太医用了激将法,意欲封住他的嘴,不让他将自己性别秘密传播出去,可是她也不能确定啊,要知道这老人家一口一声裴小子,他跟裴美人应该是熟识,比跟那康亲王还要熟,这亲疏远近的,凭什么会帮她隐瞒呢?

    万一裴美人知道了她其实是个女孩子,难免不会怀疑她进府的动机,还有,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可是一直跟一大帮异性同吃同住,晚上就挤在通铺上睡觉,他会不会觉得她为人轻浮放浪,从而心生厌恶?

    还有还有,她还看过他没穿衣服的模样,全身上下都看光了的!

    堂堂大将军,被一名小女生大肆欺骗,大吃豆腐,说出去要被人笑死,他铁定饶不了她!

    易倾南越想越是心急,说不清到底是怕什么,又听得有人进来,以为是容泽礼,便急急睁眼唤道:“老太医……”

    不想眼前黑影罩面,竟比容泽礼的身形高出一大截。

    是她那将军主子!

    易倾南愣在当场,脸颊霎时涨红,玉雪般的肌肤上平添几分霞彩,裴夜看在眼里,只觉心神一荡,垂了下眼睫,声音平淡道:“醒了?”

    “嗯。”易倾南低低应了一声,这场景,真是比那晚在浴室里还要让人心跳加速,紧张不安,面对着那张剑眉朗目的俊脸,那乌沉如夜的黑眸一瞬不眨望过来,她感觉自己脑袋又开始短路了,昏沉沉,醺醺然,算了,还是直接昏倒吧。

    “小的……头好晕……”她蹙眉,翻个白眼就往后仰,不料却被一双强壮的手臂给牢牢接住,就跟她在柴房那里被他抱过去的感觉一样。

    拜托,裴美人,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蛊惑人哪!

    假扮男装的孩纸伤不起!

    他是古人,自己是现代人,他是冷酷型男,自己是甜美小萝莉,他妻妾成群,阅人无数,自己还清清白白,未经开垦……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易倾南在心底拼命说服自己,抵御着那将军主子时刻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她是来异世还债的,可不是来拍拖的,再说了,以后若是真要在这里嫁人成家,也得找个HOLD得住的,而不是像裴美人这样的万人迷。

    危险,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啊,不能惹,只能躲,等她好了之后,一定躲得远远的!

    可惜,裴夜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抬手,大掌握住了她的小手,掌心相贴,黏在一起,甩也甩不掉。

    哎哟,他怎么能趁人之危,跟那色狼一样欺负她呢?

    易倾南身子轻颤,心跳若狂,一边在心里低咒,一边又直叹好温暖,好舒服!

    体内那股阴寒之气本在她下腹郁结滞留,被他温热的气息一引,渐渐恢复活力,蠢蠢欲动起来。

    这一冷一热,却如冰火交融,你来我往,易倾南身在其中,简直要矛盾得疯掉了,一方面,她告诫自己要远离裴夜的触碰,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要朝他靠过去,任由他将自己搂紧,尽情尽兴,为所欲为。

    花痴,色女,她到底在想什么?!

    此时她脑子里是在天人交战,而体内也是阴阳二气交感,此强彼弱,彼强则此弱。

    易倾南却是不知,她这身子自幼练习的那套内功心法,东西是好,却太过阴柔,又无明师循循善诱耐心教诲,莫老头又是个急性子,一味催促她多练勤练,再加上爷孙俩当年颠沛流离,生活所迫,一开始就没有打好根基,后来两人失散,她进了裴府,更只能是夜里偷偷练习,虽然进步神速,却不是循序渐进的提升,其埋下的隐患也是不小,这回险被杨春明侵犯,强行冲关,终于将祸患爆发出来。

    裴夜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股奇特的内息,他只道是在自己过来之前,容泽礼已经对其做过救治,此内息便是容泽礼输入进去,这股内息因为易倾南经脉受损的缘故,显得很是微弱,所以他也没怀疑什么,只是与她对掌一阵,又换了个姿势,该将掌心贴在她的背心处,顺应着,并非消除,而是慢慢安抚引导,归于正位。

    如此一来,易倾南只觉全身暖洋洋的,腹痛的感觉也是渐渐减弱,周身都是融合畅快,背后靠着那温暖坚韧的胸怀,更是十万分的舒适受用,不知不觉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而睡梦之中,只觉得那双手臂仍是轻柔抱着自己,一刻也不曾远离。

    ------题外话------

    抱歉,上章末尾略有改动,可能让亲们看糊涂了……

相见欢 第三十六章 遇劫

    “翠丫?”

    易倾南顾不得跟周林说话,几步跳下石阶,朝那小人儿奔过去,她却没看见,背后海棠把周林扯去一边,当机立断将府门关上了。

    “别哭,好好跟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她问。

    “小五哥……”石翠雅眼睛哭得红红的,不住抽泣,讲得也是断断续续,“呜呜,我每天都认认真真做绣工,从来不偷懒,有时候还帮姐姐们做,我真的没做错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坊主今天一早跟我说,不要我了,让我收拾东西离开,我求她半天也没用……小五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易倾南回想起那日在明荷绣坊,坊中众人对翠丫的态度甚是亲热,不像作假,谁知没过几日就骤然变卦,一时也说不出缘由,只得叹气道:“就算是我们倒霉吧,没遇上个好主子,不过也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慢慢找便是。”

    石翠雅被她说得破涕为笑,有丝不好意思道:“我在这城里什么人都不认识,只好来找你帮我出主意,真好,小五哥,幸亏还有你,我看见你心里就踏实了。”说着说着,忽见她身上衣衫颜色不对,肩上还挂着个包袱,不由问道,“小五哥,你这是要出门吗?”

    易倾南想到自己先前的遭遇,苦笑一声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啊,我也是被主子给开销了。”

    “真的?”石翠雅惊讶地张大了嘴,在她看来,她的小五哥无所不能,厉害得不得了,会被主子辞退,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不过小丫头十分善解人意,看易倾南脸色不太好,也没刨根问底,只安慰道,“没事的,小五哥,正好我也想我哥了,我们这出城去找他,好不好?”

    易倾南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石头,暗地汗了一把,自己也是怕她担心,才骗她说石头随其师傅在京郊做事,实际人在何处,自己却是压根不知道,忙摇头道:“你哥走得匆忙,没跟我说具体地址,城外那么大的地方,可不像我们村子,丢个人进去就跟丢个石子儿在水塘里,根本找不到,我们去了也是白跑一趟,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再另外想办法。”见她面露失望没吭声,又保证道,“你放心吧,不久你一定会见着石头的。”

    石翠雅从明荷绣坊出来一直都是六神无主的,此时便将这少年看做自己的主心骨,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点头应道:“行,小五哥,我都听你的。”

    易倾南原本是想遂那裴老夫人心愿,在城门口逛一圈,装装样子就返回,去慈济医馆投奔干爷爷容泽礼,没想到翠丫会贸然寻来,想了一想,便道:“走吧,咱先去找住的地方。”

    她在慈济医馆养伤的时候,跟馆主与大夫们也混熟了,闲聊时曾经说起过这上京城的房价,上京城是苍汉的国都,繁华富庶,寸土寸金,据说一座位置一般的小宅子,买下来足足要好几百银子,医馆所在的宅子乃是馆主的祖产,前院行医,后院住人,挤得满满当当,她在养伤期间占了容泽礼的房间,容泽礼都是去与另一位老大夫打挤同住,如此逼仄的环境,再塞不下个翠丫了。

    一念及此,易倾南临时改变了主意,也懒得去城门晃悠了,直接找住处去,都说安居乐业,她是这么理解的,住得舒服了,心情也好了,所以才能快活地干活赚钱。

    她兜里的银子自然是买不起房子的,买不起,但租得起啊,一直都听说城南那边宅子相对便宜,就上那儿找去!

    易倾南已经想好了,这事必须来个先斩后奏,等找到了房子再去见干爷爷,不然这老爷子肯定是要插手帮忙,她可不想劳他大驾,要知道,自己这出了裴府,还带着个翠丫,往后麻烦老爷子的地方还多着呢,既然自己手里还有点钱,就自己搞定吧。

    时候已经不早,顶上太阳还毒辣辣的,易倾南领着石翠雅出了街口,一路朝南走,此时没了工作,她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了,眼看那牛车驴车在大街小巷里穿行,却忍住没开口叫唤,只在个凉茶铺子歇了下脚,各自要了碗凉茶解渴,没歇一会又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着走着,不觉已是满头大汗,易倾南对这上京城的街道布局还算比较熟悉,见翠丫个矮腿短走得吃力,小脸也是被晒得通红,不禁心存怜惜,朝四周看了看,拉着她转进一条阴凉的小巷子,一来抄抄近路,节约点体力,二来也可以顺道避下暑。

    这会儿正是各家各户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小商小贩的也陆续收摊回家,巷子里甚是冷清,看不到几个行人,两人边走边说笑,忽地眼前黑影晃动,蓦然被人团团围住。

    易倾南心里紧了一下,她刚刚不是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但见前方还有人在行走,也没怎么在意,可就是眨眼间,前面走着的行人竟然一下子不见了!

    “小子,把银子统统交出来!大爷就放你们离开!”

    易倾南眼风瞟过,看清前后左右共有四人,个个都是牛高马大,满脸横肉,长相不是粗犷就是猥琐,其实还有一名是个独眼龙,这声恶狠狠的威胁之言正是出自其口。

    奇了怪了,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打劫?

    更奇怪的是,自己和翠丫穿的都是最不起眼的布衣,一看就是寻常老百姓,却被人当做打劫对象,这些人眼睛长在脑袋后面的不是?

    如果是她一个人倒也好办,先出快手打倒一个,再从空档处冲出去,对于自己的轻身功夫,她是相当有把握,绝对能够全身而退,可还带着个翠丫,就有些麻烦了。

    此时两人正是站在巷子的正中位置,前后除了歹徒,并不见有别的人影,感觉到翠丫的小手紧紧握住自己,渐有汗意,还微微发抖,易倾南拿定主意,绝不能让翠丫受到半点伤害,那就只能舍财消灾了。

    “这位大哥,我们兄妹俩是去前面亲戚家串门的,身上也没什么钱,一点小意思,天热,请各位喝茶!”易倾南从衣兜里摸出个小钱袋来,双手奉上去。

    那四十两银子是放在背上包袱里的,钱袋里就只放了些散钱,还有一点碎银子,这数目跟自己的衣着打扮倒也相衬。

    说实话,对她这种寸土必争的人来说,就算是点小钱,都是不愿白白给人,可是没办法,情况特殊,只能弃卒保帅。

    易倾南心里盘算得好好的,也做好准备,一旦那独眼龙接过钱袋去,她就拉着翠丫快步离开这儿,今日双双被开,还路遇劫匪,诸事不吉,找房子的事也肯定顺不了,还是改日再来。

    谁知那人接过钱袋掂了一掂,随手抛给旁边一人,竟是冷笑道:“这点小钱就想打发我们弟兄几个?没门!老实点,把你身上的银元宝交出来!敢耍花样,老子先划了你这张小白脸!”说罢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牛耳尖刀来,上前一步,朝两人面前一晃。

    易倾南被那明晃晃的刀光惊了一下,眼看着那只大手伸过来,抓起石翠雅的一缕头发,这才反应过来,挥手挡下,拉着石翠雅退开一大步。

    独眼龙却已削掉了石翠雅的一绺碎发,手一扬,在空中飘飘洒洒,笑声森森响起:“小子丫头都长得不错,真是两只鲜嫩的小羊,这样的肥差,今日却让我们哥儿几个给碰上了!哈哈哈……”

    “我们没钱了,真的没钱了,你们放过我们好不好?”石翠雅吓得小脸惨白,将易倾南的手抓得紧紧的,说话也是强自镇定,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透露出心底的惶然与怯意。

    易倾南没说话,心思飞快转动着,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他们知道自己身上另外还有钱,而且一口道出是银元宝,还说什么肥差,这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些人不是偶然出现于此,而是受命于人一路跟踪自己,对自己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显是蓄谋已久而为之!

    见鬼,本来只是自己一个人遇敌,却不想翠丫临时出现,把她也给拖下水来了!

    不过还好,自己已经事先留了一手,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大哥,有话好说,只要大哥肯放我们安全离开,银子不是问题,都给你们!”易倾南一只手摸向衣兜,另一只手把石翠雅拉到自己身后,暗暗往后推。

    那独眼龙倒也爽快:“那你把银子拿出来!”

    “是,是,我这就拿!”易倾南答应着,将石翠雅又往后推了推。

    独眼龙见这少年真的又掏出个大大的布包来,里面胀鼓鼓的,当下伸手抓过来,先是一掂,还挺沉,再一摸,里面**的,个个呈椭圆型,没错,就是银元宝!

    见他拿着布包眉开眼笑,周围三人也是大喜过望,包围圈散开了些,趁此机会,易倾南转身,拉着石翠雅就往回疾走。

    她不敢跑,因为跑的话只会给对方造成自己心虚的感觉,只能是快步地走,心里盼着那独眼龙一伙人会从巷子另一头离开,毕竟是才抢了银子,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双方的距离由此拉大,等自己带着翠丫到了巷口,外面就是大街,也就安全了。

    “大哥,那府里婆子说的,有四十两银子,快拿出来看看,是不是有这么多?”一名汉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分赃了。

    “急什么?!”独眼龙将布包往腰袋里一塞,瞥了眼那匆匆而去只在一丈开外的两人,突然叫道,“小子,你站住!”那雇主说了,一旦得手,四十两银子全部归他们所有,而且那小子长得不赖,还能卖到秀倌楼里去,保准大赚一笔!其实不止是这小子,还有这个小丫头,都是上好的货色!

    他一声令下,其余两名大汉又扑了上去,易倾南听得身后脚步声,只道是布包的奥秘被发现,令对方恼羞成怒,赶忙叫道:“快跑!”攥紧翠丫的手,拉着她一路飞奔。

    没错,那布包里没半点银子,全是石头,她在府里水塘边捡的鹅卵石!

    当时也不是未卜先知,只不过她多了个心眼,这鹅卵石又硬又大,用来防身还是挺好的,却没想到竟有如此作用,可以来个移花接木**,骗到对方,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耳边风声呼呼,易倾南的心也是怦怦直跳,本来以她的身手,虽然没有武功对敌,但逃命是绰绰有余了,只可惜带着翠丫,步子被拖累了不少,左奔右窜,相当狼狈。

    “来人啊!救命啊!”她边跑边是高声叫道。

    “救命……救命……”石翠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是跟着她喊。

    小巷子里到处关门闭户的,偶尔有人开门伸出头来看一眼,一看到是两道瘦小的身影在前面跑,四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提着尖刀在后面追,吓得赶紧又缩回头去,哐当一声把门关得死死的。

    易倾南也没想过会真的有人来救,只不过希望住户们稍微帮着吼吼,对方听到叫声也会有所收敛,脚步缓上一缓,自己好拉着翠丫奔到巷口,谁知会遇到这情形,人家明哲保身也是无可厚非,只得迈开步子拼命跑。

    却听得哎哟一声,石翠雅脚下一滑,摔了下去,易倾南冷不防被她一扯,也是随之往前扑,好在她反应奇快,一个千斤坠的步法顿住身形,并将滑倒的石翠雅一把拉了回来,但这一滑一拉之际,对方有两人已经围追上来,刀光闪闪,只在咫尺。

    易倾南迎上对方贪婪的眼神,突然指向前方转角,黑眸倏地一亮,叫道:“大将军,你来得正好——”

相见欢 第三十章 喜乐盛事谁家院

    次日易倾南醒来的时候,裴夜已经不在了。

    枕边空空的,没有一丝温度,一切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只是床榻上有处微微的凹陷,提醒她这不是梦,而是真的有人待过。

    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好了许多,小腹也不怎么疼了,她试着动了动腿脚,但觉气血通畅,之前麻木僵硬的感觉全都消失不见,回想一下昨夜的情形,慢慢也明白过来,那将军主子其实是在为她运功疗伤,而此时自己身体恢复,少不了他的功劳。

    遇上这样的好主子,真是有福啊!

    易倾南想着那个温暖的怀抱,不由得猛吞口水,被他抱着的感觉实在是舒服得不得了,记得他的手先是与她的相握,后来又贴上了她的后背,再后来,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应该不会还碰了她身上别的部位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那裹胸布早已摘掉了,双胸微微有点鼓起,因为是刚开始发育不久,弧度倒也不大,幸好所穿的衣服是粗布的,衣领够高,穿得够严实,只看不摸的话,是不会发现其中奥秘的。

    小花朵开始生长,初潮也来临了,日后女扮男装的难度也增加了不少。

    不过还好,她及时发现了一位盟友,那就是容老太医。

    尽管这老爷子口口声声要去告发,但她就是相信他,觉得他可以信任,应该会帮助自己。

    没过一会,有人推门进来,是一名干巴瘦小的老妇,端了水盆和洗漱用具放在一旁,对她笑了笑,又转身离开。

    “请等一下!”记起容泽礼说的话,这来人该就是帮自己更换衣服的婆子,易倾南忙叫道,“昨晚,真是谢谢您!”不仅帮她脱下那身湿漉漉的脏衣服,还换上一身干净男装,虽然粗陋些,却都是崭新的衣裤。

    谁知那老妇充耳不闻,自顾自走掉了。

    易倾南有丝疑惑,赶紧起身,一摸盆里水是热的,便简单梳洗了下,又听得门外嘈杂的人声,再看看墙上的更漏,哎,这一觉睡得,都快中午了!怪不得那么吵!

    想必那容老太医在忙着看诊吧,这会儿肯定没空理她。

    易倾南思量着怎么跟老爷子搞好关系,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出去,还是待在原处,又有些担心府里的状况,脑子里正乱糟糟的没个头绪,可巧,外间就响起敲门声,容泽礼轻咳两声,唤道:“小易,醒了没有?”

    这称呼听起来有些别扭,可没有办法,医馆里人来人往的,他不能再叫她丫头,从裴夜那里得知她叫做易小五,便唤她小易好了。

    “醒了!”易倾南整理下自身,下床去开门,只见容泽礼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名婆子,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一闻到那香香甜甜的味道,易倾南顿感腹饿,忙迎上去笑道:“是给我的吗?真是好香!谢谢!”看起来像是红豆薏米粥,熬得软软糯糯的,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那婆子却是朝她摇摇头,绕开她,将粥碗放在了桌上。

    “她的意思是粥很烫,得先放一放。”容泽礼看着易倾南一副不解的模样,笑着解释,“她天生耳朵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的。”

    “聋哑人?”易倾南听得心头一动,看来真是老天保佑,这婆子自然不是问题,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老太医了。

    容泽礼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来,瞧着她变幻不定的神色,笑道:“你这丫头,又在打什么棍意?”

    “没有啊,容爷爷。”易倾南甜甜一笑,改了称呼,她今年十五,这老爷子年近古稀,比莫老头的年岁还大些,足可以做她的爷爷辈了。

    谁知容泽礼却不领情,眉头一皱道:“这容爷爷是裴小子叫的,你是他什么人,要跟着他叫?”

    易倾南张了张嘴,有丝无辜,低下头不知怎么回答,这老爷子,怎么油盐不进啊?听不得点人家嘴巴甜!

    “瞧你那小嘴撅的,上面都可以挂个油壶了。”容泽礼哈哈大笑,“逗你玩的啊,你还当真呢。不过说真的,你要是把这称呼简略一点,比如少个字什么的,老夫更高兴!”

    少个字?易倾南低喃:“爷……爷爷?”

    “嗯,乖丫头。”容泽礼应了一声,朝她含笑颔首。他早年妻儿遭遇意外身亡,这些年来都是孤身一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医术愈发精湛,人也愈发感觉寂寞,如今看这丫头乖巧伶俐,自然而然生出念头,晚年能认下个孙女倒也不错。

    易倾南不是傻子,立时反应过来,这老爷子是当世神医,地位崇高,连康亲王和裴大将军都对他礼遇有加,能被他看重认亲,自己真是大大的福气,但这样会不会有点对不起莫老头?莫老头为了自己,眼睛也瞎了,容颜也毁了,十几年来四处躲藏隐姓埋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啊!

    她犹豫的神情被容泽礼看在眼里,哼了一声道:“怎么,丫头还瞧不起老夫呢?觉得老夫高攀你了?”

    “不是的,我……”易倾南见他作势欲走,脱口而出,“爷爷!”反正自己心里清楚,莫老头是亲的,这个嘛,就是干的!

    “哎!”容泽礼欢喜答应一声,笑眯眯道,“这个爷爷不是白认的,让我想想,该给你个什么见面礼……”想了一想,又道,“爷爷想到个好东西,你有了这个之后,便不会再让人欺负了,不过东西在我老宅子的地窖里,下次我回去取了之后才能给你,你等着吧,爷爷说话算数!”

    易倾南本来是要推辞的,可听到他说什么又是老宅子,又是地窖的,倒生出好奇之心来了,暗忖一定是个值钱的宝物,要知道这老爷子之前可是在皇宫里服务了几十年,跟在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随时随地都能得着点赏赐什么的,皇宫里的宝贝那么多,随便拿件出来都能抵上自己干十年!

    她还想着给伙伴们买栋宅子呢,光靠当家丁赚的钱,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实现啊,所以不贪财真是不行!

    当下含糊应了,端起粥碗喝起来,喝完之后,容泽礼替她把了脉,倒是不住点头:“甚好,大半年不见,裴小子功力又涨了一截,你体内寒气已除,休息几天就好了。”见她一副微怔的神态,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昨夜是你那主子帮你疗伤,待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所以你才好得这么快,他临走的时候还留了话,叫你就在我这里静养,府里的事他会处理。”

    易倾南一听急了:“将军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容泽礼呵呵笑道:“你想听他说什么?”

    “比如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再比如我回去之后还能不能继续当家丁……”若是别的大户人家,出了这样的事,为了府里声名着想,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像她这种没有背景的倒霉蛋,绝对是成为炮灰之类,从此人间蒸发了。

    她倒不怕会有人杀人灭口什么的,大不了她就去亲王府找那康王爷,转会去给王府当家丁得了,而且刚刚不是还认了个神医干爷爷吗,好一座现成的靠山,她怕的是回不了将军府,便拿不回那只虎头,找不回她的圣焰令,还有,伙伴们可都还在府里当差呢,没了她在旁提醒告诫,那些个愣头小子,少不得会干出些混事来……

    嗯,只是担心圣焰令和伙伴们,跟裴美人可没什么关系!

    容泽礼忍住笑道:“本来裴小子是想让你在这里多休养几日,十天半月都没关系,不过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就早点回吧,嗯,三四天就回去,正好把你身子不适这段时日给避过去,我也好给你调理调理,姑娘家家的,得多疼惜自个儿,知道吗?”

    易倾南闻言放下心来,知道他是说自己大姨妈这事,大大方方点头应道:“行,我都听爷爷的。”

    容泽礼便又问起她近期的身体状况,易倾南是现代人,又本着患者不避医的原则,毫不忸怩,有什么答什么,听得容泽礼频频点头,默然称许,对这干孙女的喜爱不觉又多了几分。

    末了容泽礼又询问她在将军府里的住宿情况,易倾南不敢相瞒,实话实说了。

    容泽礼倒不是个迂腐之人,但仍是听得不悦:“这怎么行,要不你还是别当这家丁了,来医馆帮忙吧,你要是喜欢扮作男孩子也行,就给爷爷我当个药僮,我让馆主给你安排个单独的小屋住着,爷爷我虽不是家财万贯,但还有点积蓄,养你还是养得起的!”反正凭他和裴小子的关系,相互总会有走动的,也不怕这两人牵不上线。

    易倾南自然是摇头,不是她愿意跟大群臭男生去挤那通铺,而是她必须待在将军府里,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再说了,她可不是一个人,还有福贵二虎他们,还有翠丫,这都是她的责任,推脱不了的责任,而这责任太重,没理由让新认的爷爷也帮着承担,还得自己扛!

    “不行的,爷爷,我跟将军府签了三年活契的,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啊,再有,我在府里其实挺好的,能学到很多东西,爷爷您就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让人发现的,退一万步,倘若将来有一天我瞒不下去了,我一定来找您帮忙,帮我出府,行不行嘛?”易倾南见他面色有所松动,忙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开始撒娇了。

    容泽礼劝说无果,又经不过她这样娇声娇气,一口一声爷爷,想到再是不济,那府里还有裴小子坐镇呢,其人品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易倾南想到的这句,他也想到了,只不过他想的是,丫头在府里待着,正好跟裴小子朝夕相对,多多发展感情,自己便乐见其成好了。

    就这样,易倾南在医馆里住下了,什么事都不用做,整天好吃好睡的,还有容泽礼给她配制的药汤益气养身,没几日就把小身板养得壮壮的,脸色也是日益红润,比之前还胖了一圈。

    所幸这慈济医馆占地颇宽,除了看病的诊室和大夫的寝所,还有好几间空房,这古代医馆不同于现代的医院,也没住院的说法,是以能腾出地方给她住。

    医馆里除她之外,还有一名留馆休养的伤者,便是那亲王府的侍卫甘泉。

    闲暇之余,易倾南也去甘泉房里看过他,算是关心一下病友,无奈他伤势太重,容泽礼已经在针灸加药物双管齐下,努力去除其脑中的瘀血,病情虽不致恶化,但也收效甚微,短期内应该是醒不了了。

    易倾南近距离端详他的面容,确定自己当日确实没见过他,他受伤的事跟自己可没有任何关系,却不知那日康亲王为何会那样古怪,非要扭住自己不放,真是见鬼了!

    如此过了四日,生平第一次大姨妈终于结束了,易倾南也是待不住了,开始寻思回府的事,可自从那日将军主子走了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将军府的人,也没个讯息之类的传来,倒似把她给晾在一边,压根就忘了她这个人似的。

    府里到底是怎么了?

    那将军主子跟老爷子说的话,还算数吧?

    易倾南心痒难耐,于是决定,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小五哥也不用讲究什么面子里子的,自个儿回去得了!

    见容泽礼忙着给人看病,她也没去打扰,悄悄收拾了房间,溜出医馆大门,一路上行人稀少,而街道另一头却有些喧闹,礼乐声起,锣鼓震天,好像是谁家在办喜事一般。

    怪了,听这声音响起的方位,竟是裴府的正门位置?

    出什么事了?

相见欢 第三十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四人闻声一惊,尤其是那个独眼龙,这上京城里的大将军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苍汉战神,裴大将军,裴夜!

    独眼龙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混混,早年跟人斗殴时被刺瞎了一只眼,此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尽在街头巷尾干些腌臜事,最近官府打压得紧,他也就在家暂避,谁知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有人去他所住的破屋子里找到他和他的朋友,出钱雇他们去跟踪打劫,这打劫的对象,便是从裴府出来的易倾南。

    那雇主是一名青衣妇人,头上戴着顶薄纱帽子,看不清五官,但见其体态匀称,衣饰整洁,手指干干净净的,嗓音轻柔,听起来应该在五十岁上下,她的目的很明确,要众人一路跟随那名从裴府后门出来的少年,找个僻静处抢了他身上的银子,然后嘛,抓了人卖去当小倌再赚一笔。

    独眼龙虽然没念过什么书,成天吃喝嫖赌,打架惹事的,可毕竟是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却也不是个傻子,对这样天大的好事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答应的同时也暗地多看了那妇人几眼,因为有纱帽的遮挡,容貌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注意到她左手手腕上有个红色的半月形胎记。

    这个红色胎记,倒叫他想起一件往事来。

    记得前年京郊的圣隐寺佛像重塑金身,许多善男信女都去朝拜,他当时手头紧,也打扮成香客前往,实际却是趁着人多去行窃,得手之后他没急着走,盯着那装得满满当当的功德箱眼红心痒,不想却等来了一位大金主,裴府的老夫人,被婆子丫鬟簇拥着,由寺院住持亲自接待,给寺院捐了整整一百两银子。

    那银子是由裴老夫人身边的一名嬷嬷捧上去的,独眼龙混在人群里,一瞬不眨盯着她手里的银子,连同其手腕上的一个红色半月形胎记也是看得真切,并牢牢记在心里。

    而这雇主的胎记与那裴府嬷嬷的胎记位置一样,形状一样,他一看就认了出来,再回想下当年那嬷嬷的身形姿态,不难确定,两人实为同一个人。

    所以当他在裴府后门外一路跟着易倾南的时候,他还在想,这无非就是个私人恩怨,裴府嬷嬷与这少年不和,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不仅要端掉其全部身家,还要把人卖到窑子里去当小倌,这心思可真歹毒,可见这些所谓高门大户,外表看着高伟风光,内里的黑暗险恶却也是大把大把的,他反正就是个求财,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却不想,这少年在遇劫时会喊出这么一句,真把他吓了一跳。

    不就是打个劫吗,怎么会这么倒霉,竟引来裴大将军?

    裴夜的名号在上京乃是响当当的,在他回朝就职之后,京师的治安好了很多,这和他冷面铁拳的作风有莫大关系,寻常宵小一听他的名字就双腿打颤,这独眼龙也不例外。

    一惊一吓,手脚动作便是缓了一缓,转头过去,巷口根本没人!

    狗屁的大将军!

    他们被骗了!

    易倾南本是急中生智喊的一声,趁其愣神之际,拉着石翠雅又跑出七八步,眼看几人又要追过来,赶紧把石翠雅朝前一推,叫道:“翠丫快跑!跑啊!”

    石翠雅被她推了个趔趄,小脸泛白,眼泪花花的,不过小丫头也知道利害关系,自己留下来也没用,不但帮不了忙,还会成为拖累,只得一咬牙,提起裙摆往巷口跑去。

    “死小子,竟敢骗老子!老子一刀剁了你!”独眼龙气得七窍生烟,一挥手,两人追着石翠雅而去,他跟另一人则是持刀扑向易倾南。

    易倾南身形十分灵活,侧头,矮身,避开刀锋,抬头又见一名汉子已经越过自己去追石翠雅了,心头一急,腾地跳起,一把抓住其肩头衣料,使劲往后一扯,那汉子猝不及防,竟被她扯得摔了一跤。

    后面的汉子也跟着追上来了,手上都是明晃晃的尖刀,易倾南一看不好,急急松手,往墙边退去。

    这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易倾南一看石翠雅已经快跑到巷口了,心里踏实了许多,她赤手空拳的,也没法跟人对抗,就只能是采取避让政策,一边躲避刀子,一边伺机后退。

    这一来,却成了她一个对付四个,而且对方都是高大有力的壮汉,手里还有锋利武器,她虽然在内功心法上略有成就,对敌经验却是严重不足,应对得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忽然背后风声响起,紧跟着双臂一紧,被人一左一右给架住了,死死按住,挣脱不得!

    独眼龙嘿嘿冷笑着,朝向巷口方位一声喝叫:“丫头,你回头看看,你哥哥现在在老子手里了!”

    石翠雅闻声站住,果然是回过头来。

    易倾南急得大叫:“你傻子啊,停下来做什么!快跑!”

    “你只要敢跑一步,老子就一刀捅死他!”独眼龙边叫边是提起尖刀,作势往易倾南胸口刺去,瞥见石翠雅惊慌失措的神态,不禁大为得意,“回来,自己乖乖走回来,老子就饶你哥哥不死!”

    他这个动作其实就是装装样子,骗骗那小姑娘,他哪里舍得捅死这少年,之前就觉得少年长得俊俏,此时凑近了看,更是惊艳,卖到秀倌楼去,肯定能卖出个天价来!

    “啊,康亲王,您怎么来了?!”易倾南头一扬,冲着那边院墙惊喜叫道。

    这也是病急乱投医,造了大将军的假,这会儿再造王爷的假,省得说忽略了他。

    在慈济医馆这几日,她听那些大夫病号们聊得最多的两个人名,一个是裴大将军,另一个便是这康亲王,这两人乃是上京城里的两朵奇葩,前者威武正派,不苛言笑,后者自由散漫,悠闲度日,不过却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上京城里的歹徒恶霸们,对于这两人的敬畏程度,实在是不相上下。

    裴夜都还好说,他本来就要负责京辅地区的保卫事务,曾经率军一举剿灭京郊的一个土匪窝,对于顽固抵抗的山贼头子,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刀削掉了对方的半个脑袋,那脑浆迸裂血流头颈的场面,令在场之人为之胆寒心惊。

    而宁彦辰,亲王头衔,花名在外,原本在大众眼中只是个纨绔皇族,只是这位爷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却也做过两件坊间流传的大事,其一是他某日路过一处街巷,碰见几名混混在巷子里群殴一名欠债男子,还将其前来劝架的老父一巴掌打得吐血,宁彦辰问明缘由,也不报官,直接就命人剁掉了那打人者的右手;还有一回他在酒楼喝酒,遇上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出手猥亵那唱曲的歌姬,这回他更绝,二话不说就把人家的那话儿给切了。

    如此一来,花名变成了邪名,对以上行径,世人众说纷纭,评价各异,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稍觉狠毒,后来那个被太监的倒霉蛋找到自家姨丈哭诉,这姨丈,也就是当朝御史令,在朝上向皇帝宁江析告了一状,宁江析也很是头疼,只得一边安抚臣子,一边勒令皇弟闭门反省,宁彦辰倒好,天天在府里办酒宴,摆堂会,呼朋引伴热闹得不行,反正他自己是没出过府门,至于别人进进出出,与他可不相干,这样的结果让那位御史令气得飙血,碍于皇权至上,却也无可奈何。

    是以像独眼龙这类皇城根下的混混,一听到康亲王三个字,跟听到大将军三个字,效果大同小异。

    裴大将军要职在身,日理万机,从来不在街巷市井闲逛逗留,可是这位康亲王却恰恰相反,平日就爱钻巷子寻乐子,要是遇见这位爷,那可真是倒了大霉,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易倾南这一声康亲王,使得独眼龙的手吓得抖了一抖,众人也是跟着一惊,趁此机会,易倾南飞起右脚,正中独眼龙的手腕,尖刀脱手飞出,同时她的左脚也顺势踢出,踢中了另一人的下颌,双肩一沉,两手再跟着使力,却从那两人的合力压制下给挣脱出来了!

    “快跑啊!”易倾南一抬头,居然看见石翠雅还傻乎乎站在原地,不由得大声叫道,自己也是跟着朝她的方向拔步飞奔。

    “哦,哦。”石翠雅如梦初醒,转身又跑,刚才她听得那独眼汉子叫的那一声,回头瞥见易倾南被人架着尖刀挥舞,真是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要往回冲,心里只一个念头,小五哥不能有事,他要是有事,那她怎么办?

    易倾南可不知她的这些心思,只顾着拼命奔逃,眼见天色越来越晚,这会儿怕是奔出巷口,外面大道上行人也都稀少了,两人能否安全还很难说,只不过,大街上至少亮堂许多,能让那劫匪多几分胆怯也好啊。

    “死小子,给老子站住!站住!”独眼龙大步追上去,嘴里哇哇叫着,他的刀被易倾南踢飞了,此时也没时间去捡,而是从同伴手里抓了把尖刀过来,恶狠狠朝两人追去。

    让这少年接连骗了两次,还被他踢伤了自己和同伴,自己的手腕淤青一块,同伴的下颌也是鲜血直流,这个时候独眼龙已经气得失去了狼,也不去想什么秀倌楼不秀倌楼了,一门心思要抓住这少年,狠狠打他一顿,划他几刀才肯作罢。

    易倾南飞奔上前,一把抓住了石翠雅,拉着她再往前跑,眼看着就要奔出巷口了,只差那么几步,可就在这关键时刻,独眼龙和另一人扑了上来。

    刀光闪闪,已到眼前,易倾南的右手还拉着石翠雅,独眼龙的刀是从她的右边刺来的,她倒是可以往左躲开,但是这样一来,石翠雅就避不了了,首当其冲,另一名汉子已经赶上来,要是她放开石翠雅的手,后者就正好落入那汉子张开的手臂之中。

    电光火石间,易倾南只想了短短一秒,随即做出了动作。

    她侧身,抬臂,挥手,挡住了那雪亮的刀光!

    “小五哥!”石翠雅哭着叫道。

    易倾南只觉得手腕下方蓦地一凉,接着便是一阵剧痛,刀锋刺破衣袖,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妈的,好痛!

    易倾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没忘记自己的责任,使劲将石翠雅往旁一推,自己则顺手从墙角边上摸到一根竹竿,呼呼挥舞,拦住了那穷凶极恶的两人。

    在独眼龙的后面,巷子里又冲过来两道身影,其中一人还摸着下颌不住咒骂,正是另外两名汉子,易倾南看得心急,这四人又聚齐了,敌众我寡,自己还受了伤,竹竿都有些握不住,难道真的没救了?

    左右是个死,幸好翠丫逃掉了,能跑出一个算一个,她还不算亏本!

    对了,翠丫,自己明明把她推开了的,怎么没听到声音了?

    没哭声,没叫声,更没脚步声!

    易倾南疑惑往后一望,巷口处空荡荡的,半个人影没有,四周也是阴暗寂静,只除了面前那狞笑着朝自己一步一步逼近的四人。

    她就是顺手一推,竟然将翠丫推得不见了?!

    易倾南没死心,又朝周围张望,不料竟看见墙头上隐有人影攒动,飞速而来,两个,三个……足足有三个人!而且那身形相貌她还有点眼熟!

    不会吧,怎么看着像是她那将军主子的侍卫们呢?

    “七星卫……”倾南喃喃出声,眼睛猛然一亮,没看错,真的是他们!

    七星卫来了,自己得救了!

    可巧那独眼龙耳朵还挺好,将她这句话听得清楚,当即嗤笑道:“死小子,你还想骗人呢,什么七星卫,老子还四大天王呢!”

    话音刚落,就只听得碰碰几声,身边的同伴都倒了下去,连同他自己,也是被突如其来的一脚给踢飞出去。

    易倾南耸耸肩,这回她没说谎了,可是对方不信,有什么办法?

    竹竿一丢,她转头就跑,准备去找失踪的石翠雅,这小丫头,躲到哪里去了?

    冷不防一道人影飘落下来,堪堪拦住去路,高伟挺拔的身形往那一站,面沉如水,气质若冰,压迫感十足。

    “差点连小命都没了,你还想往哪儿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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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