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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姻缘错 第十一章 小人心思(已修)

    这人真是,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她还在想着关于给他当树洞的事呢,他倒好,又开始使唤她去做吃的了!

    易倾南暗骂自己纯粹是没事找事,好好的非要讲什么树洞的故事,这不,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贴身随侍成了贴身树洞,真够悲催的,还得小心谨慎守口如瓶,睡觉都必须警醒三分,否则要是说梦话说漏了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一边哀怨默念,一边动作迅速滑下树去,主子发话,做属下的哪敢怠慢,急急匆匆就朝着林子外面奔,可刚迈出一步又停住了,转过头来陪着笑脸,等着裴夜先行。

    刚刚可领教了这九曲连环阵的厉害,她说什么都不敢再乱闯了,既然创造这个阵法的人就在现场,她干嘛还去逞能呢,跟着他走呗。

    易倾南这点小心思,裴夜哪会不清楚,见这小家丁走了两步又一脸怕怕地退回来,咧嘴笑着,眼巴巴望着自己,他哼了一声,大踏步朝林外走去。

    裴夜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易倾南寸步不离跟在后边,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功夫,府里静悄悄的,偶尔遇着个巡夜的护卫,见是将军大人,也不意外,只躬身行礼,远远退开。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回了飞鹤园,极有默契径直去向小厨房,眼见到了门口,易倾南二话不说,很自觉地奔到前头,边走边道:“将军您回房歇着吧,我这就做宵夜去,一会儿就好。”

    话说得顺溜,可进了厨房往四周一看,不由得一巴掌拍向脑门,暗叫不好。

    生日宴的所有食材都被她倒掉了啊,哪还有什么吃的!

    这会儿还黑灯瞎火的,大厨房那边铁定没人,也领不了东西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可如何是好?

    易倾南正在懊恼,冷不防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怎么了?”

    是裴美人,他竟然跟在她身后,没回屋去!

    这下糗大了!

    易倾南转身过去,对着他笑得既讨好又无奈,“将军,厨房里没什么吃的,要不您还是回房看看书什么的,我这就去找大厨房的管事娘子……”

    “不用麻烦了,随便弄点,简单吃点就行。”裴夜摆手,顺势过去坐在桌前,勾起手指随意敲着台面,“你之前弄的那些饭团、烤肉,拿出来热一热就行。”

    紫菜包饭……

    烤五花肉……

    他竟然都记得?!

    易倾南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眼神不由自觉望向角落里的泔水桶,心想如今他只有变成一只猪,才能吃到生日宴上的那些美味食物了。

    裴夜顺着她的目光过去,微怔一下,立时明白过来,“哦,都倒掉了?”

    “是。”易倾南低应了一声,怕他责怪,赶紧解释道,“这天气有点闷热,出炉太久,不能再吃了。”

    似是配合她的说法,门外一阵夜风吹来,吹得桌上油灯火光闪耀,十足清凉。

    易倾南倒没脸红,反正她是严格遵守厨房的规章制度,这事放在哪里都是挑不出半点错来,谁会想到计划不如变化,裴美人此时会守在这里等东西吃呢。

    扁了扁嘴,她又在灶上柜里一阵翻找,总算找着点剩余的食材,面团、鸡蛋、香菇、青菜、虾仁,还有一小块的瘦肉,闻了闻还好没坏,略想一下,侧头小声询问道:“要不我将就随便做点,将军您别嫌弃,下回我好好准备……”

    “啰嗦。”裴夜横她一眼。

    易倾南立时闭紧嘴巴,手脚不停做事去,其实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干脆利落,可现在环境变了,身份变了,得小心了又小心,夹起尾巴做人哪,做属下的,就应该早请示晚汇报,凡事问清楚,啰嗦就啰嗦吧,总比稀里糊涂犯错得好!

    有裴夜在旁盯着,她当然是卯足了劲,看家的本事全使出来了,做事从未有过的又快又好,面团是做蛋糕留下的,早已经熟化完毕,被她搓成了细细长长的一条,肉丝虾仁香菇下锅炒香,葱花炝锅,加汤烧开,面条煮好装入大海碗,淋香油,焯青菜,再把各种浇头铺上去,最后加上两只荷包蛋,便是大功告成。

    “将军,吃面喽!”易倾南捧着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过去,碗里可谓五颜六色,褐色是肉丝,黑色是香菇,粉的是虾仁,绿的是青菜,白里透黄的是荷包蛋,极有卖相,让人食欲大增。

    “这叫什么面?”裴夜问道。

    “长寿面啊!”易倾南见他兴致不错,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觉不对,赶紧去瞟他的脸色,“呃,将军对不起……”

    裴夜这回倒没发作,只淡淡道:“原来这就是长寿面,有什么讲究吗?”

    易倾南恭敬递上筷子,小心组织着措辞,“倒是有个典故,不知道将军听说过没有。”

    “讲。”裴夜接过竹筷。

    “是,将军。”易倾南对着面碗吞了吞口水,趁他不注意,悄悄把腰带勒紧了些,没办法,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之前因为心情不好,也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了,刚刚做的时候特意做多了一小份,给自己预留的,但是主子人还在跟前,她也不好自行走开去吃啊,只一个字,忍!

    舔了下唇角,她开了口,绘声绘色讲起来:“很久以前,有一个很伟大的皇帝,他崇信鬼神又相信相术,一日与众大臣聊天,说到人的寿命长短时,他说相书上讲,人的人中长,寿命就长,若人中有一寸长,就可以活到一百岁。坐在他身边的一名大臣听后就大笑了起来,众大臣莫名其妙,都怪他对皇帝无礼。皇帝问他笑什么,这位大臣解释说,他不是笑陛下,而是笑彭祖,人活一百岁,人中长一寸,彭祖活了八百岁,他的人中就长八寸,那他的脸该有多长啊!”想想她又补充一句,“彭祖,就是个传说中擅长养生之术的神仙。”

    “然后?”

    “然后啊——”易倾南干笑两声,“皇帝和众大臣也想明白了,看来要想长寿,靠脸长长点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想个变通的办法表达一下自己期盼长寿的愿望。脸,就是面,脸长就是面长,所以大家就借用长长的面条来祝福长寿……这就是长寿面的由来。”

    易倾南讲的这个故事,里面的皇帝是汉武帝,大臣是东方朔,她怕这个朝代的人不知道以上人物,人名都是含糊带过,想来裴夜也不会深究,重视内容就好了嘛。

    “你知道的故事可真多,又是看闲书看的?”裴夜的语气里带着那么点嘲讽的意味。

    易倾南只能是故作不知,傻笑应对,“对啊,以前我就爱逛书局,经常被书局掌柜拿扫帚撵人呢。”

    “活该。”裴夜扯了扯唇,倒没察觉自己正跟这小家丁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时不时还抬个杠,这可是不太像他平时的举止行径呢。

    见他用筷子挑起面来,易倾南又解释道:“还有啊,这个长寿面煮的时候不能扯断,吃的时候不能咬断,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一根面条才行,祝福长寿的愿望才能实现。”

    没想到裴夜听完,却是不屑轻笑,“你不是说人生短暂吗,还要那么长寿作甚,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易倾南颇不赞同摇头,“话不是这样说的,正是因为人生苦短,不过寥寥数十年的光阴,所以人才会在心里存一个美好的愿望,不是为自己,而是希望我们至亲挚爱的人,能够健康长寿,活得长长久久,彼此相依相伴,直到永远。”

    “是么?”裴夜抿唇哼了一声。

    “是的,是的。”易倾南小嘴像是涂了蜜糖一般,张口即来,趁此机会狂热吹捧,大献殷勤,“在我心目中,将军就是我最热爱最崇敬的人,我是一心一意祝愿将军健康长寿,青春永驻,日月同辉,寿与天齐……”小五哥的口才可不是盖的,要不是被裴夜不以为然的眼神打断,她几乎连千秋万代一统江湖都说出来了。

    “马屁精。”裴夜对她的脾性也大体掌握了,明知是吹嘘遛庐词,听在耳里还是挺受用的,轻骂了句,道,“这什么日月同辉寿与天齐的话,不许到处胡说,特别是在康亲王和夷陵皇子面前,可记住了。”

    易倾南诚心诚意点头称是,她自然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话,尤其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搞不好是要被砍头诛九族的,刚才只是说顺溜了,而且对象是自家主子,又是单独相处的场合,这才口没遮拦胡侃一通,以后肯定是不会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裴美人这样提醒她,说明她在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丁点看重的,前世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么个说法,大意说是上司如果还能骂你批评你,还是觉得你还有用处;要是对你淡漠以待不理不问的时候,那对不起,你就准备卷铺盖走人吧。

    易倾南越想越觉开心,笑眼弯弯看着他吃面,若是换了旁人,被人给这么巴巴望着,再好吃的食物怕是都无法下咽了吧,可那是裴夜,堂堂苍汉大将军,在他的词典里从来就找不到脸红害羞之类的词,面不改色吃完最后一口,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可别说,虽然他是个武将,吃相却不粗鲁,只会让人觉得豪迈爽朗,看着那毫不做作的吃相,易倾南感到自己的馋虫都快被勾出来了,忍啊忍,一直忍到他放下筷子起身,终于没忍住,肚子里咕的一声响。

    虫子叫唤了。

    裴夜就在近前,自然听得真切,只愣了一下,立时扑哧笑出来,边笑边是扭头朝外走,“我知道你给自己留了的,快去吃吧。”

    唇边一抹笑意,宛若冰雪消融,大地回春,易倾南被那明朗灿烂的景色晃了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没看错吧,裴美人居然也会咧嘴大笑呢,真是生平仅见,千古奇观哪。

    端着一小碗快糊掉了的面,易倾南吃得津津有味,总算是与裴美人消除嫌隙打开心结,这一晚的辛苦没有白费,小五哥的贴身随侍生涯又曙光重现,前程似锦,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

    下一步,就该认真做事,多多赚钱,争取早日升级了!

    易倾南心存憧憬,手脚麻利收拾好厨房,哼着小曲回到寝室,刚躺下没一会儿,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就听得外面有人碰碰碰地拍门。

    “易小五,还睡呢,快起来做事了!将军要上早朝!”是裴宝的声音。

    “来了,来了!”易倾南答应着,急忙翻身爬起,心里再不情愿,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现在是个小厮啊,还是贴身的那种,不论早晚,随叫随到。

    理好衣装开门出去,正对上裴宝那张臭臭的圆脸,“快去洗漱,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就去将军房里,将军点名要你去侍候!”

    裴宝这话说得极其郁闷,心头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明明昨晚这小家丁自作主张,惹得将军拂袖而去,横看竖看都是一副失宠的衰样,可一夜过去,怎么就变了?

    他并不清楚这一夜两人相处的具体经过,只知道这个易小五在临睡前到处找寻将军主子,想要挽回劣势,难道真叫他给找着人了,然后……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真如众人传言,那易小五做出了什么色惑主子的事?

    也不能怪裴宝胡思乱想,说实在的,女大十八变,易倾南最近真的是越长越水灵了,身段愈发纤秀匀称,五官也是精致细腻,就算是他这么粗线条的人,也隐隐察觉出这种持续的惊人的变化,并为此懊悔不已。

    作为裴夜已故乳母的儿子,从小到大的玩伴,裴宝向来以忠仆自居,凡事都把主子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尤其是裴老爷子在临终前说的那番话,他更是铭记在心,时刻不忘。

    裴老爷子说,主子自幼父母不在身边,养成了孤冷淡漠的个性,他需要一个好女子来陪伴,排忧解难,相携到老。

    在裴宝看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主子当年亲赠玉佩的沈府大小姐,沈晴衣,只有她才担得上这份责任,才是最适合主子的那个人。

    如今两人亲事迟迟不成,府里先是弄了对心气高傲的红绿双姝,后是住进个刁蛮无理的表小姐,这会儿又半途冒出个俊俏得过分的小家丁,一个比一个麻烦,一个比一个伤脑筋。

    看来要想实现裴老爷子的遗愿,促成这段美好姻缘,趁现在还来得及,他得好好想个办法,下一剂猛药了,事后也绪子会责怪,甚至会处罚,但他毫无私心,自是问心无愧。

    裴宝眉头皱起,心思不住转啊转,渐渐生出个主意来。

姻缘错 第十七章 小微

    一念及此,易倾南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当日侍候裴夜沐浴的情景,想起那具令血脉贲张的强悍身躯来,那般高伟,那般雄壮,怎么看都不像需要壮阳的样子啊。

    难不成,那只记忆深处展翅欲飞的鸟儿,其实是外强中干,好看不中用?

    脸上微微一烫,她甩头挥开这些乱七八糟的遐想,先前她还奇怪裴宝怎么突然过问起饮食来,此时一切都有了答案,原来是将军主子某方面有点毛病,怪不得他迟迟不肯娶沈家大小姐过门,不是不愿意,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宝见那少年脸上阴晴不定,变幻万千,最后却显出一副懊恼同情的神态来,便知道他是想偏了,这事不便说破,但又事关主子颜面名誉,惟怕这小家丁口无遮拦在人面前说漏嘴,于是含糊道:“嗯,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主子只是近来事务繁忙,身子才虚了些,以前还是很好的……切记,此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要对外泄露半句。”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番解释听在易倾南耳中,却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

    可怜的裴美人!

    易倾南只觉得心里酸酸麻麻,似同情又似怜惜,却没有半点看不起的意思,她在前世看过不少报道,说男人那方面出问题有时候并一定真是身体有病,而是心理上压力过重所致,将军主子应该属于后者吧,一来位高权重,二来一脉单传,郁结于心,忧思过虑了。

    但不对啊,为什么她刚进飞鹤园的时候没这回事呢,她还专门问过裴夜的口味,裴宝说将军主子只是不吃胡萝卜和苦瓜,可没说别的什么,而这食材改变,却是这一日刚发生的事。

    想忍却没忍住,易倾南将心底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裴宝回答得不慌不忙,“我刚刚不是说了,以往主子都是好好的,就是近来才有些不对……”话到此处,忽而顿住,瞪向那张满是关切的小脸,“主子的事,哪容得你做奴才的置喙!”

    “裴宝哥你别误会,我也是关心主子嘛。”易倾南赶紧陪上笑脸,眨巴着眼睛道,“我的干爷爷容老爷子,乃是大大的名医,要不要我去请他老人家来给主子瞧一瞧,保证药到病除!”

    “容老爷子?”裴宝心里有鬼,哪敢去请这尊大神,当即摆手道,“你不知道,容老爷子老早就来看过了,他说主子是心病,汤药无用的,须得食疗。食疗,你懂吗?”

    他随口胡侃,倒把易倾南听得信以为真了,想想裴夜那喜怒无常的脾气,更觉了悟,点头道:“我明白了,裴宝哥你放心,我往后在饮食上好好给将军调理。”

    裴宝暗忖这小家丁心思活泛,就是年纪太小,要骗到他倒也不难,可将军是什么人,岂会任人唬弄,还须得小心行事,想了想问道:“对了,将军吃饭的时候可有说什么?比如饭菜的味道他还满意与否?”

    易倾南见他一副表面镇定内心着急的模样,摇头道:“将军没说什么。”

    裴宝松了口气,又问,“那王爷呢,王爷有没有说什么?”他就知道将军的脾性,对饮食从不挑剔,可是那康亲王,却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王爷嘛,他说味道还行。”易倾南继续否认,将裴夜与宁彦辰的对话隐瞒下来,裴宝是一片好心,何必让他知道后担惊受怕,再说将军主子看起来并不生气啊,他自己说不定也心里着急这病情呢。

    “那就好。”裴宝眉开眼笑,朝她凑近一些,半是叮嘱半是威胁,“接下来我会让大厨房那边多准备食材,你给我好好做,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了,在将军面前就装不知情,可不能表露半个字,否则我决计饶不了你!”

    “是,我记住了。”易倾南低头应道,反正她在飞鹤园里级别最低,上面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别的事情一概不理。

    裴宝跟她说了会话,又在小厨房里四处检查了,方才满意离开,等他走了,易倾南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又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这才回去自己的小窝。

    这一晚裴夜很是安静,送走宁彦辰便待在寝室看书,哪儿也没去,沐浴是叫裴宝侍候的,可把裴宝给高兴得,觉得自己又开始在主子面前得宠了,易倾南也乐得轻松,一直在窗前转悠,眼瞅着七星卫们一个个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了,便赶紧抓了换洗衣物往里冲。

    脱衣服的时候,她仔细看了下那束胸的布带,这玩意还是新做不久的,可这几日绑着却觉得有些紧了,再低头看看胸前,个头似乎又长高了些,绵软娇弱地伫立着,仿若鲜美丰润的雪里红,迎风摇曳,等人采撷。

    再往下,腰肢似是又细了些,不盈一握,但弧度却是恰到好处地收拢,凹凸有致,两条腿儿又细又长,匀称而结实,润如粉玉,毫无瑕疵,看起来略瘦了些,可臀儿却出奇地挺翘有料。

    这具身子发育状况可比她想象中更好呢,易倾南抿唇一笑,甚是心满意足,在这个朝代,十三四岁的女子就已经订亲待嫁了,而她都十五了,要是放在府外的普通人家,兴许早上了花轿了,却不知嫁了个什么样的鲁莽汉,日后生他一窝孩子,想想真有点后怕,还好机缘巧合,她是女扮男装进了将军府,才能摆脱这样不堪的命运。

    舒舒服服洗了澡,易倾南一溜小跑回了寝室,却没急着上床歇息,而是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小心听着窗外的动静,等到众人皆已入睡,园子各处都静悄悄的了,她一改懒散模样,迅速闭门关窗,随后坐到那小床上,开始打坐练功。

    自从进了飞鹤园,她便忙得团团转,又因为到了个新环境,做事小心谨慎,所以这每晚的功课并不能持续跟进,基本上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间有机会就练上一练,倘若实在累得紧了,或是外间尚有人声,便是倒床闭眼就睡。

    可今日裴夜与宁彦辰的一番打斗,却把她深深刺激到了。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她经过这些日子的练功,虽然只是在练根基,还没涉及到具体招式,可眼力听觉都有了极大提升,也算是半个内行了,对这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手倒是看得清楚明白,尤其是宁彦辰被甩出窗外,拔剑自救的情景,更是令她记忆深刻。

    裴夜是当朝大将军,武功绝顶,无人能敌,这她老早就知道了,可万万想不过,那养尊处优的康亲王宁彦辰,竟也是个练家子的高手,就只是比裴夜稍逊一筹罢了。

    他们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武功竟然那么高,而她今年十五岁,若是勤奋一点,卖力一点,说不定在几年之后也能学有小成,她可没忘记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那便是莫老头,她在将军府只是暂住,莫老头说过以后会回来找她带她走的,真到了那一天,祖孙俩便又将陷入到江湖仇杀的血雨腥风之中,所以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届时努力自保,不会拖莫老头的后腿。

    想到这里,易倾南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斗志,好不容易才将这股悲愤之气给压抑下去,心神归宁,默然记诵,开始练习那已经烂熟于胸的静坐吐纳功夫。

    说也奇怪,这套功夫她已经练了无数个夜晚,整套口诀动作都可以称得上是炉火纯青,倒背如流,可是每回从头开始,却丝毫不觉厌烦,只觉处处略微不同,时时皆有新意。

    她却不知,这种感觉正是她在逐渐进步的标志,只不过进步缓慢,并非江河决堤突飞猛涨,而是小溪流水循序渐进,所以不易察觉,但终会有一天,量变引发质变,成就一片崭新天地。

    一个轮回练毕,易倾南身心皆疲,顺势躺倒下来,却没有立即就睡,而是趁此机会规划了下自己的家丁生涯。

    要想在飞鹤园立稳脚跟并不困难,难的是怎么赚到大笔银子,不论是她跟着莫老头闯荡江湖,还是安顿伙伴们以后的生活,可都需要钱啊,单靠那点月钱不过是杯水车薪,还必须另辟捷径。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也基本确定,最近一定要找个理由出府去,有些想法已然成型,得尽快实施了。

    可她却没料到,这理由还没想好,从第二天开始,裴夜待在府里的时间逐渐多起来,每日一下朝就回府,先去晴朗居探视下赫连祺的伤势,随后便回飞鹤园,解袍卸甲,换上便装,不是在书房看书写字,就是去小校场骑马操练。

    这做主子的人在府里长时间驻留,易倾南身为贴身随侍,便不得安生,更加忙碌,他在书房写字,她必先去铺纸磨墨;他于案前看书,她必在旁沏茶添水;他在小校场骑马,她就是那牵马提鞋的马倌;他在靶场射箭,她又跑前跑后拔箭报分……怎一个累字了得!

    郁闷的同时,易倾南却也纳闷,都说大将军裴夜勤于军务,内致宫内屯兵,京中缇骑,外致城外驻军,三辅防卫,他从来都是亲自掌控,严格巡查,最近却怎么突然转性,撒手不管了?

    想来想去,这异常的举动只怕和府里那位养伤的病号有关。

    也是,赫连祺是夷陵皇子,是苍汉皇帝座下的贵宾,贵宾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受伤,身为当朝大将军,他难辞其咎,说不定已经在皇帝面前挨了训斥,所以这会儿在极力补救。

    对于这位苍汉皇帝,易倾南很是好奇,单知道他是宁彦辰的嫡亲大哥,比宁彦辰大上了十二岁,除此之外,便对他一无所知,就连名字都不知道,容貌也全然不知,无法想象其立在丹陛之上威严斥责的仪容,而裴夜身为臣子低头认罪的样子,她便更是想不出来。

    像裴夜那般冷峻强悍的男人,会在人前躬身屈膝,跪拜磕头,那场景,可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易倾南手正往马厩里伸过去,可没想就这么一走神,没牵到缰绳,却被莫名发脾气的裴夜的坐骑,那匹叫做小微的马儿给踢了过来。

    她脑子里在想事,可耳朵却没闲着,听得那风声本能闪躲,但还是被踢在小腿上,疼得她直跳脚。

    “你个死小微,烂马儿,没事发什么疯!”易倾南气得大骂,同时也扬起手来,当然,是在看到周围没人的情况下,“好好的一匹战马,起这么个怪名字,什么小微不小薇的,你以为你是黄品源,唱流行歌曲呢!你信不信,我抽你!”

    听裴宝说,裴夜幼时曾养了两匹马,一黑一白,都是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黑马叫做小微,白马叫做小然,他对这两匹马儿视若至宝,爱护有加,可惜小然当年战死沙场,就只剩下了小微。

    由此可以看出,她那将军主子其实是个很念旧的人,比如七星卫,比如裴宝,再比如沈晴衣,一旦他认定了,便绝对不会改变。

    耸了耸肩,她垂手,放下那随手抓起的马鞭,也懒得再吓唬威胁了,正要退下,却听得有人在背后淡然发问。

    “它惹了你么,你刚刚是不是想拿鞭子打它?”

姻缘错 第十二章 闻香识男人

    就在裴宝满腹心事想对策的时候,易倾南已经匆匆洗漱完毕,一溜小跑去了裴夜的寝室。

    就半个时辰没见,裴夜已经沐浴完毕,着一件素白的中衣,长发还湿漉漉地披着,五官英挺,眉眼如墨,刚健中透出几分柔和,更觉魅惑。

    裴夜除了苍汉战神的称号之外,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就是“上京第一美男”,当然这只是坊间流传,并没有真正搬上台面上来叫,但易倾南当初闯荡街头,对这些八卦封号自然是了如指掌。

    在她看来,自家主子岂止是上京第一美男,就是那苍汉第一美男,都是当之无愧的。

    她是穿越人士,放眼前世今生,这样纯天然的无添加的美男子,再找不出第二个,而且主子之美,一方面,若是放在灿烂阳光下,大庭广众间,便是美得张扬,美得耀目,美得让人惊艳心动;另一方面,若是放在清淡月色中,夜深人静时,却又美得含蓄,美得和谐,美得叫人越看越是舒服顺眼。

    用一个词来形容,风情万种啊!

    如今易倾南就是这种感觉,原以为自己在府里待得够久了,鉴赏力提高了,对主子的美已经有足够的免疫力了,凡事物以稀为贵嘛,天天看时时看的,看得多了不说是腻歪,至少也应该没那种震撼了,可没想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看到不同装扮的主子,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风情,着实扯人眼球,刹那失神。

    祸害啊,真是个祸害!

    好在她的心理防线还是挺强大,短暂的恍惚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小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恭敬行礼道:“将军。”

    裴夜点点头,“给我梳头。”

    易倾南听得有点懵,梳头?没听裴宝说过这项工作啊,裴宝只是说,将军主子不喜欢人近身侍候,什么沐浴啊,梳头啊,更衣啊,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所以当时她向裴宝汇报说自己被将军主子责令侍候沐浴,后者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好吧,她只能想是将军主子一时心血来潮,所以会发布几次与平常不同的命令,比如上回让她侍候沐浴,再比如这次让她为他梳头。

    易倾南脆生生应着,取过旁边的干布巾来,动作轻缓帮他拭擦头发,这古代没有洗发水沐浴露,洗浴都是用的最天然的物事,洗澡用的是胰子,洗发用的是皂角,反而有种特别的香气,淡淡的,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俗话说闻香识女人,如今到了她这里,却要改成闻香识男人了。

    易倾南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胡思乱想着,王福贵陆大庆之流只能算是男孩,自不必提,自己认识的称得上是男人就那么几个,十根指头都能数过来——

    白沐算是其中之一吧,别看白沐只是个混迹戏班子的江湖艺人,却书卷味十足,周身经常都是带着股子墨香;康亲王宁彦辰也算一个,这种王公贵族,向来注重仪表,身上时常佩香,是那种宫廷里才有的檀香;还有就是夷陵皇子赫连祺,他也是皇室中人,却不像宁彦辰那样佩香挂玉,喜好穿红着绿,施朱傅粉,或许是因为终日流连烟花之地,虽为昂藏七尺男儿,身上却以脂粉味居多。

    而裴夜,武将出身,平日不是上朝,就是在军营操练,汗味是少不了,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别的味道,比如现在,刚沐浴过的他,头发上就是股淡淡的草木香,这对前世闻惯了香水护肤品味道的她来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还有这头发,又黑又亮,光泽照人,质地就跟上好的缎子一样,可比前世电视里那些洗发水广告明星的条件好多了。

    “我赶时间,你别磨蹭,弄快点。”裴夜微微侧目,这个小家丁,擦个头发慢吞吞的,目光发直,不用说,肯定是在走神了。

    想到其之前又因为生日宴的事情担惊受怕的,后来又陪着自己在树林里待了大半个晚上,这会儿精神不济也是情有可原,裴夜语气还算平和,心里却在想,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些,找裴宝来梳头打理不是一样,用起来还更顺手些,干嘛非得是他呢?

    “是,将军。”易倾南一个激灵,答应得飞快,手上也在加速动作。

    裴夜挑了挑眉,他也说不清楚为何自己执意要叫小家丁前来侍候,只能解释为要物以致用,既然让这个易小五进了飞鹤园,做了贴身随侍,就要让他好好做事,尽职尽责,多学些本事,以后要是去别家干,也会让新主子满意……

    新主子?

    裴夜为自己这莫名冒出的想法哑然失笑,这调到自己身边才半个多月,进府也不过三月有余,听说是签了三年契约,做得好的还会续签,一切才刚开头呢,哪里来的什么新主子?

    府里男男女女那么多家丁丫鬟,能让他瞧得上眼的并不多,易小五是极其难得的一个,这或许跟两人早前在青州城外官道上狭路相逢的遭遇有关,这世上胆敢明目张胆打劫他裴夜的,这小子绝对是头一个,也必然是最后一个,到头来,小贼竟成了小厮,可见人生的缘分是多么神奇。

    缘分……

    裴夜默念一句,眼神沉了沉,瞥见铜镜中自己还是披头散发的模样,不由得心火微起,抬高了声音,“易小五,你到底会不会梳头?”

    易倾南刚给他擦干头发,正准备梳成发髻呢,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木梳啪嗒掉在地上,还连带着扯断几根长发。

    “将、将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易倾南声音有点打颤,一动不敢动,真不知他怎么好好的又翻脸了,又生怕他一巴掌就给自己挥过来,这该是小说里当主子的惯有的举动吧?

    可这也怪不了她,那么长的头发,要想全部擦干就得费不少功夫,这干着是服侍主子的活计,动作又不能太粗鲁,她还急得不行呢,好不容易可以梳了,他倒好,无缘无故一声吼,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样子又冷又酷又渗人吗,换做是谁也受不了啊!

    有朝一日她要是当上皇帝,头一件事就是颁布圣旨,让举国上下的男子都留板寸!

    看着那小家丁手脚无措满脸无辜的模样,裴夜脸色缓和了下,抿唇道:“时辰不早了,快梳吧。”

    “是,将军。”易倾南如蒙大赦,赶紧弯腰捡起木梳,急急匆匆给他把头发梳好。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动作指法什么的,慌乱间又扯断他几根长发,急得她汗都出来了,但总算是梳好个发髻,用根玉簪固定好,谈不上好看,反正不会垂落下来就是了。

    “好了么?”裴夜问道。

    “好了,将军。”易倾南瞟了眼他头上耸起的一团,答得有点心虚,这梳头可是门技术活,尤其是给古代人梳头,不论男女,一个个头发长到腰际,她能梳成这样都算不错的了,还好他等会儿是去上朝,还要戴官帽在上面,好歹能遮个丑。

    以往她还笑裴宝小题大做搞什么岗前培训,现在才知道,这侍候人的工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做得完美无瑕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今后还得戒骄戒躁好好上进才行。

    给主子梳头没梳好,易倾南心里多少有点自责,见裴夜作势欲起,忙取了官服来侍候他穿上,她个子比裴夜矮了不少,须得使劲踮起脚来,才能勉强完成这项工作。

    裴夜沉默无言任她忙活,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声响,屋子里气氛静默得过头,易倾南最受不了就是这个,讪讪笑着,没话找话说,“将军的这身官服真威风,简直帅呆了,是专门为您量身定做的吧?”

    裴夜虽然不太明白这帅呆了的含义,但听这献媚的语气,摆明了说句赞美之词,淡淡道:“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今晚将军会回府用膳不?”易倾南随口又问。

    “没事就回来。”裴夜又答,忽然发觉这小家丁有点啰嗦,跟裴宝相比半斤八两,不分伯仲呢。

    “那我给将军做好吃的,将军想吃点什么?”易倾南开心地问,别的不说,这厨艺可是她最拿手的活计,搬出来倍有面子,没自觉自己跟他这一问一答的聊着,却是像极了小两口的闲散对话。

    “随便。”裴夜耐着性子回应,见她小嘴又在张合,直截了当打断道,“你能不能换个话题?”

    易倾南眨眨眼,她其实已经问完了好不好,也没别的话题了啊,换一个,说什么呢?

    他是将军,她是家丁,中间等级隔了十万八千里,又有着时代的隔阂,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啊,他思考的是国家大事,她惦记的是加薪放假,牛头不对马嘴,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见裴夜还盯着自己,易倾南陪着笑脸道:“这几日天气还挺好的,秋高气爽,呵呵。”

    不知道是在哪篇报道上看到的,按照社交常识,人们聚在一块,一旦无话可说又不能冷场的情况下,就会自然地聊到天气,所以她便说了这个最为保险的话题。

    “是么?”裴夜哼了一声,也没指望小家丁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在他看来,天气就只有晴天和阴天之分,哪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是啊,听说这时节京郊的桂花开得可好了,难怪夷陵皇子殿下跟康亲王玩得不亦乐乎,流连忘返了呢。”易倾南说这话可没别的意思,就是信口一提,这两人算是她在上京认识的少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有时候跟伙伴们吹吹牛什么的,她也是时不时将其挂在嘴边显摆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出去游山玩水也够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康亲王宁彦辰都还没啥,有他自己的窝,就是这个夷陵皇子赫连祺,是借住在将军府里的,在他到来之前,府里众人每月一天的假期就全部取消,到现在还没恢复。

    易倾南想的是,要是他迟迟不归,晴朗居空着没人住,府里的活计便少了很多,大伙是不是可以适当轮换着休休假什么的?

    前天她回家丁苑串门的时候,伙伴们都在埋怨说好久没放假了,对上次的酒楼聚餐念念不忘,甚是回味,要是能放假的话,别说是一天,就是半天功夫也好啊,大伙又可以去大吃一顿,到时候把翠丫也叫出来,那陆大庆想翠丫都想得说梦话了,也该让那小子见着真人以偿心愿了。

    她这副表情,看在裴夜眼里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悠然向往。

    “你倒是挺惦记他们的嘛。”裴夜的脸色沉了下来,好吧,他知道这小家丁和以上两人关系匪浅,暗中暧昧,可是非得当着他的面表现得这样明显吗?

    易倾南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句话,又惹得主子不高兴了,还在傻乎乎点头,“殿下是将军的贵宾,王爷是将军的朋友嘛,自然要惦记的。”她的意思是,都是主子的座上客,在府里说话有分量的人,哪敢怠慢啊?

    “如你所愿,他们顶多明天就要回来了。”

    裴夜说完这句,便是面无表情走出门去,就剩下易倾南在屋子里兀自发愣。

    她就知道没那好运气,赫连祺一回来,大伙又得继续忙活,休假的事又泡汤了。

    唉,这一世就是个忙碌命,躲都躲不掉,可他那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那么别扭,什么叫如她所愿啊?

姻缘错 第十二章 闻香识男人

    就在裴宝满腹心事想对策的时候,易倾南已经匆匆洗漱完毕,一溜小跑去了裴夜的寝室。

    就半个时辰没见,裴夜已经沐浴完毕,着一件素白的中衣,长发还湿漉漉地披着,五官英挺,眉眼如墨,刚健中透出几分柔和,更觉魅惑。

    裴夜除了苍汉战神的称号之外,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就是“上京第一美男”,当然这只是坊间流传,并没有真正搬上台面上来叫,但易倾南当初闯荡街头,对这些八卦封号自然是了如指掌。

    在她看来,自家主子岂止是上京第一美男,就是那苍汉第一美男,都是当之无愧的。

    她是穿越人士,放眼前世今生,这样纯天然的无添加的美男子,再找不出第二个,而且主子之美,一方面,若是放在灿烂阳光下,大庭广众间,便是美得张扬,美得耀目,美得让人惊艳心动;另一方面,若是放在清淡月色中,夜深人静时,却又美得含蓄,美得和谐,美得叫人越看越是舒服顺眼。

    用一个词来形容,风情万种啊!

    如今易倾南就是这种感觉,原以为自己在府里待得够久了,鉴赏力提高了,对主子的美已经有足够的免疫力了,凡事物以稀为贵嘛,天天看时时看的,看得多了不说是腻歪,至少也应该没那种震撼了,可没想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看到不同装扮的主子,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风情,着实扯人眼球,刹那失神。

    祸害啊,真是个祸害!

    好在她的心理防线还是挺强大,短暂的恍惚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小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恭敬行礼道:“将军。”

    裴夜点点头,“给我梳头。”

    易倾南听得有点懵,梳头?没听裴宝说过这项工作啊,裴宝只是说,将军主子不喜欢人近身侍候,什么沐浴啊,梳头啊,更衣啊,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所以当时她向裴宝汇报说自己被将军主子责令侍候沐浴,后者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好吧,她只能想是将军主子一时心血来潮,所以会发布几次与平常不同的命令,比如上回让她侍候沐浴,再比如这次让她为他梳头。

    易倾南脆生生应着,取过旁边的干布巾来,动作轻缓帮他拭擦头发,这古代没有洗发水沐浴露,洗浴都是用的最天然的物事,洗澡用的是胰子,洗发用的是皂角,反而有种特别的香气,淡淡的,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俗话说闻香识女人,如今到了她这里,却要改成闻香识男人了。

    易倾南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胡思乱想着,王福贵陆大庆之流只能算是男孩,自不必提,自己认识的称得上是男人就那么几个,十根指头都能数过来——

    白沐算是其中之一吧,别看白沐只是个混迹戏班子的江湖艺人,却书卷味十足,周身经常都是带着股子墨香;康亲王宁彦辰也算一个,这种王公贵族,向来注重仪表,身上时常佩香,是那种宫廷里才有的檀香;还有就是夷陵皇子赫连祺,他也是皇室中人,却不像宁彦辰那样佩香挂玉,喜好穿红着绿,施朱傅粉,或许是因为终日流连烟花之地,虽为昂藏七尺男儿,身上却以脂粉味居多。

    而裴夜,武将出身,平日不是上朝,就是在军营操练,汗味是少不了,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别的味道,比如现在,刚沐浴过的他,头发上就是股淡淡的草木香,这对前世闻惯了香水护肤品味道的她来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还有这头发,又黑又亮,光泽照人,质地就跟上好的缎子一样,可比前世电视里那些洗发水广告明星的条件好多了。

    “我赶时间,你别磨蹭,弄快点。”裴夜微微侧目,这个小家丁,擦个头发慢吞吞的,目光发直,不用说,肯定是在走神了。

    想到其之前又因为生日宴的事情担惊受怕的,后来又陪着自己在树林里待了大半个晚上,这会儿精神不济也是情有可原,裴夜语气还算平和,心里却在想,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些,找裴宝来梳头打理不是一样,用起来还更顺手些,干嘛非得是他呢?

    “是,将军。”易倾南一个激灵,答应得飞快,手上也在加速动作。

    裴夜挑了挑眉,他也说不清楚为何自己执意要叫小家丁前来侍候,只能解释为要物以致用,既然让这个易小五进了飞鹤园,做了贴身随侍,就要让他好好做事,尽职尽责,多学些本事,以后要是去别家干,也会让新主子满意……

    新主子?

    裴夜为自己这莫名冒出的想法哑然失笑,这调到自己身边才半个多月,进府也不过三月有余,听说是签了三年契约,做得好的还会续签,一切才刚开头呢,哪里来的什么新主子?

    府里男男女女那么多家丁丫鬟,能让他瞧得上眼的并不多,易小五是极其难得的一个,这或许跟两人早前在青州城外官道上狭路相逢的遭遇有关,这世上胆敢明目张胆打劫他裴夜的,这小子绝对是头一个,也必然是最后一个,到头来,小贼竟成了小厮,可见人生的缘分是多么神奇。

    缘分……

    裴夜默念一句,眼神沉了沉,瞥见铜镜中自己还是披头散发的模样,不由得心火微起,抬高了声音,“易小五,你到底会不会梳头?”

    易倾南刚给他擦干头发,正准备梳成发髻呢,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木梳啪嗒掉在地上,还连带着扯断几根长发。

    “将、将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易倾南声音有点打颤,一动不敢动,真不知他怎么好好的又翻脸了,又生怕他一巴掌就给自己挥过来,这该是小说里当主子的惯有的举动吧?

    可这也怪不了她,那么长的头发,要想全部擦干就得费不少功夫,这干着是服侍主子的活计,动作又不能太粗鲁,她还急得不行呢,好不容易可以梳了,他倒好,无缘无故一声吼,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样子又冷又酷又渗人吗,换做是谁也受不了啊!

    有朝一日她要是当上皇帝,头一件事就是颁布圣旨,让举国上下的男子都留板寸!

    看着那小家丁手脚无措满脸无辜的模样,裴夜脸色缓和了下,抿唇道:“时辰不早了,快梳吧。”

    “是,将军。”易倾南如蒙大赦,赶紧弯腰捡起木梳,急急匆匆给他把头发梳好。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动作指法什么的,慌乱间又扯断他几根长发,急得她汗都出来了,但总算是梳好个发髻,用根玉簪固定好,谈不上好看,反正不会垂落下来就是了。

    “好了么?”裴夜问道。

    “好了,将军。”易倾南瞟了眼他头上耸起的一团,答得有点心虚,这梳头可是门技术活,尤其是给古代人梳头,不论男女,一个个头发长到腰际,她能梳成这样都算不错的了,还好他等会儿是去上朝,还要戴官帽在上面,好歹能遮个丑。

    以往她还笑裴宝小题大做搞什么岗前培训,现在才知道,这侍候人的工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做得完美无瑕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今后还得戒骄戒躁好好上进才行。

    给主子梳头没梳好,易倾南心里多少有点自责,见裴夜作势欲起,忙取了官服来侍候他穿上,她个子比裴夜矮了不少,须得使劲踮起脚来,才能勉强完成这项工作。

    裴夜沉默无言任她忙活,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声响,屋子里气氛静默得过头,易倾南最受不了就是这个,讪讪笑着,没话找话说,“将军的这身官服真威风,简直帅呆了,是专门为您量身定做的吧?”

    裴夜虽然不太明白这帅呆了的含义,但听这献媚的语气,摆明了说句赞美之词,淡淡道:“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今晚将军会回府用膳不?”易倾南随口又问。

    “没事就回来。”裴夜又答,忽然发觉这小家丁有点啰嗦,跟裴宝相比半斤八两,不分伯仲呢。

    “那我给将军做好吃的,将军想吃点什么?”易倾南开心地问,别的不说,这厨艺可是她最拿手的活计,搬出来倍有面子,没自觉自己跟他这一问一答的聊着,却是像极了小两口的闲散对话。

    “随便。”裴夜耐着性子回应,见她小嘴又在张合,直截了当打断道,“你能不能换个话题?”

    易倾南眨眨眼,她其实已经问完了好不好,也没别的话题了啊,换一个,说什么呢?

    他是将军,她是家丁,中间等级隔了十万八千里,又有着时代的隔阂,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啊,他思考的是国家大事,她惦记的是加薪放假,牛头不对马嘴,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见裴夜还盯着自己,易倾南陪着笑脸道:“这几日天气还挺好的,秋高气爽,呵呵。”

    不知道是在哪篇报道上看到的,按照社交常识,人们聚在一块,一旦无话可说又不能冷场的情况下,就会自然地聊到天气,所以她便说了这个最为保险的话题。

    “是么?”裴夜哼了一声,也没指望小家丁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在他看来,天气就只有晴天和阴天之分,哪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是啊,听说这时节京郊的桂花开得可好了,难怪夷陵皇子殿下跟康亲王玩得不亦乐乎,流连忘返了呢。”易倾南说这话可没别的意思,就是信口一提,这两人算是她在上京认识的少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有时候跟伙伴们吹吹牛什么的,她也是时不时将其挂在嘴边显摆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出去游山玩水也够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康亲王宁彦辰都还没啥,有他自己的窝,就是这个夷陵皇子赫连祺,是借住在将军府里的,在他到来之前,府里众人每月一天的假期就全部取消,到现在还没恢复。

    易倾南想的是,要是他迟迟不归,晴朗居空着没人住,府里的活计便少了很多,大伙是不是可以适当轮换着休休假什么的?

    前天她回家丁苑串门的时候,伙伴们都在埋怨说好久没放假了,对上次的酒楼聚餐念念不忘,甚是回味,要是能放假的话,别说是一天,就是半天功夫也好啊,大伙又可以去大吃一顿,到时候把翠丫也叫出来,那陆大庆想翠丫都想得说梦话了,也该让那小子见着真人以偿心愿了。

    她这副表情,看在裴夜眼里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悠然向往。

    “你倒是挺惦记他们的嘛。”裴夜的脸色沉了下来,好吧,他知道这小家丁和以上两人关系匪浅,暗中暧昧,可是非得当着他的面表现得这样明显吗?

    易倾南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句话,又惹得主子不高兴了,还在傻乎乎点头,“殿下是将军的贵宾,王爷是将军的朋友嘛,自然要惦记的。”她的意思是,都是主子的座上客,在府里说话有分量的人,哪敢怠慢啊?

    “如你所愿,他们顶多明天就要回来了。”

    裴夜说完这句,便是面无表情走出门去,就剩下易倾南在屋子里兀自发愣。

    她就知道没那好运气,赫连祺一回来,大伙又得继续忙活,休假的事又泡汤了。

    唉,这一世就是个忙碌命,躲都躲不掉,可他那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那么别扭,什么叫如她所愿啊?

姻缘错 第十八章 留宿还是召寝?

    听到这声音,易倾南悲催撇下嘴,她刚刚明明还往周围看了的,没人的嘛,所以才露了一点本性出来,不曾想,竟被逮了个正着。

    这将军主子,从来都是神出鬼没的,大白天的,没事跑出来吓唬人呢!

    “将军。”易倾南转身过去,脸色如天说变就变,已经换上一副讨好憨笑的神情。

    裴夜瞥她一眼,道:“说吧,是不是想打它?”

    “没有,绝对没有!”易倾南辣气壮否认,本来她就没那意思,老早就知道小微是将军主子的爱马,她还没笨到自己去撞枪口的地步,“我就是吓唬它一下,免得它有事没事尽踢我。”

    “它方才踢你了?”裴夜问道,见她不迭点头,眸光下移,在她微微弯曲的小腿处打了个转,淡淡道,“你跟它关系生疏,它自然不喜欢你,你得想办法去亲近它,对它好。”

    “是,将军。”易倾南在心底默念,说白了就一句话,得去讨好它,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拍马屁!

    哦,等等,这小微可是府里的稀罕物,住的是单间的马厩,除了将军主子自己之外,也就是七星卫和裴宝可以碰,她还够不上资格,方才也是因为裴宝内急走开了,她觉得好玩,就偷溜进去瞧瞧,而他这句话的意思,自己的特权又多了一项了?

    易倾南其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飞鹤园里她是后来的那个,级别在那儿管着呢,府里众人的眼睛也都齐刷刷盯着的,升迁得太快可不是件好事,喧宾夺主,越俎代庖,她可不想让直接上司裴宝心里添堵。

    可将军主子金口一开,又必须无条件遵从,唉,做人不易啊!

    裴夜似是路过,说完这句,摸了摸小微的后颈就扭头离开,只留下她低头立在原地,默默盘算着待会儿怎么给裴宝顺毛。

    没想到裴宝却并不如她想象中的情绪,听着她的汇报,随意嗯了几声,注意力尽在别处,忽然问道:“你这几日做的饭菜,都用大厨房送的食材来做的?”

    “对啊。”易倾南答得不假思索,自己在园子里就没出去过,不用大厨房送的东西,难道她还能凭空变出一堆菜蔬肉食来?

    “将军都吃了的?”裴宝又问。

    “都吃了。”易倾南不明所以眨眨眼,今天裴宝好奇怪,他顿顿都在桌上,将军吃没吃,他应该看得最清楚了,“裴宝哥,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一切照旧吧。”裴宝心不在焉地道,真是奇怪了,都半个月了,照理说该有点反应了嘛,就算那些菜式作用缓慢,可还有那参茸酒啊,他可是亲眼看着将军主子隔三差五就要喝一壶的,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自己被那大夫骗了?

    想那日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城西一家口碑还算不错的医馆,找了个看似经验丰富的陌生大夫,求了个食疗治病的详细方子——如此舍近求远,不是他忘了街口的慈济医馆,而是他压根就不敢去跟容老爷子碰面,依照老爷子跟自家主子的关系,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什么都穿帮了。

    将军主子平易近人,吃饭从来都是与园里众人一桌,为此他还特意找那大夫另要了个清心泻火的方子,让易小五在饭后又单熬一份药汤给大家,当然,这药汤就没将军主子的份了。

    绞尽脑汁,费心费力,说到底,他可都是为了主子好,为了裴府的将来啊!

    但这事做得不甚光明正大,所以面对主子的时候,他心里有愧,表情难免不自然,幸好,主子对他如常,并无异样之处。

    如此惴惴不安,他全副心思都在这里面,那还顾得上小家丁的事呢?挥挥手,嘱咐一声好好干活,便是转身离开,一路眉头都还蹙着,没半点舒展。

    易倾南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好开口去叫,只得认命地提了草料,小心靠近马厩。

    “嗯,那个,主子叫我跟你搞好关系。”易倾南清了清嗓子,面露诚恳,说出开场白,“你刚刚才踢了我一脚,现在还疼着呢,不过我这人大度,也不找你报仇,握手言和算了,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草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反正一天要喂几顿的,本就是吃苦耐劳的战马,一餐不吃也饿不死它。

    想了想,她又凑近了些,扬了扬小拳头,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说这些是因为怕你,刚才我走神,才被你踢中的,其实我要对付你的话,法子可多了,但我是诚心诚意跟你交好,所以也希望你拿出诚意来,大家一起好好给主子效力,OK?”

    话音落下,就见小微偏头过去,打个响鼻,似对她不屑一顾。

    这马儿,跟它主子一样冷清傲气!

    不过,单从这体型上看,就算她这外行,也知道是匹好马,但见它腰身挺直,蹄大腿细,肌肉柔和健美,那一身墨黑的皮毛油光水滑,确实有它骄傲的资本。

    可易倾南是谁,径直上前,将草料往槽里一倒,也不管它吃与不吃,拍手走人。

    也不是她无聊到和牲畜撒气,而是最近实在憋闷得慌,那夷陵皇子赫连祺一直在晴朗居闭门养伤,府里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可大管家郑直就是不给大家恢复休假,没法,她惦记着翠丫,只好去问裴宝,没想到今早上裴宝居然一口否决了。

    “不行,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不能离开,半天都不行。”

    这算什么事啊?

    她当时就问了原因,裴宝给出的理由是,将军主子要回来吃饭,她不在,谁给做去?

    呵呵,敢情名曰贴身随侍,其实就是个小厨子?

    想来想去,易倾南也不反驳了,条条大路通罗马,她直接找将军主子去,就说自己想念干爷爷了,想出府去瞧瞧他老人家,他没理由不给批假吧。

    眼看时辰不早,回到小厨房,她又开始操办饮食,食材还是那些大同小异的,不过这顿饭易倾南做得特别专心,也特别精细,毕竟有求于人嘛,得先让人家嘴里吃得高兴了,心情好了,这话才好开口。

    自从知道了将军主子的隐疾,她便更加注意观察食疗的效果,跟裴宝一样,她也在纳闷,这些菜啊酒啊,进了将军主子的肚子,就像是石沉大海,销声匿迹,一点功效都没发挥出来。

    将军主子依旧是该上朝上朝,该回府回府,在府里的时候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小校场,每晚例行公事般看会儿兵书,亥时二刻必然入睡,回回都是她在旁侍候,自然清楚。

    要么就是他半夜出门,那时候园子里众人都睡熟了,凭他的武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没人会警觉知晓;要么就是,他这病,可真病得不轻了,短时间怕是看不到成效了。

    晚饭过后,易倾南一边收拾一边留意着裴夜的去向,不出她所料,又是回书房看书去了。

    吃完就坐着不动,就不怕长肚腩吗?

    可事实却是,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瞧那宽肩窄腰,刚劲有力,身材好得不能再好。

    易倾南忙完厨房里的事,又给七星卫们熬了药汤,按照裴宝的吩咐送去守着他们喝下,并给裴宝也留了一碗,做好这些,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没等她回屋歇口气,不经意往那边一望,见裴夜推门而出,往园外去了。

    刚刚吃饭时他还是一袭深蓝长衫,此时却换成了一身青色短打劲装,不用说,这是要去小校场操练。

    易倾南想了一想,也没立时跟上去,而是在自个儿寝室磨蹭了一会儿,方才慢慢步出,在门口找了只灯笼提着,装作寻人,循迹而去。

    到了树林边上,果然听得里间拳脚交替,虎虎生风,在静寂的夜晚,更觉飞沙走石,气魄逼人。

    这样的声势,除了将军主子,不做第二人想。

    这个时候自然不好入内,易倾南便在林外乖乖等着,打算等他练得差不多了,就进去献献殷勤,谁知等来等去,灯笼里的蜡烛都只剩一小截了,里面的声响却毫无消停的意思,反而是越发大起来。

    这人是铁做的么?

    易倾南犹豫又犹豫,经不过心里疑惑,最终还是提着灯笼小心进入。

    自从上回树顶谈心之后,她慢慢也掌握了这九曲连环阵的路线,通行自然无虞,可场上情景印入眼帘,却把她吓了一跳。

    那个在空地上翻腾跳跃,拳脚如飞的赤裎身影,当真是她家主子?

    其实,也不是完全赤裎,她只是一眼望去被那强烈的男子气概给晃花了眼,定睛细看才看到他腰间是有条素色亵裤的。

    但,这样的装扮对于他一个古人来说,也相当惊悚了好不好?

    而且吧,真正的性感,并不是一丝不挂,剥个精光,而是该露的露,该藏的藏,比如眼前这般,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给人以无限遐想,这才是性感的最高境界。

    越看得仔细,易倾南越是心跳加速,这还不仅仅是条亵裤的问题,而是,此时的裴夜正练到关键处,宛若无人之境,俊脸涨红,头顶白雾散发,额上颈上也满是汗水,那点点晶莹汇合成涓涓细流,从他毫无遮掩的胸口后背淌下,强烈的男子气息也由内而外喷薄迸发。

    这观感,简直要命!

    易倾南只觉自己头顶充血,有种快要闷热昏厥的感觉,太逊了,上辈子什么样的A片没看过,这还套着裤头呢,啥都看不到,居然让她又有了要流鼻血的冲动!

    当机立断捂住鼻子,她选择背过身去,心里默念着莫老头教授的那套口诀,可全副思想却还是沉浸在方才的绮丽美景当中,拔都拔不出来。

    奇怪,以往将军主子练武,周围百步之外必有七星卫在旁守卫,而今天,四周全无人迹,他竟是独自一人在此。

    事有蹊跷。

    易倾南正在寻思这不与寻常的细节,只听得背后砰然一声,一棵大树应声折断,要不是她闪身退开,倒塌下来的枝叶差点就砸中她的肩!

    “反应还算快。”裴夜丢下一句评价,收势停住,朝场边石凳走去,凳上一堆衣物,灯火照耀下泛着青色,正是他之前所穿。

    “将军。”易倾南唤了一声,忙奔过去侍候他穿衣,到了近前一见那满身的汗,直觉就要找布巾拭擦,可在身上翻来找去,只摸出一方粉色的手帕。

    见手帕还算干净,还带着股香气,她打算将就用一下,还没沾上他的身,裴夜转头,正好看见手帕边角上一朵小小的莲花,两道被汗浸得漆黑的剑眉不由蹙起。

    “手帕,你的?”

    “不是。”她这会儿是个少年男子,怎么会有这样娘的物事,易倾南否认之后才想起,这手帕好似是上次那个叫做小莲的小丫鬟塞给自己的,见对方眼泪汪汪的,心一软就收下了,想着就是条手帕而已,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没太在意,随手往兜里一放。

    看着少年微赧的神色,裴夜心有所悟,俊脸沉了下来,冷声道:“丢了。”

    “啊?”易倾南一时没会过意来,不喜欢就不用嘛,哪能随随便便就丢人家的东西。

    裴夜见她愣在当场,也懒得理会,脚尖一挑,勾起石凳上的衣裤,一个抄手的动作抓在手中,套在身上。

    这动作好帅,又隐隐有丝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易倾南顾不得多想,本着自身的职责,收了手帕就要过来侍候他着装,只在瞥见那朵莲花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据说那位沈大小姐生平最爱莲花,他叫她丢了手帕,莫非就是因为犯忌?

    越想越觉可能,知道自己多半又惹他不高兴了,念及请假的事,一边为他打理衣带,一边软了口气,讨好关心,“将军累了吧,下回别练这么辛苦了,您的武功已经是天下第一了,再练下去怕是连天上的神仙都打不过您。”

    裴夜闻言瞥她一眼,“还不都是你那些饭菜酒水给害的?”

    呃,他竟然知道?

    回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涨红的俊脸,充盈的精力,勃发的气势,易倾南恍然大悟,谁说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效果的,这不,效果强烈啊!

    如果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也许她就不会在想通之后,狗腿一问了。

    “那……将军,今晚要不要宿在暖风阁,或者,叫哪位姑娘到飞鹤园来?”

姻缘错 第十三章 箭伤

    因为裴夜走的时候那一副冷峻的脸色,易倾南一个早上都是忐忑不安的,实在想不通自己又有哪里惹恼他了,这个裴美人,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有句话说得真好,距离产生美,以前在府里就是远远瞥见,根本没机会近身接触,才会觉得他威风凛凛,英武神圣;如今经常见面,还要侍候吃喝拉撒睡,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他的外表是长得好,龙章凤姿,俊美无俦,可这脾气也不小,经常莫名其妙发火生气,她都领教了好多回了不是?

    哼,这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往后那沈府大小姐可有得受的!

    易倾南这样一想,心里舒坦了不少,那点不该有的遐思也跟着又淡了几分,叠好被服,四处收拾下,便又去小厨房忙活。

    按照裴夜的生活规律,下了早朝也不会回府,而是会去京郊的军营,因此她中午就是随便做点,和裴宝以及留守的七星卫们对付一顿便是,重点精力是要放在晚餐上。

    易倾南在小厨房里待了半晌,左等右等没等来大厨房那边送来的食材,倒是觉得奇怪,飞鹤园和清波园都是主子居所,这两地方的用度都是每日最早备好送达的,今日却是怎么了,难道府外的菜农屠子们都罢工了?

    将军主子不在,园子里也没什么事,裴宝神神秘秘地一早不知去了哪里,她也闲得没事,索性自己去大厨房找周许氏问问,是好是歹总该有个回话吧。

    没等她出园去寻,周许氏已经自己找上门来,迎面就是一句,“今天的菜还要等会才能送过来,我怕你等得着急,就先过来打个招呼。”

    见她说完就要走,一副急急匆匆的模样,易倾南赶紧陪着笑脸跟上去,“婶子刚来怎么就要走,坐下说说话不好么,我这就给婶子倒水去。”

    周许氏摆摆手,横她一眼道:“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想打听翠丫头的事情是不,也真难为你俩,都好些日子没见了不是,心里肯定惦记得慌。”

    易倾南其实就是想跟她聊聊,了解点府里最近发生的事,这飞鹤园里都是些大男人,个个沉默寡言的,裴宝又不喜欢她出园走动,一天到晚不是在自己寝室,就是将军寝室,要不就是小厨房,这三点一线的生活,说实话真有点单调,她感觉自己消息太闭塞了,园外的事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是大大的不好。

    俗话说得好,居安思危,别以为如今日子过得安逸,就忘了过去经历过的危难,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尤其在这将军府里,上上下下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心眼多着呢,谁知道哪天就冒出来刺你一下。

    比如那大管家郑直,之前她给将军主子办生日宴的想法,就是被他的话给煽动挑起的,可他那时就是和黄芩章峰说话,被她暗地里听到,并不是他直接对她授意下令,也没证据证实是他有意陷害,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再比如清波园的老夫人,这些日子待在园里不出门,据说夜以继日抄写经书,念诵经文,为将军主子祈福,安静得近乎诡异了,对外界的说法是养病,可养病也养不了一辈子啊,只怕没几日就会重新开园了,到时候可有她的好果子吃。

    听周许氏又拿翠丫和自己来开刷,易倾南只是笑笑,等她唠叨完了,才不经意问道:“今天府里是有什么事吗,送菜的事都给耽误了?”

    周许氏道:“是啊,大管家吩咐说就这一两日那皇子殿下要回府来,得专门给他准备些食材,这才晚了点。”

    易倾南听得点头,将军主子不是也说了吗,夷陵皇子和康亲王一行应该就是今天回京,照理说将军主子应该设宴为其二人接风才是,可他又答应自己会回园子吃饭,这不自相矛盾吗?

    想来自然还是皇子殿下的面子大些,对于自己一个小家丁的询问,兴许他当时就是随意答应着,作不了数的。

    “还有啊,你们园子的裴管事今天一早又专门过来交代了事情,新添了不少特别的食材,都是要现准备的,这一来二去的,可不耽误时辰?”周许氏想起裴宝送来的单子上的食材名称,脸色微红,忍不住想打趣两句,拍手道,“呵呵,依我看哪,府里过不了多久怕是要有喜事了。”

    她见易倾南懵懵懂懂的模样,却是醒悟过来,笑道:“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还小,也不懂这些,等以后年岁大点就知道了。”

    易倾南也没多想,不是说秋季进补吗,这些高门大院的人家应该更注重养生之道,初秋就开始准备了,那好,到时候她就做多些汤羹粥品之类,把飞鹤园的男人们都养得膘肥体壮,白白胖胖的,看谁还敢说她工作做得不称职!

    两人随便又说了几句,周许氏惦记厨房里的事务,匆匆走了,等她离开没多久,姗姗来迟的食材也终于送到了。

    易倾南粗略一看,也还是些寻常的肉类、蔬菜和调料,肉是鸡肉和猪肉,蔬菜有白菜、韭菜、土豆和茄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多了些新鲜的河虾,另外还有些如核桃松子白果之类的坚果,她暗忖,也许裴宝觉得将军主子日理万机太辛苦,想给他加强营养补补脑吧。

    裴夜临走时并没有特别的嘱咐,她也就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来做,无非是些家常口味的菜式,韭菜炒鲜虾、松仁烩蛋、糖醋茄饼、干煸土豆丝,白果炖鸡,爱吃甜食的她,还给自己做了个核桃蜜糕,外加一大锅红枣枸杞银耳羹。

    到中午的时候,裴宝还是没回来,飞鹤园里就剩下她和三名七星卫,天璇、天玑和玉衡,自从园里自己开伙,他们也不去大厨房里,快到午时就很自觉守在小厨房外,等易倾南做好了吹声口哨,都齐齐进来,围坐一桌,沉默着吃完就起身离开。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对于这样的性格,易倾南已经习以为常,偶尔还在桌上讲个笑话什么的,其他人都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吃,就她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呵呵直乐。

    她也没觉得自己是在浪费表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可不想被这些闷葫芦们同化,唯一的法子就是把他们好好改造,变成正常人,至于裴夜,她暂时还没那胆子,不提也罢。

    饭后是午休时间,七星卫们都回自家寝室去了,易倾南把小厨房收拾好,想着也回寝室歇歇,可是走到裴夜寝室门口,脚下却不由自主拐了个弯,自然而然就进去了。

    屋子一早就打扫过了,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活计可做,易倾南在外屋转了转,鬼使神差进了内室。

    黄梨木的雕花大床上被盖叠得方方正正,保持着她早上收拾后的景象,枕边的布老虎依然在原处好端端立着,经历了岁月的磨砺,却依旧色泽艳美,憨态可掬。

    没人知道她偷偷拿走了那只丑丑的布老虎,裴宝眼里只有这高档品,哪会在意她那地摊货,裴夜每天那么忙碌,就更不会察觉到了。

    易倾南不否认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别扭,有那么点不舒服,虽然那布老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江玉涵的做工,但创意是她的,心意也是她的啊,被人忽视的感觉可真不好!

    撇撇嘴,她转了个身,面向墙边的一长排立柜,这些柜子平日里关得严严实实,无从得见,日常打扫都是她在做,裴宝在旁监督,碍于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一直没办法下手,此时难得有独处的机会,易倾南瞅瞅四下没人,当机立断逐一打开,飞速查看起来。

    进府已经有好些日子了,算算时间,莫老头也应该甩掉了那些黑衣人,就快来上京找她了,要是知道她还没拿回那圣焰令,还不知会怎么责骂她呢!

    令牌啊令牌,要是连这柜子里都没有,又会在哪里呢?

    易倾南一格一格找下去,待找到最后一格,柜门打开,露出个大大的红木箱来,箱子上却上了把铜锁,她心头一动,比划着虎头的大小,觉得还挺相符,小手刚摸上那箱盖,就听得背后一声——

    “易小五,你在做什么?!”

    是裴宝!

    易倾南吓得差点跳起来,手抚着胸口,大口呼气,慢慢转身过来,好在她早有准备,小嘴一扁,便是嗔怒道:“裴宝哥,你干嘛吓我啊?”

    裴宝一脸严肃看着她,“我吓你?哼,你才在吓我呢,你老实交代,中午一个人悄悄跑将军房里来做什么?”幸好他回来的时候正遇上夷陵皇子一行,所以才过来主子房间取物,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小家丁暗地里搞这小动作,鬼鬼祟祟的,难道是要偷东西?

    易倾南面色已经恢复正常,衣袖一抖,手里捏着块抹布,甚是无辜地道:“早上我打扫得急,就只是弄了弄地面,柜面台面都没怎么擦,只好在午休的时候来补做了。”

    裴宝听她说得有理,想了想又问:“那你打开柜子做甚,不是叫你不经允许不准动将军的东西吗?”

    易倾南耸耸肩,摊手道:“我没有啊,我正在擦呢,不知怎么的它自己就开了,怕是年久失修,轴有点失灵了呢。”

    论说谎辩论,裴宝哪是她的对手,三句两句就败下阵来,挥挥手道:“好了,这次是意外,下回你可记住了,不经允许,千万别动将军的任何东西,否则定会重罚!”

    易倾南连连点头,“是,我记住了。”好险啊,差点就露馅了,不过幸好她脑子转得快,今日也算是有收获,她基本可以断定,虎头就在那红木箱子里了。

    裴宝朝她上下打量一下,又道:“对了,我今日特意去大厨房说了,今后那边送的食材会有些变化,你都看到了,会不会做?”

    “看到了,裴宝哥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会给将军好好补一补的。”易倾南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就在刚才,她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趁着在将军府这么好的平台和机会,她可以好好钻研下厨艺,以后就攒钱开个小饭馆,自己开门做生意,说不定还是条发家致富之路呢!

    裴宝听着她的回答,还是挺满意的,看小家丁干劲十足的模样,自己兴许是错怪了他,他还那么小,可能真没这心思,不过将军主子老大不小的了,万一产生点什么别的念头也不行啊,必须趁早斩断,自己就来做这坏人吧。

    想到这里,裴宝哼了一声,道:“你好自为之。”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去裴夜的书案前,轻车熟路打开旁边的书柜,从中取出个小瓷瓶来。

    易倾南在旁看得真切,也没敢发问,心里却在嘀咕,还叫自己不要乱动主子的东西,他还不是一样,拿得可真顺手啊,摆明了是只休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裴宝取了药瓶正要退出,见小家丁还直直望着自己,没好气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去晴朗居帮忙啊,你小子待在园子里还不知道,外面出大事了!”

    易倾南听得一怔,早上还跟周许氏聊过,没听说什么新闻八卦啊,“什么事啊?”

    “夷陵皇子打猎的时候被冷箭射中,受了重伤,都是被抬回来的,这不,我就是来取将军房里的金创药呢!”

    “真的?”易倾南张大了嘴,不是吧,那赫连祺生得牛高马大,两根手指就把沈二少给拎起来了,本事挺厉害的啊,怎么会这样不堪一击?

    “当然是真的——”裴宝边说边是叹气,面色极其难看,扭头就往外走,“要是皇子殿下有个什么事,这整个府里的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姻缘错 第十三章 箭伤

    因为裴夜走的时候那一副冷峻的脸色,易倾南一个早上都是忐忑不安的,实在想不通自己又有哪里惹恼他了,这个裴美人,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有句话说得真好,距离产生美,以前在府里就是远远瞥见,根本没机会近身接触,才会觉得他威风凛凛,英武神圣;如今经常见面,还要侍候吃喝拉撒睡,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他的外表是长得好,龙章凤姿,俊美无俦,可这脾气也不小,经常莫名其妙发火生气,她都领教了好多回了不是?

    哼,这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往后那沈府大小姐可有得受的!

    易倾南这样一想,心里舒坦了不少,那点不该有的遐思也跟着又淡了几分,叠好被服,四处收拾下,便又去小厨房忙活。

    按照裴夜的生活规律,下了早朝也不会回府,而是会去京郊的军营,因此她中午就是随便做点,和裴宝以及留守的七星卫们对付一顿便是,重点精力是要放在晚餐上。

    易倾南在小厨房里待了半晌,左等右等没等来大厨房那边送来的食材,倒是觉得奇怪,飞鹤园和清波园都是主子居所,这两地方的用度都是每日最早备好送达的,今日却是怎么了,难道府外的菜农屠子们都罢工了?

    将军主子不在,园子里也没什么事,裴宝神神秘秘地一早不知去了哪里,她也闲得没事,索性自己去大厨房找周许氏问问,是好是歹总该有个回话吧。

    没等她出园去寻,周许氏已经自己找上门来,迎面就是一句,“今天的菜还要等会才能送过来,我怕你等得着急,就先过来打个招呼。”

    见她说完就要走,一副急急匆匆的模样,易倾南赶紧陪着笑脸跟上去,“婶子刚来怎么就要走,坐下说说话不好么,我这就给婶子倒水去。”

    周许氏摆摆手,横她一眼道:“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想打听翠丫头的事情是不,也真难为你俩,都好些日子没见了不是,心里肯定惦记得慌。”

    易倾南其实就是想跟她聊聊,了解点府里最近发生的事,这飞鹤园里都是些大男人,个个沉默寡言的,裴宝又不喜欢她出园走动,一天到晚不是在自己寝室,就是将军寝室,要不就是小厨房,这三点一线的生活,说实话真有点单调,她感觉自己消息太闭塞了,园外的事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是大大的不好。

    俗话说得好,居安思危,别以为如今日子过得安逸,就忘了过去经历过的危难,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尤其在这将军府里,上上下下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心眼多着呢,谁知道哪天就冒出来刺你一下。

    比如那大管家郑直,之前她给将军主子办生日宴的想法,就是被他的话给煽动挑起的,可他那时就是和黄芩章峰说话,被她暗地里听到,并不是他直接对她授意下令,也没证据证实是他有意陷害,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再比如清波园的老夫人,这些日子待在园里不出门,据说夜以继日抄写经书,念诵经文,为将军主子祈福,安静得近乎诡异了,对外界的说法是养病,可养病也养不了一辈子啊,只怕没几日就会重新开园了,到时候可有她的好果子吃。

    听周许氏又拿翠丫和自己来开刷,易倾南只是笑笑,等她唠叨完了,才不经意问道:“今天府里是有什么事吗,送菜的事都给耽误了?”

    周许氏道:“是啊,大管家吩咐说就这一两日那皇子殿下要回府来,得专门给他准备些食材,这才晚了点。”

    易倾南听得点头,将军主子不是也说了吗,夷陵皇子和康亲王一行应该就是今天回京,照理说将军主子应该设宴为其二人接风才是,可他又答应自己会回园子吃饭,这不自相矛盾吗?

    想来自然还是皇子殿下的面子大些,对于自己一个小家丁的询问,兴许他当时就是随意答应着,作不了数的。

    “还有啊,你们园子的裴管事今天一早又专门过来交代了事情,新添了不少特别的食材,都是要现准备的,这一来二去的,可不耽误时辰?”周许氏想起裴宝送来的单子上的食材名称,脸色微红,忍不住想打趣两句,拍手道,“呵呵,依我看哪,府里过不了多久怕是要有喜事了。”

    她见易倾南懵懵懂懂的模样,却是醒悟过来,笑道:“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还小,也不懂这些,等以后年岁大点就知道了。”

    易倾南也没多想,不是说秋季进补吗,这些高门大院的人家应该更注重养生之道,初秋就开始准备了,那好,到时候她就做多些汤羹粥品之类,把飞鹤园的男人们都养得膘肥体壮,白白胖胖的,看谁还敢说她工作做得不称职!

    两人随便又说了几句,周许氏惦记厨房里的事务,匆匆走了,等她离开没多久,姗姗来迟的食材也终于送到了。

    易倾南粗略一看,也还是些寻常的肉类、蔬菜和调料,肉是鸡肉和猪肉,蔬菜有白菜、韭菜、土豆和茄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多了些新鲜的河虾,另外还有些如核桃松子白果之类的坚果,她暗忖,也许裴宝觉得将军主子日理万机太辛苦,想给他加强营养补补脑吧。

    裴夜临走时并没有特别的嘱咐,她也就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来做,无非是些家常口味的菜式,韭菜炒鲜虾、松仁烩蛋、糖醋茄饼、干煸土豆丝,白果炖鸡,爱吃甜食的她,还给自己做了个核桃蜜糕,外加一大锅红枣枸杞银耳羹。

    到中午的时候,裴宝还是没回来,飞鹤园里就剩下她和三名七星卫,天璇、天玑和玉衡,自从园里自己开伙,他们也不去大厨房里,快到午时就很自觉守在小厨房外,等易倾南做好了吹声口哨,都齐齐进来,围坐一桌,沉默着吃完就起身离开。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对于这样的性格,易倾南已经习以为常,偶尔还在桌上讲个笑话什么的,其他人都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吃,就她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呵呵直乐。

    她也没觉得自己是在浪费表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可不想被这些闷葫芦们同化,唯一的法子就是把他们好好改造,变成正常人,至于裴夜,她暂时还没那胆子,不提也罢。

    饭后是午休时间,七星卫们都回自家寝室去了,易倾南把小厨房收拾好,想着也回寝室歇歇,可是走到裴夜寝室门口,脚下却不由自主拐了个弯,自然而然就进去了。

    屋子一早就打扫过了,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活计可做,易倾南在外屋转了转,鬼使神差进了内室。

    黄梨木的雕花大床上被盖叠得方方正正,保持着她早上收拾后的景象,枕边的布老虎依然在原处好端端立着,经历了岁月的磨砺,却依旧色泽艳美,憨态可掬。

    没人知道她偷偷拿走了那只丑丑的布老虎,裴宝眼里只有这高档品,哪会在意她那地摊货,裴夜每天那么忙碌,就更不会察觉到了。

    易倾南不否认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别扭,有那么点不舒服,虽然那布老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江玉涵的做工,但创意是她的,心意也是她的啊,被人忽视的感觉可真不好!

    撇撇嘴,她转了个身,面向墙边的一长排立柜,这些柜子平日里关得严严实实,无从得见,日常打扫都是她在做,裴宝在旁监督,碍于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一直没办法下手,此时难得有独处的机会,易倾南瞅瞅四下没人,当机立断逐一打开,飞速查看起来。

    进府已经有好些日子了,算算时间,莫老头也应该甩掉了那些黑衣人,就快来上京找她了,要是知道她还没拿回那圣焰令,还不知会怎么责骂她呢!

    令牌啊令牌,要是连这柜子里都没有,又会在哪里呢?

    易倾南一格一格找下去,待找到最后一格,柜门打开,露出个大大的红木箱来,箱子上却上了把铜锁,她心头一动,比划着虎头的大小,觉得还挺相符,小手刚摸上那箱盖,就听得背后一声——

    “易小五,你在做什么?!”

    是裴宝!

    易倾南吓得差点跳起来,手抚着胸口,大口呼气,慢慢转身过来,好在她早有准备,小嘴一扁,便是嗔怒道:“裴宝哥,你干嘛吓我啊?”

    裴宝一脸严肃看着她,“我吓你?哼,你才在吓我呢,你老实交代,中午一个人悄悄跑将军房里来做什么?”幸好他回来的时候正遇上夷陵皇子一行,所以才过来主子房间取物,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小家丁暗地里搞这小动作,鬼鬼祟祟的,难道是要偷东西?

    易倾南面色已经恢复正常,衣袖一抖,手里捏着块抹布,甚是无辜地道:“早上我打扫得急,就只是弄了弄地面,柜面台面都没怎么擦,只好在午休的时候来补做了。”

    裴宝听她说得有理,想了想又问:“那你打开柜子做甚,不是叫你不经允许不准动将军的东西吗?”

    易倾南耸耸肩,摊手道:“我没有啊,我正在擦呢,不知怎么的它自己就开了,怕是年久失修,轴有点失灵了呢。”

    论说谎辩论,裴宝哪是她的对手,三句两句就败下阵来,挥挥手道:“好了,这次是意外,下回你可记住了,不经允许,千万别动将军的任何东西,否则定会重罚!”

    易倾南连连点头,“是,我记住了。”好险啊,差点就露馅了,不过幸好她脑子转得快,今日也算是有收获,她基本可以断定,虎头就在那红木箱子里了。

    裴宝朝她上下打量一下,又道:“对了,我今日特意去大厨房说了,今后那边送的食材会有些变化,你都看到了,会不会做?”

    “看到了,裴宝哥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会给将军好好补一补的。”易倾南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就在刚才,她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趁着在将军府这么好的平台和机会,她可以好好钻研下厨艺,以后就攒钱开个小饭馆,自己开门做生意,说不定还是条发家致富之路呢!

    裴宝听着她的回答,还是挺满意的,看小家丁干劲十足的模样,自己兴许是错怪了他,他还那么小,可能真没这心思,不过将军主子老大不小的了,万一产生点什么别的念头也不行啊,必须趁早斩断,自己就来做这坏人吧。

    想到这里,裴宝哼了一声,道:“你好自为之。”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去裴夜的书案前,轻车熟路打开旁边的书柜,从中取出个小瓷瓶来。

    易倾南在旁看得真切,也没敢发问,心里却在嘀咕,还叫自己不要乱动主子的东西,他还不是一样,拿得可真顺手啊,摆明了是只休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裴宝取了药瓶正要退出,见小家丁还直直望着自己,没好气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去晴朗居帮忙啊,你小子待在园子里还不知道,外面出大事了!”

    易倾南听得一怔,早上还跟周许氏聊过,没听说什么新闻八卦啊,“什么事啊?”

    “夷陵皇子打猎的时候被冷箭射中,受了重伤,都是被抬回来的,这不,我就是来取将军房里的金创药呢!”

    “真的?”易倾南张大了嘴,不是吧,那赫连祺生得牛高马大,两根手指就把沈二少给拎起来了,本事挺厉害的啊,怎么会这样不堪一击?

    “当然是真的——”裴宝边说边是叹气,面色极其难看,扭头就往外走,“要是皇子殿下有个什么事,这整个府里的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姻缘错 第十九章 裴美人,晚节不保

    黑暗中,裴夜的脸色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愈发冷峻。

    “裴宝让你问的?”他淡淡道。

    “呃,不是,是我以为……”易倾南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总觉得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吧,这个时候怎么会冷清呢,他应该满怀兴奋才是啊。

    进府这么久,她几乎不曾听过有关将军主子房事的八卦,也没见他当众踏入过暖风阁半步,这般情形,看似简单,却处处透着古怪,可不是自己这纯真的小脑袋能想明白的。

    “是你自己要问的?”裴夜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还挺关心我的。”

    没听错吧,他这话怎么听起来暗含讽刺呢?

    易倾南讪讪笑道:“我的职责就是为将军排忧解难嘛,应该的,应该的。”见他抿唇不语,想起刚刚的问题,又小声问道,“您考虑好了吗……”虽然这两世的她都是个处儿,但那方面的事儿还是多少知道一点,话说男人一旦有了那啥啥的兴致,不予以纾解应该不好受吧?好像还会伤身呢?

    此时易倾南脑子里蓦然冒出个人物形象来,脸上的粉涂得白花花一片,嘴唇艳的像是刚吸过人血,鹅黄的抹胸低得不能再低,红绿相间的纱衣披挂其上,每走一步都显示出汹涌起伏的波涛,肥白的手里还捏着方牡丹花绣的锦帕,花枝招展,香风习习——

    醉月楼的老鸨是也!

    易老鸨小嘴一张,再次询问:“将军您考虑好了吗,是去暖风阁,还是来飞鹤园?”

    啪的一声,裴夜脚下的石板地仿佛往下陷了半寸,他微微侧身,居高临下睨过来,盯住那张一脸媚笑的小脸,眸光深幽不见底,却似有莫名的吸力,要把人拽进去。

    “你安排了便是。”他说。

    皮球居然踢回给她了?

    真要命!

    易倾南一路跟在裴夜身后,意识恍惚,差点将脑袋想破,不过是个侍寝的地点问题,对她而言却是个大麻烦事。

    首先,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进园以来,裴宝压根就没跟她讲过将军主子在这方面以往是怎样的,话说这毫无先例可循,她却要怎么安排,万一不合他心意怎么办?搞砸了怎么办?

    其次,飞鹤园里都是清一色的男性,从来不允女子入内,这是铁定的规矩,而今晚,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处理不呢?适当改变一下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再次,这个时候如果要去暖风阁,人家都睡下了,还需要提前过去唤门,势必又是一番折腾,夷陵皇子还在隔壁养伤呢,惊扰了贵宾怕是不好吧?

    最后,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那暖风阁里可是住着俩呢,二位小主都是未来的姨娘,都得罪不得,她这会儿过去,是去翻哪一位的牌子呢,而另一位会不会因此而记恨埋怨,惹出祸端?要不然,二位一并叫上,他这般身强力壮,应该吃得消吧?

    ……

    易倾南想得入神,险些跟迎面一根柱子撞上,还好,一只大手及时伸过来,拉了她一把,稳住身形的同时,这才发现,已经走到裴夜的寝室门口,她那将军主子正堪堪立在面前,眸眼如墨,氤氲不定。

    “可想好了?”裴夜瞅着那愁眉苦脸的少年,俊脸上的红晕消褪无剩,汗滴也是随风干去,可惜,某人正满腹心事,根本没注意到。

    “没,还没。”易倾南还在纠结这个安排,谁说贴身随侍是个香喷喷的金饭碗?其实是个高智商高强度高压力的苦逼差事好不好,她都死掉好几万个脑细胞了!

    她低着头,自然没看见刹那间裴夜唇角有丝上扬,只听得他不冷不热的吩咐,“那你继续想,我先去沐浴。”

    对啊,不管是何种结果,那啥啥之前都是要先洗澡的,洗白白了才好办事。

    易倾南一拍脑门,如梦初醒,“对不起将军,我这就去准备,这就去!”

    看着少年灵巧奔走的背影,裴夜眸光微沉,这小子,哪里像个小厮,倒像是青楼里的龟奴;而自己,则好似待价而沽的红牌,正被他拿去与欢客交易。

    握手成拳,复又松开,他好整以暇坐下,倒要看看,这小家丁到底要怎么安排自己的房事。

    易倾南没顾上看主子的脸色,揣测主子的心意,她一边准备热水,一边绞尽脑汁想着下一步,去暖风阁,还是来飞鹤园?找红裳,还是叫绿绢?一对一,还是玩3P?

    越想越是复杂,越想越是混乱,她并不想承认,其实吧,这般行径却有拖延时间之嫌,**苦短啊,等她小五哥把这些弯弯绕绕的事都想清楚了,安排无误了,无可挑剔了,近乎完美了……天也该亮了。

    这点小心思,她自己都没太明白,旁人更无从知晓了。

    摸摸浴桶里的水温,易倾南转过头去,故作轻松唤道:“好了将军,可以洗了。”

    裴夜应了一声,大踏步进来,随手将身上衣裤剥去,丢在一旁,跨进浴桶的同时,对着那低头看脚的小家丁道:“过来给我搓背。”

    “……”易倾南愕然抬头,她以为他只是想迅速洗个战斗澡,就该去怀抱佳人享受温柔了,所以她还在飞速思索最终的地点和人选呢,谁知道竟还有这一出。

    男人在想着这事的时候,不都是迫不及待的吗?

    难道还有慢热型的?

    “过来。”裴夜眉头一皱,语气略带不耐。

    “是,将军。”易倾南赶紧抓条布巾走过去,绕到他的背后,在那萦绕不散的热气中,她深吸一口气,再次面对那满布细碎疤痕的宽背,脑子的什么遐思啊绮念啊,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这些日子虽然她做足了贴身随侍的本分,朝夕侍候,寸步不离,可是他并没有过分的要求,每晚沐浴都是自己动手,她只需要烧好热水,倒进浴桶,再准备好干净衣物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是以每每回忆起上次侍候他洗澡的情景,都觉得恍若一梦。

    而今重回梦境,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而面对近在咫尺的男子身躯,手指下温热的触感,却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而是现实存在。

    说是搓背,没提别的位置,可她还是很认真的先从他耳根开始揉捏,然后是下巴,再是颈项,再是肩膀,每一个部位都细细按摩,最后再用布巾去擦洗背脊。

    小手很软,动作很轻,又带着适当的力度,裴夜不由自主闭上眼,沉浸在极致的享受当中,方才在小校场汗流浃背,耗费了太多精力,此时只觉全身放松,昏昏欲睡。

    别说,小家丁还真有一手,比裴宝做得好太多了。

    裴宝……念及这个名字,眉头不由得蹙了一蹙,这家伙最近太闲,满脑子古怪想法,是该找个机会敲打一下了。

    易倾南感觉男子肌肉的松弛,不由暗自得意,搓得更卖力了,搓着搓着,却觉那人无声无息,好似睡着了一般。

    如今已进入秋季,夜里还是有些凉,桶里的温度渐渐低下去了,再洗下去,水就冷了。

    又加了些热水进去,轻推了下裴夜的肩,她凑近一点,低声叫道:“将军?将军?”不是吧,今晚还要去翻牌子呢,他就这么睡了?难道真要她把人带到飞鹤园来?

    裴夜微微抬眸,神情迷蒙,有种慵懒的性感之美。

    “易小五……”他喃喃低念,焦距与她对上,忽然问道,“布老虎,你为何拿走了?”

    “我……”易倾南一时语塞,心怦怦直跳,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她原以为他不会注意到这些,不曾想,他还是察觉了。

    可是他都有了那高档品,干嘛还要要她的地摊货?这不寒碜人吗?

    咬着唇,眼睫垂下,她低道:“太丑了,我怕您半夜醒来看到会做噩梦。”

    裴夜愣了下,随即闷声而笑,今晚心中那股莫名而来的烦躁与火气被这句话一下子冲散了,踪迹不存,“明早之前放回原处,我就既往不咎,否则……”

    他拖长了声调,其实他不说她也明白,裴宝的培训课程中有这么一条,偷拿主子房中之物可是大过,尽管这物事乃是她做的。

    易倾南在心里叹口气,好吧,就按他说的办,谁叫他是主子呢,这会儿她也有点明白了,红花还须绿叶扶,美丑相伴,才能更加衬托出人家的美来不是吗?

    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剩余的热水都加完了,耸了耸肩,她怨气难消,动作有些敷衍,问得很是随意,“时辰不早了,要不还是我去叫一位姑娘过来吧。”

    “随你便。”隐在水汽之中的俊脸再次沉下。这个易小五,想了半天就是这么个结果,很好,很好!

    “那,将军想叫哪位姑娘?”都到这地步了,易倾南也豁出去了,该问就问,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件事情上替主子做主。

    似乎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她耳朵竖起,浴室里安静如斯,怕是幻觉吧。

    “搓背。”裴夜沉稳提醒,感觉那双小手又开始动作,这才慢条斯理道,“你觉得哪个好?”

    易倾南垮下脸来,这种问题怎么能问她呢,她只是个小家丁,跟那暖风阁双姝不过打过一回照面,其余几次则是远远望见,只知道是千娇百媚的美人,至于具体长什么样,性情如何,她哪里知道,这可怎么选?

    “都挺好的。”她含糊回答,却也是最真实的想法,据说当年这两名女子都是裴老夫人亲自选定,送入阁中,所谓长辈赐不可辞,将军主子不收都不行,这能住进暖风阁的妙人儿,自然是千百人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寻常人等哪能入得裴老夫人的法眼。

    说到裴老夫人,她倒想起一件事来,今日白天周许氏带着大厨房的婆子送食材过来,随口说起,将军主子上朝之前曾召来郑大管家与两位外院管事,说是老夫人在清波园休养得当,大病已愈,明日就可取消封园禁令了。

    这园子封闭了这些时日,园内众人怕是都憋得慌了,特别是某人,今日之后还不知是何种状况,未免夜长梦多,她的请假计划,不能再拖了。

    这个时候,他心情应该很是不错吧,趁热打铁,上!

    抢在裴夜开口之前,她先出声,“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

    裴夜听她说得正经,点头道:“讲。”

    “我……我想请一天假,我要去看干爷爷。”易倾南说完,怕他不允,又特意补充一句,“我都两个月没休假了。”一月才休息一天,这万恶的旧社会!

    “就这个?”裴夜沉声问道,说不上来心底那丝失望是来自何事,只知道,这不是他想听的,而他又想听些什么呢?

    “是的。”易倾南使劲点头,生怕他不同意似的。

    裴夜疲惫闭眼,脸色在水汽升腾中看不真切,半晌吐出两个字,“半天”。

    “谢……”易倾南的感谢之词卡在喉咙口,堂堂大将军,居然还和奴才讨价还价?有这样的吗?鄙夷撇下唇角,她认命道,“多谢将军……夜深水凉,将军请起身吧。”半天就半天吧,有胜于无,抓紧时间还是能跑好几个地方,做不少事了。

    裴夜依言从浴桶里站起,雄姿英发,宛若天神,可惜易老鸨假期减半,心情不爽,没兴致欣赏这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图,赶着要将他贩卖出去,自己好回去寝室思量出府大计。

    几下替他擦干水渍,套上中衣,易倾南边说边往外走,“将军您先回寝室等着,我这就去暖风阁,这次就请红裳姑娘吧,下回再换绿绢姑娘,轮着来……”

    没听见他的异议,易倾南咬了咬牙,推开门出去的时候还恨恨捶了下门框,匆匆朝园外而去,全无请假成功的喜悦——

    可恶,这男人,怎么这样毫无节操,随便谁都可以那啥啥……

姻缘错 第二十章 佳人难敌美少年

    小半个时辰之后,易倾南带着红裳出现在飞鹤园内。

    说起这过去的小半个时辰,易倾南真是头疼不已,因为怕惊动其他人,她像做贼似的轻轻叩门,低低叫唤,谁知道,还是把周围的人叫醒了,可谓灯火通明,鸡飞狗跳,不仅是暖风阁,就连隔壁的晴朗居都亮起了灯。

    这下可好,明日整个府里都会知道将军主子半夜叫鸡……哦,不,半夜召寝了。

    这还不算完,等她把来意一说,被钦点的红裳粉面含春,眉开眼笑,急急回房梳妆更衣,而落空的绿绢则是当场变脸,花颜失色,一双美眸半悲半怒,死死盯住她,眼里似是要喷出火焰来。

    “是你吧,易小五,是你从中作梗,让将军不选我,单单选了她!要知道,当初将军来阁里的时候从来都是——”红裳主仆都关在房中忙活,会客厅里只剩下自己人,是以绿绢全无顾忌,指着那小家丁恨恨地骂,还好,她还算有几分狼,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可现在,竟单单只召她去,凭什么?!她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加倍!加倍给还不成吗?”

    “不是啊,绿绢姑娘莫要生气,听我解释,这回是意外,随便点的,以后大家轮流坐庄……”易倾南真是哭笑不得,这妻妾争宠的事,还要她在里面周旋调停,现在才俩,还是没名分的通房,要是以后来了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更多,她哪里吃得消?

    绿绢硬的不行,又来软的,拉着她的衣袖哭哭啼啼,不肯罢休,“小易哥,你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你要什么你就说,只要我有的,都给你,帮帮我,求你……”

    “绿绢姑娘,别这样——”易倾南左躲右闪,连连甩袖,深更半夜的,男女授受不清啊,这知情的知道对方是在恳求,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在私通呢!

    还有啊,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快丑时了,可那边红裳的闺房还关得紧紧的,不时传出娇叱声,以及翻箱倒柜的声响。

    “快点,给我梳头,要梳最时兴的流云髻!”

    “别傻站着,快给我找那条红裙,镶了金边绣了并蒂莲的!”

    “我的胭脂,新买的胭脂哪里去了……”

    当日在大门外惊鸿一瞥,一个个都是羞花闭月端庄贤惠的小美人,可怎么一扯上将军主子,便是性情大变,原形毕露了,都学学人家沈家大小姐的宠辱不惊好不好?

    可苦了那替人办事的易老鸨,这边要安抚落选的佳人,那头要催促夺魁的幸运儿,不迭避开绿绢的纠缠,啪啪啪去拍打红裳的房门。

    “姑奶奶,您快点吧,再不出来我可过时不候走人了!”不就是个召寝吗,非要搞得那么隆重干嘛,又不是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在她看来,其实就洗个脸刷个牙,头发都不用梳,外面用个斗篷一裹,里面穿得越少越好,反正一会儿都是要脱光的,怎么方便怎么弄呗!

    “来了来了!”房门一开,红裳盛装步出,一身水红纱裙层层绽开,佩环叮当,美艳动人。

    香风袭来,易倾南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甚是惊叹,妈呀,这哪是去侍寝,明明就是去拜堂成亲……如果换成正红色的话。

    红裳还带了两名秀美丫鬟随行,说是方便侍候,易倾南想着也在理,人家床笫之欢,确实不该由少年男子来服侍,也就没表示异议。

    待走出阁楼,易倾南不经意回头,正好望见绿绢那张咬牙切齿的小脸,面色粉白里还带着点惨绿,与红裳的欢天喜地相比,恨意滔天,好生骇人。

    僧多粥少,怎么做都是个错字,但这也不关她的事啊,她就是个底下办事的小喽啰好不好,却将她给记恨上了,以后还不知会死得有多惨,没天理啊!

    事到如今,易倾南心底也有点后悔,早知是这样,还不如把两人都叫上,让将军主子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三人同欢,谁都不得罪……只是,潜意识里还是断绝了此种念头,毕竟她得罪人都是小事,将军主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力竭而衰,什么精尽人亡,想想都觉可怕,虽说几率微乎其微,接近于零,但她绝对是要将其扼杀在萌芽当中。

    呜呜,如此体贴无私的下属,除了她,这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来吗?

    砰砰砰。

    顾不上七星卫们已经在四周集结,向自己投来无数警告的眼刀,也不去理会闻讯而来的裴宝那一副握拳振奋喜极欲泣的神情,易倾南叩响了裴夜寝室的房门。

    这个裴美人,干嘛关门啊,还在里面把门闩上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去暖风阁了的呀!

    “将军,红裳姑娘来了。”瞧那红裳,俏脸绯红,纤纤玉指都快将衣袖拧碎了,再看她身边两名丫鬟,大概是没经历过这众男围观的场景,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既害羞又欢喜,易倾南却想起那日宁彦辰在书房讲的一番话来。

    繁花似锦,五女连珠。

    其实用不着等到沈大小姐过门,这将军府里早已经是桃花朵朵,处处盛开了。

    大将军裴夜,上京城里最富盛名的钻石王老五之一,要当他的女人,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多么剽悍的抗压水平,才能抵挡那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名媛闺秀,莺莺燕燕?

    房中动静全无,易倾南加重了手上力道,咚咚咚。

    “将军,红裳姑娘来了!”嗓音也是微微拔高。

    在她背后,人群最外端,七星卫之一的摇光双手环胸,在黑暗里轻轻摇头,小家丁又闯祸了,要倒大霉了……

    似有一阵凉风拂过后颈,易倾南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今晚她穿得还挺厚的吧,衣领也束得老高,怎么还觉得冷飕飕的?

    “将军?将军?将军开门哪!”一直敲不开门,而背后一干人的目光尽数黏在她身上,特别是红裳,已由羞涩向焦躁发展了,只是心有顾忌,才咬唇忍住,保持着淑女风范,还有裴宝,从开始的惊喜演变为怀疑,眸光也渐渐变味,易倾南心知肚明,也着急起来。

    “将军,我按照你的吩咐把红裳姑娘带来了,您开门吧!”语气还算镇定,其实她掌心都出汗了,裴美人,行行好,别再折磨她了吧。

    谢天谢地,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成仁之心,话音刚落,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只开了一道不宽不窄的缝。

    “将军!”易倾南大喜,上前一步就要推门进去,却被里面传出的男子嗓音给生生止住。

    “外面怎么那么吵?”沉着,冷清,别人听着还没什么,都习惯了,那红裳主仆三人却是吓得险险跌倒。

    易倾南往左右看了看,刚刚只她一人在敲门,声音也是很恭敬低微,众人都噤声不语,鸦雀无声,哪有他说的什么吵?

    “回将军,是我,易小五,我把红裳姑娘带来了。”再次大声重复一遍,说罢便往红裳身侧退去,准备交货走人了。

    “站住。”房里那人就像是隔墙长眼一般,将她的行径和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冷声道。

    “将军?”易倾南以为他还有吩咐,比如准备点茶水点心,点个熏香之类,于是便朝前又迈了一步,耳朵凑近过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门缝上,忽见房门轻颤,缝隙变大,一只长臂从中伸出,大手抓住易倾南的后颈衣领,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拎了进去,随着砰的一声,房门关上,缝隙全无!

    门虽然关上了,可里面的声音却是清晰传出来。

    那声音,裴宝是最熟悉的,其次是七星卫们,再次是红裳,最后才是那两名丫鬟,只听得那素来高高在上的将军主子带着三分淡漠,三分不耐,三分微怒,和一分怨气,缓缓道:“你这小子,我都等你半天了,怎么现在才来侍候?”

    质问声不高不低,毫无遮掩,众人听得真切,嘶的倒吸一口冷气。

    这真是自家主子么?

    房里,易倾南看着面前一脸阴沉的男子,更是瞠目结舌,“将,将军?”脑子里乱作一团,老天,谁来告诉她,这是什么状况?

    乱归乱,她好歹还记得门外还有个红裳,脱口而出,“我按您的吩咐,把红裳姑娘带来了的,就在门外,我这就去请她进来好不好?”

    她这句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裴夜的脸色更沉,瞥她一眼,淡淡反问,“我几时让你带人来了?”

    他,竟不承认?

    红裳就在门口,听到这话娇躯一晃,要不是左右丫鬟扶住,必是软倒在地,口中喃喃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明明是您说让我安排的,我说带红裳姑娘,您当时没反对的啊……唔……呃……”易倾南还在据理力争,忽然一股巨力袭来,将她的嘴紧紧捂住,只能发出些单音节的词来。

    那男人对她而言就是铜墙铁壁,力大无穷,哪里挣脱得开,惟有软弱求饶,“将军……呜呜……将……将军……”

    她的嗓音原本就柔和悦耳,此时依依呀呀,便如小猫一般,直叫得人身痒心痒,隐隐约约,穿墙而出,一旦落入众人的耳中,就有些变味了。

    一墙之隔,恍然倒塌,众人仿若看见这样一幅画面,高壮有力的男子将瘦小娇弱的少年按在墙上,并不顾少年的奋力反抗,制住他扭来动去的小身板,狠狠吻下去,堵住他的求救声。

    又或者,少年原本就是深谙此道的高手,此时若即若离,欲擒故纵,面对强悍力量,其实就是花拳绣腿,半推半就。

    两人你来我往,纠缠不清,一会儿按在东头,一会儿滚到西头,少年的叫声渐渐弱下去,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默。

    静默……这个关键时刻,怎么能静默呢?

    其实是易倾南被捂得险些憋气,无法发声,只能睁大眼瞪着头顶上的俊脸,用眼神表示不满与抗议。

    堂堂大将军,苍汉战神,一府之主,怎么能出尔反尔,翻脸不认账呢!

    裴夜自然读懂了她的眼神,唇角微勾,忽而一笑。

    黑眸中似有流光溢彩,又如灿烂星芒从面前掠过,让她想起在前世看过的那场流星雨——

    易倾南被晃花了眼,没注意他接下来的一个小动作,衣袖一拂,一张凳子顿时四分五裂,碎片飞溅,那声响听起来就像是两人动作太过激烈,竟将凳子都压碎了一般。

    伴随着外间女子不敢置信的惊呼声,易倾南短路的脑子重新连上,福至心灵,忽然间明白过来了。

    裴美人,他这回可害惨她了!

    “不是,你们误……”她拼尽全身力气,却只喊出这半句,那个极其关键的会字还是被某人温热有力的大手给按回嘴里,吞入腹中。

    裴夜面色平静,淡然启口,帮她把话接下去,声音轻飘飘送出房门,冷淡中却有无形压力,锋利如刀,隐含愠意,“你们可听够了?还不退下。”

    没指名道姓,但裴宝知道,这话主要针对的就是自己。

    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到头来,将军还是埋怨他自作主张,擅自行事。

    眼见七星卫们知趣退下,闪身不见,他暗地叹口气,走去那花容惨淡摇摇欲坠的红裳面前,朝两名丫鬟挥手道:“带你家姑娘回阁去吧。”末了,又厉声补上一句,“记住,今夜之事,烂在腹中,勿与旁人提及。”

    “我就知道……就知道……”红裳花容惨淡,低低念着,被丫鬟半扶半架着走远了,只留下幽怨压抑的哭泣声,丝丝缕缕,在夜风中久久不散。

    至于裴宝,则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慢慢消化掉所见所闻,临走时不忘往房门投去愤怒一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原来如此。

    好你个易小五,咱们走着瞧!

姻缘错 第十四章 幕后真凶(已修)

    对于裴宝的话,易倾南是半信半疑,赫连祺又不是在将军府出的事,跟府里众人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将军主子是朝中大将,又与康亲王向来交好,谁敢动他府里的人?

    不过裴宝是她的顶头上司,她也不敢违背命令,粗略收拾下便跟他去了。

    裴夜不在府中,裴宝就是其代表,由他出面去看望受伤的贵宾还是比较合适的,当然,为了凸显他这裴管事的身份,必须找个手下跟着,小家丁就是最好的人选。

    两人出了飞鹤园,匆匆忙忙朝晴朗居的方向而去,见裴宝一路都是绷着张脸,易倾南随便找个话题问道:“对了,裴宝哥,你一大早到哪里去了,中饭都没回来吃?”

    裴宝瞟她一眼:“我是去办正事,还需要跟你报备吗?”

    易倾南碰了个软钉子,陪着笑脸道:“当然不是了,我是怕裴宝哥在外面忙碌,没顾上吃饭,所以才问问。”

    “我吃了的,卢氏酒肆的掌柜请我吃的。”裴宝见她满脸关切之情,脸色倒是柔和了不少,眉毛一扬,正色道,“等会儿有人会送酒来,我让他们直接送园里的小厨房里,总共是两坛,你记得收好了。”

    “好的,裴宝哥。”易倾南答应着,心道自己还以为他出门办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去买酒去了,这也挺奇怪的,据她所知,府里的各种物资都是商家专供的,尤其是飞鹤园的用度,只要给大厨房那边打个招呼就行,哪用得着他一园管事亲自出门去买?

    不过这是带头大哥吩咐的事,做小弟的听着照办就行,今日大哥脾气不太顺,她该闭嘴就闭嘴,不敢多问半句,可不能再犯刚才的错误。

    裴宝嘴里说着话,脚下半步没歇,带着易倾南一阵风似的进了晴朗居。

    这还是易倾南头一回来到晴朗居内部,只见庭院开阔,楼阁精巧,水榭花台处处皆是,与飞鹤园沉稳内敛的建筑风格相比,却多了种风雅秀致的韵味。

    大管家郑直已经到了,正和两名蓝衣家丁守在赫连祺的寝室门外,见得两人过来,微怔一下,忙迎上来,“裴管事,你也来了。”看见跟在裴宝身后的易倾南,轻轻点了下头,一脸和善。

    本来按照他在府里的职务,比裴宝要高一级,但人家是主子身边的人,别说是个管事,就是那个小家丁易小五,他也不敢当面得罪啊。

    “大管家好。”易倾南对着郑直恭敬行礼,讨厌归讨厌,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郑直对她笑了笑,又望向裴宝。

    裴宝晃了晃手中的瓷瓶,神情略显倨傲,道:“听说皇子殿下受伤,我送金创药过来。”

    郑直随声附和,“这敢情好,我正愁将军没在,府里没人做主,裴管事来了就再好不过了。”

    裴宝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郑直道:“殿下的侍卫不让人进去,我派去服侍的丫鬟全都被赶了出来。”

    裴宝嗯了一声,便是大摇大摆往里走,易倾南见他进去,自然是寸步不离跟着,她可不想跟这郑直单独待在一起,懒得看他那副假惺惺的嘴脸。

    赫连祺这回来京带的侍卫不多,统共就四名,此时正有两人候在外厅,其余都守在内室,面色如常,只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些许惶急,他们认出裴宝是裴夜身边的人,故无阻拦,一路放行。

    易倾南跟着裴宝顺利进入内室,一眼就看见那仰面躺在软榻上的男子,那身招摇的孔雀蓝锦缎长衫已经脱下,其上血迹斑斑,身上只着一件中衣,胸襟敞开,露出一大片白净的肌肤,左肩上则是一个铜钱大的血窟窿,颇有些触目惊心,一名夷陵侍卫正拿布巾小心去按那伤处,见两人进来,手上动作停了一停。

    赫连祺脸色微微发白,眉心拢起,似是在忍受痛楚,口中不耐烦叫着:“都回府这么久了,大夫怎么还不来?想让本殿下血流成河活活痛死是不是!”

    “殿下再忍忍,那康亲王已经亲去宫中请太医了,应该很快就到。”那侍卫边说边是往裴宝的方向望过来。

    许是感觉到侍卫语气中的迟疑,赫连祺睁开眼,看见进来的两人,先是一愣,继而哼道:“你们来做什么?”

    易倾南知道他因为自己升职进飞鹤园的事还余怒未消,这个时候也不敢去招惹,是以低眉顺目缩在裴宝身后,裴宝上前一步,双手奉上药瓶,“小人来给殿下送金创药。”

    赫连祺淡淡应了一声,他旁边的侍卫心领神会,正要伸手来接,忽听见赫连祺道:“你,过来,给本殿下上药。”他手指抬起,指向裴宝身后的人影。

    易倾南冷不防被点了名,微怔一下,暗忖这个夷陵皇子只怕是故意为难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见屋内之人的视线都投向自己,她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在裴宝略显古怪的目光注视下,接了药瓶过来,走去赫连祺身边。

    那夷陵侍卫早已知趣退开,空出位置,易倾南见伤处周边并无血渍,想来已经清理过了,便扯开瓶塞就要往伤口上倒。

    “慢着——”

    忽听得门外一声低喝,有人旋风一般冲了进来,立在她跟前。

    来人着一身天青色的绸衫,玉冠锦带,风尘仆仆,一出手就把她手里的药瓶抓了过去,盖上瓶塞,随手扔给一旁的裴宝,“本王带了宫里的李太医和王太医来,你们都退下,瓶瓶罐罐全部拿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易倾南一听这声音就乐了,正是康亲王宁彦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个时候出现,恰好给自己解围呢,她可不想真去侍候这位皇子殿下。

    自己主子珍藏的药被说得一无是处,裴宝心里老大不舒服,可对方不是别人,是全京城最难惹的王爷,他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收好药瓶,拉了易倾南急步退了下去。

    宁彦辰身后还跟着两名太医模样的男子,拎着药箱,带着僮儿,等他们两人一走,立时朝着赫连祺围拢上去,剩下的几名太监哐当一声将房门关上,与外界彻底隔离。

    易倾南频频回望,确定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才转过头来,小跑着跟上裴宝的脚步。

    “裴宝哥,我们现在干嘛,回飞鹤园吗?”她小声问道。

    “废话!不回飞鹤园你还想去哪里?”裴宝没好气反问,他顾全大局,好心上门送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面子上过不去,这股闷气自然要找人发泄,不对着小家丁还能对着谁?

    易倾南多少也明白点他的心思,一路陪着笑脸,她巴不得早点回飞鹤园去,眼看一晃就下午了,过不了多久将军主子就该回府了,她小厨房里的事情还没做完呢,还得抓紧时间去忙活。

    其实想想也正常,人家好歹是一国皇子,那样的身份地位,会随随便便让个下人给上药治伤?还好康亲王带人来得及时,若是她就这么把药粉倒上去,要是之后那赫连祺有个什么不适,她可罪过大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她跟裴宝想的不同,对于这样的结果反而挺满意,裴宝一路阴沉着脸,她可是暗地欢喜哼着小曲回园。

    小厨房的位置正好是在园子的最南边,相对僻静,因为裴夜不喜人多,尽管要做这么多人的伙食,却也没添个打杂的人手,所有的事情都她一个人做,既要按时按点,又要保质保量,工作难度还是很大的,所以易倾南一进去就开始干活,中途收了府外送来的两坛子酒,名叫什么青梅酒,后来也听说将军主子提前回府来了,却没个空闲出去张望一眼。

    直到晚饭时分,她才好不容易把一桌子饭菜做好,又招呼了七星卫们把碗筷摆好,一桌子人左等右等,就等来天玑过来传话,“将军和王爷有事商量,叫大家自个儿吃,不用管他。”

    天玑说完就坐下了,七星卫们见他如此,纷纷举筷准备开动,却听得裴宝叫道:“等等!”

    话音刚落,易倾南已经自动凑过去请示了,“裴宝哥,要不我去取个食盒来,每样都给将军预留一份。”她看裴宝脸色不太好,心想这些菜品原料都是裴宝一大早钦点的,不就是为了给将军主子补补吗,如此心意可不能辜负,必须让将军主子吃到肚里才行,就是古代没微波炉,等会儿热菜比较麻烦,越到天冷越是如此,唉,想个什么办法好呢?

    裴宝赞许看她一眼,点头道:“好。”小家丁就这点好,机灵懂事,一点就通,可不像这一桌子大老粗们,只知道服从命令,从来不肯多动动脑子,真正为将军着想!想想他又道,“将军在书房也需要人侍候,你这就过去吧。”

    众人默不作声,但眼神中皆是流露出同情之色,只听得易倾南答应得干脆,“是,我这就过去。”

    她倒没想太多,这飞鹤园里个个都是元老,她就一个新来的小家丁,凡事自然得冲到前头,新人嘛,没受欺负就不错了,多做点事不算什么,不就是端茶倒水吗,这可是她的拿手活!

    易倾南当机立断从小厨房里取了食盒,将饭菜分格装好,弄得个份量十足的,直把一旁的裴宝看得眉开眼笑,连连挥手,“去吧去吧,别让将军他们等久了。”

    “是。”易倾南应了一声,拎着食盒匆匆走开,边走边是在心里念叨裴宝平日的叮嘱,将军主子倒好办,给什么喝什么,那个康亲王宁彦辰,只喝云山雪芽,可别泡错了。

    一会儿工夫,易倾南泡好了茶,端着去了裴夜的书房,她耳力灵锐,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得里间的对话声。

    “为什么不去请容老爷子?不过一条街的距离,总比你去趟皇宫来得快吧。”低沉醇厚的男中音,是她家主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容老爷子一向跟我不对付,去了也不见得请得到……”男子轻笑出声,正是宁彦辰。

    “胡扯。”裴夜冷哼一声,忽又道,“这回来的李太医和王太医,相貌看起来有点陌生。”

    宁彦辰哈哈笑道:“就知道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什么都瞒不了你,没错,他们可不是什么太医,而是我在宫外的朋友,我专门请他俩过来验证伤势的。”

    “你派人射的箭,你还怀疑什么?”裴夜淡淡问道。

    “正是因为是我派的人,所以我心里最清楚,一杆纯属吓人的箭,竟能射出这么严重的伤来,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宁彦辰一改平日桀骜不羁的本色,冷静反问。

    室内一片静寂,而门外,易倾南吓得屏息噤声,一动都不敢动了。

    又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刚刚才和将军主子解除芥蒂,这下可好,估计又要被康亲王追杀灭口了!

    害怕的同时,她那颗小心脏又是被听到的爆炸性内幕惊得怦怦乱跳,不是在做梦吧,赫连祺中的那一箭,居然是与之同行的康亲王宁彦辰派人射的!

    晕死,他跟赫连祺不是称兄道弟一派和气吗,为什么要派人去暗杀对方呢?

    这是否就是所谓杀人不眨眼的官场政治,权力争斗?

    易倾南脑子里一团乱麻,半天都转不过来,浑浑噩噩间,却听得室内有人呵呵一笑——

    “本王口水都说干了,你小子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倒茶?”

姻缘错 第二十一章 一室同眠

    听着门外众人步步撤离的脚步声,还有远处红裳隐忍压抑的哭泣声,易倾南真是苦不堪言。

    其实她才是这里面最无辜的一个好不好?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想啊,谁知道这个裴美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呢,明明刚才答应得好好的,对她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等她把人给带来,却反而翻脸陷害她,这下可好,她貌似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

    而现在,等到人走光了,主仆关系暧昧的罪名也坐实了,自己名声落地一塌糊涂了,那只一直捂住她嘴巴的大手,也终于松开了。

    口舌重获自由,易倾南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将军,您这是干嘛啊,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做会害死我的……”

    “知道。”裴夜面色舒展,线条柔和,显得心情还不错,瞥了眼那张苦巴巴的小脸,随手在其光洁的额头上一弹,“这是教训,看你下回还敢同流合污,多管闲事不。”他并没自觉,这样的动作其实是很有亲和力的,跟他平时的性格大不相同。

    易倾南哎哟一声低呼,揉着被弹到的部位,她算是明白了,原来将军主子今晚并不想召寝,可他不想就明说嘛,她还能硬塞个女人到他床上不是,为何要这么摆她一道,叫她陷入这黑暗的万丈深渊?

    就没见过这么喜怒无常的主子,眼睁睁看你犯错误,从头到尾,他就是闷着不说,等你把错事做完了,就开始想着法子来折磨你,处罚你……这教训想不深刻都不行啊!

    “可我都是为了将军您的身体着想……”易倾南低声解释,心里还是气不过,要处罚,也该先处罚裴宝吧,那些饭菜酒水都是他安排下来的,召寝侍夜之类的事也是他时常念叨的,所以她才反应快捷,脱口而出了。

    下属犯了错,直接领导都应该担负连带责任,不是吗?

    “说来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关心?”裴夜反问,见她接连摇头,只淡淡道,“你们也太低估我,就食物中那点药性,几趟拳脚下来,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唯一药性强些的是那个参茸酒,不过他也还能承受,顶多再泡个冷水浴。

    易倾南听得目瞪口呆,满心崇拜,难怪他之前在小校场打得那么卖力,还脱了衣裤光膀子上场呢,原来是为了要借此发泄精力,去除药性。

    真是的,她不知道将军主子的实力,可裴宝应该知道啊,却什么都不说,害得她白担心一场,还傻乎乎跑去暖风阁找人救急,好心办坏事!

    易倾南暗地怨念着,却不知道她其实错怪了裴宝,裴宝自小跟在裴夜身边没错,但裴夜进军营上战场成名立万的数年,他却无缘参与,所以单知道主子武功高强,但具体高到什么程度,却全无概念。

    裴宝不是没想过直接在饭菜里或者是茶水中下药,可是药性太猛会被主子察觉,思来想去才决定取迂回手段,用些具有壮阳功效的食物来代替,他想的是长此以往,积少成多,事实上这一天天的药性积累下来,也几乎达成他的预期目的了,只可惜,裴夜武功精妙,这点点药性对其而言,只不过小菜一碟,以自身功力就能压制下去,发泄而出。

    “您怎么不早说嘛……”易倾南碎碎念着,转念一想没对,裴宝不是说将军主子那方面有问题吗,所以才需要在饮食里下功夫,碍于主子的颜面,这事还不能明说,必须保密,可如今看起来,并不像那么回事啊。

    “那个,将军,既然没事了,我可以退下了吗?”疑问归疑问,她可不敢当面寻求答案,要知道,这事对于男人来说可比命还重要,还是早早走人为好。

    裴夜转头看一眼窗外,天色还是黑沉沉的,离天亮还有一段时辰。

    默想一下,眸光微闪,他启唇吐出两个字,“不行。”

    “呃。”易倾南没想到他会断然拒绝,倒是愣住了,这深更半夜的,她不睡觉他自己也要睡觉啊,明日不是还要早朝吗,半晌才呐呐问道,“那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睡觉——”裴夜说完这句,毫不意外看到那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又补充道,“一起。”

    他,他说什么?

    睡觉……一起?

    一起睡觉?

    易倾南嘴巴张大,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忽而想起那日在书房里看到的一幕,他压在宁彦辰身上,两人身躯紧贴,中无缝隙,眼对眼鼻挨鼻嘴朝嘴,宁彦辰主动凑上,亲在他的面颊上……

    断袖啊!

    裴宝这个大骗子,一直都在误导她,明明是断袖,却说成是ED,这下可好,小五哥面临被暴菊之忧!

    “将军,您冷静下听我说……”越是危急时刻,越是要冷静,易倾南清了清嗓子,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好沟通这个问题,他可是堂堂大将军,就算有那方面的癖好,也不至于强人所难,霸王硬上弓吧,“男女和合,阴阳之道也,我这方面挺正常的,只喜欢女孩子,以后要娶妻生子的,嗯,我不是您想的那种,您还是找别人吧——”

    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俊脸,赶紧又道,“亲王府里就有不少的。”

    “说完了?”裴夜哼道。

    “说完了。”易倾南不迭点头,悄然朝后退了一小步,再一小步,心里盘算着,要是他来硬的,她就立马呼叫奔逃,他也不想事情闹大,不是吗?

    她曾经是仰慕这将军主子没错,可那是小女生的少女情怀,春心萌动,对象是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帅哥,而不是面前这性向扭曲的……背背山!

    “只喜欢女孩子?”他上前一步。

    “是。”她点头,退后一步。

    “以后要娶妻生子?”他再进一步。

    “是。”她再退一步。

    “很好。”裴夜忽而一笑。

    他要做什么?

    易倾南望见那弯起的黑眸里幽光一闪,似有些耐人寻味的东西掠过,顿时警觉,可没等她做出反应,就见他两指并拢,动作如电!

    “将军——”她喊出的同时,腰间一麻,被点了穴道。

    裴夜大手一伸,拎起那动弹不得的少年,转身进了内室,随手一甩,抛在那张黄花梨架子大床下的脚踏上——

    这小家丁可真够瘦小的,狭长的脚踏对他而言还蛮合适,略显宽敞。

    易倾南吓得脸色都白了,嗓音微颤,嚅嗫道:“将军,你,你别乱来。”

    “闭嘴。”裴夜根本不看她,只慢条斯理去脱着身上的中衣。

    “将军,呜呜,我知错了,将军你放过我吧……”眼看着他中衣尽数剥下,甩在一旁,易倾南心跳如鼓,已经顾不得去欣赏那身健美诱人的肌理了,她可不想当什么娈童,做什么小受,但又动不了,只能语无伦次威胁,“你别过来,我会大声叫的,我会喊救命的,我会咬舌自尽……”话说咬舌会不会很痛啊,万一舌头咬断了死不了怎么办?而且吧,就算被强了,也不至要自尽吧?

    话没说完,就见眼前黑影罩下,却不是强势扑来的男子,而是……一张薄毯?

    “没用的小子。”床上那人轻哼一声,手指勾起,弹灭桌上的烛火,室内只剩一片漆黑。

    就在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之时,却听得他淡淡一声,“睡觉。”至此不语,再无声响。

    夜,静悄悄的。

    易倾南平躺在脚踏上,背上稍觉有点硬,但当初经历过那些餐风露宿的逃亡岁月,这点小苦头倒也不觉什么,身体僵着不能动,她也看不到床上的情形,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之前的惶恐是多余的,人家根本就不想对她怎么样。

    这就是他所说的一起睡觉……

    没错,他睡床上,她睡床下。

    如果说这会儿众人心里对两人关系还是半信半疑的话,那等她明早从这房里开门出去,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来这就是他给自己的后续惩罚吧,呜呜,不觉得太狠毒了吗?

    存心要让她声名狼藉,在府里混不下去嘛,那些什么小香袋啊,绣花手帕啊,厚底布鞋啊,从此与她无缘了……

    易倾南简直欲哭无泪,又不敢出声争辩,怕引发他变本加厉的反应,只得闭上眼,期盼着黑夜快些过去,等他早朝一走,她就悄悄溜回自己寝室,别被旁人看见就行。

    她小心控制着呼吸,同时竖起耳朵,倾听着床上的动静。

    还好,看来他在小校场拳打脚踢耗费了太多精力,早已困乏,没一会就睡熟了。

    听着那沉稳的呼吸声,易倾南慢慢回神,记得莫老头以前好似说过,她所练的那套内功心法,是可以自行推宫过血,解开穴道的,但就不知道她现在的功力,能否达成。

    管他呢,试试再说。

    一念及此,易倾南便是调整心绪,凝神聚气,由于姿势受限,好半天才调动起气息,在全身各处游走一周,再尽数向腰间汇集,慢慢去冲击那僵硬梗滞的部位。

    一下,又一下,她的额头渐渐溢出汗珠,而内息并未通畅,相反,渐觉心头生火,燥气愈重。

    难道这会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

    易倾南吓得心头咯噔一下,赶紧停下来,内息一旦平复,燥热之感渐去。

    此时尽管她只是入门级别,毫无实战经验,却也想通了这个道理,应该是对方武功内力远高于自己,使出的又是独门功夫,所以不论她怎么努力,都冲不开被封的穴位,倘若肆无忌惮强行突破,反有危险。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要想解穴,还得等到明早他一觉醒来。

    既然如此,易倾南也不再多想,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除了接受事实,她也没别的法子了,那就顺其自然,睡觉吧。

    那张薄毯被他甩得力道适当,恰到好处盖满她的全身,而且她和衣而眠,也没觉得冷,脚踏的硬度逐渐适应之后,还觉得挺舒服的,今晚她其实也挺困,闭上眼,没一会儿也是沉沉睡去。

    就在她进入梦乡的刹那,床上平躺的男子却翻了个身,缓缓睁眼,眸底清明。

    如果不是他装睡,这小子怕是还要折腾一阵吧。

    他早知小家丁有点身手,刚刚底下的气流微动,他也感觉到了,不过,要想破解他的独门点穴手法,这点本事可不行,再练个十年八年还差不多。

    再次平躺回去,双手伸出枕在脑后,手指不经意触到某物,心头微微一暖,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何时梦里,才能再见到那一双眼……

    易倾南这一觉可没睡好。

    她做了个恶梦。

    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当初流浪江湖当街乞讨的日子,可恨的是,在梦中她变得身形笨拙,愚不可及,什么都不会,笨得可以去撞墙,好几天过去都没讨到一个铜板,看着那些小摊上热气腾腾的烧饼馒头,真是口水狂流,眼红得不行。

    好不容易等到有好心人给了她一碗剩饭,正打算美美享用,不想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几只野狗给团团围住,小五哥立时大怒。

    将军主子压迫她倒也罢了,现在就连这畜牲也要欺负她?!

    打不过,也跑不掉,她心一横,头一仰,一把鼻涕一把泪,端起碗就往嘴里倒!

    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这剩饭是什么做的,怎么木木的,没滋没味?

    易倾南茫然睁眼,却发现自己正咬着一截毯子,上面还有老大一滩口水印。

    再往左右一看,黄花梨的架子大床,叠得整齐的被褥,一连排的壁柜,房间宽敞,四壁整洁,这不是将军主子的寝室吗?

    睡前的记忆渐渐回来,她心头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呵,手脚灵活如初,恢复正常了!

    抹了抹湿润的唇角,易倾南来不及欢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有窗前明晃晃的光芒——那好像是太阳光呢,糟了,她睡过头了!连将军主子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还好,那身家丁服虽然皱巴巴的,头发也睡乱了,但跟昨晚一样,里里外外所有的布片都牢牢待在她身上,一点没少,没坏事,没穿帮,顶多,就是让他看到了她流口水的糗样。

    急急收好毯子,易倾南一边暗地庆幸,一边蹑手蹑脚往外走,心里对天祈祷着,让她顺利溜出去,平安回房,万事无虞,阿弥陀佛。

    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世界上有些事情,你越是抗拒,越是不想它来,它就越来得迫不及待……正所谓,害怕什么来什么,好的不灵坏的灵。

    推开门,她刚跨出一条腿,就与人眼瞪眼对上。

    “啊,你——”

姻缘错 第二十二章 赐婚(上)

    易倾南也不是全无心理准备,但她万万想不到,门外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人!

    大眼瞪小眼,更有甚者,目光游离,不时瞟向她蓬松的头发,发皱的衣衫,惺忪茫然的眼,还有唇角白糊糊的口水印。

    “你……怎么会在这里?”在裴夜的寝室,而且还是这样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问话的是数日不见的康亲王宁彦辰,在他身边,站着老神医容泽礼,而他们背后,有裴宝,有郑直,有周许氏,有大厨房里的张婆子,还有清波园里的腊梅丫鬟。

    天啊,全都凑到一块儿了!

    “我……将军他……”易倾南简直是傻眼了,半晌才回神过来,恭敬行了个礼,“小人奉将军之命帮他找东西,嗯,翻箱倒柜的,弄了一身灰尘。”说罢便去理下头发,还装模作样去拍打肩头与衣摆。

    还好,她临危不惧,急中生智,好歹想出个还算不坏的理由,不过奇怪,这些人今日怎么约好了似的,都聚在一起来了?

    她却不知,众人虽然一同前来,其实是各怀目的的。

    对宁彦辰而言,此刻本是上朝议政的时间,可那位闲散王爷最近心情不佳,就派人请了个病假,说是在王府休养,其实是坐着马车晃晃悠悠朝将军府来了;而容泽礼则是好久没见干孙女,耐不住想念,自己寻上门来,两人在大门口正好碰上,于是结伴同行,宁彦辰有心巴结这位老神医,便自告奋勇带路前往飞鹤园。

    他俩都是府中贵客,郑直自然不敢怠慢,放下手中事务也跟来了。

    至于周许氏和那姓张的婆子,则是送了大堆食材过来,比这三人还早来一步,在小厨房里没找到负责接收的易倾南,周许氏心里着急,怕出什么事,见园子里也没人,便去她寝室寻找,找着找着就转到这门前来了。

    还有腊梅,今日是清波园解除禁令重新开园的日子,裴老夫人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不想一大早表小姐就哭哭啼啼闯进来,说是听说昨晚暖风阁的红裳被召进了飞鹤园侍寝,裴老夫人又惊又疑,忙唤了腊梅过来找裴宝探听消息,确定真伪。

    众人或东或西,一路寻人,凭着难得一见的默契,却不约而同都找到这边来了。

    而裴宝,天不亮就被裴夜叫去打扫马厩,累出一身臭汗,他知道这是主子对他擅自行事的处罚,自不敢有违,老老实实做完,又专门过去暖风阁那边,千叮咛万嘱咐,让红裳主仆封嘴缄口,忙活了好半天才回来,没想到恰恰遇上这一堆人在主子门前聚齐,更没想到那小家丁这个时候才从主子房里鬼鬼祟祟溜出来,正好被众人逮了个正着。

    衣衫褶皱,头发凌乱,眼神闪烁,手足无措……一看就是做了坏事心虚不安的模样!

    还编这找东西的烂理由,哼哼,欲盖弥彰!

    裴宝瞪着那一脸讪笑的少年,心里简直是恨得牙痒痒,可表面上还得替其打掩护,谁叫他是自己的下属呢,昨晚的事,事关重大,可不能再让别人知晓。

    “瞧你笨手笨脚的,找个东西都找这么久,还不快回房收拾下,赶紧到小厨房收货去——”裴宝低斥了一句,挥手将她支走,再回转过来毕恭毕敬行礼,“康王爷,容老爷子,将军上朝还没回来,二位要不随小人去正厅坐坐?”

    宁彦辰是府里的常客,并不稀奇,裴宝对他也不太感冒,但容泽礼就不同了,他是裴老太爷在世时的至交好友,当初可是常来常往的,虽说这几年走得生疏了,可辈分还在那里管着呢,裴宝没敢怠慢,仍是奉为上宾,只在心里纳闷,今儿是什么风,竟把这位深居简出的老人家给吹来了?

    “坐坐?”宁彦辰口中重复着,眼光却追着小家丁匆匆溜走的背影,眉头不自觉拢起,慢条斯理道,“那就去坐会儿吧,我们等着你家主子回来。”之前他在大门外已经得知了容泽礼的来意,此时见郑直与裴宝都走上前来,心思转动,当即有了主意,随手一指道,“等会儿易小五收拾好了,叫他来伺候本王和老爷子。”

    “是,是。”裴宝随郑直一道点头答应着,实在是满心不情愿,生怕那小家丁口无遮拦说错话,可人家王爷钦点的人选,他也没法拒绝,只得由着郑直把客人带去休息,自己则是急急往小厨房里去。

    这个时候,易倾南已经在小厨房里接受周许氏的盘问了。

    趁她回房收拾打理的时间,周许氏找了个理由让那张婆子先回去做事,自己则是到小厨房里等着,回想起方才那一幕,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所以等易倾南换了衣服梳过头发进来,周许氏张口就道:“小五,既然你平时把我叫婶子,我也没把你当外人,而是实打实当做自家侄儿看待。”

    易倾南听得心头温暖,忙接上话头,“我知道婶子和周管事都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的,时刻都不敢忘记。”

    周许氏点点头,瞧见周围没人,盯着她压低声音道:“那我问你,你和将军,你们没什么吧?那些传言,可都是假的?”

    易倾南笑了笑道:“传言嘛,当然是假的,婶子你难道还怀疑我不成?”

    周许氏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叹气道:“我不是怀疑你,你年纪还小,这很多事情也不懂,我是怕……”她是怕将军,二十来岁的大男人了,老是拖着不娶亲,该不是有那啥怪癖吧,何况这个小五又长得这般俊俏水润,人见人爱,要她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的,怕都是会喜欢上呢。

    也正是因为小五年纪小,她才担心,怕他是迫于强权就范,还不敢在人前声张,要知道,这可是会毁掉他的一辈子啊!

    易倾南察言观色,多少明白点她的心意,坦然道:“婶子是怕将军欺负我,是不是?”

    周许氏没想到她会问得这样直接,一时愣住了。

    “婶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将军他没欺负我,他就是不高兴我做错事,所以才让我这么灰头土脸的,这是在惩罚我呢。再说了,婶子就算是没见过那位沈大小姐,也该听说过啊,在那般天仙样的人物面前,我又算个啥呀。”尽管她对将军主子是否是断袖这件事尚未最后下结论,可她并不想别人也这么怀疑他,更不愿听到别人对他的否定。

    还有就是昨晚他点了她的穴道,硬是让她在他房里睡了一宿,以她简单的头脑,也想不出更加复杂的用意,只能归结于是对自己背着他在饭菜里加料一事的惩罚。

    这惩罚力度看似轻松,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而且还有盖毯子的待遇,但实际上,他摆明了是要让她被人误会,看吧,像周家婶子是跟她关系好,这才开口询问,而那康亲王宁彦辰,还有郑直裴宝之流,心里还不知是怎么想她的呢。

    误会就误会吧,谁叫自己只是个低微的小家丁呢,任凭主子搓圆捏扁,只要他高兴,怎么着都成。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话说的是那些自负清高的名人雅士,跟她小五哥可半点都沾不上边!

    听她说得坦白镇定,周许氏倒是大半信了,面色缓了缓道:“婶子也是关心你,这才忍不住胡思乱想……倒也是,你跟那翠丫头那么要好,又怎么会在这上面犯糊涂?”

    易倾南听她又把翠丫搬出来,为了打消其顾虑,也就干笑两声,继续默认下去,反正对方已经认定自己和翠丫是一对了,这样也好,免除不必要的麻烦。

    “婶子就怕你年轻犯浑,没事那是最好了,你在这府里好好干,平时花钱别那么大手大脚的,争取每月都能攒点,往后活契满了出府就让你周叔给你张罗个小生意做做,我瞧着翠丫那姑娘也勤快,你俩的亲事就包在我和你周叔身上……”周许氏喋喋不休念叨着,她之前听石翠雅大致说过身世,知道这少男少女都是孤儿,不由心存恻隐,早把他俩当成了自己人,这会儿周围无人,便端起长辈的身份训起话来。

    “我知道的,还早着呢,婶子。”易倾南随口应着,心里却是好笑,两个小女生成什么亲啊,要成亲,也该是陆大庆和翠丫吧,忽见门口人影闪动,赶紧撇开周许氏迎上去,“裴宝哥。”

    裴宝姗姗来迟也是有原因的,清波园的丫鬟腊梅本就是来找他的,刚才碍于人多,悄然避去角落,此时见他落单,便又跟上来,拉着他好一番询问,裴宝心向主子,自然不会跟她说实话,几句敷衍过去,但也因此耽误了时间。

    周许氏见裴宝进来,便也打住了话头,唤了声,“裴管事。”

    裴宝随便朝她点下头,往易倾南身上看了看,沉声道:“这边要是没什么事,就去正厅侍候着,王爷和容老爷子在厅里喝茶。”

    “是。”易倾南答应得干脆,她本来就想去看望老爷子,自是求之不得,而那位康亲王,虽然有时候说话泛酸,架子也不小,但对她还是挺不错,侍候他俩可比看裴宝的冷眼舒服太多了。

    出门的时候,耳力灵敏的她,还听见裴宝与周许氏低声说话,“从今日起,小厨房的食材便恢复正常吧,以往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

    这便意味着她不用再去做那些具有壮阳功效的菜式,也不用再去熬那清火的药汤,闹剧结束,一切又回到原点。

    从小厨房出来,易倾南还去了趟裴夜的寝室。

    尽管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混乱,震得她脑袋发晕,心底迷糊,可还没敢忘记将军主子叮嘱的事——

    天亮之前把那布老虎给放回原处。

    所以她回寝室梳洗更衣的时候就放在兜里的,此时顺路执行,免得他回府看到又有话说。

    不过看着那一美一丑的两只布偶并排摆在一起,真是刺眼极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主子之命莫敢不从,说不定他就是想让她觉得出丑丢人,借此机会激发她的斗志?

    可她一个小家丁,跟人家名媛闺秀根本就是两个层面的人,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比什么比?

    易倾南一路都在想入非非,到了厅里这心绪也没停下来,茶水端上桌才发现,忘记给宁彦辰泡他喜欢的云山银针了。

    还好宁彦辰注意力并不在此,只面色凝重坐着,眉目间隐有怒意。

    半晌才听得他喑声道:“多谢老爷子,本王会另想办法。”

    容泽礼只在她进门时传递了一个眼色,一直没顾上搭理她,而是在与宁彦辰谈事,因为多年前的那桩旧怨,他对宁彦辰向来不冷不热素无好感,此时却是轻叹一声,接口道,“甘侍卫中毒太深,乃是外域而来的毒物,老夫这里没有解毒圣药……”

    他们说的其实是在医馆治伤的王府侍卫甘泉,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气息渐衰,只凭容泽礼的精湛医术一息尚存,拖延时日,但要想救回来,却已是不可能的事。

    “本王明白,老爷子已经尽力了。”宁彦辰愈说眼神愈冷,“生死有命,这怨不得人,不过这笔债,本王迟早会讨回来的。”

    易倾南听得懵懵懂懂,甘泉要是有个什么,宁彦辰对那疑似主谋赫连祺岂不是更加恨上了?

    容泽礼并不知其中内幕,此时也不好接话,默了一会儿,看了眼窗外天色,朝易倾南随意问道:“对了,你家主子何时回府?”

    “这个……”易倾南被问得哑口无言,她今早睡得死沉,连裴夜几时走的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倒是宁彦辰瞥她一眼,在旁不冷不热答上一句,“难说呢,今日可是皇上重提赐婚一事,不论结果如何,一时半会他都是回来不了的。”

姻缘错 第十四章 幕后真凶(已修)

    对于裴宝的话,易倾南是半信半疑,赫连祺又不是在将军府出的事,跟府里众人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将军主子是朝中大将,又与康亲王向来交好,谁敢动他府里的人?

    不过裴宝是她的顶头上司,她也不敢违背命令,粗略收拾下便跟他去了。

    裴夜不在府中,裴宝就是其代表,由他出面去看望受伤的贵宾还是比较合适的,当然,为了凸显他这裴管事的身份,必须找个手下跟着,小家丁就是最好的人选。

    两人出了飞鹤园,匆匆忙忙朝晴朗居的方向而去,见裴宝一路都是绷着张脸,易倾南随便找个话题问道:“对了,裴宝哥,你一大早到哪里去了,中饭都没回来吃?”

    裴宝瞟她一眼:“我是去办正事,还需要跟你报备吗?”

    易倾南碰了个软钉子,陪着笑脸道:“当然不是了,我是怕裴宝哥在外面忙碌,没顾上吃饭,所以才问问。”

    “我吃了的,卢氏酒肆的掌柜请我吃的。”裴宝见她满脸关切之情,脸色倒是柔和了不少,眉毛一扬,正色道,“等会儿有人会送酒来,我让他们直接送园里的小厨房里,总共是两坛,你记得收好了。”

    “好的,裴宝哥。”易倾南答应着,心道自己还以为他出门办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去买酒去了,这也挺奇怪的,据她所知,府里的各种物资都是商家专供的,尤其是飞鹤园的用度,只要给大厨房那边打个招呼就行,哪用得着他一园管事亲自出门去买?

    不过这是带头大哥吩咐的事,做小弟的听着照办就行,今日大哥脾气不太顺,她该闭嘴就闭嘴,不敢多问半句,可不能再犯刚才的错误。

    裴宝嘴里说着话,脚下半步没歇,带着易倾南一阵风似的进了晴朗居。

    这还是易倾南头一回来到晴朗居内部,只见庭院开阔,楼阁精巧,水榭花台处处皆是,与飞鹤园沉稳内敛的建筑风格相比,却多了种风雅秀致的韵味。

    大管家郑直已经到了,正和两名蓝衣家丁守在赫连祺的寝室门外,见得两人过来,微怔一下,忙迎上来,“裴管事,你也来了。”看见跟在裴宝身后的易倾南,轻轻点了下头,一脸和善。

    本来按照他在府里的职务,比裴宝要高一级,但人家是主子身边的人,别说是个管事,就是那个小家丁易小五,他也不敢当面得罪啊。

    “大管家好。”易倾南对着郑直恭敬行礼,讨厌归讨厌,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郑直对她笑了笑,又望向裴宝。

    裴宝晃了晃手中的瓷瓶,神情略显倨傲,道:“听说皇子殿下受伤,我送金创药过来。”

    郑直随声附和,“这敢情好,我正愁将军没在,府里没人做主,裴管事来了就再好不过了。”

    裴宝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郑直道:“殿下的侍卫不让人进去,我派去服侍的丫鬟全都被赶了出来。”

    裴宝嗯了一声,便是大摇大摆往里走,易倾南见他进去,自然是寸步不离跟着,她可不想跟这郑直单独待在一起,懒得看他那副假惺惺的嘴脸。

    赫连祺这回来京带的侍卫不多,统共就四名,此时正有两人候在外厅,其余都守在内室,面色如常,只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些许惶急,他们认出裴宝是裴夜身边的人,故无阻拦,一路放行。

    易倾南跟着裴宝顺利进入内室,一眼就看见那仰面躺在软榻上的男子,那身招摇的孔雀蓝锦缎长衫已经脱下,其上血迹斑斑,身上只着一件中衣,胸襟敞开,露出一大片白净的肌肤,左肩上则是一个铜钱大的血窟窿,颇有些触目惊心,一名夷陵侍卫正拿布巾小心去按那伤处,见两人进来,手上动作停了一停。

    赫连祺脸色微微发白,眉心拢起,似是在忍受痛楚,口中不耐烦叫着:“都回府这么久了,大夫怎么还不来?想让本殿下血流成河活活痛死是不是!”

    “殿下再忍忍,那康亲王已经亲去宫中请太医了,应该很快就到。”那侍卫边说边是往裴宝的方向望过来。

    许是感觉到侍卫语气中的迟疑,赫连祺睁开眼,看见进来的两人,先是一愣,继而哼道:“你们来做什么?”

    易倾南知道他因为自己升职进飞鹤园的事还余怒未消,这个时候也不敢去招惹,是以低眉顺目缩在裴宝身后,裴宝上前一步,双手奉上药瓶,“小人来给殿下送金创药。”

    赫连祺淡淡应了一声,他旁边的侍卫心领神会,正要伸手来接,忽听见赫连祺道:“你,过来,给本殿下上药。”他手指抬起,指向裴宝身后的人影。

    易倾南冷不防被点了名,微怔一下,暗忖这个夷陵皇子只怕是故意为难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见屋内之人的视线都投向自己,她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在裴宝略显古怪的目光注视下,接了药瓶过来,走去赫连祺身边。

    那夷陵侍卫早已知趣退开,空出位置,易倾南见伤处周边并无血渍,想来已经清理过了,便扯开瓶塞就要往伤口上倒。

    “慢着——”

    忽听得门外一声低喝,有人旋风一般冲了进来,立在她跟前。

    来人着一身天青色的绸衫,玉冠锦带,风尘仆仆,一出手就把她手里的药瓶抓了过去,盖上瓶塞,随手扔给一旁的裴宝,“本王带了宫里的李太医和王太医来,你们都退下,瓶瓶罐罐全部拿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易倾南一听这声音就乐了,正是康亲王宁彦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个时候出现,恰好给自己解围呢,她可不想真去侍候这位皇子殿下。

    自己主子珍藏的药被说得一无是处,裴宝心里老大不舒服,可对方不是别人,是全京城最难惹的王爷,他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收好药瓶,拉了易倾南急步退了下去。

    宁彦辰身后还跟着两名太医模样的男子,拎着药箱,带着僮儿,等他们两人一走,立时朝着赫连祺围拢上去,剩下的几名太监哐当一声将房门关上,与外界彻底隔离。

    易倾南频频回望,确定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才转过头来,小跑着跟上裴宝的脚步。

    “裴宝哥,我们现在干嘛,回飞鹤园吗?”她小声问道。

    “废话!不回飞鹤园你还想去哪里?”裴宝没好气反问,他顾全大局,好心上门送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面子上过不去,这股闷气自然要找人发泄,不对着小家丁还能对着谁?

    易倾南多少也明白点他的心思,一路陪着笑脸,她巴不得早点回飞鹤园去,眼看一晃就下午了,过不了多久将军主子就该回府了,她小厨房里的事情还没做完呢,还得抓紧时间去忙活。

    其实想想也正常,人家好歹是一国皇子,那样的身份地位,会随随便便让个下人给上药治伤?还好康亲王带人来得及时,若是她就这么把药粉倒上去,要是之后那赫连祺有个什么不适,她可罪过大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她跟裴宝想的不同,对于这样的结果反而挺满意,裴宝一路阴沉着脸,她可是暗地欢喜哼着小曲回园。

    小厨房的位置正好是在园子的最南边,相对僻静,因为裴夜不喜人多,尽管要做这么多人的伙食,却也没添个打杂的人手,所有的事情都她一个人做,既要按时按点,又要保质保量,工作难度还是很大的,所以易倾南一进去就开始干活,中途收了府外送来的两坛子酒,名叫什么青梅酒,后来也听说将军主子提前回府来了,却没个空闲出去张望一眼。

    直到晚饭时分,她才好不容易把一桌子饭菜做好,又招呼了七星卫们把碗筷摆好,一桌子人左等右等,就等来天玑过来传话,“将军和王爷有事商量,叫大家自个儿吃,不用管他。”

    天玑说完就坐下了,七星卫们见他如此,纷纷举筷准备开动,却听得裴宝叫道:“等等!”

    话音刚落,易倾南已经自动凑过去请示了,“裴宝哥,要不我去取个食盒来,每样都给将军预留一份。”她看裴宝脸色不太好,心想这些菜品原料都是裴宝一大早钦点的,不就是为了给将军主子补补吗,如此心意可不能辜负,必须让将军主子吃到肚里才行,就是古代没微波炉,等会儿热菜比较麻烦,越到天冷越是如此,唉,想个什么办法好呢?

    裴宝赞许看她一眼,点头道:“好。”小家丁就这点好,机灵懂事,一点就通,可不像这一桌子大老粗们,只知道服从命令,从来不肯多动动脑子,真正为将军着想!想想他又道,“将军在书房也需要人侍候,你这就过去吧。”

    众人默不作声,但眼神中皆是流露出同情之色,只听得易倾南答应得干脆,“是,我这就过去。”

    她倒没想太多,这飞鹤园里个个都是元老,她就一个新来的小家丁,凡事自然得冲到前头,新人嘛,没受欺负就不错了,多做点事不算什么,不就是端茶倒水吗,这可是她的拿手活!

    易倾南当机立断从小厨房里取了食盒,将饭菜分格装好,弄得个份量十足的,直把一旁的裴宝看得眉开眼笑,连连挥手,“去吧去吧,别让将军他们等久了。”

    “是。”易倾南应了一声,拎着食盒匆匆走开,边走边是在心里念叨裴宝平日的叮嘱,将军主子倒好办,给什么喝什么,那个康亲王宁彦辰,只喝云山雪芽,可别泡错了。

    一会儿工夫,易倾南泡好了茶,端着去了裴夜的书房,她耳力灵锐,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得里间的对话声。

    “为什么不去请容老爷子?不过一条街的距离,总比你去趟皇宫来得快吧。”低沉醇厚的男中音,是她家主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容老爷子一向跟我不对付,去了也不见得请得到……”男子轻笑出声,正是宁彦辰。

    “胡扯。”裴夜冷哼一声,忽又道,“这回来的李太医和王太医,相貌看起来有点陌生。”

    宁彦辰哈哈笑道:“就知道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什么都瞒不了你,没错,他们可不是什么太医,而是我在宫外的朋友,我专门请他俩过来验证伤势的。”

    “你派人射的箭,你还怀疑什么?”裴夜淡淡问道。

    “正是因为是我派的人,所以我心里最清楚,一杆纯属吓人的箭,竟能射出这么严重的伤来,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宁彦辰一改平日桀骜不羁的本色,冷静反问。

    室内一片静寂,而门外,易倾南吓得屏息噤声,一动都不敢动了。

    又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刚刚才和将军主子解除芥蒂,这下可好,估计又要被康亲王追杀灭口了!

    害怕的同时,她那颗小心脏又是被听到的爆炸性内幕惊得怦怦乱跳,不是在做梦吧,赫连祺中的那一箭,居然是与之同行的康亲王宁彦辰派人射的!

    晕死,他跟赫连祺不是称兄道弟一派和气吗,为什么要派人去暗杀对方呢?

    这是否就是所谓杀人不眨眼的官场政治,权力争斗?

    易倾南脑子里一团乱麻,半天都转不过来,浑浑噩噩间,却听得室内有人呵呵一笑——

    “本王口水都说干了,你小子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倒茶?”

姻缘错 第二十三章 赐婚(下)

    再次赐婚?

    易倾南听得有点愣神,前几年这皇帝大人不是才赐过婚,被将军主子给婉拒了吗,那句什么“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都已经成为千古美谈了,这早已盖棺定论的事,怎么又突然冒出来,旧话重提了?

    容泽礼眼神掠过她略显怔然的小脸,对她的反应倒还算满意,哼道:“皇上这一着棋极妙,一举多得啊!”

    宁彦辰洒然一笑,却没就此事再作评论,而是自顾自端起茶来,浅饮细抿,好似故意在吊某人的胃口。

    容泽礼心系干孙女的终身大事,终是没忍住,看了眼身旁的易倾南,又道:“裴小子上次回绝赐婚,不是也什么事都没有吗,这次想来也无大碍吧?”

    宁彦辰眸光迎上,摇头道:“老爷子,您也是长年行走宫中的老人了,难道还不明白?”一次倒也罢了,接连两次拒绝赐婚,拂逆圣意,当真没把皇权放在眼里么?看着容泽礼微皱的眉头,他轻吐一口气,“何况今非彼时,不可同日而语。”

    几盏茶饮下,宁彦辰起身前去更衣,趁此机会,易倾南凑到容泽礼身边,嘿嘿笑道:“爷爷,您怎么说来就来了,我还说得空去看您呢!”

    容泽礼伸出手指在她额上一戳,嗔怪道:“你这鬼丫头,说的比唱还好听,老夫我要是真在医馆傻等你上门,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易倾南撇嘴道:“这也怪不了我呀,府里不给假期嘛,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向将军请了半天假,正说今儿午后就出门呢。”这下可好,她还没来得及出去,老爷子就自动上门了,这被将军主子知道的话,请假理由不是就不成立了吗?

    她这一脸郁闷被容泽礼看在眼里,捻须笑道:“怎么,看到爷爷反而不开心啊,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裴小子——”忽想起刚刚在裴夜寝室门前看到的一幕,板起脸来,沉声道,“爷爷问你,你老实回答,你跟裴小子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睡在他的寝室?别跟我说什么找东西之类的理由,你这点小伎俩骗骗别人也就是了,还骗不到你爷爷!”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都是他故意戏弄我,惩罚我,做戏给大家看的。”提起这事,易倾南就是一肚子气,尤其是看到容泽礼全然不信的神情,更是忿忿不平,“我是说真的,爷爷你不知道,他可把我害惨了!”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当初她听人说起这位裴大将军,苍汉战神,那是何等英明神武,光芒万丈,而真正进了府待在他身边侍候了才知道,其实这都是假象啊,这男人不仅喜怒无常,心胸狭窄,还阴险腹黑,成天换着法子折磨人!

    而且吧,还是个疑似断袖,双性恋者,不仅府里养着一双美姬,还跟那康亲王宁彦辰关系暧昧……缺点毛病多不胜数,那苍汉皇帝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一而再地赐婚与他!

    见她说得义愤填膺的模样,容泽礼哑然失笑,“这样的坏人,就让他去祸害皇家公主去,你觉得如何?”

    “那也不错。”易倾南随口回了句,一想又觉得不对,“但他不是有未婚妻的吗,他若是娶了公主,那位沈大小姐怎么办?”

    容泽礼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呵呵笑道:“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了。”

    易倾南点点头,想想又问道:“您和王爷刚刚说今非彼时,是什么意思啊?”

    容泽礼眼风瞟了下门外,压低声音道:“彼是战时,裴小子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班师回朝,皇帝要顺应民意,收买人心,自然不好与他为难;而今内外安定,君权稳固,裴小子这身功勋反而就成了累赘,也是时候该收一收,压一压了。”

    易倾南听得了然,所谓功高震主,在古往今来各个朝代都是真理,打江山的时候,功臣是擎天柱;坐江山的时候,功臣就是心头刺,这个苍汉皇帝还算是有点良心的,以入赘的方式来削权,裴夜当了驸马爷,成了他的自家人,到时候交出兵权卸除重任,也就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和平解决,完美收官,这招可谓高明!

    “但……将军要是不答应呢?”她迟疑问道,不知为何,心底有种直觉,将军主子不该是那种轻易妥协的人。

    “不答应?”容泽礼面露不豫之色,摇头道,“这事恐怕由不得他,要知道,这也是皇帝在考验他的忠心。”

    这个裴小子,平日不苛言笑,冷酷孤傲,没想到女人缘却这么好,本来他还想替小五丫头撮合撮合的,但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有位皇家公主做正室,府里的日子不好过啊,看来小五丫头的这桩姻缘还须好生斟酌,从长计议。

    “丫头啊。”想到这里,他徐徐开口,说得语重心长,“裴小子这回麻烦不小,你暂时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可别稀里糊涂给人家吃了,到时候裴小子另娶别人,那得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易倾南点头应下,这倒跟周许氏的说法一样,他们都不想她与将军主子发生点什么,说实话,她也不想啊,她是最不想惹麻烦的,可有时候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又能有什么办法?

    犹豫一下,易倾南呐呐开口,“爷爷,有件事……我想找您借点钱,数目可能还不小。”这段时日她又重新想过了,要学做生意,要积累资本,要想法赚大钱,但自己进府没几个月,要很快凑齐本钱几乎不可能,想来想去,还是得找老爷子借。

    “没问题。”容泽礼答得爽快,他无儿无女,又生性节俭,几十年来倒也小有积蓄,“你要多少说个数目,改天到医馆来取。”

    “至少要……一百两。”易倾南小声说了个数字,她要送翠丫去别的绣坊继续学手艺,要给即将归来的石头找个地方做事,还要经营自己的小生意,样样都需要钱啊。

    容泽礼一口答应下来,“行,一百两,这点银子爷爷还是拿得出来,我回去就备好,你随时过来找我拿。”

    “谢谢爷爷!”易倾南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爷爷对我最好了,您放心,我只是借,会尽早还您的,利息也不会少您一分!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容泽礼听得沉下脸来,不悦道:“自家人,说什么客套话,我可不爱听,什么还不还的,我会找你讨要吗,还算利息……哼,难道你跟我还这般生分?”

    “是,是我说错话了,爷爷您别生气——”易倾南诚心诚意道歉,却见门外人影一闪,宁彦辰已经走上台阶,一步踏进来,忙止住话头,改口道,“爷爷您请喝茶,喝茶。”

    “不了,老夫得走啦。”容泽礼朝她眨眨眼,站起身来,对进来的宁彦辰拱了拱手道,“我医馆里还有病人,可等不了裴小子回来了,王爷,老夫先行一步。”

    “老爷子走好。”宁彦辰随他而出。

    易倾南也跟着走出门去,她自然明白容泽礼的意思,一百两银子对于这位向来节俭的老人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还得回去准备,所以也就没做挽留。

    这趟送客一直送到府门口,眼见容泽礼转进巷口走得不见,易倾南这才回头过来,却见宁彦辰堪堪立在背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本以为他久等不耐,也该打道回府了,但现在瞧这情形,却又不像。

    “王爷,您看这会儿还是回去喝茶吗?”易倾南试探问道,看来这位爷今日又要在府里蹭饭了。

    宁彦辰看她半晌,慢吞吞唤道:“易小五。”

    “小人在。”易倾南低眉顺目答应。

    宁彦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本王问你,你对你家主子,是不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日他去亲裴夜,不过是想跟其开个玩笑,顺便也吓唬吓唬那偷窥的小家丁,却没想到,这个易小五竟当了真,还有心效尤,今日裴夜寝室那一幕,遮遮掩掩,忸忸怩怩,摆明了昨晚两人就是睡在一起的!

    裴夜啊裴夜,小家丁年少不经事,难道他也跟着胡来发疯?

    易倾南听得苦笑,今天真是触霉头,所有人都来质问她,警告她,裴美人啊,她可真是被他害死了!

    “王爷冤枉啊,天大的误会,小人哪里敢……”这府门之前,人来人往的,她赶紧把宁彦辰拉去角落,耐心解释,不得已,将方才在小厨房里对着周许氏说的那番理由又重复一遍,末了还斩钉截铁保证,“王爷放心,我易小五堂堂男儿,货真价实,绝不会起那般龌龊心思。”说罢还拍拍清瘦的胸膛,抻抻细胳膊细腿儿,以此增加自个儿的份量。

    宁彦辰被她的动作逗得乐了,一笑之后又沉着脸哼道:“你可敢发誓?”

    发誓就发誓,谁怕谁?易倾南张口就来,“小人如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从哪儿来,就往哪儿去,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宁彦辰也没想到这少年竟会发如此毒誓,倒也不好再威胁,只得就此作罢,点头道:“那好,你自己可得记着今日这话。”

    “小人记着的。”易倾南说得毫不心虚,她还巴不得这誓言能应验呢,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那是再好不过了,不管回到冥界,还是回去前世,都比现在的处境强上千百倍啊。

    “其实本王也是为你好。”因为这毒誓,宁彦辰难得有那么一丁点歉意,好心解释一句,“梓媛是长公主,自幼娇贵骄纵,但凡她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对这个皇侄女,他真是头疼得没法,或许真如皇兄所说,要靠裴夜才治得住?

    说来这也真是段孽缘,当年裴夜率大军凯旋回京,皇帝宁江析龙颜大悦,在宫中盛宴款待,犒赏众将士,那年仅十三岁的梓媛公主人小鬼大,躲在帷幕后偷看,谁知一眼看到裴夜,竟一见钟情,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赐婚,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几年梓媛公主不知为此流了多少眼泪,伤了多少心。

    但这位长公主也是个越挫越勇的主,虽然婚事被拒,却没死心,这不,时隔两年又央她父皇下决心再次赐婚,真是铁了心要下嫁将军府,裴夜此回再不答应怕是不行了。

    易倾南懵懂点头,她早知道自家主子是这上京城里的钻石王老五,抢手的香饽饽,府里城里宫里,到处都争夺得厉害,而现在,应该是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了。

    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这个人,会是谁呢?

    她正想得出神,不料衣袖一紧,被宁彦辰拉了一把,“离午膳还有一会儿,走,陪本王到晴朗居探视伤员去。”

    探视伤员……去看那夷陵皇子赫连祺?

    她知道赫连祺受伤的内幕,自然不愿牵涉进这趟浑水里去,赶紧叫停,“不行啊王爷,小人还得回去做事呢,您还是找郑大管家作陪吧。”

    宁彦辰哪是如此好相与的人,当即冷声道:“怎么,当上个贴身随侍,本王就叫不动你了?”

    “王爷说哪里话,小人能为王爷服务,这是小人的福分,求都求不来的。”易倾南哪敢真的得罪这位大爷,立时打着哈哈,“既然王爷有命,那园子里再有事也得放一放啊,王爷您说是不?”

    “油嘴滑舌的小子!”宁彦辰低骂一句,朝前大步走去,见那少年颇不情愿跟上来,唇角微扬,忽道,“本王刚刚听见你在跟容太医借钱?一百两,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要借这么多?”

姻缘错 第二十四章 贵人过招,家丁遭殃

    原来他都听到了!

    “小人没惹祸,是小人的朋友需要应急……”易倾南低头回答,她也不确定他到底在门外听到多少,只是最后几句,还是包括前面有关将军主子的部分,不过以她的耳力,不至于他立在门口许久还听不出来,所以应该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些吧。

    看来还得找个时间提醒下干爷爷,不管有人没人,都别老是丫头丫头地叫,真叫人听见可就麻烦大了。

    “什么样的朋友,要那么多银子应急?”一百两银子对于一个上京百姓来说不是小数目,宁彦辰虽贵为皇室中人,不识民间疾苦,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冷然瞥她一眼,哼道,“本王知道你和容太医认了干亲,即便如此,你也安分着点,别尽在外面认些狐朋狗友的,把老爷子那点家底都挥霍光了!”

    “王爷所言甚是,甚是。”易倾南喏喏应着,见他脸色尚可,有心试探下之前的疑问,便笑道,“不瞒王爷,小人一方面是帮朋友的忙,另一方面是想自己做点小本生意,要是王爷手头宽裕的话,能不能也借小人一点,本钱多了才好办事嘛。”

    她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指望对方能点头答应,顶多就是训斥几句,骂她不识好歹罢了,依照她平时对这位大爷脾性的了解,也不会真的动怒,哪知道宁彦辰想了一想,竟停下脚步,若有其事询问,“你要做什么买卖,要花大本钱?一百两银子都不够,你这狮子口到底有多大?”

    易倾南认认真真思索了下,答道:“小人觉得要三五百两才够的。”

    宁彦辰听得冷笑道:“还真是个大生意呢,你到底要做什么?”

    易倾南一开始还没甚想法,与他这么一问一答的,忽然间一个念头就浮上心来,道:“回王爷,小人想做女子成衣生意,还想开个小饭馆。”

    “成衣?饭馆?”宁彦辰皱眉,这两样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东西,怎么会凑到一起来了,这小家丁想发财想疯了吧?

    “是的,暂时就这两样。”易倾南则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侃侃而谈,“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民以食为天,小人这女子成衣与一般的衣裳可不一样,绝对是市面上没出现过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而上京城人口众多,这销路无须担心;至于饭馆,我想的是做特色美食,方式口味都与现有的不同,也是图个新鲜,日后慢慢朝高端发展……”这两项她都考虑好久了,初步规划已经出来,思路也逐渐成熟,就差最后执行了,双管齐下确实分散精力,但没办法,谁知道莫老头什么时候会来接她离开,她不能再等了。

    宁彦辰默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本王可以借你二百两,不过本王要收取利息,年息三分,而且借钱这事不能让你家主子知道。”

    三分?抢人啊!

    易倾南在心底咒骂一句,他亲王府的银子难道还少了么,会在乎这点钱,还好意思伸手要利息?这样有意思么?

    至于那一句不让将军主子知道,废话,即使他不说她也会的,本来就是工作之外的创收计划,她可不想闹得众人皆知,最后被扼杀在襁褓之中!

    想到这里,她也答得干脆,“行,王爷,届时我们立字为据。”

    宁彦辰微微诧异,要知道三分息,一年利息就是六十两呢,什么生意这样好赚钱?但又一想,这小家丁向来鬼精灵鬼精灵的,说不定真有什么门道。

    他可不知道,易倾南打的却是另外的主意。

    宁彦辰是谁,苍汉皇帝宁江析的嫡亲皇弟,堂堂康亲王是也,这金字招牌,别人想挂还没资格呢,她正好趁这机会,好好利用一把,三分息是吧,哼哼,到时候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做生意,谈买卖,就得放弃蝇头小利,一切往长远看。

    两人初步谈妥,也没忘正事,一齐又往晴朗居去了。

    自上回她跟着裴宝前来送药,一晃半月过去,听说夷陵那边一直催促赫连祺归国,但他这伤势时好时坏,实在无法成行,只得作罢。

    一路易倾南都在偷瞟宁彦辰的脸色,但见他神情如常,并无异样之处,倒真像个前去探视的模样,这叫她放心不少,因为他的亲王身份,夷陵侍卫也未有阻挡,请到前厅喝茶,没一会儿,就见赫连祺被人搀着从居室里一步一步挪出来。

    见此情景,宁彦辰忙起身迎上去,“殿下这是做甚,小王进屋就行,何必让殿下出来?”

    “哪里,我已经好很多了,出来走走也是无妨,再说屋里气息腌臜,还是外间好,大庭广众之下,安全,透气,王爷你说呢?”赫连祺被搀扶着靠坐在软榻上,眸光斜睨过来,微微一笑。他今日仍是穿一件鲜艳的孔雀蓝色袍子,腰带未束,显得略微宽松,说实话,他样貌俊美,这鲜色衣裳平日穿上足见风姿魅丽,但此时伤重初愈,气血虚弱,蓝绿色泽更衬得面色青白,平添几分妖异之气。

    “正是。”宁彦辰坐回原位,唇角轻扬,显得心情不坏,“小王乃是奉我皇兄之命前来看望殿下,过来之前还在担心,但看殿下这样,回宫汇报便也有了底气。”

    赫连祺点头道:“托陛下的福,我捡回了条小命,只是大夫说还需要静养一阵,所以恕我不能进宫面圣,当面致谢。”

    “殿下养伤要紧,皇兄那里,小王会帮殿下说明情况,殿下放心便是,对了——”宁彦辰边说边是摸向腰间,“小王还差点忘了,这回来是给殿下带了样好东西……”

    一见他伸手的动作,赫连祺身边两名夷陵侍卫眼神一凛,全身都绷紧了。

    “呵呵,王爷真是客气。”赫连祺笑了笑,欠了欠身,顺势将两人勃发的气焰按了下去,“人来就行,何必还带礼物来?”

    却见宁彦辰摸出个长条锦盒,递了上来,“这是小王府里最好的百年老山参,还望殿下笑纳。”

    “王爷如此厚礼,我怎么担当得起……”

    赫连祺接过侍卫呈上的锦盒,出于礼貌当众打开,本欲好生赞美一番,谁知盒盖一揭,所有人都愣住了。

    盒内却是一只女子装饰用的金步摇。

    造型为五彩孔雀开屏,金光璀璨,宝珠耀目,富贵中尤显招摇,一看就是送给歌姬粉头的货色,难登大雅之堂。

    “你……”两名夷陵侍卫皆显怒容。

    也难怪他们如此,要知道,这夷陵二皇子赫连祺在夷陵皇族当中以容貌俊美,衣饰艳丽,风格奢华著称,被别的皇子起了个绰号,叫做“花孔雀”,暗示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自己虽对此事不以为然,一笑了之,但手下人等却是引以为耻,忿忿不平。

    没想到这回宁彦辰主动前来探视,却送上这么个礼物,不是摆明了惹事吗,这般轻贱藐视的动机,怎不让人气愤?

    “咦?怎么回事?”旁人未有行动,宁彦辰倒是先惊骇出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哎哟,坏了,坏事了!”

    “王爷,怎么……”赫连祺扯了扯唇角,接上他的话。

    宁彦辰忽然转身,怒目瞪向立在门边候着的易倾南,“你个该死的奴才,这不是本王叫你去送那丽菊姑娘的首饰么,怎么会跑到送殿下人参的盒子里来了?!”

    眼见他一步步过来,易倾南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她不过是临时被他抽来走这一趟,哪知道什么首饰,什么人参的,他俩暗藏心机斗就斗呗,干嘛把她这无辜路人给扯进浑水里来,她只是打打酱油行不行?

    “王爷,小人没有……”易倾南小声嘀咕一声,委屈得不行,早知如此,她就是抱着府门口的柱子死活不松手,也不跟他来这一遭!

    “还想狡辩,明明就是你这奴才,粗心大意装错了东西,把本王的百年老山参装进了首饰匣子给送人了,丢人现眼坏了本王的大事,你说,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宁彦辰怒声喝骂,面对着她,却背对着其他人,也只有她才能看到,他唇角那丝笑意,还有眼底那一抹戏谑之色。

    那眼神好像在说,小家丁,本王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想借可以,这个黑锅你就先背了吧!

    易倾南恨得咬牙,但身份低微,又有什么办法,只得低头道:“小人愚钝,王爷您说怎么办吧?”

    “这个家丁,不是裴将军府里的么,怎么又在为王爷办事?”赫连祺状似不经意插了一句。

    “没错,他是将军府的人,但有时候小王人手不足,也帮小王跑跑腿。”宁彦辰轻描淡写带过,又冷声道,“易小五,还不赶紧跪下认错,请殿下宽宏大量饶你不死!”

    还要下跪啊,真是坑爹!

    扑通一声,易倾南依言跪下,呜呜道:“殿下,都是小人粗心大意,都是小人的不是,求殿下饶命!饶命!”

    “别怕,抬起头来。”

    易倾南慢慢抬眸,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总觉得那眼里邪光闪耀,似在酝酿着些许莫名的情绪,在她的印象中,这个赫连祺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其实要我说,这份礼物也挺好,也更实用,多谢王爷心意,我就留下了。”赫连祺笑了笑,朝旁边人递了个眼风,“去,带这位小哥到内室,我有回礼要送给王爷。”

    听他这么一说,易倾南也松了口气,不追究不闹大那是最好,回礼一送,就差不多可以走人了。

    “多谢殿下开恩!谢殿下!”于是又恭敬道了谢行了礼,然后站起,跟着那侍卫走了进去。

    这内室其实也干干净净的,完全不是他所说的什么气息腌臜,相反还有股子浓郁的熏香味,那是种脂粉香料混合的糜奢之气,足显其浮华本质。

    那侍卫在床头抽屉处打开锁,小心翼翼取了个盒子出来,又小心翼翼递给她,“拿好了。”

    “嗯。”易倾南捧着那盒子,心知必是稀罕物,双手扣紧,步伐稳健往回走。

    刚走到门口,眼见一步就要跨出门去,谁知却听得背后一声,“小心!”

    忽觉下盘一道劲风袭来,易倾南心头一个激灵,立时跳开,不料那劲风竟是随之又来,纠缠不清,她一偏头可看清了,那侍卫一条长腿横在自己面前呢!

    一见偷袭不着,那侍卫整个人都朝她撞过去,易倾南抱着盒子,左蹦右跳,全力躲闪,只听得周围噼里啪啦脆响不断,什么花架,什么屏风,都被两人的动作带得跌落在地。

    想陷害她,没那么容易!

    易倾南稍一运气,躲开侍卫的阻截,飞奔出门,但见眼前人影一花,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易小五,你搞什么?”声音冷沉,却是宁彦辰。

    他早料到这小家丁被叫进屋必有古怪,正全神贯注警戒着,一听异样声响,拂开身前的另一名夷陵侍卫就冲过来。

    易倾南一见是他,心底长舒一口气,不屑瞟了眼背后追出的侍卫,把保护周全的盒子双手奉上,“王爷,这是殿下送的回礼,刚刚差点就给摔了。”

    赫连祺听出她略显邀功样的话,笑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王爷笑纳。”

    “殿下实在客气。”宁彦辰客套了一句,接过盒子看了看,没见什么不妥,随即打开盒盖。

    这样使力破坏的行径,令易倾南也起了好奇之心,小脑袋不禁也凑了上去。

    只见盒内装着一只白玉雕琢的老虎,虽显威猛不足,柔态有余,但其雕工细腻,玉质晶莹,仍不失为一件宝物,比起宁彦辰送的那只俗艳的孔雀,可是贵重多了。

    易倾南匆匆瞥过,便去瞧宁彦辰,却见他盯着玉虎面色渐暗,正感诧异,忽听得有人惊呼,“啊,坏了!”

    一声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盒内,随后,又徐徐转到她的身上,一个个怒气升腾,几欲爆发。

    那被她保护得滴水不漏的玉虎,从头到脚,断为两截!

    易倾南看得脑袋发晕,站立不稳,怎么会这样啊,这盒子明明没被那侍卫碰到,一根手指都没有,她无比确定!

    恍惚间,就听得赫连祺邪魅一声冷笑,“小兄弟,你怎么把本殿下送给王爷的回礼给磕碎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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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介绍:
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