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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少年游 第二十章 希望破灭

    事实证明,噎住是叫不出滴,腿短是跑不远滴,马车是追不上滴,好运是跟她无缘滴。

    易倾南喘着粗气坐在路边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那个悔啊,白白丢了坐车进京的机会,当真是苦逼到了极点!

    当时要是少吃那么一口,多答那么一句,不就顺利成行,万事大吉了?

    可这怪得了她吗,十天没吃过一顿饱饭,肚子空得能吃下一头牛,哪里停得了嘴!

    唉,命不好,没啥说的,早习惯了。

    悲剧也好,霉运也罢,她易倾南就是只打不死的小强!爱咋咋地,啥都不怕!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易倾南又来了精神,低头一看,一盒饼吃得空空如也,不过盒子里有银子呢,不错,有吃有拿,收获忒大!

    将银锭小心收起来,红木做的空盒子也没舍得丢,合着那件衣衫一起裹好,尽数背在身上,迈开大步往前走。

    不就是没坐上车吗,这趟走了,还有下趟呢!

    走啊走啊,眼看着太阳快落山,路上再没见辆马车,蚂蚁倒是不少。

    这段日子易倾南成天餐风露宿,这晚也不例外,在路边找到个草棚子和衣睡下,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去溪水边梳整头发,洗脸擦身,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将破烂得不成样子的旧衣服扯下来,换上那身灰色的新衣,衣衫依旧宽大,倒是无妨,腰带束上就行。

    换完装又凑近溪水,本想以水为镜臭美一下,谁料这一看不打紧,吓得她险些叫出来。

    不知何时,脸上竟然长满了疙瘩,红的紫的密密麻麻一大片!

    原本她脸上的肤质就有问题,黄里透黑不说,还坑坑洼洼的,这下又添了色彩,活脱脱像是开了个彩染铺,青山绿水,姹紫嫣红,可谓热闹非凡!

    莫老头说得没错,果然有毒疮,而且别处不生,专长脸上,这丑得简直没天理了,却叫她今后怎么见人?

    更悲催的是,那包药草丢在了河里,她那日泡澡只是随意一瞥,只瞅着有绿的有黄的有黑的,完全不记得具体长什么样,就算遇见了也认不出来!

    易倾南哭丧着小脸,方才穿新衣的兴奋劲儿早已荡然无存,越想越是无奈,越想越是悲愤。

    虽然不敢奢望成为高富帅,可也别给她来个矮穷丑啊!

    唉,事已至此,淡定,淡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体肤,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晨光中,一道瘦小的身影继续行走在大道边上,边走边念,形若疯癫。

    一路走走歇歇,艰辛难言,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之地,有银子也没地方花,易倾南咬紧牙关,勒紧裤带,终于到得个村子。

    看着那袅袅的炊烟,易倾南舔了舔嘴唇,循着一丝香味朝近旁的小院奔过去。

    砰砰砰。

    她叩响了院门。

    咯吱一声门开了,里面站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阴沉着脸问:“你找谁?”

    “大叔,我是路过的,我想……”

    没等她说完,汉子就不耐打断:“要饭的给我滚远点,我家没多的吃食施舍给你!”

    见他急着关门,易倾南脱口叫道:“等下大叔,我不是要饭,我是买,用银子买饭!”

    “买?”汉子停住了手,朝她上下打量,狐疑道,“你有钱吗?”

    “有的!有的!”易倾南不迭点头。

    汉子看了看她身上还能入眼的衣衫,道:“饭已经吃光了,灶上有蒸好的红薯,二十文一只,还有馒头,五十文一个,你要不要?”

    “要,有多少要多少!”这显然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但易倾南哪顾得上这些,只当是旅游景点,挨宰也是认了!

    汉子点点头,去屋里端出只大海碗来:“红薯有三只,馒头有两个,一共是一百六十文。”

    易倾南看看数量没错,吞了口口水,忍住伸手的冲动,从腰间摸出那唯一的一只银锭递过去:“给。”

    汉子瞪着手里银锭,眼睛有些发直,手指微颤,把碗往她手里一塞:“我这会身上没钱,回去取来给你。”说罢转身就走。

    易倾南饿得头晕眼花,全部心思都在那碗里,二话不说,抓起个馒头就往嘴里送。

    一个馒头下肚,这才发现不对,那院门关得紧紧的,里面早没了动静。

    “喂,大叔开门,快开门,还没找我钱呢!”

    用力敲了十来下,院门哐当一声开了,几名大汉跳出来,个个手持木棒锄头,凶神恶煞,为首的正是那名黑壮汉子。

    “你这小子,吃食都给你了,还想怎样?要是再赖着不走,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易倾南退后一步,审时度势,知道是遇到了恶霸,想要欺占她的银子。

    对方人数众多,尽是身强力壮之流,自己若是执意上前说理讨要,不仅银子回不来,一个不小心还会招惹更大的麻烦!

    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她还不是强龙,顶多是条小蚯蚓。

    没法,灰溜溜闪人呗。

    捧着那大海碗往大道而去,一步三回头,边走边哀叹,不过是个破村子,竟比三亚还砍得狠,服了!

    默默记住了周围的地形,暗地发誓,今后等咱小五哥发达了,定要回来叫你们这群人好看!

    这碗天价饭食省着吃了三天,每吃一口,心就流一滴血。

    在这三天里,往上京方向去的马车倒是经过不少,可不管她怎么叫,怎么拦,人家只当她是小孩瞎闹,根本不予停车,更有甚者啪的一鞭子甩过来,要不是她闪得快,说不定就当场挂掉横尸大道了!

    “靠,你们这些人,赶着投胎吗?停一下车会死吗?冷酷无情,见死不救,哼哼,小心出车祸,遭报应!”

    易倾南气得破口大骂。

    骂过之后,又摸了摸身后背着的饼盒,对那赐食赠银的美男愈发怀念。

    真是难得的好人哪!

    上京裴府……主子……

    那他也该是姓裴吧?叫裴什么呢?

    到第四日午时,在接连拦车无果之后,易倾南揉着酸痛的脚,再也走不动了,痛定思痛,决定铤而走险,再次出手。

    用手挖,用脚踹,用石头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大道中央挖出个不大不小的坑来。

    大功告成,易倾南抹一把汗,拍了拍手,躲在路旁的山坡上,静静等着又一辆马车的到来。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好梦正酣,忽然间被阵马嘶声惊醒。

    来了!

    易倾南兴奋得跳起来,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下山坡,对着那辆如她所愿车轮陷入坑中的马车高声叫道:“别急别急,我来帮忙!”

    心里小算盘打得美美的,她主动帮忙推车,人家千恩万谢,聊着聊着就说起彼此去向,双方礼尚往来,一拍即合,搭个顺风车还不简单,那只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

    不曾想,稍一抬眼,见得那马车后方黑压压一片,顿时傻傻站住,目瞪口呆。

    竟是个阵容庞大的……车队!

少年游 第二十一章 宝哥宝弟

    就在易倾南发呆之际,车队里齐刷刷跳下好几名青年男子,身着暗红色劲装,服饰整齐,行动干练,过来马车处各就各位,两三下就把马车从坑里推了出来。

    瞧瞧别人挺拔有力的身躯,再瞅瞅自己瘦弱娇小的身板,易倾南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哎,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自我鄙夷一番过后,看着那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又动起了心思。

    话说这么多马车,空位肯定不少,也不怕再多她一个!

    可这乘车的最佳理由已经泡汤了,她该怎么开口呢?

    易倾南见那几名男子迅速返回原位,那辆马车上的车夫则是下车查看车况,压根没人理睬自己,禁不住暗地发愁,不经意望向后方车队,却见其中一辆马车车厢异常宽大,马儿也是异样神骏,不用说,这肯定是车队中最有身份之人的座驾!

    长鞭一甩,马嘶声起,眼看那领头的马车徐徐开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易倾南一咬牙,朝着看准的目标扑了过去,当场拜倒!

    车马如此之多,排场如此之大,想必是高官贵人王公大员之类,所以那一声喊得十分顺畅——

    “青天大老爷,救命,救命啊!”

    可惜,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猜得中开头,却没猜到这结局……

    众多侍卫模样的男子瞬间围拢,而那马车上车帘一掀,露出张微诧的俊脸来,眉头轻蹙,略为不悦。

    “老爷?我有那么老吗?”

    俊眉朗目,唇红齿白,虽比不得那裴姓美男丰姿卓越,却仍算得上个一等一的大帅哥,且一身湛蓝色的锦衣华服,举手投足间透出股说不出的尊贵之意,气度风采,不输半分。

    易倾南张大了嘴,暗道不好,万万没想到车中之人竟如此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咳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还有,他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眼见对方还盯着自己,生怕那一脸丑不拉几的疙瘩将这潜在恩人吓跑了,顾不得多想,赶紧伏低身子,立时改口,带着丝哭声道:“小的一时嘴快,大人莫要生气,莫要生气!”

    那年轻男子见她举止卑微,略一点头,旁边就有人站出来道:“我家主子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计较,你快些谢恩退下吧!”

    易倾南头埋得更低,谢恩自是没问题,可这一退下就彻底没戏了!

    如此想着,便是使劲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一把,顿时眼含泪水,哽咽出声:“大人,小的有冤屈!天大的冤屈!请大人为小的做主!”

    她低眉顺目,自然看不到那男子打了个呵欠,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说吧,什么事?”

    易倾南眼珠飞快转动着,半真半假编出了理由:“小的本是到上京寻亲的,谁知在路上遇到劫匪,那劫匪可凶了,抢了小的银子不说,还把小的打了一顿,他们还扬言说这一路没捞到什么油水,要去上京城里大干一票呢……大人明察,一定要给小的做主,将这可恨的劫匪一网打尽,为民除害!”

    男子瞟她一眼,对这伶牙俐齿的少年倒是来了些许兴致:“劫匪人呢?”

    “他们去了路边的村子,一伙人躲在个大院子里……”易倾南掩住眉宇间的得色,将那院子的周围地形和具体方位详细道出,末了又补充一句,“这会他们应该还没离开,要是大人派人去抓,肯定是手到擒来!”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还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想这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欠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抢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呵呵,其实也没指望要真把他们怎样,就是吓唬一下也好!

    男子不动声色:“是么,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易倾南心中哼着小调,早已想好对策,垂下眼睫答道:“那劫匪把小的身上抢得精光,一个子儿也没留下,小的实在没法,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那院门……”

    男子挑了挑眉:“哦,能不被他们发现,你运气倒是不错。”

    易倾南皱着张五彩缤纷的苦瓜脸道:“大人有所不知,小的最近运气坏得不能再坏了。”

    男子对她的回答倒没在意,侧头不知在想什么,沉吟片刻,对旁边那人道:“最近这一路的治安确实不太好,别说是这些平民百姓,就是我都险些……罢了,都记下来吧,回京之后得叫皇……我大哥好生整顿整顿!”

    旁边那人低道:“主子还须三思,这人选不好定,极有可能又是裴……就不大好了。”

    “你知道什么?”男子轻笑道,“他巴不得成天忙碌在外,就用不着回家对着那虎姑婆,还有那水仙花,我只要这么一提议,他肯定对我感激涕零!”

    “但是……”

    “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

    易倾南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自说自话,把她当作个隐形人似的,不由得暗地着急。

    着急也是没用,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一个字,等。

    许是上天听见了她内心深处的祈祷,那男子终于转过头来,直视着她:“你是要去上京?”

    “是的,大人。”易倾南心花怒放。

    “真巧,我们也是回上京。”

    “是啊,大人。”易倾南已经快控制不住唇角扬起的弧度。

    下一句,他该要说,不如我们一路同行吧?

    哈哈哈……

    易倾南在心里狂笑。

    谁知,男子看她一眼,蓦然转了话题:“你说你是去上京寻亲,那我问你,你亲戚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在上京城里熟得很,十有**都认识。”

    易倾南脑子里轰然一声,立时傻眼。

    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人,却叫她怎么去编?

    “我亲戚叫……叫……”眼看就要露馅,冷汗都出来了!

    见她半晌说不出话来,男子眼神一利,锐如刀锋:“莫非你先前是在撒谎?!”

    被他这么一喝问,易倾南抖了一抖,脱口而出:“他叫裴宝,就住在裴府!”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关键时刻还想起这么个人来!

    “裴宝?”男子扯扯唇角,面色有丝古怪,又问,“他是你什么人?”

    易倾南瞅着他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好硬着头皮道:“他是我哥。”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易倾南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灵机一动,信口道来。

    “我叫裴小宝。”

少年游 第二十二章 尿遁(上)

    易倾南说完,愈发佩服自己,那啥,书有韦小宝,今有裴小宝!

    咱好歹也跟着沾点光,涨涨运气!

    “裴宝的……弟弟?裴小宝?”

    男子与旁边人对视一眼,唇边噙起一丝兴味的笑意:“我认识裴宝这么久,还没听说过他有个弟弟呢!”

    呃,不是吧,居然认识?

    她竟这么倒霉,好死不死撞枪口上了?

    易倾南干笑两声,努力解释:“大人,是这样的,因为家里穷吃不饱饭,小的一生下来就送了人,最近才跟裴宝哥相认的,哥说他在裴府当差,可以给小的也找个差事做做,再怎么也比待在老家强,所以小的就动心了,这不,收拾行李耽误了两天,落在了他们后面。”

    汗一个,当真是说一个谎话,就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

    “他们?”

    “就是裴宝哥的主子,还有裴宝哥,总共两个人。”易倾南暗地捏了一把汗,拜托,帅哥您就别再问了,说谎的孩子伤不起啊!

    男子轻轻点头,看似信了,却冷不防又抛出一句:“你说你是裴宝的弟弟,但这长相也差得太远了吧。”人家裴宝也算是裴府一棵草了,而跟前这少年,丑得跟块烂泥巴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像。

    易倾南急了:“小的真是裴宝哥的弟弟,只是小时候出天花,给破了相。”

    男子不紧不慢道:“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她哪有什么证据?

    呜呜,只是想搭个顺风车而已,至于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吗,脑细胞都死了一大片了,真比当年高考还要折磨人!

    易倾南握拳,告诉自己千万要镇定,反正裴宝人又不在这里,那啥滴血认亲的剧情是演不起来的!

    突然间触到背上硬邦邦的包袱,登时眼睛一亮,要证据,这不是最好的证据?

    “小的的确是裴宝哥的弟弟,裴宝哥的主子还请小的吃饼呢,饼盒还在小的身上的,不信大人请看。”说着摘下包袱解开,取出那只红木盒子来。

    男子盯着那盒子,微微眯眼:“你说……他请你吃饼?就是这种饼?”沧州的老字号,上回在裴府见过的,应该错不了。

    易倾南不迭点头:“对啊,主子人好,还慷慨大方。”

    “他人好?大方?”男子撇撇嘴,听得旁边人在耳畔低道,“这小子身上的衣服上确有裴府的标记。”

    男子点头,看来还真是裴宝的弟弟,跟自己倒是有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省得每回上门总被那裴宝甩脸色,这个裴宝,跟他那冷面主子一个德行!

    “既然不是外人,那就上车来吧。”

    易倾南感激得快要哭了,都是托那裴姓美男的福啊,要不是他那只饼盒,一盒定乾坤,自己还不知要被盘问些什么刁钻稀奇的问题呢!

    “不用,不用了,大人,小的身份卑微,还是上后面的车吧。”

    男子俊脸上有丝不耐:“叫你上来你就上来,废话那么多,后面的马车没你的位置,只有我这辆才有空位。”

    易倾南自然不信,难不成那些马车上都装满了人?但也不敢质疑,只得收起包袱,爬上车去。

    车厢果然大得出奇,底下铺着软软厚厚的垫子,四周还几只缎面靠枕,中央一张竹制案几,几上摆着杯盏果品,旁边还点着个小小的香炉,茶香袅袅,轻烟如梦。

    啧啧,这排场,这品质,比那裴姓美男的马车显赫多了。

    再细看那男子的装束,头上戴的是玉冠,腰带上镶的是珍珠,领口袖口还绣着如意祥云,举手投足间更显优雅,贵气十足。

    好一个古代版的高富帅,无可挑剔,堪称典范!

    相比之下,自己也是典范,矮穷丑的典范,这典范对典范,真是两眼泪涟涟!

    易倾南无比幽怨缩在角落里,咬手指碎碎念,男子也没理她,却与一旁之人低声讨论起事务来。

    “依你看,我们在沧州路上遇到的那队人马是什么来头?”

    “属下也不确定,但听他们的口音,不像是我苍汉人氏,而且武功招式也极其古怪,或者主子可派人去少商或是夷陵去查探一番。”说话的人年过三旬,下巴上留着一绺小胡子,打扮像是名师爷之流。

    “会不会跟曲古有关?”

    “应该不会,曲古离我苍汉距离太远,处事向来低调,倒是少商与夷陵近年来大肆招兵买马,发展势力,那原臻和赫连睿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男子轻叹口气,沉郁道:“见鬼了,莫名其妙跟人打了一架,还不知对方是谁。幸好我人手带得多,否则这回真要阴沟里翻船了,说出去还不叫人给笑死。还有,那人口口声声要我交出什么东西,还说什么格杀勿论,当我是软柿子随便拿捏么?”

    师爷附和道:“那是他们信口开河,有眼无珠。”

    男子哼了一声道:“伤了我这么多人,我岂能善罢甘休,改日要再碰上,定杀他个片甲不留。”想了一想,又道,“至于派人查探一事,这一行损失不小,伤员众多,我想还是先回上京,与我大哥商议商议再决定吧。”

    “是,主子。”

    男子沉默一下,又问:“那几名重伤员情形如何?可撑得住?”

    师爷答道:“还好,用上了主子给的金创药,暂时没有大碍。看这行程,也就是这一两日就能抵达上京,主子大可放心。”

    男子点头道:“传令下去,叫车队全速前进!”

    师爷遵命上前,隔着车帘与驾车的车夫传达了命令,马车立时加快了速度,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加速开进。

    他们这番话实是压低了声音,几近耳语,易倾南蜷在角落里昏昏欲睡,凭着那莫名敏锐的听觉,却还是听了个十之**。

    越听越觉得声音耳熟,绝对是最近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是在哪里呢?

    回想一下,穿越而来其实也就是这么大半月时间,见过的人实在有限,只除了那晚从天而降的各路人马……

    对了!想起来了!

    是他,她躲在桥洞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什么格杀勿论,什么片甲不留,整一个土匪头子的口气!

    完了完了,难道之前都是假象,她才逃离虎穴,又进了狼窝?

少年游 第二十三章 尿遁(下)

    一念及此,那男子在眼中的形象立时颠覆,翩翩贵公子摇身一变,俨然成为与人争夺地盘大打出手的黑帮老大,呃,不,他顶上还有个大哥,他不是老大,是二当家!

    自己是去上京避难的,得找个清静地方落脚,将来指不定莫老头还要来找自己,可不能跟这些人沾上关系,纠缠不清!

    如此想着,忍不住又往角落边上靠去,恨不得自己立时隐形。

    好在那男子一路与师爷讨论事务,也没怎么注意她,顶多就是在停车休歇时唤她一声,吃点东西喝点水。

    男子用餐很是讲究,有单独的餐盘食盒,单看那菜色花式就不是寻常人吃的,饭后还有茶点候着,而那师爷则是下得车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份干粮,一份是他自己的,一份给了易倾南,叫她下车去吃。

    易倾南拿着干粮,见周围众人个个默不作声,吃得正欢,心道自己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也不值得他下毒算计,索性也跟着大吃起来。

    吃饱喝足,易倾南抹了抹嘴巴,正待爬上车去,忽听得有人喊:“喂,小子,你过来!”

    易倾南左右看看,见四周众人各做各事,没人搭理,而身后一辆马车车门半开,一名暗红衣装的男子探出半边身来:“叫你呢,别看旁人,就是你!”

    “大爷,有事么?”易倾南小心陪着笑。

    那人递出个铜盆来,一指不远处的树林道:“那林子边上有条小溪,你往上多走几步,去打一盆干净水来,这里等着用!”

    “这……”易倾南犹豫着接过盆来,见那师爷就站在五尺开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得将心底那点小小的委屈去了,乖乖前去打水。

    路程并不远,一溜小跑也就打回来了,可恶的是,那人使唤得顺手,这辆马车一盆,那辆马车紧跟着又是一盆,总共八辆马车,易倾南打完最后一盆水,累得满头大汗,差点瘫倒在地。

    这段时日长途跋涉,忍饥挨饿,天一黑倒地就睡,没顾得上练那打坐的功夫,体力衰退了不少,看来莫老头所言不假,勤勉练功,着实重要。

    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到马车前,还没上去,那师爷伸手拦住:“等等,你脸上是什么?”

    脸上?没什么啊?

    易倾南疑惑往自己面颊上摸了一把,却摸到一手的粘稠濡湿,红的黄的白的,应有尽有!

    这是……疙瘩破了?!

    那师爷满面嫌恶,挥手道:“算了,我去跟主子说一声,你还是去后面马车吧。”说罢上得车去,过了一会儿又下来,叫人将她带去车队倒数第二辆马车。

    易倾南捂着脸,低头上了马车,还没钻进去,就嗅得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只见车厢里并排躺着三人,一人胸前缠着白布,血迹斑斑;一人肩上插着根箭杆,箭翎已被折断;还有一人断了一臂,胳膊包裹得像只粽子。

    几人似是不堪痛苦,额上冷汗涔涔,直喘粗气,却没一个人吭声。

    易倾南被这情形吓了一跳,瑟缩着又往角落里躲,车厢里还有一人,跟众人一样,也是着一身暗红衣装,腰间佩刀,正半蹲半跪着给那三人擦洗上药,见她脸上黏糊糊一片,随手抛来一方布帕。

    “你这脸怎么回事?”

    易倾南苦着脸道:“方才不小心,把脓疱给弄破了。”

    那人哦了一声,也没在意,继续侍候那几名伤员。

    易倾南用布帕擦去脸上的脓水污血,手指抚过,感觉那些疙瘩消减了不少,尽管流了脓血,却不觉得痛,也许是开始好转了吧?

    马车缓缓启动,一路颠簸,易倾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是被颠醒的,醒来见车厢里一片狼藉,那伤员随马车颠来荡去,神情愈发痛苦。

    “还不快来帮忙!”红衣男子叫道。

    “是,是,是!”易倾南连声答应着,稳住身形,过去与那人一起努力将伤员按住。

    红衣男子一手按住一人,她则是双手按住一人,按着按着,忽然觉得不对,掌下那副躯体竟是越来越凉,渐渐僵硬。

    手指小心伸出,探向那伤员的鼻息,过得一会儿,发出一声低叫,猛然退后,脑袋啪嗒撞在车板上:“啊,他死了!”

    红衣男子见惯不怪,只伸手过来合上那死者圆睁的眼,瞟了眼他肩上的伤处道:“这箭上喂了特殊毒药,见血封喉,我们的解毒药使不上用场。”

    说罢叫停了马车,唤人将尸首转移到最末那辆马车上去。

    易倾南好奇瞥去,但见那辆马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应该全是尸首,不由得心砰砰直跳,这些都是有功夫的人,竟死伤惨重,可见那仇家有多厉害!

    要是那仇家追上来怎么办?会不会不问青红皂白连她一起砍?

    越想越觉有这个可能,见那红衣男子再次上车,趁着马车还没动,赶紧问道:“大爷,请问这里离上京还有多远?”

    那人看看路边的景物,沉声道:“快了,也就是一个时辰吧。”

    此话正中下怀,易倾南当机立断跳起来,面色焦急道:“麻烦大爷等我下,我去嘘嘘一个,水喝多了,实在憋不住了!”

    “麻烦。”那人看一眼前方已经快要走得不见的车队,叮嘱道,“别走远了,就在路边解决!”

    “知道了!”易倾南跳下车,像只灵巧的小鹿,蹦蹦跳跳奔到一大丛灌木后方。

    刚一站定,忽又回头大叫:“糟了,我吃坏肚子了!要拉稀!”话音刚落,立时蹲下,从衣摆处撕下一大片布料来,往背后的枝桠上一挂,自己则是扑倒在地,匍匐前进。

    珍惜生命,远离匪祸!

    一个时辰的车程,也没多少路了,自己走,咱能行!

    那人在马车上等了好一会,又唤了几声,只见灌木后的身影一动不动,再无声音,不觉起了疑,跳下车奔走过去,没见那少年的人影,只余枝桠上一截灰布随风飘扬。

    片刻之后,宽大的车厢内,锦服男子听完属下的汇报,把玩着那只红木盒子,眉梢轻扬,似笑非笑。

    “好你个裴小宝,敢阴本王,这梁子结大了……”

少年游 第二十四章 英雄出少年

    这一个时辰车程的路,易倾南走了足足半日,才来到城门前。

    上京城的城门比青州不知高大宏伟了多少,易倾南仰视了半晌,心里莫名兴奋,这就是上京,首都呢,莫老头会来这里找她吧?

    漫步进城,但见长街宽阔,朱门锦户,一路上店铺众多,人流不绝,一个个鲜衣彩带,谈笑风生,看在眼里,听得耳中,自己也跟着来了精神。

    吼吼,未来的日子,就要在这座城里度过了!

    易倾南心情甚好,随着人流到处走走看看,什么东西在她眼中都是稀奇的,不知不觉走了好几条街,等到走得累了,肚子也饿了,一摸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正好走到个食铺前,铺里伙计刚端出一笼新出炉的包子,易倾南闻着那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脚已经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这位小哥,请问要点什么?”正在招呼客人的伙计一见她进来,愣了一下,赶紧笑脸相迎。

    易倾南左右看看没旁人,才知道他是跟自己说话,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呜呜,这一路没少被人歧视,没少被人欺负,今日竟有如此待遇,真是不枉此行啊!

    首都就是首都,城民的素质都不一样!

    偶爱你,上京!

    那伙计见她不答,又讨好问道:“可是府里要送些包子?现在送,还是等会儿送?”

    那边店主也挤过来,陪笑道:“老夫人就是有眼光,有见识,知道我这包子铺是城里出了名的好,皮薄馅多,童叟无欺!”顿了下,又拔高声音道,“各位街坊邻居,叔伯兄弟,公子小姐,大家都看看,裴府的小哥都来我这小店买包子呢!我家的包子,连裴大将军都爱吃,一天三顿,缺一不可!”

    易倾南听得目瞪口呆,见得众人的眼光直直往自己身上看,忽然间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身衣服起了作用!

    裴府?裴大将军?

    马车上的美男,莫非是这裴大将军的儿子?

    听着店主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吹嘘自家包子,易倾南只觉得啼笑皆非,这人也真是个角色,居然打起免费广告来了,看店门口顿时涌进来不少人,争先恐后扑向那一笼笼包子,效果还不错!

    “嗯,大将军让我来拿三笼包子,府里等着要的,你快找个家什给我装好!”她将计就计道。

    “是是是,小哥你稍等,马上就好!”店主高兴答应着,亲自准备去了。

    易倾南跟在他背后,小声嘀咕:“这买包子的钱……”

    店主立时接上:“不用不用,大将军要吃包子,说一声就行,要多少有多少,哪能收钱呢!”

    易倾南故作为难:“这怎么行,我出门的时候大将军说了,一定要给钱的,一定要给的!”说着就往腰袋里摸去,摸了几下,皱眉道,“咦,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难道我记错了?”

    店主已经捡好了包子,用个竹篮装着,殷勤递到她手里:“就几个小钱,挂账就行,等过个一年半载的,数目多了,通知我到府上领便是。”

    易倾南点点头,没忘再赞一句:“大将军他老人家还真是喜欢你家包子,好好做,加油哦!”

    店主嘴角抽搐下:“老人家……”不对啊,大将军才二十有一,怎么就老人家了?难道大将军喜好特殊,就爱听别人这么叫?

    浑然不觉此话在对方心里造成多大的影响,易倾南在众人羡慕嫉妒的注目礼下,抱着那篮包子,昂首挺胸,大步出门。

    自从遇到那将军公子,她就开始转运了,不是吗?

    出了包子铺,隔壁就是个酒馆,酒馆靠门处围了不少人,个个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圈子里一人身着青色长衫,手持一把折扇,许是嫌自己身高不够,径直站在板凳上,直说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

    “前两天我那在城门当差的妻弟,亲眼看见裴府的马车进城,车上就坐了裴大将军一个人,大将军面色不太好,唉,都是为朝廷终日辛苦,积劳成疾啊!”

    有人插了一句:“不是说大将军是回沧州老家上坟去了吗,怎说是为朝廷辛苦?”

    那青衫男子眼睛一瞪:“你小子知道什么?当年若不是大将军在战场上为国效力,出生入死,而是好端端待在上京裴府里,裴老爷子会担忧得一病不起吗?裴老爷子要是不生这场大病,哪能短短半月就撒手人寰?裴老爷子要是还健在,裴大将军怎么会扶灵回乡,将其安葬在沧州祖坟,每年此时都要千里迢迢前往祭拜?裴大将军要不是因为要请假回乡祭拜,每日每夜操劳过度,又怎么会累出病来……归根结底,乃是为了朝廷辛苦。”

    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却被易倾南听得个头昏脑胀,愈发糊涂,被他给绕晕了。

    那裴大将军既然有个年过二十的儿子,他自己至少也是四五十岁了吧,他的老子,那就是差不多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朝代,算是高寿了,病逝也很正常啊!

    又听得底下有人叫道:“孟大哥,你就再给大伙说说裴大将军的事迹吧!”

    青衫男子哼道:“我早讲过好多次了,这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人抓抓脑袋,讪笑道:“你就再讲嘛,我们百听不厌的。”

    青衫男子很是得意,清了清嗓子道:“说起这上京裴府,也算是个传奇,自我苍汉国开国以来,裴家子弟,隔代便有人从军,十余人为国捐躯,堪称铁血悍将,满门忠烈。”

    “五年前,北方的少商国入侵,在我苍汉边境烧杀掳掠,连破五座城池,一路朝沧州开进,裴大将军当年才十六岁,刚进入沧州守军军营,便自请先锋,身先士卒,千里单骑,刀斩少商大军将领,后又率一千精兵计破少商二万大军,再率敢死队五百人夜袭少商军营,火烧粮仓,摧毁辎重,最后迎敌于沧州城外,决一死战,以五千守军力敌少商三万大军——”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一下,底下众人便都随他的停歇屏息噤声,青衫男子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才悠悠道:“沧州大战,从早晨一直战到次日黄昏,现场那个惨烈啊,据说鲜血把黄土都染成了红色,裴大将军尚三箭,却在马背上屹立不倒,霞光万丈,威风凛凛,犹如天神降世,少商士兵得见,一个个丢盔弃甲,磕头而降!”

    话音刚落,底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捷报传回,皇上龙颜大悦,封裴大将军为忠毅将军,待裴大将军班师回朝,赐宴百花苑,亲书精忠报国四个大字,那牌匾现在还挂在裴府大门上呢!经此一役,少商大军退回国内,再无声息,邻国夷陵也是心怀忌惮,不敢造次,后裴大将军加紧练兵,士气高涨,军威大振,去年年底,年迈的余老将军病故,皇上于是封裴大将军为大将军,兵马大元帅,官至一品,裴大将军推辞未果,只得受了。”见得底下人等向往崇拜的表情,无比骄傲道,“至今我苍汉边境还有歌谣传唱,冷面裴将军,一骑抵万兵,长刀雪国耻,四海无人敌……”

    易倾南嘴里咬着个包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此将军,就是彼美男?

少年游 第二十五章 动动小嘴,天花乱坠

    呃,就说是转运了嘛,而且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随便在路上打劫个人,撞上来的对象居然是个大将军。

    大将军,兵马大元帅,那是啥概念,相当于国防部长了!

    这么年轻的大将军,还长得那样帅,难怪如此受欢迎!

    正在暗地兴奋,就听得跟前高叫一声:“哎哟,是裴府的小哥,来我们小店打酒呢!大家快让开,快让开!”

    人群闻声分开,给她让出条通道来,那酒馆掌柜满面堆笑,屁颠屁颠迎上来,甚是殷勤。

    “是府里要打酒么?要女儿红还是高粱醇?小店自制的青果酒,口味也是极好的,府中女眷最是适合……”

    易倾南经过方才那一幕,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想着自己也不爱喝酒,便摆手道:“我只是路过,你忙你的,不用理我。”

    众人此时已认出她的衣饰,尽数围拢过来,那青衫男子更是来了精神,从板凳上跳下来,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笑道:“既然是裴府的小哥来了,我也该退位让贤,让小哥上来讲讲裴大将军的事迹,小哥是大将军身边的人,肯定比我知道的要多!”

    易倾南吓了一跳,她就是个西贝货,靠着这身衣装混点吃喝还行,哪知道什么裴大将军的事迹,三句两句就要穿帮!

    “是啊,请小哥给大伙讲讲吧!”

    “小哥你快讲啊!”

    众人连声说着,这个拽她胳膊,那个推她肩膀,硬是把她给架到了那板凳上。

    易倾南被逼得没法,只好道:“先说好,我讲了你们就让我下来,我还赶着送包子回府呢!”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众人异口同声道。

    易倾南立稳身形,将竹篮放在桌上,想了一想道:“那行,我就说说裴大将军这次在从沧州回上京的路上大战山贼的事儿。”

    “山贼?”

    “哪个挨千刀的这么大胆,敢跟大将军过不去?”

    “大将军不是只有一个人吗,那山贼有多少人……”

    易倾南这手抓起双筷子,那手捏了个酒杯,叮叮当当一敲,止住下方七嘴八舌的议论,拔高声音道:“有道是,‘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橐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这诗中所写不是旁人,就是咱裴大将军!”

    一时欢呼迭起,掌声如雷。

    易倾南很是得意,摇头晃脑道:“话说裴大将军从沧州老爷祭拜归来,身边就只带着名车夫,两人同乘一车,返回上京,这一日清早,马车驶到大路上,忽然间山坡上传来一声吼,一名大汉领着百十号人奔下山来,拦在大将军的马车前。那大汉生得高若铁塔,眼似铜铃,面如锅盖,额上绑着红绢头巾,身上穿着粗布短褂,一手拿着一把亮锃锃的板斧,凶神恶煞,好生骇人,张口便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说罢,一把板斧就朝着马车飞过来!”

    人群中溢出一声惊呼:“哗,这么厉害,大将军没事吧?”

    就要这样的效果!

    易倾南瞟了那发言之人一眼,慢条斯理道:“若换做是你我,铁定有事;但是是大将军,又岂会有事?”

    众人齐声道:“就是就是,大将军怎么会有事!小哥别理他,快讲快讲!”

    易倾南不紧不慢道:“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板斧就要砸上马车了,电光火石间,从车帘里蓦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来势汹汹的板斧轻轻接住,只见大将军慢慢从车厢里探身出来,根本不看那汉子,而是随意把玩着那把板斧。别看那板斧重逾五十斤,到了大将军手里,就跟个小孩子的拨浪鼓似的,上下翻飞,滴溜溜打转!对方的人都看傻了眼,忽觉眼前白光一闪,脑门一凉,原来是大将军将板斧掷出,斧头就贴着众人头顶飞过去,什么帽子啊,什么发髻啊,全都齐刷刷削去,只听当的一声,板斧直直嵌进人群后方的山崖上,斧头已经没影,只剩个木柄露在外面!”

    众人沉默一下,又爆发出如雷掌声,个个欢呼雀跃,又是拍桌子,又是跺脚,那股子激动劲儿,差点要把房子给掀了。

    易倾南愈发说得顺溜:“大将军露了这手之后,这才喝问,‘你这厮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那汉子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大着胆子道,‘老子的名字说出来吓死你,告诉你,老子名号叫做冷面阎罗鬼见愁,你留下钱财,老子便放你过去!’大将军哈哈笑道,‘你是冷面阎罗,我是冷面将军,我俩正好配个对,今日便来好生比划比划,看哪个更胜一筹!’说完就刷的一声拔出刀来,但见那刀雪光闪亮,一刀过去,那汉子手里的板斧就被切豆腐般断为两截!那汉子失了兵器,知道遇到了强敌,转头就逃,大将军哪能容他溜走,一掌将他掀翻在地,脚尖踏上,喝道,‘你这贼子,认得我吗?’那汉子躺在地上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冒犯大爷,求大爷饶小人性命!’那车夫过来,指着一帮人等说道,‘你们可知我家主子是谁?’众人面露惶然,一齐摇头,车夫哼了一声,自豪道,‘告诉你们,这位就是当年在沧州保家卫国战功赫赫的裴大将军!’那些人听了,吓得面如土色,纷纷磕头求饶,大将军大人大量,也不与之计较,只告诫众人各自归家,安分守己,不可再犯,如有违背,一律押送官府处以重刑。山贼们如鸟兽散,一路屁滚尿流,眨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从此再不敢出来作恶。”

    一气呵成说完,易倾南心底将自己大大佩服了一番,至于这个山贼的原型,自动漠视,忽略不计。

    底下人等听得如痴如醉,意犹未尽,见她停下,赶紧又道:“小哥,再讲!再讲!”

    易倾南哪敢停留,从板凳上跳下来,拎起篮子,微笑摆手:“不能再讲了,咱身为裴府的人,做事要低调,低调,知道不?”

    唉,要不是鉴于这身特殊的衣服,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她倒是由此想到一个极有“钱”途的职业——无他,说书先生是也。

    脑海里登时出现这么一出:小五哥一袭长衫,气定神闲坐在案前,啪嗒一声,醒木一拍,折扇合上:“诸位听众,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少年游 第二十六章 乐极生悲

    (前面还补了一章,亲们别漏看了哦。)

    接下来,易倾南的日子过得很好很强大。

    那日从酒馆出来,眼见天色不早,易倾南转进了一家客栈,就凭着这身世人皆识的衣服,不费吹灰之力就要了间客房,不花分毫,成功入住,热水热饭供应着,小二跑上跑下那叫一个殷勤。

    不过她也明白,这样的幸福生活是偷来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失去,要想在上京城里立足,还得好生思量,找个养家糊口的活计才行。

    躺在客栈的床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

    继续做乞丐?不行,别的不说,只说这张疙疙瘩瘩的丑脸,路人一见便心生厌恶,掩面而走,什么营销手段,什么乞讨技巧,全都用不上。

    说书?大庭广众,抛头露面,万一被人认出曾经是裴府小哥,铁定是当街追杀,人人喊打!

    卖花?除开上述理由,自己势单力薄,没人帮衬,也是行不通的。

    这也不好,那也不对,这副小身板,到底该干点什么?

    次日一早,易倾南就出了门,开始在上京城各处溜达,熟悉地形,打探民情。

    上京城的整体布局相当规整,基本呈正方形,城内有宫城和皇城,坐北朝南,皇权森严,居民区则是在分布城内各处,其中道路纵横交错,有宽阔的主城道,也有细窄的小巷,另外还有专门做生意的商业区——东西南三市,她去过的那家包子铺和小酒馆,就是在南市一隅。

    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大致摸清了以上情况,中途她还无意间从裴府附近经过,要不是见路人盯着自己指指点点,还险些撞到门前去,真真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跑路时不忘往那大门处回头一瞥,但见院墙高耸,朱门紧闭,门前左右蹲立一双石狮,无端显出几分威严来。

    裴府位于城西北位置,这记住了地方,往后的几天便是远远避开,晚上回客栈歇息,白天则是游走于东南两市,靠着这身衣服,吃喝不愁,相安无事。

    那打坐的功夫她又开始练习,练过几夜之后,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又有了精神与干劲,体力充沛,神采奕奕,白天走再多的路都不觉得累。

    相较于之前的逃亡奔波,这样的生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甜如蜜,唯一让人觉得美中不足略有遗憾的,是那张麻子脸。

    原本密密麻麻的疙瘩已经流出脓血,消肿结疤,配上那张黄里透黑肤色不均的脸,活脱脱像是刚出炉的烧饼上撒满香喷喷的芝麻粒!

    她爱吃烧饼没错,但从来没想过要长成一只烧饼啊!

    这还不算什么,更让她觉得沮丧的是,这天夜里关在房里沐浴,竟发现周身遇水奇痒,一挠就开始脱皮,手指宽的皮一条一条往水里掉,她原来的皮肤是黄黄黑黑的,而脱皮处的新肉则是粉红粉红的,不由得叫人联想到那慢慢蠕动的肉虫子,哪里还敢再洗,跳出来几下擦干,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莫老头明明说的是长毒疮,她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却怎么变成这样了?

    呜呜,到底要让她丑陋成什么样子?!

    到第二天天一亮,易倾南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匆出门,就近找了家医馆,冲着一位白胡子大夫而去。

    “这位小哥,哪里不舒服?”白胡子大夫面对面坐着,一脸慈祥。

    易倾南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脸上莫名长疙瘩。”又卷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臂来,“还有,脖子以下的部位一沾水就发痒,还脱皮。”

    白胡子大夫仔细查看一番,又搭了两根手指在她腕上,凝神号脉,过得半晌,轻轻看她一眼,沉吟道:“这脉象看似有些奇异……”

    易倾南吓了一跳:“很严重?”这年纪轻轻的,不会得了绝症吧?

    白胡子大夫目光微收,又探了一会,才徐徐说道:“说起来其实是件好事,你体内应该是有一种慢性毒素,具体是什么毒老夫也说不上来,但这毒日积月累积聚,也许会让你感觉难受……你这些年来没觉得哪里痛吗?”

    易倾南茫然摇头:“我能吃能睡的,没觉得哪里痛啊。”不仅没觉得痛,体质比一般少年还好些呢!

    白胡子大夫满目疑惑,自言自语道:“这就怪了,老夫明明觉得是种毒啊,怎么会没有痛感呢,难道要再积累一段时日,再大肆爆发……”

    易倾南急急打断他道:“我现在这样,是毒发的表现吗?”

    白胡子大夫微微摇头:“方才老夫不是说是好事吗,你现在非但没有毒发,而且还大大好转了,这不,长疙瘩,流脓血,都是排毒自愈的过程。”

    易倾南听得又惊又喜:“您的意思是,我没事?”

    白胡子大夫呵呵笑道:“基本没事。”

    “基本?”

    “是啊,若是老夫给你开几服清热去毒的药,加速排毒的进程,则是事半功倍……”

    半个时辰之后,易倾南捧着几只药包走出医馆大门。

    照例是挂账,账本上鬼画桃符签了个裴小宝的大名,身无分文,情非得已,只好在心里暗道,和那饭钱房费一样,是借不是骗,反正对方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去裴府讨要,等到不久之后小五哥发达了,定当加倍奉还!

    医馆离客栈其实也不远,就一条街的距离,这没病没灾的,心情立时大好,易倾南正乐呵呵往回走,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怒吼:“麻脸小子,你站住!”

    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去,只见斜对面一群服饰统一的青衣男子大踏步朝自己奔过来,个个身形壮实,气势汹汹,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大家快拦住他!”为首那人指着她,愤愤喝道,“就是这麻脸小子,这几日穿着咱裴府的衣服,到处坑蒙拐骗,毁我裴府声誉,更是毁裴大将军的声誉!大家一齐动手,别让他给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街上顿时炸开了锅!

    敢冒充裴府下人,诋毁裴大将军声誉,那还了得!

    不用多话,整条街上所有的活物,不论是人,还是狗,甚至是洞里的耗子,路边的蚂蚁,都没有半分犹豫,前赴后继义无反顾,用跑的,用窜的,用爬的,往易倾南所站的方位直扑过去!

少年游 第二十七章 不入狗窝,焉得故人

    小五过街,人人喊打!

    易倾南见势不妙,扭头就跑,小短腿扑哧扑哧奔得飞快,后面的人群也不甘示弱,不知从哪里变出些木棍铁棒来,挥舞得虎虎生风,边追边是打将过来。

    妈呀,瞧这架势,哪里是围追堵截,直接就是要她的小命啊!

    易倾南想着被抓住之后的悲惨命运,浸猪笼插竹签挖眼割舌灌辣椒水乱棒打死凌迟处斩五马分尸,吓得脸都白了,冷汗直流,穿街进巷,卯足了劲往前跑。

    身后追逐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汇合成一股庞大的队伍,有身高腿长的人,已经快要追上来,大手一抓,眼见就要抓住她的胳膊!

    易倾南忽然回头,一只药包朝那人砸过去,口中高声叫道:“给你银子!给你!都给你!”

    那人本能去接,不料易倾南乃是使的个巧劲,药包在空中翻了个筋斗,掉在地上。

    刚才她那声喊得颇响,身后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愣之下,便有好几人低头去捡,这前面一停顿,后方收势不住,捡包的人与追来的直直撞在一起,人仰马翻,跌倒一片。

    易倾南一招得手,顾不上去看,便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奔逃。

    刚转过一处巷口,冷不防斜刺里伸出条腿来,易倾南猝不及防,刚巧被绊,一下子摔了出去!

    那人一见得手,飞一般扑过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

    那人只顾欢喜叫着,却不想易倾南也是个倔性子的,岂能轻易就擒,侧头狠狠一口就咬在他手上!

    “哎哟——”那人吃痛松手,易倾南乘机跳起来,推开他又继续跑。

    这你追我逃,一路狂奔,易倾南听得背后脚步声声,知道追捕大军还在不断扩充人手,吓得真是魂都没了,奶奶个熊,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马失前蹄,倒霉透顶!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行行好,给咱小五哥一条活路成不?

    今日若能顺利逃脱,捡回小命,修庙宇塑金身烧高香磕响头,一应俱全,要啥有啥!

    易倾南两脚如飞,左弯右拐,不时避开路人的阻挠,还得躲闪那些从房舍门窗里掷出的暗器,什么臭鸡蛋,什么烂芹菜,什么破草鞋,什么脏亵裤……只有想不到,没有扔不出。

    曾听客栈掌柜无限向往地追忆,当年裴大将军班师回朝,少年名将,雄姿英发,引得街边无数少女以瓜果相投。

    而今她这待遇,咳咳,内容也差不多,只形式稍有不同而已。

    咱小五哥淡泊名利,想得开,想得开!

    街头巷尾,风起云涌,追的追,逃的逃。

    这上京城她不过是囫囵吞枣走了一遍,虽说当时大致记住了地形,但这会儿情势紧急后有追兵,心扑通扑通跳得快要蹦出来,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慌不择路直奔小巷深处,等到发觉不对,已经晚了。

    竟是个死胡同!

    面对那一堵灰扑扑的高墙,易倾南心底只有一个想法,直接撞上去,撞回那阴曹地府,找冥王问个明白,这苦难无边的岁月,究竟何时是个头?

    可惜她没那崂山道士的法术,也没那壮烈捐躯的决心,面对一大群汹汹追来之人,猛一提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古怪力道,竟是蹬蹬几下翻上墙头。

    就这么骤然悬空,易倾南自己先吓了一跳,那追兵也是执着,一个个甩开膀子也要往上爬,还有人找来了长长的竹竿,意图将她从墙头上戳下来。

    易倾南被戳了好几下,赶紧站稳,顺着围墙径直走,没一会儿就将底下人群抛在脑后。

    众人也没放弃,调转方向,朝着她远去的身影又追了上去。

    易倾南在墙头奔走一阵,见下方有个小院,院里长着棵大树,枝繁叶茂,树冠与围墙尚有三四尺的距离,便看准目标,作势一跳,居然稳稳跳到树上,双手抱着树干,飞快滑下。

    脚尖着地的刹那,方才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也跟着落了地。

    再看四周,但见一圈黑漆漆的围墙,高约两丈不止,院子里一大块空地,除了那棵大树,还有一口水井,空地这头是个院门,那头是五开间三进大屋,静悄悄的似乎空无一人。

    易倾南过去推了推那门,并无门闩,但却打不开,还听得哐当作响的声音,应当是外面给锁住了。

    原来主人出门去了,不在家。

    易倾南耸耸肩,既然没人,自己也出去不了,那就等吧。

    在院子里转了转,也没甚看头,忽听得那边屋里有异样的响声,似是什么东西在蛰伏欲动,易倾南不由得起了疑心,试着唤了声:“屋里有人吗?”

    突然间,大屋中间那道房门打开,扑出好几条巨犬来,张牙舞爪,高声狂吠,模样极是凶恶。

    易倾南只道是主人隐在屋中,不喜生人打搅,故而放出恶狗驱逐,忙不迭叫道:“主人家,我不是坏人,是不小心从墙头掉下来的,困在院子里出不去!”

    谁知那巨犬仍是凶狠狠直扑过来,只听得汪汪汪几声急吠,五头身高齿利的巨犬已将她团团围住,不住发威,易倾南见得那森森长牙,凶狠神态,心中害怕,仓皇间又丢出只药包去,谁知狗儿鼻子灵敏,一嗅便知,根本不予触碰,只呼呼吸气,似在嘲笑她的傻气。

    对不起,俺狗兄只爱啃骨头,对喝药汤没兴趣……

    易倾南看准包围圈有个空挡,嗖的窜出去,那巨犬跟着闪电般追出,她身在半路,却突然一扭身,转向飞奔,看准屋舍边上的一道半掩的小门,急急冲了进去,人还没站定,即是反手关上。

    小门里黑乎乎的,依稀是个杂物间,只有门,却没有窗户,易倾南正眨着眼睛,努力适应这幽暗的光线,忽见跟前一个模糊的黑影,慢腾腾立起来,气息微微,静默无声。

    是人?还是兽?

    易倾南心跳如鼓,手在房门处一阵乱摸,突然摸到根硬硬的东西,像是扫帚之类,定了定神,对准那黑影直戳过去,低叫:“站住!别过来!”

    那黑影闻声一僵,停顿了几秒,不敢置信地,哑声叫出来:“小五哥?”

少年游 第二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易倾南正待挥动扫帚打过去,一听这唤声,立时呆住,扫帚啪嗒掉在地上。

    “你是……石头?”

    “嗯,我是,我是啊!”黑影扑过来,抱住她哽咽低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虚弱无力,细如蚊蚋,“小五哥,你终于来了!”

    易倾南又惊又喜,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好搂着那瘦削的肩膀,不住轻拍,自己也是眼眶发热,连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上京?待了多久了?二虎他们呢?翠丫呢?”

    这不提还好,一提就惹得石头眼泪簌簌,哑着声音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呜呜,二虎和福贵被大水冲得不见了,估计是没命了,我只抓到了翠丫,当时福贵和翠丫都在我旁边,可我只救得了一个,小五哥,我对不起福贵,我对不起他……”

    易倾南想到有回聊天,说起几人水性,石头水性最佳,二虎次之,福贵就会几下狗刨式,翠丫是女孩,压根就不会,暗叹一声,安慰道:“福贵那么大的个头,你要是救他,铁定把你一起拽进河底去,两人都会没命,所以救翠丫是对的,救得一个算一个,你没对不起谁。”

    石头呜呜又哭了一会,慢慢消停下来,易倾南瞅了瞅漆黑的环境,疑惑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些狗是主人家养的?这主人家是什么来头?还有你的声音,怎么成这样了?”

    说话间,只觉得石头浑身一颤,打了个寒噤,哑声喃道:“他们……是坏人!是坏人!小五哥,快带我逃出去!快逃出去!”

    “别怕,我这就带你出去!”易倾南安抚一句,又道,“不过门外有好几条大狗,我先去引开它们……”

    “不用了,小五哥,我有办法。”石头轻轻推开她,摸索着走向房门。

    易倾南听得他走路声音也不太对,刚一皱眉,就见他已经拉开门,光线一亮,那五条巨犬果然还堵在门口,汪汪狂吠,那情势却与方才有所不同。

    石头从腰间掏出个口哨来,滴滴在嘴里吹了几下,说也奇怪,那巨犬居然立时停止吠叫,去到一边空地蹲坐下来,摇头摆尾,颇有讨好之意。

    易倾南在旁看得咋舌,奇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训狗了?”

    石头眼神一黯,将口哨收起来道:“我只会这个,这是唤它们吃食的哨音。”

    易倾南顾不上多问,赶紧推他去往那大树的方位:“快爬上去,我带你从那墙上走!”瞥见门后挂着件黑色衣服,心头一动,忙过去扯下来。

    回头过来,却见石头站着没动,只怔怔望着那大树,不由问道:“怎么啦?”

    石头抹了把脸,语音暗哑且苦涩:“我脚瘸了,别说是爬树,就是走路都成问题。”说罢慢吞吞走了两步,果然是一点一顿的,步伐很是生硬。

    易倾南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脚……怎么会瘸了?”此时光线大亮,这才看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淤青与红痕。

    石头咬唇,瞪向那边大屋,流泪道:“都是他们打的,他们好多人,用棍子打折了我的腿!”

    易倾南听得怒火中烧:“他们是谁?人呢?到哪里去了?”

    “他们是人牙子,专门在乡下掳了孩童少年到这城里来卖,男的就卖给作坊做工,女的就卖给人家当丫头,我和翠丫在河里漂了好远,好不容易游到岸边,结果遇到他们,他们就把我们打晕了抓上马车,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那屋里还关着好些少年人呢,我是脚瘸了,跑也跑不掉,才可以住在外面,顺带帮他们喂狗,打扫院子,那些人都关在铁栅栏里……”石头急急推她,“你快走,等他们回来,连你也会一起关的!”

    易倾南左右看看,忽然觉得不对,问道:“翠丫呢?翠丫没关在这里?”

    石头眼眶一红,嘶哑哭道:“他们见翠丫生得俊俏,把她卖到青楼去了,我跟他们拼命,他们就拿木棍打我,还灌我喝哑药……”

    易倾南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群王八蛋!难道就没人出来阻止吗?!”

    “他们可凶了,这周围的人都不敢得罪他们,我使劲喊救命,他们就跟人说我是他家的小儿子,得了失心疯——”石头哑着声音,一个劲将她往大树的方向推,“小五哥,你快走,去外面报官!让官兵来抓他们!”

    易倾南扯扯衣袖,又摸摸面颊,有丝发愁,去衙门报官,那她不是自投罗网么?

    但人命关天,大局为重,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易倾南下定决心,便大义凛然朝那棵大树走去,还没走到树下,忽听得院门咣当响了几下,外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锁了门的,主人家不在,没人。”

    “各家都问过了,就只剩这一户,说不定那麻脸小子躲在里面,我们要不要等这主人家回来,进去搜查一番?”

    “谁知道要等多久,万一那麻脸小子是躲别处,便趁机跑掉了!”

    “那要是就在这里面呢……”

    易倾南听得真切,不由得暗道一声天助我也,这现成的救兵就在外面,哪里需要她到那衙门去搬!

    可怎么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边有异状呢?

    正当思索,又听得外面脚步声声,沉着稳健,与之前追她的那声音却有不同。

    “不是说在抓那冒充本府家丁的小子么,怎么都堵在人家院子门口?”

    此话一出,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禀报将军,我们怀疑那麻脸小子就躲在这院子里……”

    “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这样兴师动众的做什么?全都给我回去。”嗓音虽低,却暗含威严,不是旁人,正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裴大将军!

    众人不敢有违,喏喏称是,齐齐往外走。

    易倾南一听着急了,这救兵都走了,那还了得?!

    赶紧捏着嗓子变了声音叫道:“救命!救命啊!恶狗咬人啦!”叫完又拉了石头,低声叮嘱道,“这群人会进来救你的,你脱险之后,就去那平安客栈大门附近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谁知那外间的脚步只停了一停,即被人劝说回去:“大将军有所不知,这院子里住了个疯子,成天瞎嚷嚷,我们都听习惯了。”

    易倾南简直是七窍冒烟。

    你才是疯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子!

    罢了罢了,咱小五哥舍身取义杀身成仁,敢于直面这凶险的人生,死就死吧!

    心一横,便是朝那院门冲过去,高声叫道:“外面的人听着,老子就在里面,那姓裴的小白脸,有种你就进来抓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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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二十九章 救命恩人

    一声吼完,易倾南慌忙罩上那件黑衣服,扯散自己的头发,呸呸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胡乱抹了两把,再往脸颊上又抹了两把,五秒钟搞定这些,便是火烧屁股般的蹿上大树,从原路跳上墙头,往远处飞奔。

    如此挑衅开骂,那裴大将军肯定气得没法,铁定要闯进门来,这样一来,石头和那些被关押的少年人就得救了!

    而自己,别无选择,只有撒开脚丫拼命跑!

    跑着跑着,感觉距离已经很远了,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那院门仍是紧闭,居然没人闯进来,而那院子里却站着一道挺拔轩朗的身影,正被石头紧紧抱住大腿,哭得稀里哗啦。

    好石头,倒是个不笨的!

    易倾南在心底一声赞。

    许是察觉到她回头窥视的眸光,男子黑眸微微一闪,手指勾起,轻轻弹出。

    易倾南刚转过身去,没奔出两步,就听得下方细微声响,右腿腿弯处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哎哟一声,身子一歪,从高高的墙头上直摔下去!

    这墙头比之前的院墙稍稍矮些,但至少也是一丈多高,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不断胳膊瘸腿的?!

    易倾南脸色煞白,迷糊间好似是本能翻了个筋斗,膝盖一弯,双手一扑,竟稳稳着地,完好无损!

    心头一喜,听得后方脚步声声,又有大群人追过来,赶紧扭头就跑。

    这一动不打紧,却觉右腿酸软,使不上劲,只得拖着条腿努力朝前挪。

    刚转过一个巷口,忽见路边停着辆马车,一名中年男子正站在车前与人说话,只考虑了一秒钟,易倾南当机立断,悄声凑近,趁其不备,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还没坐下,就对上一双狭长清淡的眼。

    呀,这车里竟是有人的!

    易倾南听得外间追兵奔近,忙对那人比划了个嘘声的手势,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披头散发,满面污泥,这副尊荣实在有碍观瞻,只得稍微往门边退了一点,讪讪笑道:“这上京城治安不好,大白天的有人打劫,害我摔了一身泥。”说完自己先汗了一个,话说就这身衣装长相,能将她作为打劫对象,估计那劫匪是个色盲加白内障。

    那人轻哼了一声,没有搭话。

    易倾南缩了缩脖子,用衣袖抹了下脸上的泥,又理了下理头发,自觉应当顺眼了不少,刚要找点话题来套近乎,就听得车前有人唤道:“白先生,可以走了么?”

    “走吧。”那人惜字如金,只吐出两字,便闭眼假寐。

    车轮轱辘轱辘转动,马车缓缓前行,忽然间,车厢猛然一顿!

    易倾南没坐稳,直直朝那男子扑过去,手掌刚要搭上男子的肩,就见他眼眸睁开,眉头蹙起,也没见什么动作,自己的身子就朝反方向摔了出去。

    车厢里除了两人之外,还堆放着好几只大木箱,另有花花绿绿的衣物绸带之类,易倾南正好撞在一堆衣物上,倒也不痛,就听得车外有人斥道:“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的吗,这样宽的路,为何非要挡在我马车前面?”

    “大叔对不起,我们是裴府的下人,在追一个穿灰衣服的麻脸小子,刚刚应该就从这里跑过去的,请问大叔你看到没有?”

    易倾南一听这话,吓得屏息噤声,见那男子有意无意瞟了自己一眼,忙扯了衣襟向他展示,这可是黑色,不是灰色!

    “什么麻脸小子,没看见!”中年男子哼了一声,又道,“裴府是吧,我们展家班班主前些天才被请去你们府上见了杨嬷嬷,商量筹备月初老夫人的寿辰,今日正在这店里制戏服呢,一来二去的还得修改好几回,正愁时日不足,你们还拦我的车,耽误了大事谁来负责?”

    他这一责问,追赶的众人忙不迭退开,自觉让道。

    “我们追人心切,对不住了。”

    中年男子撇撇嘴,转头过来问道:“白先生,你没被撞着吧?”

    易倾南眨了眨眼睛,神情无辜,可怜兮兮望着那男子,男子看了眼面前脏污泥泞的少年,明明是张丑陋不堪的麻子脸,却生了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羽睫颤动,潋滟生光。

    似被那盈盈波光闪了下神,男子微顿一下,方才应道:“我没事。”

    那中年男子瞪了车下众人一眼,赶着马车走了。

    听得马蹄声起,车轮滚滚,易倾南暗地舒了口气,朝那男子拱了拱手,讨好一笑:“谢谢先生相助。”

    男子面无表情坐着,看都不看她一眼。

    易倾南碰了个软钉子,也不觉尴尬,眼见一场大祸化于无形,紧绷的情绪顿时松弛下来,笑嘻嘻自报家门:“我姓易,名叫小五,先生叫我小五就好,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男子还是没回应。

    换做别人,也许早没了声儿,但易倾南就是个自来熟,小嘴啪嗒啪嗒动个不停:“先生是本地人吧,可是在上京开办学堂的?身边需不需要个书僮什么的?帮先生打扫打扫,铺铺纸,磨磨墨?先生你看我合适不,我认识很多字的,还会作诗,画画,编歌,煮饭,洗衣……”边说边是小算盘打得不停,看这人少言寡语的,心眼儿还不错,至少没把她供出去,人家叫他先生呢,看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要不就他了?

    “不是。”

    易倾南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

    真是言简意赅啊,她说了那么多,他就两字,一下子就把她后面的理想全都否定了。

    呜呜,不过是想找份差事而已……

    好在她抗压能力超强,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对方不爱说话,那她也就不鼓噪了,安心坐车便是。

    那马车行了一阵,车速缓了下来,慢慢悠悠停住了,易倾南也不赖着,当即站起抱拳,信誓旦旦道:“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将来先生若有用得着我易小五的地方,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男子仍如老僧入定,端坐不动。

    易倾南笑了笑道:“那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说完朝他挥挥手,拉开车门就要往下跳。

    “等下。”男子蓦然抬眸,沉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易倾南回头:“啥?”

    “你会修琴么?”他问。

    “修琴?”易倾南怔了下,只见车外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面色微白,眉目如画,山水般清朗轩秀,一袭绿衣宽松舒展,叫人想起湖边青盈盈的竹林,枝叶修美,随风荡漾。

    这上京城怎么尽出美男,个个出类拔萃,独具特色,真把她眼睛都看花了!

    易倾南一听有戏,也顾不得看美男了,欢喜得连声答应:“会的!会的!”

    这会儿别说是修琴,就是修航空母舰,她都会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少年游 第三十章 过河拆桥

    男子点点头:“白沐。”

    “呃?”易倾南又怔一下,见他弓身立起,赶紧先跳下车,按住车门,再伸只手臂过去,由他扶着自己下来。

    当书僮,就当有书僮的自觉。

    做着做着,忽然间有丝醒悟,别人不是唤他白先生吗,这个当是他的全名吧?他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就不知是哪个字,木头的木,幕布的幕,肃穆的穆,还是放牧的牧……

    “白先生。”那中年男子过来,刚唤了一声,突然看见站在他身边的易倾南,疑惑道,“这是……”

    易倾南满脸堆笑迎上去,自报家门:“你好,我叫易小五,是先生新收的书僮。”

    “书僮?”中年男子低喃一声,下意识望向白沐。

    “琴童。”白沐纠正一句,径直走向前方的小院。

    “好的。”中年男子回头朝易倾南瞟了一眼,心里倒是纳闷,不知怎么冒出来个琴童,只道是白沐的熟人,便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展家班的管事,姓钱名通,大伙儿都叫我钱叔,白先生是班主面前的红人,你跟了他算是天大的福气,记得做事机灵些,多学点本事。”

    “是,钱叔。”易倾南答应得爽快,今日既躲开了祸事,又找着了活计,心里也很是欢喜。

    钱通看了看她的脸,又道:“进去之后别到处乱走,免得吓到了别人,往后就跟着白先生在台后,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逛到台前去。”

    易倾南低头:“哦,知道了。”其实此话正中下怀,如今她是这上京城里人人追打的角色,巴不得退居幕后,隐身不现呢。

    白沐在前已经走得不见人影,钱通便领着她进了院子。

    这小院地方不大,不过是座寻常四合院,正对面是三大间正屋,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院子里晾着些长衫短褂之类的衣物,门口摆着几只粗瓷大花盆,盆里养着些花草,空地上也没栽树,只几名身着素衣的青年男女在练功,或马步,或压腿,或倒立。

    一名年过半百的男子身穿藏青色长袍,黑发中银丝点点,面目慈祥,静静站在廊前。

    钱通停下脚步,努嘴道:“瞧见没,那就是我们班主,鼎鼎有名的展天魁展大爷。”末了又道,“走吧,我带你过去见见他。”

    易倾南还没从周围的景致中回过神来,懵懵懂懂随他走过去,就听得钱通恭敬唤了声班主,将自己推到那展天魁跟前:“这是白先生指名要的琴童,叫易小五。”

    “班主好。”易倾南低眉顺目。

    展天魁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心事,也没怎么看她,只点头对钱通道:“好,你按惯例定个月钱,再讲讲规矩,便领去白先生房里吧。”说罢朝正屋走去。

    钱通答应着,带着她去往西边厢房,边走边问:“你以前是在哪个班子待的?”

    易倾南茫然望着他:“什么班子?”

    钱通蹙眉道:“戏班子啊!”

    戏班子?

    易倾南嘴巴张得大大的,她正说这地方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学堂呢,原来是戏班子……好吧,戏班子就戏班子,只要能找个栖僧处,安定下来,看准时机再跳槽便是。

    迎上钱通询问的目光,易倾南赶紧答道:“我没待什么班子,是自己单干的。”

    一句话把钱通唬得一愣一愣的:“竟有这样的?”

    易倾南不迭点头:“有的有的,我老家那边都这样。”

    “你老家是哪儿的?”

    “青州。”易倾南怕他再问些古怪问题,自己应对无措,急急转了话题,好奇问道,“对了钱叔,白先生在这班子里是做什么的?”她可不认为戏班子里还有专门的教书先生,所以此前的推断一开始就大错特错。

    钱通瞟她一眼,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神情:“白先生是班子里的乐师啊,什么乐器都能摆弄,什么曲子都能奏,就是话少了点。”

    易倾南陪着笑插了句:“班主的话也不多。”

    钱通摇头道:“你知道什么,班主是为下月初裴府老夫人的寿辰发愁呢。”

    易倾南在车上听得他以此为理由喝退那裴府众人,便顺着话问道:“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要发愁呢?”

    这戏班子里除了班主展天魁,其余大都是些少年人,白沐年岁稍长一点,却又是个闷葫芦,钱通大概平日没人说话,正闷得慌,此时便打开了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裴府老夫人的寿辰是下月初五,特意递了帖子,请咱们展家班去唱堂会,初五开戏,连唱三天,前几日我随班主去了趟裴府,与老夫人跟前的杨嬷嬷商议好了,定金也收了,戏码也定下了,谁知后来裴老夫人又差人来讲,说是那些戏码都听腻了,今年想看点新鲜好玩的……”

    易倾南笑道:“这要求也不过分啊,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

    钱通叹口气道:“可这些戏都是前辈传下来的,大家平日都演这个,哪有什么新鲜的?再说也没多少时日了,排旧戏都紧,更别说新剧了!”

    易倾南也不懂这些唱戏的事,想了一想,提议道:“这事当直接给编剧交代任务,让他来想办法,最好班主再定个赏罚细则,在规定时间内,编出好戏就赏,反之就罚,只要经济效益跟业务水平挂钩,说不定能激发他的潜力,写出好的剧本来!”

    钱通听得似懂非懂:“编剧?你是说打本子的吧?”摇了摇头,苦笑两声道,“白先生当初来戏班子的时候要价太高,班主又是个爱才之人,允了他过后便没余钱再养旁人,整个班子除了演戏的角儿们,白先生负责奏乐,我就置办服饰干点杂务,再有就是班主自己上场帮忙了。”

    “没有编剧啊……”易倾南心念一转,问道,“那你们平时都唱些什么戏?”

    钱通一听来了精神:“我们展家班的戏码在整个上京城是最多的,前些年宫里都来人跟班主学呢,那时的势头可红火了,只是因为打仗,朝廷下了禁令,后来禁令解除,看戏的人还是没多起来。”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道出,“赏花,七巧,江心亭,翠玉杯,春日宴,烽烟会,金银桥,青山游,渔家女,轩辕门,笑姻缘,杜鹃记,精忠传,书中仙,金玉满堂,花开富贵……”

    易倾南听他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剧目,没一个是自己知道的,便试探问道:“有没有贵妃醉酒?有没有铡美案?西厢记?牡丹亭?窦娥冤?”

    钱通迷惘摇头:“我入行这么些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些戏呢,难道是从少商国或是夷陵国传过来的?”

    竟然没有?

    这个架空的年代,很多东西都与她所知的历史不一样呢……

    一念及此,易倾南只觉有道灵光从脑中闪过,顿时豁然开朗。

    就凭这,还愁找不到活计赚不到钱?

    见两人已经走到门口,忙拉住钱通,眸子闪亮,一脸兴奋:“走走走,钱叔,带我找班主去,保管给他个大大的惊喜。”

    钱通站着没动:“你不去见白先生了?”

    易倾南大摇其头:“不去了不去了,这职业规划我已经改了,咱不做琴童了,换个更有前途的职务。”

    虽然这样多少有点不道德,但总比她到时候抱着琴一筹莫展嚎啕大哭好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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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三十一章 自投罗网

    正屋里,展天魁端端坐着,易倾南站在他跟前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美猴王?白蛇传?鸿门宴?牛郎织女?武松打虎?愚公移山……”

    易倾南说一个,展天魁就跟着低喃一声,满面迷惑:“你说的这些戏码,我还真没听说过,就不知道剧情是不是真的新鲜……”

    “新鲜,绝对新鲜!”易倾南拍着胸脯保证,“我用人头担保,此乃独家首创,整个上京城保管没一个人看过!”

    展天魁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自是半信半疑,不由得朝她上下打量:“这些戏都是你编的?”

    易倾南心里早已做好规划,点头道:“是我和我一个朋友一起编的,他现在也在上京,正好赋闲着,如果班主觉得行,我便把他找来,我们认识多年,素来默契,是最好的搭档。”

    展天魁蹙眉,看得出有丝动心,却仍是迟疑道:“近年来班子生意也不太景气,只不过才接了裴府这个堂会,以后还不知道将如何,进一个人倒也罢了,这一下子要进两个人……”

    钱通也在旁插话道:“就是,上月才刚涨了房租的,我们手里也是挺紧的。”

    易倾南胸有成竹道:“这没关系,我就和班主签一份契约,规定个七天的试用期,这开头七天只管吃住,不拿月钱,七天过后若是班主觉得满意了,我们再来具体商谈价格,班主觉得如何?”想了下,又补充道,“我这朋友人特别老实,又能吃苦,除了编剧本出点子,还能帮着做饭洗衣,养花种草,打扫院子,什么活儿都不在话下。”

    展天魁与钱通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桩买卖不亏,又想着是白沐带回来的人,便不约而同点了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易倾南暗自雀跃,这趟马车躲得好,不仅解决了自己的生存问题,就连石头也一并安顿好了。

    展天魁看看天色,对钱通道:“老钱,你把大伙儿都叫出来,跟小易认识认识。”等钱通得令远去,又转向她笑道,“白先生介绍的人,自然是没错的,只是要撑起这么大的场子,养活这么多人,实在不容易,就先委屈下了。”

    易倾南知道他说的是前七天白干活不给报酬的事,大度笑道:“没关系,所谓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是吧,班主?”其实她心里是有打算的,先舍后得,放长线钓大鱼,那裴府的堂会正好是第八天,如果自己表现出色,无法取代,到时候便有了谈判的筹码,就算价格高些,这事到临头,对方也没法再另外找人,只能答应她的条件。

    听她这么一说,展天魁连连点头:“正是,倘若戏码编得好,我定不会亏待你的。”

    易倾南含笑抱拳:“好说好说,还望班主今后多予关照。”

    展天魁见这少年样貌虽丑,说话处事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只怕是个有才学的,不觉又少了几分轻视之心,两人又寒暄闲聊几句,便见钱通领着群人进来。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班子里新来的,易……易先生,往后排戏的事情就是他来负责。”钱通简单说完,又指着那群人一个一个介绍,“这是常宽,这是裘香,这是江玉涵,这是阿德,这是小龙……”

    易倾南面带微笑,努力记着众人的名字,这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少女,素面朝天,形容倒也干净朴实,方才听展天魁说起,前几年朝廷因为边关交战,对民间娱乐下了禁令,很多戏班子都解散了,后来禁令解除才慢慢组建回来,因为行情不好,经费紧张,只得招募些新人进来,慢慢教授学戏,再一点点补充人员。

    在这些人当中,只两人身形样貌出色些,年龄也略大些,约莫十六七岁光景,一个是那常宽,长得浓眉大眼,高大壮实;一个是那江玉涵,明明是男儿,却生得眉目俊俏,身形纤细,看起来两人都应是这班子里的台柱子。

    “往后都是同事,别那么客气,大家叫我小易就好。”

    话是如此,众人还是恭敬抱拳,齐唤了声:“易先生。”

    “客气了。”易倾南赶紧抱拳还礼。

    展天魁哈哈笑道:“太好了,老钱,等会吃饭加两个菜,一定要叫了白先生来,我们几个好好喝两盅!”

    易倾南见大事搞定,心头挂念着与石头的约定,暗地着急,哪里还有心思吃菜喝酒,陪着笑了几声,便与展天魁轻声道:“班主,我还得去接我那朋友,就先告辞了。”

    展天魁挽留了几句,便也算了,只叫她早去早回。

    易倾南跟钱通要了地址,又与众人道了别,急急出门去找石头。

    来时是坐的马车,这回去却是走路,花费了不少时间,一路上又怕遇到裴府的人,竖起衣领,埋头疾走,等到了平安客栈附近,果然见得石头蹲在街边角落里,头埋在双膝上一动不动,看得她心头一喜,大步奔过去。

    “石头,等久了吧?”

    手刚触及他的手臂,不知怎的,心头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莫名不安,身体本能一扭,恰好避开了那人双手扑来抓她的动作。

    竟是一张陌生的脸!

    不是石头,只是跟石头身形相仿,衣色相同!

    还没等她做出下一步反应,背后一只手掌已经紧紧扣住她的肩头。

    “将军猜得没错,你们果然是同伙……”

    ------题外话------

    呜呜,卡文,字数少了点……

少年游 第三十二章 空手而归

    这说话声听着耳熟,正是那之前追捕她的裴府下人之一。

    易倾南暗叫不好,对方显然是提前将石头控制起来了,再在这里摆出个圈套,就等她自动落网呢!

    这个姓裴的小白脸,敢情是把她那随口骂人的话记在心上了,硬是咬住她不放,这还有完没完了?

    “大哥,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心思飞速转动,易倾南干笑着,两手揣进兜里,慢慢转过身去,对上那人得意洋洋的脸,忽然一扬左手,一大把砂土朝其颜面撒下去!

    哼,别以为她是人小好欺负,知道此行许有凶险,来这的路上她可早做了准备!

    趁那人侧头躲避,易倾南一把推开假扮石头的少年,转身就跑,边跑边是左右张望,看石头有没有在附近。

    可惜事与愿违,跑出了大半条街,也没看见石头的踪影,身后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了。

    “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儿跑!”那人人高腿长,大手伸出,眼看就要抓住她了!

    易倾南听得风声,一矮身,转了个方向,从他腋窝下方的空隙窜出,径直钻进街边一家食铺里去了。

    那人也不死心,跟着追进门来,正脚步稍缓,警惕看着铺子里三三两两就坐的食客,忽然一个身影从旁边跳出来,抄起桌上一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冲着他裆下泼过去,随后嘿嘿一笑,撒腿开溜。

    “可恶的臭小子!”裤档一片濡湿,闻着还有股子腥味,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幸好只是微温,不至于烫伤他的命根子。

    那人气急败坏追出来,却见易倾南好端端站在墙边,正笑眯眯朝自己招手,虽然心存疑虑,却还是大步追过去。

    “终于让我给逮住了——”那人刚抓住易倾南的手腕,把她往墙上一推,忽听得她低笑一声,“我可事先提醒你,你最好放了我,要不然待会下不来台。”

    那人盯着她那张麻子脸,以及黑领里露出的一截灰色,不屑哼道:“人赃并获,还谈什么条件?”

    易倾南撇撇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非礼啊!救命啊!抓变态啊!”

    那人愣了下,低吼道:“你胡说什么?”

    易倾南却是根本不理,哇哇哭起来,听在旁人耳中那叫一个惨:“呜呜……快来人……救命……”

    街上的路人闻声围了过来,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这不是裴府的人吗,可是在当街抓小偷?”

    “现在的小偷真是坏,胆子也大,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那人听着得意,手上力道渐渐加重:“听到了吧,你以为就凭你几声胡言乱语,就能逃得了?”

    易倾南暗地哼了一声,突然转过头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不是小偷,我只是路过这里,是他强行拦住我,把我拖到这里来,言辞轻薄,意欲不轨……”

    周围人自然是不信的,纷纷笑道:“人家是什么人,会对你不轨?就凭你那条件,呵呵……”那名裴府下人长得倒也端正,至于这少年,可就有些对不起观众了,别说是主动勾搭,就是倒贴怕是都没人肯干。

    易倾南大声辩道:“要是他没做坏事,那敢不敢放开我,转过身去让大伙仔细瞧瞧,看他身上都有些什么?”

    那人蓦然想起自己裆下的异状,脸色一白,忙道:“大家别听他的,这小子就是个骗子,谎话连篇,专门骗吃骗喝!”

    易倾南咬着唇,似是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没撒谎,你们看他的裤裆!”

    那人感觉众人的目光投来,死死盯着自己的裆部,甚是尴尬,只得松开易倾南,双手去掩:“你们听我说,这是误会,这东西不是我的,是他弄的……”

    “是他,就是他自己弄的!”易倾南忙打断他的话,高举双手,昭示无辜,“我还小呢,呜呜,我才十一岁。”可怎么有能力去弄一大滩那啥啥?

    众人看看这瘦弱干瘪的少年,再看看那高壮有力的男子,态度立时转变,唾弃变为同情,声援则变为鄙夷,更有大婶大妈们对着男子指指点点,神情古怪。

    “唉,大庭广众的,竟然干这勾当,丢人哪!”

    “人家还是个孩子呢,你都下得了手?”

    “要说这模样也不差啊,要不我给你说门亲事,我邻居家的女子新近丧夫,虽说岁数大了些,还拖着两孩子,但怎么说也比这个小子强啊……”

    那人被阵狂轰滥炸弄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们都误会我了,他真是个骗子!”

    回过神来再看那麻脸少年,却见她已经身在人群之外,远远朝他挥手致意。

    豆汁的滋味还不错吧,美味营养,滋阴壮阳,堪比印度神油!

    ……

    易倾南小心翼翼在周围几条街又转了转,还是没看见石头,心里愈发笃定,石头显然是落在对方手里了。

    没找到石头,还差点上当成为守株待兔的那只兔,不觉心情郁郁,慢吞吞往回走。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各家各户都掌起了灯,灯光昏黄,幽幽暗暗,却有一条街异常明亮华美,一眼望进去,橘黄粉红艳紫翠绿,各色薄纱灯笼挂得满满当当,争奇斗妍,谈笑声丝竹声不时传出。

    “绮香阁?花容坊?兰桂院?醉月楼……”那横匾上一溜名字念下来,再看看那门里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景致,易倾南心有所悟,自己这是来到青楼一条街了。

    来了都来了,正好,打听下翠丫的下落。

    大门是做生意的,自然没人理睬她,易倾南于是自觉去往后门,谁知一家一家问下来,人家要不就是态度粗暴直接驱赶,要不就是直直摇头只说不识。

    折腾了不少时辰,最终一无所获,等到走回那展家班的小院,已是深夜。

    来开门的是那叫做阿德的少年,原本亲和讨喜的圆脸上,此时却没了白天的笑容,只淡淡看她一眼,也不打招呼,插好门闩,转身就走,另一名叫做小龙的少年站在廊前,似在等他,也是一副冷淡如水的模样。

    “不好意思,我有事回来晚了,累得你们等门,真是对不住!”易倾南赶紧道歉赔不是。

    阿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拉着小龙头也不回走了。

    呃,只半天功夫,这态度一落千丈,到底是怎么了?

少年游 第三十三章 超级无敌金牌编剧(上)

    这晚,易倾南在钱通提前备好的西厢一间小屋里过了一宿,照例是打坐练功,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精神焕发,裴府那件灰衣不敢再穿,被她收在了柜子里,就穿着随手扯来的黑衣,从屋里找到个木盆,准备出去打水洗漱。

    出门就看见那江玉涵端着一盆水往这边走,便笑着打招呼:“早啊!”

    谁知江玉涵根本不理,从她身边径直而去,把水盆端正放在那边紧闭的房门外,恭敬唤道:“白先生,该起了。”

    易倾南记得那是白沐的房间,正想问问他该去何处打水,却见他一句过后转身就走,压根不给自己问话的机会,如此也只得算了。

    在院子里转了转,就遇到那叫做裘香的少女,赶紧过去询问,裘香面色也是淡淡,但终究挡不过她的笑脸,伸手指了水井的方位。

    梳洗完毕,易倾南就着屋里的一面铜镜照了照,脸上的痘印好似淡了些,没那么骇人了,看得她很是欢喜,翻来覆去又照了好一会,听到门外钱通在唤自己,这才急急出门去。

    钱通却是来叫她去吃早饭的,早饭就摆在正屋的大厅里,一张大圆桌,围坐着十来人,桌上是清粥,馒头,还有酱菜,粥用大锅盛着,馒头用大盘装着,热气腾腾,份量十足。

    易倾南刚往桌前走了一步,就被钱通拉去另一处:“小易,这边。”

    原来还开了小灶。

    是张略小的八仙桌,桌上吃食也差不多,只是小碗小碟的,显得精致些,另外还多了一碟鱼干,一碟肉脯。

    见得易倾南诧异的目光,钱通低声解释:“这是白先生要求的,他这人对吃喝有些讲究。”

    易倾南点点头,心道怪不得养不起旁人了,原来不仅是个财迷,还是个吃货!

    跟展天魁打了个招呼坐下,刚编了个理由说了石头要迟些日子过来的事,但见裘香端着个托盘过来道:“白先生说不喜欢人多,就在屋里吃。”

    对此举动,众人连头都没抬一下,大概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

    展天魁目送裘香端了早饭出去,这才转过头对易倾南道:“白先生的确是个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是生怕怠慢了他啊……”

    易倾南笑着附和:“是,班主独具慧眼。”

    一顿饭吃完,少年少女们在常宽和江玉涵的带领下去院子练功,展天魁前往督导,钱通去唤厨娘来收拾,又沏了一壶茶上来,易倾南知道,该开工了。

    其实她哪里懂什么编剧,只不过是仗着前世知道些曲目,听过些段子,可这具体要表演出来,唱腔曲调,武打动作,这个中细节,还得靠班主和乐师一起编排敲定。

    正想到这里,就见钱通一个人进来,低声道:“小易。”

    “钱叔,有事吗?”她忙站起来。

    “没事,没事,你坐。”钱通按她坐下,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个小子没找你麻烦吧?”

    易倾南一听留了心,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说谁啊?”

    “就江玉涵,阿德,小龙他们几个。”钱通讪笑道,“都怪我,昨日他们来打听你的来历,我不留神说漏了嘴,哎哎,他们大概觉得你是白先生介绍来的,说好是琴童,却摇身一变也成了先生,嗯,那个,确有些那个……”

    “不公平是吧?”易倾南微微一笑。难怪这群少年对自己不理不睬态度骤变,原来是在为白沐打抱不平,就连这钱通,怕也是这样的心思。

    说到底,就是不信她真有本事,能编出好戏来。

    也是,就这瘦弱的小身板,黄黑的麻子脸,愣头小子,乳臭未干,没法给客户带来更多的信任感。

    再有便是,新人嘛,终归是要受点欺负的,她倒也想得开。

    钱通不防她说得直白,忙予以否认,把话题岔开了去,两人闲话了好一会儿,才见展天魁与白沐一前一后走进屋来。

    白沐手里握了把胡琴,一坐下就低头调试着手中的弦瑟,胡琴在他的手中发出原始朴素的音符,却又极其悦耳动听,时而浑厚,时而柔美。

    一曲终了,展天魁鼓起掌来,易倾南与钱通也跟着鼓掌。

    白沐面无表情,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着展天魁道:“勉强修好,能用。”

    展天魁笑道:“正好,三天之后在城南有个堂口,派得上用场。”末了又转向易倾南道,“这回要演三场戏,我寻思着,演两场旧戏,再排一出新戏,小易啊,你和白先生是旧识,这会儿好好配合,定要排出个出彩的戏码来!”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排出好戏就留下,倘若不成,对不住了,您就乖乖走人吧。

    还好,白沐听了这话,对两人关系也没否认,捏着张干净帕子,专注擦着胡琴,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钱通则是拢着袖口立在一旁,默然无声。

    易倾南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不觉有些胆怯,但想想石头,再想想翠丫,胸中又豪气顿生,重重点了头。

    “我会尽力,三日之后见分晓。”

少年游 第三十四章 超级无敌金牌编剧(中)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三天就到了。

    城南宋老爷家娶媳妇,流水席摆了整条街,还在府外的空地上搭起个高台,请了展家班来唱戏助兴。

    这宋老爷算是个土财主,早年靠小本买卖起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单在上京城就有好几家铺面,米行布庄都有涉及,还在城外有一大片果园和鱼塘,宋老爷平时也没什么喜好,就爱听戏,又喜欢热闹,是个出手阔绰的主。

    这厢新人拜完天地送入洞房,那头好戏也在台上开演。

    戏码是主家早前亲点的,都是些当地百姓耳熟能详的折子戏,班子早演过百十回了,自是驾轻就熟,圆满无暇,不时赢得台下阵阵掌声。

    随着曲调变化,又一个戏《买脂粉》开始,负责上场门的钱通将帘子一挑,戏服装扮的江玉涵便踏着花旦的小碎步轻轻盈盈的舞上台来。

    抬头,亮相。

    目光莹动,顾盼四围。

    虽是男生,却也娇俏可人。

    “好!好!”

    “好扮相!”一个挑帘彩。

    展天魁在台下听着这喝彩声,也禁不住捻须微笑。

    江玉涵年纪不大,却已是班子里的名角,只见他右手握团扇,左手拎绢帕,兰花指轻轻翘起,腰肢扭动,身影飞舞,宛若花间的彩蝶,将个扮演小姐的裘香生生比了下去。

    “哎呀,已经到了这般时候,这卖脂粉的怎么还没来呀?”小嘴一撅故作焦急,又怕小姐心焦,转瞬又笑脸绽放,来宽慰主人。

    “这么着,我呀,接着给小姐……”将彩帕抛向空中,又利落的接住,眼儿媚,笑吟吟,“报花名!”

    春夏秋冬,一月直到十二月,屋里屋外清晨黄昏,各样花名一一报来,鬼灵精巧的丫鬟自问自答,甚是忙活:“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香,脸上搽的是桃花粉,口点的胭脂是杏花红……”

    本来这唱腔稚嫩,略有不足,但经过台边胡琴的伴奏,平添了不少韵味,音色也被带得明亮柔美起来。

    易倾南此时也在台边,看着白沐专注奏琴的侧影,台上唱腔稍停,摇扇,抖绢,水袖,圆场,动作连绵,台边琴声不断,如小溪流水,清凌欢快,又似平湖微波,飘逸风扬。

    白沐奏完一曲,放下胡琴,却又拿起把琵琶,叮咚弹奏起来,声如银铃碎玉,引出那台上小姐开唱一段四平调。

    饶是她这外行人,也听出这白沐技艺高超,且甘做枝头绿叶,硬是将那一朵朵小红花扶将起来。

    这样的人,居然只当个戏班子的乐师,真是大材小用了,也难怪他眼高过顶,不好相与。

    不知不觉一出戏快唱完,钱通轻声催促下一出戏的演员开始候场,说话间就见两人一虎出现在跟前,左首那人是常宽,穿一身崭新的纳红绣袄,戴一顶白色范阳毡笠,打着绑腿,拿根哨棒,粗眉红面,英武威风,右手那人是小龙,青衣青帽,圆脸小眼,手里捏着张抹布,两人中间蹲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老虎,头罩一摘,却是阿德。

    “易先生,你看我这扮相如何?”常宽哨棒横胸,问道。

    这三天下来,易倾南心里牵挂石头兄妹,吃不好睡不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被众人看在眼里,只当她是排戏给累的,对她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观,像钱通,像常宽,态度亲切多了。

    易倾南拍手笑道:“挺好的,台词动作都记熟了吧?”

    常宽点点头:“记熟了。”旁边的小龙和阿德见她目光转过来,本不予理会,却碍于现场人多,也只好跟着点头。

    钱通听着前台动静,又一声催促,两人一虎以及扮作酒客的演员都去往幕布边上,易倾南这才对着白沐诚恳开口:“这几日多谢白先生了。”

    本以为白沐也跟众人一样,对自己过河拆桥的行为深恶痛绝,也做好了被他暗中挤兑白眼相向的心理准备,谁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那日自己简单说出想法,勾勒剧本,后期制作便被他毫无怨言,一手包揽。

    剧是名剧,戏是好戏,这点不能否认,只不过以她这半壶酒的水准,只能减少唱腔唱段,增加动作对话,并美其名曰,西洋剧。

    展天魁看过编排之后倒觉新鲜有趣,借着这宋老爷家唱堂口的机会,赶制出了戏服道具,三天里加班加点排练,终于登台开演。

    这三天里易倾南守在戏班大院,早起晚睡,守着排戏,不论对白动作,还是戏台布景,甚至行头道具,都是亲力亲为把关,忙得不可开交,中途休歇时还几次溜出去,打听石头和翠丫的消息。

    可惜,只听说前几日由裴大将军亲自带队,抓了一伙为非作歹逼良为娼的人牙子,至于那些被拐卖的少男少女送去了哪里,却没一个确切的说法。

    而寻遍了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腿都跑断了,嗓子也问哑了,还是没找到翠丫。

    前思后想,要想在偌大的上京城里找出这一两个人来,真是难于上青天,看来别无他法,只能是将宝押在月初的裴府堂会上了,或许石头被那裴大将军带回了裴府呢,又说不定石头知道点翠丫的事儿……

    所以这次城南唱堂口,开门见红,至关重要!

    思绪拉回来,江玉涵与裘香已经唱完下场,白沐仍是静静坐着,没答她的话,只信手放下琵琶,又拿起了锣鼓。

    只听得当当作响,人未出场,先来了段快书似的旁白:

    “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郎。

    那武松学拳到过少林寺,功夫练到八年上。

    回家时大闹了东岳庙,李家的恶霸五虎被他伤。

    打死了李家的恶霸五只虎,这位英雄懒打官司奔了外乡。

    在外流浪一年整,他一心想回家去探望。

    辞别了结识的众好汉,把那包袱背在了肩膀上。

    手里拿着一条哨棒,顺着个大道走慌张。

    无非是走了今日盼明日,这一天来到了阳谷县的地界上。”

    呛呛呛……

    一阵阴锣敲响,大幕拉开,远处山岗石凳,近前一棵大树上挑着面黄布条旗,上面写着五个大字:三碗不过岗。

    树下几张条桌,摆着碗筷杯盏,几名酒客正喝得热闹。

    台下观众伸长了脖子观看,只觉耳目一新,啧啧称奇,忽然又是锣鼓敲响紧密齐奏,一名红缃白笠的武生大步奔上前来,端的是雄壮高猛,威风凛凛,甫一亮相,就博得满场喝彩,掌声如雷。

    易倾南在后台听得真切,与钱通对望一眼,皆是面露喜色,她却不知,那戏台对面的巷口,远远的,悠闲走来两人。

    锦衣华服的某人闻听这震天声响,一扬眉,笑道:“前方好生热闹,走,陪本王过去瞧瞧。”

    被他拉住的那人却是一脸漠然,拂袖甩开:“没甚好看的,过几日我府里也要唱堂会,到时候你来住下,一次看个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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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