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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凌云志异txt下载     凌云志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一章 出发

    皇帝宣布了由风无痕亲自前去西北主持会盟的消息之后,整个京城顿时又是一阵忙乱,有心人自然琢磨起先前皇帝急于立储的用心来。皇族亲贵们则是更加紧张,三五成群地隔日便要碰一次头,而来往东宫的官员则更多了。此时此刻,谁不想趁机从这位太子爷口中再套一点什么话出来。只可惜风无痕没有那么好的兴致,除了几个熟络的官员之外,其他的人全都被范庆丞拦了下来,借口则是光明正大得很——太子殿下远行在即,外人不得打扰。

    东宫詹事府的官员正如风无痕所料那般,皇帝全然准奏了他报上的名单,自然,范衡文和李均达的名字让不少朝臣诧异不已。毕竟,此次到任少詹事的左晋焕还有一个已经升任江苏巡抚的老爹,而且出仕至今,一直是宦途坦荡,而范李两人却是名不见经传,此次越级升迁左右春坊庶子,不啻是为将来的前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一时之间,京城中关于两人的流言纷纷,谁都知道又有两个青年才俊即将前程似锦。

    不过,这两个新贵却没有那等觉悟,相比他们治理一县一州之地的轻松自如,詹事府的差使远远不如想象中那般容易。倒是左晋焕比两人上手快得多,时时提点一阵,让范李两个科场前辈分外窘迫。虽然詹事一职最终由皇帝委任了左都御史冯之繁兼任,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老人连监察院的差使都多半撂给了鲍华晟,哪里还会管这档子闲事。因此,左晋焕这个少詹事便担负起了东宫属官的所有事务。

    不过风无痕最头痛的却是自己将来不在京城的时日,到时詹事府这些官员是否能压住阵脚还很难说。左晋焕自知自己在京里头交游有限,那些大员没几个熟悉的,因此趁着这位太子还有些功夫的当口,死缠烂打地磨着风无痕带他引见了不少人物,至于萧氏一党的几个中坚人物更是全都攀上了关系。而贺甫荣的府邸他也亲自去拜会了一次,也算勉强结识了贺莫彬这位户部左侍郎。

    因是会盟,理藩院尚书虞荣期自然是一并随行,而为了表示对库尔腾部的重视和拉拢,皇帝又从诸王之女中挑了一位相貌出众,人品大方的女子认为己女,命礼部册为清宁公主,赐婚给正好丧偶的赖善作为继室。而同行的还有三位有着郡主封号的宗室亲贵之女,若是会盟顺利,其中一人便会许配给准噶尔的客图策零,至于另两位则是许配草原另两大部落索图部和萨克部的两位亲王。作为交换,蒙古的这三大部已经将几位身份不凡的子弟和女子送进了京城,皇帝已经下旨将这些人配与宗室中的适婚子弟以示笼络。

    虽然凌云前几代君王在每次会盟时不过是遣大臣前往,但眼下的局势不明,再者准噶尔野心愈来愈大,另外草原上被其收买拉拢的部落不知有多少,皇帝不得不让风无痕亲至,以昭显朝廷对此事的重视。最要紧的是,皇帝已经有心禅位,便不得不让儿子再建功勋,如此虽然冒险,但若是一朝功成,风无痕凯旋的时候便能顺理成章地命礼部筹备大典,那他也就能安心了。

    风无痕此时正在东宫作最后一点准备,海若欣等四女曾经经历过他去敬陵的这段时日,因此虽然心中不舍,但面上却还是撑住了。倒是庶妃平氏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心中难受。她在上次跟去敬陵的四个侍女中是最低调的一个,谁想却在其他三人动静皆无的时候怀上了孩子,此次借着风无痕登上储位的光,她一跃从丫鬟变成了庶妃,而且还得了名分,自是最担心主子有什么差池。她自知位分低微,也不敢开口言语,只是低头揉捏着手中帕子,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风无痕的心思自然不可能落在她的身上,他摸摸底下三个孩子的脑袋,亲昵地在他们耳边咕哝了一阵,顿时,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便兴奋起来。虽然他们和父亲相处的机会极少,但各自的生母还是老在他们面前叙说父亲的形象,无非是风无痕有多威武之类的。转眼最大的一对龙凤胎姐弟霁月和浩扬已经七岁了,而海若兰之女如依也已经五岁,而海若欣和越起烟却仍旧无出,此时的脸上不由都有几分黯然。

    安慰了自己的三个孩子之后,风无痕的目光不由投注在了一旁的风浩容身上。尽管收养这个孩子不过是为自己造势,但每次看到这个孩子漆黑不见底的瞳仁,风无痕就有几分心悸的感觉。然而,孩子终究是孩子,风无痕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教导好这个没有父亲照顾的侄儿,因此他面上待这个孩子极为亲切和蔼。

    “浩容,你已经是十岁的大人了,孤的这些儿女们都还小,你平日也照顾他们一些,读书上进的话孤也就不说了,想必你知道进退。若是想你娘了就回王府看看,不用藏着掖着。总而言之,你是五哥留在世上的唯一一点骨血,千万不要自误。”

    那孩子也不点头,只是怔怔地瞪着风无痕,许久才迸出一个字:“好。”旁的就再也不多说了。

    一旁的海若欣眸子中透着一缕寒光,这几天虽然其他三女都多少去探视过这个孩子几回,她却只是去了一次,而且不过是淡淡地说了几句话就回转了来。她虽然在人情世故方面远不如越起烟和红如,但看人却是极准。这个孩子虽然年幼,但那神气却非同一般,五皇子风无昭的去世若是说和自己丈夫获封皇太子没有半点关系,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因此她宁可揣着一份怀疑,否则到时让孩子算计,那事情就太可笑了。她已是打定主意将这个孩子栓在自己身边看着,这种孩子的心性已被多年的屈辱生涯玷污,要纠正便得费好大一番功夫。

    到了上路的时刻,此次相送的却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虽然前几次他都是让珉亲王风珉致代为送行,但此次事务非比寻常,风无痕身份也不比往昔,因此皇帝也顾不上自己身体不佳,执意送到了郊外。虽然西北大营驻扎有数十万大军,但皇帝犹自担心路上有什么闪失,因此特意从丰台大营调来了一千精兵护送,而展破寒为表示郑重,也让心腹展容随行。他虽然离开破击营已久,但展容和那些营中将校都相熟,若是有什么万一还可以见机行事。

    “无痕,西北有萧云朝在督军,他也是大学士,此次会盟你就把他一起拉上。虽然萧云朝这个人似乎没有什么大见识,但为官多年,在审时度势方面总还是有些心得,所以你有时不妨听听他的意见。”风珉致趁着无人注意,低声对风无痕道,此时此刻,他更像一位长辈,就连称呼也忘了上下之分,直到话说完才觉察到自己的失礼。

    “皇叔祖放心,我记下了。”风无痕微微一笑,重重地在风珉致手上捏了一下,显然并不在意。“此次我离京没有带自己府上的幕僚,而是把萧府养的那几人全都带上了,无非就是为了这个意思。”他见时候已是差不多了,这才走到皇帝面前拜别。刚才的一举一动,他知道父皇都看在了眼里,此次一别最为凶险,因此父子两人沉默良久,皇帝才勉强说道:“无痕,此去路途遥远,你自己珍重。”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负重托。”风无痕语带双关地道,随后深深俯首行了一礼。

    皇帝目视着车马逐渐远去,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连忙用丝帕捂住嘴。几声过后,他疲惫地取下了那帕子,看也不看就塞进了怀里。他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若非明方真人用针石拖着,怕是根本就熬不过来。虽然平日在百官跟前他总是一副康健的模样,但在心底,他却是盼着日子过得慢一些,好歹也让他安排完一切再走。

    皇帝刚才的举动虽然看似随意,但有心人还是看在眼里。毕竟如今的情形特殊,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几个大人物身上,比如说这次跟来的何蔚涛,他就清清楚楚地发现了皇帝刚才将丝帕捏在手里时露出的一缕鲜红,那种触目惊心的红色让他心惊肉跳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而其他几个心细的朝臣也发现了一点端倪,但面上都是不露毫分。

    年嘉诚心思重重地坐在车中,虽然旁边的几个同伴都在极有兴致地谈天说地,他却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自从进了萧府为一幕僚,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出京城了,成天都是聚在一起审视局势,若非时时提醒自己,他都几乎忘却自己也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

    可惜,虽然外人看他们风光无限,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萧云朝对于自己这些幕僚的态度。那是一种漠视,虽然萧云朝面上总是还对他们客客气气,但要说信任,却是还不及府中那些其他善于奉承的清客。若非皇后萧氏时时派人送来赏赐和赞赏的话语,但要伺候这样一个主子,年嘉诚却多少有些不忿。

    这次风无痕讨了皇后的懿旨将他们都带了出来,年嘉诚便有一种冲动,与其在萧府继续消磨岁月,还不如投靠了这位风头正劲的太子殿下。须知萧府如今虽然鼎盛,平日里几乎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极盛之下必有隐忧,将来怎样却要看风无痕的心思了。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的事情还是现在预作打算的好。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二章 教导

    由于此次前去西北的队伍浩大,因此行程便怎么都快不起来。不说队伍里的那四位身份尊贵的女子,便是庞大的军队和随从也使得路过的州县疲于应付。可是,谁都知道队伍中有风无痕这位当朝太子,哪个州官县令敢应付差使,不由都拿出十万分精神巴结着。毕竟先前詹事府已经有了先例,若是能对上太子殿下的缘法,那飞黄腾达无疑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然而,这却苦了风无痕,不说路过的州县父母官,就连邻近地方的官员也全都涌过来巴结他这个太子,竟是让他忙得精疲力竭。虽说他可以推故不见,但为了给人一个亲民的印象,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和那些龌龊官吏周旋。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些风骨不凡的官员。路过普定县时,那位县令就去巡视了河堤,直到接报后两个时辰才满身是泥赶了回来。虽然随从的理藩院尚书虞荣期大为光火,但风无痕见这位一县父母官泥泞不堪,脸上大汗淋漓的模样,又瞥见那一双粗糙不堪的手,他看便知这位县令不属于那种养尊处优的官员,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好感。

    对于这等百姓称道的官员,他不仅一句重话都没有,反而好言劝慰了几句,让这个因为执拗脾气而不得升迁的县令心中极是妥帖。也正是因为如此,风无痕记下了这个县令的名字,这种人虽不能用于庙堂之上,但治理一方之地还是极其稳妥的。不过,一路经过的州县之中,似这等官员竟是极其罕见,一张张几乎无二的阿谀嘴脸让风无痕着实厌烦了一阵。

    清宁公主风凡珂虽然出身皇族,但家世却不过普通,父亲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郡王。此次皇帝命皇后萧氏在宗女中遴选了几次,身家清白,仪容端方的她便得了青睐,不仅萧氏亲自将她认为己女,又晋封了公主,便连她的父亲也沾了女儿的光,在太常寺兼管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差使。然而,一个妙龄少女远嫁蒙古,而且还是赖善这样的老人,不免让年少的风凡珂黯然神伤,因此她在途中几乎一言不发,眼看着便一天天消瘦了下去。

    风无痕和这个堂妹先前并没有见过,但此次他责任在身,势必不能坐视风凡珂这般郁郁下去。凌云皇族和蒙古诸王几乎是世代联姻,就连当今皇帝的生母孝慈皇后也是蒙古库尔腾部的贵女,现任亲王赖善的姑姑,让草原上奔放惯了的女子嫁入深宫,这也同样是一种折磨。不过,身为王女,她们的命运早就不由自主,因此即便风无痕心中怜惜,却仍只能按照祖制办事。

    这一日傍晚歇息在驿馆的时候,四个皇族贵女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一起。此去西北大营只有十天不到的路程,她们在行前早就被宗人府派人教导过,深知中原蒙古习性不同,因此便在一起想象着将来的岁月。除了年岁最长的平昭郡主风凡琳尚能自持外,其他三女说着说着便垂下泪来,其中风凡珂最为凄楚。无论是准噶尔客图策零还是索图及萨克部的两位亲王,都是正当壮年,而她嫁的却是老头子,想到今后再难面见父母,她的心便若刀绞一般。

    风无痕才到门口便听得了一阵抽泣声,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只得示意身边的小方子进去打个招呼。里边的四女听得太子殿下驾到,不由都有些慌了,她们脸上的妆容都被眼泪冲得一片糊涂,怎能以这副模样相见?她们忙不迭地令侍女稍稍替自己补妆之后,这才盈盈立了起来迎接。

    “臣妹叩见太子殿下!”四女参差不齐地跪下请安,嗓音里犹带着几缕凄意。虽然男女有别,但太子乃是君,再者风无痕此来的用意不言自明,她们心中都有些紧张。

    “都起来吧,今日就当是兄妹相见,你们不用那么拘礼。”风无痕的目光一一从几人脸上扫过,她们各异的神情立时收入了他的眼底,“四位皇妹此次离京远嫁,心中的悲楚孤都知道,不过,一味地想着坏处总不是办法。像适才这般大放悲声,若是传扬到那些王爷耳中,不免就看轻了我凌云的女儿。”

    风凡琳瞥了一眼其他女子,便勉强微笑道:“皇兄愿意宽慰她们自是最好,身为天家女儿,身不由己的道理臣妹还是懂的。古有昭君出塞,如今朝廷用联姻羁索蒙古诸王,这是本朝一直的国策,臣妹既然身在皇家,吃着朝廷奉养,婚姻大事同国事连在一起也早有准备。”话虽如此,她的脸上总还有几分不自然,但这番说辞已是让风无痕大吃一惊。

    在远嫁蒙古的四女中,风凡琳的年纪最长,容貌也不甚出色,但她是庄亲王的侄女,又尚未婚配,因此皇后遴选宗女时便把她也选了进来。风无痕仔细地打量着风凡琳,心中已是有了定计,似这等聪慧的女子,嫁到准噶尔是最合适的,若是换了旁边那两人,恐怕在那里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凡珂。”风无痕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风凡珂,“四女之中,你的身份最为贵重,须知库尔腾部乃是草原第一部族,朝廷一直都极为重视,否则此次也不会为你晋封,你若是明白这些,就该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凡珂,留在京城固然可以常伴父母身侧,但是如今局势纷乱,若是你的夫婿一朝不慎,也可能累及家人,还不如远嫁来得尊贵。库尔腾亲王赖善虽然并非你的良配,但他看在朝廷面上,一定会给你与身份相配的尊荣礼遇,草原的人比中原心胸更为宽广,你到了那边也就知道了。”

    风凡珂毕竟是从小就被灌输了女训女则的大家闺秀,先前心中并不愿意,但在皇帝和皇后面前答应此事,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点妇德。此时风无痕将家国的帽子扣下来,她又怎敢再有他想,当下就低头轻轻应了一声。不过,答应归答应,她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风无痕又转向了其他两个女子,言语便没有那般顾忌了。“你们要嫁的是蒙古顶尖部落的亲王,不是那等小角色。若是留在京城,按照朝廷律例,尚主的臣子不等居于六部堂官之职,不得位居宰辅,你等的夫婿又能有什么出息?再者索图亲王和萨克亲王都是正当盛年,又有哪点配不上你们?以后把这样的脸色都收起来,否则若是被人诟病我凌云女儿不识大体,就连你们的父母也脸上无光。”

    那两位小郡主都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平日在家里也是娇养的女儿,被风无痕几句话就吓住了。回想起已经出嫁的几个姊妹,她们的脸色也随即缓和了下来,凌云的公主郡主极多,嫁得如意的却着实没有几个,她们留在京城也得由皇帝赐婚,说不定还不如这次的联姻。毕竟都是小女孩,因此风无痕又劝慰了两句之后,她们的脸上竟露出了几许笑意。

    总算安抚了四女,风无痕走出房门的时候不由吁了一口气。回房之时,他突兀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孤刚才的话是否过分了些?”

    小方子环视左右,发现主子是和自己说话,不由愣了神,半晌才迸出一句话:“奴才见公主和三位郡主都已经搁下了心事,殿下开导的没错。”其实他的心底却是有些同情那几个女子,不过她们自打从娘胎出来就得享尊荣,那皇帝要将她们远嫁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天家给了她们富贵,她们便得付出终生,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她们其实都还是孩子。”风无痕又叹了一口气,“和这些长在王府中的天之娇女说什么大道理都没用,倒是像孤这样吓唬一下,说不定还有些效果。老是用女训和女则羁索这些皇族贵女其实远远不够,依照孤的想法,对于这些注定要嫁到蒙古去的宗室女子,若是从小教她们如何辅佐夫婿,一定可以让蒙古更为乐意和我凌云联姻。”

    小方子倒是没想到主子一瞬间转过了这么多念头,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没自己插嘴的份,因此只是应了一声便闭口不言,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风无痕身后。

    刚走到自己的那个院子,风无痕便发觉一个人影在那边踱着步子,脚下不由一慢,身后的小方子措手不及,几乎撞了上去。那人也察觉到有旁人到来,倏地回过了头,忙不迭地跪下行礼。

    “学生叩见太子殿下。”年嘉诚朗声请安道。他已是在这边徘徊了许久,由于风无痕事先的关照,他们这些幕僚无不进出自由,因此他才能轻易进到这里。“冒昧求见,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风无痕曾经听母后萧氏提过这个人,再加上又曾经在萧府见过此人一次,不由留上了心。“嘉诚,你起来吧,孤知道你不会没事过来叨扰。”他微微一笑,目光在对方脸上打量了好一阵,这才继续道,“到房里说话吧,也让孤见识一下你这个萧府第一幕僚的本事。”

    年嘉诚的脸不由涨得通红,但一见风无痕认真的神色,他便醒悟到这位太子殿下并非在嘲讽自己。萧云朝就是去西北也没有把他带上,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不啻是一个打击。但如今却是不同了,只要能博得风无痕的赏识,远比在萧府作一个名不副实的幕僚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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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三章 详谈

    经过一夜的详谈,第二日启程时,年嘉诚便荣幸地获准和风无痕同坐一车,这种殊遇让其他的几个幕僚啧啧称羡。不过他们都和年嘉诚交好,因此尽管在那边挤眉弄眼,心底却在为这个年轻人高兴。毕竟年嘉诚岁数还小,若是在萧府这样不尴不尬地混着,那今后的前程就全耽搁了。

    “小年,昨晚你曾经说过,贺莫林如今被你们收留在萧府的一处庄子里?”风无痕饶有兴致地问道,虽然只是一晚上的功夫,但他对于年嘉诚已是有相当的好感,毕竟彼此年纪相仿,因此甚至也学其他人那般唤他作小年。特别是年嘉诚尽管也属于年少老成的那一类,说起话来却还是带着几分意气,比起那些中年人便要爽利很多。“身为萧府幕僚,你当初就不怕别人责怪你们自作主张?须知贺莫林身份尴尬,可不是寻常纨绔子弟。”

    “殿下,若是寻常纨绔子弟,学生也犯不着用那等水磨功夫。”年嘉诚和风无痕有些熟稔了,说话便也不再吞吞吐吐,顾忌万分,“贺甫荣当年是让这个儿子代父受过,虽然贺莫林的胡作非为确实让皇帝恼火,可他去甘肃军前效力了几年,什么苦头都吃过了,回去却还得看家人那幅嘴脸,一个花花公子出身的人又怎会受得了?贺家起初没有好好管教儿子,到末了却还是不知安抚,贺甫荣真是枉为一任权臣!”话出口之后他才察觉到了自己过于偏激的态度,不由脸色大变,一个微末小民妄议朝中大员,若是风无痕有心追究,那罪过就大了。

    “你这话说得在理,孤不会在意这些。”风无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才将目光集中在了手中书卷上,再也不曾言语。年嘉诚忐忑不安地偷眼看着这位太子的神情,心中却始终安定不下来。昨夜他和风无痕秉烛夜谈,彼此似乎都很满意,但他远远不满足这些。权贵之流的驭下之道往往是高深莫测,若是他以此自矜,恐怕将来连如何死都不知道。而且这位太子身边还有其他得用的人,他并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得蒙重用。

    整整一个上午,风无痕一直在翻阅着手中那本厚厚的《资治通鉴》,目光几乎没有向年嘉诚扫过一眼。身为太子,他的车马当然是无比奢华,不说外边拉车的四匹骏马都是万中选一的货色,就连这朱厢大车也是额外的富丽堂皇,足足能容纳五六个人。虽然总有些颠簸,但小方子却一直跪侍在风无痕身侧,时刻听候着差遣。足足两个时辰下来,年嘉诚已是如坐针毡,他又不敢逾制,只能强自耐着性子。

    “小年,你是一个既聪明又有才干的人,但你的阅历还浅了一些。”风无痕突兀地说了一句话,打破了车厢中那种难言的静寂。只见年嘉诚诧异地抬起头来,略有些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

    “贺甫荣这等极品权臣的心思,不是你我轻言揣测便能摸透的。”风无痕随手搁下手中书卷,这才目光炯炯地说道,“为人父母者自然当尽力教导子女,不过龙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贺甫荣的长子和次子都算过得去,独有幼子顽劣,无非是当年疏失而已。况且当初并非他想让贺莫林代父受过,而是父皇亲自发落,那贺家起复之后,循着圣意,便绝不可能轻易对幼子露出疼惜,否则岂不是对人言不满皇上责罚?”

    年嘉诚听得冷汗淋漓,他并非名门显贵出身,自是不明白其中干系,如今听风无痕一一道来,他已是清楚了大半。怪不得当日收纳贺莫林时,对方曾言其兄长赠之以随身玉器,想必贺家也是希望这个儿子在外头再避一避,谁想到贺莫林居然因怨生恨,竟不惜和家中反目。

    “你先前既然坦白了曾经利用贺家帮助舅舅谋夺过宰辅之位,孤在此便不得不说一句,你这一计虽然是为了萧府能脱离困境,却是一步极险的棋。以贺甫荣胸有山川之险的城府,怎会让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轻易探知家中隐秘,又怎会因为这个儿子而轻易掺和进一滩浑水?他当日之所以一反常态地搅了进来,无非是见有利可图而已。那个时候墙倒众人推,否则,你以为他会和海家过不去?”风无痕又是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

    年嘉诚从未想过自己的设想居然如此浅薄,抬头见风无痕似笑非笑的模样,他便感到一阵惭愧。“太子殿下,学生自诩算无遗策,今日才真正领教了。往日学生实在过于自负,行事也屡屡乖张,所幸萧大人一直不理会,若是换作别个东翁,恐怕早就将学生开革了。”

    他许是回想起了自己在萧府的多年经历,“学生早年中举,会试却名落孙山,托庇于萧府之后,却得了娘娘看重,也算是异数。无论是节下的赏赐还是平日献策,总是能得皇后娘娘赞许,因此自视愈高。现在想来,天底下能人不计其数,学生却连科举这道关坎都未迈过,又岂能奢谈国事?今后学生一定用心读书,这用谋一论还真是差得很远。”

    风无痕并未反驳,微微点头后又建议道:“寻常大员府中所用幕僚都是年长稳重之人,就是为的他们阅历丰富,不易出纰漏。不过,孤还是很看重你的品性,此次随行去西北事毕,孤就去向舅舅讨了你过来,保举一个功名后,你入仕几年之后便知其中深浅。以你在萧府多年参赞政务的经验,想必十年之后便能不同凡响。”

    年嘉诚心中大为意动,面上却丝毫不肯露出,唯恐被人看轻了去,只是起身深深行礼道:“学生若有所成,全靠殿下栽培。”

    一路旅途劳顿之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萧云朝钦差行辕的所在地龙青县。萧云朝早从探马那边得了消息,因此率着自己这边的一众属官迎出了城外,至于那些正驻扎在城中的将领则是也一同跟了出来。毕竟来人身份非比寻常,他们不过是微末武将,若是能攀上当朝太子,将来的仕途无疑能少很多波折。

    “卑职等叩见太子殿下!”众人见风无痕下车,便齐齐跪地请安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唯有萧云朝皇命在身,待风无痕命众人起身后才大礼晋见。

    “殿下总算来了,微臣在西北这地方窝了快两年,总算盼到了清净的时候。”萧云朝的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这军务上的事情安亲王又不让我插手,就连军报也是几天前的,像我这样窝囊的钦差大臣,恐怕朝中再也寻不出第二个。”他满是不忿地抱怨道。安亲王风无方不比寻常宗室,他这个国舅虽然在朝中势大,却丝毫奈何不得这位王爷,因此即便知道风无痕和风无方一向交好,此时也不免在外甥面前埋怨两句。

    “舅舅此言未必言重了,安亲王处事周全,此次若是孤能一举建功,舅舅也一样能载誉返朝。”风无痕安慰了萧云朝两句,便示意他和自己一同行进。萧云朝虽然平素自负钦差之名,此时却不得不虑到风无痕的身份,还是退后了两步,以示不敢并肩之意。

    甥舅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一起,身后的一众官员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就连理藩院尚书虞荣期也知机地没有上前打扰,只有一众士卒便趋前开道。龙青县县令康慕谯早就让百姓做好了准备,虽然碍于情势没用黄土铺地,但焚香迎接这一套还是做足了十分,只见大街两头跪满了衣衫各异的百姓,不少胆大的孩子还不是偷眼瞧着徐徐走来的那些大人物。

    “太费心了。”风无痕不由摇头叹道,突然停下了步子,沉声喝道,“龙青县县令何在?”

    康慕谯连忙一溜小跑地冲上前来,利索地躬身行礼道:“下官康慕谯在此,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孤奉旨前来主持会盟之事,你为何如此大肆地惊动百姓?这里虽非战场,却也是西北前沿之地,难保没有奸细,你这等做作,岂不是让人有了窥伺之机?”风无痕冷冷地打量了康慕谯一眼,这才指指那一干跪着的百姓,“你瞧瞧这些人,有几个是那等衣食富足无忧的?你耽误了他们谋生的功夫,岂不是让他们受苦?”

    此时是初秋时分,虽然天气还未转凉,但风中总带有几分凄意,再加上风无痕这句话说得无比肃然,康慕谯竟感到周身一阵发凉,想要开口辩解却没法出口。这位太子殿下虽然没有大放高声,但平和的声音却是传进了四周百姓的耳中,不由让这些见惯了官派的平民一阵面面相觑。

    好半晌,人群中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太子殿下,县太爷是一片好意,在那位大人来之前,这里也到过钦差,因为老爷没有尽心接待,所以便给通县百姓带来了不少麻烦。这次小民等人都是自愿的,请殿下不要怪罪县太爷。”这个老人大约是县里有些声望的人物,说起话来也是极有条理,但这些言语却让萧云朝和他身后的一众属官脸色大变。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四章 笼络

    理藩院尚书虞荣期是出名的古板人,上下礼仪分得最为清楚,此刻见一个微贱草民居然敢直言和太子说话,不由厉声出口斥道:“大胆刁民,居然敢以下犯上?来人,将他拿下!”

    一众护卫的士卒正想依令拿人,却听得后面传来了风无痕温和的声音:“些许小事而已,不要惊吓了百姓!”他撇开了后面的众人,慢步踱到了那老者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百姓哪曾见过这等架势,身子俯伏得更低了,恨不得将头埋进尘土里。就连刚才那个乍着胆子出言的老人也心中惴惴然,刚才虞荣期的话无疑把他的魂灵都吓飞了。

    “这位老人家,你抬起头来。”风无痕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下的老者,平和地吩咐道。那老人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口中连称不敢。

    “你刚才的胆子不是挺大么?孤又不是长得青面獠牙,有这么可怕么?”风无痕半是调笑地问道,“你若是一直不敢答话,连累的可是你们的县令大人。刚才那位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倘若追究下来,康慕谯不免要得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这话却有几分效用,不仅那老人抬起了头来,就连身边的几个其他百姓也一样挺直了腰杆。“太子殿下,请千万不要怪罪县太爷,他一个大才子在我们这个地方窝了十年,爱民如子,就连俸禄也时常用来周济百姓,实在是个好官啊!”老人这话一出口,周围的附和声就是一片,这些小民百姓哪知道好歹,一个个就七嘴八舌地说起康慕谯的功绩来。

    风无痕起先还有几分怀疑,听到后来便是悚然动容,只见从近处到远处,那些百姓一提到这位县太爷便是眉飞色舞的模样,敢情康慕谯这位县令的官声着实不错。他缓缓点了点头,“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的嘉许孤都明白了,康大人治理有方,朝廷不会忘了这等能员,也不会加罪于他。”他挥手召过了康慕谯,这才吩咐道,“孤知道你的苦处,不过眼下就不必委屈这些百姓跪在这儿了,都是硬地,对老人的身体不好。”

    康慕谯从适才风无痕的脸色变换中便察觉到了一丝满意,心下立时大喜。他这个山东才子在西北苦寒之地待了足足十年,一来是不会巴结上宪,二来就是此地过于穷困,吏部考评能得一个中平就已是难得,更枉论卓异升迁?如今治下百姓在太子殿下面前称赞几句,那是比什么奉承都有效用。他连声应了后,便招呼一堆堆百姓四散了去。

    “却是西北百姓民风淳朴,说话句句属实。”风无痕不无感慨地说了一句,这才转头对身后愣着的一众官员说道,“诸位,百姓面上的恭敬远远比不上那种心中的感激,康慕谯能使得这些市井草民得识大体,实在是分外不易。”他这个太子殿下既然发了话,那些官员哪里还敢有二话,无非是唯唯诺诺而已,只有萧云朝倒是凑趣地说了几句好话。他起先唬了一跳,满以为是康慕谯借着百姓给他上眼药,后来听听又不像,因此也就释了怀。

    待到行至钦差行辕,风无痕便回头吩咐跟随的诸位官员不必跟从,这些人都是闻风从其他州县赶过来的,其中就有陕甘总督方明渐。他本是三皇子风无言的亲信,却被皇帝从浙江调到了西北,如今风无言一朝失势,他就更加没了靠山,此时此刻便不得寻求一个能够倚靠的贵人。不过风无痕既然已经发了话,这些人即便心中再不愿,也只能怏怏地散去。不过虞荣期身为理藩院尚书,自然不在那些地方官之列,也就跟着一同进了钦差行辕。

    三人进了屋子,萧云朝便没了起初的笑意,待宾主坐定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太子殿下,虽然安亲王禀报准噶尔已经同意了会盟,但客图策零乃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狼子野心又是路人皆知,殿下若是真的深入险地,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一旁的虞荣期没想到萧云朝这么直截了当,一时之间竟是愣了。风无痕却知道萧云朝的深意,他在西北的两年近乎虚度,自然想显露一二。再者萧家如今是极盛的时候,若是自己这个太子出了什么纰漏,那对于萧氏一党绝无任何好处。想到这里,他含笑点头道:“多谢舅舅提点,孤一定会小心谨慎。不过此去草原还得送几位公主郡主前去完婚,所以库尔腾部、索图部和萨克部那一头暂时还用不着担心,只要这三大部落还能为我凌云所用,准噶尔人的狼子野心便一时得不了逞。”

    对于那些注定要远嫁的公主郡主,萧云朝倒没有多大重视,凌云自古以来许嫁外藩的宗室女子多了,就连真正的金枝玉叶也是不下数十,但能震慑住夫婿的却是不多。倒是开国太祖的幼女荣庆公主曾经凭着一己之力压服了部落中有意反叛的贵族,助夫婿成为了当时的盟主,一时之间被誉为草原天女。不过,凌云和蒙古世代联姻之后,也拉近了两边王公贵族的血统,朝廷一声号令之下,蒙古诸多强部的军马往往能为其所用,因此从羁索蒙古这一点来看,这些宗女无疑还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虞荣期见两人沉默了一阵,连忙问道:“萧大人,此地离西北大营不过两个时辰的路途,为何安亲王至今未曾前来相迎?安亲王虽然贵为亲王,又是统兵的大将军,但毕竟和太子殿下乃是份属君臣,岂可如此怠慢?”

    被虞荣期一提醒,风无痕这才想到风无方还没有来,他本是不以为意,但在另两人跟前却是不能露出这等神情,因此只是淡淡地答道:“安亲王乃是大将,许是西北军营军务繁杂,一时脱不开身而已。虞大人就不用计较那么多了,你年岁大了,连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应该好生歇息一下。”

    虞荣期见萧云朝也在一旁默不做声,知道风无痕也是不想追究此事,当下也不再纠缠,深施一礼便先退开了去。这甥舅俩许久未见,应该有什么知心话要说,他若是还杵在这里就太不知趣了。

    萧云朝终于吁了一口气,刚才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让他有些疲惫了,尽管虑到眼前的人是当朝太子,但风无痕毕竟还是他的外甥,因此他的神情不免就有几分放松。“太子殿下,如今你虽然已是登上储位,但未到那一刻便不能松懈。皇上此次派您主持会盟,一来是想让你建下功勋,二来恐怕也是考验。贺家平白无故地失去了角逐皇位的机会,还结下了你这个大敌,怕是没那么快善罢甘休的。”

    风无痕点了点头,“舅舅所言极是,孤不会忘了这些。不过,此次父皇有旨意在先,会盟的时候由你我同去,所以你也要格外小心才是。”他沉吟半晌,终于语带双关地道,“萧府的几位表兄尚无人能继承舅舅的衣钵,而且往来的人员复杂,就连避嫌也顾不上。到孤这里来告状的人也不少,甚至还有到母后那边抱怨的,所以舅舅倘若回朝,还得多留心才是。”

    萧云朝脸色已是完全变了,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些儿子的德行,因此平日呆在京城时,也少有包庇纵容的时候,管教甚严,毕竟贺甫荣幼子贺莫林的前车之鉴犹在,他也不敢过于放恣。但风无痕突然提起此事的用意却让他琢磨不透,照他对这个外甥的理解,应该不会为了那一丁点小事,除非……他突然打了一个寒战,除非是他的儿子在外边招惹了其他皇子或是皇族。

    他偷眼瞥了瞥风无痕的脸色,这才正容道:“殿下放心,微臣一旦回京,必定好生教导他们。”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因此只能迸出了这句话。

    晚饭之后,风无痕便召见了康慕谯,这位县令一脸毕恭毕敬的模样,显然是已经有了准备。他上午把一众百姓全都安置妥当之后,便回到县衙处理公务,虽说今天因为那些百姓而得了好评,但他也不敢怠慢,毕竟若是有心人追究起来,他便少不了一个煽动民众的罪名。

    可是,风无痕的第一句话却让他着实尴尬得紧。“康慕谯,你这个名字倒是不错,朝中如今充斥着那等所谓的雅字,竟是胡乱篡改父母赐下的名字。”康慕谯儿时曾经因为这个拗口的名字被私塾中的同学嘲笑过多次,谁想到此时竟被赞了,顿时满脸通红。

    “殿下说笑了,卑职已经按照殿下旨意安顿好了这些百姓,之前自作主张地惊扰了治下地方,还请殿下恕罪。”康慕谯毕竟是在一介县令任上蹉跎了十年光阴的老人,即便风无痕此刻再客气,他也不敢过于自矜,反而是深深顿首谢罪道,“卑职虽然始终不得升迁,但并不敢怨天尤人,治理一县,让辖下百姓得以安居乃是本分,并不敢虚言夸大……”

    “你不用多说了。”风无痕突然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起身踱了几步,这才倏地转过身来,“孰是孰非孤还分得清楚,你这西北边远之地,朝廷或是上宪即便派下小吏,你也得装着笑脸应承着,久而久之,百姓当然是不胜其扰,所幸有你这个父母官周旋,也算是他们的幸事。”风无痕见康慕谯脸上已是带了悲色,又补充了一句,“像你这等诚心为官的,孤不会轻易因为小事加罪,也不会因为一人之言而加以重用,这一点希望你能永远记着。”

    康慕谯怔怔半晌,终于心悦诚服地叩首道:“太子殿下的提点,卑职永远铭记在心,今后一定努力报效。”不管怎样,他终于成功地在风无痕心底留下了一个名字,这就足够了。

    PS:关于联姻,大家似乎意见很大,但这和汉时的和亲制度并不相同。由于大部分采用清朝的背景,因此凌云的后妃中,很多都是出自蒙古的贵女,比如皇帝风寰照的母亲孝慈皇后。因此,皇室公主郡主中远嫁蒙古就是很平常的事情,因为在关键时刻,她们必须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当然,凌云的皇族是汉族,这一点必须重申一下。另外,这里提到的会盟不过是一个概念而已,和清朝复杂的对蒙政策相比,我不想花太多功夫在这里。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五章 分际

    风无方赶到的时候,已经是风无痕抵达后的次日清晨,满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再加上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让徐春书直觉地感到一阵危机。他自知身份,不敢多问缘由就将风无方引了进去,心中却着实不安。

    甫进门,风无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依礼晋见。风无痕哪会和这个堂哥客气,还不等他下拜便双手将其扶起,口中还调笑道:“无方哥什么时候这般拘礼了起来?多年不见,你可是丝毫未变啊!”尽管他早就瞥见了风无方奇怪的脸色,但仍是知机地不闻不问,凭着两人不凡的交情和此时的情势,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风无方绝不会瞒着他。

    风无方这才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如今不同以往,你可是堂堂储君,将来凌云的至尊,我这个小小的王爷若是敢还像以前那般随便,就算御史能放过,也免不了在你心里留下疙瘩。太子殿下,上下之分乃是君臣之间的大义,本王不过是一个统兵亲王,万万不敢失礼。”

    风无痕愣了一愣,这才摇头答道:“上下之分自然不可废,不过孤还没有登上皇位之前,彼此之间还是可以从权。”他仿佛是有些不快,随即便转开了话题,“安亲王这幅匆忙的模样,难道是西北战事又有什么问题?”

    风无方当然察觉到了风无痕的心情,不过他并不想因为目前的一时放肆而坏了将来的大事,见对方问起了正事,便坦然道:“回禀太子殿下,库尔腾部、索图部和萨克部都已经派来使者造访了西北大营,说是准噶尔人似乎屡屡有暗中的小动作,因此三位亲王闻听太子殿下已经抵达西北后,催请您尽快赶到库尔腾部。此次会盟的东道主是库尔腾亲王赖善,他已经下令部下骑兵日夜巡逻以防不测。”

    风无痕沉吟一阵,突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孤此次前来西北本就是主持会盟的,因此今晚略略休整一次之后,明日即刻就动身。不过以安亲王您的雄才大略,应该不会为了这些许小事而露出愁容吧?”

    风无方顿感一阵气苦,不满地瞪了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一眼,这才低声道:“我今日得到了线报,说是赖善的幼子布托似乎和几个准噶尔人来往甚密,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日。赖善由于宠妃博特氏的缘故,对这个幼子平素偏爱有加,不过他的世子克尔泰乃是皇上御封的,又是已故嫡妃所出,因此废长立幼这种事却是不能妄为。我担心万一准噶尔人居中煽动,怕是会盟的结果就无法预料了。”

    风无痕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不说赖善专宠一女这种情势对于朝廷赐婚大为不利,就是库尔腾部的这种家务也给会盟的前景带来了无线阴影。蒙古人生性豪爽,原本立后嗣之事就是决之于众长老或是干送淘武力决定,而自从和中原结下姻亲之后,便每每仿效了立嫡立长的规矩。他倒是没想到这次会盟居然还未牵扯进草原第一部落的家族事务,想来也确实心烦。

    风无方大约是想起了同风无痕一起来的四个女子,不由洒然一笑道:“太子殿下莫不是想到了那几个娇滴滴的公主郡主,其实她们用不着你操心。皇上既然已经下了赐婚诏书,赖善便是再宠爱那个侧妃也得掂量一下,更何况男人喜新厌旧是常有的事。清宁公主当初脱颖而出也是因为容貌端丽,想必和那个博特氏有的一拼,您这个太子爷再考虑这些就太过了。历年我凌云远嫁蒙古的女儿不计其数,哪个不是被丈夫高高供起的,除非她们自己太过骄横,否则至少可以充裕无忧,得享宗女雍容。”

    风无痕倒并没有联想那几个女子的遭遇,只要凌云还占据了中原之地,只要凌云的国势依旧强盛,那这些草原部落便不可能做得太过。虽然比不上中原的富饶,但这些宗室女子得享富贵总还是没问题的。他最忧虑的便是有人趁机谋划着其他打算,若是真有朝中亲贵里通了准噶尔人,那自己的安全便实在堪忧。

    “无方哥,你少给孤打马虎眼!”风无痕突然笑骂道,“你的心思孤还会不知道?不过就是想趁着孤主持会盟的时候,染指库尔腾部的废立事宜而已。若是这个黄金部族出了问题或是被准噶尔人沾上了手,怕是你这个大将军也要坐立不安了。你放心,孤既然领着父皇旨意,便绝不会坐视。不过你此次也得给点实际的才是,你这个统兵大将坐镇大营自然不能远行,但调动军马却还是可以的,说吧,你准备派西北诸营中的哪一营随孤前往?”

    风无方见风无痕突然改了称呼,脸上的肃穆之色也就淡下了许多,“太子殿下不用忧心,破击和双月两营的人马虽然已经撤回来了不少,但吕原昌和张云锋却还是各领着两千军马驻扎在库尔腾部附近。这些都是西北军中征战多年的老兵,前次还刚经历过一场鏖战,有了他们定能护你周全。至于路上么,三部都派了精兵前来护卫,本王再派遣中军亲卫随侍,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出纰漏。”

    正事说完,风无痕便留住风无方又说了几句闲话,风无方便趁机提醒堂弟多多提防一下萧云朝,倒是让风无痕一愣。这两人的说辞都是惊人的一致,可想而知平日相处之间定有嫌隙,然而,风无痕又想起皇帝先前的关照提点,便不由多留了几分心。

    风无方踏出行辕大门,头也不回地跨上了自己的坐骑,沉声喝道:“回营!”几十个亲兵立刻紧紧扈从在他的身后,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地飞奔而去。

    迎面而来的大风足以让普通人无法睁开双眼,但对于早已习惯了西北气候的风无方而言,这无疑是小事一桩。他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交谈,虽然先前是他固守着上下之别,但待到后来,他却凭借着多年历练下的本能察觉到了风无痕身上不寻常的气息。看来,这个当年和自己熟络非常的堂弟,已经真正将整个人代入到太子殿下这个身份中了。

    虽然风无方自信平日举止都合乎法度,绝不至于露出让外人中伤的余地,但还是决定今后更加小心谨慎。只要兵权一日在手,他便是名副其实的西北王,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些盼望这次会盟中的意外,倘若能凭借自己的手腕将这些镇压下去,那无疑可以为将来捞得更多的筹码。只希望京城中的那些人不要太愚蠢就好,想着想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横竖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是自己找死,应该不会介意他踩着他们的尸体朝上爬才对。

    由于风无痕的离开,京城中自然是一副暗流涌动的态势。东宫詹事府的几个属官频频出没于达官贵人府上,却往往是虚张声势,并不谈政务,这让有心人怀疑起他们的用心来。然而,奉了风无痕密令的左晋焕每次造访贺府时,却总是流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让贺莫彬头痛不已。若是贺甫荣此时身在京城,肯定能根据情势有所决断,可是贺莫彬资历毕竟还浅,那些贺氏一党的其他大员一旦有其他心意,他就没法决断。

    贺莫彬一人坐在宽敞的书房内,心中却在回想着父亲行前的交待。凡事三思而后行,这一点谁都知道,然而,对于他来说,反反复复思量后的结果就是更加难下决断,之前草率地决定支持风无言的教训犹在,他实在不敢再有任何差错。贺莫彬不是傻子,这几次上朝时皇帝看向他的目光中总是多了一缕不悦,这让他分外心惊,可是,大错早已铸成,如今除了设法弥补还有什么法子?

    他正在沉思对策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禀报声:“二少爷,庄亲王府总管求见。”

    贺莫彬不由眉头一扬,贺家和那些老王爷向来就没有多大的交情,庄亲王虽然圣眷不错,但也鲜有打发一个总管来贺府的时候,今次又有什么勾当?他思量半晌,只得出言吩咐道:“引他到偏厅等候,我这就去见他。”

    贺莫彬远远地在院子里就见庄亲王府总管任国平那有些猥琐的身影,只见他不安地斜签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眼睛还不住地四处打量。任国平一见贺莫彬踏进偏厅,急忙起身趋前行礼,“奴才参见贺大人。”

    对于这等王府豪奴,即便贺莫彬位高权重,也不敢拿出十二分的架子,笑吟吟地便示意他起身,这才在主位上坐下。任国平见此间主人已来,便不敢造次,死活都不肯落座,恭谨地躬身报道:“奴才是奉了我家王爷的令前来送帖子,七日后乃是小世子的满月礼,虽然不是什么十分的大事,但王爷膝下的孙女虽多,孙儿却只得了这么一个,不免宝贝非常,因此还请贺大人赏一个薄面。王爷本想亲自前来相请,谁想得孙之后却感了风寒,因此只得令奴才送来帖子,还请贺大人恕罪。”

    贺莫彬有心拒绝,却又不想驳了这位老王爷的面子,无奈之下只得接了帖子,却应承有空就去贺喜。任国平见自己的差事已经办妥,立刻喜上眉梢,也不敢多加打扰,又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连忙辞了出去。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六章 清除

    东宫中的诸人并没有因为风无痕不在而感到清闲,相反,他们现在要处置的事务比平时更多。群臣的蠢蠢欲动让每个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毕竟风无痕初登储位不久,万一他不在京城的时候有人趁机谋逆,那就无可挽回了。

    身为正妃,海若欣自然是知机地每日入宫请安,常常在坤宁宫中徘徊一上午才会归来。皇后萧氏对于这个背后势力庞大的媳妇自然是另眼相待,不仅时常赏赐一些小玩意,而且还抽空指点一二。毕竟她知道这个媳妇也是早晚要掌控六宫的人物,光有家世背景远远不够,当初的皇后贺氏还不是有着那样强势的靠山,结果一朝失败却几乎连家族都赔进去了。若非她和风无昭的妄为,又怎会让贺家如今这等被动?

    萧氏登上后位也不过两年不到的功夫,但气度仪态却是变了许多。权摄六宫的贵妃和皇后之间的差别远比旁人想象中更大,以往若是看不惯哪个嫔妃,她可以拿出脸色不理不睬,可如今却是不能这般随意。就连已失去了贵妃秩位的德妃兰氏来觐见,她也得摆出好脸色劝慰着,母仪天下就得为天下女子典范,不是可以随意放恣的。

    “若欣,一直以来,你都是最受宠的,不过如今你是太子妃了,行事就得注意一些,不能再像以往那般任性了。”萧氏示意海若欣坐到自己身旁,这才语重心长地教导道,“你的脾气如何本宫也听海相说过,能容忍到现在也着实不易。不过,是你自己在当初众多的王公子弟中选择了无痕,那就得想到今天的结果。他以后是要登基为帝的人,纵是如今再喜欢你,将来也可能会移情,男人都是如此,所以本宫不得不把话说在前面。”

    海若欣闻言不免低下了头,尽管她的性子天生就是如此,但在坤宁宫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使小性子。“母后,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不过,这些年来我也没给无痕添过乱子。”她的脸上掠过一缕潮红,这才若有所思地道,“其实当年爷爷去提亲的时候,我心中起先还犯过嘀咕,若是那等平常公卿之家,凭着爷爷的面子,他们也不敢三妻四妾地往家里迎。不过那些人看重的都是容貌家世,无痕那时追得也紧,所以我最后也就应承了爷爷。”

    “本想着无痕那时的性子不会流连于女色,谁知最后还是招惹了这么多。”虽然已是少妇,但海若欣那种时而娇嗔的态度仍在,“母后,若兰曾经建议过,待庶妃平氏生产之后,让我将那孩子收到身边抚育。我思量着自己如今年岁还小,一直还未应承,您以为究竟应该如何?”海若欣不安地问道,说到底,她虽然在外头能摆出正室的威严,却在这些小事上不甚在意,如今见内室的女子愈来愈多,不免有几分心慌,毕竟她至今仍然无出。

    萧氏略有些意外地瞧着海若欣,好半晌才开口道:“欣儿,不是本宫说你,上次无痕中毒的时候你不是很镇定么?一边往宫里诉苦一边操持内外,怎么在这等小事上便分不清厉害了?平氏左右不过是一个没人扶持的庶妃,她即便生了儿子,即便这个儿子再成器,将来就连红如也争不过,毕竟浩扬还是长子呢。你还年轻,若是过了三十还未有子息,将来可以另选一个儿子接到身边来抚育。你是正妃,谁敢说你的不是?”萧氏倒是从未在他人面前说这么多话,今次是着实破例了。

    “欣儿,你和本宫当年的性子很相象,不过要在后宫这种地方站住脚,却还是欠了一点深思熟虑,这一点起烟那个丫头就要强多了。”萧氏又补充了一句,随即便把话题转到了越起烟身上,“她虽是商贾之家出身,容貌也远逊于你,但在掌握人心上头却是更强。你不是说过她曾经轻易让你妹妹若兰敞开了心扉么?若欣,越家如今在朝中也有越千繁这个户部尚书作为靠山,虽然不及海家门生满天下,但也不容小觑,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海若欣这时才嫣然一笑,“母后这却是多虑了,不说无痕对于太聪明的女子总是心存疑虑,就是起烟老是锋芒毕露的性子,她在宫里恐怕比我更为难忍。”她似乎是想到了和越起烟的几次深谈,不由若有所思地道,“相比而言,当年起烟是自个选择了无痕,而并非无痕上门求亲,光是这一点就能看出她的心气高傲。若是依我凌云法度,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她就是再有才,今后也没有用武之地,因此我总觉得,她不会满足一个贵妃的封号,说不定无痕登基之后,她便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萧氏却被海若欣的这番话惊得怔住了,她倒是直觉地从皇后的角度审视儿子的这几个妻子,从未从深处想过越起烟的一举一动。她深深地看了眼前这个媳妇一眼,这才出言道:“若欣,看来你和无痕一样,在男女之事上老是缺一个心眼,在旁的方面却是强多了。”

    越起烟并不知道坤宁宫的两个女人正在讨论着自己的是非,眼前她要做的事情实在不少。虽然文书方面的事务早就由师京奇手下的那帮庞大幕僚团帮办,但越家和罗家两边的杂务却是离不开她。风无痕登上储位之后,越家的年轻一辈果然埋怨起那些老古板的愚蠢短视来,于是,当初还有几分犹豫的子弟便买通了诸执事身边的亲信,将这些老者全都囚禁了起来,而这些事情,却是在病榻上挣命的越明钟没有料到的。

    利用宗族大会废黜了这些掌权数十载的执事,越家年轻一代的风头顿时盖过了垂垂老矣的长辈。在越起烟的暗中指使下,她的生父越千节被推举为了名义上的总执事,在越明钟病重期间代行家主之权。而实际上,和越家父女关系极佳的越乐却充当了真正的掌权人物,光是风无痕成为储君后的一个月,他奉命清理的越家不安分人物就足有数十人。

    一个商贾世家的权力倾轧能够演变到如此程度,即便是冷眼旁观的罗家诸主事者也全都乍舌不已。他们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做出不利的抉择,在家主罗允谦的首肯下,罗生纲频频造访越千繁的府邸,为的就是能和越家结下最巩固的关系。

    可是,越起烟乃是堂堂东宫侧妃,又哪是罗生纲这个草民可以随意面见的?一来二往的,越千繁也是着实头疼,便打发人去女儿那里求援,好歹也派一个能应付场面的人过来。否则他可顾不上什么厉害关系,准备闭门不纳了。越起烟也是烦恼得很,自从风无痕登上储位以来,她仿佛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安生日子,为了将家族的权力捏得更紧,她已是不惜用强权力压,谁料到罗家竟然始终在打着她的主意。

    不过,越起烟也确实准备换一批越家在京城的主事者,原先的那几人虽然可靠,但她虑到本家新近清理了一大批老人,便不得不忍痛将这些忠心可靠的自己人安插进去。当初正是那些所谓为家族着想的人架空了越明钟,她可再也不敢犯这种错误。不过,派去和罗生纲联络的人却着实难为了她,不过,在听说了这位罗家未来的内定家主尚未婚配的消息之后,她终于有了决断。

    越家适婚女子确实不少,但是真能派得上用场的却不多。重男轻女本就是中原一直以来的传统,越起烟由于自小聪慧,又得了家主越明钟宠爱,这才能够饱读诗书,进而插手家族事务,但其他的越家女子便没有这种运气了。那些老古板执事信奉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一套,恨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孙女全都禁足在屋里,哪会养得出大见识的姑娘家来败坏祖宗的规矩?越起烟思前想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越乐的妹妹越起媛。

    没过几日,越千繁听了女儿的指使后,派人造访了罗家在京城的总店。一直心怀懊恼的罗生纲在听得邀请之后不由大为欣喜。虽说早已知道越起烟的身份,但他还是禁不住有所遐思,因此频频拜访越府,明里是为了家族事务,实际上却也有会佳人的意思。对于他来说,一道屏风使得他难窥佳人面目,反而更是让他好奇起来。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来到越府时,越起烟却没有出现,代替主子前来传话的是越起烟的心腹丫鬟纤儿。这个伶俐的丫头打定了主意随侍小姐左右,因此竟是搁下了成亲的事。这次越起烟让她扮了男装前来,就是想询问罗生纲是否愿意和越氏联姻,而这个要求却让这位罗家的新贵目瞪口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这点痴心用在别人身上,也许还有水到渠成的一日,与其一直想着那个可望不可及的女子,还不如与越氏联姻。他一个旁系子弟能够成就今天的事业,靠的只是家主的扶持,倘若能得越氏作为臂助,将来一定能大放异彩。

    “请姑娘回去禀报闽妃,草民万分感激她的好意,待回报家主之后,草民一定亲至越氏家门提亲。”罗生纲一揖到地,恭谨地答道。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七章 收养

    红如怔怔地托着下巴坐在窗前,眼睛已是迷离一片。自从风无痕得蒙皇帝重用以后,能平安地待在府中的时候便愈来愈少了。她自知身份,在后院诸女中也是一向言行谨慎,因此也落得一个好人缘。可是,风无痕不在的时候,她的心却是空荡荡的,一点做事情的兴致都没有。

    “娘,娘!”外头又响起一阵大呼小叫,红如顿时恍过神来,脸上也露出了喜色,“是霁月和浩扬么,快进来!”

    门口的丫鬟连忙趋前打门,只见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顾盼之间皆是极为得意。“娘,今日师傅夸我了,说我的书念得好!”霁月高高地昂着头,一脸期盼的模样。话音刚落,旁边的浩扬便不满地开口了,“你那算什么本事,不过是对出了一个对子而已,再好也没有我的诗作得好!”他三两步便蹦到红如跟前,一个劲地往母亲怀里撒娇,“娘,姐姐又欺负我!”

    红如见一双儿女争先恐后地讨自己欢喜,心头不由一热,正要开口夸奖两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角落中那个略显畏缩的孩子。

    “这不是浩容么,难得见你自己过来,在这里不用拘束,横竖都不是外人。”红如示意身边的两个孩子先让开,然后便几步走上前去,轻轻地拉起了那孩子的手,柔声问道,“跟着洗先生还习惯么?”

    浩容大约是从未受到这等善待,见红如温柔的模样,竟然脱口唤了一声:“娘!”红如不由一怔,颇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这才轻轻地将他拥入了怀中,“浩容,我不是你娘,你的娘亲不是还在恭王府中么?若是想她,你可以随时回去探视,只需和范庆丞打一声招呼就行了。”话才说完,她便感觉到怀中的躯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不由松开了手,惊讶地看着这个侄儿。

    “适才失礼了,还请红妃见谅。”浩容突然恭谨地躬身一揖,转身便欲离去。尽管他装着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但红如还是瞥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伤心。谁料他不过行出了几步,便被霁月拦住了。尽管她比浩容小三岁,神色中却没有半分对年长者的畏惧,反而气呼呼地道:“弟弟好心带你来见娘,你干吗摆出那种脸色?我娘既温柔又体贴,你就是想作她儿子也还没有那个福分呢!”

    浩容虽小,心思却是机敏得很,听了这话不由浑身一震,狠狠地瞪了霁月一眼,这才从她身边绕了过去,一摔门帘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红如顿时感到几分蹊跷,若是起先被这孩子唤作娘还是他一时起意,那如今的模样便有些奇怪了。她还来不及考虑这么多,身旁的两个孩子便一左一右地依偎了过来,几声孩童的软语便让她暂时将浩容的事丢在了脑后。

    风浩容拖着沉重的步子,跌跌撞撞地想在东宫里寻一个清净的地方大哭一场。自打儿时起,母亲的温柔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奢望。由于杨氏不过是侧妃,平时宠眷本就是一般,得了一子后更是如获至宝,风无昭获罪之后,其元妃也随之病逝,杨氏一心想母以子贵,因此对于风浩容相当严苛,只想让他早日袭爵。如今他在东宫虽是衣食无忧,众人也不禁他探视生母,但他连一点兴致都没有。

    他疲惫地躲入了花园中的一处树丛下,仰天掉着眼泪,却犹自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来。即便是得知了父亲死讯的那一日,他也没有哭出声来,对于这个父亲的印象,他甚至连面貌体态都记不起来,更枉论父子亲情了。虽说是宗室亲贵,但在府中经历大变之后,他已经学会了把所有的情绪藏在心底,只在一个人的时候才偷偷发泄一下。今次在红如面前失了仪态,他已是大为懊悔,毕竟这个红妃虽然待他温柔,却不是真正的母亲。

    旁边递过来一块丝绢,风浩容也没注意,径直取过在脸上擦拭了过来。才抹了两下,他就顿感浑身一僵,愣了一愣方才转过头来。只见身后伫立着一个优美的人影,一身兰色宫衣,漆黑的眸子中闪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脸色却是少有的温和。

    “你是男孩子,怎么能软弱成这个样子?”海若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突然伸出手来轻抚他的面颊,“想哭就一次全哭出来,以后就再也不能这样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是将来恭王府的主事人,若是这样子被别人看见,那又如何服众?”

    风浩容对这个太子妃的印象一直不深,此时见她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已是愣了。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起身之后却又问了一句,“太子妃殿下,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海若欣突然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浩容,你愿不愿意答应我一件事?”

    风浩容毕竟还小,被海若欣东一句西一句耍弄得够呛,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抬头目视着眼前这位太子妃。他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风姿的女子。

    “浩容,我知道你从小没有得过多少关爱,恭王太妃虽然是你的生母,不过似乎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如今太子殿下既然将你接来东宫教导,而你的年纪也和浩扬霁月他们相仿,我又至今还没有子嗣。所以,我想亲自抚养你。”

    风浩容已是完全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海若欣会提出这种要求。他虽然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熟,但毕竟当初王府条件有限,《三字经》和《千字文》之类的书还好,那些《论语》之类的经史典籍就完全是囫囵吞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让他费心猜度这些大人的心意,实在是近乎天方夜谭。

    “为什么?”风浩容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和疑惑,“太子妃您可以在宗室里头选择别的孩子,为何要选我?”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尽管他清楚,只要答应了这个要求,今后便没人敢用那种不屑的眼光注视他。

    “为了一个约定。”海若欣郑重地俯下身来,低声在风浩容耳畔说道,“将来若是我有了儿子,你便要尽力辅佐于他。你应该知道,凌云朝中履有皇后抚育宗室子弟作为嫡太子臂助的先例,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风浩容的眼睛顿时大放异彩,一动不动地和海若欣对视良久,这才恭恭敬敬地俯伏跪拜了下去。

    “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这句话无疑确定了两人今后的关系,海若欣将他扶起,这才微笑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儿子,若是谁敢欺负你,自有我替你作主!明日我会带你进宫,将此事禀告父皇母后。他们两位若是问起,你应该知道如何回答。记住,日后你袭爵的时候,就再也不会是一个闲散的郡王而已。”

    越起烟选中越乐的妹妹越起媛,一来是为了她对这个堂妹的儿时心性很是了解,而且知道她是越氏女儿中少有的识文断字之人;二来则是为了更大程度地拉拢越乐。虽然她知道越乐此人并非野心极大之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乍登高位,谁也难以担保是否会有居心叵测的小人挑唆使坏,因此越起烟便想用这门亲事把越罗两家栓紧,甚至准备今后把越乐的儿子接进京城来。以丈夫如今的地位,为这个孩子安排一个前程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将来如果有意,甚至可以安排这个孩子执掌越家,如此一来便天衣无缝了。

    罗家对于这桩亲事自然是极为赞成,越家之前的清洗深深震慑了他们。虽然越起烟履行承诺让罗家的生意染指到了原先越家独占的几省,但他们心中的忌惮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减弱过。越家背靠的这位闽妃实在过于强势,若是罗家不知收敛,一味想得到好处,那下场如何未必可知。

    越起烟愿意让罗允谦看重的罗生纲娶越家的女儿,虽然家主和大部分执事都是欣喜万分,但罗家内部那些年轻一辈自然是心中不忿。家主大力提拔这个旁系子弟本就是犯了众人的忌讳,如今竟把和越家联姻的大好机会给了他,不啻是在明里奠定了他继承人的地位。对于心高气傲的嫡系子弟来说,这简直是最大的屈辱,因此,在家主和诸执事面前抱怨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人打算暗下杀手。

    好不容易为罗家盼来了一个大好时机,家主罗允谦自然不会允许因为一些家中败类的短视而坏了大事。于是,在越家之后,罗家也展开了大肆的整肃,光是死在家法杖责之下的子弟仆役就不下数十人,这种极度残酷的死法立刻让一众蠢蠢欲动的人噤若寒蝉。不仅如此,借着这次的震慑,罗允谦将不少早就有意简拔的年轻英才提上了高位,甚至还声称,若是嫡系子弟始终不成器,将剥夺他们继承家产的资格,这一道命令无疑是对那些饱食终日的纨绔子弟的沉重一击。

    尽管福建总督宋峻闲接连收到了几道状子,但他早非当年初至此地的吴下阿蒙,无论是官场手段还是心计,他已经足以独当一面。在他的暗示下,藩司和臬司都压下了此事。世家大族之中,哪年没有因为私刑而死几个人,更何况罗家的豪富。因此,官府的不闻不问,越罗两家的大肆整肃,使得福建一带靠着家族势力横行乡里的公子哥儿销声匿迹,谁都不想撞在了这次的矛头上。

    宛烈二十九年七月十八日,罗氏子弟罗生纲迎娶越家执事越乐之妹越起媛,几十年来从未通婚的越罗两家终于成为了姻亲。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八章 抵达

    进入草原已经是第五日了,这还是风无痕第一次经历这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他可不像虞荣期的沉闷,因此倒是始终兴致盎然。尽管那些牧民远远地看见这大队人马就避了开去,但还是有不少好奇的人会跟着军马行上一阵子。与中原百姓上下规矩森严不同,草原上的这些孩童显然还未习得这等礼数,所以在旁嘻笑打闹的人虽多,那些蒙古精锐也最多只是呵斥两句,大多数人都是脸带笑意地看着这些孩子。

    此时已是深入了草原,展容便紧跟在了风无痕身后,不时向这位殿下解释着蒙古诸部的一些情况。他当初随展破寒在这里打过好几次硬仗,甚至曾经奉命歼灭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部族。在草原上,弱肉强食乃是天理,像库尔腾部这样的黄金大族占据着最肥美的草场,最丰沛的水源,牛羊甚至是那等小部族的几十倍乃至上百倍。他们的贵女可以和中原女子一样习字,也可以像草原男儿一样骑马射猎。总而言之,在这个地方,实力决定一切。

    风无痕一边听着展容的叙述,一边回想着自己看过的史书。历来每逢中原之地战乱一起,各边塞部族便会蠢蠢欲动,甚至纵马劫掠中原腹地。两晋之后有五胡乱华,盛唐之后是主弱臣强,而两宋之后更是为异族所趁,九州大地皆沦落外族之手。而凌云自开国太祖以来,却能够将边地牢牢掌控在手中,虽然履有小疾,却从未殃及江山社稷,民众更是几乎忘了外族之苦,不能不说是治军有方的功劳。

    只可惜盛世之下,即便是铁军也被消磨了壮志,就以风无痕在西北军营停留的那片刻功夫,他就能看出许多军士的懈怠。这还是边塞重地,若是换了中原诸省的驻军,还不知是否有一战的实力。况且一旦大战开始,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怕是在快速取胜不果的态势下,人数众多的凌云将士能否支撑下去还很难说。怪不得皇帝一意留下了展破寒,在多年太平的局势下,找一个能带兵的将才还真是困难到了十分。

    虽然贵为储君,但风无痕却拒绝了三个特使让他始终坐在马车中的要求,不时从车中出来骑马透口气,毕竟坐了这么多天的车,他实在是有些烦闷了。一旁的库尔腾部特使巴图格乃是亲王赖善的侄儿,按照辈分也算是风无痕的表兄,他倒是满身蒙古汉子的豪爽,就是在这位太子殿下面前也是声若洪钟,听得虞荣期老是皱紧眉头,显然是不满这种不合礼数的举动。

    “太子殿下,从这里开始就要进入库尔腾部所属的牧场了。”巴图格自豪地一指远处,眉飞色舞地道,“这些牧民都是隶属于我们光辉的库尔腾部,每年,他们向亲王敬献的牛羊骏马能挤满一望无际的汗帐领地。他们都是精通骑射的勇士,只要他们能跨上马,就能平添数十万大军。不过,我们库尔腾部除了骏马和勇士之外,也是整个草原出产美女最多的部落,想当年……”

    “好了,想必特使大人又要提起孤的祖母孝慈皇后了。”风无痕微笑着打断道,“就这么一点路,孤已经听你说了三遍。不过,孤虽然没见过这位祖母,却能从画像上看出孝慈皇后的风姿。”他突然瞥了一眼身后的车马,这才低声道,“表兄,依着凌云法度,皇后讲究的是贤德,若是你老把孝慈皇后的美貌挂在嘴边,恐怕虞大人不会放过你。一路上你可是领教过,他是最讲究礼法的。”

    巴图格被风无痕的一句表兄称呼得浑身舒坦,此时竟是犹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还心有余悸地朝后头的马车瞟了一眼。理藩院本就是协调管理蒙古各部的地方,虞荣期这个老古板尚书就连各部王公也高看一眼,惹急了此人可是不合算。巴图格显然是对风无痕这个架子不大的皇太子很有好感,既然不能夸赞孝慈皇后,他便大肆吹嘘起部落中的美女来,说得是天花乱坠,连旁边的另两位特使也频频侧目。

    草原三大部落虽说也是世代联姻,但彼此之间却始终憋着一口气,毕竟第一部落的声名太过诱人,更何况他们彼此间的牧场牛羊,都是靠实力争来的。于是,只要这三大部落的年轻人碰在一起,鲜有不比一个高低的,谁若是输给了其他两部的人,回去不仅抬不起头来,甚至还会丢失到手的官职和荣誉。然而,这一次巴图格虽然耀武扬威,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提出挑战,这两个特使行前就得了吩咐,绝不能在风无痕面前作出不合适的举动来。

    不过,他们见巴图格还在自吹自擂,索图部的雷钦便再也忍不住了,只听他冷笑一声,突然出言讥讽道:“库尔腾部确实出产美女,不过,你们的男人却只会靠着女人成事,就说你们那个左旗领,若非把自己心爱的女儿献给了赖善亲王的幼子布托,又哪里轮得到他这个酒囊饭袋就任旗领之职?”

    一句话将巴图格说得勃然色变,他咆哮了一声,总满便驰了上去,拳头更是高高扬起。“你居然敢嘲笑我库尔腾部没有勇士?”虽然他知道对方所言属实,但此事关系到部族男人的脸面,他不得不出言反击。

    雷钦也不甘示弱,手已是按在了腰侧的佩刀柄上,“靠出卖自己女儿升官的家伙,你居然还为他出头?”他显然不想正面冲突,但嘴里的话却一点都不含糊,“巴图格,你都是要获封郡王的人了,在部族中就连这点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么?”

    这句话不啻是火上浇油,巴图格本就是凭借勇力驰名于草原的勇士,哪会费心思想这么多,目光中的怒火更盛了。眼看两人之间的冲突无法避免,一旁的萨克部特使,郡王渥尔极不得不开口劝道:“你们两个住手,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的,岂不是让太子殿下看了我们三大部的笑话!”

    若是在平时,巴图格和雷钦非得分出一个胜负不可,然而,此时他们却同时停止了剑拔弩张的态势,一起讪讪地往风无痕这边瞥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两人同时心中一惊。只见风无痕一脸严肃,冷冷的目光中再也没了往日的温和,看上去似乎发怒了。巴图格虽然是个莽人,但还知道好歹,滚鞍下马后几步冲到这位太子的坐骑前,单膝跪下道:“尊敬的太子殿下,巴图格为刚才的失礼向您道歉,您的心胸就像这草原一般宽广,请千万宽恕我的一时冲动。”他跪下的同时,那雷钦也一样下马请罪,口中的言辞竟都是差不多。

    所幸此时一行人略略偏出了车队,这才没有因为这一突发事件耽搁了队伍的前进。对于刚才的冲突,风无痕心中并没有什么芥蒂,蒙古诸部的族人好勇斗狠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之所以露出那种表情,只是为了在这两个汉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存在。

    “孤当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发怒,你们刚才的口角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三大部都是唇齿相依的盟友,如此意气相争,若是给有心人看见了,再到处散布谣言,不是让外人得益么?”风无痕装出了一幅痛心的模样,“孤知道你们都是勇士,不过如今草原上不是只有库尔腾、索图和萨克三大部鼎足而立,准噶尔人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你们的位子。谁是勇士不是这种寻常武斗中可以决出来的,若是你们彼此不服气的话,为何不在沙场上较量一个高下?”

    三人都默不做声地低下了头,三大部落多年来的相互扶持和竞争早已形成了习惯,倒是没发觉什么不妥。被风无痕这番似是而非的话一敲,他们都不由琢磨起其中的得失来。接下来的一段路上,不仅巴图格的话少了许多,就连雷钦和渥尔极也很少开口,只是不时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风无痕。

    一行人足足用了十天才抵达了库尔腾部的汗帐,这里的繁盛景象就连风无痕也是觉得大为诧异。此地乃是亲王赖善的直系亲族和众多亲兵护卫的大营,光是四周巡视的骑兵斥候就足足有几百人,枉论屯扎在此地的重兵了。亲王赖善率了部下众人迎出了百里地,奉承话更是打叠了一箩筐,但风无痕早就领教了这些人近乎相同的说辞,因此只是一笑置之而已。

    破击营统领吕原昌和双月营统领张云锋自然也是一同赶了过来,他们奉了风无方将令,各自率着两千军马驻扎在此地,剩余的人却全都遣回了大营。虽然他们起先还犯着嘀咕,会盟的消息传出后却全都醒悟了过来。若是朝廷没有军马驻扎在此,这位太子殿下的安危就没有保证,因此他们都是卯足了劲要达成任务。毕竟,展破寒的例子摆在前头,谁不想力争上进,到时候加官晋爵?

    对于这两个西北军营的大将,风无痕的态度既非冷淡也非热情,略略寒暄了几句便示意徐春书将他们俩送了出去,让有意奉承的吕原昌和张云锋摸不着头脑,心中都有些惴惴然的。不过,两人都知道此时身处外人之地,风无痕又已经抵达,提防之心已是完全提了起来。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十章 敌友

    灯火通明的大帐内,风无痕席地而坐,背后侍立着小方子和冥绝,对面则是赖善父女。萧云朝早就知机地回帐享艳福去了,就连虞荣期也不想掺和进人家部落的私事中。更何况,这位阅遍世事的老人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赖善的心意,不就是想借着这个女儿攀上当朝太子么?宛转地扯出这许多名堂来,他倒是没想到草原汉子如今也多了这么多花花肠子。

    雅娜此时早已没了开始献舞时的热辣奔放,坐在父亲身后一声不吭,只是不时抬头偷眼朝对面的风无痕看上一眼,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风无痕瞅着她头上精致的发辫,竟似回到了儿时,一时竟有些愣了。

    赖善却是顾不上女儿的这等心思,直截了当地道:“太子殿下既然已经问了,小王也不敢隐瞒。当年奉父王之命前去扫除一股马贼的时候,小王在一个小部落歇过一阵,族长见我族势大,小王又生得仪表非凡,因此便让他的女儿伺候了我几天,那就是雅娜的母亲了,离开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因此小王便将信物给了她,嘱咐不论生男生女,都务必来库尔腾部禀告一声。不想最后得胜返回时,那个小部族却早已离开了那块牧场,自此小王便再也没了她们的消息。”

    他这话刚说完,雅娜便抬头续道:“阿妈不过是聘给了另一个部族,她虽然想着父王,但知道凭那个小部落是绝不可能嫁到库尔腾部的,又不想受人欺负,因此便允了婚。不过她还是记着阿爸,我降生的时候,她曾经派人送信给父王,只是以后便再没了联系。”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风无痕一阵头晕,不过这个少女娇嗔的模样极其可爱,他倒是没生出烦闷的情绪。此时,赖善见时候差不多了,就开口提道:“太子殿下,本王虽然有好几个儿子,但女儿却都已经远嫁,身边就只剩下了雅娜一个。虽然还未来得及给她一个名分,但想必皇上也不会驳我这个面子,因此她好歹也算一个郡主。本王知道太子殿下未必看得上她,但仍旧想冒昧地请求殿下允诺这桩婚事,将来我库尔腾部定将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劳!”

    风无痕早已从赖善的言行中看出了端倪,敢情这位王爷是想用这个女儿再次和凌云联姻。自己已是贵为太子,登基之后,此女至不济也能凭着家世册封为妃,如此一来,库尔腾部顿时又能借着这一层关系压过其他部落,真真是好算盘。不过,光从利益得失上看,此事百利而无一弊,不仅可以拉拢这个黄金部族,而且还可以完成父皇的嘱托。然而,自从有了越起烟的例子之后,风无痕对于那等纯粹的利益联姻已是有几分戒心,因此即便知道这件事几乎已成定局,但也只得朦朦胧胧得透出意思。

    “王爷的好意,孤心领了。不过这等大事必须奏请父皇,否则若是传扬出去,不仅坏了雅娜郡主的名声,也对王爷有所不利。”风无痕尽量让话说得宛转一些,“不若会盟期间的余遐时刻,让郡主陪孤四处逛逛,免得她不情不愿的,岂不是煞风景?”他知道皇帝一定会允诺这桩婚事,因此只得想方设法多了解一下这个少女,顺便培养一下感情,否则若是让一个身份性情不明的人待在自己身边,那就着实无趣了。

    赖善顿时大喜,风无痕的这番说辞与其说是推脱,还不如说是指点了他一条明路。他早就准备好了为女儿请封的奏折,幸好还未送出,如今只需在奏折中再加上一笔请求赐婚即可。他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恭谨地行下礼去:“多谢太子殿下看重,小女能有一个归宿,小王这个当父亲的也就能够安心了。”

    风无痕慌忙起身扶住了这位漠南蒙古最尊贵的王爷,“王爷言重了,若是父皇允婚,那今后你我就是翁婿,又怎能行此大礼?这次会盟事关重大,便全靠王爷的辅助了。”他深深看了赖善一眼,颇有深意地在他手上重重捏了一下,显然是提点对方不可大意。

    赖善长笑一声,脸上已是带了一缕肃煞之色,说话也有些杀气腾腾的。“太子殿下放心,小王已经知会了索图和萨克两部,带甲骑兵已经全数就位。若是有人想借机来袭,怕是来得了,回不去!”他这话一出,背后的女儿却不安地瑟缩了一下,显然有些害怕。

    好容易等这父女俩退去,风无痕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看那雅娜郡主的模样,似乎对父亲的提议并不反对,再加上她在席中的那些挑逗,显然是得了赖善的首肯,他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自己的祖母孝慈皇后当年入宫时也不过是获封妃位,最后是皇帝继位之后方晋封了她为孝慈皇太后,安享了几年的尊荣后才辞世。如今赖善有此前例在先,因此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当夜无人来扰,风无痕倒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只是待到次日清晨和萧云朝他们相见之时,他发现两人的脸上都是深深的倦色,不由微微一笑。就连那些各族的亲贵也都是打着呵欠出了营帐,显然昨夜都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由于昨夜众人都将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些少女身上,因此今日他们才算是和赖善几个儿子初次相见。除了世子克尔泰以及幼子布托之外,旁人倒是没引起风无痕的多大注意,毕竟下一任的亲王应该就出自这两人之中。不过,照风无痕从两人的面相举止来看,世子克尔泰无疑是继位的最佳人选,只见他待人接物的得体架势,就知其素养并非一般,显然是受过中原文化的熏陶。而幼子布托一看便是那等阴险狡猾的人物,不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风无痕都找不到一点可靠的感觉。

    姗姗来迟的准噶尔使节也在这一日赶了过来,正是先前血洗伦肃部,杀死了前任伦肃亲王富尔答的凶手特古。吕原昌和张云锋先前和他对战过一次,当然不会有任何好脸色,就连那些其他部族的实权人物也个个露出了不屑鄙夷之色。特古却是一脸浑然未觉的模样周旋于众王公之间,仿佛丝毫没感到冷遇。

    特古不过是准噶尔客图策零部下的大将,因此赖善并没有为他引见风无痕,而特古也是知机地未曾提起。由于各部王公都未到齐,来的人中有些是纯粹观风色的小角色,因此赖善为了安全起见,自从那次宴会之后就再也没有让风无痕露面。吕原昌和张云锋自然是最为高兴的,他们的军马牢牢地将风无痕的营帐护住,不虞出什么意外。

    虽然限制了自由,但这回风无痕便再也不敢造次,赖善的此举无疑是善意,会盟之前龙蛇混杂,若是再度被人盯上,那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因此他只是在自己的营帐中秘密会见了几个大部的王公,其余的人则是由赖善负责引见。除此之外,赖善的女儿雅娜也时常找各种借口过来待上一会,不时缠着风无痕讲一些京城中的趣事见闻,因此风无痕的日子过得颇为惬意。

    直到风无痕抵达后的第十日,准噶尔汗客图策零才率五百亲卫抵达了库尔腾部的汗帐。那些适才还悠闲自得的王公一见了他便脸色大变,几个漠西蒙古的亲王郡王更是露出了仇恨的怒容,显然,这些年在准噶尔的逐步复苏之后,他们的日子便愈发难过了。然而,客图策零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些含义各异的目光,只是直接走到了赖善跟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感谢王爷派人捎来的信,我如今已是听命而来。”客图策零神色自若地徐徐说道,“不过,库尔腾部不愧是草原上的黄金部族,一呼百诺自是不在话下!”这句话中显露出赤裸裸的敌意,众人无不侧目,就连隐身在侧的冥绝也是脸色微动,显然对此不智之举心感诧异。

    赖善还来不及发话,客图便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突然又仰天长笑了一阵。笑声刚止,他便沉声道:“我蒙古铁骑闻名天下,如今却要听旁人驱策,实在是令人遗憾。不过,诸位王爷一边仰慕着中原天朝,一边只是居于这一隅之地,未免言行不一。我闻听当今太子殿下已经驾临,此次会盟之后,倒是想向他讨一个人情,到中原大地游览一番,这才是真正好男儿的壮举!”

    这番原本没有问题的话从客图口中说出,却自有那么一种睥睨一世的豪情,因此除了几个大部的亲王郡王,一些小部族的王公都是悄悄地退了两步,唯恐起冲突的时候遭了池鱼之殃。不过,和客图策零一个鼻孔出气的部落也同样不少,他们都是当年在漠南蒙古三大部手中吃过大亏的部族,后来见准噶尔势大便投了过去,如今客图这般大发悖论,听在他们耳中却是又一种别样的滋味。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十一章 大汗

    “毕竟是漠西蒙古的霸主,准噶尔的大汗,客图策零的话实在是令人血脉贲张啊。”正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他们的身后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赖善第一个回过神来,连忙躬身施礼,“太子殿下!”诸王公也忙不迭地转身迎接行礼,心中却全都转着一个念头,不知这个刚才还狂妄自大的客图策零会如何举动。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客图策零竟也是恭恭敬敬地右手抚胸行了一礼。“尊贵的太子殿下,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愿您如同草原上的雄鹰一般展翅飞翔。”他低头祝道,但谁都知道这番说辞的言不由衷。准噶尔前次才在安亲王风无方的手下损兵折将,此次参加会盟不过是多方施压的结果,又哪会轻易对朝廷表现出善意?

    “王爷能前来参加本次会盟,实在是天大的幸事。孤还年轻,最多不过是雄鹰刚刚展翅,怎比得上王爷早已经扬名漠西,驰骋大漠?”风无痕趋前几步,双手将客图策零扶起,这才颇有深意地道,“孤早已闻听王爷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连漠南蒙古诸部的牧民中尚且传说着王爷的雄才大略呢!”他口口声声称呼客图策零为王爷,不啻是提醒众人当年太祖对准噶尔汗的封号,而此时的诸王公中,支持朝廷的乃是多数,因此他并不担心客图策零有什么过激举动。

    赖善和其他漠南蒙古诸部的王公却在思量着风无痕最后几句话的深意,准噶尔人称霸漠西也就算了,但客图策零的威势日盛之下,就难免对他们这些大部造成威胁。如此看来,今次的会盟必须给准噶尔人一个下马威才是。

    客图策零微微一笑,就这么直挺挺地抬起头来,双目光芒大盛地与风无痕对视着。刚才的那些话他当然能够理解,无论是狂妄还是谦卑,亦或是骨子里流露出的谨慎,一切都是他的表相而已,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身躯里的是怎样一个矛盾的灵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准噶尔客图策零汗,才可以扬威草原,视数万大军为无物。

    “太子殿下的赞许实在令我汗颜,准噶尔不过是天朝土地中最贫瘠的地方,哪里配得上您的如此关注?”他仿佛是自嘲地一笑,这才环视周围的诸王公道,“只有肥沃的漠南蒙古诸部,才是朝廷的支柱栋梁。我虽然仰慕中原,却始终没有机会得见天朝光辉,趁着这次会盟的机会,一定要向太子殿下好好请教才是。”

    真是赤裸裸的欺骗和谎言,赖善与索图和萨克部的两位亲王对视了一眼,彼此的感受出奇的一致。听客图策零刚才的一番话,若是不知情者,甚至难以想到就是此人率了数十万骑兵南下复仇,甚至裹胁了诸多小部落。不过,赖善心底却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兴风作浪还有另一番打算。

    他见众人犹自站着,不由笑吟吟地上前招呼道:“太子殿下,各位王爷,若是你们一直站在此地,恐怕远来的客图策零汗要责怪小王这个东道主不懂待客之道了。小王早已命人备好了地方,不如到那里详谈吧?”

    众人这才各自成群地跟着赖善朝布置好的会场行去,而客图策零则故意留在最后,肩并肩地和自己的心腹特古走在一起。风无痕只是瞥了一眼,便若有所思地和萧云朝他们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虞荣期商议着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特古,你和这些人都接触过了,有什么感想吗?”客图策零缓缓踱着步子,悠闲自得地道,“你亲手杀了当年的仇人富尔答,这些人应该不会给你好脸色看才对。伦肃部毕竟也曾经风光一时,如今沦为我准噶尔的附庸,这些自负的漠南蒙古亲王也许早就暴跳如雷了!”

    特古露出了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道:“赖善王爷只是随便领我见了几个不相干的人,真正的大人物一个都没见着。不过,王爷,那个凌云的皇太子似乎不是那种普通货色,刚才的那些话实在漂亮啊,毕竟是从中原京城出来的人。”他啧啧称羡道,“可惜了,若是大汗您能够在那种地方出生,说不定整个天下就是您的了。”

    客图策零知道这个属下口无遮拦的本性,因此也不过是置之一笑而已。特古虽然身世多桀,用兵却极为独道,因此他一直放手任其施为,甚至连那次损兵折将的突袭也从未责怪。说到用人,客图策零自忖绝对高于蒙古诸王公。“你若是待会还这么说话,恐怕那些中原人绝对放不过你!”他冷冷一笑道,“我虽然只学了那些汉人的一点皮毛,但还是知道自古成王败寇的道理,那个皇太子能从诸多兄弟中脱颖而出,就不能够轻视。走吧,若是到晚了,说不定其他人又要以为我们太张狂了!”

    虽然蒙古汉子天性豪爽,但是受了中原文化的影响日深,对于尊卑坐次也就日益讲究了起来。赖善忝为东主,坐了主位也就没什么问题,而风无痕身为当朝太子,和萧云朝虞荣期两个朝廷重臣的位次也早就议定了,但那些诸部王公贵族则是有些麻烦。索图部和萨克部的两位亲王当仁不让地占据了左右上首的两个席位,而漠南蒙古的不少大部王爷台吉也是抢占了贴近风无痕的座位,反倒是客图策零满不在乎地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脸上犹带着饶有兴致的笑容,自顾自地看着那些人争抢。

    赖善本是早已苦心安排好了坐次,谁想到不过晚一步就变成了这等态势,脸上不由恼火万分。好容易用自己的威势压了下去,那几个争抢最凶的王爷才怏怏地落座。风无痕冷眼旁观之余,心中却若有所思,漠南蒙古向来是朝廷最为倚重的,但这些部落铁板一块也并非好事,这些部落太强,则会未及中原腹地,若是太弱,则根本无法震慑漠西漠北,进而对西藏产生威慑力。分而化之,合而治之,自古便是这等尺度最难把握。风无痕已是瞥见了客图策零脸上的微妙表情,因此对于那个男人的忌惮更深了。

    这次的议事不过是会盟的前奏,因此自然不可能顺利,光是各部王公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意见就让风无痕大开眼界。不过,客图策零始终像一个旁观者,最多只不过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废话,和他起先的狂妄和精明大相径庭。

    朝廷此次主张的会盟和以前那些照本宣科似的形式远远不同,羁索诸部才是最重要的核心。至于准噶尔部,则是要确保他们在数年之内不会再度兴兵,因此风无痕的责任不可谓不重。毫无建树的初次会议结束之后,风无痕便遣人向客图策零送上了邀请,就连特古也同样在邀见的人之列。

    “在库尔腾部的地盘上如此不避嫌疑,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特古在客图策零的营帐中玩味着那张帖子,脸上却满是奇特的笑意,“大汗,你说会不会我们踏进他的营帐,然后里边就跃出几百个刀斧手?”他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几许促狭,“须知中原的不少书中可都是这么写的。”

    虽然明知属下是在开玩笑,客图策零还是狠狠地瞪了特古一眼,随即皱着眉头继续思量。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如今是一个不好就会激起冲突,这一点他清楚得很。尽管他早已派人和赖善幼子布托暗地里商议好了,助他夺取亲王之位,但现在他却丝毫不看好这笔买卖。先前和赖善的长子幼子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他已是看出了两者的分别,就连风无痕的心意他也察觉了一二,这件大事绝不是能轻易功成的。不过,若是真能暗中掌控库尔腾部事务,对于本族能有多大好处,这一点却让他撂不开手。

    “特古,今晚你若是还像现在这般胡言乱语,得罪了人就不用指望我救你了!”客图策零不得不出言提醒一句,“我是早习惯了你的脾性,别人可是不见得能容忍。今次的会面非同小可,说不定那两个和你交战过的汉人将军也会列席,你说话当心点。我总觉得那位太子殿下指名邀你出席有些不对劲,其中应该有说不出的名堂。”

    特古收起了始终挂在脸上的笑意,躬身正容答道:“大汗放心,我不会为您带来麻烦的。那位太子殿下的话再伤人,也不会比昔日的背叛对我伤害更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的意味,随即又现出了那等嬉皮笑脸的神情,“倒是大汗须得小心一些,说不定天朝会塞一位美人给你。”

    客图策零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这个属下,他虽然是爱护到了极点,但对于那张利口,他有时还真是痛恨万分。今夜的会面还真是令人期待啊,他的嘴角露出一缕笑意,拳头已然握得紧紧的。他和已故的父亲感情本就淡薄,出兵报仇不过是一个借口,试探朝廷反应才是真,厉兵秣马了十年,学习了汉人文化十年,他的家底远比朝廷想象中更厚。是战是和,恐怕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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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十二章 冲突

    庄亲王小世子的满月礼异常热闹,来往的宾客中,朝中大臣占了七成。虽然大员们来得并不多,但对于一个不理政务的闲散亲王来说,这种场面已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不过,前有理亲王的六十大寿,后有庄亲王此次为孙儿操办的满月酒,这些老王爷一个接一个地露了一回脸,这种奇特的情景让不少有心人猜测纷纷。

    许是上次风无痕亲自为理亲王拜寿的缘故,此次何蔚涛和越千繁等权臣虽然未曾亲至,却也派人送来了贺礼,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贺莫彬的大驾光临。虽然这位贺家二公子还算不上极品大员,但无论是从圣眷还是家世来看,他无疑就是贺家庞大势力的继承者。经历过两次党争的失败,如今贺家的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但在朝中,能和萧氏一党分庭抗礼的也就唯有贺家而已。因此,贺莫彬一踏进庄亲王府大门,簇拥上的官员就令他皱紧了眉头。

    千篇一律的阿谀笑脸,口若悬河地自报家门,那种唾沫星子乱喷的架势令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不厌其烦。若非庄亲王知机地将他迎进了书房,怕是贺莫彬一刻都不想多停留。饶是如此,他整洁的衣衫上也多了几条皱褶。

    “王爷真是好大的面子,就看这副人头攒动的模样,怕是那些大员也来了五六成吧?”贺莫彬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若是不知底细的人,难保不会有其他想法,若是他们以为为王爷在暗中交接朝臣,传到皇上耳中,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他的城府自然难比乃父的深沉,再说对庄亲王也并无几分了解,因此开门见山地便说出了心意。

    庄亲王风怀起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但目光中却掠过一丝异色。“贺大人真是说笑了,似你这般年富力强又位高权重的官员,皇上也许还会有所注意,本王不过是闲散宗室,除了珉亲王他老人家闲暇时管管,京城又有哪个衙门会管我们的闲事?”他盯着贺莫彬看了半晌,这才继续道,“除非贺大人心有所感,这才思虑太多了。”

    贺莫彬不由大恼,虽然风怀起贵为亲王,但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人物,如今却屡屡露出一丝讥讽之意,他又如何忍受得住?前次庄亲王府总管任国平虽然话说得极为谦卑,但风怀起在帖子里却是隐晦地点了点贺家在暗中的一些举动,这无疑是促使贺莫彬此行的关键。若是明面上,他自然是严守礼数,但书房中此时并无外人,因此他也不啻有人听见两人的谈话。

    “王爷这话真是可笑,如今朝中事务纷乱,哪个王公大臣没有一点小心思?”贺莫彬嘴角上扬,反唇相讥道,“倒是王爷的人比那些皇家密探还要厉害,居然窥伺别人的一举一动,若是此事为那些言官所知,恐怕弹劾你一个图谋不轨也不为过吧?”

    风怀起神色自若地端起茶盏品了一口,保养得极好的双手在乳白色钧窑茶盏的衬托下显得莹白如玉,竟有几分女人的意味。他也不多言,从桌上取过一个小折子,笑吟吟地放在贺莫彬身旁的几案上,这才悠悠道:“究竟本王如何,贺大人不妨看看这上边的东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贺家家大业大,若是有差池,恐怕牵累的人总比本王多吧?”

    贺莫彬随手取过那个折子,才看了几行就变了脸色,身子更是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他心中很清楚,这上头的不少东西皇帝都知道,只不过未曾发作出来,但若是其他一些关系更为重大的东西传出去,恐怕就是言官的弹劾也足以毁掉整个家族。庄亲王风怀起不过是一个闲置的亲王,他哪里来的这等本事?

    风怀起毫不畏惧地正对着这位贺家公子似要喷火般的目光,食指还不紧不慢地敲击着身旁的几案,那有节奏的响声不免带来一种沉重的压力。他自然是心无所惧,如今该担心的是贺家,他就不信贺莫彬敢赌这一次,毕竟其中的不少勾当都是够得上抄家的罪名。

    贺莫彬的额头已是沁满了细密的汗珠,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没想到庄亲王竟然用了这等绝户计,你说吧,究竟要我贺家如何?”

    风怀起心中大喜,面上却仅仅一笑道:“贺大人未免多心了,本王不过是提点一下而已,并无他意。将来若有需要大人帮忙之处,本王自会派人联系。”他见贺莫彬脸色大变,又轻飘飘地劝慰了一句,“贺大人放心,用这等东西要挟绝非本王本意,况且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是我等臣子该做的。不过是以后做一些互惠互利的小事而已,贺大人又何必如此为难?”

    贺莫彬哪会相信事情会这等轻易,当下只是哼了一声,便将那折子放进了怀中,显然是默认了事实。两人的谈话既然已经结束,贺莫彬便不想再多待,在王府大厅盘桓了一阵后便匆匆告辞离去。旁人也不以为意,毕竟权臣都有权臣的架势,庄亲王能请得他来已是不易,这贺莫彬又怎会磨到曲终人散才离开?

    不过,宾客渐渐散去的时候,王府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当然,来人显然是冲着庄亲王风怀起的姻亲贾茗昶而来。谁都没想到聂明裳居然会这样扮着男装大喇喇地进了王府,然而,跟在她身后的聂其手持的是当初勤亲王府的腰牌,因此门上诸人竟是无人敢拦,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了这个身份不明的公子哥儿进去。

    聂明裳此行显然就是为了找茬,而且从深处说,还有一些给风无痕找麻烦的意味。虽说她的院子门外守了不少人,但毕竟只是监视之意,却并没有限她走动,因此她才能顺利出了宅子。不过,那些人并未想到聂明裳居然如此大胆,见她真的进了王府,不免有些乱了方寸,因此为首的人在留下几个部属继续看着之后,便匆匆往东宫报讯去了。

    贾茗昶自然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刻碰见聂明裳,由于风无痕早关照过那边的几个丫鬟照着王府最高的月例供其花销,因此她一身贵公子打扮,显得极为雍容华贵。毕竟她也是大家出身,虽然聂家早已因为其父的死而败落,但她的举止中仍然带着那等官家气派。贾茗昶第一眼几乎没认出她来,直到聂明裳单独将他请到一旁,并有意无意地提点了几句之后,,他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被自己逐出家门的媳妇,因此已是瞠目结舌,做声不得。

    敏感的风怀起也注意到了这个神态奇怪的青年,因此便招来了总管任国平问一个究竟,结果立刻大吃一惊。凭着先前得到的讯息,他已是猜到了此人身份,此刻他只得狠狠地瞪了贾茗昶一眼,随即装聋作哑地走开了去,此女身份尴尬,他掺和在里头只会让事情更糟,因此只能吩咐几个下人盯着一点。

    东宫的范庆丞得了回报之后立刻傻了眼,风无痕自己尚且不知该如何处置此女,所以他也只能令人多多看着,谁想到竟然出了这等纰漏。当初的那一干侍卫大多随着风无痕去了西北,奉命护持东宫的就只有廖随卿和张金荣,他只得忙不迭地令人去请了他俩来,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由告知了两人。

    当日风无痕在得知了聂明裳的夫家后,就是遣了他俩去回复聂明裳,允诺将其恩养,因此他们对此事都有所耳闻。对于这个曾经舍身相救主子的少妇,他们曾经还有几分感激,但此刻却只能为了她的莽撞大胆而烦恼不已。两人也没时间多话,立刻策马朝庄亲王府驰了过去。他们已是打定了主意,待到将人带回之后便命人看住那宅子,免得再捅出什么漏子来。

    早先东宫便奉命送过贺礼,因此庄亲王府门上的几个下人见了廖随卿和张金荣便有几分奇怪,但联想到先前那奇怪的主仆俩便释了怀。在他们看来,这两个侍卫无疑是和那两人是一路的,谁也没想到,贾茗昶已是和聂明裳针尖对麦芒,只差发生直接冲突了。

    身为阅遍世事的老狐狸,贾茗昶自打一开始的惊讶过后就看出了聂明裳并非完璧,因而满腔怒火早就烧了起来。他不管当年是否自己铸成的大错,只是认为眼前这个女人不守妇道地令他蒙羞,恨不得一个巴掌甩过去。不过,他心头最后的一点清明提醒他,这个女人碰不得,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在聂明裳的冷嘲热讽中忍了下来。

    然而,聂明裳瞥见廖随卿和张金荣出现的那一刻,立刻把本就极为尖酸的言辞变为无比的刻薄而歹毒,最终成功激怒了她的这位公公。贾茗昶气急败坏之下,挥手便抡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和聂明裳脸上的红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同样将正在寻人的两个侍卫引了过来。

    虽然并不识贾茗昶此人,但见这两人的架势,廖随卿和张金荣便觉察到了他们的关系。而性情冲动的廖随卿最看不得男人的这般嘴脸,所以早就忘了聂明裳带来的麻烦,自然不会给贾茗昶什么好脸色。他微微躬身地对捂着脸的聂明裳道:“聂公子,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回去吧。”

    虽然挨了一巴掌,但聂明裳成功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因此立刻趁势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给贾茗昶一个冰冷的眼神。自知刚才举止失当的贾茗昶只得呆立在原地,脸上满是懊悔和恨意。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十三章 礼物

    既然是凌云太子召见,那在礼物上头,客图策零便不得不费一点心思。据特古探听到的消息,风无痕的大帐是护卫最周全的地方,除了漠南蒙古几大强势部落的亲王之外,其余的王公还未有受到单独接见的资格,因此今次他这个准噶尔汗无疑会成为众人注意的焦点。

    奇珍异宝中原是应有尽有,因此不足为奇,客图策零自知草原物产丰富,但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并不多。自古中原君王最爱的就是草原上的骏马,只可惜此次来得匆忙,客图策零也未来得及备上一匹宝马。他正在思量之际,却见一旁的特古满面看好戏的神情,不由笑骂道:“时候都快到了,若是真的找不出什么上台面的东西,到时我这个主子被人看轻了,你这个属下也连带着倒霉!”

    特古不由缩了缩脖子,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玩笑之色。“大汗,你此次前来不过是试探中原朝廷的心意,说不定这会那个消息就已经传过来了,还这么正经干什么?”他大约是想到了战场上的杀伐,眼睛中露出了几许残酷之色,“既然要试探,不妨做的大一些,大汗前次不是命那些罗刹人绘过地图么,给那位太子殿下送一份就行了。听说依照中原人的规矩,献上地图就相当于送上降表,甘愿臣服之意,如此一来,朝廷怕是没有表示也难了。”

    客图策零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部属,许久才迸出一句话:“特古,看来有的时候你比那些中原的汉人还要狡猾,你这一招正中那些朝廷官员的软肋。要知道,那些罗刹人可是送过似是而非的两张图,可谓是咫尺千里,只差毫分而已。如果西北的军马按照这图上的线路出兵,到时可是会吃大亏的,哈哈!”他突然大笑了几声,神情中满是欢愉,“幸好你是我的部属,否则若是在别个部落手中,我就是抢也要把你抢来!”

    特古满不在乎地咂咂嘴,似乎对主人的这种说辞嗤之以鼻。不过,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和客图策零一拍即合的缘由,除了那个落魄人得遇明主的破烂借口之外,更多的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托庇于准噶尔部,除了复仇之外,就是为了看一场好戏,而遇到一个不会猜忌部属的主人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地辅助那人图谋大业。

    是夜,客图策零和特古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风无痕的大帐。为了表示诚意和信任,两人竟是一个从人都没带,脸上泰然自若的神情仿佛是在自家地盘上一般。一左一右侍立在风无痕身侧的吕原昌和张云锋虽然面色不变,拳头却是握得紧紧的,在他们看来,只要此时将眼前这两个男人拿下,那准噶尔之乱自然而然地就能平息。只可惜他们虽然看不见风无痕的面色,却知道以中原朝廷的惯例,这种事情却不可能实现,因此只能暗自腹谤不已。

    客图策零的礼数极为周到,完全是按着蒙古番邦亲王朝见朝廷钦差的礼仪,累得身后的特古也是跟着行了大礼,肚里不由极为郁闷。不过,这一招显然极为管用,风无痕倒是面色平常,一旁的萧云朝和虞荣期却已是面带自矜之色,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放在了高位上。

    “王爷请坐。”尽管知道客图策零这般做作必有所图,但风无痕只能把这些疑惑放在心底。行前风无方早就告诫过他有关这个准噶尔汗的情况,客图策零身为幼子,却能在父汗留有遗命的情况下隐忍三年,直至两个兄长因为争位互相残杀得两败俱伤之后,以奇兵灭了两人,最终登上汗位,因此绝非等闲人物。“今次孤请王爷过来,无非是讨教一些有关漠西诸部的情况。王爷无须有所顾忌,就当是闲话家常好了。”

    客图策零微微欠身道:“太子殿下若是有所疑问,下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顿了一顿,又侧头看了看身后的特古,这才神情恭谨地继续道,“不过,请太子殿下稍待片刻。下臣居边远番邦,屡次对天朝有所冒犯,却蒙朝廷慈悲宽恕,不予加罪,因此心中极为愧疚。今次能得太子殿下召见,乃是我准噶尔部最大的荣耀。不过此次下臣和部属行前过于仓促,未来得及备好朝贡之礼,所以思前想后,决定献上一件珍贵的东西以作代替。”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特古便知机地从主人背后跨出一步,双膝跪倒在地,将一个长长的匣子高举过头。客图策零趁势起身,在属下的身后微微躬身,显然是示意风无痕取过此物。

    虽然眼前的两个准噶尔人都极为恭敬,但风无痕哪敢大意,不待他吩咐,侍立身后的小方子就疾步走了出来,取过那匣子后,小心翼翼地跪献了上去。冥绝抢先一步为主子打开了匣子,只见其中是一卷簇新的羊皮,这才退了开去。

    风无痕轻轻展开,只看了一眼,就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上头清楚详尽地绘着准噶尔的全图,竟是不论牧场还是山峦都标注于其上,而且还有不少小径。萧云朝和虞荣期尽管远远地看不分明,但也从风无痕的脸上瞧出了一点端倪,心下也是愕然。两人对视一眼,竟同时想起了当初荆轲刺秦王的典故,目光中便有几分颇不寻常的意味。羊皮尽展之后,却没有什么别样的名堂,这让两人不禁暗笑起自己的大惊小怪来。

    风无痕心念数转,但还是难以猜度准噶尔部此举的用意。边远番邦献图乞降或是归顺的先例,本朝曾有过数次,但像眼前这等奇事却是从未有过。须知准噶尔人虽然小败过数次,但从未伤筋动骨,绝对犯不着有此示弱之举,因此他面上虽然露出了喜色,心底却更为警惕。

    “王爷有如此诚意,孤便却之不恭了。”他示意小方子将羊皮收起,这才温和地道:“准噶尔部乃是漠西霸主,自太祖开国之后便早已臣服,不过先帝在位时履兴叛举,不免让朝中上下多为不安。王爷既然并非那等不识大体之人,待此次会盟结束之后,不妨遣使或是和孤一同返回京城向皇上朝贡,得到封号之后,号令漠西各部就更为名正言顺了。”他有意不提准噶尔人的这一次出兵,话语中却是藏头露尾,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客图策零的眼睛。

    客图策零和特古早已归位,两人在风无痕低头看图的时候便着意观察在场诸人的反应,对他们的秉性高低便都有了计较。此时,客图策零低头答道:“太子殿下的盛情,下臣不胜荣幸。这次会盟结束之后,如果真能解决一切麻烦,下臣定会亲至天朝京城,为先前的多次逆举赔罪。不过,下臣闻听天朝贵女温柔贤淑,乃是男子的最大臂助,下臣的妻子早年去世,一直未曾续娶,因此想冒昧求亲。”

    风无痕心头一震,不由朝这个男人多看了两眼。若是换作旁人,自然会以为这是谦卑示好的表示,但他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此次随行的四位宗室贵女中,本就有一人是要许婚准噶尔的,路途中他更是已经选定了平昭郡主风凡琳。此刻客图策零提出这等要求,却是似乎早已知道这些事,消息着实灵通。

    不过此时风无痕自然不会拒绝,微微一笑便顺水推舟地道:“王爷的胆略见识均是不凡,本朝贵女能得这般夫婿,自然也是她们的荣幸。此事孤一定回报父皇,然后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萧云朝和虞荣期倒是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会居然未立刻允准,脸上不由现出几分异色,这一切都被特古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自嗤笑。

    接下来的一些谈话便没有多大意义了,周围的人听着风无痕和客图策零两人的相互恭维,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言不由衷,却也不加揭破,继续听着那些千篇一律的赞誉。好容易到了告辞时分,客图策零和特古走出大帐的时候,竟同时吁出了一口粗气,今次这样暗含机锋的对答,是两人从未遇到过的。蒙古汉子讲究的是以实力决一胜负,哪像中原汉人这般虚伪世故?

    出了风无痕所在的营地,一干准噶尔亲卫便呼啦啦地围了上来,他们刚才担足了心思,就怕主人遭人留难。为首的亲卫也不多话,号令诸人簇拥着客图策零,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此人心机之深,恐怕就是朝中的老人也未必能匹敌!”风无痕沉默良久,突然说了一句话。他见萧云朝和虞荣期竭露出讶色,又自失地一笑道:“两位今夜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孤想一个人独自静一会。”

    萧云朝和虞荣期立刻知机地告辞离去,以他们多年的阅历,自然不难看出风无痕的兴致并不高,哪还会杵在这里碍事。吕原昌和张云锋自感留在此地也无趣,见两个大员都走了,也急忙找个借口溜了。大帐中只余了风无痕和冥绝、小方子三人,那两人又不敢打扰主子的心绪,顿时一片静谧。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十四章 真相

    自从风无痕离开了京城,风无惜的日子便过得滋润了起来。好歹他也是皇后嫡子,皇帝亲封的郡王,如今虽然在争夺储君的时候败下阵来,但不少朝臣都认为,有皇后萧氏在背后撑着,即便太子登基为帝,也不会逆母后心意而加罪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更有甚者还想起了太后操纵废立的往事,因此对风无惜的前景更为看好。凌云各朝的太后均是位分尊崇,若是皇帝不合太后心意,动辄以废立相胁,萧氏偏爱幼子又是人尽皆知的事,外人又怎会领悟到其中奥妙?

    即便是风无惜自己,此时也是自信满满,母后的频频召见又让傲气重新回归到了他的身上,他甚至感觉到连父皇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平日少有的温和。有的时候,他几乎难以避免自己的胡思乱想,父皇是不是为了替他铺路而将风无痕册封为太子,然后名正言顺地将其打发出了京城,而真实目的却是让自己继位?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风无惜已是失却了平常心,如今的他,眼里就只有那个高高的御座。

    有心人当然不会忽视这位皇子的蠢蠢欲动,相反,他们从中还嗅到了一股惊人的气息。自储位确定以来一直不问正事的四皇子风无候,自八皇子风无景获罪以后始终韬光养晦的九皇子风无伤,领着风无痕的嘱咐而时刻注意局势的六皇子风无清,还有因为受到忽视而心有不满的十二皇子风无浩,每个人都在注意着各方的一举一动。如今的局势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敢走错一步。

    然而,一向敏感的皇帝对于这些暗流却似乎并不在意。除了上朝和批复奏折之外,这些天来,这位至尊几乎没有召见一位外官,就连晚上也大多歇在皇后宫里。当然,后宫诸嫔妃中,还有一位妃子的宠眷日增,长清宫的纯妃王氏凭借着自己的聪慧乖巧,以及比其他妃子更年轻的优势,成功地从皇后萧氏那边分走了三成的宠幸。

    此刻,她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皇帝身边,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长长的睫毛显示出无比的灵动。皇帝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俏脸,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毕竟已经老了,要应付那些需索无度的嫔妃便有些力不从心,而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当初才冷落了身边的这个女人,谁想那不多的几次临幸当中竟为他又带来了一个儿子。

    如今,王氏再也不复刚入宫时的那般年少轻狂,行事更是张弛有度,就连贺雪茗生产的那次,她也表现得礼数十足。看来,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皇帝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炯炯有神,他毫无睡意地盯着床顶的幔帐,心中却在想着身后之事。

    虽然后宫嫔妃众多,但他留心的也只有寥寥数人,像纯妃王氏这般身世不显的,平日确实也很少留心,只是偶尔临幸一两次而已。一旦大行,这些嫔妃便会以太妃的身份搬出原来的宫室,也许就得对着冰冷的宫墙度过一辈子,这便是祖制。后宫之中,他对于皇后萧氏自是用情最深,也对她的举止最为满意,册封皇后的两年中,萧氏的脾性收敛了许多,将来尊为太后也应该能够服众。只是到现在为止,皇帝仍然未能完全确定萧氏对两子的喜好。这些天来,废长立幼的后果每每在他脑海中出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不寒而栗的感觉。

    “皇上,都已经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身侧响起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皇帝转头看去,只见王氏已是醒了,一脸倦意地望着他,“明日还要处理国事,您若是再不睡,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皇帝自失地一笑,“好了,就你计较最多。”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却仍旧想着心事。这些年来,他每晚能睡足两个时辰便已难得,因此早就习惯了。

    王氏仍在盯着身旁的这个男人,他是至尊,是天下的主子,然而,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个令人爱恨难分的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初的红杏出墙究竟是为了怨恨还是为了地位,如今,她晋封妃位,膝下还有一子,虽然本钱仍旧不多,却还是能够勉强一搏。风绝,她的心中又闪过这个名字,她绝不会相信,这个手段多端的男人就这么死了,如果没有料错的话,那个人来找她的时刻不远了。

    风绝伫立在庄亲王府的围墙前,久久没有挪动一步。自从以假死从宫中脱身之后,他便不在以真面目示人。不过,即便是当初为皇帝所信任倚赖的时候,他的脸上也始终带着那层面具,这是从父亲死亡之后就一直伴随他度日的东西,没有那个惟妙惟肖的面具,也许皇帝一眼就能识穿他的身份。如今,那面具已经随着那具尸体而烟消云散,大约没人能够想到,居然天底下有那等巧夺天工的东西,即便用在死人身上也不虞被人发现,这么浪费了还真是可惜。然而,为了复仇,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此刻,他用来蒙住头脸的黑巾下,藏着那从未示人的真实脸孔,他有十足的把握能震慑住庄亲王风怀引。旁人也许不知,但他绝不会忘记父亲和这个老狐狸的关系,也该是造访他的时候了。

    丈许高的围墙对他来说无疑是儿戏,乘着夜色,风绝轻盈地在王府中飞掠。在皇宫中作为密探首领的时候,他已是看过多次这里的地形图,因此对寻常人来说近乎迷宫的庞大地域,他却是如履平地。

    这天夜里风怀起并未在美貌侍妾身边度过,在贺莫彬那里得胜之后,他的信心更加充足了起来。风寰宇的实力风怀起清楚得很,尽管至今不知道此人如何逃过当年那场解难而生存至今,但他仍然确信,那人有足够一拼的实力。没有经历过先帝那一朝夺嫡惨剧的人绝不会料到风寰宇的手段有多么冷酷,如今御座上的那位至尊,登基道路上的每一步都沾满了鲜血,而这一切,正是风寰宇的杰作。

    风怀起心怀感触地把玩着手中玉佩,先帝钦赐的这个物件不知让多少人心惊胆战,即便是理亲王青郡王这些老王爷,在时隔许久之后仍然睹物色变,可想而知它当年主人的声威。尽管不知道风寰宇一举一动的深意,但风怀起仍然相信,跟着这个人能让自己更上一步。同样是皇室血脉,同样是亲王,他,风怀起,为何要屈居那些朝官之下,为何只能虚享尊荣?

    突然,他感到一阵微风拂过面庞,不由诧异地转过了头。他骇然发现原本关得好好的窗户突然打开了,而一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正静静地立在窗前。来人完全隐藏在烛光的阴影之下,只有眸子闪着微光,这让他想起了风寰宇身边那些始终神出鬼没的心腹。

    “庄亲王果然好胆色,在下惫夜前来,王爷居然能如此镇定,实在令在下佩服。”风绝有意沙哑着嗓子说道。

    然而,这句话却成功地让风怀起变了脸色,他原本以为来人定是风寰宇所派,却压根没料到这竟是真的不速之客,因此不由攥紧了手中玉佩。“阁下何人,深夜闯入王府,难道就不怕王法无情么?”

    风绝这才发觉风怀起的色厉内荏,不由发出一阵笑声。“王爷此话未免可笑,在下既然敢夜闯王府,自然就不惧那劳什子的王法。说来和王爷也已经多年未见了,今日一会,也算是圆了心愿。难道王爷就完了当年故人了么?”他一边说一边迎面掷去一物。

    风怀引疑惑地伸手抓住那物件,一看之下就辨出是一枚小巧的玉坠,待到细细端详之后,他立时变了脸色,“你究竟是谁?为何本王先前没有见过你?”

    风绝猛地将蒙住头脸的帕子向下一拉,露出了一张英俊苍白的脸。此时,他正似笑非笑地敲着眼前这位王爷,目光中尽是讥诮的笑意。

    风怀引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似木了,口中喃喃自语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这副反应自然令风绝很是满意,他期望的就是这个结果。说来刚才此举实在冒险,若是风怀起大叫大嚷地招来王府护卫,那他固然可以平安脱身,却不免打草惊蛇地引人注意。如今他看着风怀起那惊骇欲绝的模样,心中顿时大定,竟然随意找了一个地方熟络地坐了下来。

    风怀引好容易才恍过神来,趋前几步冲到风绝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的头脸,甚至几乎失态地用手掐上去。风绝的脸上不由掠过一丝怒色,这才让这位王爷停住了手。然而,沉默半晌之后,风怀引还是声音颤抖地问道:“你是无凛?”

    风绝傲然答道:“没错,我就是无凛!”他的目光中透出浓浓的怨毒之色,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大概没想到我还活在世间吧?”

    风怀引几乎有一种狂笑的冲动,脸上的肥肉抖动了许久才抑制住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侄儿一眼,仿佛仍在品味对方和其父酷似的面容,最终迸出了一句话:“无凛,你可知道,你的父王还活在世间?”

    PS:昨天忙死了,今天先上传一章,待会再看吧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十五章 团圆

    饶是风绝事先想过庄亲王风怀引的所有托词,此时也被那句话惊得脸色煞白。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嘴唇蠕动了几分又随即闭上,就连指甲掐进了肉里也未曾察觉。“二叔,你不要拿谎话来唬弄我!”他突然满面愤怒地道,就连称呼也回复了当年的叫法,“父皇被赐死,仰药自尽的消息传遍天下,又怎会还在世间?”他双目杀机大盛,“难道你在拖延时间,想要遣人来拿我么?”

    风怀引倒是没想到这个侄儿如此多疑,苦笑一声坐了下来,“若是本王真要骗你,早应该找一个好些的借口,何必那么麻烦?”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还是和你父王一个脾性,唉,若是他知道自己还有后人留在世间,也该老怀大慰了。”

    风绝这是才觉得浑身发软,多年来就是这股报仇的心愿支撑着他,哪怕是服侍仇人,为的就是胸中憋着的那一口气。如今乍听得父亲还在人世的消息,他竟感到一阵茫然和头晕目眩,那他这些年来辛苦打拼又有什么意义?

    风寰宇从天一那边得知风怀起要见自己的消息,不由露出十二分的诧异。对于这个老谋深算的堂弟,他的提防并非一星半点,因此除了第一次会面之外,平日都是遣天一居中联系,就是怕风怀起起了异心。屡遭大变之后,风寰宇已是再世为人,他深知若是再栽一次,怕是金刚再世也无能为力,所以行事不得不谨慎非常。

    不过,天一再次前去询问之后,带回的消息却让风寰宇失了方寸。当年他被先行软禁之后,几个儿女也全都被束之高墙,听说是疯的疯,傻的傻,竟是难存一个完好的后人。他心中清楚是皇帝风寰照搞得鬼,为了不留一个诛杀皇亲的罪名,皇帝就用了这等手段,就连逼自己自裁这一点也做得天衣无缝。这些年他虽然努力想留下一儿半女承继血脉,却始终未得动静,久而久之,也就断了那点心思。如今,风怀起居然说找到了当年他刻意保全的儿子风无凛,他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起先的惊喜劲儿不过,他的思虑便愈加清明,不论此事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去见一次,然而,他必须保证绝对的安全。若是让皇家密探得知他的踪迹,说不定皇帝会有所行动。当年他是靠了那道密旨才逃出生天,指不定先帝殡天之际,也同时暗示了他的存在。在如今这等非常时刻,他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风绝起先是跟着风怀起,后来却在几个神秘黑衣人的指引下,蒙着眼睛四处瞎转。他是熟透了这一套的人,这点底细自然瞒不过他,不过就是让有心人难以摸准其中奥妙而已,他清楚得很,尽管绕了将近半个时辰,他还是在原地的山神庙附近。真正让他心动的却是那几个黑衣汉子,他们身上那股冷肃的煞气也不知是经过多少磨练方才得以成功。若是父王真的活着还有了这批属下,再加上自己先前在宫里的布置,又何愁大事不成?

    解下蒙头布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面前的人影,可是,不同于想象中的熟悉脸庞,眼前的老人似乎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就连五官都是平板一片。出于谨慎,他事先就在脸上作了些手脚,因此面目颇有些似是而非的模样,此时此刻,他分外庆幸自己的选择。

    风寰宇挥手斥退了身边的所有人,他刚才就确定了来人确实是孤身,因此自负武功的他也不怕遭人偷袭。双目炯炯地看了对方好一阵子,他这才沉声喝道:“把你的伪装都除了,这般遮遮掩掩的,哪里像是我的儿子!”

    风绝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只见风寰宇一个旋身,回过头时已露出了本来面貌,正是那熟悉的脸孔,只是多了几分苍老和疲惫。“父王!”风绝惊叫一声,随手在脸上抹了两下,顿时恢复了本色。此时若是有人窥伺在侧,定能看出这父子俩几乎没有差别的模样,只可惜风寰宇积威之下,哪有人敢冒这等风险。

    两人都不是寻常人物,因此父子重逢之后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哪怕是当年情分最浓的时候,风寰宇膝下的儿女也有不少,最受宠的也轮不到风无凛(风绝本名,以后就用风无凛称呼)。之所以风寰宇将这个儿子的存在消去,也是因为庶出的风无凛不引人注意而已。

    “无凛,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风寰宇立刻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以你的脾气,应该不会仅仅如同幽魂般东躲西藏吧?”他露出了一丝颇含深意的笑容,“就说你去找庄亲王风怀起那个老狐狸,应该就不是为了小事。来,给父王说说你的大计!”

    饶是风无凛城府再深,此时也不由尴尬了一番。他不是傻瓜,见到父王之后,他就立刻领略到了当年的那几桩疑案。原来幕后的黑手就是自己的父亲,这个答案无疑让他万分兴奋,如此一来,只要两人联手,那事情就要简单多了。

    风寰宇听着儿子的叙述,心头不由翻起了惊涛骇浪,眼光也变得深邃起来。风无凛的一举一动无疑比他料想的更好,能有这样的继承者,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当风无凛轻描淡写地提到十三皇子时,风寰宇终于勃然色变,对于他来说,一切的目的就在于复仇,至于能够接掌大位的人选却始终未曾决定,毕竟,要掌控风寰照的那些心思各异的皇子,他自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风寰宇突然仰天狂笑道,巨大的声波居然震得风无凛耳膜阵阵疼痛。“想我当年自负天才,看不上那个位子,这才在风寰照的拉拢下替他卖命,换取了一个屁都不值的承诺。什么世袭罔替,什么免死不罪,全都是骗人的玩意!如今,我的好儿子居然给那个老家伙戴了绿帽子,就连儿子都有了,实在是绝妙的讽刺,哈哈!”他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眼中竟是现出了几许不知是欣喜还是愤恨的水光。

    风无凛怔怔地看着父亲失态的模样,心中却浮现出一股寒意。想当年父亲虽然武力不凡,但还没有这等可怕的气势,如今却愈来愈碜人了。他这些年苦练不缀,就是为了能够有自保的实力,如今在失散多年的父亲面前一比,他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不济。

    “无凛,那个女人可靠么?”风寰宇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神情,仿佛适才的失态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若是她的野心太大,将来恐怕无法驾驭。女人都是不可靠的,她们会为了一丁点蝇头小利而出卖你,贫贱夫妻百日恩,一旦富贵却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你抛弃。她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妃娘娘,是否会念着你的情还说不准。不过,当然也有例外……”风寰宇先是一阵咬牙切齿,眼神愈来愈冷,随后又突然变得温和起来,看在风无凛眼中便是一种别样的意味。

    他和王氏彼此之间也是利用而已,因此感情虽然不错,却算不上什么刻骨铭心。“那个女人很特别,当然,野心也不小。父王,如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我手上还有其他的实力。”风无凛想了想,还是把杜氏的事情兜了出来,不料风寰宇的脸色变换居然比先前更甚,竟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模样。

    “没想到所有人都凑到一起去了。”风寰宇的神情突然变得微妙无比,“无凛,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杜氏虽然和你没有亲缘关系,不过她却和你娘自小相识。我当年也曾经和她荒唐过一阵,最终她还是嫁人了。不过若非如此,她恐怕也活不到今日。”他大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才杀气腾腾地道,“不过如今好了,只要你们都在,何愁大事不成?”

    风无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倒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巧合,如今可好,自己这一边的人竟全都凑拢了来。不过,对于杜氏他却仍然不放心,这个女人就如同纯妃王氏的翻版,只不过却由于阅历的成熟而更加可怕。他绝对不信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会为了父王而改变,直到现在,他还是认为杜氏在暗处隐瞒着更加惊人的东西。

    风怀起不安地等在外边,心中却仍在考虑着得失。今次他表现得这般积极,就是为了能够取得风寰宇的完全信任,不过看来火候仍然不够。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才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周围的几个神秘黑衣人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

    他突然想到前几日突然来访的十一皇子风无惜,那种糅合着高傲和卖好的架势实在是太好笑了,敢情这位宁郡王还真认为有从前的强势?风无惜的动作不算太小,不过皇帝却始终未曾过问,在他看来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对于皇帝风寰照来说,只要屠刀一出就必定见血,又有哪个皇子能够避过那雷霆?局势已然到了白热化的边缘,就看如何掌握了。

无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十六章 暗图

    尽管风无痕已经接受了客图策零献上的地图,但并不意味着一切已经水到渠成。随着各部王公的不断赶来,会盟的各方终于聚齐了。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准噶尔部的铁骑再次踏平了漠西蒙古的塞弗部,数千的青壮牧民被虏走,整个部落积攒下的家底也全都被扫得一干二净,就连部落的王族也没有逃出一个。

    然而,参与会盟的诸王公虽然愤怒,却没有丝毫的办法。此次,漠西的部族除了准噶尔之外,便只有两个部族的亲王费尽周折来到了库尔腾部的汗帐所在地,而其余的不是臣服在客图策零脚下,就是仍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尽管客图策零此次只带了五百亲卫与会,但没有人敢忽视这个男人,就如同没有人能够真正摸清准噶尔部的底细一般。

    传来消息的是一支汉人商队,他们曾在半路上遇到过一队逃出生天的塞弗部骑兵,而且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商队收留了这些异族人。得知会盟消息后,这支商队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库尔腾部,将那些幸存者交给了赖善的亲兵。如今,赖善就在亲自会见这些逃过了劫难的勇士。

    为首者是一个很年轻的蒙族汉子,只见他恭恭敬敬地单膝跪下行礼道:“塞弗部霍布,见过王爷,愿黄金部族的荣光能够覆盖整个草原。”他的衣衫虽然整洁,但还是露出了周身的累累伤痕,显然。能在铁骑的蹄下幸存,他付出地代价着实巨大。不过,比起那些长眠的部族勇士。他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请求王爷禀告那位皇太子殿下,将准噶尔人从草原上除名!”

    前面一句话听得赖善心中非常舒坦。他何尝不想将部族的荣光洒遍草原,但这无疑是奢望。库尔腾部虽然强大,但要和所有部族抗衡,它地实力还是太弱了。然而,那个霍布的后一句话却让他非常恼火。什么叫做把准噶尔人从草原上除名?倘若朝廷真地有这等决心和兵力,那根本就不会存在今次的会盟,风无痕也不会以太子之尊来到此地。不过,让这样一个勇士去动脑子,确实太困难了一些。

    “霍布,你们部族的遭遇本王非常同情,准噶尔人迟早会受到惩罚,但不是现在。”赖善的话立时让对方的面色变得无比难看,“朝廷地太子是来会盟的,他没有权力。也没有兵力来干涉漠西的事务。你不要忘记,那个特古还曾经率兵和西北大营的军士大战过一场。”

    霍布失望地低下了头,他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霍布.阿齐格,是已经战死的塞弗郡王的幼子,塞弗部的最后继承者。他握紧了拳头。却依旧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感谢王爷的提醒和收容,但是,作为战士,我一定会取得部族失去的东西,请容许我先告退。”

    赖善点头示意他离去,等营帐地帘子合上之后,他才重重冷哼了一声。准噶尔人确实可恶,他们的此举无疑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算算时间,应该是一个月之前发生的战事。然而,在客图策零地主力仍在漠南草原上游荡的时候,他们留守部族的兵力还能轻而易举地覆灭一个小部族,实在是可怕的战力。他心头地忌惮又上升了几分,如此一来,漠南几大部族在草原上的威势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那些蠢货,如果我是那种只会被动等待的人,又怎么能够登上大汗的位子?”客图策零虽然从未反对过那个王爷的称呼,但骨子里却依然固执地自认大汗,亲王的封号是朝廷给的,而大汗的位置确实靠着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他可不像漠南蒙古诸部的谦恭,实力,实力才是让他服从的唯一。

    “大汗,这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你老是念念不忘可不行。”特古颇有些没上没下地提醒道,“那位太子殿下一定还在琢磨地图的真假和我们的用意,接下来你究竟准备怎么做?”他好奇地盯着自己的主人,也只有他知道,看似铁板一块的漠南蒙古,早有王爷投靠了准噶尔这一边,否则战事哪有这般轻易?

    “一个字,等。“客图策零轻轻笑道,脸上布满了惊人的光彩,“即便会盟结束,中原也会有别的乱子,我们的机会还很多,用不着心急。难道你忘了赖善的两个儿子吗?”

    特古心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知机地没有询问主人为何会知道中原朝廷的状况。作为下属,他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保持沉默。

    赖善迎娶继妃的婚礼终于在会盟期间内举行了,已经年过五十的他和正当妙龄的风凡阿比起来,实在是不够相称。然而,比起凌云和库尔腾能从联姻中得到的巨大利益,这婚姻不免受到双方的真挚祝福。不过,除了索图和萨克部的两位亲王之外,其他诸王公都揣着一种既羡且妒的心情。

    进了蒙古包之后,新娘头上的红盖头就已经被揭下,不过库尔腾部没有比赖善更为年长的亲族,因此拜长辈这一礼也就免了。风凡柯的容貌在灯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媚,一种库尔腾亲贵都看得啧啧称羡,他们的主子能娶到这般身世才貌都出众的女子,实在是部族的一大幸事。

    不过,赖善的宠妃博特氏就高兴不起来了,她已经是生育过一个成年王子的女人了,和一个年轻美貌的正妃相比,光是岁月就足以让她失去所有的胜算。她不想奢望那个身份尊贵的公主会讨厌一个老人,即便是中原朝廷也一定早就有所关照,一定会将库尔腾牢牢绑在朝廷的那一驾马车上。她的儿子布托曾经有意无意地透露过自己的图谋,出于惧怕,博特氏始终未曾表态,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有所抉择了。

    风无痕满面笑容地担当了为新人祝福的角色,就连雅娜也好奇地挤在人群中,仿佛丝毫不在意父亲将再度迎娶一位妻子。她仍然梳着那精巧的发辫,脸上的神情却是疑惑中带着好奇,眼睛却不时从父亲身上移到风无痕那里,显然是在比较两人的优劣。

    婚礼既简单又隆重,无论是库尔腾部还是凌云,谁都不想继续拖下去。各个部族之间的矛盾从未像此次这般繁杂,原本该顺利进行的各种权责划分,也因为一些突发事件也变得棘手。漠南的三大部已经完全提起了警惕,这一次的婚礼之后,索图和萨克部的两位亲王也同样准备在此期间完婚。只要这三场婚礼能够顺利完成,那朝廷和三大部的关系将几乎牢不可破。

    雅娜仍然在注视着那个青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当初的一时性起成就了一桩婚事,即便朝廷的旨意还没有抵达,但她仍然从父亲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一个曾经在继父部族中被随意欺凌的少女,如今不仅即将得到郡主的封号,甚至可以嫁给那样高贵的人吗?

    她的眼神已经迷离了,也许这才是她的真实命运也说不定。

    “恭喜赖善王爷,如此娇妻,怕是库尔腾部美女再多也比不上?”客图策零趋前道喜,脸上的笑意却显得有些奇特,“您看,您的女儿似乎都在羡慕您的好运呢!”

    赖善不由一怔,果然,他看到了女儿有些呆滞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唉,都是本王宠坏了她,这是男人们集会的地方,她跑过来岂不是坏了规矩?”他瞥了那边容色沉静的风凡阿一眼,这才笑吟吟地对客图策零道,“你也用不着调笑本王,太子殿下说了,你不是同样向朝廷求亲了么?”

    特古毫无自觉地在主人身后偷笑了一阵,毫不在意众人投在他身上的责难目光。就连赖善也觉得这个准噶尔汗驭下实在过于宽松,如此没有上下之分的人居然能成为漠西霸主,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过,客图策零只是回头瞪了属下一眼便不再追究,“哈哈,王爷说笑了,我怎么比得上您?清宁公主尊贵非凡,我在此预祝王爷能再添上几位英武不凡的王子。”他躬身一礼后便反身回到了人群中。

    风无痕也听到了那句话,心中不由叫糟。果然,刚才还满面笑容地和宾客们聊天的克尔泰和布托都变了脸色,兄弟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随后立刻把头扭开了去,这一幕却只有几个有心人看在眼里。

    看来库尔腾部的后继者之争也要开始了,风无痕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突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太子殿下,您是不是觉得这次会盟的过程太慢了些?”虽然来人声音不高,但风无痕身侧的几个王爷还是听了个分明,一个个都转过了头去,脸上满是怒色。

    客图策零却丝毫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这么多部族的王公齐会一堂,说得却全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是再耗下去,可是浪费时间。我的族里每日都会有事情要处理,太子殿下,再这么下去,我就只能遗憾地告辞了。”

    “你这个毁了我部族的家伙,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人群中响起一声怒喝,原来是塞弗部的霍布,也不知他是怎么混了进来。此次他换上了一身库尔腾部亲兵的盛装,几步冲上前来,当着风无痕的面单膝跪下道,“太子殿下,正是这个人违反了以前的盟约,使我的部族遭受了大难。”他双手托起一方闪闪发光的金印,沉声禀告道,“我,霍布.阿齐格,塞弗郡王的幼子,在此向您奉上朝廷赐予部族的信物。”凌云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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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志异介绍:
一位不甘平凡的贫家少年,渴望能脱离平庸,成为人上之人,因为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他成为了那个原本体弱多病的天潢贵胄。 然而,高位上的殊死争夺,使得权力下的亲情显得无比淡漠,一次次起落,终于换来了冰冷而炙热的御座。 当有一日高居九五之尊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将付出一生的束缚。凌云志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凌云志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凌云志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