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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凌云志异txt下载     凌云志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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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侍郎越千繁的府邸位于京城最热闹的地段,与海观羽的相府相隔也只不过一条街。这几天来,这位二品大员的家里喜气洋洋,全家上下都忙活了一个底朝天。因为越千节只是白身,因此越明钟早有信来,将越起烟过继到他的名下,日后万一争起宠来,也不会因为出身而居于劣势。

    “老爷,起烟这孩子妾身当年就看着喜欢,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嫁给勤郡王。”越夫人邢氏一脸的兴高采烈,“只不过以老爷的品级,起烟嫁过去作个正室也满够格的,为什么只得了一个侧妃的位分?”既然越起烟已是她的女儿,她便有几分不平。

    “夫人有所不知。”越千繁笑呵呵地捋着胡子,看看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海老相爷也有意将孙女许配七殿下,殿下当然要将正妃之位虚悬以待。”

    邢氏惊呼一声,这才如梦初醒。“老爷,这桩婚事一成,七殿下的形势岂不是水涨船高?”虽然是妇道人家,但邢氏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曾出任过大学士,当年正是看越千繁年轻有为才将爱女下嫁。如今当年求婚的其他青年才俊只不过仍在地方上徘徊,而自己的夫君已经是位居中枢,荣宠不衰,再加上这桩婚事,将来丈夫的前途绝对是无可限量。“老爷,原户部尚书贺大人已经失势,这位子就空了出来,说不定你又能再进一步呢!”

    “夫人这话说得不错。”越千繁傲然笑道,“不过出去可不能说这话,我如今还算是韬光养晦,谦逊示人,毕竟朝中朋党众多,稍不留意就会跌一个粉身碎骨。夫人若是有心,不妨往吏部萧大人府上走动走动,他是七殿下的母舅,消息最是灵通,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老爷放心,妾身记下了。萧夫人那里,妾身自会去打点。”虽然越起繁也纳了两名小妾,但一来邢氏乃是名门闺秀,二来人又精明能干,因此外间事一向不避着她。两个侍妾在这位夫人面前,一直是大气也不敢出,老实得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只有垂手侍立的份。

    福建至京城路途遥远,再加上越家那边的东西太多,风无痕一行的速度竟是出乎意料的缓慢。实在有些无奈的风无痕只好下令放缓了行程,毕竟越家那边还有个重病初愈的越千节,好歹人家也是自己的岳父,总不好撇开他直接上路。

    越起烟在前两次歇宿时就瞥见了风无痕后的一辆马车中坐了一位面容憔悴的少女,尽管远远地看不清相貌如何,但她还是觉察出那是一位大家女子。联想到之前曾有人报过一个女子进了钦差行辕的消息,聪明如她怎会品不出其中的含义。只是碍于身份规例,不得上前搭话而已。不过,这天在阳川县宿下时,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由于阳川县衙实在不大,因此为了照顾女眷,风无痕就把整个狭小的后院都划给了她们,自己却带着一帮人宿了偏院,越起烟便抽空去拜访那位奇怪的女子。

    “你是谁?”抿儿脸上带着些敌意,虽然她知道这位小姐是将来的勤郡王侧妃,虽然她对自家主子并没有十分的感情,但她还是理所当然地将眼前的女子视作了敌人。

    “我想见见你家小姐。”越起烟的话语很柔和,但却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坚决。

    抿儿正要出口阻止,内间的海若兰已是发了话,“让越小姐进来吧。”

    抿儿不情愿地将越起烟放了进去,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地站在了外头。她可是不傻,要是让风无痕知道了未婚妻来见海若兰,说不定会拿自己这个当下人的出气。

    越起烟踏进屋子就看见了面前女子的相貌,虽然算不上十分的出色,但也是难得的美女。越起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隐隐觉得海若兰似乎较自己年轻,当下就走上前去,热情地拉起她的手道:“这位妹妹,一路行来辛苦了。这千里迢迢的,明日不如和我同坐一车,也好多个伴。”

    海若兰在家一向恬静,因此和别家小姐也没什么往来,见情敌如此客气,不免就愣了神。原本以为越起烟是来示威的,想不到竟是为了此事,本要出口的讥讽之语也就吞回了肚子里,不过话还是不甚客气。“姐姐是未来的王妃,何等的尊贵,小妹可不敢劳动大驾。”

    “妹妹这话可就错了。”越起烟自顾自地坐下,脸色已是一片惘然,“世家儿女,婚事向来不由自己作主,况且姐姐只是嫁人为侧室,怎比得上妹妹这样的名门闺秀?”

    “可惜我海若兰就是想嫁人为妾,人家也不情愿。”海若兰苦涩地吐出一句,“姐姐可知道殿下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恐怕你嫁过去也得不到他的心,他的心中,早就被我姐姐占满了,他只念着海若欣一人,哪容得下别家女子?”不知为何,海若兰真的很想敲打一番越起烟,让她绝了痴心妄想,风无痕只可能是她姐姐一个人的。

    “那又如何?”越起烟反问道,海若兰报出了姓名,她的心底就涌起了滔天巨浪,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女子竟出自宰相之家,这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那么,海若兰此次会跟着风无痕归京,想必前次就是偷偷离家的,如此勇气的人现在这样颓废,显然受了颇大的打击,无怪乎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不过,越起烟又怎是寻常女子可比?

    “就算他原本只喜欢别人又怎么样?若兰妹妹,你是宰相千金,若是能求得皇上允婚,至少日后都能陪在他身边不是吗?姐姐是身不由己再加上自己的一点小小野心,你却不同,皇家子弟的婚事,皇上那里可以做得了主,娘娘那里也可以做得了主,何必像现在这幅模样。女人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你这个千金小姐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海若兰愕然地看着越起烟自信的模样,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很懦弱,所谓的千里之行并没有增添多少勇气,反而更让自己颓废。没错,自己只是在嫉妒姐姐而已,一直都是这样,从相貌到性情,从吃食服侍到下人的态度,甚至到如今的心上人。自己从来都只是放不开而已,怪不得风无痕看自己的眼光老是那样怪怪的,说到底,自己从来没有打算和姐姐分享一个丈夫。

    “越姐姐,谢谢你!”海若兰突兀地冒出一句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人也精神了不少。一向只是活在自己幻想和偏执中的海若兰,终于醒了过来。

    “呵呵,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客气话。”越起烟执起海若兰的手,“老闷在屋子里都快憋坏了,看你那惨白的脸色,如今已是春天,走,和我去外面看看,院子里的迎春花都已经开了。”

    帘子突然掀开,抿儿冷不防吓了一跳,只见刚才那个女子拉着自家主子的手,笑吟吟地一齐走了出来。这可让她大大吃了一惊,毕竟主子都好多天没搭理人了,为什么会对这个情敌例外,她怎都想不明白。

    “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妹妹,你就丢了那些大家闺秀的架子,好好乐上一番。”越起烟随手折下几朵黄色的小花,随意往空中一丢,竟忘情地舞动了起来。刚才劝导海若兰的几句话,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心声,家族的束缚已背负了许久,是该歇息一下的时候了。尽管自己不会执迷于洗手作羹汤的主妇,但确实该为自己活一阵子了。

    海若兰见越起烟尽情的样子,心下羡慕,竟也随着一起舞了起来。其实这两人平日均是严守家规之辈,只不过是转几个圈圈而已,饶是如此,抿儿和越起烟的几个贴身丫鬟也是看了个目瞪口呆,她们何时见过主子如此放肆。

    门外的另一个看客更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对于越起烟这桩婚事,他只是坐享其成而已。在风无痕看来,越起烟确实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聪明的,若是让两人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定自己真的会钟情于他,然而作为一次交易,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女子真正的价值,对越氏真正的价值。一向沉着而又冷静,睿智而内敛的越起烟竟会作此小儿女之态,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至于海若兰,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不屈的眼睛和倔强的神态,自从她跟到福建后,仅仅几次会面中都从未看见她露出过笑容,此时却笑得如此畅快。

    看来两女真的已经解开心结了呢,他有些欣慰地想道,此时的两人,真是如同九天仙子般灿烂迷人。风无痕远远地欣赏着,不时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或许自己当初之所以那么迷恋若欣,只是为了她毫不沾染俗气,一直都是那么欢快吧!宫里的岁月中,自己能看到的除了冷漠还是冷漠,自己喜欢若欣的,不是她艳冠京城的美貌,也不完全是海观羽的强力后援,而是那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如同鲜花盛开般美丽的笑颜吧。那对于自己来说消失了很久的纯真与快乐,才是真正吸引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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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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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如并不知道风无痕放慢了回京的步伐,她本就不是那种十分小心眼的女人,初听那消息的震撼一过,她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毕竟这是自己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尽管心中仍是一片酸涩,但她还是在外人面前装作了平静的样子,也让有心观察的李氏很是满意。作为宗正的风珉致,最怕的就是哪位皇子专宠一个侧妃,然后闹一个不得安宁。风无痕临行前关照时的郑重,着实让他担心了一回,后来又得知红如怀了头胎,他更是忧心忡忡。这次得了李氏的回报,他才稍微放下了点心。

    红如怔怔地望着窗外,自从范庆丞狠狠责罚了那几个小丫鬟后,这些人见着自己时的眼神便老是畏惧和胆怯,似乎自己真是什么母老虎一般。其实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尽管义父对她这个干女儿照拂得无微不至,但毕竟以前是风无痕的贴身侍女,这一点无人不知。在那些下人看来,自己就如同一只飞上高枝的麻雀值得羡慕,却不料想她情愿自己仍然是那个卑微的宫女,可以自由自在地欢笑打趣。如今,每一步行止都有规例,每个仪态都要符合贵妇的要求,要谨守女训,不能争宠,她实在是感到太累了。

    腹中突然传来一阵阵痛觉,看来那个不安分的孩子又在运动手脚了,红如慈爱地抚着腹部,想象着将来孩子的模样,也许,会是个小美人也说不定。她并不指望能生下长子,没有一个强势母亲的长子,只会招人疑忌而已,还不如一个安安分分的郡主来得实际。然而,一会儿功夫,她就觉得不对了,往常能很快过去的阵痛此次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滴滴汗珠不断从额上滚下,难道就要生产了?

    不待她呼叫,眼尖的李氏立时大叫起来:“快来人,红妃可能要生产了,快宣稳婆!你们几个,快去吩咐人烧热水!”

    整个府邸都动了起来,毕竟红如安危关系重大,腹中的孩子又是他们主子的头胎,若是有个闪失,谁都吃罪不起。范庆丞焦急不安地在院外踱着步子,对于自己来说,风无痕无疑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对此,他唯有以忠诚为报。希望红如能为主子诞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他突然跪倒在地,双手合十祈求道。

    产房内更是一副忙碌的景象,虽然早已预备着这一天,所有的仆妇和稳婆都是深具经验的中年妇人,但事到临头还是紧张万分。这可不是平民家的女人分娩,躺在床上的那位即将生下的是七皇子的第一个儿女,出了差池她们就都没命了。

    “快,热水!”一个稳婆叫道,“手脚麻利些!”

    “红妃娘娘,再使劲些,就快出来了!”另一个则在拼命地擦拭着红如额上的汗珠。

    红如几乎感觉到那种难言的痛感要让自己发疯了,即便有心理准备,她也就快支撑不住了。若不是李氏在旁边一个劲地让她坚持住,而且又虑着腹中的孩子,她简直怀疑自己会在一开始就昏厥过去。

    猛地,她感到浑身一松,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传进了她的耳畔。“恭喜红妃娘娘,是位漂亮的郡主!”一个稳婆喜滋滋地抱着孩子,“以后一定是位美人呢!”

    “嗯,抱过来给我看看。”红如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叫道,话音刚落,她便又觉得腹中一阵剧痛,“啊!”她不禁再次惨叫起来。

    “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有经验的稳婆惊讶地叫出声来,“快,红妃娘娘,再用力些!”

    痛得连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红如双手抓住床单,几乎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终于,产房中又传来了一阵哭声。“呀,这次是个可爱的小子呢!恭喜红妃娘娘,您产下的可是龙凤胎呢!”

    红如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全身犹如散了架子,好半晌才分辨出稳婆的意思。“两个孩子?”她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没错,一男一女两个宝贝。”李氏笑呵呵地道,“七殿下可是一下子多了一双儿女哦。”

    红如甜甜地笑了,自己居然作了两个孩子的母亲,还不是普通的幸运呢。她实在太疲累了,刚才几乎用却了浑身气力,此时,她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竟是很快陷入了沉睡。

    “龙凤胎?”范庆丞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居然会如此好运,老天真是开了一次眼啊!他眉开眼笑地吩咐两个来报信的小厮去向整个府邸的人报告这个好消息,一边盘算着等主子回来该如何庆祝。

    凌波宫的瑜贵妃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一胎能龙凤双全的事情在皇族里头还是第一次出现,不能不说是一个好兆头。满心喜悦的萧氏大方地直接赏了前来报喜的李氏二十两银子,然后才想着如何向皇帝报喜。

    皇帝正在勤政殿披阅奏章,这些天来,各地的烦心事虽然少了些,但还是足以让他头痛万分。尽管已经知道诸皇子上次遇刺都是实情,但他还是没有将他们调回的打算。要想回京,至少也得像无痕一样把一方稳定了再说,这些个逆子一个个只盯着御座,却丝毫不想想如何治理民众,到时哪能够统治天下,底下的臣子还不会翻了天去。

    “皇上!”石六顺喜形于色地冲进来报道,“凌波宫瑜贵妃娘娘来报,勤郡王侧妃红如今日未时顺利生产了,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恭喜皇上又添了一对孙辈!”

    皇帝起先倒是不太在意,听到龙凤胎时眼睛不禁一亮,本是奋笔疾书的手也不禁停了下来。“没想到红如那丫头挺争气的!”皇帝缓缓立起身来,眉梢间尽是喜色,“看她那瘦弱的模样,想必吃了不少苦头。传旨,朕要亲自为两个孩子赐名,另外,让太医选一批上好的补药给勤郡王府送去。再赏赐纹银万两,锦缎百匹,各式金玉玩意也在库中挑选一点,就算朕对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吧!”

    “奴才遵旨。”石六顺眼皮一跳,以前其他皇子妃分娩时,皇帝可没有这么厚重的赏赐,今次算是大大破例了。估计七殿下在福建的功劳确实不小,而且那位红妃又争气地诞下两个孩子,想必今后七殿下要得势了。宫里的这些太监本就善于揣摩主子的心性,因此石六顺立即就定下了今后竭力巴结风无痕的主意。

    风无痕得到了这个消息已经是十几天之后的事情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欢呼一番,不过,长久以来的习惯抑制了他这么做,毕竟身边还有不少其他人。“红如还好吗?”他忙不迭地问道。

    德喜利索地叩了一个头,“回殿下的话,母子平安。另外,越小姐的事,红妃已经知道了。”后面那句话他便有些支支吾吾了,言语也格外低沉。

    风无痕默然,他也知道,红如怀着身孕在府里候他回来,这当口却传来如此消息,换作别人也会想不开。“唉,是本王对不起她。”他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娇俏聪明的身影,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奴才该死。范总管本已下了严令,都是奴才一时口快,这才让红妃的丫鬟知道了,请殿下重重责罚。”虽然说出来后就会误了自己前程,但德喜还是将罪名揽在了身上,德名已经够可怜了,这几天躺在床上养伤不算,范庆丞甚至还起了逐他出府的念头,毕竟皇家规矩森严,他和红如身边的丫鬟有私,本就犯了大忌。

    “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和你们没有关系。”风无痕并不认为府里的小厮有什么不对,“不过,德喜,范总管的信里说得可是和你两样,那个德名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喜心中一凛,他并不知道范庆丞居然把这些微末小事也写进了那封密函里,既然如此,他只得实话实说了。如他所料,风无痕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最后完全阴沉了下去。

    “殿下,德名只是一时糊涂,请您大发慈悲,不要怪罪他吧,奴才求您了。”德喜哀求道,尽管他知道德名有着诸多过失,但还是心存侥幸,毕竟风无痕从未宠幸过兰寇,也许不会在意他们俩相爱。

    “此事回去再议,总而言之,其他人并没有什么过失,至于德名,就先照范总管的话,将他监管起来好了。”风无痕一时之间也不准备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因此只是淡淡吩咐了几句,就把德喜打发走了。

    越起烟这些天都一直和海若兰同乘一车,风无痕侧妃红如顺利产下龙凤胎的消息她们都听到了。若是放在以前,海若兰一定是心中苦涩,但现在她却是笑意吟吟,毕竟心上人得了一对儿女,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两个孩子了。不管自己今生是否能嫁给他,也许如同越起烟说的一般,自己只要脱开那些偏执的幻想,也能轻松活下去。

    越起烟看着海若兰自如的笑脸,不禁自信地一笑。海若兰极有可能在将来成为自己的真正姐妹,此时和她成为朋友,远比将来成为敌人强,况且,自己也该找一两个同龄的姐妹了。京中的名门淑媛,就看看我越起烟能否胜过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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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处分

    经过漫长的旅程,宛烈二十二年四月十八,风无痕一行终于抵达了京城,尽管事先并没有惊动许多人,但风珉致和萧云朝还是一起赶到了郊外迎接。唯一的差别就是,风珉致是奉了圣旨,而萧云朝则是得了妹子的吩咐。

    风无痕早在过了天津就换乘了官轿,毕竟路上还是坐车方便些。眼尖的徐春书见远远簇拥着一大群人,立刻通报了自己的主子。因此还未行到众人跟前,官轿就停了下来,风珉致忙带着众人迎了上去。

    风无痕一下轿就几步行到风珉致跟前,屈膝就是大礼,“居然劳动皇叔祖亲自相迎,侄孙真是惶恐。”

    风珉致一把搀扶起他,笑吟吟道:“无痕如今可是立下了大功的人,本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受你的大礼岂不是折寿?”他边说边转向了身边众人,“你看,朝中的大臣们倒是来了不少,你舅舅也赶来接你这个外甥了。”

    萧云朝还未琢磨出风珉致话中的意思,就见自家外甥走到跟前恭敬地一揖,亲热地叫了声“舅舅”。他忙不迭地回礼,随意搭讪了几句,无非是一些恭维。他和这个外甥相交不深,此次要不是为了自己惹的那个麻烦,他还真不知到时和风无痕说些什么好。

    至于边上的其他人,则是一些专程来奉承的普通京官。皇帝对于这个儿子接二连三的殊遇,让他们看到了又一个可以巴结的对象,因此一得了消息,他们就立马赶了来。只是没想到风珉致和萧云朝来得更早。低品级的他们只得垂手立在后面,眼巴巴地瞧着前面两个大人物和他们此次的目标寒暄着。

    风无痕当然不会忘了后面这一大群官员,换了往常,这些嘴脸可憎的京官们也许根本就不屑于巴结自己。他们全都围着那几个显贵的皇子跟前摇尾巴。现在他们的主子一个个被遣出京城,这些人就一个个不安分起来,恨不得另行改换门庭,以图富贵。

    “殿下,下官等在郊外的水天阁为您摆下了接风宴,不知您是否可以赏光?如果珉亲王和萧大人也能大驾光临,那下官等人感激不尽。”开口的是户部主事王广元,他见三人间有了空子,就插上前去开口道。他在这些人中也算是有些分量,其他官员见他出言相邀,也连忙帮腔道,场面也就有些乱哄哄的。

    “勤郡王刚刚回京,你们就来这么一出,若是让皇上知道,恐怕你们几个就得上谢罪折子了。”风珉致眉头一皱,显然并不愿意兜搭这些龌龊的京官,但萧云朝却并不愿意得罪这些墙头草,他作吏部尚书的这几年来,最大的优点就是左右逢源,因此颇得中下级官员称赞,自然这些人的银子他也捞了不少。“王爷,这些人也是一片诚心,莫要逆了他们的好意。天色已经近午,横竖勤郡王一行在路上也没有用过膳,不如索性就扰了他们这一顿吧。”

    风无痕犹豫了一番,只得劝风珉致道:“皇叔祖,您等闲也不在百官面前露面,今天既然他们有心,不如您就赏一下脸,否则侄孙身为钦差大臣,未缴旨前哪敢擅赴他人之宴。”他是碍着舅舅的面子不得不如此,否则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他这个作晚辈的一点不敬萧云朝这个母舅。

    其他人见风无痕口气松动,连忙围住了风珉致。对于这些不是皇族的官员,这位德高望重的珉亲王也没法端出宗正的架子,只得勉强答应了。风无痕便吩咐几个侍卫先将越起烟和海若兰护送回去,自己就带了几个贴身侍卫,随萧云朝他们往码头边的水天阁去了。

    风珉致冷眼旁观,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桌价值不菲的筵席绝对不是一群穷京官请得起的。就看老板那殷勤的模样,十有八九拔毛的是这位肥头大耳的商贾。他随意用了一些,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风无痕。与半年多前的青涩相比,他左右逢源得甚佳,就连官场厮混多年的萧云朝也不见得比他做得更好。孺子可教啊,他心中感叹道,只是不要过头了就好。

    王广元频频举杯敬酒,但他失望地发觉座上的三位大人物,每个人都只是略略沾唇而已,酒也仅仅斟了一次。他自然知道彼此交情甚浅,今天能邀到两位王爷和一位国舅只是运气好罢了。刚刚若不是萧云朝的首允,说不定那位出名不好打交道的珉亲王就要下逐客令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为能攀上大人物而兴奋不已。

    由于座上的人身份尊贵,因此老板薛舜侨并未召请歌伎,其他官员也略显拘束,除了王广元力图活跃一下气氛之外,其他人只是唯唯诺诺而已,连奉承话也只是颠来倒去的那么几句,就连本来性子不错的萧云朝也觉得无味。一顿饭仅仅吃了不到半个时辰,风珉致就先起了身,风无痕和萧云朝也连忙立了起来。

    “皇上还在宫中等着本王的回报,今日就到此为止了吧。”风珉致不咸不淡地道,目视风无痕和萧云朝,两人连忙也甩出几句场面话,匆匆告辞而去。

    剩下的一干官员酒足饭饱之后,也一个个离开,能见到刚刚三人,他们便已经满足了,只有王广元借口有事要办,独自留了下来。知情者明白此次是他做的东,因此都心照不宣地溜了。

    “薛老板是否后悔此顿请得冤枉?”王广元望着杯盘狼藉的桌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哪里,在下只是个草民,只要将两位王爷在此用过餐的消息传扬出去,恐怕蜂拥而来的不会在少数,还怕挣不到钱?”薛舜侨摇晃着脑袋,似乎还沉醉在自家酒楼来过三个贵人的幻想中。

    “薛老板能如此想则是最好。”王广元随手拿起一个酒杯,“吾等为官者,只恐他人错看了自家的美意。琼浆虽好,奈何不识者皆以为平常,出此下策也是份属无奈。”他不动声色地将酒缓缓倒在地上,随即将杯子放下,客气地拱拱手道:“今日就劳烦薛老板了,告辞!”

    薛舜侨冲着王广元远去的背影,不屑地冷笑了几声,以他的阅历见识,怎么会看不出这个王主事始终在试探自己。可惜自己一个开酒楼的,见着的三教九流多了去了,若是如此容易让你套出话来,岂不是白混了那么多年?想巴结我背后的主子,你的位分还差了点。薛舜侨往地上啐了一口,随即唤了伙计上来收拾,自己却仍在琢磨着那个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主子叫自己注意此人,还真是有些道理呢。

    风珉致等三人离开之后,萧云朝碍着这位铁面的珉亲王在场,因此只是略略提了一句,请外甥面圣归来后到府上一聚。自己的舅舅有请,风无痕自然极为爽快地答应了,萧云朝也就告辞而去,毕竟他并不是皇帝派去迎接的。

    “无痕,刚才那批官员你也看到了。他们属于那种蹬鼻子就上脸的角色,以后若是无事不妨淡淡的,切不可对他们太为客气。你那舅舅是吏部尚书,原应该管束着他们些,谁想他却如此纵容。”到了官轿上,风珉致这才郑重其事地教训道。

    风无痕自是唯唯诺诺地听了,不过有些话他却不敢苟同。虽然这些官员位分卑微,品性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但如同舅舅一般对待他们,至少可以拉拢部分有用的人。他早不是几年前那个病弱的少年了,当然知道风珉致的用意是敲打多于提醒。

    “微臣奉旨将勤郡王带到。”风珉致率先跪下禀报道。

    “皇叔平身吧。”皇帝吩咐汪海道,“还不给珉亲王看座?”

    待风珉致坐定,风无痕这才大步走进殿来,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双手将天子剑高举过头。“儿臣奉旨巡视福建,幸不辱命,今向父皇缴旨。”

    皇帝很是欣慰地看着风无痕,说实话,他不是没有担心过儿子是否能稳住局势,却不料仅仅八九个月,事情就顺利解决了,还附带着带回一个媳妇。“无痕,你做得很好。朕很满意,你确实长大了。珉亲王,朕没说错吧,这孩子还真是一个辅政的材料。”皇帝微笑着对风珉致道。

    “那是皇上英明。”风珉致略略欠身道,“要不是皇上坚持,七殿下恐怕也难建此奇功。”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道,“什么奇功,他只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无痕,你的赏赐朕晚些给,倒是责罚你得先领着。”

    风珉致和风无痕不禁面面相觑,谁都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要给责罚。不过风无痕不会愚蠢到和自己的父亲较劲,连忙俯身道:“儿臣恭聆父皇训示。”

    “你还记得之前的旨意么?”皇帝颇有几分调笑的意味,“上次有密旨给你时,曾说过待你回京后需闭门思过一个月,难道你忘了么?”

    风无痕这才傻了眼,敢情自己将此事完全丢在脑后了。闭门思过虽不是什么大的处分,无奈自己还有颇多难题尚未处理,皇帝此时提出来无疑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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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温存

    皇帝既然已经开了口,风无痕便只得百无聊赖地呆在府里。他是不能出门,可是小方子和徐春书等人就忙活坏了,整天的往外跑。各种京城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流进了勤郡王府。不过,风无痕最先处置的还是德名。毕竟事情牵涉到红如身边的侍女,如果不立起规矩来,之后人人仿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到时自己这个治家不严的名声就连想去都去不掉。

    德名和兰寇浑身颤抖地跪伏在地,两人都知道王府这种地方家规森严,一个不慎就是杀身之祸。无奈两情相悦乃是人之大伦,两人虽然一个在书房当差,一个在内院为婢,还是忍不住那点情火,尽管尚未做出苟且之事,但毕竟是大大触犯了家规。一旁的范庆丞也是长跪于地,身为总管,他竟然到有人泄密的时候才发现此事,不能不说是大大的失职。

    “庆丞,王府中有多少小厮书童尚未婚配?”风无痕突然出言问道。

    “回殿下的话,这些小厮大多是内务府和各家王府荐来的,其余则是奴才买来的,因此十停中倒有八停尚未婚配。”范庆丞听出主子似乎并没有雷霆大怒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地回报道。

    “看来这倒是本王的疏忽。”风无痕冷冷地瞟了眼前的另两人,“不过,你们两个如果真的有意,大可向红妃回禀,如此偷偷摸摸,若是真的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岂不是败坏了我王府的名声?”

    这几句话说得疾言厉色,德名和兰寇都吓得更加伏低了身子,兰寇更是心中后悔不已。以红如待下宽厚的性子,自己若是早求了恩典,怎会有今天的事?联想到自己的莽撞还害得红如昏厥,她更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都不说话了?”风无痕缓步走到两人跟前的一尺之地,“德名,本王待你们几个书房的人一向优容,本无意打动干戈,你自己说吧,此事该怎么办?”

    德名一怔,他万万没有想到风无痕会如此问话。他偷眼瞧了瞧身边的兰寇,狠狠心道:“殿下,奴才自知罪该万死,随您发落就是。兰寇只是听了奴才的花言巧语,求殿下从轻处置她。”

    “不!”兰寇惊呼一声,随即连连碰头道,“殿下明鉴,不关德名的事,都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我二人绝未有出轨之事,请殿下开恩!”

    风无痕突然展颜笑道:“如此时候还能想着对方,足见你两人还算真情实意,本王就饶你们一次好了。”他见底下两人松了一口气,又脸色一正,“不过,你二人触犯家规,却是不得不罚。兰寇,之后的一个月你就去浣衣处当差,好好反省,一个月后再回红妃那。至于德名,你之前既然已领了二十大板,肉刑就免了。本王曾为你们请了西席,男女之防总应该记得,因此你回去把四书给我抄上一遍,好好学学圣贤的道理。等你们记住了此事的教训后,庆丞,你择个日子为两人完婚好了。”

    如此处置已是极轻,德名和兰寇皆是大喜,连连叩谢恩典。范庆丞也不想为这事少了一个帮手,心下已是释然。远远侍立着的德喜等一帮小厮更是为兄弟的好运而额手称庆,摊着这么一个大度的主子还真是他们的福气呢。这些人却不知风无痕本是准备将两人撵出去的,可是红如刚刚诞下子女,他也不想大动干戈,因此倒是便宜了德名和兰寇。

    “庆丞,府里的小厮仆从你也挑拣一下,若是该婚配的,你就问问内院那些丫鬟谁对他们有意,总而言之,以后再闹出这种事情来,连你在内,本王绝不轻饶!”

    “奴才遵命。”范庆丞连忙应道。他不用看也知道身后那帮小厮喜形于色的模样,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德名的胆子,内院的丫鬟一个个都是模样周正,他们都是心痒已久了。

    风无痕走进藏风小筑,这里一股子熟悉的气味让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轻轻掀开帘子,他一眼就看到了红如斜倚床边,似乎正在发楞。几个侍立一边的丫鬟见着主子进来,忙不迭地侧身行礼,倒是把红如给惊醒了过来。

    “殿下!”红如惊喜地叫道,她虽知道风无痕已经回来,可是听得丫鬟说他在前头发作德名等人,心下不禁有几分同情,“您没把他们两个怎么样吧?”

    风无痕装作一副不愉的样子,“红如,一见面你就提这些事,难道分别将近一年,你就没有其他话要对本王说吗?”他边说边向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人连忙知机地退下。

    红如见风无痕语气生硬,不免慌了神,“殿下,我……”话没说完,她就被风无痕抱了个正着。“什么都别说了,我还不知道你吗?这些天来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红如,你知道么,在福建的日子里,我真的很思念你呢!”

    红如依偎在丈夫的怀中,感到一阵出奇的温暖,之前的彷徨无助瞬间都无影无踪。她知道,风无痕一直是喜爱自己的,尽管那份爱不如他迷恋海家小姐之深,但自己确实用不着那么忧心的。

    “对了,红如,两个孩子呢?”风无痕左顾右盼,却找不着两个宝贝的影子。

    “还说呢!”红如嗔怪地捶了他一下,“一回来就忙着发脾气,孩子在乳娘那儿呢。两个孩子都很乖,不哭不闹的,长大了肯定像你!”

    风无痕哭笑不得地看着怀中佳人,“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孩子嘛,哭闹本是天性,放纵些无妨。待到长大一些,便需严加管束了。红如,一下子多了两个宝贝,还是你能干,不愧是我的小娇妻呢!”

    红如的脸不禁变得绯红,丈夫这话说得大是暧mei,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怪道人家说男人在外容易花心。尽管如此,这番花言巧语说出来,红如心中倒是受用得紧,嘴里却不依,“殿下,你在外这么些天,别的没学,嘴皮功夫可是利索多了。”

    风无痕索性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越小姐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本不该瞒着你,只是担心你怀了身孕,万一有什么想不开就是我的罪过了。红如,相信我,不管我再娶几个,你永远都还是我的爱人。”风无痕轻轻捧起红如的脸,一吻深深印了下去。

    红如完全醉了,那种无穷无尽的温柔中,她似乎又想起了当初的情景。自己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被丈夫瞧在眼中,长久以来的情愫,更是让自己深深地依恋着这位天潢贵胄,甚至能容忍他爱上别的女子。义父曾笑过她的痴,但她知道,他老人家只是不忍心自己到时被其他妻妾看轻,因此才执意去改了族谱,为的就是给自己一个名分。

    “好了,大白天的,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红如突然推开了丈夫,脸上的红晕却没有褪去,“才刚回来就没个正经。”

    人前一向自重身份的风无痕却不理这些,在他的心里,红如的影子有时很淡,有时耀眼,但不管如何,她都是第一个自己倾心相爱,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因此感觉分外不同。他反而更亲昵地将娇妻抱紧了些,另一只手也不安分起来。

    “殿下!”门外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海相爷亲自来了,说是有要事和您商谈。”

    风无痕和红如都愣了一下,海观羽一向很少去他人府邸,今次特意前来,所为之事恐怕也就只那么一件。红如的脸色不禁黯淡下来,风无痕也有些讪讪的。“红如,我先去看看,如果没什么要事,我再回来陪你。”

    红如轻轻嗯了一身,算是回答,却不防丈夫竟轻轻扳住她的肩头,柔声在她耳边说道:“今晚等我。”说完就笑吟吟地掀帘离去了。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几个丫鬟一进门就瞧见了自家主子满面娇羞的怔怔模样,心中都偷笑不已。

    “海老相爷,无痕一回京就被父皇禁足,没有过府拜访,实在是失礼,尚乞恕罪。”风无痕一进正厅便摒退了左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哪里,七殿下实在太客气了。”海观羽哪会随意受他的礼,一面偏身躲过,一面伸手将他扶起。“七殿下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什么禁足只是皇上和您开个玩笑罢了,您怎么当了真?”

    “什么?”风无痕心下便吃了一惊,“海老相爷莫要会错意了,父皇当初的旨意就是如此,无痕只是一时忘了,这闭门思过还是废不得的。”他略一思量便打定了主意,不管父皇是什么意思,总而言之,这一个月他就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免得别人说闲话。

    “呵呵,七殿下不信,老夫也没有办法。不过,老夫今日来另有要事。”海观羽笑得有些微妙,“闻听殿下又要纳越家小姐为侧妃,因此老夫迫不得已,也只得前来与殿下商谈一下小女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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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婚事

    这次风无痕便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异色,尽管无数次想过这一天,但海观羽突如其来的提起此事,他还是忍不住愣了神。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请海老相爷明示。”

    海观羽有些好笑地瞧着风无痕狼狈的模样,这位在外威风八面的皇子殿下,此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是万分窘迫。“殿下想必也知道,老夫只有两个孙女,原本见殿下对若欣有意,因此早打算求皇上赐婚,只是见你俩年纪尚幼,暂且按下不提而已。”他装作没看见风无痕热切的样子,继续说道,“老夫只是没想到若兰这丫头竟然如此决绝,一路追到了福建。如此一来,知情者众多,倘若再将她许配别人,只恐她一时想不开,万一做出什么傻事来,那就后悔莫及了,因此此次就是为了若兰的婚事而来。”

    风无痕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海观羽竟似改变了主意,虽然内心对海若兰也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但更多的只是欣赏她的果决,毕竟若欣的明朗亮丽才是他最喜欢的。可是若兰毕竟一路跟他到了福建,传扬出去,闺誉就算是毁了,海观羽此举也是迫不得已。当下他只得呐呐道:“海老相爷的美意,无痕拜领,只是……”

    海观羽不待风无痕将话说完,又紧接着道:“只是若欣这丫头平素虽然对那些贵介子弟也算热络,但老夫和她提起另行择婿之事时,她竟是执意不允。追问之下,老夫这才得知她对殿下不咸不淡只是试探殿下的本心,那些显贵公子皆是靠着世代恩荫,往往不学无术,借着消遣可以,却不能托付终生。她原以为殿下与那些人乃是一流,却不想殿下此次在福建能一显身手,因此倒是真正的刮目相看了。”

    风无痕并不晓得,一向在人前言笑无忌的海若欣竟有这等心思,不禁红了脸,自己以前时时叨扰海府的用意恐怕也被人家看穿了。若不是此次还算颇有建树,那个女孩会不会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轻薄小儿,他不由暗自庆幸自己一向以礼相待,并未向那些世家公子一般只是贪恋若欣美色。既然若欣如此表示了,那海观羽究竟是什么意思?“若欣小姐垂爱,乃是无痕的荣幸。但不知那婚事……”他故意隐去了后面的话语,只等海观羽说个明白。

    到了此时,海观羽也就懒得卖关子了,“老夫已求得皇上恩旨,将若欣与若兰姐妹一并许配殿下,将来殿下在她二人所生子女中择一人以继承海氏香烟。至于大婚之日么,皇上已命钦天监择一良辰佳日,届时和越氏小姐一并成婚。”

    饶是风无痕已想到一些,此时也是木了。他本对女色并不是十分在意,因此母妃曾经赐下的几名美婢也只是留在府中充役而已,三年来也只宠过红如一人,没想到这次一娶竟然是三位如花美眷。

    “殿下!”海观羽轻拍了一下风无痕的肩膀,“莫非殿下不同意这婚事?既然如此,那老夫只能和小女明说了。”他装作一副惋惜的样子,有意要瞧这位皇子的笑话。

    风无痕哪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突然会和自己开玩笑,立时慌了神,“海老相爷的美意,无痕哪有推却之理?何况两位小姐都是兰心蕙质的大家闺秀,我只恐委屈了她们而已。”他边说边觑着海观羽脸色,唯恐对方变卦。岂道关心则乱,海观羽既已求皇帝赐婚,又怎会朝令夕改?

    “哈哈哈哈!”海观羽终于忍不住大笑道,“如此才试出了殿下本心!好,两个丫头中,老夫一向薄待了若兰,此次她应该也不会再怪这个爷爷偏心了。殿下,大婚之事你不用操心,老夫自会吩咐人办得妥妥帖帖的,宫里瑜贵妃娘娘也已经应承帮衬一下,因此您就静心在家闭门思过好了。”海观羽一笑之后,径直告辞离去,竟是把风无痕一人独自撇在了厅上。

    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一阵子,风无痕才发现海观羽已然离开,想起之前听到的许婚言语,竟有如做梦一般。“殿下,殿下!”冥绝毕竟不放心主子的安危,见海观羽离去,便匆匆进了正厅,唯恐有什么差池。这下见风无痕呆愣的样子,还以为他受了什么打击。

    “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美事!”风无痕突然仰天笑道,也不看一脸茫然的冥绝一眼,自顾自地下了台阶朝后院走去。

    尽管心中欢喜,但风无痕走到藏风小筑时,还是忍不住拐了进去,不管怎么说,上次已经让红如担心了一回,此次还是得先告诉她。才进院子,他就听到一帮仆妇的欢声笑语,中间还夹杂着一阵孩子的哭闹声。直到此时,他才省起自己这个作父亲的,今天一回来就忙东忙西的,居然还没看过两个宝贝一眼。

    原本还在喧闹的丫鬟仆妇见正主儿一进屋,便都静了下来,一个个忙不迭地行礼,只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乳母由于抱着孩子,只是颔首为礼。风无痕随意地挥手让她们起身,自己直接从一个乳母手中抢过了一个孩子,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让孩子吓了一跳,立即大声啼哭起来,响亮的哭闹声几乎是要将屋顶掀翻了。

    “这孩子,居然如此认生,我可是他的爹啊!”风无痕爱怜地掐了一下那粉嫩的脸蛋,一转眼就看到了红如不满的目光,“哭得如此响亮,日后一定是一个大好男儿!”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李氏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红如嗔怪地念了一句,“真不知道殿下这个爹是怎么当的,您手里的是女孩啊。皇上钦赐了一个好名字叫霁月,至于儿子则是叫浩扬,以后在人前要是弄错了,可真是要丢脸了!”

    风无痕脸色尴尬地逗弄着女儿,“月儿,长大后可是要成为你娘那样的美人哦,但有一点要记着,千万不能像你娘那么凶巴巴的,那样可嫁不到好男人!”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就迎面向他飞来,原来是恼怒的红如一气之下抓着身边的靠枕就是一击。风无痕侧身躲过,见屋里的其他人全是偷笑不已的样子,也不以为杵。尽管脸上含羞带怒,但红如的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丈夫当着别人的面称赞自己美丽,任何一个妻子都会感到满意,更何况这是新人就要入门前的时刻?

    风无痕逗了一会女儿,又将女儿递给了乳母,紧接着从另一个乳母手中抱过了儿子。望着两张婴儿的脸,他心中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温情,竟是爱不释手地看了许久。几个不相干的丫鬟也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只留了两个乳母在屋里,这种一家人的温馨气氛出现在一向规矩森严的天家王府中,竟让几个当事人全都沉默着享受在其中。

    “小姐,大小姐来看您了。”抿儿大惊小怪地进来报道。刚回府的几天,她是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老爷怪罪。可出乎意料的是,无论是海观羽还是海从芮,对于若兰都是安慰了几句,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这种反常的举动令主仆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快请姐姐进来。”海若兰虽然讶异,但还是立即反应了过来。这些年来,她一直是活在姐姐若欣的阴影中,时时受着寂寞和嫉妒的煎熬,如今心结已解,也就能坦然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了。

    海若欣还是第一次踏进妹妹的闺房,整洁得近乎于朴素的屋子还是让她吃了一惊,想起家中下人往常对于妹妹的态度,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个中情由。“若兰,你这地方太素净了,那像大家闺秀的寝居,倒让我想起了那些修行的姑子,明儿个我让他们取些新鲜玩意过来装点一下,也好修饰修饰。”她挡住了妹妹欲行礼的身子,一个手势斥退了抿儿,这才满面笑意地盯着海若兰,看得妹妹心中忐忑。

    “若兰,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个姐姐一向刁蛮,挺不近人情的?”海若欣似乎是满不在乎地问道,手中却随意翻着妹妹书桌上的一本佛经。

    “姐姐!”海若兰脸色一变,心中早已糊涂了,这个姐姐今次前来究竟是什么用意?

    “若兰,爷爷已经向皇上请旨,将我们姊妹二人同时许配给了七殿下。”海若欣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郑重其事地说,“我今天来就是特地告诉你此事,免得你忧心。”

    这个结果是海若兰事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她几乎是认为姐姐在和自己开玩笑,然而,那种严肃的神色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的。“姐姐,难道你……”她完全无法相信一向高傲的姐姐能和自己的妹妹分享一个丈夫。

    “我们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其实比普通女子更苦命。未许人之前,我仗着爷爷的宠爱,自然可以放恣,但婚后就不同了。与其嫁一个只是贪图自己美色或是看中了爷爷权势的男人,还不如嫁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来得牢靠不是吗?”海若欣嫣然一笑,绝色容光令面前的一切黯然失色,“只是摊着我这么一个喜欢出风头,行事又没个规矩的姐姐,你将来要吃苦头了呢!”

    海若兰愣了一愣,直到此刻,她方才觉察出姐姐话中的诚意,不禁上前一步,紧紧地将姐姐抱在怀中。一向疏远的两姐妹,此时却因为同一个理由而将心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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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前夜

    绵英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王府的生活,由于风无痕的特别关照,范庆丞对他也很关照,独院里就住了他和聂其两个人。由于知道他在读写上有一番造诣,因此他的差事也极为优厚,无非是在书房伺候一番笔墨而已。对于一个刚进王府不久的新人来说,这番待遇足可引起颇多议论和嫉妒,不过德喜几人倒是对这个文弱青年观感不错,时不时拉住他求教些学问上的事,对他那手好字也是羡慕不已。

    王府聘请来的西席也是一位十余年来履试不第的举子,不过学问却是相当不错,范庆丞虽然自己只是勉强识字而已,在这方面却是眼力颇毒,每月一百两银子的费用让这位生活窘迫的洗先生一口就应承了差使,毕竟王府的西席可不是那么容易寻得的。运气若是好一些说不定将来还能靠王爷的举荐捞一个小官做做,也就不枉自己苦读那么多年了。唯一让他不满意的就是教授的既不是世子也不是郡主,而是一帮王府中的年轻小厮,不过范庆丞先前的承诺和优厚的报酬还是让他留了下来。

    “真是一笔好字!”见多识广的洗原黎赞赏不已地看着这个青年,铁钩银划,风骨不凡,虽不是极上品,但在一个王府下人手中使出来,已经极为难得了。“绵英,你以前读过多少书?”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只是略通些文墨而已,不值一提。”绵英的笑容很是淡然,脸却转向了身边的其他几人,“只要勤加练习,你们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水平。”以他的眼力,早看出德喜他们只是刚刚开始识文断字,倒是风无痕能为府中的下人延请西席,这份气度不免让他心折。

    “你们这些小子,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昨天的功课在哪,若是再不交来,待会王爷考校起来我可是要实话实说的!”洗原黎板着脸道,德喜几人虽是聪明伶俐,但从小就荒废了,如今读书虽是夙愿,但天天对着那天书一般的东西还是非常头痛,因此三天两头地收到这位洗先生的责罚。

    “是谁在念叨本王?”风无痕奇怪地踏进了小书房,才在门口他就听见了洗原黎的声音,“洗先生,他们又惹你生气了么?”

    见着主子进来,包括刚才还坐着的绵英在内,一干书房里的小厮都慌忙跪下请安,只有洗原黎只是长揖为礼。“王爷,学生刚才只是吓唬他们一番罢了,想不到您真的来了,倒验证了狐假虎威的理儿。”洗原黎虽然没见过风无痕几次,但还是知道这位皇子对读书人极为礼敬,而且很少端出王爷的架子,因此才敢开上几句玩笑。

    “先生这么说,本王也就放下了心,他们都是些苦人儿出身,因此您就好好管教,说不定到时能出息,本王和先生脸上也皆有光不是吗?”风无痕随口吩咐几人起身,一边笑容可掬地对洗原黎道。

    洗原黎听了眼中放光,风无痕的意思中似乎透露出会提拔这几个人的意思,那自己到时更不在话下了。“王爷放心,学生一定尽力而为。”他肃然拱手道。身边的德喜等人却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下惨然,不知又要被这位先生如何折腾了。

    “好了,本王就不耽误他们的功课了。绵英,本王有事和你商议,你且跟本王到大书房来一趟。”

    绵英恭谨地向洗原黎行了一礼,方才随着风无痕出门,让这位自视甚高的西席先生很是受用,接下来自然就是对德喜这些老不开窍的家伙进行训练了。洗原黎打定了主意,一定得尽快让风无痕看到成效,由此一来,那两位刚诞生的王府新宠将来说不定也得称呼自己一声先生了。

    明方真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自己的那个学生了,虽然皇帝也时不时会来陪自己说说话,间或透露一点风无痕在福建的情形,但更多的却是自己仰望星空,希图勘透那永不磨灭的轨迹。不知道严修他们怎么样了,他突然强烈思念起那几个弟子来,他们还太小了,不知道一次皇帝的更迭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也不知道天下苍生会因为上位者的一个错误决定而遭受怎样的苦难。而自己既已入世,唯一能做的就是拣选出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可惜诸皇子中没有真正的天命之君,明方真人苦笑着想道,皆有天命的迹象就代表着天命并没有钟情于一者,也就意味着夺嫡之争的分外惨烈。皇后的失势就是最好的明证,那次中秋月夜时高高在上的国母,就这么化作了一缕云烟,独自在坤宁宫挣命,天家真是无情啊!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皇帝一天没有驾崩,他就能在这里安然无恙地呆着,而皇帝大行的日子一到,他的劫数也就到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不用转头,只从脚步他就可以感觉到那个熟悉的影子,真是执拗的男人呢,自己拒绝那么多次,并点悟那么多次后,他却始终还惦记着心中的仇恨,难道就真的不怕自己将他的谋划捅出去么?“贫道已经说过很多次,居士不用再来了,为什么还不死心?”

    风绝长长的影子暴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道长不是那样的人,七殿下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您不是一样没有说出去过吗?”他刻意点出了那没有几个人知道的事实。

    “居士不必以此来试探贫道。”明方真人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仍然是平静的模样,“你只不过是猜测而已,何来真凭实据?富贵险中求,居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贫道清修,所为之事不过是一己私欲,贫道即便不相助你也已经占了上风,又何必苦苦相逼?难道真的要贫道使出雷霆手段么?”说到最后一句,明方真人倏地转过身来,双目已是光芒大盛,四周的帷幕无风自动,显然已经动怒。

    风绝悚然而惊,这老道士究竟有什么本事,就连皇帝心中也不是十分清楚。他能像现在这样步步紧逼,无非是前两次明方真人对他的要求不置可否罢了。想不到人力之威竟能达到如此地步,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紧紧束缚着,难道那老人真的动了杀机?他不禁心中后悔,若不是父亲当年的吩咐,他怎会执意去迫一个世外之人。

    “你走吧。”明方真人突然将外放的九炼阴阳罡全部收回,声音也变得冷冽无比,“若不是当年贫道和你父亲有过约定,不得伤害他的后人,也不会容忍你许久。你记着,贫道虽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但若你之举动过于伤天害理,贫道也不会坐视!”

    风绝恨恨地瞪了老人一眼,疾步离开,脸上满是阴霾。他的心中现在全是仇恨,火一般地煎熬着身体中的每一寸肌肤,发泄,一定要找一个地方好好发泄一下,他阴冷地一笑,转身朝深宫中掠去,鬼魅般的身影在月光下跃动,转瞬消失在一处宫墙内。

    “看来他们又安静下来了,真是够沉得住气的。”黑衣人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义地敲击着扶手,“天一,不要让他们消停,只有让羊群疲于奔命,狼才能乘虚而入。你让手底下那帮人继续动一下,总而言之,眼下愈是乱,对本座愈是有利,后宫那边也不妨再下些功夫,也可以让皇帝再忧心一阵子。”

    “属下谨遵主上谕令。”天一恭谨地应道,心下却惊疑不定,一向行事的主人居然会不计伤亡地派出属下送死,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要么是主人正处于疯狂的边缘,要么则是事情正朝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这一乱,朝上的皇帝和群臣恐怕就要真的麻烦了。

    “起烟。”邢氏殷勤地叫几个丫鬟捧上一件件精美的刺绣衣裳,“你看看,哪件合适?都要嫁人了,别老是素脸朝天的,将来怎么博殿下欢心?姑娘家就应该好好妆扮自己,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什么,女,女为悦己者容!”

    越起烟无奈地站起身来,这位母亲大人实在是太过热心了,简直让她有些受不了。天天在耳畔唠叨着将来如何争宠的事情不算,还不停地拉着自己试穿各色衣裳,佩戴各种名贵首饰。看来外间传说得一点没错,邢氏虽然育有三子,可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可可地自己就撞上去了。

    随意挑拣着那些华丽的锦服,越起烟心中暗叹,可惜自己的容貌最多不过端秀而已,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那位海家大小姐。再说,人家世代为官,一门的显贵,要哪些珍品没有,在这些上头炫耀无疑是自取其辱罢了,没来由让别人嫌弃自家是暴富一般。想起之前越千繁告知皇帝已下旨将海氏姊妹同时许配给风无痕时的谨慎表情,她就觉得好笑,自己似乎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就悔婚吧,更她何况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多谢母亲的好意了。”尽管心中不耐烦,越起烟还是装作喜悦的样子一件件试穿了起来,唉,就要出嫁了,还是不要忤逆邢氏的好意。毕竟自己的亲生母亲早已逝去,就体会一下这难得的母爱吧,毕竟邢氏对自己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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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嫁祸

    京城这边正在忙活风无痕大婚的事情,西北那里的风无昭也得了好消息。他的大舅舅贺莫斐果然被手下人秘密拿住了,还从身上搜出了将近二十万两银票,并在贺莫斐吐露出的另一个藏匿地点起出了另外七十万两银票,让本就担心囊中羞涩的风无昭喜出望外。为了防止泄密,霍叔其带的人全部用黑布罩头,行动中更是频频露出山贼的腔调,得手后将贺莫斐绑在一棵大树上,随后立即远遁。更为离谱的是,霍叔其暗中惊动了当地的皇家密探,几个劫财者前脚刚走,大队官兵随后就匆匆赶到,将已经逃出京城千里之遥的贺莫斐拿了个正着。

    昏昏沉沉地躺在马车中被押送回京的贺莫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算计自己的竟然就是父亲千方百计要扶助的五皇子。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几个蒙面人如同夜枭般恐怖的笑声,自己高价请来的几名保镖在对方雷霆一击下竟毙命了多半,剩下两个也在他们的血腥手段下说出了他就是东主。尽管曾经拜明师学习过武艺,但养尊处优的他如何是这些恶徒的对手,那些人仅仅在他面前削去了两个人的脑袋,心惊胆战的他便不得不吐露出其他银票的下落。就在两天后那些煞星起出银票离开后,贺莫斐才庆幸不已,而此后,自己便落到了官兵的手中。

    随着马车的颠簸,贺莫斐逐渐醒了过来,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方才发觉手上和脚下都被铁链锁了个结结实实,不由长叹一声,浑身无力地靠在了马车壁上。也不知是外界守备森严还是根本就不怕他逃跑,马车中只有他一个人而已,里面也收拾得相当整洁,除了手脚的镣铐之外,贺莫斐根本就察觉不到这是一辆囚车。

    流亡的路上,贺莫斐早得了皇帝对贺家的处置消息,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那么气势汹汹的查抄最后竟然只是革职流放,连父亲的爵位都保留了。若不是父亲再三告诫他不得现身,他几乎是想直接回京城,免得担惊受怕。现在倒好,家中的多年积蓄被强徒劫掠一空,自己又被秘密押送回京。一旦惹恼了皇帝,那么贺家就真的前程难保了,父亲啊父亲,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他摇头不已。

    正当他自怨自艾之际,马车突然嘎然而止,外面传来一阵军校的喝骂声。贺莫斐不禁心中一动,莫非是有人来救了?他想起五皇子风无昭就在西北,一时求生的愿望占了上风,只希望外面的是自己盼望的救星。

    果不其然,外面很快打斗成了一团,刀剑声、砍杀声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可怖。贺莫斐强自镇定心神,为了怕那些官兵恼羞成怒下伤害自己,他只得四处寻找着可以防身的东西,最后还是将一条板凳抄在了手中,准备见机行事。

    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外面的喊杀声便弱了下来,贺莫斐小心翼翼地凑近门边,希望能探个究竟,冷不防马车的门砰一声就被打开了,他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就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地官兵的尸体,中间夹杂着几个蒙面黑衣人,黄土地上血迹斑斑,四处都是遗落的兵器。

    当他省起自己的处境时,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刺骨的寒意立刻让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好,好汉,请问你们是……”对方如此敌意的表示让他摸不透这些人的来历,话也只说了一半。

    “你就是贺莫斐?”那个人冷冰冰地问道,“贺甫荣是你父亲?”

    贺莫斐很想打量一下对方的脸色,但利刃加颈,自己又背对着那人,愣是看不清一点东西。他哆嗦了一阵,方才狠狠心,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就是贺莫斐,请问众位好汉的来意?”

    那问话人似乎很满意,贺莫斐感到那刺骨的寒意离开了脖颈,这才松了口气。然而,转瞬他就感到了一阵剧痛,人也情不自禁地扑倒在地,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在所有人身上都补上一刀,将我方阵亡部属的尸体全部拉走,快!估计等会就有人来了!”

    是谁,是谁要杀我?贺莫斐不甘心地在心底怒吼道,然而,眼前越来越黑,这位从小就在富贵乡长大的豪门公子,不情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到死他也不明白,是谁对他下了毒手。

    姚慕同踌躇满志地坐在官轿上,心中万分得意。不到三十五岁就作到了从二品,在年轻一代中算作是异数,想到将来能出将入相,他就庆幸当初投对了赌注。什么十年寒窗,勤政爱民,公正清廉,全是扯淡。想他酷吏之名流传甚广,不是一样年年升转?百姓恨他又如何,那些升斗小民,又怎么敌得过皇家威严,朝廷气度?要不是跟对了主子,他最多还在一届知府任上晃悠,哪来如今的锦绣前程?

    “大人,前面已经能看到福建地界了。”官轿突然停了下来,贴身伺候他多年的家奴姚三轻轻掀起帘子,躬身报道,“是否先在寻个地方休息?”

    “嗯,本官新上任,就不必扰民了。你让人去前面的县里通报一声,让那县令和县中的富户商贾过来就好。”姚慕同沉思片刻后吩咐道,“记住带了本官的名刺。”

    “奴才遵命。”姚三应了一声,当下从管家姚同贵那里取了名刺,打马往县里飞奔而去。姚慕同此举无非是为了示威和敛财而已,跟随了这个主儿多年,这点脾性他还是知道的,想到自己也能从那些官吏富商身上得到不少好处,他不禁狠狠地用马刺往马股上扎去,力图快些完成使命。

    尽管古楼县令方志海一得了消息就召集县中的一干商贾,但紧赶慢赶,到了姚慕同那里也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由于早从上面得了谕示,知道这新任的巡抚大人不若以前的宋大人那么好说话,因此方志海是加了十分小心,忙不迭地请安赔礼,唯恐触了霉头。

    姚慕同神情淡淡的,也没发火,一干商贾点头哈腰地请求为他设宴接风,这位巡抚大人也爽快地答应了,倒让方志海松了口气。待到了县中最为出色的有朋酒楼中,姚慕同便脸色不愉了起来,几个人探了好一阵口风,方才醒悟这位尊贵的大人物是不满意没有姑娘陪酒。当下方志海就下了条子,让县中最好的青楼送了十余名美艳歌女来弹唱助兴,这才让姚慕同喜上眉梢,连连夸奖他晓事,宴上的气氛方才活跃起来。

    酒酣之际,姚慕同也就借着那点醉意,手不安分地在两个侍酒的女子身上摩挲了起来,如此放浪形骸的场面,饶是方志海见多识广,也有些头晕。这位巡抚大人未免太急色了,难怪风评如此之差,他心中不屑地想道,嘴上却奉承地更为殷勤,几个富商也是连连劝酒,大有一副不醉无归的模样。

    “方,方大人,没想到如此小县竟有如斯美女,不枉,不枉本官来,来一遭啊!”姚慕同醉醺醺地叫道。突然,他的声线一变,“闻听福建多豪族,果然名不虚传,这边几位家财便不止万贯,真是令本官大开眼界啊!”后面一句话吐字清晰,就连刚才还浑浊不已的眼神也陡然亮了起来。姚慕同适才借醉得了家人的回报,转眼就摸清了几个商贾的底细,因此那幅色迷迷的伪装立时就丢在了一旁。

    方志海和几个商贾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骇了一跳,方志海毕竟在宦海也打转了一段时日,连忙陪着笑脸道:“姚大人这是何意,我县这几位乡绅俱是德高望重之士,家财也是祖上流传下来,断没有不轨的行径。”几个商贾也都反应了过来,连忙出言附和。

    “哦,欺男霸女,侵占百姓田产,如此之人竟然算是德高望重,方大人未免言过其实了吧?”姚慕同冷冷扫了几人一眼,方才继续道,“本官手中已有足够人证物证,你等就是抵赖也是徒劳。”

    新官上任三把火,几个商贾都知道这个道理,可万万没想到这无名火竟然会烧到自己头上,一时都慌了手脚。倒是方志海看出了点明堂,轻轻掐了一旁古楼最大的商贾许大善人一把。许大善人只是一愣,便领了其中心意,连忙满脸堆笑道:“姚大人,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已经不早,就请先在县衙歇宿一晚,明日一早,草民等再向大人细细禀报。”

    姚慕同暗笑这人知情识趣,略一推辞便答应了,当然,刚才请来的歌伎中最绝色的两个美女自然是伴着他一起归了县衙。方志海和几个商贾直到听得房内传来一阵男欢女爱声,方才聚到了这位县令大人的书房内,人人脸色都是一片铁青。方志海只是将姚慕同以往的官声和那几人一通气,众人便都知道了这位新任巡抚是个什么货色。尽管心内鄙夷,但毕竟七殿下和宋峻闲都已经进京,福建只留了郭卢两人,论起品级来,福建竟是此人说话最有力度,一时之间全是忧心忡忡,直到天亮也没商议出个子丑寅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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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双杀

    姚慕同哪顾得了外面那几人的意思,如花美人在前,他早就什么都忘记了。仕途十几年中,他算是阅尽天下美女,收遍四处珍宝,从来都不忘给那位主儿送上一份。也正是因为如此,吏部的考评中年年卓异,御史那边的弹劾也都是无疾而终,石沉大海,因此他也就愈发肆无忌惮了。

    不过,即便是花丛老手,姚慕同还是被眼前的两个女人迷住了,那曼妙无方的身段,那欲拒还迎的神情,不禁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他忘情地扑了上去,瞬间就将两女压在了身下。

    “大人怎么这么猴急,连让奴家宽衣解带的功夫都没有了吗?”一个歌伎无力地挡了一下,慵懒地开口道,“难道大人就不想知道奴家和妹妹有什么分别?”另一女也嗤嗤轻笑起来,逗弄得姚慕同心痒难忍。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们姊妹有什么狐媚功夫?”姚慕同放松了身子,斜倚在床边,神情迷醉地看两人扭腰起身,抛了一个媚眼后,就开始一件件地褪去身上衣衫。

    左边的一女轻旋身子,随手将束发金簪抛在地上,一头如瀑青丝马上将其面遮住,颇有些朦胧的意境。只见她罗裳轻解,一件件带着女人体香的衣衫四处落在地上,一具毫无瑕疵的**就这么展示在姚慕同眼前。

    “妙哉!”姚慕同赞道,然而,他的目光马上就被另一个女子吸引了过去。与左边女子的一丝不挂相比,她却依然留了那件贴身肚兜,身子却在一旁的椅上摆了一个挑逗至极的姿势,隐隐间现出一种更为撩人的媚态。

    姚慕同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欲火,如同恶狼一般向两女扑去,一旁的烛光也在他带起的风声中忽地熄灭。黑暗中,那一波高似一波的喘息声不断传来,足足一个时辰,一切才归于平静。

    一大清早,姚三便候在了门口。尽管知道昨夜主子一夜狂欢,但依照他多年来的认识,今早的事情恐怕更重要,因此他才大着胆子前来唤人。“大人?”他轻声叫道,“方大人和其他几位爷在前厅恭候多时了。

    里屋丝毫没有动静,姚三哪敢私闯主子的寝室,只得把嗓门加大了些,“大人,方大人请您过去议事!”屋里仍然是一片死寂,连句应答声都没有。姚三心下纳闷,思量再三,咬咬牙推开门。然而,里边的景象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个昨晚还神气活现的主子,竟七窍流血地躺在地上,四处都可见恐怖的血迹。

    “杀人啦!”整个县衙充斥着姚三的叫嚷声,极度的恐惧早让他吓破了胆,什么谨慎全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知道姚慕同死了,他的主子死了。如同破锣般的嗓音很快惊动了其他人,姚同贵率先冲了进来,一见屋内惨象马上瘫倒在地。紧随其后的方志海更是完全失了方寸,竟是晕了过去。那几个商贾面面相觑,脸色全都是一片惨白。

    好半晌,方志海才悠悠醒转,无论事前如何猜想,他也料不到新任巡抚竟会死在自己的县衙内,到时他就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而姚慕同在事前还曾经狎妓寻欢,大大违了朝官律例,即便现在人已身死,到时也逃脱不了责任,恐怕还要牵涉更广。什么官声前途,此时竟全是泡影,自己的地头出了如此严重的事情,最后肯定脱不了干系,丢官去职已是轻的,怕就怕到时连脑袋都保不住。

    “那,那两个女人呢?”方志海哆嗦着声音问道,他还算镇静,马上就想到了那两个青楼女子身上。

    几个商贾这才如梦初醒,房中只有姚慕同的尸体,那两个妓女全都不见了踪影,显然这事和她俩绝对有关。立时有人吩咐了衙役封锁全县的青楼,方志海也下令封闭城门,心中还存着那么一点侥幸,希望能抓住凶手以图将功折罪。

    然而,当跪在那里发抖的老鸨供出两名女子都是新进不久的外地人时,众人的希望全都化作了泡影。显然,早就有人谋划好了这个局,人家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他们居然还跳了进去。姚慕同的喜好

    姚慕同遇刺身亡这件大事很快传到了京城,本是沉浸在皇帝赐婚以及儿女降生双重喜悦中的风无痕立时如遭雷击。辛辛苦苦稳定住了福建的局势,谁料想居然在自己的大婚之际横生变故。姚慕同这一死,不仅父皇那里要疑心自己心怀叵测,而且他幕后的那位皇子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自己竟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好局,正处在了争斗的风口浪尖上。所幸这个消息要比正式的奏折要早上一两天,否则就真的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风无痕与陈令诚和师京奇在书房中大伤脑筋的时候,小方子又急匆匆地送来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贺甫荣长子在被秘密送回京的途中遇刺身亡。一南一北几乎是同时发生如此大事,三人的脸上更是几乎可以凝得下霜来,谁都知道有人在背后展开了算计,竟连同五皇子风无昭一起圈了进来。如果再算上姚慕同背后的那位,此次一共涉及了三位皇子,朝局不稳已是必然之事。

    “好狠的手段,好精细的谋划!”风无痕恨恨地叹道,重重一拳砸在了书桌上。尽管不甘心,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人算准了,竟是利用得分毫不差。“陈老,绪昌,我方寸已乱,你们有什么主意?”他的脸上现出了许久未见的颓废和苍白,如此极喜和极悲间的转化,对于他来说还是打击太大了。

    “依老夫之见,殿下不用勉强去应对此事。”陈令诚也感到了一丝疲惫,“殿下如今最紧要的,就是抢在别人在朝中上奏之前,立即将姚慕同遇刺一事禀报皇上。如若迟了,到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朝中眼红殿下功劳的人本就不少,此时落井下石乃人之常情,他们定不会放过此等良机。”

    “陈老似乎忘了我还在禁足期间。”风无痕苦笑道,“居然连这一点也被别人算准了,我真的佩服极了那人。一月之期过了才不到一半,本王若是踏出府门,到时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肯定逃不掉。哪怕父皇有心相护,监察院那边也会上本弹劾。父皇当初的旨意只不过是为了一点薄惩,回京后重提此事也只不过是玩笑而已,如今竟是进退两难。”

    两人这才想起皇帝的旨意,不禁都犯了难,此事可不能蒙混过去,更何况风无痕要报的事情又极可能令皇帝龙颜大怒,两罪加在一起,就算他是皇子也吃不消。

    “来人!”风无痕咬咬牙,高声叫道,“去请海老相爷过府叙事!”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皇帝赐婚的旨意已下,往后这位老人就和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也只得请他帮忙了。陈令诚和师京奇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可奈何,不过想起远在西北,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的风无昭,风无痕的情形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尽管已是春天,但坐在宽敞的八抬官轿中,海观羽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适才在风无痕府邸里,他听到的那个坏消息实在太过惊人,与今早自己得到的另一个消息佐证起来,竟是天大的阴谋。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啊,他喃喃念道,城府如他者如果还看不见背后那只操纵一切的手,那就真的不用再当这个宰相了。然而,知道又如何,就算皇帝不追究,文武百官能放过这个铲除异己的机会?皇帝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因此风无痕托自己此事也不知是福是祸,只能赌赌看了。

    “皇上,海老相爷求见。”汪海挥手打发了报讯的小太监,这才走到正在全神贯注披阅奏折的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禀报道。

    “嗯,让他进来吧。”皇帝只是眉毛一扬,显然已经习惯了海观羽不时将要事拿到勤政殿来商议的习惯。“你让其他人都退下。”

    “奴才遵旨。”汪海亲自将海观羽领进了勤政殿,这才把其他宫人都赶出了殿外,然后关上了大门。自己却离殿门远远的,唯恐别人认为他听了什么大消息。

    待海观羽行过礼后,皇帝便开口问道:“海爱卿平身吧,又有什么大事要向朕禀告的?”他显然心情极好,居然又和海观羽开起玩笑来,“莫非又有谁需要朕亲自赐婚?”

    “皇上!”海观羽仿佛没有听见皇帝的话,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微臣有极为重要的事禀告。”

    “究竟何事如此严重?”皇帝从未见过海观羽如此模样,心下吃惊,脸色也不禁一正,“海爱卿,你起来说话。”

    “启禀皇上,微臣刚刚得到密报,新任福建巡抚姚慕同在古楼县遇刺身亡。”海观羽沉声道,“据说两个刺客伪装成青楼女子,一击成功后立即远遁。”

    “怎么可能?”皇帝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居然有人敢刺杀朝廷命官,而且是一省巡抚?真是胆大妄为至极!查,给朕好好的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他陡然想起风无痕刚从福建回来,心中马上一紧,不会是他主使的吧。皇帝瞟了一眼海观羽,眼光飘忽不定,对于这个一向视作心腹的老臣,他第一次生出了疑虑。

    “另外还有另一件事恭请圣裁。”海观羽仿佛没有看到皇帝的脸色,“微臣刚刚得报,贺甫荣长子贺莫斐在秘密押送回京途中也遇刺身亡。据报押送官兵无一生还,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刺客的踪影,连刺客的死尸也没有留下痕迹”

第四十二章 先机

    皇帝犹如一下子迈进了暮年的老人,颓然地倒在了龙椅上。这两个消息一下子击破了他本就不甚牢固的心防,那些逆子,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吗?朕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敢如此胆大妄为,更枉论百年之后。他终于抬起头来,容色已是冰冷,“海爱卿,你认为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妄言。”海观羽毫不畏惧皇帝的目光,“微臣只是感到两件事情来得突然,恐怕事有蹊跷。”

    “蹊跷?”皇帝立起身来,不屑地冷笑道,“恐怕海爱卿是在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婿吧?关于此事的奏折尚未呈报消息,如果不是无痕先行知会了你,你怎会反应如此之快?哼,朕给福建派去了一个刺头,无痕恐怕很不高兴吧?他也不想想,朝中大臣已经拿‘福建王’来称呼他,若是不加以制衡,朕如何塞住百官的嘴!现在可好,姚慕同死了,你让朕如何能冷静,即便事有蹊跷,朝中文武又会如何议论?”

    海观羽一言不发地任皇帝大发雷霆,自风无痕那里出来,他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此时贸然开口,皇帝只会认为自己也是居心叵测。唉,自古为君者都是最容易被蒙蔽,也是最容易被激怒的,伴君如伴虎之说也就如此而来。君王身边的宠臣一旦失势,别说东山再起,就连明哲保身都不一定能做到。一向谨守着适时缄默的他之所以揽上这次的难题,一来是为了孙女,二来就是不想让皇帝的一时气性让朝局再次变动。

    “朕有那么多儿子,却没有一个能够省心的。本指望无痕能少些私心,结果到头来他还是步上了几个哥哥的老路子,难道他就那么想要证明自己么?”皇帝最心痛的就是苦心栽培了近三年的儿子居然能作出这种事情,“朕已经把你的两个女儿全都许配了他,如此殊遇哪个皇子有过?”

    “皇上,请听微臣一言。”海观羽见皇帝竟一心将此事归在了风无痕身上,不得不开口道,“微臣知道皇上此时痛心万分,但还请皇上明察,七殿下若真是敢如此行事,就绝不至于如此慌张地把微臣请到府上。福建之地本就是大乱初定,那两名刺客又都是狡猾绝顶的人,微臣决计不信七殿下在短时间内能收揽到如此人物。况且刺客直接候在了福建边界的古楼县,显然对姚慕同的行程廖若指掌,七殿下的势力最多只有一省之地,何来如此准确的消息?”

    皇帝只是一时气急,海观羽的话又犀利万分,凭着他对这位朝中元老一向的认识,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再想到西北发生的变故,自忖察下有方的皇帝也无法断定事情的真相,他真的被这连续发生的一切迷惑了。“海爱卿,你起来吧,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的身子骨儿也不好,犯不着为朕的那些逆子顶缸,这金砖地上凉着呢。若是别人看到了,说不定还以为朕如同那些戏折子中的昏君般折辱大臣。”皇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听在海观羽心中却是一种难言的悸动。

    “微臣叩谢皇上恩典。”海观羽这才艰难地想站起身来,却不防跪的时间长了,腿竟有几分麻木,挣扎了半天也没成功。正当他尴尬地满脸通红时,眼前出现了一只手。“皇上!”海观羽惊呼道,“微臣失仪了。”他有些畏缩地扶了一把这位至尊的手,方才勉强立定。

    “海爱卿,你一大把年纪,犯得着为了年轻人的事巴巴地来求朕么?”皇帝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你是三朝元老,平素又不和那些皇子兜搭,为什么偏偏看上了无痕?就不怕招朕的忌讳?”

    “回皇上,七殿下曾经对老臣说过,身为皇子,不是只有坐上皇位的才是胜利者,因此老臣觉得他很有见地。”海观羽肃然道,“老臣之所以受了他的请托,只是心存疑窦,恐怕有奸人妄图动摇朝廷,绝无他想。至于七殿下,若是皇上要塞众臣之口,那五殿下那边又该如何处置?皇后新近失势,群臣是否会认为皇上是趁势赶尽杀绝?老臣认为其中疑点甚多,似乎是有一个很高明的人在布局。”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对于风无痕的这种论调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之所以在诸皇子中选择了他来亲自调教,就是为了将来的立储做准备。如今的这位勤郡王,倘若自己将来选择储君,还非得找一个能镇得住他的人才行,否则就得用那个法子……皇帝想起明方真人含糊其词的样子,眼中异芒连闪,显然是有所打算。

    “海爱卿,朕都知道了,你既然事先和朕通了气,待到奏折来时,朕也不至于自乱阵脚。没想到朕堂堂一国之君,对于这些大事倒是最后知道的一个,那帮密探实在是越来越不象话了。”皇帝用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海观羽心中一颤,他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不过眼下还是明哲保身要紧,皇帝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也就顺势告辞离开。皇帝目视着这位三朝元老的背影,脸上现出落寞之色,不是他不信海观羽的话,而是眼下的情势让他无法相信。比起一向还算安分的风无痕来,远在西本的风无昭就要可虑得多。毕竟那里驻扎着十余万大军,水泼不进是绝不可能的,倘若真出什么乱子,一切就真的糟了。风无昭若是连亲舅舅都下得了手,又怎么会把自己这个父皇放在眼中。

    “你是说贺莫斐在回京途中遭人暗算?”风无昭狠狠地又问了一遍,“阿其,你敢担保不是你们打劫时伤害了他。”

    跪在地上的霍叔其连磕三个响头,“殿下明鉴,那些押送的官兵全部死了,奴才那几个人根本不敢,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完了!”风无昭一拍额头,“这下就是父皇不疑心有他,那些朝臣们也会落井下石,真真好计策啊,本王这黑锅是背定了!”他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沉无比,“阿其,若是现在发动,西北大营能否顺利拿过来?”

    霍叔其心中一震,偷眼看了看主子的脸色,那露出疯狂的眸子告诉他,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这位天潢贵胄完全失去了理智。按照常理,没有皇后和母家势力作后盾的风无昭,只是一只失去爪子的老虎,唯一能做的便是吼上几声来作垂死挣扎,谁会像主子那样孤注一掷,丧心病狂地妄图夺取西北大军?看来这位殿下真的疯了,他心底下了结论。不过,在脸面上,他只得恭谨地应道:“奴才有七成把握可保殿下拿下西北大营,只要雄兵在手,殿下的安全便可无虞。倘若皇上问起罪来,心中也得有几分顾忌。”

    风无昭哪知道心腹竟存了这等心思,脸上大为缓和,暗自庆幸行前没有嫌弃这西北苦寒之地,否则就算自己砸下了大把银两,也未必能收到什么效用。毕竟西北的亡命之徒可比不得中原的那些豪客,区区几十两纹银已能让他们卖命效死,枉论自己一出手就是几百两?“父皇,你如此步步紧逼,就休怪我这个作儿子的为求自保而不择手段了!”他望着东南狠狠地吐出一句话。

    “娘娘,您醒了?”皇后贺氏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庞,不由惊呼了一声。“雾衣,雾衣!”她连声叫道,然而,应声而入的宫女太监全是些不认识的人,唯有医正沈如海还算是熟识。“沈如海,本宫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本宫身边的人怎么都撤换了,只不过是一夜的功夫,是谁如此大胆?”

    沈如海心中吃惊不已,皇后病重的这些天里,除了中间醒过那么几次,此次算是神志最为清醒的,然而,看她的样子,似乎根本就记不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试探地问道:“皇后娘娘,您是否感到凤体好些了?”

    “本宫根本没病!”皇后冷冷答道,“沈如海,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问话,坤宁宫原来的那帮下人到哪去了?雾衣到哪去了?总不成一夜之间,这皇宫就变天了吧!”

    倘若换了从前,沈如海一定会立刻战战兢兢地叩头请罪,可是现在面对一个失宠的皇后,他却坦然得多。“皇后娘娘,您已经病了几个月了。现在凤体初愈,万不可大动干戈,这帮人是皇上派来坤宁宫的新人,您将就着使唤也就罢了。微臣另有要事,这就告辞了。”不需切脉,沈如海就能发现皇后贺氏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尽管心中惊讶,但还是想尽快禀报皇帝,以免闹出什么事来,因此又行一礼后便匆匆离开。

    皇后贺氏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一愣之下竟忘了呵斥,眼睁睁地看沈如海出了自己的寝殿。“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本宫?”皇后突然大发脾气,挣扎着便要起身,旁边的一众宫女连忙冲了过去扶着,几个小太监赶紧伺候这位国母着衣。皇后一把推开了身边的人,随意着了一件外袍便往外间冲去,直至她看到守在坤宁宫外的那些禁军,方才停住了脚步。原来,那不是梦境,她喃喃自语道,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老天爷,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她突然仰天喊道,凄厉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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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婚

    尽管风无痕的大婚之期临近,但对于当事人自己以及皇帝而言,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几天前那两个消息正式传出的时候,朝廷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弹劾郭汉谨和卢思芒这两个留守官员的奏折几乎是堆了几尺厚,甚至有不少官员的矛头直指风无痕,只差没说是这位勤郡王指使了这次刺杀。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宋峻闲孤身在京述职,因此才逃脱了一劫。皇帝在召见了他之后,深感这位有些书呆子气的前任巡抚还算可靠,安抚了一番之后就立刻让他离京赴任,顺便全权彻查此事,同时发文锁拿福建布政使郭汉谨和按察使卢思芒进京。这两个人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几乎什么倒霉事全给撞上了。惹得宋峻闲出宫时抹了一把冷汗,若是他也留在福建,恐怕此次锁拿进京的人还要多一个,看来自己的福缘还不是普通的深厚呢。

    由于早得了风无痕的关照,因此宋峻闲并未在京城多加逗留,领了旨意后就和皇帝任命的另一个钦使径直赶回了福建,他已经可以想象那边乱成一锅粥的情形。好在越家和罗家那边都能倚靠一下,安郡王又曾经让他熟悉过闽东大营的各级将领。否则他这个总督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顶不上用场。连同巡抚,多灾多难的福建一下子又多出了三个缺,风无痕把话和他说得很明白,这位皇子如今已是无能为力,到时就看自己能否降住那三个新人了。

    瑜贵妃这几天也在忙着和自己的兄长商议,好不容易一个儿子有了出头的迹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让别人糟蹋了。福建那边的缺既然空了出来,就一定得找可靠的人顶上,如果再出现一个姚慕同,那就什么都完了。无痕既然曾经表明过无意皇位,那么风无惜就多了一个最好的臂助,毕竟无惜年纪还小,这也是他在立储之争中的最大劣势。由于瑜贵妃现在是暂摄六宫之事,因此她身边的小太监是成天往宫外跑,忙了个不亦乐乎,皇帝也只装没看见,他的精力早被蠢蠢欲动的风无昭吸引了去。

    也正因为如此,尽管一次迎娶三女在皇族中也是极为罕见,但在京城还是没有翻起太多风浪。达官显贵们只是对海观羽一次将两个孙女同时许配一人的做法有些不解,在他们看来,这位三朝元老大可将其中一人许配京城中其他的青年才俊,如此才可牢牢巩固海家的势力。鉴于目前的形势,他们可不认为风无痕是最好的选择。

    三顶大红花轿在勤郡王府邸前轻轻落下,就在一众人殷羡的目光中,三位衣着华贵的新娘依次下轿,在喜娘的搀扶下进了大门。根据皇帝的旨意,册海从芮长女海若欣为勤郡王正妃,主理家事;册海从芮次女海若兰为侧妃,赐号兰妃;册越千繁之女越起烟为侧妃,赐号闽妃。作为新郎官的风无痕满面笑意地迎接着宾客,丝毫看不见一点心烦的影子,倒让几个有心人颇为失望。

    由于诸皇子大多离京在外,因此前来贺喜的皇族并不多,刚刚回京的安郡王风无方却早早赶来了这里,也让宾客们议论纷纷。谁都知道风无痕在福建的剿倭是得了这位王爷的鼎力相助,如今又毫不避嫌地前来贺喜,敢情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

    风无痕趁人不注意,一把将堂兄拽到了一边,苦笑不已地问道:“方哥,你来就来了,这么显眼作什么?我如今是避都来不及,让那些如狼似虎的人揣摩你我的关系,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风无方大力拍了几下堂弟的肩膀,“无痕,进退之方你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一味退缩只会让那些人认为你好欺。你无方哥在闽东虽然韬光养晦,但在京城里好歹也是个郡王。谁要是敢胡乱惹我,我打上门去,皇上反倒会认为这是真性情。我知道你为了那些事烦心,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可不要耽误了那三位娇妻哦!”他边说边瞟了那边厢过来的三位新人一眼,似乎垂涎不已。

    风无痕起先还听得心中感动,结果到了末里,这位堂兄还是打趣了自己一把。不过人家也说得没错,大喜的日子自己仍在想那些事情未免太过煞风景。唉,若不是那件事,父皇今日铁定会来,不过,母妃几日前就托人带了话,这位权倾六宫的瑜贵妃娘娘会亲临自己的大婚,不过届时众多男宾都必须另辟一厅,只有一等一的贵妇能被容许在内厅一同祝贺。

    皇子纳妃本就是极其繁琐的事情,更何况风无痕此次迎娶三女,正当一干礼部的官员和内务府的人忙得不可开交时,门外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报道:“宫里传话,皇上和瑜贵妃娘娘一齐乘鸾驾往勤郡王府来了!”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来的宾客个个都庆幸自己识相,至于有些交情广的则是赶紧打发自家下人去请那些托词未来的官员。风无痕看在眼里,心中却在冷笑人心的势利,不过仍然满面堆笑应付着一下子变得热情的人们。

    终于,发出的请柬中,近九成的宾客都赶在了皇帝之前抵达,尽管几百顶官轿数目庞大,但为了皇帝的鸾驾,众人硬是清理出一条清清爽爽的巷子来,早早地候在了外面。随着净街的禁卫一批批地来到,人们总算远远地瞧见了皇帝和瑜贵妃的车驾。眼尖的人甚至看到了盛装的瑜贵妃坐在了鸾驾中皇后的位子上,顿时又引起了一番议论声。

    人群中的喧哗很快嘎然而止,鸾驾一停,风无痕和众宾客便纷纷跪地请安,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煞是齐整。皇帝和瑜贵妃笑吟吟地走下来,满意地看着大片红色的勤郡王府,皇帝方才开口道:“今儿个是无痕大喜的日子,诸位也不必多礼了,都平身吧。”

    “谢皇上恩典!”众人参差不齐地叩拜道,这才脸色各异地起身,不过碍着皇帝在场,气氛颇有些凝固。

    “今日不用守着那些君臣际野,大家不妨随意,就当朕只是个普通长辈好了!”皇帝似乎看出了众人的顾虑,不免又补充了一句。“爱妃,朕在这儿他们也不自在,不如去看看新娘子如何?”皇帝又转向瑜贵妃问道,“你就和朕一起去吧。朕担心那些女娃子脸嫩,惊着就不好了。”

    “皇上既然有命,臣妾怎敢不从。”瑜贵妃嫣然一笑,朝儿子使了个眼色,便和皇帝一起向内院走去。风无痕心知是母亲设法拉了父皇来,但苦于规矩所限,只得自己招呼着众多的宾客,脑中却思量着如何与皇帝单独见上一面。闭门思过的那一个月,他足不出户,压根没法面圣,之后母妃又托人捎信让他暂缓进宫,今次的见面是他回京两个月来第二次见到皇帝。回想上次面圣时父皇的嘉许,风无痕竟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内厅的三位新娘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迎来至尊,海若欣还算比较镇静,毕竟对于她来说,入宫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但海若兰和越起烟就有些紧张了。虽说越起烟胆略胜过男儿,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到皇帝和瑜贵妃,还是有些慌神,而海若兰则是竭力扯住手中的帕子,这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皇帝打量着三个秉性不一的女子,脸上浮出一丝微笑,那种羞涩的神情仿佛让他想起了当年自己选妃的时候。瑜贵妃搀起了跪下见礼的三人,不动声色地在她们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本宫也没有什么好玩意送给你们,这两对玉镯本是皇上赐下的,上次给了红如一只,另外三只就正好给了你们,也算借皇上的东西作个人情吧。”

    皇帝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爱妃,你这不是逼着朕再拿几件稀罕的珍宝作贺礼么?幸亏朕早有准备,也罢,今日本就是大喜的日子,朕就赐你们三人各色珍玩十件,自己收着吧,到时压箱底也行。”

    三人拜谢了礼物,皇帝和瑜贵妃也就顺势离开,毕竟外间的宾客都在眼巴巴地瞅着他们。趁着喜娘不在,海若欣也就懒得再戴那红盖头,竟扯着妹妹和越起烟聊起天来,仿佛丝毫没有即将为人妻的自觉。说着说着,三个女孩的心似乎拉近了些,毕竟她们都还年轻,海若欣也只是一向娇惯了些,对于大体还是懂的,否则此次也不会想着嫁给风无痕。倒是一干喜娘重新进屋的时候,见着三个新人言笑无忌的样子,几乎没把魂魄给吓出来,连哄带骗地让她们又戴上了盖头,这才松了口气。

    尽管一直想找个机会,但风无痕还是只能无奈地看着父皇离去,婚宴实在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处所,他这个新郎官也不知被灌了多少酒,这才昏昏沉沉地被人架进了洞房。要不是海观羽仗着身份将一干贵介子弟拦在了外头,那些本就不忿风无痕夺得美人归的公子哥儿还不知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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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洞房

    醉眼朦胧的风无痕好不容易完成了一系列复杂的仪式,这才盼到了和心上人独处的时刻。他心满意足地坐到了海若欣身旁,自然而然地感觉到醉意正在快速消散。“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喃喃自语道,轻轻用手掀起了红盖头。

    “闷死了!”风无痕只是微一动作,海若欣便将盖头掷在了地上,“早知道如此麻烦,我就不嫁你了!”她狡猾地一笑,“无痕,别以为你娶了我便可以为所欲为,我可不像若兰那样傻乎乎的好欺负!”

    风无痕顿时愣住了,来往海府两年多来,他不是没有吃过古灵精怪的海若欣的苦头,可今晚这种时候,她还要玩什么名堂?“若欣,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还想捉弄我怕不是那么容易吧!”他陡然想起此时自己这个男人才是强势的一方,脸上不免堆满了促狭的微笑,“若欣,今晚可没有你那些丫鬟可以帮你了!”

    海若欣的脸不禁变得通红,一怔之间便被风无痕抱了个正着,双唇上顿时传来一阵炙热的气息。她虽然一向对男人言笑无忌,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哪里被别个男子如此碰过,因此对新婚之夜并没有什么准备,此时已是慌乱地任着风无痕轻薄。

    好容易挣开风无痕的怀抱,海若欣已是浑身发软,娇喘不已,绝世容光中更是带了几分诱人的媚态。“你,你就会欺负人家!”海若欣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边说边劈手抢过一个枕头,狠狠地朝风无痕头上砸去。

    风无痕轻松闪躲开来,却不防那枕头正中桌上的盆盆罐罐,一时间房中乒乓声不断,倒是让门外听壁角的几个闲人吓了一跳。安郡王风无方不满地瞪了一眼身边为老不尊的海观羽,低声道:“我说海大宰相,您老用得着这样费劲么?您听现在里面声响不断的,估计小两口在闹别扭呢!”

    海观羽也感摸不着头脑,只得故作神秘道:“王爷这是哪里话,打是亲骂是爱,新婚之夜么,随他们闹去好了!”

    屋内的两人可不知道别人的心思,风无痕只管闪躲着海若欣源源不断的攻势,心中暗自叫苦,敢情这丫头就想这么折腾自己,再这么下去,这一夜就泡汤了。早知道海若欣任性的模样,自己何苦招惹她,忍忍不就好了吗?不过此时那是后悔的时候,风无痕猛一跺脚,右手迎着那个飞来的茶杯一挡,人却向前冲去,砰的一声,那杯子擦着他的手背飞了出去,顿时带起一条血痕。他痛呼一声,整个人立足不稳,顿时仆倒在床上。

    这一招果然有效,海若欣耍耍小姐脾气,心中只是不忿丈夫过于花心而已,平日见他围着自己打转,事到临头竟然一娶就是三个。加上老早就藏在府里的红如,竟然不比风流成性的风无候好几分。她一向是把什么都放在脸上,算是胸无城府的人,有什么都喜欢发泄出来,不似若兰那么深沉,因此自己觉得处于正妃之位反而为难,因此只能把气撒在风无痕头上。不过居然真闹出了伤来,她也就慌神了。

    “喂,你没事吧!”海若欣死命摇着风无痕,一急之下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抓起风无痕的右手,这才发现伤得确实不轻,心中后悔不已,却没有看到风无痕嘴边露出的一丝笑意。“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她讪讪道。风无痕一把将她拉了下来,两人顿时脸对脸地躺在了一块。

    海若欣正要挣扎,就听到那个可恨的人在耳边呢喃了几句情话,身体立时软了。她本就是未经人事的女孩儿,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起妹妹若兰都不如,哪经得起这番挑逗?风无痕毕竟早就历经了男女之事,因此顺势解开了若欣的衣衫,两个人的新婚之夜这才揭开了真正的序幕。

    屋外的两个闲人这才松了口气,海观羽不免有些尴尬,一大把年纪的人居然和风无方干起了这种勾当,幸好范庆丞颇为识趣,内院的人也早已得了招呼躲开,否则传扬出去,明天的朝上马上就会传遍这个笑话。风无方倒是满不在乎,拉着海观羽一起离开,才走了几步,这位王爷就想起了今晚还有两位新娘,不禁面露诡异之色。“海老相爷,今夜无痕应该不会让若兰姑娘独守空房吧?”

    海观羽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王爷,不得已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担心孙女,他也用不着干这个,谁想到还有另一个凑热闹的人。“王爷难道还想去若兰那里瞧瞧?依老夫看,我们还是回去算了,七殿下总不能一夜连御三女吧?”他可不想到时被人斥为为老不尊。

    风无方可不管这一套,连拉带拽地拖着海观羽向另一处新房掩去,老人只得心中叫苦不迭,谁叫自己上了贼船呢?

    坐在装饰精美的房中,海若兰并没有感到孤独,这是她能够希望的最好结果了。爷爷很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生怕姐姐的妒忌才打消了将她一并许配风无痕的念头,也让她不惜毁誉千里迢迢追到了福建。如今自己能堂堂正正地嫁给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男人,她的心中既有憧憬也有畏惧,风无痕时而疏远时而亲近的眼神,总是让她感到不可琢磨,最怕的就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这也是她一直心怀忐忑的原因。

    门突然被推开了,屋里百无聊赖的几个喜娘和丫鬟先是一愣,纷纷侧身行礼。海若兰只听到王爷两字,立时就怔住了。虽说三女同日出嫁,但风无痕现在应该是在姐姐那里才对,怎么跑到自己这里来了?

    风无痕只是借着点醉意才从海若欣那里出来,若欣毕竟是初经人事的少女,他也不敢过分恣意,因此只是略略温存了一番。睡意朦胧的海若欣也没忘了把丈夫赶到妹妹那里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不习惯和别人分享一张床,让风无痕好生郁闷。

    心中恼火的风无痕几乎没有将那些一丝不苟的喜娘逐出门去,但礼制在前,他却不能不强自按住性子任她们折腾。好容易其他人都离开了新房,他这才长呼一口气,疲惫不已地倒在了床上。

    海若兰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冷不防风无痕一伸手就将红盖头扯了下来,像一团破布一般卷了一气,随便塞在了床角,脸上还是愤愤的。“这些讨厌的规矩,麻烦死了!今晚你真美!”前后丝毫不搭调的两句话说得海若兰更是低下了头,还没想出什么回答的话就被丈夫疯狂地压在了床上,“倘若你当初不是那么矜持,恐怕我不会那么晚才发现你的好。”耳边传来了这么一句低语。

    **过后,海若兰心满意足地躺在丈夫怀中,却仍不忘那句话,“殿下,你真的是心甘情愿娶我的吗?”

    “以后在家里就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别殿下长殿下短的。”风无痕坏笑地托起海若兰的脸,“都已经嫁给我了还问这个?我若是不想娶,恐怕没人能硬逼着吧?傻丫头!”

    海若兰恼怒地狠狠在风无痕臂上咬了一口,“那你在福建时为什么做出那一副绝情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几乎连寻死的念头都有了,你这个绝情绝义的混蛋!”她边说边落下泪来。

    臂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但风无痕还不敢叫出来,自己在福建面对若兰的痴情时确实太过绝情和功利了,丝毫没有考虑到一个少女的感受。“对不起,若兰。”他呐呐道,“我当初的话实在太过分了,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全是我不好。”他轻轻地将身边佳人搂在怀中,“以后绝对不会了,若兰,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呢!”

    谁料不说这句话还好,此话一出口,海若兰便似被什么触动似的跳了起来。只见她满脸紧张地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今晚你怎么不在姐姐那里过夜?”

    “她把我赶出来了,说是习惯一人独寝。”风无痕一脸的无可奈何,“谁都知道那只是个借口,若欣一向就是这幅样子。”

    “那我也学学。”海若兰突然大力地将风无痕推了起来,“现在你给我到越姐姐那里去,长夜漫漫,人家还在等着你呢!”

    风无痕目瞪口呆地又被赶了出来,直到此时,他方才感到诸多妻妾不是件好事,无奈这些全都是自己招惹的女人,竟是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乎,他冲进了今晚的第三处新房。与喜娘的诧异相比,越起烟则表现得很自然,种种繁杂的程序丝毫不乱,连最后风无痕揭开她的红盖头时,这位世家之女还是一副沉静的表情。

    面对越起烟这么一个捉摸不透的女子,风无痕无论如何都强势不起来,她那咄咄逼人的模样,恐怕这一生都无法让他忘记。“你知道我会来?”风无痕有些尴尬地问道。

    “海家两位小姐都是好人,不是么?”越起烟答非所问道,自己拔下了束发金簪,“时候不早了,殿下还看着干什么?难道殿下打算天亮了让下人们发现您在我这儿?待会不管怎么都应该到红姐姐那里转转,然后回王妃那里去吧?”

    风无痕苦笑一声,重重倒在床上,看来自己的这些妻子,完全不准备让他过一个温馨的新婚之夜呢!

第三章 策动

    陈令诚和师京奇看到风无痕青白相间的脸色,心中不禁暗自好笑,看来昨天的新婚夜不好过啊。不过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辈,自然不会宣之于口,而是知机地议起了福建之事,气氛也逐渐凝重起来。虽然风无痕曾经和母舅萧云朝达成了共识,但毕竟福建的人选要皇帝亲自点头,万一有个闪失,他就再也没有可以缓冲之地,因此不得不谨慎到十分。

    “宋峻闲走了几天了?”风无痕突然开口问道。

    “应该有十余日了。”师京奇答道,“希望我这位同乡能将一切安排妥当。”他还是忘不了宋峻闲初至福建时处处掣肘的情景,万一那些商贾再来些什么花招,这位新任总督可不一定接招得住。

    “死马当活马医吧!”风无痕也颇感无奈,“宋峻闲是吃过亏的人,断不至于再犯这类错误,更何况如今的商贾豪族绝不可能像当初那么嚣张。郭卢二人虽然可用且也算是能员,但忠心可虑,此次皇上锁拿他俩进京,本王只能再次出面转圜,至少得保住他们的性命,否则将来还有何人敢投靠本王?”尽管不齿两人的官品,但论起为官之术,郭汉谨和卢思芒确实有一套,毕竟是十余年宦海沉浮的老手了。若是轻易放弃,还真是可惜了两个争权夺利的人才。

    “殿下如今虽得皇上宠爱,但毕竟此事关系太大,还有群臣的疑忌也不可小视。倘若要真设法保住两人性命前程,恐怕还得有外力相助才行。”陈令诚突然开口道,脸色陡然间变得冷酷无比,“如果能让西北那边动起来,恐怕皇上就顾不得这头了。”

    “什么?”风无痕和师京奇同时失声惊呼道,两人的心中都涌起一种荒谬之感。陈令诚往往能在危急关头来一个惊人之举,不过这次也太离谱了吧。“陈老,难道你的意思是说要迫使五哥自乱阵脚?”风无痕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皇后和贺家都失了势,他现在若是胡来,岂不是逼父皇下狠手?”

    “恐怕皇上已经有此心了。”师京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南北的这两件事情中,皇上最担心的还是北边,毕竟殿下已经身在京城,怎么都翻不了天去。而五殿下本就挟着母后尊崇的身份,文武百官中拥立者不在少数,此次若是能得了西北军中的支持,反旗一竖就轻易压制不了。皇上又岂会等闲视之?如果我所料不差,此时京中和五殿下往来甚密的官员早就被人监视了。”

    风无痕望了一眼两人,心中顿感无力。墙倒众人推,真是一点不错啊,皇后一倒,贺家就跟着遭殃,连带着夺嫡呼声最高的风无昭也如同风中的芦苇般易折。“看来本王就算不想这么做,五哥也会自己动手的。”他硬邦邦地抛出一句话,“你们俩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英明。”陈令诚笑道,“成或不成,是五殿下自己拿主意,我们最多只是煽风,点火的差事就要看他自己了。”

    尽管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风无昭心中还是惴惴不安。若不是京城突发如此变故,他又怎会孤注一掷,力图拥兵自保?哼,什么权势地位都取决于父皇的一念之间,母后一夕被废,他的荣华富贵也会化为乌有,此时若是再不发动,自己就真的是待宰羔羊了。“阿其,你确认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他再次问道,脸色已是有些发青。

    “殿下放心,奴才敢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霍叔其恭谨地答道,“那边的三万人马乃是西北大营中的精锐之师,而且所有将士都来自本地,家眷也在附近,因此没有后顾之忧。他们追随殿下只是为了富贵而已。凭着他们的忠心,殿下可以轻易拿下西北大营。只要风大将军拱手让出帅位,何愁大事不成?”

    “就怕本王这位皇叔不识相啊!”驻守西北大营的是当今皇帝的堂弟风寰杰,由于他战功彪炳又从来虚怀若谷,不居功自傲,因此算是皇帝同辈中最得信任之人。不过饶是如此,风无昭也打探到皇帝在此人身边安插了不少亲信,唯恐风寰杰怀有异心。不过,风无昭已经成功收买了这些人,因此对于风寰杰的一举一动,他算是廖若指掌。

    “阿其,吩咐下去,本王十日后设宴,邀请端亲王风寰杰和奋威将军段致远。”风无昭令道,“你就说本王得了皇上密旨,请他俩务必前来。为了防止他们疑心,你再多请一些营中的将领,记住,是你能够控制的人。”

    霍叔其心中一凛,看来主子终于要动手了。他深深地低头应道:“殿下放心,奴才定不负所托,一定让殿下得偿心愿。”

    “五殿下说奉了皇上密旨?”风寰杰看了请柬,又瞥了一眼跪在底下的霍叔其,心中惊疑不定。多年的征战并没有磨灭他身为皇族的直觉,皇帝的心意是最难揣测的,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忠心耿耿仍然无法打消他的疑心么?“你回去答复五殿下,就说本王一定前去赴宴。”他情知无法从这个风无昭的心腹口中掏出什么,因此只得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段致远那边的怀疑绝不是一星半点,他和风寰杰不同,本身就和京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己又得皇帝信任。因此一得了皇帝对贺氏一族的处置消息,就早早地掐断了和风无昭的往来,唯恐招了皇帝的疑窦。而正是这位母族失势的五皇子,居然自称奉了皇帝的密诏,他是怎么想怎么蹊跷,所以拿了请柬后并未明确答复。

    “段达,你认为我是去还是不去?”段致远想起了侍立一旁的心腹亲卫段达,不由随口问道。

    “启禀将军,依属下之见,五殿下挟着钦差之名,将军若是不去,至少一个藐视钦差的罪名是逃脱不了的。到时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将军的大好前程恐怕……”他知机地闭上了嘴,后面的话还是让上司自己想的好。

    “那万一五殿下心怀叵测,妄图将我等一网打尽,后果恐怕更为严重。”段致远只觉得头疼痛得紧,他毕竟只是武将,想这些钩心斗角的东西实在不擅长,可是军中那几个师爷参谋什么的打仗还能凑合,议起此事就都派不上用场了。再说,这些关系到天家的东西,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如果将军担心五殿下有什么企图,可以事先伏下军士以防不测。”段达脱口而出,但马上他就醒觉到了自己的鲁莽,连忙单膝跪下道,“属下该死,请将军恕罪。”一想到五殿下是名正言顺的钦差,段达就感到一身冷汗。诋毁钦差的罪过可是不轻,谁知道将军一怒之下会如何处置自己。

    段致远却不以为杵,反而赞许地点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到时就暗自伏下三百军士,由你指挥,若是有什么万一,你就冲进来!”

    段达心中一松,立刻应了声是。

    五殿下亲自宴客,聚宾楼的老板便憋足了劲想要出这个风头。虽说西北苦寒之地,但若说菜肴也是一等一的丰盛,老板还特意调集了整个城里的著名师傅前来助阵,力图给达官贵人们留下个好印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批贵人们的到来,使得日后的聚宾楼无人问津,可怜他的一番苦心,全都付诸东流,若是此时的他知道这番后果,不知会怎样痛哭流涕。

    酒菜如同流水般传到了席上,出乎风寰杰和段致远意料,风无昭还请了诸多西北军营的将领,两人的心也就逐渐平定了下来。两人均已扎根西北多年,对这些人也是熟悉得很,决计不信风无昭敢一下子对这么多人下手,因此挟菜的筷子也勤了些,脸上也带了几分僵硬的笑意,不过酒杯仍然是略略沾唇而已。

    风无昭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他还没有愚蠢到在酒菜中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身为皇子的他还不屑于做出来。何况到时只要旨意一出,谅风寰杰和段致远也不敢轻易反抗,更能镇住那些桀骜不驯的将校们。

    终于,风无昭趁着酒酣之际向身边的霍叔其使了个眼色,知机的心腹立即悄悄溜了出去,风寰杰和段致远早有防备,因此都留上了心。只是风无昭频频劝酒,两人愣是找不到和手下通气的机会,再加上一个个平日里还算熟悉的将领都上前说着恭维话,他们只能一一应付着,心中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风无昭见时机已到,突然离席走到大厅中央道:“算起来,本王到西北已经快一年了,和各位相交却只是泛泛,实在是惭愧,今日的酒宴就是本王答谢各位将军。”他满意地看着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话锋突然一转,“可是,本王却接到密报,西北大营中有人心怀不轨!”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众人的酒意不禁都醒了一半,一个个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人。毕竟叛逆之事乃军中大忌,谁都不愿意被无故牵扯进去。

    请各位多多支持,谢谢!

第四章 兵变

    风寰杰和段致远对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不约而同地都握紧了袍下的匕首。两人都做了完全的准备,而且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就是为了事发突然后能够快速逸出。唯一不同的是,风寰杰担心的是皇帝的突然清算,而段致远则是心惊于风无昭敢于矫诏。

    “要说本王的意思,是决计不信诸位中有人怀有异心的,无奈皇上有密诏,本王就不得不问一个清楚,事关朝廷边防大计,容不得半点闪失!”风无昭的脸色异常凝重,“今日本王就趁着诸位将军的虎威宣读皇上密旨,谅叛逆也不敢轻举妄动。”

    众将哄然应是,风寰杰和段致远心中更加紧张,他们虽然都是手握兵权的大将,但万一手底下这些人被风无昭手中不知是真是假的密旨骗了去,事情就恐怕真的糟了。风无昭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黄绫封面的折子,轻轻展了开来,颇有深意地看了诸将一眼,随即高声念道:

    “字谕西北诸将,朕得报西北大将军风寰杰,统兵期间颇多狂妄,不服朝廷节制,往往大发悖语犯上。前有甘肃布政使报其人纵容属下强抢民女,后有监察御史弹劾其贪墨军饷,朕本念兄弟之情,不忍加罪,无奈国法无情,着革去风寰杰大将军职衔,由五皇子风无昭暂代。”

    诸将早在风无昭取出密旨之时就伏跪于地,谁想到皇帝密旨中发落的居然是西北大营的主将,一时都愣住了。风寰杰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额头青筋毕露,眼看就要暴跳如雷。可是,那旨意上的罪名并不是子虚乌有,他的心腹爱将确实强行纳了郊外一户民家的女儿为妾,而贪墨军饷更是西北大营的积弊,向来如此,从未有人以此对堂堂大将军加以弹劾,这分明是皇帝想要剥夺他的兵权。想想自己鞍马劳顿多年却得来这么一个下场,风寰杰不禁恶向胆边生,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来个拥兵自立好了。

    这位大将军长身而立,仰天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镇守西北多年,皇上居然以此等小事加罪,难道就不怕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么?”他冷冷地瞧了风无昭一眼,“五殿下从未上阵带过兵,莫非认为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天潢贵胄,这些在血肉堆里摸爬滚打挣命的将士们会死心服你么?哼,天方夜谭!”

    风无昭被这位皇叔刺人的目光灼得有些心慌,但后面那几句话却让他勃然大怒。自他来到西北起,风寰杰就对他淡淡的,丝毫没有这位皇子就是准皇太子的意识。碍着他的兵权,一向自负的风无昭只能忍着,可是如今既然下定决心,就绝不能对这位皇叔示弱。

    “端亲王莫非想抗旨?”风无昭回敬以一个阴森的笑容,“如果皇叔认为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朝廷,那就不妨试试!”

    段致远心叫不妙,对于风寰杰这位大将军的性格,他了解得一清二楚。虽然说不是完全没有城府,但绝经不起激将。现在风无昭摆明了是要他撩出狠话,若是风寰杰一上当,在场的其他将校就全是铁证,一个目无君王的罪名就难逃脱了,得赶紧把这位王爷的注意力集中到密旨的真假上来才行。

    “大将军息怒!”段致远乘势起身劝道,“您战功彪炳,皇上一向多加褒奖,从未有片言斥责,还望将军深思。”他转过头来盯着风无昭道,“五殿下,如果末将所料不差,您这密旨恐怕就是这两天到的吧?”

    风无昭心中一紧,段致远本就是武将中出名的老狐狸,莫非他看出了点什么?可是若不理睬他的话,到时这些已经投靠自己的将校也会心生疑虑。风无昭勉强镇定一下心神,“段将军此话何意,若是本王早接到了皇上密旨,又岂会拖到此时宣布?”

    “那五殿下是否同样听说了最近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废后之事?如果末将没有记错的话,似乎连殿下母家也一起牵连了。”段致远轻描淡写地点了一句。

    风寰杰立刻现出了疑惑之色,皇后失势?倘若真是如此,那这所谓的密旨就大有问题了,难道风无昭竟然敢大胆矫诏?“五殿下,皇上既然让你代传密旨,你能否借给本王一观?兄弟多年,皇上的字迹本王自信还不会认错!”

    风无昭心道不妙,段致远竟似乎看到了破绽,虽然手中的密旨乃高手伪造,旁人很难看出破绽,但对于精明人来说就不同了,无论是用玺还是书法格式,恐怕都能看出点微妙之处来。一定要速战速决,他目视霍叔其,轻轻给了一个眼色,随即肃然道:“段将军,你竟敢置疑圣旨的真伪?本王乃皇上钦口御封的亲王,此次西北之行本就担着钦差的身份,既然你如此大胆,那本王就只好宣皇上的另一道密旨了。”他装出一副惋惜之色,厉声喝道,“奋威将军段致远接旨!”

    段致远不情愿地跪了下来,刚才趁一刹那间的慌乱,他脱手将一个纸团掷出窗外。偷眼看见作普通百姓打扮的段达接过了东西,他的心这才放下,且听听所谓的圣旨又给自己编排了些什么罪名吧。

    “奋威将军段致远,勾结外族,欺君罔上,罪在不赦,着令其自尽,钦此!”这道简短得不能再短的旨意顿时激起了所有人的议论,皇帝居然以一个含糊不清的罪名要赐死段致远?不少人都在怀疑是不是风无昭宣错了旨意,亦或是他们听错了,然而,风无昭斩钉截铁的声音宣布了一切的真实,“段致远,若非是你苦苦相逼,本王原来还想上书为你求情,如今可是你自找的!”

    段致远脸色丝毫不变,依足了礼数谢恩完毕后方才立起身来。风无昭的宣读了皇帝旨意后,两个彪形大汉便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了当中。段致远似乎没感觉到身旁两人的杀意,犹自带了几分讥诮开口道:“五殿下确实算无遗策,依照常理,末将是不是应该立即仰药自尽,以报皇恩?哈哈哈哈,只不过凭着一道矫诏就想取我性命,夺大将军兵权,殿下实在是太自负了!”话音刚落,他手中寒光一闪,袖中的匕首直中左边那人脖颈,右拳直取右边大汉的小腹。两声痛苦的闷哼后,段致远朗声道:“五殿下的那些伎俩,末将领教了,恕不奉陪!”

    只见段致远略略用手一撑桌子,轻盈地从窗口跳下,竟无一人反应过来。“好个段致远,居然敢抗旨!”风无昭一拍桌子喝道,“来人,吩咐下去,拿住段致远者,赏银千两,官升一级!”他怒的不仅仅是段致远的反抗,更是那种骨子里的轻视,然而,他还没有发现,立在他跟前的风寰杰,目光已经变得锐利而冰寒。

    楼下顿时响起震天杀声,风无昭事先在聚宾楼周围伏下了不少人,就是怕事情有变,谁料想段致远也不是省油的灯,足足三百精锐亲卫的反击岂是等闲?若不是风无昭事先已得到了统领三万精锐的破击营统领展破寒的襄助,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刀剑相击间,原本份属袍泽的军士们一个个身染鲜血,犹如九幽厉鬼般毫不在乎地取人性命。风无昭的赏格早有人高声喊出,这些人哪个不想独占鳌头?

    段致远脸色铁青,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一向立场不偏不倚的展破寒居然会投靠了风无昭,只这一步棋走错,今天就不见得能平安脱逃。“段达,你们带了弓弩吗?”他厉声喝道,“如此纠缠下去,弟兄们的伤亡恐怕更大!”

    “回将军,您想在这里用驽箭?”段达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朝廷可有明令……”

    “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段致远掀开外袍,露出了贴身穿着的一袭软甲,“风无昭显然是矫诏发难,只要能逃得出去,便是大功一件,管他什么朝廷律令!”

    “属下遵命!”段达立时心领神会,随即吩咐了下去。他们这次前来,除了人马还带了不少披挂刀剑,弩弓也准备了五十具。倘若不是城门领乃是他的同乡,免去了检查那道关口,这些东西决计带不进城来。

    用上了驽箭,战况顿时发生了转变。城中的激斗原本就是短兵相接的场面,段达一声呼哨,训练有素的亲卫们顿时都极有次序地退了回来,后头早有准备的其他人就是一阵驽箭压了上去,无敌军的军士躲闪不及,十余人立时中箭倒地,其余的也四散避开,谁也不愿意成为靶子。

    虽然聚宾楼被保护得严严实实,但风无昭见下头战况胶着,心中焦急不已。谁料风寰杰也在此时发难,“只凭着一道矫诏就想夺本王兵权,五殿下,你可否为本王解释一下这是何意?”毕竟在大将军任上多年,风寰杰也察觉到了身边诸将校的尴尬神情,不少人在对着他的目光时甚至有畏缩之意,不禁让他大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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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僵持

    “难道皇叔也会相信一个叛逆的话么?”风无昭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装作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父皇只是暂时褫夺了皇叔的兵权,而段致远则是一个叛逆,赐其自尽已是父皇的格外隆恩。谁想此獠居然丧心病狂地指责本王矫诏,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话虽说得冠冕堂皇,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风寰杰的脸色,唯恐这位亲王也跟着发难。

    风寰杰已是后悔为什么没有多带些心腹随行,下面激斗的双方他都很熟悉,段致远竟把自己压箱底的一千亲卫中调了几百人过来,而另一方则是在西北赫赫有名的无敌军,而且人数上占了绝对上风。风无昭究竟要干什么?原本还以为是皇帝忌惮自己的功劳,但经段致远那番话,他已是了然风无昭有了不臣之心,至于缘由恐怕就是京城的宫变了。尽管风无昭犹自强撑着不承认,但风寰杰知道,又一次的夺嫡之争已经正式开始了,甚至,比当初的那次更血腥,更残酷。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进去好了,横竖那份所谓旨意只革去了大将军职衔而已,只要还有端亲王这个爵位和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在,风无昭就不敢再动自己。

    风无昭见风寰杰面色如常地坐了下来,才真正放下了心。毕竟在座的将领很多都是他的部属,若是来一个临阵倒戈,就是他再拿出个十道八道圣旨都不管用。他焦躁地看着下面的战场,见霍叔其匆匆进来,立即问道:“怎么回事?城门那边是作什么吃的,居然放进了这么多携带兵器的人?看段致远的样子,似乎早有准备,各位,现在你们还相信他不是叛逆么?”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这些拿了风无昭颇多钱财的将领们连忙点头哈腰地表示唯殿下之命是从。

    尽管稍稍扭转了局势,然而无敌军的人数远远超乎段致远的想象,此时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多带人马来。在事先的算计中,谁也不会料到展破寒会倒向了风无昭这边。此人手下的三万军队是西北大营中最为精锐的一支,向来冲杀在前,不过由于其他将领与他不和,兼之风寰杰也颇为轻视他的出身,因此并在营中饱受冷眼,连赏赐军饷也比别人的少。不过展破寒的破击营能够号称无敌,善战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士卒对主将的盲目崇拜和忠诚,因此即使有人想拔掉展破寒这颗钉子,也从来不敢轻易动手。

    段致远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心中却有一种荒谬和诡异的感觉。即使能够出城,恐怕城门口早已伏有大军,凭自己的这点人马,绝对抵挡不了一次骑兵冲击,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么?他几乎是绝望地向身旁的敌人狠狠劈去,颇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意味。

    “将军,城门打开了!”段达高声叫道,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身边的士卒也都精神大振,毕竟生路就在眼前,更是人人拼命,转眼间便杀出一条血路来。段致远夹在人群中,身不由己地向城门冲去,他万分希望这段距离能顺利一些,只要能逃出生天,那风无昭的阴谋绝对不可能得逞。

    然而,愈是迫近城门,段致远的心就愈发阴沉。作为身经百战的将领,那股无言的杀气让他浑身汗毛直竖,持刀的右手也有些僵硬。外面的是无敌军,绝不会错,没有别的军队能有这样的杀意和寒气,跟随他的百多名士卒也仿佛感受到了压力,一个个的脸上都挂满了严霜。但是,这些都是段致远从军中千挑万选才拣出来的精锐,心志无比坚毅,领头的看了一眼主帅和上司的脸色,高呼一声便冲了出去。

    待到所有人全都出了城,方才见到破击营统领展破寒冷冷地坐在马上,身后的血色旗帜高高飘扬,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杀气。“段将军,末将劝您还是弃械投降的好,这些士卒虽勇,不过是血肉之躯,绝难抵挡末将部下一击之威!”原本令人难堪的劝降之语自展破寒口中吐出,平添了几分残酷,段致远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杀神嘴边露出的阴寒笑意。

    “哈哈哈哈!”段致远突然出列,仰天长笑道,“展将军不妨试试!只要我这些人能支持得了半个时辰,援兵就会到来,到时胜负尚未可知。倒是展将军蒙受皇恩,居然敢领兵投靠五殿下,难道你就不怕圣上诛你的九族么?”

    “成王败寇,我从不考虑将来的事情,何况我也没有九族可诛。”展破寒回敬道,“我只知道五殿下乃是奉圣旨行事,我身为臣子,自当遵从。皇上为何要加罪于我?反倒是段大人先是抗旨不遵,而后竟是意图叛逆,罪在不赦!”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牢牢指定身前的那百多个人,大喝一声,“杀!”

    上千铁骑瞬时冲了过来,照这个势头,段致远区区一百多士卒几息之间便会被践踏成肉泥,然而,在最危急的时刻,后方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号角声。是自己麾下的人马,段致远脸上既喜又忧,喜得是援兵来到,忧得是万一展破寒不计后果地进攻,这边肯定坚持不了,只有全军覆没的结局。而展破寒最多是损兵折将而已,至不济也能退守城内。

    尽管只有几息的功夫,但展破寒立刻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长枪斜举,身后的骑兵立即转向,不偏不倚地在离段致远等人几步之遥处掠过,惊起阵阵呛人的烟尘。那群骑兵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一次回旋,这才严阵以待,丝毫不顾忌两边有敌的窘境。

    援兵行到近处,段致远才真正松了口气,那些都是自己军中真正的精锐骑兵,虽然看上去只有不到千人,但断不会输于展破寒的那些骑兵。只见一员年轻的将领突于众人之前,长剑已经出鞘,肃杀之气显露无疑。

    “竟是宣儿!“段致远失声惊呼道,他万万没有想到竟是爱子率军来援,心中暗自庆幸将麾下精锐的左营交给了他统领。看来当初力排众议选中儿子还是有道理的,毕竟父子连心,否则今天这条老命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尽管很想迎上去,但段致远不想冒这个险,军旅生涯多年早就让他谨慎无比。早在展破寒在发现援军后列阵相迎时,他就命段达等人沿着城门退开,和破击营形成了一左一右的局面。他最怕的就是展破寒趁己方急于上前和援军汇合之际来一个突击,因此一直保持着相当的退势。

    “父亲!”段宣虽然年轻,但毕竟也在军中浸淫多年,远远地就停下了人马,“孩儿来迟了!”他恨恨地盯着展破寒那群人,大喝道,“我父所犯何罪,展将军为何率破击营截杀于他,难道天下就没有王法了么?”

    段致远心中焦急,却见儿子身后冲出近百人马,有些骏马上空无一人,急急地向己方驰来,顿时悟到儿子准备的相当周到,刚才的言语不过是在拖延时间,难道他还有后着?想到这边的百多人个个负伤,他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毕竟都是些同生共死多年的袍泽,如今竟然死在自己人手中,他如何能不心痛?

    展破寒皱着眉头目视着段致远等人骑上马背,出乎意料地没有下任何攻击命令。眼前这些士卒军容严整,刚救回去的人全部安置到了后军,而且观远处烟尘阵阵的模样,似乎还有别的援兵。自己的破击营只三万人,绝不能轻易牺牲,否则那个五殿下接管了风寰杰的兵将之后,也会如同别人一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有让双方僵持着,自己才可能有机会。多年来的沙场血战,不就是等着能一展抱负么?

    段宣也不在乎展破寒对自己的问题置若罔闻,见到父亲安然归来,他总算是放下了心。猛地叱喝一声,后军数百人立刻护着段致远等人急速退走,留下的几百人则是缓缓纵马后退,队形丝毫不乱。见展破寒没有追击之意后,段宣方才拱手道:“展将军,今日之情,必有后报!”竟是直接下令己方回马飞奔而去。

    “眼光不错,可惜注定为敌。”展破寒望着段宣等人离去的身影道,“进城,向五殿下报讯!”身旁众将一向对他视若神明,虽见他放跑段致远等人,却无一人敢出口询问,只是随众兵丁哄然应是。

    “什么,段致远跑了?”风无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精密的筹划,万无一失的布置,竟然还是跑了一个段致远。他暴跳如雷道:“展将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率人马早就在城外候着了吗?”

    展破寒俯身答道:“段致远之子率援兵数千赶到,末将唯恐力拼之下,其他人全都被困城内,耽误了殿下控制西北大营的时机,因此擅作主张未与敌交战,还请殿下降罪。”他深深低下了头,唯恐别人看见了他眉目间的异色。

    风无昭深呼一口气,他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再冷静。理智告诉他展破寒说得没错,自己现在能控制的也只有破击营那三万人而已,虽然名义上西北大营现在已归自己,但风寰杰余威尚在,能否成功还要看展破寒的力量,因此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展将军,本王已派人去西北大营宣旨,你现在再陪本王走一遭。另外,派你的人截住所有要道,务必不让半点消息传出去。另外,一定要切断段致远和这边大营中的所有联系,一定要将他是叛逆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本王就不信还有人会听他的。”

    “殿下放心,末将一定不负所托!”展破寒朗声答道,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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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传讯

    段致远虽然名义上隶属于西北大营,但他麾下的八万大军却只听他一人之命,若非皇帝知他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将如此庞大的一支军队交于他手中,更枉论一反军中常例,将其子段宣调于他的属下。对于驻守西北的大将军风寰杰,皇帝一向是恩赏极重,防备之心却始终没有消停过,因此段致远这个奋威将军的责任就是钳制住风寰杰,不让他有丝毫异动。却不料想风寰杰倒是未露反意,此时要对付的却是另一位更棘手的人物。

    段宣心焦不已地看着军医为受伤的段致远敷药,幸好父亲的武艺没有落下,否则今天就支撑不到自己来援的那一时了,当时的情景让他现在都感到后怕不已。

    “统领大人,段将军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不过失血太多,要好好调养才行。”王军医小心翼翼地包扎完所有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刚才见了如此之多的伤员,他的心中疑窦重重,但段致远铁青的脸色他是看在了眼里,因此知机地没有多问,又施一礼就匆匆离开。

    “宣儿,为父刚才已修书一封,你现在立刻派出信使,赶紧通知京城,五殿下矫诏强夺大将军兵权!”段致远见王军医离开,随即吩咐道,“一定要快,迟恐生变,看今天的情形,西北大营至少有一半的将领已经投了五殿下,大将军恐怕也不会像我这么决绝地反抗。他们一旦掌握了西北大营,我们这里就危险了!”

    “什么?”饶是段宣一向镇静,此时也乱了方寸,他起先只是以为展破寒意图报复,谁知道背后竟有天大的隐情,“末将立刻去办,请将军放心!”他恭谨地行了一个军礼,立刻掀帘出营帐安排去了。

    段致远欣慰地点了点头,仅从适才的儿子反应中,就知道他瞬间把自己的身份定在了下属上,此等危急时刻,军情远比私情重要的多,怪不得左营的将士对他如此钦服呢。此时稍稍安定了些,段致远才感觉到几道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刚才奋力拼杀的后果也显露了出来,身上的每一处都酸麻不已,看来不服老不行,他苦笑着想道,看来这次事毕后可以把更多的担子交给儿子了。突然,他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儿子是怎么知道自己遇险的?

    刚才一直没来得及问这个问题,此时想起却实在是蹊跷,以段宣行事谨慎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出动,那究竟是谁通风报信的?段致远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苦恼不已,看样子背后的勾当不少啊,一想起展破寒投到了敌方,他就感到坐立不安,没有人会想与他为敌,唉,天意弄人啊!

    尽管风无昭派人截杀了数批信使,但仍然有人拼死逃出了重围抵达京城。饶是如此,也已经是兵变后的第八日了。兵部尚书余莘启从满身鲜血的信使手中接过书信时,那个疲劳过度的亲兵立刻昏死了过去,厮杀以及鞍马劳顿的疲惫交杂在一起,终于在任务完成后爆发了出来。“来人,将他扶下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来!”余莘启一边大声吩咐一边拆开了信,不看则已,只是草草扫了一样,余莘启已是面色惨白,几乎瘫倒在地。

    “大人!”旁边的几个主事急忙上来搀扶,余莘启强自镇定心神,这才省起此事乃绝顶机密,因此厉声喝道:“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外传,否则本官必定奏报皇上,杀无赦!”

    众人见一向温和的上司先是大为失态,过后又是严词恐吓,心知不妙,连忙躬身答道:“请大人放心,属下等绝不敢外传!”

    余莘启也顾不上他们,连声叫道:“备轿!本官要去面圣,快!”

    一阵鸡飞狗跳后,兵部衙门终于又恢复了平静,上至侍郎,下至普通的主事,众人全都惶惶不安。凌云已经太平了几十年了,难道又要再兴刀戈了吗?几个兵部的老人想起当年力抗外敌的惨烈情景,不禁都出了一身冷汗,千万不要是那些煞星又来了才好。

    “孽障!”皇帝恨恨地将书信掷在地上,勉强迸出两个字,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劳累的身子,颓然倒在了龙椅上,眼神也变得浑浊不堪。

    余莘启大恐,看皇帝的样子,气得实在是不轻,万一龙体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了。他连忙叩头禀道:“皇上,西北距京城千里之遥,只怕段大人那边已经稳定了局势。再说五殿下可能是一时糊涂,断不至于做出同室操戈的事来,还请皇上放宽心些,保重龙体为是。”

    “他们都已经闹腾成这样子了,朕还怎么保重身子?”皇帝低语道,“段致远确是能员,不过西北大营可是兵多将广,无昭在甘肃、陕西、四川几地都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粮饷方面也没有问题。若是他真的有心叛乱,恐怕一时半会也平定不下,中原又要再起烽烟了。”

    余莘启心中一颤,皇帝描述的情景实在太过可怖,谁也不会想到当初将风无昭放到西北会有如此后果,恐怕皇帝也在暗自后悔吧。不过这些事他可不敢暗自揣测,眼下只能先安慰一下这位至尊,然后计较出一条可行之路。

    “皇上,五殿下此次行事会不会和您对贺家的处置有关?”余莘启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唯恐牵动了皇帝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哼,只怕贺莫斐之死也与那个孽障有关,你还指望着安抚了贺家他就会安分?不过是一条白眼狼而已,贺甫荣此时恐怕是要气得大病一场了。朕真是看走了眼,当初朝臣们还动过立他为太子的念头,幸好朕没有循着子以母贵的惯例,否则这江山不定被他糟蹋成什么样!”皇帝冷冷地扔出了一大串诛心的话语,“明日的早朝,朕倒要看看,那些曾经叫嚣着立嫡子为储君乃是国之幸事的人还能说些什么辩解的话!朕一向放纵了他们,现在也该整治一下了。”

    余莘启不禁伏低了身子,这些话以他的位分,实在是不该听。当年那些主张立五皇子的人个个都是朝廷要员,如今更是根系满天下,这件事一个不慎,朝纲恐怕就要不稳,凌云的社稷更是堪忧。他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敢说什么,要不是皇帝并未遣他离去,他老早就想溜了。

    “你退下吧。”皇帝无力地挥挥手,“在明天的朝议之前,朕不希望听到任何闲言碎语,你知道了么?”皇帝的目光突然又变得有些犀利,“你是老臣了,应该知道朕的秉性。”

    “微臣遵旨。”余莘启自忖长了几个脑袋,敢出去胡言乱语,慌忙叩头应承了下来,这才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勤政殿。

    自从得了贺莫斐被刺的消息,贺甫荣就犹如丢了魂似的,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已,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他虽然膝下有四个儿子,但争气的只有这么一个,本是一心想栽培他继承家业,谁料想居然弄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贺甫荣始终在后悔不该贸然让儿子挟款外逃,倘若不是自己让他带了那么多银两,又怎会招惹上山贼,又怎会轻易被皇家密探拿住?

    “爹,喝些药吧。”贺莫彬看着父亲消瘦的模样,几乎无法相信他就是往常那个气度非凡的老人。身为家中次子,没有承担家业的责任,况且从小就喜欢研究诗文,因此贺莫彬一向是以海从芮为自己的榜样,整天在外面吟诗会文,不时还到海府去讨教一番。虽说以前有一个盐道的差事,但一向借病在家休养,完全是交给了父亲的亲信打理。如今既然革了,依照他的本心,根本就是无所谓。可是,自从家中出事之后,往常跟在他后面奉承不已的文友们都避了个精光,只有海从芮还是一如既往地待之以上宾之礼。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原来没了父亲的荫庇,他什么都不是。

    “莫彬,如今你大哥已死,贺家就要靠你了!”贺甫荣仿佛没看见送到唇边的药勺,“你大哥死得冤啊!”几滴浑浊的泪珠在他的眼眶中打转,显然这位轻易不以真情示人的老者已是痛苦万分。

    “爹!”贺莫彬强忍住悲色,“您别说了,先用口药吧!大夫说,您不能老是惦记着那件事情,对身子骨儿不好。”

    “什么都没有了,还要身子有什么用?”贺甫荣喃喃自语道,他不比贺莫彬的不涉世事,长子的死一直令他心怀疑窦。如果风无昭能够护着自己的舅舅,莫斐绝对不至于连命都逃不回来。况且刑部的人来通报时,他意外地得知长子身上未见一分一毫的银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真是至理名言,没想到老夫自忖英明,却害得莫斐丢了性命!”

    尽管以前和大哥一向是面上淡淡的,但毕竟是骨肉至亲,贺莫彬又想到因为行为不检而被皇帝发配军前的四弟,神色更是惘然。往日的皇亲国戚,却成了今日的门庭冷落,世事无常的道理,他终于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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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甘平凡的贫家少年,渴望能脱离平庸,成为人上之人,因为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他成为了那个原本体弱多病的天潢贵胄。 然而,高位上的殊死争夺,使得权力下的亲情显得无比淡漠,一次次起落,终于换来了冰冷而炙热的御座。 当有一日高居九五之尊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将付出一生的束缚。凌云志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凌云志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凌云志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