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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霸蜀txt下载     霸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5章 算死人不偿命?

    诸葛乔眼神一冷,随即嘴角挑起,露出高深莫测的笑。他轻轻的放下筷子,搁在食案上,又取过手巾,擦了擦嘴角。

    “你觉得丞相此次北伐会失败?”

    魏霸有些不高兴的叹了一口气。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极力让自己适应这个官场,可是他一直无法认同这种扣帽子似的说话方式。难道因为他是丞相,我就不能认为他会失败?难道我不认为他会失败,他就真的不会失败?

    他非常想把面前的粥碗扔到诸葛乔那张笑得很yīn险的脸上去,可是他只是手指动了动,拿起筷子,在案上顿了顿,夹起一块咸菜放进嘴里,慢慢的咀着,同时淡淡的说道:“未算胜,先算败,这是兵家常识,伯松以为不然?”

    诸葛乔翻了个白眼,再也绷不住了。他摇摇头,一边笑一边指着魏霸说道:“快吃,快吃,我说不过你。”

    魏霸却没有笑,一本正经的看着面前的一碗粥,一碟咸菜,用筷子在碗里划拉了两下。“伯松,你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这时候会来找你?”

    “没有啊,我哪有那本事。”诸葛乔莫名其妙。

    “那你……平时就吃这些?”魏霸诧异的问道。

    诸葛乔这才明白了,他想笑,却不知怎么的,却又没笑出来,沉默了片刻道:“是啊,我平时……就吃这些。丞相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他当年在隆中时就是这么吃的,现在做了丞相,更应该克俭戒奢。”

    “那看来我这辈子是成不了丞相这样的人了。”魏霸坚决的摇摇头,放下筷子:“我好容易才把身体养好,像这样吃上半个月,我肯定又要饿出病来。”他歉然的对诸葛乔笑笑:“很遗憾,我不能和你同甘共苦,我得回去弄点肉吃吃才行。”

    诸葛乔很无语,他用手掩着脸,用尾指挠了挠眉心,好容易才忍住笑。“子玉,能把好吃也说得这么理正辞严的,你是第一个。”

    “我只是不虚伪,实话实说罢了。”魏霸站起身,拍拍衣裳:“这其实和打仗一样,说得再冠冕堂皇,最后能不能取胜,靠得还是武力强弱,要不然的话,秦国怎么可能统一天下。”

    魏霸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走,快要跨出舱门的时候,诸葛乔开了口:“子玉,留步。”

    “怎么,想请我吃大餐?”

    “大餐没有,不过肯定有你感兴趣的。”诸葛乔招了招手,示意亲卫将没吃完的粥拿走。魏霸停住了脚步,打量了诸葛乔半晌,见他不似玩笑,便转了过来。他来当然不仅是为了送铠甲,而是有些话想对诸葛乔说,可如果诸葛乔总是和他玩虚的,那他就不能多说了。

    诸葛乔收拾了案几,从案上拿出一卷地图摊在案上,又示意魏霸在他对面坐下,盯着魏霸的眼睛,严肃的说道:“子玉,你实话对我说,你对这次行动,知道些什么?”

    魏霸眨眨眼睛:“我有两个回答。”

    “说。”

    “第一个回答:都尉,我一点也不知道。”

    “第二个?”

    “伯松,我几乎什么都知道。”

    诸葛乔眉头一皱:“镇北将军全告诉你了?还是镇东将军?”

    “和镇北将军无关,也和镇东将军无关。我不瞒你说,在丞相聚将军议之前,我和仲德在阳平山上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当然了,我没想到这次会是你领兵,而我本人也被扯进来了。”

    诸葛乔将信将疑,他仔细打量着魏霸的眼神,却找不到一点破绽。过了半晌,他才吃惊的问道:“你是说,在丞相军议之前,你和仲德就猜出了丞相的计划?”

    魏霸点点头,又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一句话,家父刚刚提出子午谷计划雏形的时候,我就估计到丞相不会同意。”

    诸葛乔的脸sè变得非常怪异,他向后靠了靠,很不自然的笑了一声:“原来子玉才是未卜先知啊。”

    “我不是未卜先知,我只是对丞相非常景仰而已。”魏霸收回了目光,慢慢的搓着手指。“其实,只要对丞相的禀xìng有一定的了解,就不能猜出丞相此举的用意。我说过,打仗有时候和算题一样,是有规律可循的,这可不是写文章,可以天马行空,任意挥洒。”

    诸葛乔一手按在地图上,一手托着下巴,手指在鼻翼处挠了两下,目光闪烁。他想了一会,又问道:“那你说说,我们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佯攻东三县,吸引孟达和宛城司马懿的注意,如果可能的话,策反孟达。当然了,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丞相出兵陇右创造机会。在此之前,江东应该会发动佯攻,以吸引洛阳的注意力,并尽可能将曹魏的主力留在函谷关以东,延缓他们进入关中的时间。”

    魏霸一口气说完,盯着诸葛乔的眼睛:“我猜得对吗?”

    诸葛乔眯起了眼睛,眼角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呼吸也不由自主的粗重起来。此时此刻,如果不是这几年养xìng有成,他几乎要跳了起来。他相信这些不是魏延或者赵云告诉魏霸的,而是魏霸自己猜想出来的,因为听别人说,不会说得这么细致。

    除非魏延是想魏霸出风头,至于赵云,那根本不用考虑。赵云不会做这样的事。

    诸葛乔的心里翻江倒海,他觉得压力很大。他是知道真正的任务的,而魏霸不可能知道得太多,他仅凭猜测就能猜得仈jiǔ不离十,莫非这人真是个天才?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天才,可是没有人希望自己的身边有个天才。和天才同行,绝对是个悲剧。

    “对。”诸葛乔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你说的这些,几乎就是丞相的原话。”

    魏霸笑了,笑得有些苦涩。这么说来,诸葛亮果然是正到了极致,却一点奇也没有。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他知道结果,可是赵广不知道结果,他一样猜出了这个计划,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魏霸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在演义中,诸葛亮是神机妙算,往往能提前猜到事情的发展,准备好锦囊,执行任务的人到时候拿出一个锦囊,按计行事,就可以大获全胜。可实际上,诸葛亮是经常被人算个正着。陈仓之战,他先是被曹真算到,后是被张郃算到,其后与司马懿对阵,又多次被司马懿算得死死的,有如未卜先知。

    他以前还觉得这有点太无厘头,是晋人美化司马懿,或者是陈寿报私仇,可是现在他觉得这很可能是事实,原因倒不是司马懿会神机妙算,而是因为诸葛亮太正了,他总想把风险降到最低,所以他一定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案。而对于蜀国来说,因为实力的差距,可供他选择的方案实在有限,只要对方够细心,猜出他的选择并不难。

    曹真也好,张郃也罢,更不用说司马懿,哪一个不是人才?他们也许总体实力不如诸葛亮,可是要猜出诸葛亮的选择却不是什么难事。

    兵不厌诈,诸葛亮的诈只在演义里,真正的诸葛亮在战场上无愧于一个军事家的称号,不论是行军布阵还是练兵,他都是当世人杰,但他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诈,那么一点点冒险的胆量。

    如果他不是在实力弱小的蜀汉,而是在实力强悍的曹魏,他就算不能成为百战百胜的将军,至少也可以成为不败名将,实力加上他的谨慎,足以让他成为传奇。可是他偏偏是在实力不济的蜀汉,不敢用奇,任你有过人的才能,你也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差距,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襟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xìng格决定命运。

    诸葛乔见魏霸面sè变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的问道:“子玉,你觉得这个计划……有问题?”

    魏霸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强笑道:“大问题没有,小问题有一点。”

    “你说。”

    “第一个问题,江东和汉中相隔数千里,很难有效沟通。江东出兵之后,能够坚持多长时间,能不能给丞相留下足够的空档,是个值得怀疑的事情。既然他们是牵制的疑兵,他们就不会全力以赴,很可能只是虚应故事,这样一来,曹魏需要调动洛阳的禁军吗?如果扬州战区的大司马曹休完全可以应付,那么江东的佯攻就成了一着废棋,而丞相却无法及时得到消息。”

    诸葛乔捏着下巴,沉吟不语。

    “第二个问题,东三县的战事能不能吸引住宛城司马懿的注意力,就成为能否为丞相创造机会的唯一机会。可是,伯松,你只有五千人,能造出多大动静?”

    诸葛乔眼珠转了转,嘴一撇,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不是孟达的对手?”

    “不,我是担心我们和孟达加起来,也是不是司马懿的对手。”

    “司马懿,那个书生?”诸葛乔嗤了一声,不屑一顾:“他不过是混资历才混到抚军大将军这个高位,你还真把他当成名将了?”

    一听这话,魏霸顿时一脑门的黑线。上次在诸葛丞相面前做说客大败而归,这次在诸葛都尉面前做说客,居然又一次惨遭打击。

    我真不是做说客的材料啊,想做挡车的螳螂真不容易。都说穿越客虎躯一振,英雄拜服,为什么我就这么憋屈呢?——————

第076章 三个臭皮匠

    魏霸一脸晦气的回到辎重营,赵广正在美滋滋的试新甲,手指小心的拂去甲片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动作轻柔得像是抚摸情人柔嫩的肌肤,眼中满满的全是柔情蜜意,看得一旁的傅兴不住的哼哼以示鄙视。

    “好啦,好啦,再摸下去,甲片都能被你摸薄了。”

    赵广瞥了他一眼,同样报以不屑:“你得瑟什么劲儿,第一次拿到新甲的时候,比我还爱惜呢。”

    “可我也没你这么兴奋吧?”

    “天知道,某人好像那天晚上连甲都没舍得脱,搞得我们还以为要有人夜袭呢。”

    傅兴脸一红,正好看到魏霸yīn着脸走进来,连忙收住了话头,站了起来。

    “子玉,怎么了?”

    赵广见魏霸脸sè不对,也停止了抚摸新甲,沉吟片刻,眉头一挑:“和伯松没谈拢?”

    魏霸沮丧的叹了口气,坐在案旁,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火烧火燎的心里才舒服了些。他怔怔的看着舱外仿佛不动的青山,想着刚才诸葛乔的表情,心情沉重。

    难道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扭转历史的方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家走向灭亡?

    “子玉,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担心。”赵广伸出的手,轻轻的按在魏霸肩上。“你们的计划固然是个不错的计划,可是丞相也有丞相的考虑,谨慎一些也有些谨慎一些的好处。”

    傅兴yù言又止,神情有些落寞。他看魏霸和赵广的神情,估计魏霸父子真的提出了什么子午谷计划,而赵广显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唯独他还是从杨伟的嘴里才听说这个计划。这也难怪,魏延是镇北将军,赵云是镇东将军,他们都有资格参与军议,魏霸和赵广知道一些也就很正常了。唯独自己仅仅是个小小的都尉,不仅没机会参军军议,连小道消息都听不到。丞相军令极严,这些小道消息只在父子兄弟之间口耳相传,魏霸也不敢告诉他。

    傅兴心中难受,不想让魏霸看到,低下头,佯作沉思。

    魏霸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傅兴低下的头,忽然心中一动。他虽然有父有兄,可是前世却是独子一个,xìng格又比较内向,深知这种被人漠视的难受。他想了想,忽然笑道:“仲德,仲简,由此处至安阳还有三五rì,船上又不好练兵,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赵广讶然,不过一看到魏霸瞟向傅兴的眼神,就明白了过来,连忙笑道:“好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游戏,仲简,一起玩?”

    傅兴看看魏霸,又看看赵广,也欣然一笑:“好啊,不知道是什么游戏,六博,还是双陆?”

    六博是一种很古老的兵棋游戏,而双陆则是刚刚开始流行的棋艺,是从天竺传过来的,据说曹cāo的儿子,才华横溢的曹植就是个中高手。傅兴他们也会,魏霸却是一窍不通。

    “不,我们玩个新鲜的。”魏霸心中有事,怎么可能单纯的为了玩而玩。诸葛亮把他和赵广、傅兴安排在一起,不仅是因为他们三个相熟,更是把他从诸葛乔身边隔开的一着棋。既然他和赵广、傅兴已经成了诸葛丞相眼中的一伙,他不趁此机会多加笼络就不像话了。

    送他们新甲,只是一个开始,更重要的是要交心,让他们从心底里接受他,当他是自己人。

    “我们将来都是带兵的将领,游戏当然也不能和兵事无关。”魏霸一边想一边说道:“我们来个战术推演,模拟一下丞相北伐之战的可能进展,如何?”

    傅兴和赵广互相看了一下,赵广有些犹豫,可是当着傅兴的面,他又不好直接说,只好用眼神提醒魏霸。魏霸清楚,有些机密,包括子午谷计划,他们不能轻易透露给傅兴,万一傅兴嘴不紧,被别人知道了,以后就是一个把柄。不过事已至此,赵广的担心已经显然有些多余。

    “不妨事,我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从头开始推演。”魏霸不以为然的笑道:“三个人,一个是我方的统帅,也就是丞相这个位置,一个是曹魏的统帅,嗯……就当是曹睿那个小子吧,剩下的一个是仲裁,负责裁定双方的胜负。大家轮着来,这样也好从不同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也许会想得更全面一点。”

    赵广和傅兴都有些兴奋起来,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说道:“我是我方。”

    魏霸忍不住笑了:“别急别急,都有机会。这样吧,看你们都不想做敌人,那我就先叫曹睿那个小子。你们猜拳,赢的人先做我方,输的做仲裁。”

    赵广和傅兴点点头,猜起拳来。说是游戏,其实年轻人都有些争强好胜,既然魏霸做了曹睿,他们都想做第一个打败曹魏的人。两人猜了拳,结果赵广赢了一拳,喜滋滋的做了丞相,傅兴只好委屈一下,先做仲裁。

    接下来,魏霸拟定了规矩,比如双方兵力相当时算僵持,兵力超过一半时算可胜,兵力超过一倍时算可大胜,反正把各种可能的因素都做了一个大致的量化。他这几个月跟着老爹和师父学兵法,对这些并不陌生,而赵广和傅兴更是对行军作战的一些基本常识了如指掌,这些基本设定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很快就开始玩了起来。

    开始还真的只当个游戏,不过一玩起来,他们很快就沉迷在其中,特别是魏霸为了防止赵傅二人心理上希望曹魏输的暗示,设定了赌注之后,大家开始较起真来。作为敌我双方的赵广和魏霸,刚刚开局不久就开始争吵,把原本当仲裁还觉得有些无聊的傅兴看得目瞪口呆,只好给他们裁决。

    三个人一边玩一边吵,不停的争论,不停的调整的各项设定,慢慢的制定出了一套三个人都能认可的规则。

    东方红,太阳升,魏霸三人不知不觉的玩了一夜。他们睁着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互相看看对方的狼狈情景,不由得想笑,可是一想到刚才推演的结果,刚刚露出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苦涩。

    结果很不理想,特别是经过几次轮换,修改了一些原本不利于曹魏的规则,更接近于实际情况后,蜀汉的情况变得非常不利。他们玩了一夜,每个人都做了两次丞相,一共六局,结果蜀汉的胜利只有一局,这还是在傅兴做曹睿时有意放水所致,魏霸做曹睿时,不论是赵广还是傅兴做丞相,一局都没能赢。

    魏霸对这个结果早就有心理准备,现在不过是更加确定而己。可是赵广和傅兴却非常震惊,经过这些细分到行军速度、粮草筹备的较量后,他们对蜀汉面临的困难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在输掉的五局中,赵广两局,魏霸两局,傅兴一局。

    作为丞相时,赵广全墨,可作为曹睿时,赵广……全胜。

    换句话说,如果在考虑双方都不出错招的情况下,蜀汉基本上没什么胜利的可能,这个结果远远超过赵广和傅兴的猜想,他们原本以为,蜀汉虽然不占优势,但多少还有一小半胜利的机会,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如果不是放水,那就是全负——胜率为零。

    “战场之上,千变万化,不可能……皆如棋盘之上。”赵广的脸sè很难看,说得好听点有些木然,说得难听点,就是呆滞。“再说了,丞相智慧过人,又岂我们所能模仿一二的。”

    “可是你别忘了,到目前为止,丞相所作的一切,不出我们当初在阳平山上的猜测。”魏霸打了个哈欠,疲倦的挥挥手:“你们不要急,还有时间,我们先去睡一觉,醒了接着玩。大家想想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取胜的。”

    赵广和傅兴一起点了点头,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洗漱一番,强打jīng神,出去巡逻了一番,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魏霸已经沉入梦乡,呼呼大睡。

    船队顺江而下,魏霸一直在辎重营,跟在大队后面,几天来除了发放了一次军粮之后,其他时间都没什么事,三人窝在舱里,整天推演战术。经过几天的折腾,三人已经建立起一套比较严谨的规则,可是结果却让他们非常沮丧。

    蜀汉的前景非常不妙,如果说还有一线胜机,那只有希望诸葛丞相的指挥能力远远超过曹睿,可是一想到直接负责关中军事的是大将军曹真和右将军张郃,他们就觉得把胜利寄托在对手的愚蠢上似乎有些一厢情愿。

    快到安阳的时候,魏霸三人放弃了推演,站在船头,看着缓缓来到面前的青山,沉默不语。过了良久,魏霸问了赵广一个问题。

    “如果当初师父知道先帝出峡必败,而且是惨败,他会怎么做?”

    赵广眉心轻蹙,沉默了半晌,最后轻声说道:“他该做的和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077章 诸葛乔的选择

    当遇到一个不听劝的上司时怎么办?有三种选择:一,向上司的上司越级汇报;二,再劝,劝到他听或者他火了,开除你为止;三,听天由命。

    第三种选择不可取,似乎有些不负责任,第二种结果更不可取,因为这实际上于事无补,还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伤害。只有第一种方法似乎可取,可要是上司上面已经没有了上司怎么办?比如臣子面对君王。

    当上司是手握生杀大权,至少能轻易左右你的前途时,不仅第一种选择成为了空想,就连第二种办法都具有了极大的危险。在一个公司呆不下去,还可以跳到其他公司,可是如果在一个帝国呆不下去,你剩下的选择就非常有限,要么死,要么叛逃。前者死自己,后者也许可以活,但也有可能死的是全家。

    所以想来想去,第三种选择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而赵云选择的就是第三种。

    魏霸本来也可以选第三种,如果老爹魏延能像师父赵云一样低调的话。可是现在他清楚,要想改变老爹魏延的脾气,恐怕比打败曹魏更难。

    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个笑话,上帝对某人说,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意。某人很高兴,说,我要长生。上帝说,这个要求太高了,不怎么可能。某人退而求其次,说,希望能让中国足球得一次世界杯冠军。上帝沉默良久,然后说,我们还是来考虑一下第一个愿意吧。

    对上帝来说,让某人永远不死,比让中国足球拿世界杯冠军更容易些。

    对魏霸来说,打败曹魏,比让老爹改掉他那臭脾气更容易一些。

    因为至少还有一点可能。

    挽救自己,挽救老爹老妈、兄弟妹妹,甚至整个魏家的可能。

    魏霸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如果师父他……”

    “你别说了,我不知道。”不等魏霸说完,赵广就打断了魏霸的话,转身进了舱。魏霸张了张嘴,怏怏的闭上了嘴巴,尴尬的看看傅兴。傅兴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看着永不停歇的江水,突然叹了口气:“寒冬将至,连水都浅了很多。”

    听了傅兴的话,魏霸突然想到了“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俗话,又莫名的想到了阳平山的那次遭遇,想起了少女的窈窕的身影,心情刚刚迤逦起来,忽然觉得晦气。如果那姑娘是母老虎,老子岂不成了恶狗?呸,呸呸!

    魏霸转念一想,如果真做不了龙虎,做条恶狗又如何?反正自家父子再循规蹈矩也是嚣张跋扈的武人,做不成谦谦君子,与其被人当成青蛙用温水煮熟,何不奋起一搏,也许能咸鱼翻身,至少也能肆意一回。

    主意一定,魏霸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他笑道:“仲简,我想和诸葛乔去玩玩这个游戏,你有没有兴趣?”

    傅兴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我玩得正高兴,仲德兄太沉稳,杀xìng不足,找诸葛都尉试试,也许会更有成就感。”

    魏霸哈哈一笑,伸手指指傅兴:“你小子不够沉稳啊,少年心xìng,少年心xìng。”

    傅兴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魏霸腰间挂的那块玉佩:“彼此彼此,丞相的一片苦心,算是彻底白废了。”

    魏霸慨然道:“为天下苍生计,丞相的厚爱,我就顾不得了。”

    傅兴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

    魏霸说干就干,拉着傅兴就去找诸葛乔。诸葛乔这两天正闲得要生蛆,一听说魏霸有游戏,他先是矜持的推脱了两下,再一听说是战术推演,他立刻把顾虑抛到九霄云外。魏霸把规则一讲,他很快就明白了,三人兴致勃勃的推演起来。

    不过,刚刚开始,他们就遇到了新问题。在诸葛亮能否顺利拿下陇右的问题上,诸葛乔有不同看法。他认为人心思汉,大军只要一出祁山,陇右必然响应,所以大军根本不会在攻城上耗费什么时间,只要迅速突进陇山,占领由关中通往陇右的通道陇县和萧关,陇右甚至整个凉州都是蜀汉的囊中之物。

    他们的分歧在人心是否可用,魏霸和傅兴的看法是人心也许可用,但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有一部分人也许会投降,但是全部不战而降,似乎不大可能。

    诸葛乔则坚持,只要大军一出祁山,整个陇右必然不战而降。

    在这个问题上,魏霸不好争执,要不就成了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在很讲究大义号召的情况下,这个把柄不能送到别人的手中。

    “这样吧,我们分两种情况来分别讨论,如何?”

    诸葛乔想了一会,勉强答应了。

    双方重新开始推演,增加了人心所向之后,蜀汉的胜率有所提高。不过也仅仅是有所提高而已,依然没有超过一半,最好的局面就是蜀汉占据陇右,在第一阶段的战役中取得胜利,但是在接下来的持久战中,蜀汉实力不足,路途遥远的情况依然无法解决。人心所向,可以让城池不战而降,却不能让高山变成平地,不能让峡谷变成通衢。

    经过几次推演之后,诸葛乔的脸sè也变得难看起来。他缓缓的放下了手中代表兵力的小旗,疲倦的摆了摆手:“子玉,仲简,我有些累。明天就要到安汉了,有不少事还要提前安排,先不玩了。”

    魏霸给傅兴使了个眼sè,起身告辞。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到自己的座船上之后,傅兴才不屑的说道:“他就是死要面子,不肯认输。什么累啊,分明就是没有招数了。”

    魏霸安慰道:“好啦,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我相信他会把这个结果转告给丞相的。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已经尽了力,耐心的等着结果吧。”

    傅兴哼了一声,yù言又止,长叹一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早知道是个结果,我就不和你玩这个游戏了。一想到是个必败之局,好生无趣。”

    魏霸瞥了他一眼:“你见过不死的人么?”

    傅兴愣了一下:“谁会不死?”

    “那就是了。每个人生下来都会死,那你还努力干什么?为什么不混吃等死?”

    “这个……”傅兴哑然。

    “人生重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麋威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看魏霸,眼神闪了闪,又接着说道:“人终有一死,所以怎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马伏波说过,大丈夫宁当马革裹尸,也不可死于床箦之间,儿女之手。与其像冯唐一样默默的活上百年,也不如像霍票姚一样轰轰烈烈的短暂一生。”

    魏霸和傅兴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他才呐呐的问道:“麋都尉,你……什么时候来的?”

    麋威轻笑一声:“听说你们玩游戏玩得通宵达旦,我非常好奇,特地赶来看看,不知道能否有幸旁观。”

    魏霸尴尬不已。麋威是辎重营的副将,他在辎重营呆了这么久,却一直没和麋威有什么交往,连玩这个游戏也没叫上麋威。倒不是他看不起麋威,主要还是怕麋威避嫌,不想和他太亲近。现在麋威主动找上门来了,他当然是正中下怀。

    “旁观怎么行,要来,就大战一场,如何?”魏霸斜着眼睛,故意做出一副挑衅的架势。

    麋威嘴一撇:“你欺我麋家的人不通军事么?你别忘了,我虽然没打过仗,可是要论算计,我可不会轻易认输。”

    “那是,麋家世代经商,在算计这一方面又怎么可能是弱手。”赵广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给魏霸使了个眼sè:“子玉,你今天可是遇上对手了。”

    魏霸大喜,搓着手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

    诸葛乔耷拉着脑袋,静静的坐在案前,案上摊开的茧纸上空无一字,几个纸团搁在一边,被他浑重的呼吸缓缓吹动着。

    他有些挣扎。

    经过和魏霸的几局推演较量,他所感受到的震撼远远超过魏霸的估计。他非常清楚自己实际上已经把己方的有利因素放大到了极致,尽管如此,胜率依然并不足以让他欣慰。如果按照魏霸的设定,那这次北伐将成为一场灾难,其后果不仅仅是一场失败这么简单,甚至可能会把整个北伐的希望都毁在这一次行动中。

    如果一场战争还没有开始,就决定了失败的结果,那这场战事还有什么坚持的意义?

    诸葛乔想给父亲提个醒,可是他又非常担心会因此惹恼父亲。未战先言败,这不仅是沮丧士气这么简单,更可能会让父亲觉得他懦弱,不足以成大事。他比魏霸更清楚父亲的信心有多强烈,当然现在他也比魏霸更清楚父亲的信心有多么不可靠。

    如果仅有信心就能取胜,那当初猇亭之战,先帝刘备就不会惨败在陆逊的手中,将蜀汉大半jīng锐力量毁于一旦了。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艰难的选择。

    诸葛乔权衡了半响,最后脸sè苍白的抬起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仔细的叠好,叫来一个亲卫,哑着嗓子道:“把这个交给魏霸魏参军。”——————求推荐,求收藏!

第078章 一语惊四座

    亲卫走进大帐,吹灭了灯油快要耗尽的油灯。

    正伏案急书的诸葛亮头也不抬,吩咐道:“加一盏油来。”

    亲卫愣了一下,看看手中的油灯,躬身道:“丞相,天亮了。”

    “天亮了?”诸葛亮应了一声,手中的笔顿了一下,接着又写起来。一边写一边吩咐道:“那就把帐门打开,透透气。”

    “喏。”亲卫打开帐门,清凉的晨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浓烈的灯油味。诸葛亮jīng神一振,迅速的写完最后几个字,又看了看,放在一旁,这才搓搓手,又搓搓脸,扶着书案站了起来。他跪坐了一夜,两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这一站起来,顿时觉得双腿痛如针刺,痛得他眼角不住的抽动。

    亲卫连忙赶过去,小心的搀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帐门口。看着东方渐白的天空,诸葛亮一手扶着腰,一手用力的抓住亲卫的手臂,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天光。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天又亮了。”

    “是的,丞相,你又是一夜没睡。”亲卫哽咽道。

    诸葛亮无声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等腿上的刺麻减轻了身,腰也慢慢的直了起来,这才松开亲卫的手,疲惫的说道:“去给我准备点粥。”他想了想,又道:“多放点姜。”

    “喏。”亲卫应了一声,紧张的看着诸葛亮,提醒道:“丞相,我要松手了。”

    诸葛亮挥挥手,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额头,用手指慢慢的揉着酸痛的眉心。忙碌了一天一夜,他感到非常疲倦。可是他不这么做又怎么行呢,大军行动在即,千头万绪,都要等着他来处理,有一件耽搁了,都有可能带来不可忽视的影响。

    亲卫端来了粥,诸葛亮回到帐中,吃了几口粥,却觉得没什么口味。分明腹中已经空空如也,看着煮得浓稠的姜粥,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吃了两口,他迟疑了一下,觉得实在太累了,还是趁着有人来请示之前躺一会儿好,也顾不上饭后要散步的习惯,到后帐的行军榻上,刚刚躺下,还没等他闭上眼睛,记室霍弋快步走了进来。

    一看到诸葛亮疲惫的面庞,霍弋站住了,看看手中的军报,有些迟疑。

    诸葛亮已经听到了霍弋的脚步声,也知道霍弋这么早来找他,肯定是有急事,不过他还是躺了一下,没有立刻起来。对他来说,片刻的松弛都是难得的享受。他只是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绍先,什么事?”

    “丞相,参军魏霸,派人送来一封急报。”

    “魏霸?”诸葛亮一惊,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身子一用劲,就想坐起来。不过他很快又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问道:“什么急报?”

    霍弋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诸葛亮诧异的偏过头,打量着霍弋。霍弋是丞相记室,主管往来的章表文书,所有到丞相府的文书,他都是要先看一下的。诸葛亮虽然事必躬亲,可是事情多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所以霍弋还有对文书进行评价的职能。在诸葛亮看来,魏霸那个空头参军能有什么事,最多不过是催粮之类的,这件事已经安排好了,无须急着处理。

    所以看到霍弋这副表情,诸葛亮有些迷惑了。

    “丞相,这是一封很奇怪的急报。”霍弋很审慎的说道:“这是一个游戏的结果。”

    “游戏?”诸葛亮松了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绍先,魏霸刚刚开始做官,他不懂轻重,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起来。一个游戏的结果,也要急着送来?”

    “丞相,这个游戏与众不同,是一个战术推演游戏,而推演的战术,就是整个北伐的战事。”

    诸葛亮一惊,随即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他沉声道:“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北伐是如何重大的事,怎么用来当成游戏。”他没有起身,而是无声的笑了笑:“不用说,一定是如果不采用子午谷计划,就会失败了?”

    霍弋点点头。

    诸葛亮有些厌烦起来,翻了个身,背对霍弋。他对霍弋今天的举动很不满意,只是他不想说出来,以免霍弋难堪。翻个身,也就是说霍弋可以出去了。

    霍弋跟着诸葛亮很久了,当然懂这个意思,可是他却站着没动。他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急报,沉声道:“丞相,我把这个结果放在你的案上,丞相休息起身之后,可以看一下。”

    诸葛亮的背一紧,慢慢的转过身,坐了起来。在他表示出这种态度之后,霍弋还坚持这样的态度,这足以说明在霍弋看来,这个游戏结果很重要,值得一看。他向霍弋伸出手:“拿来我看。”

    霍弋没有递给他:“丞相,你最好是休息一下再看。”

    诸葛亮皱起了眉:“有这么重要?”

    “倒不是因为重要,当然我觉得的确很重要,不过我担心的是这里面的计算太多,丞相如果jīng神不足,恐怕一时半会的会搞不清楚。”

    诸葛亮诧异的看着霍弋。他很清楚在霍弋的心目中他有什么样的位置。霍弋这么说,那魏霸这封急报可真是不简单了。他好奇心顿起,浑身的疲倦似乎也淡了几分,伸手从霍弋手中接过急报,展开看了一眼,就不禁咦了一声。

    这是魏霸上任以来第二封公文,却是直接发给诸葛亮的第一封公文。他没有引经据典,说什么套话,而是一开始就说明了原由,他和赵广、傅兴等人闲来无事,玩了一个游戏,推演出了一些想象不到的结果,觉得对丞相可能有所裨益,所以特地将全过程写来,供丞相参考。

    接下来,便是游戏推演的相关说明,然后是几十次推演的过程,最后是综合说明。

    魏霸的文字并不优美,甚至有些干巴巴的,不过他有一个让诸葛亮非常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他估计到自己的这封急报可能会很长,担心丞相一时半会儿看不完,所以他在前面拟了一个摘要,把几部分的内容分别做了概括,可以无需看完整个内容,就能先了解一下各部分的大致内容。

    诸葛亮阅读的速度很快,他省去了内容最多的推演过程,直接翻到了最后的综合说明,反复看了两遍之后,他的脸sè变得复杂起来。既有惊讶,又有欣慰,同时不觉掺杂着一些不快。

    诸葛亮合上急报,站起身来,慢慢的向外帐走去。霍弋小心的跟在后面。诸葛亮在宽敞的外帐来回踱了两步,转身对霍弋道:“去请马幼常、杨威公、胡伟度、费文伟来。”

    霍弋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件急报很重要,诸葛亮会给予重视,但是没想到诸葛亮会这么重视,一口气把他身边的四个亲信全叫来了。他不敢怠慢,立刻出帐安排人去请。诸葛亮在帐里来回踱着步,不时的看一眼手中的急报。

    时间不长,马谡第一个走了进来,一进帐就笑道:“丞相,魏霸那小子又搞出什么花样来了,让丞相如此上心?”

    诸葛亮嘴角一咧,将手中的急报递给马谡。马谡从霍弋的口中已经知道了一些大概,此刻他不去看内容,先是看了一下封皮,又迅速的扫了一眼结束处的签名,眉头已经轻轻的皱了起来:“这是他自己的主意?”

    “你觉得会是吗?”诸葛亮沉着脸,眼神中有些挣扎。

    马谡眼珠一转:“这小子胆大,或许伯松不太清楚,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魏霸和他对战过,他为什么不向我汇报,反倒是魏霸写来了急报。”诸葛亮的声音大了起来,伸出的手指苍白而颤抖:“他是大军的主将,这点担当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做事?”

    马谡连忙笑道:“丞相,也许伯松的汇报就在路上,只是还没到而已,你又何必着急?再说了,这只是几个没事做的年轻人的游戏,又不是什么大事,伯松有正事要做,一时没顾及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幼常,你不要替他辩解。”诸葛亮用力的一甩袖子,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他喘了两口气,又大声说道:“这是没担当,没担当。没有担当,以后还怎么独当一面?”

    正说着,杨仪快步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诸葛亮的话,看着诸葛亮愤怒的面孔,他先是一惊,随即一抹喜气从眼中闪过。马谡看了,连忙将手中的急报塞到他的手里。“威公,你先看看这个,看魏霸这小子的计算有没有什么漏洞再说。”

    杨仪有些不高兴,不过他还是接过急件,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看第一眼的时候,他还嗤了一声以示不屑,不过看到第二部分的时候,他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他看得越来越慢,不时的还要停下来想一想,曲指算一算。看到他这副神情,不仅是诸葛亮和马谡,就连后来赶到的费祎和胡济也有些郑重起来。————求推荐,求收藏!

第079章 我拿青春赌明天

    杨仪用近一顿饭的功夫看完,这才慢慢的放下急报。他的脸sè有些发白,嘴唇也失去了血sè。额头有微微的汗沁出。他低下头,想了很久,直到费祎和胡济也看完了,他才慢慢的抬起头,环顾一圈,声音干涩的说道:“虽然我很不喜欢这竖子,可是从算学角度来说,我不得不说,他的计算非常准确、周密。粮草运输,将是北伐最大的软肋。如果不能速胜,我军……我军……”

    诸葛亮沉默不语。他是第一个看这个急报的,虽然算学不一定比杨仪强,但算这些也绰绰有余。更何况他天天在筹备北伐的各项事务,岂能不知粮草运输是最大的软肋?只是他原本还有些挣扎,现在听到杨仪这么说,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了。

    费祎和胡济互相看看,苦笑着摇摇头。诸葛亮瞟了他们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马谡。

    马谡把急报递给杨仪之后,一直在沉思。此刻感觉到诸葛亮的目光,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威公说得对,如果仅从这件事上来说,魏霸的这份急报的确有些道理,特别是对于他这样一个还没有经过战事锻炼的年轻人来说,有这样的见识,实属难能可贵。不过,这毕竟是纸上谈兵,可以参考,却当不得真。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过计算来完成,那还要我们干什么,让威公一个人坐在成都算一算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马谡说完,笑了起来。杨仪等人也跟着笑了,不过笑了两声,便觉得有些无趣,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这种感觉让诸葛亮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马谡看看杨仪等人,有些不解的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真以为战事走向会是这个结果?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里面的漏洞?威公,我不是说计算上的漏洞,粮草运输的问题一直是我们的弱项,这个毋庸讳言。不过,他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测,却忘了各种因素都是会随着战局的变化而变化的。比如说,如果我们拿下了陇右,逆魏在上邽的麦田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粮食的困难将会得到大大的缓解。再比如……”

    马谡一口气说了好几个理由,杨仪等人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诸葛亮虽然一直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可是眼神中的担忧明显也减轻了一些,他赞赏的看看马谡,点了点头。

    马谡躬身道:“丞相,魏霸忧心国事,这份热情值得赞扬。不过,他毕竟太年轻,又有些先入为主,如果不让他彻底明白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一旦散拨出去,对我军的士气会有很大的影响。大军行动在即,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打算赶到安阳去,和魏霸面谈一次。”

    诸葛亮略作思索,点了点头:“有幼常出马,那我就可以放心了。”他起身走到案前,打开刚刚盖上不久的砚盒:“虽说有你去便已足够了,不过我还是想给他写一封亲笔信,以示嘉奖。”

    杨仪有些眼红。他的儿子几天前刚刚出发,就被诸葛乔赶下了战船,而罪魁祸首就是魏霸。现在诸葛亮不仅要让马谡去和魏霸面谈,还要亲笔写信嘉奖魏霸,这份对年轻后辈的器重真是非常少见。就是诸葛乔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诸葛亮似乎感受到了杨仪的心酸,他一边写一边说道:“魏霸不尚空谈,务实审慎,是个难得的人才。好好加以培养,将来是我大汉的栋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对后辈要多加提携。威公,元休这两天如何?”

    杨仪一听,顿时转怒为喜,连忙躬身道:“丞相,他这些天闭门思过,已经不再那么冲动了。”

    “如此甚好。”诸葛亮点点头,用手指敲了敲魏霸的那封急报,笑道:“魏霸有百般好,却有一样不好,写的公文太过直白。让元休去,帮着伯松处理一些文书,也是好的。”

    杨仪大喜。

    ……

    魏兴郡名义上一直是魏国的势力范围,不过魏兴郡太守申仪却不在西城,而是西城东百里的洵口。对于尚在西城以西的安阳来说,更不在申仪的控制范围以内。诸葛乔率领五千大军赶到安阳,一路上什么敌人也没碰到,安阳的百姓一看到他的大旗就开门投降了。

    诸葛乔很高兴,对魏霸说,你看到吧,这就是民心所向,根本不用打,安步当归。

    魏霸笑笑,没说什么。对他来说,这种胜利根本不值一提。安阳原本就是汉中的地盘,如果不是刘封逼反了孟达,安阳人就是益州人,到现在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荆州人。再加上申仪远在两百多里以外,对安**本无法有效的控制,这些百姓才不会傻到主动和诸葛乔作对呢。

    五千人虽然不多,可是攻一个小小的安阳县城还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些山里的县城不是中原的县城,人少,城小,如果不是战略要地,基本上没什么防御能力。魏兴郡号称有七县,总共不过万户,大部分还散落在山中,安阳县城才三百多人,怎么可能是五千大军的对手。

    诸葛乔进驻安阳之后,暂时停了下来,开始修缮城池,做长期坚守的准备。与此同时,他派出一千前锋由山路向西城县进发,领兵的就是张威和傅兴。张威和傅兴是好朋友,傅兴受伤的时候,他来魏家大营探望过几次,也因此和魏霸认识了。不过也仅仅是认识而已,谈不上什么交情。这些带兵的将领都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正常情况下不主动与别人交往,更不会拉帮结派。如果不是意外,连傅兴都不会主动来和魏霸做朋友。

    魏霸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收敛起了拉队伍的想法,甚至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以前的关羽、现在的老爹都是这副德xìng,身握重兵的将领之间有私人交情,这本身是一件很容易遭上位者忌惮的事。高处不胜寒,要想居高位,掌重兵,就不要想着高朋满座,除非你有足够的恩宠,保证上位者对你放一百个心。

    魏霸负责的是后勤,他不会有上前线的机会,所以就留在安阳城。诸葛乔修缮城池的时候,他倒是发挥了一些作用,顺便也了解了一下这个时代城池的修筑方法。不过对他来说,这是建筑专业的活,除了能帮忙改进一些守城的工具,他和这个时代的人相比没什么优势。

    城池只是修修补补,之后就没什么事了。魏霸对城北的子午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子午谷基本上是正南正北,北为子,南为午,故称子午谷。这条谷道的北端有子午关,在长安县南,南端有腰岭关,就是安阳北,直线距离大概七八十里。不过从安阳到腰岭关却要先西行七八十里,再折向东北,所以实际路程大概有一百五十多里,全是山路。

    魏霸很想把手头的事扔下,亲自走一趟子午谷,体验一下沿途的情况,看看是不是适合大军行走。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比魏家武卒差一点,可比普通的郡兵略好一些,如果他能走,那些郡兵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可事情却没这么简单,他呆在安阳虽然没什么大事,却不能随便离开。特别是他要去的地方是子午谷,诸葛乔肯定不会同意。魏霸只能耐心的在安阳等着,他写给诸葛亮的军报已经送出去了,诸葛亮会是什么反应,他非常期待。

    他原本就觉得诸葛亮的计划过于保守,成功率不高,如今又经过多次的推演,更是觉得子午谷计划是势在必行。如果诸葛亮能改弦易张,采纳子午谷的计划,那当然要少许多周折,否则以魏家的实力独力完成子午谷计划有相当大的难度,张夫人虽然是女中豪杰,毕竟不是老爹那样的好战份子,对其中的风险不得不三思而行,能不能同意他的计划,现在还在两可之间。

    诸葛亮的答复还没有到,汉中太守府的主簿赵素却来了。他是押运粮草来的,这次除了由汉中太守府调拨的一万多石粮之外,还送来了魏霸购买的十万石粮。

    交接完了公务之后,赵素跟着魏霸走进了辎重营。他为人洒脱,和魏霸年龄相差也不大,做了主簿之后,和魏霸经常有接触,早就是相熟的好朋友。无需魏霸邀请,他自己脱了鞋,抱着腿,坐在席上,笑眯眯的看着魏霸。

    “少将军,行军辛苦吧?”

    魏霸笑笑:“生在将门,这就是命,再辛苦也只能忍了。好在这一路坐船来,还算受得住。怎么样,你除了送粮来,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赵素嘿嘿一笑,揪着颌下的几根短须,故作深沉的想了想:“你的提议,我和家父商量过了,风险还是太大。”

    魏霸知道赵素的脾气,也不着急,从容的拿起案上的账簿,开始一笔笔的对帐。赵素见他这副神情,苦笑一声道:“你就不能接个茬?这让我如何说下去?”

    魏霸头也不抬:“这原本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交易,之前我就声明过了,风险很大,收获也很大。你要想富贵险中求,你就去,你要是想过安稳rì子,以后也不要眼红。机会我给你了,愿不愿意抓住,能不能抓住,却不是我能左右的。”

    “跟你说话,真是没劲。”赵素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我虽然无所谓,可是我老子心动了,要用我这条贱命去为赵家的前程下个注。”

第080章 同利所趋

    魏霸没有说话。他能理解赵素此刻的矛盾心理。赵素虽然是大家子弟,可是他这个人并不好权势,倒是一心想做个神仙中人。让他去做这个事,于魏霸来说,正是要利用他好道的特点,而对于赵家来说,却不过是一个聊胜于无的一招闲棋。所谓大面积撒网,重点培养,有收获当然更好,没收获不过就是损失赵素一条命。

    赵家最大的特点就是繁殖能力超强。赵素的曾祖父赵宣生了七个儿子,五个女儿,七个儿子都继承了他的强悍能力,到了赵素这一辈,他居然有五十多个从兄从弟。

    对于赵家来说,死一个赵素无足轻重,反正像他这样一心想做神仙的货以后也没什么大出息。如果是以前,这修道之人还有点意思,汉中曾经是天师道的天道,是乱世中的太平盛世。可是张鲁都被曹cāo捉了去之后,这点梦想早就成了笑话。像赵素这样执迷不悟的角sè,留着也是浪费资源。

    所以赵家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魏霸的提议。赵素有意见,可是在年近七十还强壮得不像话的祖父面前,他连吭一声都没勇气,只能乖乖的听命行事。

    “我说,我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别,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死到临头,赵素还是改不掉他那饶舌的坏毛病,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魏霸闲扯。

    魏霸不胜其烦,他搁下了笔,十手交叉,抱在腹前,直勾勾的看着赵素,赵素见魏霸终于肯理他了,兴奋得挤眉弄眼,怎么看也看不出半点大家子弟应有的矜持,搞得魏霸也绷不住脸了,只得强忍着笑道:“一路顺风。”

    赵素连连点头,高兴的看着魏霸,等了半天,魏霸却没有下文,他有些失望:“就这四个字?”

    “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唱一曲。这里虽然没有易水,却有沔水。”

    “别!”赵素一缩脖子,起身就走:“我可不想学荆轲。真要到了那一步,我肯定把所有的计划都交待了,投降夏侯懋,说不定也能做个度辽将军什么的。”

    “哈哈哈……”魏霸大笑。赵素挥挥手,扬长而去,轻松得像是去赴宴,或者入山与道友盘桓,哪里有一点赴死的慷慨。看着他快要走出大门,魏霸忽然叫道:“公朴,留步。”

    赵素转过身,戏谑的笑道:“还有什么事,又舍不得我了?”

    “你赵家人都不在乎你,我又何必在乎你。”魏霸开玩笑的说道,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抽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快步走上前,交到赵素的手里。他轻轻的拍拍赵素的手。“一个高人出的主意,希望帮上你的忙。”

    “高人?”赵素半信半疑:“你身边能有什么高人,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么几个武夫?”

    “你不要小看我,我身边藏龙卧虎,远非你能想象。”魏霸说着把赵素推出了门。赵素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有坚持,把纸掖进怀里,转身大步走了。

    麋威从内室转了出来,眉头轻皱:“这人如此轻佻,能行吗?”

    “他是佯狂避世,这才是真正的jīng明。”魏霸拉着麋威走到席上坐下,“你不相信他,应该能相信我吧?计划不成,你是毫发无损。可是我魏家却是灭顶之灾,仅凭这一点,我也不敢大意啊。你说是不是?”

    麋威无声的笑了笑:“这倒也是,我麋家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损失的。”

    “这个……”魏霸嘿嘿一笑,不知道怎么安慰麋威才好。麋家对刘备可是有大功的,当年刘备在徐州被吕布打得落花流水,如果不是麋家出钱出人,帮助刘备重振声威,刘备也许当时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哪有后来的昭烈皇帝。可是麋家的命运实在太惨,先是麋夫人及两个女儿失落在长坂坡,再后来麋芳与关羽交恶,降吴,麋竺随后又病死,麋家所有的投资都宣告失败,而且是一败涂地,血本无归。

    麋威不服,他想东山再起,可是仅凭麋家的实力现在根本没什么机会可言。这一次和赵广一起负责辎重营,不过是聊以安慰的一个差使,麋威本来也没报什么指望,可是当他从杨伟的口中得知子午谷计划后,他突然意识到机会来了,这才主动找到了魏霸。

    也正因为有相似的利益需求,魏霸才接受了他,并把麋威拟定的计划交给了赵素,由他去执行。

    “哦,对了。”魏霸转身从案上拿起账本:“这是刚刚送到的十一万石米,如果不出意外,足够大军吃上一年的,你和仲德商量一下,如何安排人妥善保护。那些山民正面攻击也许不行,可是要烧个粮什么的,却是轻松得很。”

    “这个我清楚,我和仲德已经商量过了,不会掉以轻心的。”麋威接过账本,掂了掂,看了魏霸一眼,转身走了。魏霸也没说什么,麋威也许不怎么懂打仗的事,可是赵广却是个谨慎的人,要想劫他的粮草,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得不说,如果不带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诸葛亮安排赵广负责辎重营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

    一天之后,前线传来捷报,傅兴、张威在西城县击败了留守的人马,临阵斩杀一百多人,生擒两百多,跑掉了五十多。首战告捷。他们已经进驻西城,并随后击败了申仪派来支援的部队,再次斩首五十多人。

    消息传到安阳,诸葛乔很高兴,把消息通报全军,将士们一片欢腾,情绪高涨。不少人羡慕傅兴和张威立功,纷纷请战,却被诸葛乔阻止了。诸葛乔说,我军虽然旗开得胜,但面对的是仅仅是西城申仪的人马,如果贸然逼得太紧,太过深入,战线会拉得太长,万一被申仪、孟达切断后路,那压力就太大了。我们的任务就是牵制他们,背靠汉中,以逸待劳,等孟达来攻,这样可确保万无一失。

    众将觉得诸葛说得有理,不再多嘴,只是抓紧时间cāo练自己的人马,同时热切的等待着孟达来攻城的消息,好立战功。

    魏霸心知肚明,诸葛乔到安阳来根本不是想收复东三郡的,他只是给申仪和孟达压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甚至这就是和孟达串通好的,好让孟达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增兵,修缮城池,为接下来的反水做准备。如果没有外部压力,他突然间做战斗准备,会让宛城的司马懿察觉。现在有诸葛乔大军压境,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在这种情况下,诸葛乔怎么可能轻率的前进。他把大军停在安阳,已经很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作战目的,只是那些人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或者知道了装不知道,这才做出请战的举动。

    魏霸冷眼旁观。如果历史的走向还没有改变,那么接下来将是司马懿闪亮登场的演出时间。司马懿在此之前就已经有过领兵作战的经验。去年秋天,孙权趁曹丕去世,曹睿刚刚即位的时机,派左将军诸葛瑾分兵两路伐魏,结果诸葛瑾被司马懿击退,斩首千余人。只是诸葛瑾向来不在名将之列,所以这一战并没什么份量。司马懿真正成名的一战,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孟达,从孟达宣布起事,到被司马懿斩首,前前后后不过二十四天,可谓是神速。

    魏霸不知道历史还会不会继续上演,毕竟那件战事在三国历史上只有廖廖几笔,在诸葛亮的相关书籍中,也不怎么提到这件事,他并不清楚具体的过程是什么样的。他甚至有些奇怪,诸葛亮如果真有策反孟达,以牵制司马懿的事,那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难道只是因为这一计用得不够成功,未能如期的发挥作用,所以就一笔带过?

    那可就真是以成败论英雄了。事实上,魏霸觉得,策反孟达,不仅可以收复东三郡,还可以有效的牵制宛城的司马懿,的确是个好计。至于最后没成功,那不是诸葛亮的错,而是因为他的对手司马懿太高明了,他像一匹黑马突然冲了出来,一下子打乱了诸葛亮的部署。

    除了他这个先知先觉者,眼下谁会相信司马懿会有这样的能力?不仅蜀汉的人不信,恐怕就连曹魏也不会相信司马懿会这么强悍。

    然后魏霸虽然知道这个结果,并且知道现在依然有这个可能,可是他最大的苦恼却是根本没人会信他。他也许有先知的能力,却没有先知的威望。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直言不讳的向诸葛乔挑明了他的两个预言。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遭人忌惮,但是他需要在短期内建立起自己的威望,这样才能资格发出自己的声音,影响历史的走向。

    故作惊人之语,向来便是迅速成名的不二法门。他该做的已经做了,或者正在做,接下来,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时机成熟,等待他的预言变成现实。

    就在这时,马谡赶到了安阳。

第081章 背道而驰

    看到马谡身后既有些不加掩饰的怨恨,又有些说不出的畏惧的杨伟,魏霸只是愣了一下,就很自然的忽略了他。对他来说,杨伟从来不是敌人,他不够资格。只要杨伟不主动来惹他,他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

    “马参军,你怎么赶到安阳来了?”魏霸诧异的问道。

    “小子,不要明知故问。”马谡微微一笑,转身对杨伟摆了摆手:“你去找伯松吧,告诉他我来了。”

    杨伟应了一声,低着头转身走了。魏霸面sè平静的将马谡让进门,主动侧身在前导引。他虽然和马谡一样是参军,却没狂妄到以为自己可以和马谡并肩。

    马谡赶上一步,和他并肩而行,轻声笑道:“看到那个讨厌的小子,没什么想说的?”

    魏霸摇摇头:“没有。”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敌人。”

    “嗯,以你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气度,真是难得。”马谡赞了一声:“回大营之后,他被杨参军勒令闭门思过,已经知道错了。丞相这才让他来辅助伯松的文书。小子,你也要多读些书,你那封急报写得很有意思,可是文词太干巴了,味如嚼蜡啊。夫子说,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寻章摘句固然不可取,可是太粗野了也不是好文章。”

    魏霸点头答应:“多谢马参军教诲,以后有时间,我一定努力多读书。”

    “嘿嘿嘿,听起来似乎你很忙似的。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来做游戏?”

    魏霸也是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心里却是一沉。马谡一见面,就先给他的报告下了定义:游戏,这就说明马谡——以及他背后的诸葛亮根本没有打算采纳他的建议,马谡这次赶来,并不是他希望的那样和他探讨子午谷计划的。

    “仲德、仲简,还有子烈呢?”马谡一入座,便四处看了看。

    “仲简去了西城,仲德和子烈正在辎重营忙碌。前两天刚送到一批军粮,他们在加固营盘,以免被敌所趁。”

    “哦,那是好事。兵者,凶器也,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魏霸让人上了酒食,马谡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闲话,却一直不肯切入正题。魏霸明白了,立刻安排人去请赵广和麋威。时间不长,赵广和麋威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座中的马谡,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笑道:“马参军来了,是我们学习的好机会。我不敢独享其利,所以把你们请来,一起聆听马参军的教诲。”

    赵广和麋威心中有数,连忙拱手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马谡放下酒杯,哈哈一笑,摆手示意赵麋二人入座。“教诲谈不上,赵老将军是我军中名将,镇北将军也是中流砥柱,麋家虽然没有多少领兵的经历,可是安汉将军跟随先帝多年,经验也是很丰富的。你们有这样的父亲,何须我来说三道四。我不过是听说你们发明了一个新游戏,见猎心喜,特来与你们手谈。”

    魏霸笑了,果然正如他所料,马谡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战术推演的事。不过他不是想和他探讨真正的战术,而是想通过这个推演游戏消除影响,之所以要把赵广、傅兴、麋威等有参与的人一起叫来,便是这个目的。至于诸葛乔,想必他随后一定会去单独接触。

    魏霸一边示意赵广去后室取出推演用的棋盘,一边笑着对马谡说道:“不知道马参军是想按照我们现有的规矩呢,还是要修改一下规则。”

    马谡打量着魏霸,有些诧异,随即又笑道:“有些不太准确的规则,当然是要修改一下的。”

    “比如说?”

    “比如说,人心所向。”

    “再比如说?”

    “再比如说,双方将帅的智力高下。”马谡不紧不慢的说道:“再比如说,双方的后备人才。像子玉这样的人才,我想曹魏就罕见其匹。兵法是死的,同样的兵书,谁都有机会读,可是怎么用,却要看各人的领悟能力。子玉,你说是不是?”

    魏霸心里哀叹,脸上却不露出半丝意外。倒不是他有城府,而是他对马谡原本就有这样的印象。这些话从马谡的嘴里说出来,那简直是再自然不过了。

    他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看着马谡修改了几条规则之后,双方开始推演。马谡当然是代表丞相,赵广和麋威代表曹魏,而魏霸却连参加的兴趣也没有。在他看来,这几条规则一修改,推演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游戏,一个意yín的游戏。推演虽然不能代表事实,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一些不可抗因素的集合,如果连这些很客观的因素都不肯承认,推演也就失去了参考的意义。

    不出魏霸所料,不怎么通晓军事的麋威迅速认输,而之前执曹魏保持全胜记录的赵广这次也是全军覆没,连战五局,无一胜绩。

    “子玉没有兴趣来手谈一局?”马谡摆弄着手里的小旗,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霸。

    魏霸摇摇头:“马参军果然是高人,仲德都没机会,我就更不行了。”

    马谡想了想,转头看了赵广和麋威一眼。赵麋二人连忙起身告辞,顺手带上了门。等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马谡这才放下手中的小旗,缓缓的抬起头:“子玉,我这次赶到安阳来,就是因为你的那封急报。收到你的急报,丞相不顾一夜未眠,立刻召集我们几个议事。他对你的这个推演游戏非常赞赏。”

    魏霸淡淡的说道:“能得丞相赞赏,真是愧不敢当。”

    马谡见魏霸嘴上说得漂亮,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知道他根本没当回事。他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就连杨仪都说,如果仅从计算的角度来看,你的推演非常有参考价值,可以对计划安排可以起到非常大的帮助。”

    魏霸看着马谡,他虽然不是权谋高手,却也知道说在前面的好话大部分都不是正题,只有“但是”后面的话,才是真正要说的话。

    “但是,游戏就是游戏,规则是人订的。规则一改,游戏的结果就会大相径庭。你说是不是?”

    魏霸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这句话听起来有道理,其实非常没道理。他制订规则时是尽可能的客观,着重于那些不可能轻易变动的因素,而马谡修改规则却是一种随意,一种自我为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当然了,你初次上阵,能有这样的心思,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我来安阳的目的,一方面是纠正一些你们的不足之处,另一方面,却是代表丞相来表彰你的努力。”马谡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诸葛亮的手书,推到魏霸面前。魏霸耸然动容,连忙双手接过,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丞相rì理万机,还亲自给我答复,我真是……”

    马谡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看着魏霸激动的脸,又说道:“除了亲笔信之后,还有一些不能落到纸上的话,丞相要我亲口告诉你。这些话,出于我口,入于你耳,你知道吗?”

    “我……我怕我担当不起。”魏霸结结巴巴的说道。

    对魏霸的激动,马谡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摆摆手,笑道:“既然丞相说可以告诉你,那你就担当得起来。子玉,丞相对你期望甚高,你一定要戒骄戒躁,虚心踏实,莫被一时的利害蒙弊本心。正如丞相所说,宁静方可致远,澹泊方可明志。”

    “喏。”

    “第一件事:就是丞相现在需要一场胜利,不管这个胜利是大还是小,但必须是胜利,容不得半点疏忽。”

    魏霸心头一激零,突然想起张夫人的那句话,心道夫人真是英明,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丞相的心思。当真是她的位置代入感更强,能将心比心吗?

    “第二件事……”马谡盯着魏霸的眼睛:“丞相之所以否决子午谷计划,不仅仅是因为子午谷计划风险太大,成功的可能xìng极低,而是因为即使子午谷计划侥幸成功,我们依然无法占据关中,相反,我们会失去对益州的控制。关中虽好,却不是我们一口能吞得下的。兴复汉室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我们只能循序渐近,而不能好大喜功,奢望毕其功于一役。”

    魏霸眉头一紧,沉默片刻后,他问道:“这是从何说起?”——————呃,自动发布失误,迟了一会,请诸位海涵。

第082章 丞相的期望

    魏霸一直以为诸葛亮是想绕道陇右,再取关中,他没想到诸葛亮的谨慎超出他的想象。

    诸葛亮根本没想到取关中,他的目标就是陇右。

    马谡大部分说得很详细,也有一小部分说得很隐晦,但总结起来,无非有几个考虑:

    一,关中和汉中差不多,董卓迁都长安,几年间就将长安附近烧杀掠尽。再后来,马超为祸关中,与韩遂、曹cāo反复厮杀,更是将关中仅剩的一点元气消耗殆尽。如今的关中和汉中一样荒凉,曾经的八百里秦川人烟稀少,就连曹魏都只有少量驻军,没什么百姓。没有百姓,就无法生产大量的粮食来供应大军。没有粮食,再多的军队也无法坚守。也就说,想夺关中不容易,想守住关中,更难。

    二,关中地理位置重要,曹魏不可能坐视关中失守,他们必然会全力以赴的夺回关中。这样一来,蜀汉就面临两个问题,要么固守关中——这将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兵力不足,粮食更不足,从汉中运粮至关中已经是千难万难,而从成都千里迢迢的运粮到关中,那更是一个想想都让人寒心的事。要么放弃关中——可如果最后还是要放弃关中,现在夺了又有什么意义?

    三,相比于关中,夺取陇右有三个好处。

    首先是成功的可能xìng大增。根据诸葛亮的安排,曹魏的主力在半年时间内无法进入陇右,仅凭关中的万余驻军,根本不是诸葛亮大军的对手。

    其次是陇右有战马。占据陇右,可以让蜀汉多一个产马基地,建立起一支强悍的骑兵,大大的增强实力。

    最后是陇右离洛阳足足两千多里,相比于长安离洛阳的距离远了一倍还多,曹魏要想远赴陇右作战,其战线必然拉长。而一旦他把主力投放到陇右,那江东的孙权就有可趁之机。届时,曹魏必然会在长过三四千里的两条战线上来往奔波,疲于应付。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拖得疲惫不堪,到了那时候,我强敌弱,再取关中,如探囊取物,远比现在要轻松得多。

    魏霸考虑了很久,不得不承认,诸葛亮的这个计划有一定的道理。想比于冒险取关中,先取陇右虽然不像马谡说的那样十全必克,但成功xìng的确要小得多——如果一切都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话。

    “你现在能明白丞相的苦心了吗?”见魏霸沉思良久,面露释然之sè,马谡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魏霸看起来随和,其实和魏延差不多,是一个不太容易被人说服的人——说得好听,这是有主见,说得不好听,这是固执己见——而且胆子又大,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说服他,谁知道他会搞出什么花花肠子。马谡之所以要亲自赶到安阳来,任务之一就是要说服魏霸彻底放弃子午谷计划。只有让他认识到子午谷计划的缺点,真正认识到诸葛丞相的计划更高明,更稳妥,才能杜绝后患。

    如果魏霸不知道历史的发展,或者魏延不是那种臭脾气,魏霸真的会被马谡说服,放弃子午谷计划。然而他现在虽然无法说服马谡,却也不认为诸葛亮的计划真是万无一失。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诸葛亮失败了。而无数的后人——其中不含真正的军事家,都认为不用子午谷计划是一个遗憾。

    但是魏霸没有再说下去,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要说服马谡那可比拿下长安还要为难。天下最难攻克的不是城池,而是人心。眼下的马谡正当壮年,又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受过挫折,正雄心万丈的渴望着建功立业,怎么可能被他一个毛头小子说服。难道告诉他,你马谡会失守街亭,丞相会杀了你,然后再过几年,丞相也累死在五丈原?

    你以为王霸之气一露,天下英雄就会拜倒,哭着喊着:主公,你收了我吧?

    所以魏霸识相的露出一脸佩服加惭愧的表情,向马谡深施一礼:“参军真是高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参军指点迷津。”

    马谡哈哈大笑,双手扶起魏霸:“好啦,你就不要谦虚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子玉,你很聪明,欠缺的只是经验和学识。多读些书,多经历一些事,将来大汉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呢。我想我会有幸看到那一天。”

    在这一点上,魏霸相信马谡和诸葛亮还是有一点诚意的,他再次致谢:“多谢参军的鼓励,还请参军回报丞相,霸感激不尽,必当铭感五内,不敢须臾有忘。”

    “如此甚好。”

    马谡又鼓励了魏霸几句,这才起身告辞。魏霸将他送到门口,拱着手,恭敬的看着他大步远去,这才转身进屋。刚进门,麋威就从里面转了出来,盯着魏霸的脸看了片刻:“你放弃了?”

    “还言之过早。”魏霸笑着摆摆手:“他说的是有些道理,不过,是不是真有道理,还要看形势的变化是不是真如他所料。我们该准备的继续准备,反正到时候用与不用,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嘛。”

    麋威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我就放心了,要是你现在就放弃,我得把自己这双眼睛抠出来,踩成一摊泥。”

    魏霸故作惊讶的看着麋威:“为了你这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我也不能轻易放弃啊。”

    麋威愣了一下,忍不住放声大笑。在笑声中,原本一直觉得是互相利用的两人突然间似乎找到了一种默契的感觉,仿佛有一层厚厚的隔膜在笑声中慢慢消融,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却不再那么疏离。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相看看,然后笑得更加开心,更加痛快。

    笑了一阵,魏霸收了笑容,摇摇头道:“我虽然不能完全赞同他们的看法,可是今天听了他的一席话,我还是有不少收获。有些问题,我们想得也不够深入,困难可能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我还得再考虑一下,多做些准备才行。”

    “嗯,这倒是,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只要别越想胆子越小就行。打仗就和做生意一样,有时候就得横下一条心,不敢冒险,哪有横财可发。”

    魏霸看看麋威,突然说道:“我说,你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可是骨子里,你还是做生意的人。”

    麋威脸一沉,有些不高兴。

    魏霸摇摇头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贬低商人的意思。其实说起来,在某种程度上,我认为商人比那些读经的书生更有用。你看孔子也不歧视商人,他还收了子贡做他的弟子呢。如果不是子贡,孔子未必能成圣人。”

    麋威的脸sè这才缓和了些,瞥了魏霸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你如果愿意做子路,我也不妨做一回子贡,只可惜,我们那位丞相未必肯做夫子啊。”

    魏霸笑而不语,恍若未闻。

    ……

    马谡来到诸葛乔所住的县寺,诸葛乔拱着手,站在阶下相迎,恭敬得像是丞相亲临。马谡也没有太客气,泰然自若的拾阶登堂,在主席上坐下。诸葛乔站在一旁,仔细看了看马谡的脸sè,轻声笑了起来:“参军果然是马到成功。”

    马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对站在他身后的杨伟摆了摆手:“元休,去准备点酒水。我和魏霸说了半天的话,嘴干了。”

    杨伟脸sè一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诸葛乔见他如此,有些紧张起来,脸sè也变得不太自然。他干咳了一声:“参军,丞相……丞相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丞相没什么话要交待你。你所做的一切,到目前为止,都中规中矩,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诸葛乔低下了头。中规中矩,也就是普通平常的意思,这显然不是能让父亲满意的结果。

    “魏霸上书丞相的事,你知道吧?”

    诸葛乔点点头:“我知道。他原本是希望由我执笔的,我后来……生怕父亲不满意,又无法回圜,这才……”

    “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不好回圜的?”马谡打断了诸葛乔的话,严肃的说道:“你难道担心记室的人会把你们父子之间的来信泄露出去?魏霸想通过你上书丞相,正是他知进退的地方,这个时候,你能说服他,就自己说服他,不能说服他,也要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不能让他任意而为。让他自己上书丞相,你就能撇清自己?”

    诸葛乔一声不吭。

    马谡长叹一声:“伯松,我知道,丞相对你管束甚严,你对丞相也有些畏惧。没关系,这只是一时不太适应罢了,以后处得时间长了,你便会知道,丞相可是真把你当儿子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你这么严格。”

    诸葛乔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马谡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不快。他咳嗽一声:“伯松,你现在虽然只有五千人,却是一军主将,如果没有点信心,将来如何统领千军万马,征战天下?抬起头来,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丞相的眼光。如果你没有那样的资质,他又怎么会花这样的心血来栽培你?”

    诸葛乔愣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颤声道:“真的?”

    马谡又好气又好笑:“当然是真的。要是你和你三叔一样,他会把你带到汉中来吗?丞相对魏霸都能这么用心,又怎么可能不把你放在心上?”

    诸葛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周一,求推荐,求收藏!

第083章 察言观色(求推荐)

    时间在等待中悄悄的溜走。转眼间,魏霸在安阳住了两个月,眼看着新年脚步越来越近,魏霸有些无聊起来。马谡来了一趟,诸葛乔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变得jīng神抖擞,斗志昂扬,走路带风,说话响亮,时不时的还把他叫去谈谈心,搞得别人都以为魏霸是诸葛乔的亲信。

    其实魏霸自己清楚,他依然徘徊在决策圈子之外,前线的战事究竟如何,他只能通过回来要粮的人才能知道一些,诸葛乔告诉他的都是一些公众版消息,最多提前半天告诉他,以示亲密。

    仅此而已。

    傅兴、张威在西城呆了两个月,和申仪恶战了两场,把申仪打痛了,向孟达求援之后,申仪就躲在洵口不出来了。孟达根本没来,他在房陵抓紧时间修城,好像诸葛乔马上就要击败申仪,进军新城似的。

    腊月的一天,孟达终于举起了反旗,正式派来了使者,表示要向蜀汉投降。

    诸葛乔大喜,又像往常一样,派人把魏霸请去,笑容满面的说道:“子玉,现在可以告诉你真相了。孟将军迷途知返,东三郡已经重归我大汉了。”

    魏霸笑眯眯的拱拱手:“那就恭喜都尉,兵威所至,天下归心。”

    诸葛乔哈哈一笑,亲热的捶了魏霸一拳:“你小子,就是喜欢开玩笑。我不过是一员偏将,哪里有什么兵威。对了,这是孟将军的外甥邓贤邓子义,是奉孟子度之命,去面见丞相的,刚从沔阳回来。”

    邓贤三十多数,身材矫健,一张长脸,三绺短须,看起来挺端正,可是脸sè有些黑,手掌关节粗大,虎口有厚厚的老茧。虽然是降将,可是神情倨傲,一看就是长年在军中厮混的老兵痞。魏霸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所以他对此并不陌生,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这种桀骜不驯的味道。

    魏霸客气的行了一礼:“孟将军高义,邓将军辛苦。”

    邓贤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不免有些诧异。看到诸葛乔以二十多数的年纪率领大军,他已经有些意外了。不过考虑到他是诸葛亮的儿子,也仅仅是有些羡慕而已,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然而看到比诸葛乔还年轻的魏霸居然出任比诸葛乔还高的职位参军,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

    “魏参军真是年轻有为。”邓贤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魏霸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丞相提拔后进,让我跟着诸葛都尉长长见识罢了。邓将军久在沙场,将来可要多多关照。”

    邓贤微微点头,转过头去,对诸葛乔说道:“既然孟将军已经举义,那我们便是一家。只是申仪还在洵口,我们联系不是很方便,有些延误在所难免。为了不误事,还请都尉尽早将我们需要的粮草军械送到新城,等司马懿的大军到了,恐怕就没那么方便了。”

    诸葛乔颌首道:“请邓将军放心,也请孟将军放心,一切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两rì后便可起运。请孟将军做好接应的准备便是。再者,兵凶战危,还请孟将军多多小心才是。”

    邓贤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满意的说道:“我们现在只缺粮食和军械,其实的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只要诸葛都尉这边不误事,别说司马懿来,就算是曹睿小儿亲临,我们也能确保新城不失。”

    诸葛乔哈哈大笑,魏霸却有些不安起来。他这些天和麋威在一起,学了些察言观sè的本事。他发现邓贤虽然说得豪迈,眉眼之间却有一丝淡淡的忧sè。具体是什么的他也说不上来,可是他能感觉到邓贤似乎有些言不由衷,或者说,他似乎在隐瞒什么。

    他观察了一会,见他们正事说完,邓贤有起身告辞的意思,连忙起身问道:“邓将军,正如诸葛都尉所说,孟将军原本就是我蜀汉的大将,如今又举事归义,我们便是一家,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不要客气。不光是粮草军械,其他的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帮得上的,你尽管说。”

    邓贤愣了一下,瞥了魏霸一眼,笑道:“多谢魏参军了,除了粮草军械,我们没什么需要的。”他又向诸葛乔施了一礼,告辞而去。

    诸葛乔亲自把邓贤送到门口,魏霸当然也不能不陪着。看着邓贤带着几个随从消失在远处,诸葛乔有些兴奋的拍了拍手,转头对魏霸说道:“子玉,清闲rì子要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忙了。”

    魏霸没有诸葛乔那么兴奋,他总觉得邓贤有些问题,特别是他最后试探的那一次,邓贤明显有些迟疑,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却因为什么顾虑而没有说。魏霸想不到具体的原因,可是想到历史上诸葛亮策反孟达和第一次北伐似乎什么直接联系,心里便jǐng惕起来。

    策反孟达,牵制司马懿,把曹魏的注意力吸引在西城,然后兵出陇右,这是多么高明的一招啊?如果成功了,虽然未必就保证北伐一定能成功,至少曹魏的援军不会去得那么快吧?可是历史上没怎么说,那只有一个可能,这次策反就没有成功,至少没有达到诸葛亮的预期效果,对北伐没有产生足够的影响。

    再联想到司马懿,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如历史上记载,孟达将很快被司马懿击败,无法策应诸葛亮的北伐。

    结果他已经知道了,但是这还不够,正像他知道诸葛亮北伐会失败,马谡会死,却无法对诸葛亮和马谡说一样。他必须要知道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让诸葛乔接受他的建议,而不是做巫师式的预言。巫师的预言也许会应验,但到了那个时候,已成定局,也没什么挽救的机会了。

    邓贤的异样神情,似乎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伯松,我觉得……邓贤有些不对劲。”

    诸葛乔眨眨眼睛,和杨伟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什么不对劲?”

    “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他好像隐瞒了一些什么,或者……他们准备得不像他说的那么充分?”

    诸葛乔咬着嘴唇想了想,“是的,邓贤的确有些隐瞒,据我收到的消息,他们的城池还没有修好。”

    魏霸大吃一惊,孟达都准备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搞好?

    “房陵毗陵逆魏,一旦举事,逆魏必然大举来攻,孟达要将房陵修成一座坚固的要塞,将来就以房陵为根基,进可攻,退可守,所以费了些心思。”见魏霸诧异,诸葛乔连忙解释道:“不过没关系,肯定不会耽误战事。等司马懿赶到,房陵已经坚不可摧,万无一失。”

    魏霸皱了皱眉。他有种不祥的感觉。孟达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这么多天都等了,再等几天又何妨,非要赶在这个时候举义?莫非他败给司马懿,就是因为城池没有最后完工,防守有破绽的原因?

    魏霸想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

    “孟达还没准备好就举事,显然已经落入被动局面。万一司马懿来攻,他如何应付?守城的一方之所以占便宜,就是因为躲在城里,可以依托城池,大量的杀伤敌人,心理上有优势。现在城没修好,敌人却来了,不仅攻防上会吃亏,心理优势也必然受到影响,一旦人心崩溃,那可如何是好?”

    诸葛乔思索片刻:“司马懿没这么快吧。且不说他先要取得朝廷的命令才能出兵讨伐,仅宛县离房陵还有一千二百里,赶到这里还要大半个月呢。有这些时间,孟达肯定能做好准备了。”

    魏霸诧异的看着诸葛乔:“伯松,这是战时,你以为是平时行军,可以按部就班?万一司马懿先斩后奏,急行军怎么办?一千二百里,也就是十天时间就能赶到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路上,只是我们还没收到消息而已。”

    “你是说司马懿会不等朝廷诏书,擅自行动?”诸葛乔还没说话,杨伟先笑了起来。“魏参军,你可知道司马懿出身什么样的家庭?在他们的心里,礼可是大于一切的规矩,没有朝廷的诏书,别说攻打房陵,就是一兵一卒,他也不敢出南阳。”

    魏霸没心情和这个书生扯蛋。他严肃的对诸葛乔说道:“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孟达那里不出事,那当然没话说,一旦他出了事,不能有效的拖住司马懿,将来必然影响丞相的计划。伯松,你不能有任何侥幸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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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危机(第三更,求推荐)

    杨伟还要再说,诸葛乔却郑重的点了点头。“子玉,你说得对,有备无患,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可能。只要有可能,不管可能xìng有多大,我们都不能不防。元休,你立刻把宗参军请来,我们商量一下。”

    杨伟不以为然,却不好抗拒诸葛乔的命令,只好怏怏的去了。时间不长,宗预赶了过来,听完诸葛乔和魏霸的分析后,他眉头紧锁,沉思良久。

    “子玉说得有理,有备无患,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不过这尺度却要掌握好。孟达现在不仅防着司马懿,更防着我们,想必他不会希望我们进入新城郡。如果司马懿没来,我们却先到了,只怕事有不美。”

    魏霸心悦诚服的行了一礼:“还是宗参军老谋深算,考虑周到,我倒是疏忽了孟达本人的想法。”

    宗预笑笑,转向诸葛乔道:“我看我们可以命令前锋开始攻击申仪,做好救援的准备,同时派人通知孟达,告知我们的担心,也好让他放心,不要误会我们有什么想法。”

    诸葛乔见两个参军意见相同,不再犹豫,立刻召集众将议事。在讨论之后,决定亲自率领三千人马赶往西城,以运送支援的物资的名义,将阵线推进到新城边境。宗预随行,而留守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魏霸。魏霸不仅要守城,更要确保粮食的安全和及时输送,这个任务可一点也不轻。

    做好了安排之后,各人分头行动,诸葛乔命令杨伟急书一封,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沔阳大营。对于诸葛乔的计划,杨伟有保留意见,他觉得诸葛乔对魏霸的话太当回事了,这根本就不怎么可能。孟达是什么人,他领兵作战三十多年,又和司马懿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司马懿的了解难道还不如魏霸?

    “元休,你不要再说了。魏霸虽然说得有些荒唐,可是我们却不能不防。”他顿了顿,又道:“我当初也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只当是孟达迟疑不决,或者想趁机要挟,却没想到他是城池还没修好。”

    杨伟皱起了眉头,安慰道:“这也怪不得你,是孟达自己想拥兵自重,割据东三郡。他心里有鬼,不肯和我们通报一声,只好逼得我们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要不然的话,丞相那边可就等不及了。战机稍纵即失,岂能无休止的这么拖下去。”

    诸葛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力的搓搓脸:“一开始就出了差错,我是有些担心啊。假如司马懿真如魏霸所说,不等诏书就急行军直扑房陵,孟达守不住房陵,拖不住司马懿,那丞相的大计可就要大受影响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开弓可没有回头箭啊。”

    回到自己的住处,魏霸非常生气。诸葛乔明知道孟达还没有修好城就举起反旗,却不当回事,瞒着他不说就罢了,还那么兴奋。这不仅是他太迟钝,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而且根本没把他魏霸当成亲信,在之前连一点消息都没透露,今天邓贤已经从沔阳大营回来了,他才献宝似的告诉他。

    他的目的不是商量,而是炫耀,是一种变相的示威。

    你看,没有你帮忙,我们照样把事情办成了,而且办得漂漂亮亮。孟达投降,东三郡重归蜀汉,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

    赵广、麋威走了进来,看到魏霸的样子,他们也沉默了。

    “仲德,子烈,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魏霸用力的吐了一口气,“诸葛乔太大意了,他担心战事会有波折。他和孟达一样,都没把司马懿当回事,轻视对手,是很致命的。”

    麋威按着刀,低下了头,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靴尖,淡淡的说道:“他原本就是个志大才疏之辈,没什么好奇怪的。”

    魏霸眉头一拧,看着麋威。赵广也有些不解。麋威的叔叔麋芳投降孙权之后,一直在江东为将,活得还是蛮滋润的。诸葛亮主政之后,再次和江东结盟,对麋芳的事也只好作冷处理,全当没有那回事。可是对于麋家来说,这却是松开了一个缺口,虽然明面上不好有什么表示,暗地里还是有接触的。诸葛乔原本是诸葛瑾的儿子,一直在江东长大,麋芳对他并不陌生,麋威会知道一些诸葛乔的往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感觉到魏霸和赵广在看着自己,麋威抬起头,嘴角歪了歪:“他和他的兄长诸葛恪一样,都是有名的江东俊杰,只是诸葛恪有干才,而他却是有风度。”

    魏霸翻了个白眼,大家都是文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有风度,往往代表着没能力,换句话说就是绣花枕头。麋威对诸葛乔的这个评价可有些恶毒了。不仅如此,他甚至对诸葛亮都有些不敬。他敢当着他和赵广的面说这句话,这是把他们当自己人,同时也有把他们捆在一起的意思。

    “仲德,那我们怎么办?一千人守安阳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前线有意外情况发生,我们总不能作壁上观吧?”

    赵广皱起了眉头,左思右想,还是没什么好办法。“丞相命诸葛乔率领五千人来安阳,应该是早就策划好了这个局面,我们的任务就是虚张声势,让孟达有机会加固城防,而不是主动进攻西城。真要进攻的话,如果诸葛乔的四千人都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这一千人就算加入进去,又有什么用?”

    他走到地图面前,掀开盖在地图上的布,在安阳和房陵之间划了一道线:“从西城到房陵近六百里,而且申仪就在洵口,如果不出意外,木兰塞也会驻有重兵,仅凭我们这五千人,想要一路攻击前进,根本不可能。”

    魏霸也有些挠头。他当然知道五千人如果守城,那是一个不小的实力,可是要论攻城,五千人就太少了。正常攻守双方的伤亡比例是四比一或者五比一,也就是说,一千人守城,五千人才有攻克的可能——仅仅是可能,纵使胜了,也是惨胜,要想顺利的攻克城池,必须有足够的兵力优势。

    孙子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那大多是指野战。攻城的比例还要更大一些。如果没有攻城器械,有十倍的兵力也无法攻城,就算你有足够的兵力,又有充足的攻城器械,可是如果遇上一个善于守城的,你同样可能望城兴叹。

    历史上,有少量兵力守城成功的人大有人在,蜀汉就有一个霍峻,以数百兵力守葭萌关,面对万余人的攻击,足足守了一年。历史上随后不久的郝昭守陈仓,硬是让诸葛亮没脾气,也是一个经典案例。

    这固然是霍峻、郝昭守城有方,但同时也说明了攻城的难度很大。

    洵口有两千多守军,如果再算上其后的木兰塞,五千人的蜀军根本没有攻克的希望,只能聊表寸心,给孟达jīng神上的支持。

    仅此而已。

    魏霸盯着地图,摩挲着手指,权衡了半晌,最后说道:“事情危急,我要给马参军写一封信。”

    ……

    沔阳大营,诸葛亮正在最战前最后一次动员。他在汉中准备了大半年,万事俱备,只等孟达起事。孟达叛魏的消息送到,他悬了很久的心这才落回腹中,立刻召集众将,宣布北伐。

    不过,场面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诸葛亮再一次拒绝了魏延的建议——在几次被否决之后,魏延已经有些灰心丧气,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不说话,一副听天由命的感觉——而是因为诸葛亮出人意料的任命马谡为先锋大将。

    这个决定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质疑,就连最近云手玩得越发纯熟,更加与世无争的赵云都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反对。至于其他人,那可就激烈多了,虽然不敢明说诸葛亮任人唯亲,可是看向马谡的怀疑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诸葛亮非常生气,不过他没有露出任何不快,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胡济继续宣布命令。

    胡济面sè平静,他们在此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任命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命令,镇东将军赵云,中监军、扬武将军邓芝率两万人,大张旗帜,出斜谷,奔郿县,以为疑军。”

    胡济宣布完了命令,目光灼灼的看着赵云。如果赵云站起来接受命令,那流程就能顺利过渡,刚才关于马谡的任命就算是定论,不会再进行任何讨论。万一赵云不肯接受命令,还是纠缠于马谡的任命,那这事就麻烦了。

    之所以先宣布马谡的任命,随后紧跟着宣布赵云的任命,其目的就在于此。

    没等赵云站起来,邓芝已经站了起来,恭敬的看着赵云。赵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起身领命:“喏。”

    胡济松了一口气,诸葛亮和马谡等人也松了一口气。胡济咳嗽了一声,声音更加响亮。

    “命令,左将军吴壹率军两万人留守汉中,待命而动。”

    吴壹起身,抱拳领命:“喏。”——————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085章 张夫人的心病

    任务分配完毕,诸位起身告辞,分头准备。魏延第一个走出帐篷,翻身上马,带着魏风扬长而去。

    他心情非常不好。诸葛亮不仅没有同意他的子午谷计划,而且还让吴壹镇守汉中,让他跟着大军行动,虽说也率领万人,却是从属于丞相中军,和独领前军两万人的前锋大将马谡根本不能比。

    这让他对原本印象还可以的马谡都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这是马谡抢了原本应该给他的任务。

    “丞相真是偏心。”奔出丞相中军大营,魏延忽然嘟囔了一句。

    魏风一直紧跟在魏延后面,他又习惯了魏延这种状态下的习惯,魏延虽然说得很含糊,他却一下子听明白了。只是听明白了又如何?接不接老爹的话茬都不好,他只能沉默。

    魏延斜睨了魏风一眼,叹了口气。魏风为人厚道,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连安慰人都不会。要是魏霸在这儿,也许会开解他几句,可是魏风却只会沉默。

    “对了,最近有阿霸的消息吗?”魏延不忍心让魏风难堪,便勒住战马,放缓脚步,很随意的问道。

    “没有,还是十天前送回来的一封信,说些在安阳的闲事。”

    魏延眉头一挑,忽然有些开心起来:“阿风啊,阿霸现在沉稳多了,当初让他拜赵老将军为师,还是有好处的。他有没有说最近武艺有没有进步?”

    魏风挠了挠头:“说倒是没说,不过依我看,他和赵广天天在一起,没有道理不天天拆手,进步肯定会有吧?”

    “光是拆手有什么用,要杀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练出真正的武艺。”魏延嘴一撇,很是不屑,随即又为魏霸开解道:“当然了,他以前身子弱,没机会上战场,现在也不能对他要求过高。先打好基础,以后上了战场,才有更多的活命机会。”

    魏风瞟了魏延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阿爹,你想他了吧?”

    “我想他干什么。”魏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的骂道:“这个臭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参军了。去了安阳这么久,也没给老子写封信,眼里只有你这个兄长。老子还没死,你这个长兄就想当家了吗?”

    魏风很窘,嚅嚅的说道:“阿爹,你这么说,儿子如何自处?再说了,阿霸每次写信来,都向你问好的。他不给你写信,是担心被人说闲话,没有其他的意思。”

    魏延哑口无言,只好蛮不讲理的哼了一声。对魏霸,他是既得意,又有些不满。得意是因为他给诸葛亮写了一封紧急军报,提到了一个什么战术推演游戏,连丞相都觉得有些用处,经常拿出来说说,教训那些将领想事情要有条理有章程,不能空口说白话,要有依据。据说马谡还亲自赶到安阳去了一趟,就是为了和魏霸面谈这个战术推演的法子。

    这让魏延很骄傲,儿子发明的一个游戏都能受到丞相的夸奖,整个蜀汉,谁有过这样的荣耀?这比他当年受到先帝的赞扬和关侯的肯定还要让他开心。可是魏霸从头到尾都没把这件事向他汇报一下,这让他在骄傲之余又有些失落。

    “这小子眼里越来越没有我这个老子了,等这次北伐回来,看我不好好的收拾他。”

    魏风笑了,他天天跟着父亲,岂能不知道在父亲的心中,弟弟魏霸是多么的重要。别看老爹现在说得凶巴巴,真等弟弟回来,他绝对下不了手。

    父子俩一边扯着不着边际的闲话,一边催马进了营,刚到大帐门口。他们就看到了一辆油壁车。车壁上还有一个黑sè的魏字,正是魏家的徽记。魏延疑惑的和魏风交换了一个眼神,跳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快步向大帐走去。

    他们刚到帐门口,帐门掀开了,一个俏婢笑盈盈的看着他们,是张夫人身边的环儿。

    “将军,少将军。”环儿微羞的目光在魏风脸上一扫,随即敛身致礼。

    魏延大喜,大笑道:“夫人来了?”

    环儿抿嘴笑道:“回禀将军,夫人正在帐内等候。”

    魏延不等环儿说完,迈步进了帐,一看到正坐在案后翻阅文书的张夫人,他愣了一下,脸上的喜sè随即化为关切:“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赶进来的魏风一看到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张夫人,也呆住了。他连忙赶到张夫人的身后,拉着她的手臂,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阿母,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病了,究竟是什么病?可曾请医匠看过?用药了没有?”

    张夫人诧异的看着这父子俩,不解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没病,我好着呢。”

    魏风泣不成声:“阿母,你不要再骗我们了。你这样子,岂能没病。”

    魏延也紧张得心跳如鼓,他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片刻之间,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他和张夫人成亲这么多年,何尝看到过张夫人这么虚弱,除了生病,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她突然赶到大营来,又不肯说自己有病,莫非是想看他们父子最后一眼,却又不肯让他们担心吗?

    一想到这个念头,魏延的头皮都有些发麻,不禁颤声道:“夫人,你……究竟是什么病,为何瘦弱成这副模样?”

    张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她伸出手臂,将哭得泪流满面的魏风搂在怀里,心里暖融融的。她仰起头,对魏延笑了笑,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她一流泪,魏延更慌了,顾不得有亲卫在场,赶上去,半跪在张夫人身边,柔声安慰道:“莫慌,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来,我来想办法。”

    “我真的没病。”张夫人摇摇头,幸福弥漫在发黄的脸庞上,眼神却是亮亮的。她靠在魏延的肩上,轻声说道:“要说病,我也只是有点心病而已,这段时间太cāo心了,其他的一切都好。”

    魏延如释重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魏风也惊讶的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阿母,什么事这么让你cāo心?”

    “还不是你们父子俩。”张夫人看看魏延,又看看魏风,喜悦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住。

    “我们?”魏延和魏风互相看看,一头雾水:“我们很好啊,有什么好cāo心的?”

    张夫人坐直了身子,不舍的推开魏风,看着胸前那一片被魏风泪水沾湿的衣襟,想起了魏风小时候依恋自己的情形,嘴角微微挑起。她出神了片刻,这才对坐在她身边的魏延说道:“将军,两个月前,阿霸去安阳的时候,回了一趟家,和我说了些事情。”

    “阿霸?”魏霸眉头一皱,沉下了脸:“他又有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他没有惹我生气,不过,他告诉我魏家潜在的一个危险。”张夫人开口说了两句话,神情便恢复了往常的庄重。看到她这副神情,不仅魏风不敢放肆,就连魏延都有些紧张起来。

    “我们魏家有什么危险?”魏延不解的问道,杀气顿生:“谁敢对我魏家不利?”

    “我想问你一件事。”张夫人忽然说道:“你是不是曾经向丞相提过一个计划,准备出兵子午谷,后来被丞相否决了?”

    魏延眼角抽搐了一下,点了点头:“有这回事。不过,这仅仅是个建议而已,我身为镇北将军,有提建议的权利和责任,丞相也有接受或否决的权利,没什么危险可言啊。”

    “那我问你,丞相否决你的提议之后,你有没有再次建议?”

    魏延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解释道:“我觉得那个计划很好,所以想提请丞相再考虑一下。”

    张夫人哼了一声,脸sè变得更加严厉:“你一共提了多少次?”

    魏延偏过头,和魏风交换了一个眼神,犹犹豫豫的伸出一只手,竖起五个手指,又慢慢的缩起两个。

    张夫人看他这副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拉长了声音说道:“我看不止吧。”

    魏延嘿嘿一笑,把缩起的那两个手指伸直,又悄悄的伸出左手,竖起两个手指。

    张夫人郁闷的叹了一口气。从第一次提建议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魏延居然说了七次,平均一个月一次,这和纠缠有什么区别?不用问,张夫人已经相信了魏霸的担心,魏延肯定是有事没事就把这事拿出来说说,就算是现在不说,以后也会说。

    这个嘴上没门,让人不省心的夫君啊。张夫人一手托着额头,哭笑不得。她从指缝里看着茫然的魏风,心情复杂。好在有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的魏霸提醒,她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对策,可惜的是,为什么有见识的是魏霸,而不是她的儿子魏风呢,如果魏风有这样的见识,那该多完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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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意外

    马谡跟在诸葛亮的身后,缓步走进了后帐。从诸葛亮微躬的背影看得出来,他刚才也很紧张。对此,马谡非常感激,是诸葛亮力排众议,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出兵陇右,成功的机会非常大,一旦他这个前锋大将立了功,以后还有谁敢说他是不懂兵事的书生,赵括一般的人物?

    而对于诸葛亮来说,违众提拔他马谡是有很大风险的。如果大获成功,那当然是件好事,可以证明他的眼光没错,从此多一个掌握重兵的心腹,对兵权的掌握更加牢固,可是如果败了,那将他面对无数的非议,即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不能无视汹汹群议。

    作为诸葛亮的心腹,马谡太清楚做出这个决定对诸葛亮来说需要多少勇气。也正因为如此,马谡更感激诸葛亮,更想立功报效诸葛亮的赏识和信任。

    “丞相,你累了吧,先坐下休息片刻。”

    马谡主动的扶着诸葛亮到榻上躺下,又拿来布巾,在滚烫的热水里沾湿,拧得干湿正好,覆在诸葛亮的脸上。诸葛亮这些天压力太大,没有哪一天不忙到深夜的,jīng神还好,体力却有些不佳。

    “幼常,孟达已经举事,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不知道江东的情况如何。”诸葛亮的脸上盖着热巾,声音有些沉闷。“我很担心孙权会不守信用,想作壁上观,从中渔利。”

    “丞相,依我看,应该不会。去年孙权趁魏有大丧,起兵伐魏,结果小受挫折,这口气,他岂能咽得下去?”

    诸葛亮苦笑一声。去年那场战事,领兵的江东大将就是他的兄长诸葛瑾,结果一战即溃,大败而归,死伤数千人,连副将张霸都折在阵中。这岂是小受挫折?马谡这么说,无非是想给他留点面子而已,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北伐,一方面是考虑到孙权那个人好面子,自以为曹cāo、刘备死后,天下最有才能的就是他,曹丕都不在他的眼中,何况曹睿,结果被曹睿打得灰头土脸,损失折将是小,丢脸是大,以孙权的xìng格,他肯定要找回这个面子。

    而他自己同样也因为去年的那场战事受到了置疑。他的兄长大败,也让人怀疑到他的用兵能力。长兄不是用兵之才,三弟诸葛均也是个中才,那他很可能也不适合带兵,前年的南征也值得怀疑。面对这种质疑,怎么能证明自己?只有一场实实在在的胜利,让那些人闭嘴。

    北伐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实现先帝的遗愿,可是不得不说,这里面有这个考虑。正因为如此,北伐只能胜,不能败,魏延的计划虽好,风险却实在太大,一旦有什么疏忽,那一万多人就会成为一个不能忽视的损失。不管他取得多大的胜利,折损一万多jīng锐,都是不可接受的损失。

    更何况还有魏延这个大将。

    对于魏延,诸葛亮的心情很复杂。魏延的脾气和他的能力一样突出,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不仅可以伤人,更容易伤己。如果魏延能有赵云那样的涵养,那该多完美啊。

    诸葛亮一时出神,没有回答马谡的话,马谡以为他要休息片刻,放轻脚步退了出去。站在帐外,看着远处的青山白云,马谡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嘴角挑了起来,笑容刚刚绽开,霍弋快步走了过来,见马谡站在帐门口,连忙停住了脚步,躬身道:“马参军。”

    马谡收起了笑容,恢复了往常的严肃,他看了一眼霍弋手中的军报,眉头微微一皱:“是给丞相的?”

    “不,是给参军的。”霍弋双手奉上军报。马谡很意外,他翻过来看了一眼,军报封得很完整,说明负责往来公文的人没有拆开。霍弋解释道:“送军报来的人特地说明,这是魏参军给马参军的私人信件,所以我们没有记录在案。”

    “军中无私事,你应该记录的。”马谡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他有些着急,上次安阳之行后,魏霸一直很安份,有什么消息,也是通过诸葛乔汇报,不会自行其事。而今天却特地写了一封急报给他本人,用的却是紧急军报的封囊,这不符常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马谡当着霍弋的面拆开,迅速浏览了一面,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他顾不得再理霍弋,转身进了帐。

    诸葛亮已经坐了起来,“什么事?”

    “丞相……”马谡将军报递过去,诸葛亮接在手中,一看字迹不是诸葛乔的字,却有几分眼熟,不免有些意外:“这是……”

    “这是魏霸写的,是不是有几分丞相书法的味道?”

    诸葛亮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嗯,的确有那么点意思,怪不得我觉得有些眼熟呢,原来竟是我自己的。哈哈哈……这小子有意思,怎么会学我的书法?”

    “他仰慕丞相,兼及丞相之书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马谡急急的转换了话题:“丞相,他说孟达的事可能会有异变。”

    “哦?”诸葛亮吃了一惊,顾不得再关心魏霸的书法,立刻看起内容来。

    军报并不长,魏霸说得也很简洁,只是说孟达仓促起兵,准备不足,有可能会被司马懿迅速击破。一旦如此,那以孟达牵制魏军的计划将会落空。眼下诸葛乔已经将战线前推,不过考虑到双方的兵力对比,诸葛乔的兵力远远不足以威胁魏军,很难对孟达有什么帮助。

    奇怪的是最后魏霸并没有提任何建议,草草的便结尾了,和前面的论述相比显得很突兀,让人感觉是写到一半,突然结束了。

    诸葛亮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帐内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停在马谡面前,脸sè有些难看:“幼常,你觉得这该如何处理?”

    马谡早就思索停当,应声答道:“之前收到伯松的军报时,已经提到了这一点,伯松的处理很妥当。魏霸能想到这一点,也算是有头脑。他给我私人写信,想必是希望我能说服丞相增兵东三郡。综合考虑来看,我觉得他大概是领会到了丞相的意图,却不敢肯定,所以才通过我试探一下。”

    诸葛亮道:“是的,这孩子识大体,够聪明。他这个迂回之策做得很好。”他顿了顿,又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策应孟达?大军出发在即,如果孟达速败,于我军相当不利。”

    马谡的心情有些沉重。诸葛亮的计划中,远有江东的孙权策应,近有东三郡的孟达策应,吸引魏军的注意力,才能给他兵出陇右留下时间。现在江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是不是已经开始出兵,还是两可之间,如果孟达再出现异常,那魏军对陇右的反应速度将超过他们的预料,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够了。

    也正因为有这个担心,所以尽管魏霸只提出了一个可能,马谡也不敢掉以轻心。看诸葛亮的表情,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让他紧张的是,诸葛乔之前几次军报都没有提到这一点,他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说孟达还没准备好。

    诸葛亮在沔阳,不可能对东三郡的事了如指掌,有些情况只有在前线的诸葛乔掌握,没有必要巨细无遗的通报给诸葛亮。可是这么重要的情报他却没提,更谈不上做出相应的分析,要么是他有意隐瞒,要么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严重xìng。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可原谅。

    “为万全计,应该增兵五千。”

    “这五千兵增给谁?”诸葛亮恼怒的瞪着马谡:“他连五千人都控制不住,还能控制一万人?”

    “可是……”马谡苦笑道:“除了他,还能给谁,难道丞相要临阵易将?”

    诸葛亮用力的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马谡窘迫的站在一旁,他太清楚诸葛亮父子之间的分歧了。诸葛亮智慧过人,对人的要求也高,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别人不入他的眼也就罢了,可诸葛乔是他的儿子,他不能放任自流,所以对诸葛乔的要求就非常严格,近乎苛刻,哪怕是一点点小失误,他也不能容忍。

    在马谡看来,诸葛乔肯定已经认识到了这个小小的失误,但是他担心会被诸葛亮责备,所以有意无意的掩饰自己的失误,却不知道这个做法比失误更加不可原谅。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开解诸葛亮,但是他不能帮诸葛乔掩饰错误,他只能提醒诸葛亮,这时候只有信任诸葛乔,否则带来的伤害会更大。临阵易将,是兵家大忌。

    诸葛亮当然懂这个道理,他沮丧的叹了一口气:“那你说派谁好?”

    “派魏风去吧,他熟悉汉中地形,又有作战经验,人也本份。”

    诸葛亮权衡了半晌,点头道:“也好。”——————求推荐!求收藏!

第087章 寸有所长

    魏延父子很惊讶,魏风一直跟着魏延行动,从来没有单独领过兵,突然之间,怎么会让他领兵去东三郡?虽说只给了他两千兵,其他三千兵是补充给诸葛乔的,但这份厚爱还是让魏延父子激动不已。

    从传令的马谡口中,魏延知道了这份厚爱来自于丞相对魏霸的酬赏,心里美滋滋的。送走马谡之后,魏延用力的拍拍魏风的肩膀:“小子,你翅膀硬了,可以单飞了。”

    魏风笑得合不拢嘴。领两千兵,是校尉的品级,一入仕就有这样的起点,在年轻人中是很少见的。而这些都是弟弟魏霸给他挣来的,他焉能不高兴。

    张夫人看着喜不自胜的父子俩,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心情有些复杂。她把魏风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嘱咐了一番,突然问道:“你知道吗,子玉似乎很喜欢环儿。”

    魏风一时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回答道:“如果阿母没意见,给他便是了。”

    张夫人柳眉一挑:“环儿这丫头从小被我养大,我可是当半个女儿待的,你这就轻易的送人?”

    魏风憨笑了两声,挠挠头:“那阿母说怎么办?”

    “我现在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他喜欢,就给他啰。”魏风无所谓的说道。

    “你不喜欢环儿?”

    “我啊,我也喜欢,不过子玉喜欢,我就让给他吧,谁让我是兄长呢。”

    张夫人很无语,疼爱的拍了拍魏风的脸,摸着他肌肉虬结的手臂,叹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魏风这些话都是出于本心。想到魏霸在她面前说的那句话,她无声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希望他们兄弟能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吧。

    “那好,你把我的话带给他,这次你们兄弟只要平安归来,我就把环儿送给他。”

    “好。”魏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关心什么环儿,他一心要去看看丞相拨给他的两千人马。平时也带过不少兵,可那些都是老爹的部下,人家对他客气,才称他一声少将军,其实他什么也不是。现在不同了,校尉的印绶已经佩在腰间,他有了真正的部下。

    经过简短的准备,魏风带着五千人上路了。按照军中惯例,魏延给他配备了两百武卒做亲卫,这两百多人是魏家私兵,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证魏风的安全。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张夫人更是出手大方,她安排人火速赶回南郑,准备好了两百套新甲和军械,交给魏风装备那两百魏家武卒。

    这样的待遇连魏延都没有过。魏延有些吃味的嘀咕了几句,不过在张夫人的积威面前,他有意见也只能藏在心里,暗自撇撇嘴罢了。

    ……

    安阳,魏霸心急如焚。

    诸葛乔虽然接受了他的建议,可是他并没有真当回事,居然还在安阳磨蹭了两天才出兵,等他赶到洵口的时候,他才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正如魏霸所料,就在邓贤离开安阳,返回房陵的时候,司马懿已经在赶往房陵的路上,他一路急行军,只用了仅仅八天的时间就走完了一千两百里路。三万大军,突然出现在房陵城外,将房陵团团围住。

    在包围房陵的同时,司马懿就考虑到了蜀汉可能派出援兵,他命令将军胡遵率领三千人占领了洵口东三十里的木兰塞,并下令申仪坚守洵口。申仪在洵口经营多年,堡垒坚固,又有两千多人守城,将诸葛乔死死的挡住,寸步难行。

    诸葛乔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xìng,他立刻派人向诸葛亮求援,信使通过安阳时,带来了诸葛乔给魏霸的口信。眼下要攻坚,希望通晓攻城器械的魏霸前去帮忙。

    魏霸一听这话就火了。攻坚?你有没有搞错,就凭你五千人想要攻下两千人防守的洵口?那可是申仪经营了多年的老巢啊,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攻下来?攻城器械有什么用,除非老子现在给你拖几门大炮去,否则再强大的攻城器械也是白费。

    更重要的是,攻城器械要现场建造,需要时间,没有个三五天,根本不可能造出足够的数量。三五天后,就算你大发神威,攻破洵口又如何,再去攻木兰塞?按照这个方案,两个月后能赶到房陵,都算你有本事。声援孟达?做梦!

    魏霸急也没有用,安阳只有一千兵,全部赶到前线也无济于事。就在这个时候,魏风派人送来消息,我奉丞相之命,率领五千人正在赶来。

    魏霸大喜,不过喜悦只是因为魏风有机会领兵作战了,与局势无关。多了五千人,依然无法扭转对蜀军不利的局面,依然无法迅速攻克洵口。

    魏霸把赵广、麋威和周羽请来商量。周羽字云扬,是诸葛乔刚刚安排配合他的一个都尉,他的父亲叫周仓,之前是关羽的部下,是不是演义中的那个捧刀的周仓,魏霸不太清楚。不过这小子长得的确有些像戏里的周仓,三十多岁,一把浓密的大胡子,看起来很威猛。武艺和赵广不能比,也就是中流水平,不过够勇敢,有股子杀气。

    “第一件事,援兵要到了,五千人。其中有我的兄长魏风。”

    赵广等人先是一喜,随即又收起了笑容。他们都清楚,五千人也就是壮壮声势,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第二件事,我们要商量一个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如果简单的把这五千人送到洵口去,对战局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赵广说道:“子玉,你有什么计划?”

    “我暂时还没有什么计划。我只知道,如果不想办法,丞相的北伐计划肯定会受影响。”

    赵广有些为难了。魏霸不接受诸葛乔的命令,他自己却又没有什么可行的计划,这可怎么办?

    麋威抱着手臂,眼皮一挑:“既然没有办法,那我们就一起想办法,总之一句话,我们不去洵口。”

    魏霸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谁知道麋威这是不是为了和诸葛乔捣乱而捣乱。这家伙做生意有头脑,打仗不怎么行,指望不上他。

    “我们可不可以绕道上庸,从上庸赶往房陵?”周羽有些怯生生的问道。这副表情和他那张粗犷的脸实在有些不太相符。

    赵广立刻否决了他的意见。“恐怕不行,从西城的确有路前往上庸,可是那些路全是山路,小股人马可以走,大军行动不便,更无法携带大型辎重,仅靠随身携带又远远不够。”

    周羽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魏霸也想过周羽的办法,本来觉得可以是个奇招,不过在经过基本的测算之后,他也放弃了这个计划。正如赵广所说,这条路不适合大军行动,很难保证及时赶到房县。

    “我觉得可以。”麋威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忽然说道:“我们去房陵,并不一定要替孟达解围。现在最担心的不过是孟达准备不足,在司马懿的猛攻之下心理迅速崩溃。只要我们出现在房陵周围,对孟达来说,就足以鼓舞他的士气,帮他撑过这段时间。这种情况下,小股人马起的作用未必就比大军差多少。”

    魏霸眼神一紧,突然眼前一亮。他发现自己这些rì子推演得习惯了,思维也有些机械。一直想着要么攻洵口,要么取其他的路赶往房陵,着眼点都在于交战,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对孟达来说心理上的支持也非常重要。

    换句话说,他太着眼于客观条件的比较,而忽略了主观心理。麋威对作战不怎么熟悉,可是他jīng于商业,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战术,要不怎么叫无商不jiān呢。

    麋威的话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魏霸的脑子立刻飞速的运转起来,双方的各项因素在他的脑子里迅速比较着,很快得出一个新的方案。

    “我们取道上庸,然后兵分两路。一路以jīng于山地行走的蛮兵、羌人为主,越过竹山和白马山,直奔房陵,声援孟达,另一路由上庸向北,道木兰塞的背后,从背后对木兰塞发起攻击。”

    赵广眯着眼睛想了想:“木兰塞也不是好打的,五千人,还要分兵两路,又翻山越岭,很难隐藏行踪,就算到了木兰塞,也攻不下啊。我看不如先绕到洵口背后,击破申仪再说,然后全军赶往木兰塞,胜率会大得多。”

    魏霸摇了摇头:“你这个方案虽然保险,却过于持重。木兰塞和洵口相距三十里,正是前后军的阵势。前面有申仪掩护,木兰塞的魏军应该很安心。先破申仪,一来会耽误时间,二来会提前给木兰塞的魏军一个jǐng告,最后只能强攻,反而不美。我们先袭击他们,攻其不备,胜率反而会大一些。万一被他们发现,突袭不成,我们同样可以反过来攻击洵口,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我觉得魏参军说得有道理。”麋威附和道:“我们突然出现在木兰塞,对敌人的震慑更大。不仅魏军会很意外,就是申仪也会感到紧张。比起直接攻打洵口,应该更容易取得胜果。”

    赵广思索片刻,接受了魏霸的计划:“那怎么分工?”

    “你和子烈守安阳。”魏霸说道:“我和云扬随大军行动。”——————求收藏,求推荐!

第088章 行路难

    安排停当,各人去做准备,魏霸对着地图,再一次审核自己的计划。以前做的推演,大部分都是基于双方客观数据的对比和演算,纵使有误差,也不会太离谱,除非对方有意欺瞒,比如明明只有两万兵却号称五万之类的。这些伎俩唬唬外行人没问题,可是在内行人的眼里能够成功的可能xìng极低。因为关系到其他的客观条件,双方的兵力实际上都是心里有数的,不可能突然冒出来几万人。

    比如司马懿的兵力,宛城驻军总算就是三四万人,他能把三万大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动到房陵,已经是极限了。他就是想号称十万,魏霸也不会信,相信他有三万人,已经是按最严重的情况计算了。

    只是这一次有一股人马要运动到房陵去声援孟达,给孟达打气,以免他被司马懿的奇袭打蒙了,是一次相当危险的行动,魏霸不能不小心谨慎。明知道危险,却又不得不去做,司马懿急行军到此,辎重不足,必然要一股作气的猛攻,以求速战速决。只要能帮孟达撑过这段时间,孟达就能缓过这口气,和司马懿长期对峙。

    这就是麋威所说的心理战的基础。

    既然是心理战,而不是强攻,那有很多手法就要有所变化,魏霸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正在魏霸一条条的写下要准备的事项时,赵广又折了回来。他面sè凝重,看起来有些担心,几次yù言又止。

    “师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魏霸换了称呼,想让赵广轻松一些。

    赵广听了,勉强笑了一声。“子玉,没有丞相的命令,你这么做,会不会越权?”

    魏霸很诧异,他原本以为赵广是不想留在安阳守城才来找他的,却没想到赵广是为他担心。

    赵广见魏霸意外的表情,以为他没有领悟到其中的关键,连忙又提醒道:“就算事急从权,事后丞相不会怪你,可是难保其他人会在丞相面前诋毁你,丞相以法治国,到时候……”

    魏霸抬起手,打断了赵广的话。他已经明白了赵广的意思。不管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私心,越权就是越权。诸葛亮以法治国,自然不能有所偏倚。这一仗如果胜了,还可能将功折罪,如果败了,那就是死路一条。赵广只是担心而已,魏霸却有先见之明。马谡就是例子。连马谡都能杀,他魏霸又算什么?也许连泪一滴都欠奉,最多叹息一声:这孩子可惜了。

    那这一仗能打赢吗?根本不可能。就算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实现了,以一万人马也不可能击败司马懿的三万大军。那位可是后三国时代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把诸葛丞相都活活拖死的大腕。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才学了半年的兵法,就能以少胜多,打败他?那还真是逆天了。

    所以,这一仗能不败就是完美,胜利的机会极其渺茫。这样一来,他拿来什么来补越权之过?

    赵广的考虑是非常到位的,如果不是他们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有极其紧密的联系,赵广不会提醒他。

    魏霸感激的看着赵广,郑重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计划上报给丞相府和诸葛乔,只要他们有任何一个人否决,我就放弃这个计划。”

    赵广笑了起来,转身走了,脚步轻松。

    魏霸立刻写了两封同样的军报,一封送给诸葛乔,一封送往丞相府,并且估计了一下时间,给出自己的大致行程,以便他们有不同意见时可以及时送到他的手中。

    一天后,魏风带着大军赶到,对魏霸的计划,他没有任何意见,举双手赞成。他也提出了和赵广一样的担心,既然魏霸已经做出了安排,他也没再说什么。

    事情超出魏霸的估计。他原本以为,这五千人马除了大哥的两千人会听他的命令之外,其他三千人多少会有几个反对的,没想到其他人什么意见也没有,很顺从的接受了。

    事不宜尽,魏霸留下五百人补给赵广,带着五千人奔向西城。西城已经被蜀军攻下数月,没有任何危险可言,离开西城,奔向上庸,这段路就开始超过蜀军的控制范围了,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好在蜀军的长项就在山地战,翻山越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个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奔跑如飞,步履轻松自如。相比较而言,倒是魏霸不太适应,如果不是之前半年的地狱式训练让他有足够的体力,他也许就得让人奔着跑了。尽管如此,走了一天的山路之后,他还是有些腰酸背痛,脚底火辣辣的疼,不用看都知道,每只脚上至少有三个大水泡。

    奔跑了一天之后,将士们在山谷间挑选了一个临水的山谷扎营。魏风做这些是轻车熟路,根本不用魏霸cāo什么心就安排得妥妥当当。敦武等五十多个魏家武卒被当成斥候放了出去,他们不仅熟悉地形,个人武技更是高超,就算遇上对方的斥候,他们也不会落下风。

    魏霸靠着一块山崖坐着,将随身带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准备挑破了脚上的水泡。看着那双天天享受彭小玉按摩的脚现在像死猪肉一样的白,发出难闻的脚汗味,魏霸不禁自嘲自己是自讨苦吃,早知道急行军这么苦,就应该留在安阳看守粮草。

    “子玉,累了?”魏风大步流星,像是一阵风的走了过来,见魏霸看着脚自言自语,不禁笑了一声。他蹲了下来,抬起魏霸的脚看了看,安慰道:“没事,等长出老茧,以后就没事了。第一次,都这样的。”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魏霸手中的匕首。

    魏霸看着拿着自己臭脚,小心的帮他挑破水泡的魏风,笑了一声,收回脚,套上足衣,穿起战靴:“我本来以为练了半年,应该没事的,没想到走了一天就现形了。”

    “练武是练武,行军是行军,还是有区别的。不过你出不要担心,有扎实的底子,适应起来会很快。”

    “嗯,那就好。”魏霸仰起头,看了看被山峦遮住的一小片天空:“我们到哪儿了?”

    “看这地形,我们应该已经过了白马山,明天再走半天,就能到平利聚了。”

    “什么时候能到上庸?”

    “最快也得后天早上。”魏风看了一眼那些沉默的士卒,撇了撇嘴:“这些人虽然也算是jīng干,可毕竟不是阿爹手下的兵,你看他们才跑了一百多里,就有些顶不住了。换成阿爹的手下,休息一个时辰,接着再跑一夜,昨天中午就能赶到上庸。”

    魏霸吃了一惊,随即又冲着魏风摇摇头:“大兄,你这态度可不对。这些人现在是你的兵,你不能把他们当外人看,更不能有这种看不起他们的情绪,否则他们也会把你当外人的。”

    魏风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魏霸想了想,对一个正在给魏霸煮晚饭的年轻亲卫招了招手:“星睿,你过来。”

    亲卫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到魏霸的面前,向魏风点头致意:“少将军。”

    魏风应了一声,没说什么。他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魏家庄园陈管事的儿子,大名陈祥,字星睿,如今是魏霸的贴身亲卫之一。

    “星睿为人机jǐng,我和师兄他们做计划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听着,对我的意图很清楚。你把他带在身边,有什么事,两人商量着办。”

    魏风闷闷的应了一声,似乎对魏霸让他听一个亲卫的话不太满意。魏霸推了他一下,“大兄?”

    “知道啦,知道啦。”魏风摆摆手,眼珠一转,忽然问道:“那你呢?”

    “我想休息一个时辰,马上就走。”

    “啊?”魏风大吃一惊,“这么急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担心孟达撑不住,所以想尽快赶过去,给他壮胆。”魏霸笑着摆摆手,示意魏风稍安勿躁。“我虽然不如他们那么熟悉山路,可是我有体力,还能顶得住。大兄,这是你的第一战,你千万不能大意,一定要小心些。”

    魏风眉头一皱,突然站起身,叫过一个亲卫,吩咐了几句。那亲卫转身去了,时间不长,一个像头巨熊般的彪形大汗走了过来,向魏风、魏霸抱拳施礼。这人叫王徽,字伯玉,武技高强,在魏家武卒里很有名。之前是魏延身边的部曲军侯,现在是魏风的部曲将,手下有一百武卒。

    “伯玉,你马上带着你的人,跟着子玉一起行动,保证他的安全,有任何闪失,你就不要回来了。”

    王徽愣了一下:“少将军,我的任务是……”

    魏风厉声打断了他的疑问:“现在你是我的部属,只准听我的命令。我的命令就是要你保护好我弟弟,听见没有?要不你现在就滚蛋。”

    王徽犹豫了一下,只得抱拳施礼:“喏。”

    魏风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对王徽说道:“再去挑五百jīng锐,要最好的。”

    “喏。”王徽又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魏风转身对魏霸说:“我让王徽保护你,然后再五百jīng兵给你。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要太冒险,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跑。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凶神恶煞,仿佛老爹附体的大哥魏风,魏霸笑了,听话的点点头:“行,我听你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我就跑。”——————求推荐,求收藏!

第089章 兵临城下

    接到魏霸的军报,诸葛乔在生气之余,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魏子玉好大胆,他居然敢违抗命令,自行其事?”杨伟愤怒的拍着案几,白晳的面庞涨得通红,似乎比诸葛乔还要气愤三分。“他是想和都尉争功吗?”

    “事急从权,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由的。”诸葛乔淡淡的说道:“如果他听我的命令,赶到洵口来,也没什么大用,一万人要想攻下洵口,制造攻城器械,再加上攻城时间,没有半个月肯定不够,伤亡也不会小。他这样绕道上庸,从背后先袭击木兰塞,也许成功的机会大一点。”

    见诸葛乔不生气,杨伟也不生气了,附和的笑道:“都尉说得有理,就算攻不下木兰塞,能让孟达知道我们正在全力救援他,他也会安心许多。其实我们只要有个意思就行,孟达准备了那么久,房陵的防线又经营了那么多年,不会这么快就失守的。”

    “是啊,要不然,司马懿也不会这么疯。”诸葛乔叹了一口气,捏捏鼻子,眼神有些复杂,既有后怕,又有一些不甘。“没想到这个书生也够狠的,居然带着三万大军急行军,八天就赶了一千二百里,更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的是,他居然不等朝廷的诏书就出兵。这人……以后恐怕不是个纯臣。”

    杨伟哼了一声:“这种胆大妄为,自以为是之辈,怎么可能是个纯臣。”

    诸葛乔瞥了杨伟一眼,没有搭他的腔,他知道杨伟说的不是司马懿,而是同样自行其事的魏霸。他能理解杨伟的心情,不过他不能附和杨伟。给魏霸安上这么重的罪名,未免有些不厚道。其实到目前为止,魏霸虽然有些跋扈,总体上来说还是得体的,他现在这么做,也是从整体利益出发,并不完全是争功——虽然不排除他有争功的嫌疑。

    诸葛乔沉吟了片刻:“元休,你看我要不要给他透露点消息,让他不要用力过猛。真把孟达救出来,那可不是我们的目的。”

    杨伟笑道:“不用,伯松,你还真以为凭他那几千人能救出孟达?”

    诸葛乔一愣,随即也自我解嘲的笑了:“这倒也是,是我多虑了。”

    ……

    魏霸叉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条腿**的,有如千斤之重。走了两天一夜的山路,从腰以下,他都没什么知觉了,最后就是凭着一口气在坚持,在本能的跟着奔跑。现在停下来,疲惫就像头顶的浓密的丛林一样压了下来,让他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唉,现在要是能泡个脚,按个摩,那该多爽啊。”魏霸在心里念叨着,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他带着一百四十个魏家武卒,一千jīng锐步卒赶到这里,仅凭这封坚持和毅力,就搏得了那些步卒的好感。如果让他们知道他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想着享受一下丑婢女的足疗,难保他的伟大形象不会在片刻之间轰然倒塌。

    “参军,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赶到房陵城下去报个信?”

    都尉张睎和周羽一起走了过来,抱拳施礼。张睎字子望,犍为武阳人,今年才十九岁。这么年轻就做了都尉,领五百步卒,跟他的家世有关。犍为张家是益州有名的大族,高祖父张浩估过司空,曾祖父张纲也是一个俊杰,在大将军梁冀如rì中天的时候,只有他敢站出来反对。有名的“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就是出自张纲之口。

    张家从刘备入川开始就非常合作,加上家世背景,所以仕途顺利,像张睎这样做个都尉的年轻人在张家实在不算什么。张睎的从兄张翼现在不过三十五岁,已经做了两任太守。

    “子望,云扬,你们觉得我们能杀到房陵城下吗?”魏霸指着远处隐隐绰绰的房陵城,再指指城外如蜂巢一般的魏军大营,挑起眉头问道。

    张睎和周羽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不可能杀到城下去报信,可是不杀到城下去报信,又怎么能让孟达知道他们来了?离得这么远,就是喊破了喉咙,城里也听不到啊。他们只要搞出一点动静,孟达也许还没看到,魏军却肯定会发现,马上就会围上来。就凭他们这一千多人,哪是人家的对手。

    “那参军有何妙计?”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步,张睎也好,周羽也罢,都把希望寄托到了魏霸的身上。魏霸现在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魏霸够不够聪明。

    “其实也很简单,我们的任务不是打败司马懿,我们的任务是告诉孟达有援军,让他安心守城。”魏霸仰起头,看着被寒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冠,笑了一声:“你们说是不是?”

    “参军所言甚是。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让孟达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呢?”张睎坚持问道,他觉得魏霸在抹稀泥,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不过现在不是对你们说的时候。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魏霸打量着四周的地形:“你们要多长时间才能构筑一个易守难攻的阵地,保证能在魏军的攻击下保住xìng命?”

    张睎四处看了一下,很轻松的说道:“参军,这里的山虽然不是很高,却是易守难攻之地,有一千人防守,只要粮食充足,我想魏霸就是十万人来攻,短时间内拿我们也没办法。”

    “那就赶紧准备阵地,阵地准备好了,我们就通知孟达。”

    张睎打量了魏霸一眼,将信将疑。魏霸似乎胸有成足,但他却想不到魏霸要用什么办法来通知孟达。这里离房陵城足足有三里远啊,中间还隔着一道宽达二三十步的筑水和近三百步宽的魏军大营。

    张睎有些好奇起来。

    ……

    房陵。

    孟达坐在城头,看着城外乌压压的魏军大营,国字脸上满是疲惫和忧虑。这件大事他已经准备了几年了,总以为一切麻烦都已经预想到了,可是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的准备还是远远不足。首先是他没有想到申仪会发现了他的计划,提前通知了司马懿,以至于司马懿会派参军梁几来试探他,要他入朝拜见新帝。他又不是傻子,哪会上这个当,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在城池还没有完全修好的时候就举起反旗。

    差了半个月,他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司马懿接到消息后,要先向洛阳汇报,然后再发兵,这期间需要至少一个月,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足以将所有的漏洞补上,而吴蜀的援军也会及时赶到,司马懿就算到了房陵,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他再一次出现了失误。这一次,他是低估了司马懿。从他举事到司马懿兵临城下,只有八天时间,他简直是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夜醒来,发现房陵已经被司马懿的大军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震惊,如果不是孟达在新城多年,部下又多是他的亲属旧故,只怕司马懿第一次攻击就能得手。尽管如此,孟达还是感受到了浓烈的绝望气氛。

    准备还没有最终完成,强敌已至,援军却遥遥无期,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孟达暗自哀叹。他当然清楚为什么诸葛亮会只派五千人,又停在安阳止步不前。他先是背叛刘璋,投降刘备,后来又背叛刘备,投降曹魏,现在又要背叛曹魏,重回蜀汉,十多年间,三次背叛,又有谁能相信他?就算诸葛亮相信他,他也不敢相信诸葛亮会相信他啊。

    他原本是想依托房陵的独特位置,凭手中近万家的实力独霸东三郡,做一个zì yóu自在的无冕之王。现在看来,一切都因为两次看错了人而付之东流。司马懿就在城外,连续十多天不计代价的猛攻,已经将他安排在城外的防守设施破坏得七七八八,更让孟达担心的是,城里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崩溃,而援军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绝望,已经成了笼罩在房陵城里每一个人头上的大山。

    孟达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他知道,吴蜀的援军要赶到这里,至少还要一个月。孟达没有指望过靠吴蜀的援军来打败司马懿。他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得到诸葛亮或者陆逊的信任,所谓的援军只可能是名义上的。可是他现在连这些名义上的援军也非常渴望,只要有援军在城外,哪怕他们只是驻扎在那里不动,就足以安抚城里的军心士气。只要能把人心安定下来,他就可以缓过这口气。

    然而他也清楚,他能想到这些,司马懿也会想到这一点,他肯定会派出人马阻击吴蜀的援军。他甚至能想得到司马懿的阻击部队会安排在什么地方。西面的木兰塞是阻击从汉中来的蜀汉军的最佳地形,而南面的安桥塞则是阻击从秭归而来的吴军的最佳位置。这两个地方离房陵远的有四百里,近的也有上百里,就是打得翻了天,房陵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房陵已经成了一座孤城。我命休矣!

    孟达哀叹一声,他不敢再看城下的魏军大营,心虚的把目光挪向了西面的竹山,虽然他也知道,那里肯定不会有援军,除非是看到奇迹。可他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奇迹上。

    孟达只是瞟了一眼,随即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指着远处的山峦,声音和手指一样颤抖:“子义,你看,那……那是什么?”

    邓贤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也不禁一阵狂喜:“援……援军来了?”——————援军来了,票票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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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蜀介绍:
编草鞋,画裸女,
住在血腥的军帐,
曾经是流浪在街头最痞的王,
饮天下最烈的酒,
睡天下最柔的女人,
战天下最强的武将。
我不是枭雄,不是仁者,只是最狂霸的传说。
破败的汉室,不要燃尽,请等我霸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