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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霸蜀txt下载     霸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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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自胜者强

    蜀建兴五年,清明。汉中阳平山。

    chūn风在不知不觉间越过了大巴山,吹绿了连绵起伏的山坡,一片又一片金黄sè的油菜花点缀在山间,像是在绿sè的蜀锦上绣上了一朵朵鲜艳的花,鲜艳而耀眼。

    山坡上的油菜花海中,两个少年正在奔跑。前面一个大约十二三岁,后面一个大约十七八岁,长相有几分肖似,不过前面的结实得像头小老虎,跑得虎虎生风,似乎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他一面迈着轻松的步伐在山野间飞奔,一面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后面气喘吁吁的少年,偶尔得意的大笑两声。

    “阿兄,你快点!”他折了回去,拉住快要瘫在地上的少年,嘴咧得太大,几乎能看到后槽牙。“阿兄,累了吧,要不我们休息一下?”

    “不……不行。”年长些的少年满头大汗,脸sècháo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脚步沉重得几乎抬不起腿来,要不是有人扶着,他几乎要摔倒在路边的田地里。不过,他虽然累到了极点,却还是不肯放弃,推开弟弟的扶持,咬牙道:“我一定要跑到那个山头上才休息,就是爬……我也要……自己……爬上去。”

    “嘻嘻,阿兄,没想到病了一场,你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要是你以前就肯这么吃苦,现在肯定比大兄还要结实。”

    “嘻嘻……”少年有些自得的笑了两声,却因为气息不匀,笑得有些嘶哑。他奋力摆动双臂,向前跑去。虎头虎脑的少年摸了摸脑袋,轻快的跟了上去。

    他们是一对亲兄弟,年长些的叫魏霸,是蜀汉镇北将军、汉中太守魏延的次子,年幼些的叫魏武,魏霸的同母弟。魏霸虽然是兄长,又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可是他的身体很瘦弱,和弟弟魏武比起来,除了个头略高一些,体型要单薄许多。从山下到此不过几百步,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瘫倒在地。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已经赖在地上不起来了,或者说,他一看到这个山坡,就会考虑不上来,更不用说跑上来。能一口气跑到半山腰,已经是这几天来坚持锻炼的结果。

    魏武看着前面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魏霸,摇了摇头,有些不解,更多的却是高兴。他们的父亲魏延是武将,是凭手中战刀砍出来的战功坐上了镇北将军的位置,他们从生下来开始,就会把成为父亲那样的猛将当成目标,他和长兄魏风在这一点上都继承了父亲的孔武,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唯独二兄魏霸从小就是一个病秧子,药罐子,别说练武,走两步路都吃力,是以最不得父亲的欢心。前几天还病了一场,险些一命呜呼。病好了之后,大概是感慨于自己的身体太弱,再这么下去很难坚持到行冠礼,这才下决心开始锻炼身体。

    这是让魏武是非常满意的一个转变,虽说他因此练成一个猛将的可能xìng不大,但只要不再瘦弱得像是能被风吹走,那就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

    魏武赶上两步,和魏霸并肩而行,转过头看着魏霸红得快要滴血的脸,听着他像风箱一样的喘息声,有些担心的说道:“阿兄,累了就休息一会吧,别再受风了。”

    魏霸转过头看了魏武一眼,从弟弟的眼中,他看出了出自肺腑的关心,心中涌过一阵暖流,随即又有些心虚的转过了头。他不敢多看魏武的眼睛,生怕露出破绽,因为他其实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魏霸。

    或者说,他的身体还是原先的魏霸,但灵魂却来自一千八百年后。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大学是很普通的大学,专业是很普通的机械专业,还是个非常冷门的农业机械,毕了业连个工作都找不到。人长得也普通,既不高,又不帅,更谈不上富,什么房子、车子都与他无缘,运气也不好,相了十八回亲,好容易遇到一个愿意和他说几句话的女生,结果一梦醒来,却来到了三国时代,寄生在一个同样不招人待见的少年身上。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很委屈,老天太偏心眼,就连重生都不让他过得好一点。魏家现在看起来很威风,魏延身为镇北将军、汉中太守,在五虎将只剩下一个赵云的蜀汉是少有能独当一面的猛将,在汉中更是无可争议的土霸王,可是作为千年后的他知道,魏家的风光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诸葛亮北伐,六出祁山,魏延这员猛将就是个鸡肋,从来没有独当一面的时候。更悲摧的是诸葛亮在五丈原去世,他连**肋的机会都没了,因为和杨仪争权,被马岱砍下了脑袋,成了脑后长反骨的典型。

    曲指算来,重生一次,不过是增加了几年的时间,作为代价,还换了一个非常悲摧的死法,落到谁的头上,谁都得对老天爷竖起中指。

    在追忆自己平庸而普通的一生时,卧床不起的魏霸开始哀叹自己为什么这么悲摧,为什么其他人能够风生水起,而自己却只能自甘平庸。在无数次的自我辩护之后,他却得出了一个相反的结论。

    我没有得到比别人更多的,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从高中求学开始,别的同学埋头苦读时,我是在应付,所以别人上了名牌大学的热闹专业,我只能上普通大学的大路货专业。上了大学,别的同学在为走向社会而积极锻炼自己的技能时,我在浑浑噩噩的玩,所以别人拿到了很多证书,找到了好工作,我却只有一张毕业证,连学士证都没拿到,当然找不到好工作。好容易上了班,别人在加班加点的积累工作经验时,我在满足于准时上班,准时下班,有提升机会的时候,当然轮不到我。

    得出这个结论,魏霸愕然了很久,原先的愤懑渐渐的变成了深深的自责。原来命运虽然不可知,但坐等天上掉馅饼却是一个极其荒唐的事。与其哭骂老天的不公,不如开始行动,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命运,毕竟我还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专业技术,更有着人类千年积累的知识和眼界,再不济,我还比别人了解一些历史的未来走向。

    第二天,他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开始锻炼身体,迈出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步。毕竟不管在什么时代,身体都是革命的本钱。

    人通常都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魏霸前世也不是没有下决心锻炼过,只是通常坚持不了两天就放弃了。这一世,他再一次遇到了这样的困难,不过因为心态有了根本xìng的变化,他打破了前世的记录。今天是第五天。

    如果换了从前,他现在肯定躺在地上,然后明天再也不来了。可是现在,他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不能放弃,正如他对魏武说的,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山上去。

    他现在也许战胜不了别人,哪怕是比他小四五岁的弟弟也能一只手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是他能战胜自己。书上不是说嘛,只有能战胜自己的人才是最强的。要想做强者,他就先要战胜自己,战胜自己的懒惰,战胜自己的软弱,才能扼住命运的喉咙。

    “呼哧……呼哧……”魏霸看着远处似乎怎么也到不了的山坡,喉咙里火烧火燎,刺痛无比,心脏在瘦弱的胸腔中剧烈跳动,让人很担心下一刻就会罢工,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每抬起一次,都要压榨出最后的力气。

    “阿兄,我扶你吧。”魏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忍心的说道。

    “不……不用。”魏霸费力的摇摇头。他实在太虚弱了,连摇摇头都那么吃力,原本就有些散乱的步伐变得更加散乱。他很感激这个弟弟的善意,但是他更知道,如果他不能坚持自己跑上去,而是接受了魏武的帮助,那明天他就会需要魏武更多的帮助。

    在压下了越来越强烈的放弃念头之后,魏霸鼓起最后一丝勇气,继续向前跑去。

    两百步外的山头,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似乎永远也到达不了。等魏霸跑到目的地的时候,心神一松,他腿一软,倒在地上,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汗水从身体里涌了出来,早就打湿了身上的衣服,湿润的草地上,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爬上了他的手,他却连弹开它都做不到,就算是有虫子飞进他大张的嘴巴里,他恐怕都没心情去问。

    太累了,真是太累了,改变身体都这么难,更何况改变命运。魏霸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边自嘲道。有人说,如果生命能重来一次,至少有一半人能成为伟人,我倒是重生了,可惜,要成为伟人似乎还是遥不可及。

    “阿兄,不错,不错。”魏武赶了过来,夸张的挑起大拇指:“今天比昨天有进步。”

    魏霸的脸抽搐了一下,哈哈一笑。虽然魏武的鼓励看起来很拙劣,不过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前辈子是独生子,从来没有享受过有兄弟的感觉,这一世却多出一个哥哥,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他感觉老天爷还算有点良心,总算还给了他一点福利。

    “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比你更强壮。”

    魏武叉着腰,迎风而立,作伟人指点江山状。听了魏霸这话,他挤挤眼睛,不置可否的哈哈一笑,显然只是出于对兄长的爱护才没有打击他的信心。魏霸喘匀了些,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感慨着这还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大自然,突然笑了起来。

    “阿武,你知道你这名字很牛逼吗?”

    魏武坐在魏霸身边,从腰间拿出一只皮水囊递给魏霸,推了推他:“喝口水。阿兄,你又逗了,我还没字呢,说什么牛逼。就是我这名也不如你霸气啊,哪怕是和大兄比,也要差那么一截。阿兄,要不我们俩换名吧。”

    魏霸呵呵一笑:“臭小子,你懂什么,我这个霸字也就是听起来霸气,可是你这武字,却是个很牛逼的字眼呢。你想想看,能够叫武的皇dì dū有谁?大汉有汉武帝,魏国也有魏武帝,他们哪个不是那个时代最牛的人?”

    魏武挠挠头:“孝武皇帝那的确是一代牛人,可是魏武帝是谁?”

    魏霸翻了个白眼,魏武身体很棒,武功也很好,就是不肯读书,连魏武dì dū不知道。

    “曹cāo知道不?”

    “那个老贼啊,我当然知道。”魏武很不屑的说道:“咦,他叫魏武帝吗?”

    “当然,曹丕叫魏文帝,他儿子曹睿还没死,总不能就叫武帝吧。”

    “那我可不服,曹cāo那老贼算什么牛人。”魏武撇撇嘴,很不屑:“我最佩服的牛人是关侯,可惜他连谥号都没有。”

    “关羽?”

    “当然。”一提到关羽,魏武顿时眉毛sè舞,他推推魏霸:“阿兄,你不想成为关侯那样的猛将吗?”

    “不想!我可不想跟他一样身首异处。”魏霸耸耸肩,又喝了口水,润润快要冒烟的喉咙,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武啊,匹夫之勇是要不得的,你要想做将军,就得做得智将,不要以为光有一身好武艺就能成名将。那样的人充其量是个斗将,绝对成不了名将,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不光是关羽,还有张飞、黄忠,特别是那个马超,武功好吧?最后还不是被人打得像条丧家狗似的,有家不能回,埋骨异乡。为将呢,就要像曹cāo那样,退而求其次,也要像赵云赵将军那样……”

    “没想到镇北将军的儿子看不起关侯、张侯,最敬佩的却是逆贼曹cāo。”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打断了魏霸对弟弟的思想教育。

第002章 马家有女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从山坡后转出来的年轻女子一身白衣,容貌俏丽,的确是个赏心悦目的美女,可是魏霸看着那个面容虽然还很稚嫩,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沧桑的白衣女子冷冷的看着自己,却没有一点愉悦的感觉,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坐了起来,酸胀的肌肉也本能的绷紧,做好逃跑的准备,好像对面不是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而是一头漂亮的年轻母豹。

    在那一刹那间,魏霸真的感到了恐惧,如果不是刚才跑步跑得近乎脱力,他现在很可能已经窜出去了。

    这纯粹是一种本能,一种面对危险的本能。这个年轻的女子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刀,杀气腾腾,眼神如刀,直刺入人心里去。再加上她身后那几个剑拔弩张、神情凶恶的侍从,片刻之间,要战胜自己,战胜命运的魏霸恢复了前世路人甲的真面目,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逃的念头。

    不仅是他,就连一向以勇猛自夸的魏武都很自然的做出了戒备的反应。他jǐng惕的看着那个白衣少女,左手按向腰后,右手伸向左侧的腰间,这是他多年练刀的成果,可惜他现在根本没带刀。手一摸空,魏武不免有些慌张,不过他一眼看到身后脸sè比那少女的衣服还要白的魏霸,还是咬住了牙,壮着胆子大喝一声:“什么人?这里可是汉中,我们是镇北将军府的人。”

    白衣少女瞥了他们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

    被这白衣少女轻蔑的一瞥,魏霸突然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地自容。一个两世为人的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被一个女子吓成这样,实在是丢人。正如魏武所说,这里是汉中,我们魏家可是真正的土霸王,你既然敢露行藏,又知道我是镇北将军的儿子,显然不是什么流窜的蝥贼,应该是官面上的人物。既然是官面上的,我又何必怕你?

    魏霸忽然意识到,前世很鄙视别人拼爹的他,现在也有了一个很有一拼实力的强爹,而且……感觉真的不错。

    魏霸轻轻的推开魏武,向前一步,挡在魏武面前,强挤出一丝笑容,扮作一副镇静的模样,为了表示自己的大无畏,他撮唇吹了一声口哨。

    很清脆,很响亮,很轻佻。

    那白衣少女原本一脸的不屑,看到魏霸走过来的时候,不免有些诧异,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惊奇,刚要说话,一听魏霸这声无这礼之极的口哨,顿时大怒,刚刚缓和少许的脸顿时面若寒霜。

    “原来还是个登徒子。”少女冷笑一声:“镇北将军真是教子有方。”

    魏武大怒,从魏霸身后走了出来,手指少女,厉声道:“臭丫头,不准你污蔑我爹!”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少女横了魏武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魏霸的脸上:“再说了,要说污蔑,也是你们污蔑我父亲在先,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魏霸眉头一皱,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这个少女是谁,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盛。

    “姑娘,你这可有点血口喷人了吧?”

    白衣少女眉头一挑:“怎么,难道你认为丧家狗还是赞语?”

    魏霸微微一笑:“赞语当然算不上,可是也算不上是污蔑。想当年,孔夫人也曾被人称为丧家狗的,我把令尊和孔夫子相提并论,难道是污蔑?”

    “孔夫子?”那少女柳眉轻挑,有些迟疑,锐利的眼神也有些游移起来。魏霸不假思索,接着又笑道:“姑娘,你如果不信我,认为我是胡言乱语,不妨回去查查书。如果查不到,到时候再来镇北将军府,我一定会热情的给你解答的。”

    那少女脸一红,银牙轻咬,又冷笑道:“这么说,你们魏家岂不也是丧家狗,须知如今南阳也是在曹魏手中,你们也是有家难回的。”

    魏霸面不改sè,轻叹一声:“正因为如此,我等才要珍惜光yīn,争取早一天光复故土,荣归故里,而不是在这里较量唇舌。姑娘,我还有事要做,就不陪姑娘坐而论道了。如果姑娘有心,我在镇北将军府恭候大驾。”

    那少女被他语带双关的话说得羞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在那些彪悍侍卫的簇拥下走下山坡。远处停了几匹战马,那少女翻身上马,轻叱一声,战马昂首嘶鸣,迈开四蹄,扬长而去。

    魏霸看着那女子消失在山坡之后,不禁又吹了一声口哨。这年头的女子虽然没有后来那样要讲什么三从四德,可是纵马奔驰的还是非常少见,和后世那些穿着紧身皮衣皮裤,骑着哈雷摩托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的女郎有得一拼啊。

    “哇,好马。”魏武艳羡的吸了口口水,引得魏霸腹诽不已。这小子到底是还没长成,只问马,不问人啊。只看到马好,却看不到马背上的人更好。

    “阿兄,她究竟是谁啊,怎么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说了几句话,转身就走了?”

    “她是心虚了,不走还能怎的?”魏霸得意的瞟了魏武一眼,耸耸肩,总算在这个弟弟面前找到了一点做哥哥的尊严。这些天跑步,这小子是帮了他不少,可也没少寒碜他,要不是他现在一心要战胜自己,早就被他那张臭嘴打击得崩溃了。

    “心虚?她为什么要心虚?”魏武还是一头雾水,两只大牛眼忽闪忽闪的看着魏霸扮可爱。

    “身为扶风马家的后人,却不知道丧家狗的出处,难道还不够丢人?”

    “扶风马家?”魏武愣了片刻,还是不太明白:“你是说,她也姓马?”

    魏霸很无语,抬手在魏武的后脑勺上肩了一下:“废话,她就是来祭拜马超的,身后那些羌人侍卫对她又这么敬重,不是马家的人,还能是谁?”

    “噢——”魏武这才恍然大悟,拉了一个长声,接着又问:“怪不得她说你骂了她爹呢,原来她是马超的女儿啊。那丧家狗究竟是什么典故,怎么又跟孔圣人扯上关系了?”

    魏霸也有些心虚,他虽然相关的杂书看得不少,可是真正的古籍却没有读过,之所以知道这个典故,不过是因为那三个字被一个学者用过之后,曾经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他后来找了那本书看了一遍,才算对儒家经典中最基本的《论语》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这也是他唯一通读过的儒家经典。他刚才大言不惭的说随时恭候,是因为他猜出了那少女是马家的人。扶风马家出过大儒马融,马融那可是卢植、郑玄这些牛人的老师,说起来,刘备和公孙瓒都是他的徒孙,马家的人不懂这个典故着实有些丢人,想来她也是不好意思当面问,只会回去自己查书或者向别人请教。真要他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问题嘛,很复杂。”魏霸耍了个花腔,顾左右而言他。转过一个山角,看着远处寂寞的马超墓,却莫名的有些感慨。马超死在成都,却葬在阳平关,大概是因为这里离凉州最近,他又曾经在汉中生活过一段时间。五虎将之一的锦马超,身后却这么落寞,又有谁能想得到?不过,一想到马超,他又想起了马岱,心里很不是滋味。演义上说,就是这个马岱后来一刀斩下了老爹魏延的首级,把魏家打入了无底深渊。他虽然知道演义七分真,三分假,那个无间道故事也太玄乎,未必靠得住,可是一旦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这心里终究有些芥蒂。

    看来还得提醒一下老爹魏延,离姓马的远一点。马家从马腾开始,就是真正的反骨仔,马岱虽然不如马超,可是要论无间道的本事,恐怕马超也望尘莫及。

    “啊呀,阿兄,你就给我讲讲嘛。”魏武拽着魏霸的袖子,扭着屁股耍起了无赖。他的力气大,魏霸还真拽不过他,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只得叫道:“你松开,你松开,松开我就给你讲。”

    “那好那好,你快讲。”魏武嘻嘻的笑着,松开了魏霸,很殷勤的替魏霸抚平衣褶。魏霸咳嗽了一声,摆出一副满腹经纶的模样,讲起了这个典故的来历。魏武听得眉飞sè舞,拍掌笑道:“我明白了,原来那些书生当成祖宗一样的孔夫子也曾经被人骂成狗。这下太好了,以后我看到哪个书生不顺眼,我也骂他是狗。谁要不服,我就让他去翻书,补补学问再说。”

    魏霸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佯作欣赏风光。魏武犹不自知,美滋滋的考虑着要去骂哪个书生是狗,羡慕的对魏霸说道:“阿兄啊,我现在发现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了,至少在我们几个兄弟之中,你还算得上有点学问。”

    “嘿,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魏霸恼羞成怒,伸手去揪魏武的耳朵,“臭小子,不知道兄友弟恭,长兄如父吗?”

    “嘻嘻!”魏武也不怕他,一个箭步跳开,指着魏霸嘻嘻的笑道:“你又不是长兄,我怕你作甚。再说了,阿爹还没死,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呢。你这么说,是不是想咒阿爹死?哈哈,你惨了,我去告诉阿爹,你惨了。”

    魏霸自知失言,尴尬的拍拍额头:“唉呀,我有点晕,有点晕,我要倒了,要倒了。”

    “嘻嘻,你又装,我才不相信你呢。”魏武乐不可支,笑得肚子疼。“我要去告诉阿爹,他一准儿揍得你屁股开花。”————新书上传,数据非常重要,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今天还有一更。

第003章 丞相要北伐

    阳平关在汉中平原的西部,正是平原和山区的交接处,汉水——这里还叫沔水——从山间穿过,滋润着肥沃的汉中平原。有山有水,满眼芳草,还有着真得不能再真的景点——五虎大将锦马超的墓,对于两世资深宅男魏霸来说,这是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世外桃源。

    当然了,对他来说,锦马超的墓名气虽大,还远远赶不上另外一个名气大。就在东南方十多里外,有一座虽不高大,却地势险峻的山,在后世的三国迷心中简直是圣地,它不仅是另一个五虎上将黄忠一战成名的地方,更是一代圣相诸葛亮埋骨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定军山。

    作为习惯于从电脑屏幕上了解祖国大好河山的资深宅男,能亲身站在这里眺望定军山,便是一个奇迹,更何况还是在一千八百年前,黄忠阵斩夏侯渊的鼓声虽然已经远去,可那位多智近乎妖的诸葛丞相却还在一心筹划着北伐。他现在不是远望历史,而是在旁观历史,甚至可能要参与历史,这其中微妙的滋味着实有些奇妙。

    经过几天自虐式的锻炼,魏霸在感到极度疲劳的同时,也领略到了亲近大自然的妙处。他有些明白了前世那些自称为驴友的人为什么一有时间就往外面跑了,原来相比于大自然,城市果然就是一个座钢筋混凝土的丛林。

    魏霸乐而忘返,直到太阳落山,才和魏武一起赶回到沔阳城。一进县寺的大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味。玩了一天,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挑了挑眉毛,迈开步子向堂上抢去。魏武虽然小,可是步子却迈得又大又快,只用了两步,就抢在魏霸前面冲进了中庭。魏霸有些郁闷,不过还是加快步伐冲了过去。不料他刚刚进门,魏武却突然停住了,魏霸来不及收住,嘭的一声撞在魏武的后背上,鼻子正好撞在魏武的后脑勺,酸痛难忍,眼泪鼻涕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唉哟喂,你不要急刹好不好,很容易追尾的。”魏霸恼怒的叫着,伸手去推魏武,魏武却没理他,怯怯的叫了一声:“爹!”

    爹?魏霸吃了一惊,立刻放下手,本能的拱在胸前,低下了头,乖巧无比,恭敬之极。这纯粹是肌肉记忆,真要让他有意识的去做出这种姿势,绝对没有这么标准。由此可见,原本那货对老爹魏延是怕到了骨子里,连乍刺的想法都没有。

    魏霸的动作虽然出乎本能,非常迅速,可是鼻涕眼泪却不会自己收回去,头一低,便顺着鼻尖流了下来,滴在身前的地上。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了一双穿着战靴的大脚。那双脚在他面前停了一下,很快又转向魏武。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老爹魏延的声音是很浑厚的男中音,还有点磁xìng,不过语气太冷淡,让人听起来很不是滋味。魏霸知道,弟弟魏武一看就是猛将的好苗子,比大哥魏风还要受宠,老爹是舍不得他死的,身体孱弱的自己才是老爹最希望死在外面的那个人。

    “那个……我陪兄长去跑步,锻炼身体。”魏武声音虽然低,却不慌张。

    “跑步?”魏延冷笑了一声:“跑步也叫锻炼身体?难道是为了逃跑的时候跑得快一点?”

    魏武张口结舌,不知道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闻到了马鞭的味道,不敢再多嘴了。

    “哼!”魏延寒着脸,横了一眼低着头的魏霸,再看看他脚前的那几滴不知来源的水迹,失望的一甩手走了,声音远远的传来:“我不吃了。”

    听得老爹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魏霸仿佛卸下了一座大山,抬起头,看着堂上满地都是的饭菜,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饭菜的香气是那么浓郁,以至于传到了前院。

    一直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大哥魏风走了过来,一手揽着一个弟弟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好啦,爹不是怪你们,他是被那些掾吏气坏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快吃吧,玩了一天,肚子肯定饿了。”

    “多谢兄长。”魏武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踮着脚尖,避开地上的那些饭菜,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碗,埋头大嚼。魏霸也找个地方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大哥魏风,见魏风愁眉不展,看着案上的饭菜却没心思吃,便问了一声:“大兄,爹为什么又和那些掾……吏生气?”

    魏风瞅了他一眼,强笑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chūn耕的事。”

    魏霸眉头一挑:“chūn耕怎么了?”清明之后是谷雨,是一年一季的chūn播的开始。魏延兼领汉中太守,这些事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之所以这些天到沔阳来,就是来查看chūn耕的准备情况的。

    “也没什么,丞相府来文,要汉中多准备一些粮食,至少要提升五成。父亲去年就要各县加大垦田力度,准备今年能多生产一些粮食,可是那些掾吏却抱怨说,地倒是有,人力却是不够,要增加五成是根本不可能的。父亲这才跟他们发了火,还……还打了人。”

    “哦。”魏霸应了一声,重新端起饭碗吃饭。他问这些并不是有什么想法,只是出于礼貌关心一下而已。可是吃了两口饭,忽然心中一动,端着碗的手停住了。魏风见了,以为他又像以前一样吃饭太急,噎住了,心疼的摇摇头,挪到魏霸身后,伸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一边拍一边说道:

    “你慢点吃,不要急。身体刚好,不要太劳累了。”

    魏霸心中一暖,放下碗,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抬起头看着魏风笑道:“大哥……大兄,你看那些掾吏是真的没有人手,还是偷jiān耍滑,不肯卖力?”

    魏风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魏霸,随即又展颜笑道:“依我看,他们应该是真的没有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汉中现在不缺田地,就是缺人。汉中四县加起来不足两万户,其他的人都被曹贼掳走了。你这些天没看到有很多土地抛荒吗?”

    魏霸点了点头,他的确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沔阳是紧靠着郡治南郑的县,人口也不多,时近chūn播,凡是能下田劳动的人都开始忙碌了,但是除了县城周围的田地里有人,远一些的地方都闲着,和他前世印象中chūn耕的忙碌景象相去甚远。他一直很奇怪怎么会没人,现在听魏风解释,才知道汉中的人口少到了这种地步。

    见魏霸面露疑sè,魏风倒也没想太多。弟兄几个,只有他现在协助父亲魏延处事政事,原本魏霸也算是成年了,应该能帮上了一点忙,可是魏霸身体一直不好,魏延看着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就生气,一直没有让他参与进来。他对这些事了解得不多也是情有可原的。魏霸平时也懒得问这些事,今天突然问起来,虽然未必有什么用,可魏风还是很高兴,便多解释了两句。

    “汉中本来人口很多,一郡九县,近九万户,二十七八万口。张鲁割据汉中时,三辅凉州又来了不少人,一度接近十五万户,四十万口。不过后来汉中连年大战,曹贼败走的时候,又强制迁走了很多人,汉中的人口就急剧下降,以至于如今有田无人,根本无法供应大军。”

    魏霸听明白了汉中人口剧减的原因,刚有些释然,却又被魏风最后一句话吓了一跳。有大军要来,难道诸葛亮要准备北伐了?

    “丞相要北伐?”魏霸脱口而出。

    魏风面露惊sè,瞪了魏霸片刻,连忙问道:“谁说的?”

    “你说的啊。”魏霸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说汉中的粮食无法供应大军吗?”

    “我……”魏风松了一口气,掩饰道:“我是说父亲的大军,可没说是丞相要北伐啊。”

    魏霸眼珠一转,扑哧一声笑,瞥了魏风一眼:“你连撒谎都不会,父亲在汉中驻扎了这么久了,难道这几年一直饿肚子?你总不会说,父亲这几年驻扎在汉中,连军粮的问题都没解决吧?”

    魏风眼神一闪,忽然来了兴趣,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连连点头:“嗯,不错,你现在终于肯动脑子了,居然能这个机密都猜得出来。我就说嘛,你虽然身子弱,脑子却不笨,只是懒,不肯做事罢了。看来阿武说得对,你这次病好了,的确懂事多了。”

    魏霸心虚的笑笑,打断了魏风的话题:“你快说,是不是丞相要北伐了?”

    魏风脸上的笑容散去,愁云再起。“是的,丞相正在准备北伐,他很快就要移驻汉中。大军十余万,粮草如何全从巴蜀运来,消耗太大,所以要汉中尽可能的多积储一些粮食,减轻转运的负担。”

    “这倒是个办法,如果能在汉中本地解决粮食,的确可以解决不少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是杨仪太过可恶,一开口就是五成,还说什么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翻一番,多多益善。他只说汉中田多,却不说汉中人口太少,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烦。”

    杨仪?一听到这个名字,魏霸心中一激零。就是这货就是几年后害得魏家父子死无葬身之地的罪魁祸首,原来他们的矛盾从现在就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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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家有狼爸

    见魏霸沉默不语,魏风又恼怒的解释道:“杨仪这鲰生自以为是襄阳大姓,一直轻视我魏家是武人出身,对父亲多有微词。他现在是丞相府参军,负责粮草筹集的事宜,用军国大事的由头来故意刁难父亲。如果父亲不肯办,便是阻挠北伐大业,到时候丞相必然不喜。可是急切之间又哪能生产出那么多的粮食?父亲为了此事,这才生气……”

    听了魏风的一番话,魏霸这才稍微明白了一些,杨仪和魏延的矛盾已是由来已久。他们虽然都是荆襄人,可是杨家是襄阳大姓,底蕴深厚,魏家却只是义阳的一个小豪强,学问上一片空白,纯粹靠战功起家,两家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如果魏延认怂,那便也罢了,偏偏魏延又是个不服软的主,根本不把杨仪放在眼中,多次发生冲突,关系非常僵。刘备去世,诸葛亮当政之后,杨仪又做了丞相府参军。在前年诸葛亮南征汉中的战役中,他筹运粮草,立下了大功,如今正是丞相诸葛亮身边的红人。再加上北伐这个大旗,他给魏延出点难题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汉中现在只有四县,不到两万户,就算是老人孩子都上,也解决不了十多万大军的口粮问题。运粮当然是避免不了的,可是要从成都平原把粮食运到汉中来,那近千里的山路就是一个大问题,所以尽可能在汉中多解决一些就成了最佳方案,而这其中的额度就掌握在杨仪的手中,只要他笔一动,魏延再努力也没用,因为你肯定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换句话说,这件事的主动权全在杨仪的手中,不论魏延花多少心血,都无法完成任务。

    魏霸当然也不能,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变无为有。但是他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他学的就是农业机械,笃信工具的进步才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他更清楚工具上的一点改进可能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中国从古代起就以农立国,农业的发展一直是当政者必须放在心上的大事,农业机械的发展是重中之重,在这方面有很多骄人的成绩。可是抛开那些复杂的机械之外,最简单的工具如锹、锄头等工具却受制于冶炼技术,发展缓慢。一直到唐代中叶,随着炼钢术的成熟,农具由铸造改为锻造,锄头、铁铲、铁锹之类的工具才能做得又大又轻便,真正发挥出作用。汉代有铁制农具,但要么是非常小,根本不适用,像常用挖土的臿就只能以木为主体,只在顶部镶上一块铁刃,或者做得只有一个巴掌大,和锅铲差不多,否则就拿不动,要么就又大又沉,只能用畜力。汉代的犁都是双牛拉,就是因为犁太重,结构又不尽合理,破土不利。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铁锹肯定比木臿方便,两个巴掌大的铁锹肯定要比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铁锹效率更高,可是如果用铸造的铁锹,两个巴掌大的铁掌只有天生神力的能才能挥动一整天,普通人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反而不如镶了铁口的木臿实用。这几天魏霸在城外跑步,看到的农夫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用木臿翻田。他原本还觉得有些古风,不是后世那些上面穿着古服,下面却露出皮鞋的仿古货,现在听魏风抱怨,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改进的机会。

    除的不说,如果能将现在农夫手中的木臿改为后世用的铁锹,一个农夫至少能发挥出两个农夫的作用,别说提高五成,就算是翻一番,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谈。

    魏霸忽然发现自己学的专业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他笑了起来。

    魏风正在痛骂杨仪,忽然见魏霸发笑,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他打住了话头,不解的看着魏霸:“阿霸,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能帮父亲完成这个任务。”

    魏风的眉头皱得更紧,盯着魏霸看了半晌:“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魏霸咧嘴一笑,心情忽然大好。他拍拍魏风的肩膀:“快吃,吃完之后带我去找几个铁匠。”

    “铁匠?”魏风一头雾水,魏霸却卖起了关子,端起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魏风看了,笑着摇摇头:“阿霸,第一次看你这样吃饭,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魏霸掩饰的笑了两声,迅速将面前的饭菜扫空,这才一抹嘴,打了个饱嗝。魏风心中有事,见魏霸吃好了,也放下碗,拉着魏霸就走。魏武见了,连忙跟上,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

    魏霸跟着魏风出了县寺门,来到铁作,魏风找来一个面sè黝黑的老师傅,一指魏霸:“你听他的,他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没有?”

    那老师傅一咧嘴,露出所剩不多的黄牙,满脸刀刻般的皱纹挤得更密了。他哈着腰,恭敬的对魏风说道:“诺,少将军,老朽一定用心。”

    魏霸有些不习惯,他虽然不是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红花少年,可是尊老爱幼的习惯还是有的。他笑笑,有些生疏的拱了拱手:“老师傅,我想请你帮我打造一件东西,还请老师傅相助。”

    老师傅一看魏霸给他行礼,吓了一跳,也不问地上脏不脏,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反而把魏霸吓了一跳。魏风眉毛一挑,有些不悦:“阿霸,他就是个官奴,你对他这么客气,他受不起的。”

    魏霸有些尴尬,这才恍惚明白这年头工匠是贱业,不是后世的工人阶级,更何况他们是连人身zì yóu都没有的官奴。他咳嗽了一声,没有再在礼节上多做文章,把自己的意图简明扼要的对老人说了一遍。

    老人先是神情恭敬,却有些无动于衷,近乎呆滞,后来听魏霸说到生铁熟铁混炼的炼钢之术,眉眼开始生动起来,竟有些迫不及待,看向魏霸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

    其实魏霸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他讲了一些灌钢法。灌刚法大概发明于汉末晋初,南北朝时已经普通用灌钢法打造农具,技术上也没什么难处,只是在眼下的反复折叠锻打法上做了些许改进而已。汉末最jīng良的武器都是用多次折叠锻打法,将生铁中的杂质去除变成熟铁,再淬火以增加刃部的硬度,达到整体柔韧而刃部锋利的效果。只是这样的方法很费工时,只用于打造兵器,还没有用于打造农具的。灌钢法的特点就是用加入熟铁来改善生铁的铁质,制成所谓的宿铁,减少工时,提高效率。

    老师傅打了一辈子铁,很容易就领悟到了其中的jīng髓。魏霸随时又给他画了一张图,老师傅拿着图纸,喜滋滋的走了。魏风却皱起了眉头,把魏霸拉到一边:“阿霸,你做的这物件,是不是要用很多铁?大战在即,铁很紧张的,用得太多,那可不成。”

    魏霸笑嘻嘻的说道:“你着什么急,快则明天早上,迟则明天晚上,你就可以看到东西,到时候不就知道要用多少铁了?”

    魏风瞪了魏霸半晌,无奈的笑道:“臭德xìng,跟我还保密。那好,我不问了,到时候再看,如果做得好,那当然不用说,我去告诉父亲,让他赏你。如果做得不好,嘿嘿,我也告诉父亲,看他不揍得你屁股开花。”

    魏霸翻了个白眼,魏武白天的时候说老爹魏延会揍得他屁股开花,现在老哥魏风又这么说,莫非他以前的屁股经常开花?这个老爹可有些暴力啊,怪不得他一看他,心里就发毛,原来这种害怕已经侵害骨髓,成了本能。

    唉,我怎么摊上一个狼爸啊。

    ……

    第二天早上起来,魏霸用无比的毅力从热乎乎、软绵绵的床上爬起来,再一次开始自虐式的晨练。自从开始锻炼身体,他的睡眠变得非常好,基本上是一沾枕头就着,失眠之类的小资毛病彻底不见了,当然早上起床也变得更加艰难了,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

    当魏霸和魏武从山上跑了一圈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因为心里有事,魏霸没有再在山上多作停留,径直回城,一进门,就看到魏风正举着一柄刚打造好的铁锹在笑,笑得满脸chūn风。那个老师傅躬着腰,站在他的面前,满脸骄傲和对赏钱的期盼。

    见魏霸进来,魏风连连招手:“快来快来,看,按你的法子刚刚打造好的铁臿。”

    魏霸走过去,接过来掂了掂,觉得还是有些重,看来这老师傅第一次打,手艺还不是很熟练,有些地方还是太厚了。

    “太重了。”魏霸眉头轻皱,“老师傅,还能再打得轻一些吗?”

    “没问题,没问题。”老师傅咧着没牙的嘴,连连点头:“这是第一把,老朽还不太熟练,估摸着再打的时候还能再减不少。嗯,多了不敢说,再减两三成总是可以的。”

    魏霸转过头对魏风说道:“兄长,你看……能用吗?”

    魏风以为魏霸在逗他开心,也不计较,朗声笑道:“臭小子,心眼还挺小。没问题,别说再减两三成,就算是现在这样,问题也不大。嗯,我想先打一百把出来,让人试试,看看是否实用,如果确实好用,就再多打一些,多少有些帮助。”

    魏霸笑而不语。多少有些帮助?你可不知道,这东西虽然小,技术也不复杂,却可能是一个划时代的开始。

    至少,是我在这个时代的一个开始。————

    定时更新总出错,昨天设定好的第三更,愣是没发出。汗!今天补上。请推荐!求收藏!求各种支持!

第005章 贱业

    魏霸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是一个“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代,是一个信奉“科学是第一生产力”的时代,只不过在那个时代,研究生像条狗,大学生满街走,他一个普通大学的本科生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才找不到工作。就算有了机会,没有爹可拼的他也没什么竞争力,同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肉,他连汤都喝不着。

    现在不一样了,要论专业技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能工巧匠也未必能和他相提并论,要论爹,魏延这个爹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长久,至少目前来看还是跺跺脚都能让地面抖三抖的狠角sè。

    形势似乎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如果老爹魏延的命能再长一点,那就更好了。

    魏霸把铁锹的事扔在一边——不用试他都知道,这东西肯定比木臿好用——开始考虑怎么避免魏家被灭门的惨事。技术上的事看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捅破了那层纸之后,需要的就是耐心和细心,而人的事看起来简单,其实非常复杂,没有捷径可走,更多的是靠天赋。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什么优势,老爹魏延和杨仪势成水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单凭他的力量能不能挽回,实在是个大问题。

    如果现在我去对老爹说,你要注意杨仪和马岱,小心他们捅你刀子,他会不会说我是疯了?

    十有仈jiǔ会。

    魏霸有些挠头。

    ……

    魏霸回到自己的房中,这是一间并不宽大的房间,摆了一张大床,是他和魏武合用的。魏延治军很严,对几个儿子期望值也很高,一直不肯给他们配备侍女什么的,明知道魏霸身体不好,这次到沔阳来巡视还一定要把他带着,就是让他们熟悉汉中的地理,为将来带兵打下基础。只是魏霸一到沔阳就病得五迷三道,魏延这才把他扔在一边,让魏武照顾他,只带着长子魏风到处忙碌。

    来了这么多天,魏霸第一次有空好好的整理一下房间。他找了半天,除了一些rì用品之后,没有找到一件有字的东西,倒是床边有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两副jīng致的铠甲,大的一副是他的,小的那一副是魏武的。

    看着那副铠甲,魏霸一时兴起,把正在院子里练刀的魏武叫了进来。“阿武,来帮我穿一下战甲。”

    魏武走进来,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嘴一撇,嘴角几乎到耳根了。“阿兄,还是别试了吧,你虽然这两天身体好了些,可是一穿上战甲连走路都走不了,用不了一会儿,还得让我帮你脱下来。我正练刀呢,没时间陪你玩。”

    魏霸恼羞成怒:“我今天还非要穿一下,坚持不脱。”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就是累了,宁愿躺在这儿休息,也不会在你练完刀之前叫你。”

    魏武见他坚持,只好耸了耸肩:“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别怪我不帮你。爹让我每天砍一千刀,我这才砍了三百多刀呢。”

    “别废话,快帮我穿上。”魏霸有些兴奋难抑:“可惜没有镜子,要不然也好看看我自己的英姿。”

    “镜子?什么是镜子?”魏武一只手轻松的取下铠甲,往魏霸肩上一搁,魏霸顿时觉得肩头一沉。魏武却没注意到,只是好奇的说道:“阿兄,我发现你这两天有些怪怪的,不仅有了学问,怪话还特别多,镜子是什么东西,你昨天说的追尾又是什么意思?”

    魏霸腿一软,扑通一声,连人带甲坐在地上。他一直把魏武当成一个孩子,在他面前jǐng惕xìng不是很高,不像在魏延、魏风面前那么谨慎,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粗心大叶,却还是发现了不少问题。

    “阿兄,你怎么了?”魏武连忙把魏霸拉起来,顾不上再问什么是镜子,伸手就要把甲拿开。魏霸伸手摁住他:“别,我能挺得住。”

    魏武看着魏霸有些泛红的脸,有些拿不准的问道:“你确定?”

    一句“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台词涌到嘴边,魏霸又把他咽了回去,咬牙切齿的回答了三个字:“我确定。”

    魏武眨眨眼睛,见魏霸虽然有些脸红,却还算是撑得住,这才小心翼翼的帮他把甲穿好。最后拿下头盔,试探的问道:“这……还要不要?”

    魏霸穿上了这身玄铠,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大概的估一下,这身玄铠至少在十五公斤以上。虽说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至于走不了路,可是要整天穿着这个走路,还要拿刀和敌人互砍,没点体力的确不行。对他这个病秧子来说,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负担。

    魏霸定了定神,站稳了脚步,伸手接过魏武手中的头盔,小心的往头上一戴,脖子顿时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让魏霸非常担心自己的那瘦弱的颈椎能不能撑得住。他系好颌下的扣带,冲魏武挤了挤眼睛,曲起手臂,摆出一副健美先生的姿势:“阿武,怎么样,威风不?”

    魏武很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用力的点点头:“威风,当然威风,这甲是阿爹特地为我们打造的,当然威风。”

    “去你的。”魏霸忍俊不禁的推了魏武一把:“行了,你练刀去,我自己习惯一下。感觉还真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架子上拿下一米多长的环刀,往腰间一插,一扭身,摆了个拔刀的姿势,瞪起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杀气。

    魏武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他:“阿兄,你小心点,别摔倒了。”

    一句话,顿时把魏霸打回原形。他很无语的挥挥手:“走你,练刀去,练刀去。”

    “唉。”魏武应了一声,回院子里练刀去了。魏霸自己穿着十几公斤重的盔甲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步,又练了几下拔刀,摆了几个自以为威风的造型,两条腿便有些酸,暗自感慨这武将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本想坐下休息一下,又怕被魏武笑话,挪到门边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见魏武正全神贯注的练刀,这才悄悄的走到床边坐下,伸出舌头直喘气。

    一口气还没喘匀,一阵又沉又快的脚步声传了进来,魏霸眼前忽然一暗,定睛一看,老爹魏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拱手施礼。不料他身上穿着战甲,根本弯不下腰,只听得甲叶喀喀作响,憋得他满脸通红。

    魏延见他全身甲胄,却还想弯下腰行礼,一抹笑意从眼中一闪即没。他迈步走了进来,伸手敲了敲魏霸的肩甲:“好了,既然穿了战甲,和军礼就行了。军人的腰是弯不下去的。”

    魏霸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瞅了老爹一眼,陪着小意的问道:“阿爹,你……有事?”

    “嗯。”魏延应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中拿着的正是早上刚刚打造好的铁锹。魏霸一愣,心道魏风不是拿去给农夫试用了吗,怎么跑到老爹手上了,难道是觉得有用,夸我来了?

    魏延逼视着魏霸的眼睛问道:“这是你做的?”

    魏霸听口气不对,心中一紧,笑容顿收,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铁作里的老师傅作的。”

    “我知道。”魏延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魏霸的话。“是不是你教他怎么做的?”

    魏霸无奈的点了点头:“是的。”

    “你什么时候去学打铁了?”魏延脸sè一沉,厉声道:“你身体弱,不肯从军便也罢了,想去读书,我便让你去读书,可是你书没读好,倒学会了冶铁?是不是将来想做个铁匠,污我魏家的门楣?”

    魏霸一时有些茫然,半晌才明白老爹为什么如此愤怒。原来是以为他学打铁,自甘堕落,从事贱业去了。他干咳了一声,苦笑道:“阿爹,我没有去学冶铁啊。”

    “没有,那你怎么能打出这个铁臿,还能让铁作里的老匠师都赞不绝口?”

    “这……”魏霸很无语,他眼珠一转:“阿爹,你看我这身子骨,能抡得起铁锤吗?”

    魏延一愣,也有些诧异,他抚着胡须,脸sè缓和了些,却还是不肯放过。“那你是怎么知道冶铁的。”

    “我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哪部书?”

    “没名字,是一本残卷,我拿到不久,就全散了。”魏霸小心翼翼的看着老爹,生怕他再追问下去。

    “还有冶铁的书?”魏延也有些踌躇起来,他敲着那只崭新的铁臿,目光闪烁。魏霸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露出破绽,被人当成妖怪放火上烤了。魏延却没有注意他的神情,过了片刻,抬起头看着魏霸,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希冀。“那书上……有没有能打造兵器、甲胄的法子?”

    魏霸想了想,摇了摇头。虽然炼钢法肯定能用到打造武器上去,但是他毕竟对武器的xìng能要求不太清楚,技术就是这么回事,相似不等于相同,也许只是一点点参数的差别,做出来的产品就可能完全是两个样。

    见魏霸摇头,魏延有些失望,他自嘲的笑了一声:“也罢,虽说造不得神兵利器,能打出一个铁臿,多收个三五斗,也算是没白读书。行了,你身子弱,穿不得甲胄就不要穿了,免得身子刚好又吃了力。”

    说着,他向外就走,魏霸嚅了嚅嘴,鼓起勇气,赶上两步,拦在魏延面前,拱手说道:“阿爹,也许……我可以试试,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有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匠师,我也许能为阿爹打造出更锋利的武器来。”

    魏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略作思索,点了点头:“好。”——————第三更到,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支持!

第006章 女人是老虎

    得到了魏延的允许,魏霸除了每天早上继续自虐式的锻炼之外,其他的时间就钻到铁作里,和那些匠师混在一起。他虽然不是主修冶金专业,可对基本的理论还是清楚的,在那些打了一辈子铁的匠师的帮助下,他很快搞清楚了这个时代冶铁技术的现状,也清楚了自己该往哪方面努力。

    一蹴而就不太可能,但是只要找准了关键点,接下来需要的不过是一些具体周密的试验,再就是工艺定型,扩大生产的相关设施配套,对于曾经经历过现代企业生产的魏霸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以前他最痛恨的加班加点,现在也被他当成了一种磨练,不再那么无法忍受。

    当那口长刀在老匠师的铁锤下被敲得丁当作响的时候,魏霸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像是炉膛里的火,腰背也越来越直,像是那口渐渐成型的环刀。

    他自己沉浸在技术改造之中,没有注意到这些,可是再次来到铁作的魏风一下子发现了他的变化。

    “阿霸,jīng神不错啊。”魏风拍拍魏霸的肩膀:“父亲还担心你受不了呢,现在看来,你果然不一样了。唉,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能像个汉子了。”

    魏霸微微一笑,看看魏风:“你那铁……铁臿试得怎么样了?”

    魏风哈哈一笑,用力搂了搂魏霸的肩膀:“效果非常好,你知道吗,用这个铁臿翻地,效率是用木臿的三倍。父亲已经下令从南郑拨付铁料,准备再打两千把呢。”

    “两千把?”魏霸皱了皱眉:“既然好用,为什么不多打一些,每户一把?”

    魏风愣了一下,忍俊不禁的笑了:“傻小子,你懂什么。铁是多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全用来打造农具,当然要先用来打造武器了。唉,对了,你们进展如何,父亲还等着你的宝刀呢。”

    “快了。”魏霸努了努嘴:“迟则三天,快则两天,样品肯定能出来。”

    “那就好。”魏风两眼放光,盯着那口刀看了片刻,把魏霸拉到一边,悄悄的说道:“阿霸,帮父亲打完刀之后,能不能帮我也打一口?”

    魏霸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有你的,刀打出来,当然是所有人都有,怎么可能没你的。”

    “所有人都有?”魏风吃惊的看着魏霸:“你开什么玩笑?”

    魏霸无奈的苦笑。他明白了魏风的意思,魏风——以及老爹魏延都把这当成了炼神兵利器,天下独此一口,想不到他要做的却是工业化产品,不是一口两口,而是几千口,几万口。如果可能,那蜀国的兵人手一把,才叫好呢。

    “不跟你开玩笑,真的。”魏霸又顿了片刻,又正sè说道:“那个铁臿的事,如果可能,还是多打一点吧。武器当然重要,可是粮食更重要,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在汉中多产一石粮,就可以少从成都运三五石粮,还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就是多下点本钱,也是值得的。”

    魏风惊讶的看着魏霸,半晌才失笑道:“好小子,有长进啊,居然知道帮父亲分忧了。嗯,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他顿了顿,又苦笑道:“你这想法当然有道理,不过,又要打造武器,又要打造农具,这铁的用量必然很大,一时半会的哪来得及。两者相权,当然还是武器为先了。”

    “不然。”魏霸摇摇头,打断了魏风的话。“农具急着用,chūn耕在即,现在把铁臿打出来分到农夫手中,就可以多种一些地,秋天就能多收一些粮。而武器却不急在这一时,丞相还没到,拖上两三个月没问题。再说了,新式武器还没有成型,与其匆匆忙忙的打造,不如等我有了把握再做。”

    魏风眉心轻锁,看着侃侃而谈的魏霸,一声不吭,直到魏霸说完了,他才沉思半晌:“你说的有道理,我倒是没想到这里面的轻重缓急。这样吧,你跟我来,当面对父亲说去。”

    一听到老爹魏延,魏霸心里有些发憷,不过转念一想,要想改变魏家的命运,恐怕就跨不过老爹这道关,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三阻四了。

    “好,我去对父亲说。”魏霸下定决心,跟着魏风出了铁作。

    铁作和县寺相隔不远,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刚到县寺门口,魏霸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院子里似乎有噼噼啪啪的声音。他看了一眼魏风,正好魏风也扭头来看他,兄弟俩不约同而的加快了脚步。

    一进门,他们便吓了一跳,堂上,老爹魏延坐在案后,脸sè铁青。沔阳令跪在阶下,战栗不已,两个掾吏模样的人正在阶下受刑,其中一个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不过,让魏霸最吃惊的还不是这些受刑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堂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却是那天在阳平山遇到的白衣少女。看到魏霸进来,那少女瞥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冽。

    魏霸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紧张。他跟着魏风赶到堂上,向魏延行礼。魏延剑眉一挑,伸手一指旁边那个中年男子:“这位是平北校尉马岱马大人,奉丞相之命前来检查沔阳大营的筹备情况,你们还不上前行礼。”

    原来他就是马岱。魏霸一边想着,一边上前行礼。马岱温和的笑着,欠身还礼。目光在魏风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魏霸的脸上。

    魏霸心中一凛,又瞟了一眼那白衣少女,见她嘴角微微挑起,知道这姑娘余恨未消,今天大概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

    果不其然,马岱抚抚胡须,微笑道:“镇北将军,久闻你不仅用兵颇有韬略,教子更是有方。长子魏风成熟稳重,三子魏武有名将之资,最出sè的却是次子魏霸,弃武从文,满腹经纶,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魏延一头雾水,马岱夸他用兵有韬略,他自认为当之无愧,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夸魏风成熟稳重,魏武有名将之姿,虽然有些虚,却也不算太离谱,可是次子魏霸满腹经纶却是从何说起?他是识得几个字,可是离满腹经纶还是太远了些吧。马岱莫非是想讥笑我魏家没学问?

    “马校尉过奖了。”魏延淡淡敷衍了一声,眼神有些不善。

    “魏将军谦虚了。”马岱拱拱手,“想必是将军军务繁忙,不知道令郎的高论。说来也巧,前几天舍从女到平阳关扫墓她父亲,偶尔听到令郎点评我大汉的几位名将,颇有出人意料之语。”

    一听这话,魏延有些明白了,这肯定是魏霸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有什么地方得罪马家了。他严厉的瞪了魏霸一眼,沉声道:“黄口孺儿,哪里有什么高见,不过是些胡言乱语罢了。如果有得罪马校尉的地方,马校尉大人大量,就不必与他一个小儿较量了吧。”

    魏霸听了,不禁眉毛一挑,老爹虽然脾气臭,可是护短却是一等一的,这话看起来是说自己的儿子不懂事,让马岱不要放在心上,实际上却是在指责马岱以大欺少,有**份。果然够横,够霸气。

    马岱眼神一紧,似乎有些迟疑,他身后的少女却有些按捺不住,离席而起,向魏延欠身施礼。“魏将军,我当时听了令郎的高论,叹为观止。回去以后,久思不得其解,今天冒昧前来,敢向将军与令郎请教,解我疑惑。还请将军成全。”

    魏延眼光一扫,不悦之sè溢于言表。他哼了一声:“无妨,你说来听听,有何不解之处,本将军为你解惑便是。”

    “多谢将军。”少女躬身再拜,“将军娴于军事,想必对天下名将自有真知灼见。敢问将军,放眼天下,能入将军青眼的名将都有谁?本朝名将中,又当以谁为先?”

    魏延抚着颌下的短须,沉吟了片刻:“要说天下名将,先前有凉州三明,其后有皇甫嵩,都堪称名将。曹魏的五子良将,不过如是,不提也罢。至于本朝嘛,关侯、张侯,再有令尊,都可算得上名将,以谁为先,却是难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强为排名,恐怕不妥。不过,我个人的愚见,却是关侯要略胜一筹。”他打了个哈哈,摆摆手:“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不可当真,不可当真。”

    少女冷冷一笑:“将军,这的确只是将军的一家之言,甚至可以说,只是将军自己的看法。因为令郎似乎就有与将军不同的看法。将军看重的关侯,在令郎的眼里,其实不值一提。至于先父,更不过是丧家狗而已,焉敢厕身名将之列。”

    此话一出口,魏霸就暗自叹了一口气。老和尚说得好,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这马家的女人就更是不能惹,过了这么多天,终究还是打上门来讨公道了。这丫头不仅够狠,而且够yīn,她大概早就知道老爹魏延谁也不服,只佩服关羽,所以拿关羽来说事,顺便搭上了一个丧家狗这个真正的问题。老爹再护短,对这件事也不能大而化之。

    果然,不出魏霸所料,魏延一听这话,脸sè就变了。他一拍案几,厉声喝道:“竖子,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新书,求各种支持!

第007章 我们都是丧家狗

    魏霸再次赞了一声,老爹虽然不怎么疼自己,可是这护短的气场还真是强大,眼下只要他说一句“没这回事”,想必一切就嘎然而止了。当着马岱的面都能这么明面张胆的护短,而且护得理直气壮,面不改sè,果然非常人也。虽不姓李,胜似姓李。

    马岱的脸sè也有些不自然,面sè愠怒,却没有说话。白衣少女却微微一笑:“魏将军,他说这话的时候,不仅我和几个侍卫在场,你的三子魏武也在场。将军就算是不信我,难道还能不信自己的儿子?将军不妨现在就将魏武叫来问一问,看看我有没有说谎陷害令郎。”

    魏延有些尴尬,恼怒的瞪了魏霸一眼。他本来是想让魏霸不承认,直接糊弄过去,没想到这少女如此jīng明,干脆用魏武堵住了他的嘴。他就是让人去通知魏武也来不及了。

    “竖子,还不快说?”恼羞成怒的魏延轻喝一声,一掌拍得案上的笔墨鱼跃不止。

    魏霸看看那俏目含霜的少女,暗自赞了一声,敛容道:“父亲,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白衣少女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哼了一声。

    “你……”魏延脸都气红了。不管他是不是看得起马超,毕竟当着马超的家人评价他,还称之为丧家狗,这的确失礼之极。他就是想护短,也不能不给马岱一个交待。他越想越气,越看魏霸越不顺眼,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说不得现在就让人把他拉下去痛揍一顿。“无知小儿,胡言乱语,还不向马……校尉道歉?”

    向马校尉道歉,而不是向马姑娘道歉,这已经是魏延现在唯一还能帮魏霸争取的了。毕竟马岱比他年长,向马岱道歉总比向和比他还小一些的白衣少女道歉来得容易一些。魏霸很感激老爹的一片苦心,可是他却不想道歉。他知道,向马家的人道歉容易,可是老爹失了面子,回头还是免不了屁股开花。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落了口实,以后就再难挽回了。

    魏霸整理了一下思路,躬身施礼:“父亲,我没有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魏延一愣,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有些意外。以前的魏霸一看到他发火,两条腿就筛糠,话都说不周全了,不管什么罪名都认。今天不仅不认错,而且还理直气壮的反驳,算是破天荒第一次。魏延眼珠一转,面sè依然严厉,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那你说说你的道理。说得好,饶你一次,说得不好,看我如何收拾你。”

    “喏。”魏霸转身看向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马姑娘,那天我已经对你解释过了,丧家狗虽不是什么赞语,却也没什么贬义。孔夫子当得,令尊就当不得?”

    魏延冷眼看着魏霸,见他不仅没有心虚,反而咄咄逼人,还扛出了孔夫子作大旗,不禁暗自得意。虽然还绷着脸,眼中的怒气却不知不觉的化作喜sè。

    少女冷笑一声:“恕我才疏学浅,还真不知道这丧家狗的典故出自哪部经典,五经之中,皆不见只言片语,莫不是足下自撰的吧?”

    魏霸有些意外:“你都查过了?”

    少女嘴角一扯,眼神如刀,逼视着魏霸,语气很谦卑,其中的意思却依然如刀锋般咄咄逼人。“正是因为遍查不着,这才厚颜前来请教,敢问足下,这典故究竟出自何经何传。”

    魏霸笑了。他从看见少女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今天来者不善,肯定是做了准备之后才来兴师问罪的。现在一问,果不其然。如果他没有预先做好准备,今天肯定露怯了。

    魏霸摇摇头:“姑娘的眼光太狭隘了。天下学问,又岂是只在经传?”

    少女眼神一紧:“不在经传?”

    魏霸故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莫非扶风马家的学问,只在经传之间?”

    少女轻咬嘴唇,沉吟不语。扶风马家的学问究竟是不是只在经传之间,其实她也搞不清楚。她的父祖根本没什么学问,和魏家一样,都是纯正的武人,其实根本当不起扶风马家这个名声。不过她知道,魏延父子也没什么学问,他的次子魏霸体弱多病,弃文学武,不过也仅是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启蒙书而已,经传根本谈不上。而她这几年却是埋头苦读了不少书,虽然和大儒相去甚远,但应付魏霸应该没什么问题,至少她还是通读过五经的。

    那天听魏霸指责先父马超,她气愤之下出言指责,不料却碰到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典故,当时就有些心虚,回去之后花了几天时间翻阅经传,还是没找到这个典,这才觉得可能是上了魏霸的当,赶来兴师问罪,如果魏霸还坚持不肯道歉,她就要逼魏霸当面说出出处,等他理曲辞穷,再羞辱他一顿,讨个公道。不料魏霸却说这个典故不在经传之中,让她心里一下子又没底了。

    “那敢问足下,究竟出自哪部书?能否告知,也让妾身长长见识。”

    魏霸见少女不自然的弱了气势,以妾自称,虽然知道这只是一个谦称,并不代表什么,可是他的心里却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嗯,这姑娘长得不错,脾气也够味,如何能娶回来做个妾……矮油,对于我这样的相亲专业户来说,能有个这么漂亮有味的媳妇儿,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唉,对了,这个时代是可以纳妾的啊,嘿嘿嘿……

    魏霸沉浸在三妻四妾的白rì梦中,眼神不自然的变得有些猥琐,少女见了,心生不悦,却不好发作,只得咳嗽了一声,提高了声音:“敢请教。”

    “哦。”魏霸如梦初醒,连忙收敛了绮念,一本正经的说道:“姑娘读过史记吗?”

    “史记?哪部史记?”

    魏霸一愣,心道还有几种史记吗?他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太史公书,太史公司马迁著的史记。”

    白衣少女眉头一挑,眼神闪了闪,追问道:“是太史公书的哪一卷?”

    “孔子世家。”

    少女诧异的看了魏霸一眼,见他说得这么肯定,心知十有仈jiǔ是真的,不是他胡说八道,真是自己学问不足,露怯了。一想到此,她不免有些心慌,气势为之一挫,愣了片刻,又有些不甘的欠身施礼:“多谢指教,敢问太史公书中是如何说。”

    魏霸早有准备,清了清嗓子,朗声吟道:“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dú lì郭东门……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这段话当时是印在那本书的封面上的,也是魏霸仅有的几段能背诵的古文之一,今天有备无患,朗朗读来,颇有大儒的气势,不管怎么说,堂上的几个人是没看出什么破绽,就连一直坐在一旁倾听的沔阳令都捻着胡须,频频点头。

    少女沉思半晌,强笑道:“虽说有典,可是毕竟不是什么好字句。”

    魏延见魏霸侃侃而谈,看得神采飞扬,直到听少女如此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正sè道:“的确,这三个字眼可不怎么好听。小子,你还是应该向马校尉道个歉才是。”

    魏霸听出了老爹的意思,这已经不是道歉,而是炫耀了。不过他却没有顺坡下驴,而是摇了摇头:“父亲,不然。夫子适郑,断粮缺水,才被人形容成丧家之狗。可是夫子其志不坠,返鲁后潜心典籍,终成一代圣人。如今我等皆是离乡背井,正当知耻而后勇,以丧家之狗来激励自己,奋发图强,为汉家除残去秽,涤荡乾坤,所谓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才是正理,岂能着眼于字眼的好听与否?”

    “妙哉斯言。”沔阳令听得忘形,不由自主的高声赞了起来。他是个有学问的人,魏延虽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他此时赞同魏霸的看法并出言帮腔,魏延还是很高兴。魏延瞟了马岱一眼,眼中掩饰不住的得意:“马校尉,犬子虽然狂妄无知,可这几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不知道马校尉以为如何?”

    马岱苦笑,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他给少女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辩论了。魏霸看起来真是有学问的,你那点学问未必是人家对手,再争论下去不过自取其辱,还白白得罪了魏延。白衣少女有些委屈,却也无奈,只得低着头,施了一礼:“多谢指教。”退回席上,垂头不语。

    马岱向魏延拱拱手,强笑道:“令郎果然是学问jīng深,见识过人,将军教子有方,足为楷模,敢为将军贺。”

    魏延大笑,摆摆手,不以为然:“犬子体弱,不能征战,不过读几句书自娱,在扶风马家的后人面前,哪敢谈什么学问。马校尉不要取笑了。哈哈哈……马校尉,你统领西凉jīng骑,想必也会在汉中驻扎一段时间,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小儿女们学问上有什么难题,不妨互相切磋切磋。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被魏延明嘲暗讽外加调戏了一番,马岱尴尬不已,勉强坐了片刻,起身告辞而去。魏延更加得意,连起身送一下都免了,只是让魏霸将他们送出门,自己大模大样的安坐在堂上,冷笑一声:“扶风马家,不过如此。”——————求推荐,求收藏,让老庄在新书榜上更上一层楼。

第008章 魏延三策

    魏霸辩得白衣少女哑口无言,给老爹长了面子,却没能得意多久。魏延处理完了政务,把沔阳令和他刚刚被打得屁股开花的下属赶出去之后,脸sè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看关侯?”

    魏霸一看魏延那脸sè,就知道真正的问题来了。马家的事只是面子上的事,马超已经死了,马岱不过是个校尉,以老爹的脾气才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骂了也就骂了,还能怎么的。可是关羽的事却不是小事,他从魏武的嘴里知道,魏延对谁都不服,只佩服关羽,而且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大概只能归结于禀xìng相投。魏延和关羽有很多相似之处,骁勇善战,通晓兵略,读过一些书,却看不起读书人,特别是脾气,魏延和关羽一样自信,自信得近乎自负,几乎可以说是目中无人。这从他连曹魏的五子良将都不屑一顾便可见端倪,蜀汉的几个将军中,真正能入他眼的只有关羽一人。对当年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逼得曹cāo险些要迁都的事,他是心向往之。这些年镇守关中,他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像关羽那样领兵北伐,恢复中原。

    魏霸骂马超是丧家狗,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在魏延的眼里,马超就是一个丧家狗。可是魏霸对关羽不以为然,魏延不能接受,而且非常生气。

    马超女儿生气的时候像头母豹,气势逼人,可是在魏延这头真正的猛虎面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魏霸一看到魏延那张拉长的脸,心里就开始打鼓,小腿习惯xìng的战栗,比身上披了两件战甲还要抖得厉害。魏延斜睨着他,手指慢慢的捏放着,大有魏霸一旦应付不当,就上来掀翻在地,痛扁一顿的架势。

    如果魏霸还是以前那个孱弱的魏霸,如果魏霸没有在病床上深刻的反思过,决定从此要战胜自己,改变命运,现在他只怕被吓得胆点心惊,更别提坦然面对了。

    不过,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刚刚面折了马家,又给他增加了不少信心,他更希望借此机会来提醒老爹魏延,不要步关羽的后尘。徐大师说过,人可以有傲骨,但不可有傲气。骄傲的人通常都死得很惨,关羽如是,你如果不改,将来也是如此。

    魏霸稳住心神,缓缓的开了口。“父亲,我听说先主当年三顾诸葛丞相于隆中时,丞相曾经有一个三分天下的对策,父亲可知晓?”

    魏延眉头一皱,对魏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提起了刘备三顾茅庐的事有些不快。不过,见魏霸神sè镇定,语气从容,不像是玩笑,他也破天荒的没有斥责魏霸,顿了顿,才道:“当年偶尔曾听先主提及过,不过只言片语,所知有限。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父亲且莫先问我是从哪儿听来的。”魏霸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扯来扯去,说不定就会露馅不说,还会把主题扯偏。他直接打断了魏延的话,接着问道:“诸葛丞相的对策,其实是两个重点,一是跨有荆益,三分天下。一是两路出兵,恢复中原。”

    魏延眯起了眼睛,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魏霸。他刚才说的并不是虚话,他对这个对策的确是只知道一点皮毛,这还是刘备和法正谈论天下大势时提起的,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但是魏霸刚才说的这两点,的确可以概括所有的意思。

    “先主入益州,关侯留镇荆州,不仅担负着跨有荆益的重任,还担任着将来两路出兵的重任。可是关侯兵败麦城,自己身死不说,还将荆州拱手让给了东吴,跨有荆益成了一句空话,两路出兵也变得遥不可及。以现在的形势,蜀国要出兵,只能走汉中,比起由荆州出宛洛,不知道难了多少倍。关侯一败,几乎断送了我蜀汉的大半生机,像这样的人,还能称为之名将吗?”

    魏延轻哼一声:“你这是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并不是战无不胜才可称名将,有时候,战败的原因有很多,却并非为将者本能所够左右的。你既然读过太史公书,难道不知道霸王项羽说过,乃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魏霸有些意外,听老爹这口气,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难道关侯失荆州,走麦城,都不是他的过失,而是别人的责任?”

    “关侯之败,隐情颇多,一言两语很难说清。等回到南郑,有机会我再与你细说。”魏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不过,你能认识到丢失荆州对我军的不利,也算是有点见识。听你兄长说,你已经猜到丞相即将进驻汉中北伐,那你再说说,丞相将采取何种方略北伐。”

    魏霸也有些紧张,他是知道诸葛亮如何北伐,可是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发生,是预测,而不是对既成事实的评判。猜对了,那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如果猜错了,那就麻烦了,好容易在老爹心中建立起来的好印象就会轰然崩塌。

    “怎么了?敢说关侯,不敢说丞相?”魏延讥诮的笑了一声。

    魏霸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赌一赌。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又没出过汉中,应该还没有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以至于改变历史的走向。更何况诸葛亮那个人也不是普通人就能影响得了的。

    “以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陇西。”

    “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陇西

    ?”魏延失望的笑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就是你的见解?哈哈,真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得聪明了,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些小聪明罢了,当不得真。”

    魏霸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那父亲以为又当如何?”

    魏延看看他,想了片刻,笑道:“也罢,难得你有心军事,我就给你启启蒙,免得以后在外面丢人。”他坐在案后,后指在案上敲了两下,这才抬起头:“治军者,当知地理。你先说说看,对我汉中的地理知道多少。”

    魏霸摇摇头:“我只知道一点大概,具体的所知有限,还请父亲指教。”

    魏延也没指望他说什么,他起身从内室取出一卷帛图,摊在案上,招手让魏霸坐近些。魏霸探头一看,不免有些失望。这副地图非常简略,上面只画了几条线,标注了几个地名,不仅不能和后世的地图相比,就是和马王堆出土的那副汉代军事地图相比也要简陋了不少。

    “由汉中出兵取洛阳,有三个选择。”魏延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动作难得的轻柔,看得出来,他对这副地图非常珍惜。“其一,由汉中东下,沿沔水趋襄阳,直指宛洛。这条路最直接,也最近,是为上策。其二,越秦岭,直取关中,然后再沿渭水东下,再取洛阳。因为要翻越大山,这条路比较难,而且要先取关中,耗费时rì。可是关中地理险要,号称关河四塞,当年秦以关中而取天下。我军只要扼守潼关,让曹魏无路西进,则可坐取关中。相比于直取宛洛来说,用兵数量也较小,是比较稳妥的法子,可称之为中策。最后一条路,就是你说的出陇西。这条路最远,而且取陇西之后,再取关中,就要突破陇山,颇费周折。万一在陇西耽误了时间,魏军主力来援,则关中必然有一场恶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所以,你说的这条路,是三条路中最不合理的一条,你的策略,也是最下策。”

    魏延抬起头,看着魏霸冷笑不止。“三策之中,你取最下策,就以你这样的见识,还敢臧否关侯?”

    魏霸不以为然,他相信老爹的眼光不会错,这三策中的确以出陇西为下策,可是历史上诸葛亮的确就是出陇西,难道他看不出这三策的优劣?虽说诸葛亮不可能真如三国演义中一样能呼风唤雨,算无遗策,但诸葛亮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那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取上策、中策,而取下策,必然有他的道理,就算他如此选择是出于谨慎的天xìng,也必然会有让他不得不如此的原因,只是他现在不知道罢了。

    魏霸知道,要论科学技术,他在这个世上可以算是顶尖的,可是要论军事战略,他空有一肚子的历史故事,具体到某一件事,他却是一无所知,比如魏延刚才所说的汉中地理,他就一头雾水。

    他笑了笑:“父亲,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不过,这只是你的选择,诸葛丞相未必会这么想。”

    魏延再度冷笑。“丞相是北伐的主将,那当然不用怀疑。可是你爹我身为镇北将军,奉先主之命守汉中近十年,丞相要北伐,能不听听我的意见?就算他不全盘采用我的上策,用中策也是必然之事。以丞相的睿智,他会去取下策?你以为他是你啊。”

    魏霸摸了摸鼻子,笑得越发谦虚。现在要想说服老爹那是千难万难,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可能占上风,徒惹老爹不爽而已。不过好在判断对错的标准不是看谁说得有理,而是看最后的事实如何。既然老爹这么有把握,那么让他在事实面前碰个壁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父亲,反正丞相很快就要来汉中了,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丞相究竟采取何种方略。”

    “这是自然。”魏延想到丞相北伐,自己即将得到大用,心情也轻松起来。他得意的笑了一声,抚着颌下的短须,沉吟片刻:“你的见识虽然不佳,可是识文断字,倒是你兄长比不了的。既然你也心军事,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来处理一些文书事务,也好帮你兄长分担一些。”

    魏霸习惯xìng的应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随即一阵头皮发麻。自己动动嘴皮子还行,真要动手写,且不说能不能写出文言文的公文来,就是自己那一手东倒西歪的字也提不上台面啊。他抬起头,看着魏延,迎着老爹那鼓励的目光,想了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用力的点了点头。

    要想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总要学习毛笔字,总要学会读写文言公文,既然如此,何不从现在开始。万事开头难,现在遇到问题,还能向老爹和大哥学习学习,不至于丢人丢到外面去,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新书期,各种数据很重要,请各位书友大力支持。特别提醒:看书前要登录,注册一个帐号不要钱的,可是登录之后再从书面进去,才会算会员点击。会员点击也是数据的一部分,多一个会员点击,老庄就有可能在新书榜上再上一层楼。麻烦诸位了。

第009章 记账法与印刷术

    魏延带着三个儿子离开郡治南郑,来到沔阳,不仅仅是为了巡视各县,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为即将到来的诸葛丞相率领的大军准备宿营地。诸葛丞相这次要带十余万大军进驻汉中,大举北伐,没有一个足够大的地方扎营是不行的。沔阳位于沔水北岸,阳平山东麓,汉中平原的最西边,向北可以直通陈仓故道,进入关中,或者向西进入陇右,向南就是直通成都的金牛道,可谓是汉中西部的要害所在,在这里扎营实在是最合适不过。

    跟着老爹白天走行于山间平原,查看地形,听老爹讲解各种地形地势,如何安排jǐng戒、扎营,晚上再看着地图温习白天学到的那些知识点,恶补军事基础,魏霸接下来的rì子过得紧张而充实。关于毛笔字和公文的相关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老爹魏延和大哥魏风也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一手臭字除了熟练一些之外,比他好不了多少,公文更是写得简单直白,毫无文采可言。在对比从成都发来的公文后,连魏霸自己都觉得有些自惭形秽。看看人家写的公文,那才叫文言文嘛,魏家父子被人看作粗鄙无文的武夫,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魏霸不敢对老爹指手划脚,但是他可以提建议。在一次饭后父子几个闲谈时,魏霸委婉的提出要求。

    “阿爹,我想要点钱。”

    “要钱干什么?”魏延一手举着酒杯,一手翻看着账簿,剑眉微皱,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听到魏霸的话,他也没回头,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我想买些书来看。”

    “书?什么书?”

    “《孙子兵法》,还有《孝经》《chūn秋》什么的,如果有余,再买点《诗》之类的。”

    “《孙子兵法》《孝经》南郑就有,回去之后我就拿给你。”魏延哼了一声,重重的将账簿合上,顺手扔到地上,厉声喝道:“这都记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帐,拿过去,让他们重新誊写清楚再送来。”

    魏风连忙上前拾起账簿,面露苦笑。魏延扭过头,看着魏霸:“《chūn秋》读了可以知古今,有时间读读也不错,《诗经》有什么用,买来作甚?”

    “读《诗》可以增长见识,还能增加文采。夫子不是说嘛,言而无文,行而不远。”

    “狗屁!”魏延咄了一口:“写文章就是为了说事,光是写得漂亮有什么用?就像这些账簿,记清楚有哪些物事,还有多少库存,才是正理,如果不能,便是狗屁,纵使说出花来儿,又有什么用?”

    魏霸沉默。他知道老爹这是借题发挥,表示对杨仪的不屑。杨家是襄阳大族,写文章当然是没话说。从成都丞相府发来的公文中,有不少就是杨仪执笔的。杨仪大概是故意要羞辱魏家父子,经常在里面夹一些很偏僻的典故,搞得老爹很火大。

    “特别是我们为将的,能打胜仗才是立身之本,文章写得再好有什么用?你老子我还能读写公文,像有些人连字都不认识,还不一样带兵?”

    魏霸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老爹魏延,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说错话了。前两天看公文时,他看到了牂牁太守马忠立功的邸报,便问了一些马忠的情况,这才知道马忠识字有限,算是半文盲,而另一位眼下还没有成大名的禆将军王平则根本就是个文盲,所谓斗大的字识不到一箩筐。言下之意,魏家父子能自如的读写公文,已经算得上有学问了。

    比我差的,当然是不行,可是比我好的,也未必有用。这就是魏延此刻的心理。

    魏风用胳膊肘捅了捅魏霸,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最近用度紧张,买书又不急在一时,以后再说吧。”

    魏霸会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魏风手中的账簿:“这是什么?”

    魏风苦笑一声:“沔阳令刚刚送来的帐,记得繁复混杂,一时很难查清,着实让人头疼。”他瞥了一眼一脸怒容的老爹魏延,低声道:“丞相很快就要来了,杨仪肯定要来查帐,如果不能及时把账目搞清楚,届时免不了要被他折辱。”

    魏霸眼角一颤,接过账簿,翻开看了几页,顿时也觉得头大。这些账簿全是流水账,按照时间rì期,一笔笔的记下来,最后写个结果,这个结果对不对,只有天知道,要想查对,就必须把整本帐从头再算一遍,而且中间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就得从头再来。

    这些帐别说魏延看着不高兴,就连魏霸看着都有些晕。一想到沔阳令刚刚送到的那一厚摞账本,魏霸的太阳穴开始嘭嘭乱跳。要想在杨仪来之前把这些帐全部查清,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换句话说,这次铁定要被杨仪那个宿敌嘲笑了。

    难怪老爹心情不好。

    魏霸想了半晌,忽然说道:“这个账目很难查,我们可以重新设计一个表格,让他们重填,也许可以方便一些。”

    “表格?”魏风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魏霸。正在喝闷酒的魏延也瞟了魏霸一眼。魏霸笑了,拿起筷子,蘸着酒水在案上画了一个示意图,把记忆中的账簿的格式说了一遍。魏延听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魏风却有些担心的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是好,可是一时半会的,哪来这么多表格?我看你说的这些表格好像挺复杂的,要是让人一张张的去画,恐怕没人愿意这么干。”

    魏霸觉得有道理,如果要把这些账簿重新誊抄一遍,大概需要好几千页的账页,靠手工来画,是一个足以让人昏厥的任务。唉,要是有台复印机,哪怕是台油印机也好啊,只要刻一张版,就可以印出几千张。

    等等,油印机虽然没有,可是刻个版却不难啊。魏霸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了雕版印刷术。作为印刷术的初始阶段,雕版印刷术比起后来的活字印刷术比较原始,但是应用时间却特别的长,一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有好多东西要用雕版印刷术,比如印年画什么的,那还是套sè印呢。魏霸在古城扬州旅游时,曾经到雕版印刷博物馆参观过,出于一个技术人员的本能,他曾经了解过这个历史悠久的技术。

    “这个问题倒不大,我可以用两天时间准备一万页的表格,只是要各县重新誊写……”

    魏延抚着胡须想了片刻:“只要是个好主意,就不怕他们敢不从。我担心的是你这个法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遭人诟病,到时候反授人以柄。”

    魏霸笑笑,我这记账法就算不周全,比你这流水账也肯定会好上几倍吧。魏风经验更丰富些,他稍微考虑了一下,笑道:“父亲,这个很简单,我们可以把主簿李老先生和各曹的掾史请来商议一下,看看霸弟的这个记账法是不是适用。他们都是jīng于钱粮的老账房,相必能知是非。”

    魏延连连点头,挥手道:“阿风此言有理,你们速速去办,如果可行,那阿霸立刻去cāo持此事,需要什么,尽管说来便是。丞相就要来了,时间紧张,越早办妥越好。”

    魏延雷厉风行,立刻让人把随行的诸曹掾吏叫了来。这些人忙了一天,正在享受难得的休闲,有几位年纪大些的已经上了床休息,忽然被人叫了来,心情不爽,可是在魏延面前,他们又不敢露出什么不快,只能一脸沉默的站在堂上。

    魏延一看这帮人的脸sè就不舒服,yīn着脸。魏风见状,连忙上前打招呼,免得魏延一开口就把人得罪了。

    “诸位先生,这么晚请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与诸位商量。”魏风指着那堆账簿说道:“这是沔阳刚送来的账簿,想必诸位已经看过了。诸位都是多年理事的老人,不知道对此有何感想?”

    主簿程安是南郑大族,年近五十,是汉中太守府的掾史之首,桀骜如魏延也对他忌惮三分。听了魏霸这句话,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安,程安也很自然的抬起头,淡淡的看了魏风一眼:“我们是看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啊。莫非少将军从中看到了什么不妥之处?”

    “我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妥。账目繁杂,就算有什么不妥,恐怕一时也难发现。既然诸位老先生都觉得没问题,我当然不会怀疑。”魏风笑笑,“不过,丞相参军杨仪jīng于计算,我们看不出来,不代表他看不出来,程老先生,你说是不是?”

    程安花白的眉毛一颤,嘴角抽了抽,却没有说话。他懂了魏风的意思。作为汉中太守府的主簿,他曾经多次的代表魏延去向丞相府述职,杨仪的刁钻和jīng明让人印象深刻,虽说杨仪针对的是魏延,可是当面挨骂的毕竟还是他程安,一把年纪的人被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当面斥责,让他非常不舒服。可惜正如魏风所言,杨仪jīng于计算,只要账簿里有一点问题,他都能看得出来,这一点就算是人老成jīng的程安也不得不服。这一堆账本他都看过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可是不代表杨仪不会看不出问题。

    难道魏风是出于谨慎起见,要他们重查一遍?一想到这一点,程安的心就揪了起来。

第010章 咱们魏家有力量

    魏风等程安脸上的神sè缓和了些,这才笑道:“我也知道,这些帐本太多,要重新查一遍殊非易事,而且纵使再查,也难免会出错。”他转身指了指魏霸:“我们研究了一下,想出了一个新的办法,自觉可能有些用处,想请诸位先生来共同参详一下。”

    魏霸一边暗自佩服大哥魏风说话有水平,一边走上前,把刚刚画好的账页格式草图双手递给程安。看得出来,程安是这些人里面的领袖,他的意见很重要。

    程安接过草图,看了一下列出的几个项目,眉毛便是一颤,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不动声sè,顺手递给身边的人,捻着胡须沉吟不已。待那几个人都看过了,交回魏霸手中,他这才问道:“就是这个表?”

    “是的。”魏风将魏霸向前推了推:“这个表是我二弟魏霸想出来的,我和父亲看了,都觉得不错。当然了,对账目上的事,最终还要诸位先生定夺。二弟,你就把这个表怎么用和诸位先生解说一下。程先生jīng于账务,他的只言片语就能对你大有禆益,你可要用心的听。”

    魏霸连忙点头。程安听了,有些诧异。他们都知道魏延带在身边的三个儿子中,魏风、魏武都是要从军的,魏霸身体不好,弃武从文。不过在他们眼中,魏霸应该算是弃武不从文,他那点学问也就是比文盲好一点,将来也就是个记记账,做做贴身文书的角sè。如果之前就说魏霸搞了个新的记账法,程安大概会发笑,可是如今已经看过了表格样式,以多年的经验一眼便能够看出这个表格大有益处,这时得知这个表格是魏霸想出来的,程安非常意外。

    他眼珠一转,又暗自笑了一声。只怕这个表格是魏延想让魏霸出头,不知道在哪儿请高人搞出来的一个新的记账法,然后故意说成魏霸的发明吧。

    “请少将军指教。”程安貌似恭敬,实际倨傲的拱了拱手。

    “不敢。”魏霸客气的还礼,将草图摊在案上,详细的解释了一遍。他刚才已经和魏延、魏风讨论过,对这个表格的长短做了修订,现在讲起来更是头头是道。他的从容落在程安的眼里,更加坐实了这是魏延请人代劳,故意为魏霸涨脸的猜想。

    程安一边听魏霸讲解,一边暗自琢磨。魏霸要出头,这是拦不住的,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不给他一点下马威,让他知道我们这些人多年的经验不是白费的,将来我们这些人在太守府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程安给身边的金曹吏使了个眼sè,金曹吏会意,咳嗽了一声,开始提问题。魏霸早有准备,一一回答。他很谦虚,能解答的就解答,实在有问题的,就反过来向对方请教,看对方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果的确不错,他也不在乎改一改。

    他的态度让程安等人非常满意,感到了老姜们应有的尊严,又有魏延冷着脸坐在一旁,他们也不敢过分为难魏霸,非要让魏霸难堪。好在他们目的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既然目的达到,也就无须和魏霸纠缠太多。

    当然了,如果要重新誊写,那可是一个很繁重的任务,不在表格上做文章,不代表他们就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在对表格做了一些改进之后,程安这才咳嗽一声,开了口。“少将军,这个记账法是好,可惜太迟了。如果早几个月做出来,当时便用这办法来记账,自然是好的。可是现在账簿已经成型,再突然的改换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妥?丞相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汉中了,一个月,我们就是准备这些新式账簿也来不及啊。”

    魏霸沉吟片刻:“那程先生以为,如果把这些账簿打回各县重做,至少需要多长时间?”

    程安捻着胡须想了片刻:“准备账簿至少需要一个月,打回去重新做帐,应该也要半个月左右,再加上中途来回,我看要两个月才行。”

    魏霸点点头:“那程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不算准备帐簿的时间,一个月足够用了?”

    程安眉头轻轻一皱,脸sè一沉:“少将军,你有现成的账簿?”

    魏霸摇摇头,笑了。他知道程安心里不高兴,如果他已经有了现成的账簿,还要再找他们来请教,那就成了一句空话,纯属逗你玩。换了谁,心里都会不高兴。

    “不,现在还只有一张草图。”魏霸抖了抖手中的纸,“不过,我可以在两天内准备一万页,程先生以为够用吗?”

    “两天?一万页?”程安声音高了起来,他盯着魏霸看了半晌,失笑道:“少将军是在开玩笑吗?”

    “军国大事,岂能玩笑?”魏霸正sè道:“程先生如果不信,两天后我将新的帐页交给你看,如果和现在拟定的有什么出入,则程先生可以当我是玩笑。”

    程安眯起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魏霸,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如果少将军真能在两天内做到这些,我可以保证,一个月之内,肯定能让各县完成账目的重整。”

    “那就拜托程先生了。”魏霸真心诚意的躬身再拜,向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这件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于老爹和杨仪之间的意气之争来说,这却是一个大事。在杨仪最擅长的事情上让他哑口无言,这无疑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更重要的是,这将是他在诸葛丞相面前的第一次jīng彩亮相。

    程安等人半信半疑的走了。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的魏延这才问道:“你要怎么做,才能在两天之内拿出一万页的新表?”

    “我需要几个手艺jīng湛的石匠,需要大量的纸,还需要一个字写得好的人……”魏霸掰着指头,一一说来。他细细数了一下,这才发现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个东西,做起来却并不简单,需要的人和物还真不少。他有些担心的看着魏延:“阿爹,这些……要多长时间才能准备好?”

    “你现在才想起来这些?”魏延冷笑一声,又有些得意:“好在这些东西庄里都有。你写个单子,我立刻安排人先送回去,让他们做好准备,你明天一早起身,中午到庄里,应该就可以着手了。”

    “庄里?”魏霸暗自嘀咕了一句,没敢说出来。没想到魏家在汉中居然还有庄子?他想了想:“不了,我还是连夜赶回去吧,早一天做出来,早一天安心。”

    魏延沉吟片刻,满意的点点头:“也好。这里离南郑不过三十里,乘船顺水而下,明天早上就能到了。”他静静的看着魏霸,“小子,身体刚好,不要太累着。来rì方长,把身子骨练结实了,以后才能做更多的事。”

    “喏。”魏霸高兴的点头答应。

    魏延随即安排魏武带着几个部曲护送魏霸回南郑。与魏霸同行的还有那个铁作的老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就是他们三个在陪魏霸打造新式武器,魏延把他们从官奴中赎了出来。由官奴变成了私奴,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木然的接受了命运。然而对于魏霸来说,这个举动却意味深长。魏延让他搞好了新式账簿的事后,就在庄里的铁作用心钻研新式武器,暂时不用再到沔阳来了。换句话说,武器的开发现在已经成了魏家的私事,将来打造出来,也先要装备魏家的部曲,也就是魏家的私军。

    魏家有部曲。这是当年魏延跟随刘备入川时的老底子,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目前在汉中,也是以他的部曲为主,总数有三千多人。在这种乱世,对于一个武将来说,部曲的强大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他说话有多大分量。魏延能够以牙门将一跃成为汉中太守,坐镇汉中多年,这当然和刘备的信任有很大关系,但魏延自身有能力,有实力,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砝码。

    人数受限于随从人口,不可能无限制的扩张,要想更强大,更严格的训练,更锋利的武器,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选择,魏延要把魏霸的发明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也就顺理成章了。

    魏霸能理解老爹的心理,可是他同样更清楚,这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也是一个定时炸弹。以诸葛丞相的强势,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不在自己控制范围以内的武装力量存在,魏延以后的死,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以前魏霸偶尔读史,总是愤慨于那些游离于zhōng yāng政权之外的军阀跋扈骄横,恨不得把那些军阀全都杀掉,天下一统,可是当他现在成了军阀的一份子,他又有些茫然起来。难道魏家应该交出兵权?交出兵权,魏家就能长保太平?

    魏霸坐在船头,看着沔水在月光下潋潋的银波,沉思不语。魏武坐在一旁,抵抗不住睡意,已经趴在一旁睡着了,亮晶晶的哈喇子流到了船板上。

    “少将军,敦武奉命前来报到。”一个眼神jīng光湛然的年轻人躬身走过来躬身施礼,打断了魏霸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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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非常不靠谱

    魏霸一惊,刚要习惯xìng的起身还礼,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同,不需要起来还礼,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敦武是魏家部曲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武技jīng湛,特别是jīng通侦察刺杀。从孩童起,就接受各种训练,不到二十岁,已经是斥候中的jīng英,曾经多次执行任务都圆满完成。安排他来负责保护魏霸,大概是魏霸有生以来得到的最好的一个礼物。

    “jǐng戒已经安排好了。”敦武低着头,看着魏霸的脚尖,轻声提醒道:“不过,为了安全计,还是请少将军到船舱中去吧。”

    魏霸虽然留恋月sè,可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答应了。他站起身,敦武刚要去抱已经睡熟的魏武,魏霸摇摇手:“我自己来吧,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喏。”敦武也不坚持,退后一步,魏霸弯腰抱起魏武,小心翼翼的进了舱,把魏武放到榻上,盖上了薄被。这才转身坐定,对敦武招了招手:“你也进来坐。”

    敦武进了舱,规规矩矩的坐在魏霸侧前方,双手抚膝,腰杆挺得笔直,头却微微的低着,神态恭敬而谦卑。

    “听说你多次出过任务?都去过哪些地方?”

    敦武诧异的看了魏霸一眼。

    魏霸有些意外,又笑道:“如果是军事秘密,你不说也没关系。”

    敦武连忙摇头道:“将军既然让我来保护少将军,我就没什么不能对少将军说的。我只是……有些意外,少将军对军旅中的事也感兴趣?”

    魏霸掩饰的笑了笑,看来原来的魏霸对军旅是反感到了极点,连部曲都知道这一点。“长夜漫漫,闲来无事,听着消消遣,长长见识也好。”

    敦武没有再问什么,开口便道:“去的最多的地方,一是东三郡,二是关中。”

    “东三郡?到那里干什么?”

    “打探孟达的动静,以防他有西进的动作。”

    魏霸前几天听魏延讲述汉中的地理时,就听说过东三郡和孟达的名字,只是当时魏延主要是在说地理,对孟达的情况没有作太多的介绍,他自己心里有鬼,又不敢多问,生怕露出破绽。现在问敦武就没这些心理压力了,当下直接问道:“孟达的实力很强吗?”

    敦武沉默了片刻:“比魏家强,他有部曲四五千家,都是当年的东州兵,这十几年一直在征战,实力不可小觑。不过他最近形势不好,又有申家兄弟牵制,西进的可能xìng并不大。”

    “形势怎么不好?”

    “他是个降将,以前之所以过得舒心,一是因为魏帝曹丕欣赏他,二是因为魏国的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和他相从过密,所以他在东三郡就是个土霸王。将军虽然一直想收复东三郡,朝廷却一直不允,就是忌惮孟达的实力强劲。不过好景不长,前年夏侯尚死了,去年曹丕又死了,他没有靠山,又和新任的抚军大将军司马懿不太亲近,哪里能有好rì子过。”

    魏霸听敦武讲解东三郡和孟达的情况,心里却开了锅。司马懿在宛城?不错,他虽然是抚军大将军,可是他还没有提得上嘴的战绩,所以敦武提起司马懿时有些不以为然,可是他却知道司马懿的狠辣,多智近乎妖的诸葛卧龙最后就是被这位司马冢虎给拖死的,别看三国演义上把诸葛亮说得神乎其神,司马懿连连中计,狼狈不堪,可是最后诸葛亮累死在五丈原,司马懿却奠定了晋朝代魏的根基,两人的能力即可见一斑。

    这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对手。

    他在宛城?魏霸开始怀疑起老爹三策中的上策究竟有多少可行xìng了。如果司马懿在宛城,他可是随时可以由武关道入长安的。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把司马懿当成对手,老爹讲他的三个对策时,提到了孟达,提到了夏侯懋,提到了张郃,偏偏没有提到司马懿,似乎在他的眼中司马懿根本毋须考虑。

    怎么是毋须考虑呢?不管司马懿在后世人眼中的印象如何坏,他的才能却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诸葛亮活活累死。

    难道诸葛亮之所以要先取陇西,就是为了避开他生命中的这个宿敌?

    敦武见魏霸眉头紧锁,似乎在考虑什么重大的事情,很自然的闭上了嘴巴,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很久,魏霸才发现自己的出神,他尴尬的笑笑:“那长安的情况又如何?夏侯懋这人怎么样?”

    敦武笑了一声:“夏侯懋这个人很有趣。他最喜欢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养生,他招揽了许多道人方士,在府中炼丹,想要长生不老。因为炼丹要花很多钱,所以他还喜欢另外一件事:赚钱。他利用安西将军的身份做生意,关中的人哪能不给他让道,所以他赚了好多钱,也炼了很多丹,只是可惜,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登仙,反倒让他的公主夫人非常生气。”

    魏霸有些不解。敦武见了,连忙收起笑容解释道:“夏侯尚的夫人是曹丕的姊姊,清河公主。”

    “哦。”魏霸恍然大悟,他知道有这么一个清河公主,是曹昂的同胞姊妹,不过他却不知道清河公主嫁给了夏侯懋,而且也在长安。看来夏侯懋还真是得宠,连老婆都可以带到任上。

    “你去长安,通常走哪条路?”

    敦武咬了咬嘴唇,迟疑了片刻:“以前最常走的是褒斜谷,现在最常走的是子午谷。”

    魏霸心中一动,看来老爹筹划着由子午谷奔袭长安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可惜,这终究只是一场梦,诸葛丞相届时会泼他一头冷水。以老爹那目中无人的脾气,说不定还要因此和诸葛丞相叫个板,也许诸葛丞相最后要整死他,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因为到目前为止,诸葛丞相对老爹还是非常信任的。

    至少从表面看来是如此。

    “子午谷好走吗?”

    “好走与否,要看对什么人来说。”敦武似乎特意要帮魏霸理解这件事,放慢了语速。“如果是我军从南往北攻,则相对容易,因为我们主要是以擅长山地战的步卒为主。可是如果魏军要从北往南攻,那就麻烦多了,他们不习惯这种山路,而他们最强悍的骑兵上了栈道更是麻烦,经常有马匹受惊,从栈道上滚下去的。”

    “那子午谷究竟有多长,要走多少天?”

    “子午谷全长近八百余里,其中有六百六十里是山路,像我们斥候营轻装前行,快的四五天,慢的七八天。”

    “如果是成千上万的大军呢?”魏霸追问了一句。

    “大军比较困难,因为沿途的邸阁储备的粮食有限,大军必须自带粮食,不像我们可以在邸阁取食。”敦武曲指算了算:“以我们魏家部曲的实力,轻装前进,不带重型军械,只带一个月干粮,大概十天左右可以穿越子午谷。”

    魏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示意敦武等一等,好让他有个消化的时间。魏延治军很严,又体恤部下,所以将士用命,平时训练都很刻苦,他们的战斗素养和体能都远远好于普通士卒。以他们的能力,可以在背负一个月的干粮的情况下,用十天时间通过子午谷,换句话说,出了谷之后,他还有二十天的时间。二十天之内找不到补充粮食的地方,这趟奇袭就成了单程票,不用对方打,这些人也得饿死。

    如果考虑考虑返程,那他就只剩下十天时间。十天能搞定关中吗?

    魏霸当时听魏延说起子午谷计划时,还没有考虑这么多细节,只觉得风险不小,现在听敦武这么一说,他觉得这更离谱了。这哪是有风险啊,简直是九死一生,堪比袭击珍珠港的神风敢死队啊,去了就没想着要回来。

    这么不靠谱的事,老爹还以为是上策?别说诸葛丞相不可能同意,换了我也不可能同意啊。或者说,除了战争狂人,大概都不会同意这个战术。嗯,细细想来,大概也只有以后奇袭yīn平道的邓艾可能同意,因为他们都是疯子。

    魏霸想到紧张处,张大了嘴巴,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恢复了正常。他看着敦武:“如果让你去参加这个军事行动,你会愿意吗?”

    敦武不假思索:“如果是将军领军,我自然是在所不辞。”

    魏霸眨了眨眼睛,心道你这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手上,不能算是理智的行为,只能说老爹对你们的洗脑很成功,不能说明这个战术有道理。唉,老爹要险中求胜,偏偏诸葛丞相却是一个一生唯谨慎的人,他们之间的冲突看来不可避免,自己能不能充当这个缓冲,让他们不要闹得不可开交?

    “一个月的粮有多重?”魏霸一边为前途担忧,一边随口问道。

    “一月粮是一石八斗,大概一百三四十斤吧。再加上武器、盔甲的负重,每个人的负重应该在一百八到两百斤之间。”

    “噗!”魏霸一口水喷了出来,喷了敦武一头一脸。敦武很从容的抹了抹脸上的水,平静的看着魏霸:“少将军有什么疑问吗?”

    “一百八十斤?”魏霸跳了起来,“你们都是开山的大力士吗,背一百八十斤的东西还要每天赶七八十里山路?”

第012章 好大一个家

    敦武眨了眨眼睛:“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还是少将军以为属下是随口乱说?”

    “废话!你觉得呢?”如果不是相信敦武不会信口开河,魏霸一脚就想把敦武踹河里去。就算你们个个是chóng qìng棒棒军的jīng英,那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背着九十公斤重的东西每天走三四十公里吧。

    魏霸嗤之以鼻,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等等,别是度量衡的问题吧,好像汉代的斤没有五百克来着?

    “敦武,你说的这壶水有多重?”魏霸提起旁边的一只铜水壶问道。

    敦武接过去试了试:“估计在四斤上下。”

    魏霸一下子明白了,以他的感觉,这只水壶并不大,最多一公斤,也就是说两斤左右,敦武说是四斤,那一汉斤应该只有二百五十克,半市斤。可是即使这样,那也不可小觑啊。每个人背着近四五十公斤的东西还能每天赶几十公里的山路?至少在魏霸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还是觉得你们做不到。”魏霸连连摇头。

    敦武笑了笑:“能不能做到,多说无益。明天到了庄里,少将军随便选十个人,让他们给少将军演示一下,你就相信了。”

    魏霸连连点头:“要得,要得。”不亲眼看看,他的确不能相信敦武说的情况。

    一夜无话,魏霸在桨橹声中睡去,第二天阳光照进船舱的时候,船已经停在南郑魏家庄园的门口。魏武已经起床了,刚在船头练完了刀,jīng神抖擞,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热气腾腾。

    “阿兄,起来了?”

    “这么早?”魏霸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江面,伸了个懒腰。今天的功课好像要耽误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魏霸忽然jǐng觉,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如果这个口子一开,好容易才坚持了半个月的好习惯只怕又要付之东流。他随即决定,无论如何,不管有多重要的事,今天的任务也先要完成。

    “敦武,庄里有可以锻炼身体的地方吗?”

    敦武恭敬的答道:“有演武场,少将军需要什么器械都有。”

    魏霸有些不好意思,还器械呢,我能坚持跑步已经不简单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在敦武的带领下上了岸,直奔魏家庄园。

    魏家庄园不小,占地足有近百亩,外面还有一道一人高的围墙,外面还有一条河,简直就是一座城。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容纳三四千户人家的地方不就是一座城吗。

    进了庄门,魏霸看到了一条宽约五步,长约百步的大道,直通往一座气势与众不同的封闭小院,越过小院的院墙,可以看到一座两层小楼的檐角。他意识到了,这可能就是魏家的内宅,而旁边那一间间草屋则是附从部曲的家。他不禁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就是我的家了,这里有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宝。

    “怎么了,阿兄?我们先回家看看阿母,她这两天一定急坏了。”魏武有些急不可耐的拉着魏霸向前走去。他们还没有走到小院门口,里面就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嚷声,紧接着,几十个大不过七八岁,小不过三四岁的孩子从里面涌了出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叫道,有的奔过来拉着魏武的手,有的绕着魏霸又笑又跳,更多的则恭敬的站在一旁,一副小大人似的拱手行礼。

    “拜见少将军。”

    魏霸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这些都是魏家部曲的子弟,看他们一身长衫,应该是在院里读书,也许学不到什么高深的学问,但知文断字应该是没问题的。看来老爹魏延不仅对部下好,对附从他的部曲家人也不错。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对部曲的家人这么好,部曲又怎么可能那么忠心。

    魏霸不敢多说话,简单的打了招呼,进了小院,直上正堂。时间不长,一个中年陈姓管事来到堂上。魏霸开门见山的把要求说了一遍,那陈管事话也不说,点头应了,便转身去准备。魏霸转身跟着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魏武进了后堂,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飞快的进了门,脆生生的叫道:“邓家阿姨,邓家阿姨,阿霸和阿武兄长回来啦。”

    “知道了,知道了。”随着屋里的一声答应,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快步走了出来,一看到魏霸,脸上的笑容一僵,愣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魏霸。魏霸不明所以,也愣在那里。那妇人看了他半晌,这才怯生生的问道:“霸儿,是……你吗?”

    没等魏霸回答,魏武迎了上去,拉着妇人的手臂摇了摇,大笑道:“阿母,你这是怎么了,看到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也难怪,我可告诉你啊,兄长这几天变化可大了,天天起来跑步,锻炼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能被风吹跑的样子了,你认不来也是正常。”

    魏霸这才明白,这是自己的生母邓氏。之前他就转弯抹角的打听到,老爹魏延不仅打仗有一套,生娃更有一套,他娶了一个正妻,纳了四房妾,总共生了十一个儿子,九个女儿,未成年夭折的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魏风是正妻所生,他和魏武就是眼前的这个妇人所生,他原本还有一个小妹妹,不过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母”,魏霸有些不自然,上前行礼:“阿母,我回来了。”好在邓氏喜悦于他的改变,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拘谨,一边抹着泪,一边将他拉到堂上。“唉呀,霸儿,你可让阿母担心坏了,听说你在沔阳病了,阿母这心就一直提着……”

    听着母亲絮絮叼叼的说着她的担心,魏霸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妇人得知自己的独子死讯,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一想到此,他不禁黯然神伤,眼圈一红,潸然泪下。

    魏武见兄长和母亲伤心落泪,有些不解,他转过身去,和那几个围着他们转的弟弟妹妹玩耍起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了一会,从怀里扯出一块手绢,怯生生的走到魏霸面前,举起手中的小手绢,踮着脚去抹魏霸脸上的泪,轻声细语的说道:“兄长别哭了,阿爹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魏霸被小姑娘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收了泪,拿过手绢,一边擦一边道:“谢谢妹妹。”

    邓氏看着小姑娘,刚刚忍住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又涌了出来,她泣声道:“唉,我那苦命的女儿,要是没死,也该有兰儿这么大了。”

    “阿姨和兰儿的阿母是好朋友,兰儿和阿霸兄长、阿武兄长也是好朋友,兰儿也是阿姨的女儿。”兰儿细声细气的说着,又去抹邓氏的眼泪。邓氏破涕为笑,把兰儿搂在怀里,用力的亲了一下。

    魏霸这才知道这个小大人似的女孩儿是谁,她的母亲李氏命最苦,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只剩下兰儿这个一个姑娘,排行第九。老爹的几个妻妾中,李氏和母亲邓氏关系最亲近,一个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只有一个女儿,邓氏把兰儿当成自己的女儿,李氏也从他和魏武身上看到自己儿子的影子。

    魏霸虽然听魏武说过有哪些弟弟、妹妹,可是他名字和人对不起来,不敢多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群孩子,暗自记忆他们的长相和名字。看着这一大群孩子,再想到历史上几年后魏延一死,这些无辜的孩子可能都会被处死,或者被没为官奴婢,然后像那个打铁的老师傅一样麻木的过一辈子,不禁一阵阵心惊。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一定。魏霸暗自下定了决心,忽然站起身来,对母亲邓氏行了一礼:“母亲,我还有事要做,稍候再来陪母亲说话。”

    邓氏xìng格懦弱,不敢耽误正事,连忙说道:“既然有事,那你就赶紧去做吧,可别耽误了。对了,你要的事,有没有和夫人说过?”

    魏霸道:“我这正准备去说。”

    “哦,那你可小心些。”邓氏提醒道。

    魏霸点点头。他听魏武说过,魏风的生母,也就是老爹魏延的正妻姓张,是出自南阳张家的旁支,出身比魏家还要好一些,一向不怎么看得起邓氏、李氏这样寒门出身的女子。如果不是生了魏风之后,她接连生的几个孩子都没养活,大概老爹连纳妾的机会都没有。老爹魏延在外,这庄园里的事一向由她打理,要想动用那么多物资和人手,就算有老爹的同意,也必须经过她这一关。邓氏之所以提醒他,一方面是对张氏的惧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魏霸以前一直软弱无用,看到张氏就有些胆怯。现在他第一次要像个男人一样做点事,如果在张氏面前言语不周,惹得张氏生气,那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魏霸告别了母亲和弟弟妹妹,在魏武的陪同下来到后院,在那幢二层小楼下停了下来,一眼看到了那个陈管事。陈管事面sè尴尬,正在对一个面sè圆润的中年人解释着什么。看到魏霸进来,陈管事惭愧的低下了头:“少将军……”

    “少将军?”那中年管事稀疏的眉毛一耸,装出一副很诧异的样子问道:“阿风少主回来了?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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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恶奴

    魏霸眉头一皱,之前他就听说过魏家的大管事张平是夫人张氏的陪嫁家奴,后来顺理成章的当上了魏家的大管事,平时有些狗仗人势,没少欺负其他几个妾和她们生的孩子。老爹魏延一来忙于军务,没时间管这些杂事,二来在他的眼里,妾的确不能和正妻相提并论,欺负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不过分就行了。

    出于这个原因,魏家上上下下对这个大管事都有几分忌惮,连孔武有力,在老爹面前有时都敢撒撒娇的魏武看到他也只能忍气吞声。至于一向孱弱的魏霸,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今天的魏霸已经不是以前的魏霸,他忍不下这口气。套用某个邮差的话:谁家的佃户能这么欺负地主?

    魏霸不动声sè的走上前,佯作没听见张平那句颇有挑衅意味的话,轻声问陈管事道:“你刚才把话说清楚了没有?”

    见魏霸这副模样,张管事的头昂得更高了,即使魏霸比他高半个头,也能清晰的看到他颌下的肉圈。陈管事的头低得更低了,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按照他们的经验,魏霸就算有脾气,也只敢对陈管事发,是不可能对张管事呲牙的。

    陈管事低声道:“说了。”

    “你是怎么说的?再说一遍。”魏霸眉心微蹙。

    “喏。”陈管事不敢反驳,只得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魏霸静静的听完了,这才转身张管事:“刚才陈管事是这么说的吗?他有没有说谎?”

    张管事哼了一声,傲气十足的说道:“他没这个胆子。”

    魏霸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刚才已经听懂了他说的话?”

    “听懂了又如何?”张管事见魏霸声音虽然并不响亮,可是态度却没有往rì的恭敬,不免有些恼怒,提高了声音喝道:“你一回来就要这么多人手和物事,我岂能不问清楚再……”

    魏霸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报告了夫人没有?”

    张管事话还没说完,半中间被魏霸打断,一口气憋在心里,非常不舒服,圆润的脸庞都有些胀红了。他眼神一紧:“在得到你的解释之前,我怎么会用这点小事去打扰夫人?”

    “这么说,你还没有报告夫人?”

    “当然。”

    魏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的抬起头,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盯着张管事,一字一句的说道:“父亲让我连夜从沔阳赶回来处理的事,你认为是小事?”

    张管事一愣,情知刚才失言,被魏霸抓住了把柄,却不以为然,反倒被魏霸的态度激怒了。他冷哼一声,不予作答。

    “我知道,你是夫人陪嫁家奴,地位与一般家奴部曲不一样。不过,夫人现在是魏家的夫人,她的财产也就是魏家的财产,她的家奴,当然也就是魏家的家奴。你,是魏家的家奴,魏家的家奴,什么时候可以怀疑家主的决定了?”

    张管事哑口无言,愕然看着魏霸,被魏霸的突然袭击搞得手足无措,在他的记忆中,魏霸从来没有这么说话的时候,特别是进了这个院子。他想反驳,可是一时又找不到理由,嘴巴张了两次,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是魏家的庶子不假,可是庶子也是子,也是主人的一份子,你一个家奴看到主人,不但不行礼,还如此倨傲,是哪家的规矩?头抬这么高干什么?头抬得高,你就能由家奴变成主人?”

    魏霸越说声音越大,近乎声sè俱厉。“我要做的事关系到魏家的前途,关系到父亲的颜面,这才连夜赶回来,为的就是抢一点时间,你一个家奴生生耽误了我半个时辰。我想问一句,是谁给你的胆子?耽误了大事,误了魏家的前途,你又拿什么来负责?”

    “你……我……”张管事手足无措,张口结舌,胖乎乎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魏霸,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还敢用手指着我?”魏霸冷笑一声,突然出手,握住那根肥胖的手指,用力一拧,“喀吧”一声脆响,手指被拧断,转了个方向。张管事看着自己变了形的手指,眼睛瞪得溜圆,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不仅是他,就连魏武和陈管事也被魏霸暴戾的举动吓了一跳,瞪圆了双眼看着魏霸。

    “你敢……你敢……”张管事握着被拧断的手指,疼得满头是汗,却不肯退步,嘶声叫道:“你敢……唉哟……唉哟,我的手……”

    “闭嘴!”楼上珠帘一响,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瞥了张管事一眼,轻喝了一声。张管事一看到她,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眼神却楚楚可怜得像条哈巴狗,只是这眼神一转向魏霸,就立刻变得怨毒起来。

    “霸少主,夫人请你上来说话。”

    魏霸轻蔑的看了张管事一眼,缓步上了楼。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甩手进了屋,珠帘在她身后晃动,似乎在嘲笑魏霸的不自量力。魏霸没有进门,就站在晃动的珠帘外,拱手施礼:“魏霸见过夫人。”

    “为什么不进来说话?”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声音也有些飘忽。

    “父亲着我连夜赶回,是有急事,我不敢耽误,就不进去了,说完便走。”

    “什么事,这么急?”夫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烟火气,似乎对刚才下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关于账目的事。丞相大军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汉中,可是各县的账目还没有理清,父亲和我们兄弟一起拟了一个新式的记帐法,需要大量的新表,必须在两天内完成,然后下发给各县重新填写。”

    里面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重新响起时,带了些不甘。“既然是这么紧急的事,你立刻去处理吧。环儿,你去安排一下,阿霸要的物事、人手,不能有任何短缺。”

    “喏。”那锦衣少女应了一声,掀起珠帘走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却没听到魏霸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禁诧异的转过头,不悦的看着魏霸。

    魏霸无动于衷,拱着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屋里的夫人也发现了,她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怎么还不走,事情不是很急吗?”

    “敢告夫人。事情的确很急,不过已经被张管事耽误了半个时辰。”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说来也不怪张管事,我是一个庶子,向来又不管事,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只是担心,如果别人也和他一样想法,接下来我要指挥他们恐怕不太方便,所以……”

    魏霸拉长了声音,不再往下说了。里面的夫人哼了一声,明显有些怒气。“环儿,你去处理一下。”

    “喏。”锦衣少女愤怒的瞪了魏霸一眼,转身向楼下走去。魏霸躬身向屋里的夫人致谢,这才跟了上来。刚下楼,正看到锦衣少女厉声对张管事说道:“你对霸少主不敬,又耽误了重要的事情,自己去领二十杖。”

    张管事惊愕的看着锦衣少女,和她的目光一碰,立刻明白了,捂着手指,转身就要走。

    “等等。”魏霸开口叫住了他。

    张管事停住脚步,愤怒的目光如火,死死的盯着魏霸。

    魏霸耸耸肩,既然做了恶人,他就不怕这些愤怒的眼神,反正他们又不是什么知命境的大修行者,看一眼就会死人。他走到张管事面前,同情而又有些歉疚的说道:“我要圆满完成这个任务,就要立威,一般人不够分量,只好委屈张管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并非有意与张管事为难,希望张管事能够体谅。”

    张管事刚刚被他拧断了一根手指,疼得死去活来,哪里还相信他的话。不过魏霸一向软弱,难保刚才他是一时冲动,现在回过神来了,后悔也是很自然的。只是魏霸再后悔,张管事也没有原谅他的打算,只是增加了他报复愿望的强烈程度。

    “我怕手下人不知轻重,二十杖打坏了你。为了让你少受点罪,这二十杖,还是我来吧。”魏霸人畜无害的笑了笑,看看自己的脚尖,又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也知道的,我身体比较弱,没什么力气,想必不会太疼。”

    张管事哪有那么傻,不管有没有力气,这大杖在手,一杖下去也够人受的。要想少受罪,当然还是由自己的心腹用刑好,再说了,离开了魏霸的眼睛,是不是真用刑,又有谁知道。他才不想被魏霸打二十杖呢。是以一听到魏霸的话,他就张嘴要叫。

    锦衣少女眼神一紧,及时的制止了张管事。“就照霸少主说的办,来人,取杖来。”

    陈管事立刻去取来了木杖,双手递到魏霸的手中,用jǐng示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微微一笑,接杖在手,冲着张管事歪了歪头:“跟我来吧。”

    “去哪儿?”张管事求救的看了一眼锦衣少女,颤声道。

    “既然是要借你立威,当然要更多的人看到才有意义,要不你的疼岂不是白受了。”魏霸微微一笑:“我们去作坊。”——————求推荐,求收藏啊,新书期,数据是非常重要的,直接影响后面的推荐啊。

第014章 霸气的亮相

    魏家的作坊不小,种类也齐全,说是闭门为市也不夸张,一个两三千户、万余人的庄园,可不就是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仅是作坊里的工人就有三四百号人,不少人正在干活,突然被叫到广场上来,看到平时作威作福的张管事抱着一只手,疼得面sè惨白,瑟瑟发抖。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环儿冷着脸站在一旁,而平时走路都低着头的魏霸却反握着一根施刑用的木杖,悠然自得的迈着步,大家都有些茫然,觉得眼前的场景非常诡异。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魏霸这才停住了脚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奉父亲之命,连夜从沔阳赶回南郑,要处理一件要紧事。这件事干系重大,关系到我魏家的前途,也对诸位将来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张管事知事不明,耽误了我的时间,夫人震怒,要施以惩戒。请诸位来参观,便是要借张管事的事jǐng戒诸位,请诸位用心做事,尽力配合我,不要耽误大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夫人的意思,那便也说得过去了。张管事是夫人的陪嫁家奴,这个庄园里,只有家主魏延和夫人张氏才能处罚他,仅凭魏霸一个庶子肯定是不够格的。由魏霸来行刑,应该也是夫人的意思,魏霸一向软弱,由他来执刑,他肯定不敢下重手,正如魏霸所说,象征的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张管事也就是丢一些面子罢了。

    “诸位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工匠们稀稀拉拉的应道,他们对这个杀鸡儆猴式的表演没什么兴趣。谁都知道,张管事这只鸡不会有事,他们这些猴才是真正要提醒的对象。

    “听明白了就好,接下来,就请诸位看明白了。”魏霸对张管事笑了笑:“请张管事亮出尊臀吧。”

    张管事又羞又恼,可是锦衣少女寒着脸站在一旁不吭声,他也不敢违抗,只得老老实实的解下裤带,褪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他的手指疼得利害,一动就钻心的痛,好容易解下了裤子,他的额头已经又冒出了一层细汗。

    等张管事在席上趴好。魏霸这才慢腾腾的走过去,晃了晃手里的木杖,呲牙一笑:“张管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你来吧。”张管事咬牙切齿的应道,后面一句话很低,可是魏霸却听得清楚。“你等着,今天的一切,我会如数还给你的。”

    魏霸嘴一撇,不屑一顾。你就是个家奴,没有张氏的命令,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他二话不说,高高的举起木杖,照准张管事的大白屁股就抡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似乎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随之而来的便是张管事杀猪般的嚎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魏霸和猛地跳起来,捂着屁肥,像个蚂蚱似的乱蹦的张管事。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个想法:装得真像啊。

    张管事却一点这样的感觉也没有,他觉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几乎要失去知觉了。魏霸这哪里是施刑,这是往死里打啊。他怒视着魏霸,还没等他说话,魏霸脸一沉:“还敢抗刑,来人,给我摁住他。”

    “喏。”一旁的敦武和另一个侍卫应声冲了上去,不由分说,将张管事摁在地上,一个摁住他的肩,一个摁住了他的两条腿,他们都是jīng通擒拿之术的高手,对付张管事那简直和抓鸡没什么区别。不管张管事如何挣扎,再也难动分毫。

    魏霸赞了一声,上前抢起木杖继续施刑,他打得并不快,可是却非常用心,每一杖都打得实实在在。张管事开始还能挣扎着吼两嗓子,十杖过后,他的嗓子便嗓了,叫声也弱了。

    “……十八!十九!二十!”魏霸停住了手,将木杖交到魏武的手里,气喘吁吁的抬起袖子擦额头的汗。这打人也是个力量活啊。亏得这些天锻炼有些成果,要不然没等打完二十杖,自己先脱力了,那多没意思啊。

    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张管事,耸耸肩,转身去锦衣少女环儿说道:“施刑完毕,你把夫人的指示对他们说一遍吧。我时间紧张,不能再耽误了。”

    锦衣少女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移步上前,脆声道:“夫人有令,凡是霸少主需要的人手,都必须放下手中的事宜,一切听他指挥,凡是霸少主需要的东西,一切优先供应。有违反者,张管事便是前鉴。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看着张管事那已经染满了血的尊臀,噤若寒蝉,哪里还敢有反抗的勇气,听了锦衣少女这句话立刻答应,声音大得吓人,好像声音不大,下一个挨打的就是他们似的。

    锦衣少女转头看着魏霸:“霸少主,你现在满意了?”

    “满意。”魏霸微微一笑。

    “那好,希望你能如期完成家主交待的任务,否则,家主怪罪下来,可没有人能替你遮掩。”锦衣少女说完,伸出纤纤玉指,在人群中指了两下:“你们把张管事抬到药房去。”

    两个汉子连忙出列,取来一个担架,小心的抬起不知死活的张管事,匆匆的走了。锦衣少女随即去向夫人汇报,只留下魏霸等人。

    魏霸也无所谓,他对陈管事说道:“现在你可以去选人了,选手艺最好的。选好之后,带来见我。”

    陈管事刚刚见识了魏霸的手段,还没回过神来,听了魏霸的吩咐,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上前叫了几个人的名字,这才挥挥手:“其他人都散了吧。”

    众人唯唯诺诺的应了,纷纷散去,谁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虽然他们都以为这是夫人的命令,可是作为夫人亲信的张管事能被打成这样,他们就更不在话下了,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受罚的。

    魏霸回到堂上,看着那几个胆战心惊的工匠,和颜悦sè的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最主要是两件事,一是雕石版,二是准备印刷用的工具用品,特别是纸张。之所以用石版而不是用木版,是因为汉代还没有木版,在木板上雕刻没有现成的人手,而石匠则是现成的,汉代画像砖雕、石雕都很流行,手艺jīng湛,雕刻几块字数不多的石版自然是手到擒来。最让他担心的是纸,印刷用的纸与书写的纸有一定的区别,如果太jīng疏,一接触到墨就会洇成一团,根本无法印刷。

    好在这个问题也很容易就解决了,那些石匠中有jīng通拓碑的,他拿来拓碑用的皮纸,魏霸一看就知道能用,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排好了工匠们分头去准备,又在陈管事的带领下去查看了用来加工的场地和人手,以及准备的相应物资,魏霸满意的对陈管事说道:“你安排得很妥当,就这样做,所有人都在此待命,石版一出来,就立刻开始翻印。告诉他们,要加班,通知东厨,给他们准备夜餐,伙食好一点,杀头猪,让大家吃得好一点,才有jīng神做事。另外,安排在下半夜的人,让他们提前休息,到时候可不能犯困。”

    陈管事笑道:“少主你就放心吧,有张管事受刑在前,再有夫人的严命,没人敢偷懒的。”

    魏霸哈哈一笑,转身出去了。该安排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上午也过去了一半,他的晨练还没有开始呢,再不抓紧,就得拖到下午了。如果不是有了对前世的深刻反省,他也许会很自然的决定下午再补,可是他现在知道,拖延症其实是一个非常顽抗、无孔不入的坏习惯,很多伟大的计划都毁在这个习惯上,如果不能时时提醒自己,前面所有的辛苦就会白废。

    “敦武,我们去演武场。”

    “喏。”敦武大步在前面领路,魏霸紧紧的在后面跟着。出了小院,向西行了百步左右,来到一个宽阔平整的空地上。空地长宽约百步,和后世的四百米跑道很相似,旁边摆满了兵器架,上面插着整齐的矛戟弓箭等各式长短兵器。上百个士卒正在北端列阵,穿着整齐的甲胄,一板一眼演练阵型,南端有百余士卒正在捉对厮杀,练习个人武技。一个个光着膀子,结实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洋溢着阳刚气息。

    “少将军,你挑十个人。”敦武淡淡的说道,指了指场上的人:“少主随便指,不用太刻意。”

    “随便?”魏霸有些诧异,那些正在练习个人武技的一看就是jīng锐,完成敦武说的标准也许有点可能,可那些正在练阵形的显然是新丁,他们也能做到?

    “能进入这个演武场习武的,都能满足要求。少主不相信,可以随便选几个试试。”

    魏霸将信将疑,随手点了十个人。敦武走到那个正在指挥cāo练的中年队率面前,低语了几句,那队率吼了几声,魏霸点中的人便纷纷出列。他们就在魏霸的面前穿戴起来,除了武器盔甲之外,每个人又背上一大袋子米,足足有两石,大概有三四十公斤,敦武的一声令下,他们开始快步前进。

第015章 魏家武卒

    士卒们开始绕着演武场急行军的时候,魏霸也开始了每天的晨练。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他空着手跑了三圈就开始大喘气,七八圈就开始脚步沉重,拼了老命,总算跑完了十二圈,已经累得像条死狗了。而那些全副武装,还扛着一大袋子米的士卒却还是步履轻松,眼神坚定,甚至……跑得比开始还快一些。

    魏霸大受打击,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魏武一溜小跑的跑了过来,双手递过来一大碗水:“阿兄,快喝了,阿母特地给你准备的,冷热刚刚好。”

    魏霸接过漆碗,水温不冷不热,果然刚刚好。他扭头看看远处拉着兰儿小丫头的阿母,举了举手中的碗,咕咚咕咚喝得jīng光,将碗还给魏武,气喘吁吁的说道:“阿武,扶我到一边去,跟这些属驴的一比,我太丢人了。”

    魏武笑了,一手拿着碗,一手扶起魏霸:“你怎么能跟他们比,他们从小就这么练,你才练了几天。能跑这么远,已经算是不容易啦。”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魏霸佯怒,半靠在魏武的肩上,走到场边的小屋里坐下。邓氏和小丫头兰儿走了过来,看着汗流浃背的魏霸,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却不怎么说话,见魏霸除了气息粗一些之外,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心的走了。

    “阿武,你以后也要这么练?”魏霸看着演武场上还在奔跑的士卒,有些心虚的问道。

    “当然,大兄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如果你不是体弱多病,也要这么练。我以后当然也会一样。就算是阿爹,闲暇有空的时候,也要每天锻炼的。”魏武理所当然的说道:“为将的平时不苦练身体武技,到了战场上哪里还有立功的机会。”

    “可是……也没必要这么大的负重吧?”

    “这个负重大吗?”魏武很诧异,眨眨眼睛道:“我们都习惯了,大家都是这么练的。”他想了想,又道:“我记得阿爹说过,这好像是一个很古老的练兵方法,是名将吴起传下来的。”

    “吴起?”魏霸一听这个名字,没有再吭声。吴起是战国时代最杰出的名将之一,在后世兵家的眼中和孙子齐名,不过名声不太好,下场也不好,到了以道德取人的后世,吴起就慢慢的湮没了。现在离战国时代还不算太远,有他的兵书传下来也是有可能的。一想到有可能看到已经失传的吴起兵法,魏霸有些见猎心喜。“这兵法在哪儿,能看到吗?”

    “在阿爹的书房,你要想看,当然可以。”

    “那好,趁着现在还有点空闲,我们去看看。”魏霸来了jīng神,站起身来,扯了扯魏武。魏武却皱了皱眉:“现在就去啊?能不能等一会儿?”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一提到书就浑身脑仁疼。”魏霸洞若观火,知道魏武练武不怕苦,可是看到书就两眼发呆,甚至是深恶痛绝。他用力拽起魏武:“我可告诉你,要想成为名将,光有一身好武艺是不够的,那充其量也只是个斗将。你不是敬佩关侯吗?关侯还要读chūn秋呢,你怎么不读书?”

    魏武无奈,苦着脸被魏霸拉着走,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埋怨道:“以前你不也是不肯去,现在倒好,反倒说上我了。”

    兄弟俩一边斗嘴,一边进了内院,来到后院的书房。书房并不大,里面也不像魏霸以为的那样摆满了书,除了一张帛制的地图挂在墙上外,只在角落里有一张书架,上面摆了几堆简牍和帛书。南窗下摆了一张黑纹红地的漆案,案上整整齐齐的摆着笔墨文具。在北墙角还有一张行军榻,应该是平时看书累了时小憩用的。

    魏武一进门,不等魏霸说话,就冲到小榻上躺下,用手臂遮住眼睛,唉声怨气。“昨天没睡好,我有点困,先补个觉,你想看书就看吧,全在架子上。”

    魏霸也没心情理他,先打开窗透透气,然后走到书架上,仔细的翻检着。架上看起来一大堆,其实没几部书,除了一部《chūn秋》,一部《论语》,就是各种兵书。魏霸很快找到了挂有《吴子兵法》骨签的那卷竹简,小心的抽了出来,打开包装用的青囊,取出里面的竹简。

    竹简很光滑,看来魏延平时没少翻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蝇头小字,天头地脚还有朱sè的小字,正是魏延那长枪大戟般的笔迹,应该是他写的心得。

    魏霸找到了魏武卒的那一段,细细看了一眼,不禁叹为观止。原来古代真有这么强悍的战士啊,怪不得这个吴起能够称雄天下,仅看他的战绩就知道了,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居然是一战未败。更离谱的是,他的对手中还有后来统一天下的秦军。连秦军都被他打得没脾气,这厮实在是太强悍了,怪不得魏延会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按魏武卒的标准来训练魏家部曲。

    如果真如敦武所说,魏家三千部曲都有这样的实力,那将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横扫天下也许不够,但是在地狭兵寡的蜀国,这绝对是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漠视的存在。要知道吴起倚仗的不过是五万魏武卒而已。

    可是,吴起有五万魏武卒,从无一败,最后依然死得凄惨,而魏国最后也被秦国所灭。魏家就算有三千武卒又怎么样,能横扫天下吗?肯定不能。因为历史上魏延很快就死了,与吴起一样,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魏霸轻轻的掩上了竹简,轻叹一声,心头沉甸甸的。他现在有些相信三国演义的说法了,诸葛亮有这样的自信控制住魏延,可是他死了之后,谁还能控制魏延这头猛虎呢?那么为了蜀国的安危,在他死前离下除去魏延的锦囊妙计,或者说是除去魏延的yīn谋,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魏家要怎么办才能避免这个厄运?退一步海阔天空?显然不太可能,以老爹魏延的xìng格,他是不可能做缩头乌龟的。

    那就只有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让所有的对手都不敢露出獠牙,甚至连呲牙都不敢。然后再提醒老爹魏延小心诸如马岱这样的无间道,不要上他们的当,保命应该问题不大。可是,魏家父子要论武力可能是一等一的,要论计谋,好像都比较弱智,特别是要和诸葛亮这样的高人斗心眼,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自己虽说是穿越而来,论专业技术是有一点,可是权谋也不擅长,要不然也不会在办公室政治中输得鼻青眼肿了。

    该怎么办呢?魏霸看着窗外的景sè,沉思不语。

    在十几步外的小楼上,珠帘内,夫人张氏一手托着腮,歪坐在yīn影之中,双目微闭,除了眼睫毛在轻微的颤抖之外,看不出她是否睡着了。她的贴身丫头,锦衣少女环儿坐在她身后,握着小拳头,轻轻的捶着腿,嘴里不紧不慢的讲述着她刚刚打听到的情况。

    “他安排了活计之后,自己便去了演武场。不知怎么的,让十个武卒扛着米袋,绕场急行军。他自己也跟了十来圈,累得像条死狗……”

    张氏轻轻的哼了一声,环儿一惊,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后来休息了一阵,便和魏武去了将军的书房。”她扭头看了一眼对面小楼上打开的窗户,看着那个端坐在窗前的身影,眼中的愤怒毫不掩饰。

    “去了书房?”张氏睁开了眼睛,慢慢的坐了起来:“他不是在忙吗,怎么有空去书房?”

    “谁知道他。”环儿撅着嘴道:“依我看,他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打张平一顿屁股,来折辱夫人的脸面。”

    “嗯?”张氏不悦的看着环儿。环儿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把张平的屁股和夫人的脸面相提并论,实在不雅,连忙伸手掩着嘴,欠身道:“夫人,婢子失言,还请夫人责罚。”

    “你们啊,就是太骄纵了。魏霸虽说是妾生庶子,毕竟是将军的血脉,虽不能和阿风相提并论,可也不是你们这些做奴婢的能够指责的。”张氏语气淡淡的,其中透出的森然却让环儿面sè发白。“更何况将军让他这么急着赶回来,自然是有急事,张平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真是笨得和猪一样,打死了也是活该。”

    环儿不敢回嘴,拜服在地,颤栗不已。

    张氏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窗边,看着对面书房里的那个身影,嘴角微微一挑。“不过,我倒是对他今天的表现有些好奇。一个懦弱了十几年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势?扛着家主的名义让我无话可说,又扛着我的名义当众把张平打得半死,偏偏我暂时还不能拿他如何。这狐假虎威的伎俩虽然拙劣,可由他使出来,却着实有些稀奇。”

    张氏沉默了片刻,又轻声笑了起来:“就是将军和阿风,只怕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手段。魏家向来只有匹夫之勇,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会耍诡计的,倒也难得。难道是老天垂怜魏家,终于肯给魏家一个有点脑子的人了?”

    环儿抬起头提醒道:“可是夫人,他……他如果真的变聪明了,将来……”

    “怕什么,嫡庶之分,我相信将军还能拿捏得住的。”张氏冷笑一声:“再说了,就他这点伎俩,骗骗那些莽夫也许可以,又如何能骗得过我?想要对阿风不利,他还要再修炼几十年才成。”

    环儿不敢再说,只得应道:“夫人高明。”

    张氏居高临下的看着环儿,不容置疑的说道:“你去看着他,如果有什么需要提醒他的,也及时的指出来。这件事关系到我魏家和杨仪的争斗,可不能大意了。”

    环儿俯首听命:“喏。”——————新书期,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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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蜀介绍:
编草鞋,画裸女,
住在血腥的军帐,
曾经是流浪在街头最痞的王,
饮天下最烈的酒,
睡天下最柔的女人,
战天下最强的武将。
我不是枭雄,不是仁者,只是最狂霸的传说。
破败的汉室,不要燃尽,请等我霸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