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流沙河的哭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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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锦州兵的威逼下,俘虏们开始缓缓向河面走去。//百度搜索 看最新章节//人群一动,便再也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过河之后,谁也不准乱跑,原地蹲下,会有人安排你们!”
“千万不要乱跑,更不要想跑,违者立斩!”
“天亮之后,会给你们盘缠让你们回家,若是无家可归的,可留中军中效命。”
“......”
施大勇编织的谎言被锦州兵们一字不改的说给那些俘虏听。
叫嚷声中,也有喝骂声和惨叫声传来,但很快就被整齐的脚步声代替。
谎言很轻易的被俘虏们接受,虽然官兵的态度是那么的恶劣,但那些允诺却给了俘虏们一丝希望。他们真的以为官兵是要将自己送到河对岸的镇子里,然后天亮以后放自己回家。
如果能回家,便是被打上一顿也是甘心的。
在谎言的欺骗下,一千名相对强壮的俘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着流沙河迈出了不归路。
...........
余下的两千六百名俘虏则被勒令就地坐下,等那一千人过河之后再走。
这些体质较弱的俘虏成分很单一,全是被胁迫而来的北直隶青壮。与那一千俘虏相比,这些人整体胆子更小,见到官兵将强壮者从他们当中挑选出去,一些人甚至以为官兵是要杀掉他们。
因此,一些人在偷偷哭泣,人群上下弥漫着一股恐惧。
很多人甚至想趁官军不备,溜进过河的队伍里,以免留在这里被杀。可是,官兵守得很是严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溜过去。
随着那一千人越走越远,留下的俘虏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混进去,人群开始从恐惧变得绝望。
让人奇怪的是,这些俘虏们却谁也没有想到趁官兵的注意力全在过河的俘虏身上时找机会逃走。
要知道,此时,留下看守这些俘虏的锦州兵只有一百多人。虽然曹变蛟的狼骑兵堵住了西边的道路,但是,他们也只有区区两百人。
若是俘虏们发一声喊,不顾一切逃跑,这黑夜就会是他们最好的盟友。
至少,他们能跑掉一半。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跑,以致施大勇都觉得奇怪。
........
不知死神在前方等待他们的俘虏队伍走到河边后,最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有些不安的望着眼前的冰面,神情和眼神都很复杂,内心也是纠结万分,不知道是不是继续朝前走。
看到俘虏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施大勇一惊,以为俘虏们发现冰面上有什么不对。
朝冰面上看去,一切正常,仍是宋庆领着百十个人在那佯做取水,并没有暴露什么。
“赶他们过河,若是不肯过,就杀!”
施大勇命亲兵前去传令,又要人去传令曹变蛟,随时过来驱赶俘虏过河。
岸边,发现俘虏不走了,锦州军立即上前喝问,并用铳管推搡他们,试图要他们继续往前走。
队伍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仍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在这些人的推挤下,前面的人很难立在原地,但又不肯过河,只能用手抱着脸或护着脑袋任由官兵殴打。
得到施大勇命令的李大山立即带人冲了过去,什么也不问,只冲那些俘虏喝了了一句:“再不走,就开铳了!”
几十个手持火铳的锦州兵立即将火把对准了手中的火绳,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前面的俘虏,随时就要点火。
此时,冰面上宋庆看到情况不对,也带人打着火把跑了过来。刀剑全抽在手中,随时要上来砍杀不听命令的俘虏。
“别,别开铳,我们走,我们走...”
看到官兵要杀人,那些不肯过河的俘虏吓得连忙求饶,他们并没有发现官兵要杀他们的企图,只是感到不安这才停步不前。
相比心中并不知为什么的不安,眼前明晃晃的刀剑和乌黑的铳口让他们更加害怕。
几个俘虏惶恐不安的向着冰面伸出了脚,在他们的带动下,很快,俘虏的队伍向河中央走去。
他们走得很慢,也不知是怕滑倒,还是害怕走得急了,这冰面会塌。或许,对后者的担心可能大于前者。
一百、两百、四百...
随着涌上冰面的俘虏越来越多,一直沉静的冰面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声音极小,若不细心注意顷听,很难被人发现。
加之锦州军在他们走上河面后,就开始有意识的向后退缩,与他们保持了足够的距离,这样一来,俘虏们也无法借助火把的光亮发现冰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终于,一千名俘虏全部走上了河面。最前方的人再走一百多步,就可以安全到达河边。
冰层,却没有崩塌。
施大勇有点急,但还是耐心的等着。如果直到俘虏们全部过河,这冰面依然没有塌陷,那或许是老天爷不忍这些人葬身鱼腹吧。
一步一步挪着脚步,走在这悬空不知到底冻得多厚的冰层上,俘虏们心中的不安更强烈。
双方都在等,锦州军等着冰面崩塌,俘虏们则是等着前面的人快点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没有让施大勇失望,流沙河的冰层虽然冻得足够坚实,但在锦州军四下凿点后,也无法承受一千人同时走在上面的重量。
“咯吱”一声,一个俘虏惊恐的发现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了一条大口子。
那口子长几十丈,并还在不断的延伸着。
几乎在同时,又有数声清脆的碎冰声响起,那平坦的冰面如同被拧过后的白纸,一下出现了几十道皱纹。
“冰要塌了,快跑!”
发出快跑声音的不是俘虏,而是锦州军的把总宋庆,虽然他离得远,那裂缝没有延伸到他脚下这一片,但也感到本能的惊恐。冰面上的锦州兵们也不约而同的向更远处跑去,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活溺死在冰冻的水里更让人可怕的事了。
正在行走的俘虏却全部停了下来,人人面如死灰的望着脚下——没有人敢动。
“天杀的!老天爷会收拾你们的!”
一个俘虏突然用尽力气冲岸上的锦州军叫骂了一声,旋即脚下一轻,整个人掉了下去。消失的速度让人骇然。
一个、两个、三个...
无数的俘虏被碎裂的冰面拖进冰冻的流沙河中,他们挣扎着,咆哮着,叫喊着,挥舞着双手求救,可是却没有一根稻草能让他们抓住。
俘虏们惊恐不安的向着四面八方跑去,然而他们越是跑得快,那冰层碎裂的速度就更快。
脚下的裂缝蔓延的速度比俘虏们的双脚更快。
“救命!救命!救命啊!”
沙河上空响彻着救命的尖叫。两岸,冰冷的眼神、惊恐的眼神、不忍的眼神,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望着。
没有人能救这些俘虏们,很快,冰面上就看不到一个人,只看到无数的人头在河水中翻腾,无数的双手在绝望的挥舞着。
那些碎裂的浮冰成了俘虏们争抢的救命稻草。
剌骨的河水瞬间夺走人的体温,御暖的棉衣成了要命的裹尸布,将一条条生命拽进深不见底的河水中。
浮冰救不了这些俘虏,很多俘虏甚至是被同伴从浮冰上推下溺毙。
会水的,不会水的,在这冰冻的流沙河中没有任何区别,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寒冷使得人麻木,使得人无力再挣扎。
一条条生命沉了下去,一具具尸体浮了上来。
流沙河在哭泣,落水之人掀起的浪花撞击着冰面,发出一声声闷沉的回响,似乎是那些死去之人的哭泣,又似是在向世人控诉锦州军的暴.行。
一切都结束了。
望着自己亲手制造的这场惨剧,施大勇愧疚万分,但绝不后悔。他只能默默祈祷这些生命能够在另外的世界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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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过河!过河!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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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央上演的惨剧震惊了留在西岸的俘虏们,他们惊恐不安、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场冰面上的屠杀比他们所经历过的任何屠戮都来得血腥,来得可怕。
随着最后的求救声消散在漆黑的夜空中,俘虏们仍然没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他们呆呆的看着河上,呆呆的看着,脸上的肌肉好像冰冻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静,窒息的静,没有一丝声响。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一种如寒冰瞬间凝结血液的恐怖
“啊呃呃”
齐三宝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只酒壶,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惊恐不安的望着站在他前面的蒋万里。
他的右脚向后迈了一步,被惨剧吓坏的他已经吓坏了,只要前面的官兵转过身来,他相信自己肯定会瞬间抽刀砍向对方。
那些冰不会无缘无故崩塌的,绝对不会,早上的时候大将军可是带着几千人通过的,怎么到了晚上,却就禁不住走了呢?
肯定是官兵干的,肯定是他们干的,他们想杀光我们,杀光我们!
齐三宝不想死,不想和那些人一样,成为官兵的刀下冤魂。他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听赵学启的话,搞什么反正。现在倒好,把脖子伸了出来任人家宰割!
随他一起“反正”的叛军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齐三宝,他们已经做好和官兵拼命的准备。
没有任何事情比起自己将要被杀来得更让人惊慌和不安。
可是,前面的官兵却没有做出让他们惊恐的举动,他们始终定定的看着河面,丝毫没有向他们露出狰狞面目,挥舞屠刀的样子。
甚至都没有人转身对他们说一句话,他们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河面。
亲眼看到一千条活生生的性命被无情的河水吞噬,任这些锦州兵们再如何见惯生死,也不禁被深深的震骇。
他们不是屠夫,更不是刽子手,他们只是士兵,为了家国而战的士兵。
他们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要杀掉这些已经放下武器的俘虏,当听到杀俘的命令时,士兵们也惊讶,也迷茫过。可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他们已经习惯无条件服从将军的命令,正如他们可以千里迢迢前往辽东为这个家乡的骄傲效命一样。
将军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士兵们如此安慰自己,他们本能的将事情往好的一面想,而不是往坏的一面想。
但不管怎么想,眼前发生的一切仍让他们有些心痛,毕竟,死去的不是那些野蛮的建奴,而是和自己一样的大明子民。
或许,在不久前,这些人和自己一样还在地里种着庄稼,在家里抱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说着可笑的话。现在,他们却成了冰冻的尸体
“过河吧。”
施大勇叹了口气,朝郭义挥了挥手,后者忙打马往各营传令。
“全起来,全起来,过河了,过河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没有一个人起身。俘虏们好像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便是死也不起来。
不远处的流沙河在他们眼中已经成了要命的妖魔,眼前这些官兵则是妖魔的化身。
连着叫了几十声,俘虏们仍是没有动。
见状,施大勇知道俘虏们已经不信任他,他们害怕遭到同样的命运。
苦笑一声,换作自己,怕也同样不会起身,甚至可能会孤注一掷与官兵们拼了。反正左右是个死,被人一刀砍死倒比在水里淹死来得痛快。
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与自己一样的穿越者附身在这些俘虏之中,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挺身而起,王八之气一振,发一声喊,群起应之,把自己杀得大败,然后书写新的一页?
想多了,想多了,施大勇自嘲似的一笑,如果有可能,他倒真的希望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因为他感到自己好像越来越暴戾了,似乎已经陷入偏执。长此下去,谁知最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眼下,还是将这些可怜的人送到河对岸吧。谁都是爹娘生养的,没有人可以随便剥夺他人的性命,纵是再有苦衷,再不得已,也是罪恶的
施大勇策马奔到摇旗士兵所处的小土坡上,扬声对这些俘虏们叫道:”你们应该庆幸,你们能够活着!那些死去的人是为你们而死,因为他们的死换得了你们的生!“
“你们不用担心会和他们一样,本将可以保证,一切都结束了,你们可以安全的过河,没有人会加害你们!”
俘虏们没有被施大勇的话打动,他们木然的看着这个戴着面具的官军统领,打心眼里发出恶毒的诅咒。
施大勇无奈,知道俘虏的戒心不是自己只言片语就可以消释的,看来,还得让他们自己去证实自己能够活着。
“赶他们过河,有不愿过河者,当场斩杀!”
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后,施大勇掉转马头奔向河边。
“走,快走了!想活命的就走!不想活命的就别动!”
昌平兵们开始威逼起来,手中的动作也开始大了起来。
在威逼之下,有些半信半疑的俘虏开始站了起来,但人数不多,只有几百人,大多数人却仍坐在那里不肯起来。
这些站起来的俘虏发现同伴们大多没有动,也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听官兵的话过河,还是和同伴们一样坐在这里不动。
李大山和邵武两个守备不耐烦了,俘虏们再这样拖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天寒地冻的,谁他娘的要在外挨冻。
施大勇可以杀人的命令成了李邵二人的金牌,在简单交换意见后,他们命令两百昌平兵举着火铳对准俘虏人群,并请狼骑兵协助。
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了。
李大山恶狠狠的冲俘虏们叫道:“再不走,就开铳了!”
可是恐吓没有起到效果,俘虏们好像铁了心一样,谁也不肯动一下。
“他娘的!找死!”
李大山匪性上来,吐了口唾沫,朝铳手们挥下了手。
顿时,“砰砰”的火铳声打响,黑烟散后,一百多俘虏倒在血泊之中挣扎滚动着。
哀叫声和惊恐的叫声彼此起伏。没有中铳的俘虏如受惊兔子一样向后不住退着。
“不过河者杀!”
狼骑兵狰狞的压了上来,齐致的蹄声压得俘虏们无法呼息。
狼骑兵的马速控制得越慢,越令俘虏们害怕。
曹变蛟的长刀举了起来,目不表情的望着前方。
“快过河,快过河,你们***倒是快过河啊!”
把总李固不忍这些被叛军胁迫的青壮再有无谓的死伤,眼看狼骑兵就要动手,他急忙奔到俘虏面前,一把拽住一个十**岁的年轻人,然后拉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冰面上走去。
“想活命的就跟我走,快!”
李固的举动使得狼骑兵停下了脚步,也把俘虏们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李固拉着那个年轻人快速的行进在冰面上。那个年轻人此时已经骇得脸色苍白,但却是不敢挣扎反抗,任由对方拽着向前不由自主的动着。
没有阴谋,屠戮已经结束。
所有俘虏都看到官兵的把总拉着一个人顺利的渡过了河。
难道官兵真的不会杀掉我们?
俘虏群开始骚动,一些人开始相信官兵不会再屠杀他们了。
见俘虏们开始动了,邵武忙喊道:“想活命的就过河!”
昌平兵们再次冲了上来,一声又一声的威逼,终于,几十个俘虏从人群中慢慢走出,彼此看了一眼,硬着头皮往河面上走去。
他们走几步,停几步,不时回首看岸上的人。
行走在冰面上的时间犹如度日如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冰层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安全到达对岸后,俘虏们才相信官兵不会再杀他们。
“过河了,过河了!”
这一次,却是俘虏们自己在叫喊,那几十个安全过河的同伴在他们的眼中成了活着的保证。
很快,两千多俘虏如潮水般涌上冰面,他们既紧张又害怕,但很快,就开始兴奋起来。因为他们发现,这冰面没有陷阱。
半柱香的时间,俘虏们终于全部过了河。在对岸蒋万里和齐三宝部的监视下,分批进入镇子里他们原先住的营房。
施大勇是最后过河的,带着郭义和十多个亲兵慢慢行走在冰面上。
冰太滑,不能跑马,只能慢慢的朝前走,不然,肯定会失蹄坠马。
这里的冰面离那些崩塌的冰面有一里多,无须担心会有崩塌的危险。
郭义正准备问将军到镇子里吃点什么,却见将军忽然勒住了座骑,然后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脚下的冰层。
郭义奇怪,举着火把走了过去想看将军在看什么。这一看,却是让他差点叫出来。
火光的映射下,冰层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紧紧贴着冰面。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看也看不到头。
施大勇无语的望着这些被自己杀害的生命,他默默的下马,蹲了下来定定的看着下面。
视线中,贴近脚下冰面的一具背浮着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翻转过身子来。
尸体翻转过来时,施大勇失声“啊”的一叫,整个人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呼吸瞬间变得无比急促起来。
他看到那尸体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无比怨毒的看着自己。
“将军,怎么了?”郭义和一众亲兵一齐冲了过来,郭义扶起施大勇,不知所措的望着冰下,却什么也看不到。
施大勇松开郭义,定了定神,再次朝冰下看去,这一次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冰层下,黑乎乎的只有模糊的影子,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见将军脸色不对,郭义不安的问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施大勇没有说话,半响,方摇了摇头,朝一众亲兵吩咐道:“没事了,大家上马过河吧。”
一众亲兵都是奇怪,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才让将军如此失态。郭义心下也是狐疑,但也不敢多问,牵过施大勇的马,扶他上马,尔后在后领着手下们跟着过了河。
脚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正随着水流向下游未知的方向缓缓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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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财富 巨大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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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虏们被安排进镇时,表现得十分顺从,没有任何与锦州军的冲突发生,与刚才在河对岸的表现恍若两个群体,前后变化之大令人吃惊。【百度搜索 会员登入】
这印证了施大勇在屠杀前的预想——得以存活的俘虏会对曾经屠杀他们同伴的锦州军感恩戴德,并且开始下意识的为锦州军着想。
这种心理转变其实已经被后世的心理学家加以证实,并形成一门学科,不过施大勇并不知道而已。若是知道,恐怕他会窃窃自喜,为自己能够率先实践这一科学事实而感到高兴。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设想进行,无论整个过程中有多么的残暴,多么的血腥,都令施大勇十分的满意。他满意的是结果,过程,并不看重。
正如他前世所听过的一句话——我只要胜利,至于如何胜利,我不想知道。
成功的喜悦已经冲淡他对屠杀的愧疚罪恶感,不能不说,施大勇本身也是个极端的个体,他的思维方式极端到让人无法忍受,没有一点穿越者的对文明的觉悟。
也可以说他是个虚伪的人,喜欢流鳄鱼眼泪的屠夫。不过,说他是一个赌徒恐怕还是最恰当的。
赌徒不会在乎过程,他要的就是赢。也许他会忏悔,但忏悔过后却是更加的疯狂。
...........
沙河镇很大,原先就是一个有着七百多户人口的大镇,因此民房很多,虽然被叛军烧毁了一部分,但残存的民房仍能保障数千人的入住。
已近深夜,天寒地冻的已经不可能再做什么事,因此,施大勇下令各部用过叛军准备的饭食后就此歇息,一切留待天亮再说。
俘虏们虽然变得十分老实,但施大勇仍然命令邵武带两百昌平兵在镇子戒备,也防止赵学启劝降不成,王天德部趁夜劫镇。
彭大锤和一众马贼看到施大勇经过时,都隐有害怕之色,不敢正视。
响马盗们害怕什么,施大勇自然是心知肚明,却不点破,由他们自己去想去做。
几百被叛军从海兴县掳来的女人与原先镇子里的几百女人住在一起,蒋万里带人住在她们前面的屋子里,为防止部下饱暖思淫.欲,犯下奸.淫妇女之事,施大勇特意传下严令,并要郭义带亲兵队不停巡视,一旦发现有人潜进女人们住的地方,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一律抓起来。若是在奸.淫时被当场发现,则不问情由,一律斩杀。
施大勇可以容忍自己的军队崇尚暴力,可以容忍自己与部下们极度嗜血,但却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军队成为祸害同胞的禽兽之军。
或许,适当的发泄可以提升军队的士气,但除非是对异族女人,否则施大勇绝不会容许这一暴.行的发生。
当夜,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些被屠杀吓怕了的俘虏睡得很熟很香,以致于整个沙河镇都能听到漫天的呼噜声。
这是一种彻底安心所带来的放松。睡梦中,他们不必担心自己的人头会落地。
...........
天亮之后,没有看到赵学启带领王天德的叛军来归。
昨夜崩塌的河面又结起一层浮冰来,虽然不是太厚,但远远看去,却也看不出这沙河的冰面有什么不同,那冰面之下又发生过什么。
今天天气还不错,虽然依旧寒冷,但至少没有风,太阳也暖洋洋的出来了。
在决定如何处理俘虏之前,施大勇迫切想知道他从陈有时的手里都得到了哪些战利品。
昨夜因为太过匆忙,财货被匆匆收捡之后,装在三辆马车运进了镇子,并没有细加清点。
在准备清点战果时,齐三宝带来了另一个让施大勇高兴的消息,就那就是镇子里藏有不少陈有时率部从各地掳掠回来的财货,其中多以金银居多。
“东西就在这里面吗?”
施大勇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座院子,与镇子里另外两间大院相比,这院子并不如何阔绰,也不大,不知陈有时是如何看中这座院子做为他的藏宝屋的。
“就是这里,末将亲眼看见大将...陈贼令人将抢来的东西运进去的。”
齐三宝很有自觉性,一改昨天“小的小的”的称呼,换之以“末将”自称,如此一来,听起来与锦州军的关系就近了一层。但习惯性的在称呼陈有时时,他仍是本能的要说大将军,好在反应及时,迅速以“陈贼”代替。
见院子被大锁锁着,施大勇朝郭义挥了挥手,后者立即拿着一根铁棍将那铜锁橇开。
锁砸开后,郭义当先带人进去察看,防止里面有人。在确认安全之后,施大勇这才带着曹变蛟、蒋万里、李大山等部将进了院子。
院子是个典型农家小屋,正开三间的格局。当中那间屋子同样也被锁着,“咣”的一声被郭义再次砸开后,屋门被推了开来。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十多个镶铁的大箱子,整整齐齐的堆在那,地上散落着一些铜钱,数目并不多。
施大勇走到最近的那个箱子,伸手抹了一下,发现一点灰尘也没有,想来存放时间不长。
“打开!”
“是!”
郭义有些兴奋的一棍朝那箱锁砸去,然后扔掉铁棍,伸手去掀箱盖。
箱子掀起后,包括施大勇在内,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声。
原来箱子里满是金银之物,晃得人眼为之一亮。
按住心头激动,施大勇要郭义把其它的箱子也打开,打开之后,也全是堆满金银。
施大勇随手抓了几块金锭拿在手中掂了掂,份量不轻,每块都有几两重。从箱子体积叛断,里面的金银应有百斤之重。
一个箱子百斤,十多个就是千余斤,便是里面装的都是银子,也有万两之多,这无疑是笔巨大的财富。更何况每个箱子里所装都是金银混杂,想来是抢来时间不长,陈有时还没叫人进行分捡。
看到这么多金银,李大山和蒋万里他们都很是兴奋,把金子捧在手上,呵呵傻笑着。
一下得了这么多的财富,施大勇也高兴,伸手往箱子里刨了刨,却发现下面堆的都是各类首饰,一些首饰上甚至还有血迹。这让施大勇自然而然想到叛军在抢.劫这些首饰时所发生的惨剧。
到隔壁两个屋子搜查的亲兵们报告了一个更大的好消息,那就是这两间屋子里同样也堆积着藏宝的箱子,数量要比外面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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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招兵买马 壮我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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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们将那两个屋子的箱子全搬到了院中,连上正屋的箱子,一共有三十九只。另外还从柴房里找到两只铁箱子,打开一看,却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些官印和官服。有两件官服上还梁着血迹,血迹没有发暗,可想官服的主人是不久前刚刚被杀。
官印多是地方官的,有文有武,大约有七十多枚。数了一下,一个兵备道,四个知府,三个同知,十二个县令,另有参将印两枚,都司印三枚,守备印一枚,卫所的千户和百户印十几方,余下多是不入流的**品,甚至还有一枚县教谕的印。
施大勇不知陈有时收集这些官印官服做什么,问齐三宝,齐三宝也说不出。
难道孔有德要立国称帝不成?
施大勇为自己这个猜想哑然,真要是这样,可就是笑话了。立国称帝开新朝,自然一应都是新的,哪有用旧朝的印,穿旧朝的衣的。
除非孔有德脑袋进水了,不然绝对不可能做出这叫天下人耻笑的事情的。
不过除了这个设想,施大勇也想不出陈有时收集官印官服还有什么目的了。
七十多枚官印,便代表有七十多个大明的地方文武官员被杀,这个数字和孔有德起事后活动的范围相比,可是个令人震惊的数字了。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一名官员降贼。
果然,大明王朝还没有彻底的日薄西山,这些官员们固然有万般不是,有千万个理由该杀,但在忠君这条上,却是和施大勇一样,当真是对得起这身官服的。
人心还在大明啊!
施大勇随手察看这些官印时,齐三宝却在一旁喋喋不休:
“陈逆自吴桥后,攻府掠县十三处,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民间财富可谓席卷一空,末将可以肯定,他们抢来的财货远远不止这些,不过大部都叫孔贼拿去了。要全在这,那可就多了!”
“其实将军若是将那些俘虏所得也搜出来,所得怕也不少。”
“将军若是信得过末将,末将愿替将军办这差事。”
齐三宝极力要表忠心,不停的在那请命要带人去搜俘虏们抢得的财货。潜台词却也是想从中分一杯羹。他昨天还是叛军的把总,自然对叛军士兵们抢掠情况一清二楚。只要施大勇同意,他敢肯定,至少能搜出不下这院子财货一半的金银珠宝出来。
见这叛军把总一脸贪财样,曹变蛟看得烦恶,没好气的喝了他一句:“照你这么说,你营中抢的财货当也不少。你现既已反正,这些不义之财还留着做什么,何不献出充为军用!如此,便算记你一功,你看如何?”
“这”
齐三宝一滞,险些没呛出来,神情尴尬,讪讪的不敢再说话,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心中有些后悔。
施大勇没有理会齐三宝的尴尬,放下官印,叫人收了,然后围着那些箱子转了一圈,尔后停下脚,朝蒋万里抬手吩咐道:“你带人把陈有时从海兴抢回的财货也运到这来,金银各自归于一处,得个大概数目来,我好上表朝廷。”
闻言,众将都是一怔:上表朝廷?
“将军上表朝廷做什么?”蒋万里心下惊讶,不知施大勇想要干什么。
施大勇解释道:“此都是民脂民膏,本将奉天子之命平贼,一应所得自然要上交朝廷,由朝廷处置,如何能私自截留。真要私吞,可不是臣子该做的事情。”
听了这话,众将都是色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大山急得忍不住一下就嚷了起来:“交什么交,咱们拿命得来的,凭什么要交给朝廷?”
“这些财货是叛军抢来的,现落在咱们手中,没有道理再交出去。咱们南下朝廷并没有给饷,不如就充了咱的饷好了。”蒋万里也不甘心把这财富平白交出去。
曹变蛟没有主意,他不是贪财之人,但把这么大一笔财富拱手让人,他也有点不舍。
边上郭义和一众亲兵们则是人人泄气,齐三宝更是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的望着施大勇。
蒋李二人的话让施大勇有些失望,他正色道:“正因是叛军抢来,咱们才更应该交出去,由官府统计苦主,尔后物归原主才是。若是咱们截了,这和叛军有什么分别?难道我等征战疆场为的就是这些黄白之物吗?”
“将军,话不是这么说。”蒋万里不赞同施大勇的话,驳道:“将军是好心,可是地方官们的德性,将军难道不知?真要将这些财宝交到他们手中,恐怕那些苦主一个子儿也得不到,只能是白白便宜那帮狗官。于其便宜别人,凭什么不便宜咱们自己!好歹也是弟兄们拿命换来的!”
“就是,就是。”
李大山不住点头,蒋万里的话真说到他心窝里去了,好不容易捡到个天大的便宜,哪能拱手便宜别人呢,这不是脑子缺根筋嘛!
想到一事,忙朝那些箱子一指,很肯定道:“照我看,恐怕就没什么苦主,将军何必多此一举呢!”
施大勇朝箱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知道李大山说得是事实,恐怕已经没有什么苦主了。那带血的首饰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没有苦主,那不如留下?
心头一动,便想留下这些财富,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了:“既然如此,那就直接上交朝廷,由朝廷处置好了。尔今国库空虚,国家又多事,内忧外患,处处用兵,处处用银子。咱们身为天子之兵,更应替天子分忧。”
说完,一只手放在身边的一只箱子上,朝北面看了一眼,沉声道:“这些财货虽没有百万之巨,但总也是我等臣子的一份心意。我想天子若是知道,定会为我锦州上下赤诚之心感动的。”
话音刚落,耳畔就响起李大山不满的声音了,“将军想着天子,天子可曾想着咱们了。要真想着咱们,为何进京献俘不见封赏却催逼我等南下,连粮草都不发,要咱们就地征发,这又哪里是想着咱们了!”李大山不岔之下,又将旧事重提了,一脸的激动之色。
“你!”施大勇最容不得部下说崇祯的不是,一气之下便要训斥李大山,但没等他开口,曹变蛟却突然插言说道:“将军,其实你真是为天子着想,便不应将这些财富上交朝廷。”
“小曹想说什么?”曹变蛟很少对战场之外的事情发表什么见解,因此他突然开口,施大勇自然就想听他说什么。
曹变蛟苦笑一声道:“末将在西北时,便常见家叔为军饷发愁。也常见每有饷银拨下,到家叔手上时总是去了三四成,美其名曰常例。军饷如此,其他如赈济、河工之银更是如此。所以将军要是把这银子往上一交,休说这日后如何用法,怕是银子还未入库,就先少了一半耗损了。因此,末将敢拍着胸脯说,十成的银子能有一成用在实事上,就算朝廷诸公心中还想着大明,想着咱皇上了!”话到最后,不无讥讽无奈之意。
这话一说,蒋万里和李大山立即是齐声附和,便是施大勇也是突了一下,不由想起自己在大凌河首战之后天子拨下的犒赏银子,天子给的是一万,最后到自己手的变成了六千,余下四千竟然就这样上下克扣了。
天子内帑尚敢如此克扣,这寻常样子,那帮官员们岂不是吞没起来更肆无忌惮了吗!
想到这里,这交银子的心思一下便去了大半,但仍是犹豫着。
曹变蛟则继续说道:“银子交上去,肯定是往水里扔,天子未必就知道将军的赤诚之心。可若是留在咱们手中,那将军就能办成大事,可以更好的为君父分忧!”
“有这么多银子在手,将军就能招兵买马,扩充咱松山军。家叔常言,刀枪一起,打得其实就是银子。将士的衣食住行,兵器战马,战死战伤之人的抚恤等等,没有一处不要银子的。有了银子,这兵就是官兵,没有银子,这兵就有可能不是官兵。”
“锦州一战,我军便兵员匮乏,朝廷又削了辽饷,可东虏仍是兵强马壮,没有银子,将军如何养兵?没有强军在手,将军如何能立足?有了这些银子,将军便可招兵买马,要是能练得一万八千,咱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末将不是贪财,末将只是不愿这些财货落在那些狗官手中,还请将军三思!”说完,曹变蛟突然就跪了下去。
“还请将军三思,为我锦州计!”
蒋万里、李大山、郭义与一众亲兵不约而同的也跪了下去,一个个诚恳的望着施大勇,盼着他能回心转意,不使军中寒心。
半响,施大勇长叹一声,道:“这世上,有钱就能办事,没钱可是万万不行的。本将糊涂,幸得小曹一语点醒,好,这些银子咱们就留下,本将拿它来招兵买马,壮我锦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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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沙河整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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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大勇答应将陈有时的财货留下后,部下们顿时来劲了。【百度搜索 会员登入】
齐三宝提出的清查俘虏财货被立即落实,不过不是由他齐三宝带人清搜,而是李大山和邵武带人进行。
蒋万里带人将陈有时从海兴县城抢来的财货也运到了那座院子,目测也能装十几个箱子,且多是金子,白银的数量很少。在这批财货里,赫然有一尊纯金打造的佛象,据说是海兴城首富张国维为给其母祝寿打造的。
如今倒好,这金佛没有给张母带来佛祖的保佑,倒是招来了叛军的屠刀,张家满府上下两百六十口人全被杀死,诺大的张府也是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大火足足烧了两天方止。
俘虏们得以不死,已是庆幸万分。钱财身外之物,如果命都没有,钱财再多又有何用。因此,李大山和邵武的清查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虽也有部分俘虏私藏了一批,但总体缴出来的金银数目也十分的惊人。
最后,经清点统计,金子有一万六千余两,银子则不足一万两。另外还有一些物件,甚至还有一批字画,因锦州军没有懂行的,所以估不出价值,便暂且用两个箱子存了,等山东之乱结束回锦州后再找人变卖。
依施大勇的喜好和眼光,这时便是把一幅货真价实的《清明上河图》放在他面前,只怕也是随手一扔的多。
金银的兑换比是一比十一,也就是说,陈有时的叛军为锦州军提供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巨资。
施大勇任松山守备时,士兵的饷银是每人一年七两,他松山军一年共需饷银仅一万五千多两。
而一两银子可买米两石,一斤肉不过六文钱。(作者注:崇祯四年辽东物价)
有了这二十万两银子,意味着施大勇可以将他的兵马扩充到一万人,然后不用朝廷一两银子,便可自力更生两年有余。
不算不知道,一算可就真吓一跳了。有银子的感觉真好。
施大勇现在已是一点私藏脏银的罪恶感都没有了,他想着的是如何将这些金银转换成实打实的战斗力。
另外,对俘虏如何个安排,施大勇也拿不定主意,正和曹变蛟、蒋万里他们商量着时,郭义急急来报,说是发现二十几个读书人。
............
这二十多个读书人便是陈有时掳来的文人,内中有吴桥举人葛文英,清县秀才郑时金、周秉茂等人。
赵学启与齐三宝决定反正时,葛文英等人并不知道,只知道叛军突然出镇了。等到锦州军进镇时,他们仍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
陈有时将他们安排镇西首原大户王家二宅的房中,夜深,刚屠杀了一千俘虏的锦州军并没有详细搜查,因此并不知道有这么些个读书人留在镇中。赵学启往王天德部劝降,齐三宝也忘了这茬,因此,直到锦州军开始清查镇子时,葛文英他们才被发现。
当兵的看到读书人,尤其是知道这些人宁死不肯从贼,自然是敬重万分的。李大山要人将他们带到将军处,路上撞见郭义,便由郭义把人领来了。
“敢问将军是哪里的兵马?好叫学生等日后能报救命之恩!”
看到施大勇,葛文英他们都是有些害怕,因为还没看过戴着面具的武将。
愣了一下后,方由葛文英开口询问。沿途听到官军口音不是河北本地的,看样子像是外地来的兵马,却不知来得是哪家的兵。
施大勇起身道:“本将乃辽东巡抚帐下参将施大勇。”
“原来是辽军!”
一听是关外来的兵马,葛文英等人有些惊讶,显然没有想到朝廷会将辽军调进关来。
这些人功名最高的是葛文英,但也只是个举人,并没有授官,因此朝廷的塘报他们并不能看到,且受到孔有德叛乱影响,故而被叛军攻陷的府县尚不知锦州大捷的消息,如果知道,怕是对眼前的锦州军更要刮目相看了。但饶是如此,辽军的出现仍是他们很是震惊。
辽军久在关外,与东虏大小百战,这战斗力自然不是关内兵马可比,沿途又亲眼看到辽军与寻常兵马不同,葛文英由衷感慨道:“辽军果然神勇,我北直隶兵马不如,不如矣!”
“不能比,一点都不能比...”
余人也是纷纷点头施礼,以前是耳闻,今日却是亲见,这辽兵果然善战,比起大明其他兵马,可是强得太多了。
施大勇笑着点头,态度倒也可以,但却什么话也不和他们说。
如此一来,气氛就有些尴尬了,颇是冷场。
葛文英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问道:“陈贼有时可是率部跑了?”
施大勇回道:“陈贼已叫本将部下射杀。”
“啊?!”
这一下,一帮读书人可是骇得嘴都张了开来,久久不能合拢,半响,葛文英才无比敬佩道:“辽军果是我大明第一军镇,将军也真乃天将,天将...”
“陈贼陷我北直隶多地,官兵不能挡,我等苦盼王师来救,却每见王师避而不战,今若不是将军前来,我等怕是难逃陈贼毒手!”郑时金一脸感激。
施大勇却不接话,只在那看着,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是喜是怒。看得一帮读书人心头惴惴。
葛文英迟疑一下,问道:“不知将军要在此地驻上几时?”
施大勇道:“最迟不过明日便要东去登莱。”
“明日就要走?”众人一惊,显然余悸未了,担心辽军一走,叛军卷土重来。
见状,施大勇安慰他们道:“诸位放心便是,孔贼已在登莱,此地再无叛军,所以诸位不必担心叛军会再入北直隶境内。”
听了这话,葛文英他们松了口气,心中踏实不少。
施大勇忽道:“本将还有军务,诸位若是无事,可以自便。”
众人一怔,旋即醒悟他们已被搭救,能回家了!
又道谢一番,读书人们感激涕零的便要回家,施大勇突然又叫住他们道:“噢,对了,诸位之中可有要往商县的?”
“学生要往商县,将军可是有事?”葛文英回过头来。
施大勇对他道:“你可否替本将带句话给商县的京营提督太监高公公。”
葛文英忙点头:“将军请说,学生一定带到。”
施大勇道:“你告诉高公公,我锦州军明日便要东去,请他派人接手沙河防务。”
葛文英点头应了,当下告辞。待这帮读书人走后,施大勇问曹变蛟和蒋万里他们:“你们商量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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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沙河整编(中)
蒋万里看了一眼曹变蛟和李大山,尔后对施大勇点头道:“末将等商量过了,一致认为当将俘虏就地改编,若是直接遣散回乡,未免可惜。”
“虽说这些人不济事,但怎么也是随叛军活动过,这比寻常人要强上些。只要多加训练,克以严规,当能弥补我军南下兵少的困境。”曹变蛟支持将剩下的俘虏就地扩编。
李大山也道:“咱们东去登莱对上的可是孔贼的主力,多一点兵总是好的,要是将这些人放了,咱们再要招兵可就难了。”说完,嘴巴一撇,又加了句:“这些俘虏人数也不少,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替咱们挡一挡。”
听了这话,曹变蛟和蒋万里同时瞥了眼李大山,这挡一挡的意思可就值得人玩味了。
李大山后面这话什么意思,施大勇心知肚明,把这话扳开讲的话,那就是炮灰的意思。
锦州军隶属辽镇,按大明军制,兵马招募只能就地征召,也就是施大勇想要扩兵,他只能在辽镇的范围征召军士,这也是辽镇历任督抚所偍的“以辽人守辽土”战略方针的具体落实。
边兵和卫所兵不同,边兵的兵员多是招募,类似后世职业军人的概念;卫所兵则是世袭军制,其兵员是世代为军的,与边兵的体制不同,卫所是不可以招募本地非军户子弟的。而边兵则可以随意征募,甚至还可以招募非本镇范围的兵员,当然,前提是这些兵员是自愿投军,而非强掳。
锦州大战前,投奔施大勇的三千昌平兵便属此例。自东虏老奴造反以来,辽镇的将官便多蓄兵,往往麾下的兵马总数超出了朝廷给的编制。简而言之,只要将领能够养活多于其编制以外的兵马,朝廷对于军将扩兵行为,只要不是太出格,比如一个总兵养上十万兵,一个参将养五万兵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余外大都是半默许的。
因此,理论上施大勇可以招募比他现有兵马多得多的兵员,不过,只能是招募而不是强征。
而沙河乃北直隶辖区,南边则是山东辖区,东面则是登莱辖区,在没有这三地军政长官的同意下,施大勇是不可能就地招兵的。否则,三地一道奏疏上去,施大勇就得人头不保。
朝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可没说你辽军能在关内强征兵员,若个个都这样,那岂不是乱套了。也无法核实所征兵员的多少,要是该将心怀异志,那还如何了得。
所以,这两千六百名俘虏就成了施大勇目前唯一的选择,不然,他只能等着回到辽东后再行扩兵。但显然这不现实,因为他还得东去登莱去和叛军的主力交手。
正如曹变蛟所言,没有一支强大的兵马在手,施大勇是难以做什么大事的。
要想实现心中抱负,要想力挽狂澜,施大勇必须马上扩军。
“那好,就这么定了,把俘虏一律充军。”
施大勇拍板定下俘虏扩军,但又补了一句,“不过要查查看,家中独子的放归,年满四十,未满十八的放归,余者不问情由,一律留下。”
“那如何个编法?”曹变蛟问了一个现实问题。
“这个...”施大勇想了想,问部下们道:“你们怎么说?”
蒋万里道:“就按咱辽镇的办法来吧。”
辽镇的体制就是辽军的办法,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一级级排下来,每一级都有相应的定制,照样搬来就行,不必费事。
锦州守卫战时,施大勇曾将城内的军队临时整编过,所用的办法和辽军体制并无不同,因此便准备定下。但曹变蛟却有不同的意见,他说道:“这批俘虏人数虽多,但要打散整编,须得抽出不少老军和军官,这样一来,咱们的战斗力可就要打个折扣了。这新军初建,未经训练,也未经阵仗,且都是新降之人,怕带上去不顶事。”
施大勇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那小曹说当如何个编法?”
“末将以为当以我军现状进行扩编,因利循导,在不改变我锦州军战斗力或尽可能减少的情况下进行适当的扩编。”曹变蛟似已有了主意。
施大勇朝他道:“说具体些。”
曹变蛟道:“如末将的狼骑军,现有兵员两百,但我营中新近得了不少军马,可适当扩充。但不宜多,再编一百即可。多了,恐难磨合,反而会折损狼骑冲阵的威力。”
施大勇道:“小曹说得有理。”转首问蒋万里:“营中现在共有多少军马?”
蒋万里回道:“除去小曹那边,另有三百七十多匹能做骑军的战马,还有一百多匹拉车的挽马。”
听完,施大勇便吩咐道:“你从昌平兵中选一百人给小曹。”
蒋万里应了声:“是。”
曹变蛟又道:“余下两百七十多匹战马也当利用起来,末将狼骑多披重甲,若单独行动,应以双马乘之,一马驼人,一马驼甲,但现时难以做到这样,且是随大军行动,故无配双马的必要。不战时,可由马车拉运甲衣,战时再披即可。所以末将以为,那两百多匹战马当编为轻骑一营,做临阵辅阵之用。”
建轻骑的想法在锦州时施大勇就已有过酝酿,苦于无马且没有现成骑兵,所以一直没有落手。现在有了战马,虽然昌平兵们还不能在马上操控自如,但作辅阵壮壮声势还是可以的。当下毫不犹豫同意了曹变蛟建轻骑的建议。
曹变蛟见自己的建议都被采纳,有些高兴,又道:“狼骑抽了一百,轻骑再去两百多,步兵只省一百余。可从俘虏中抽选,以这一百多步兵为军官,临编步兵左营,步兵右营,余下俘虏则为辎重用。不知将军以为可否。”
施大勇点头道:“可以,具体你们三人去找邵武一起落实,今日便要将人员定下,明日天亮咱们便启程。这沙河不能再耽了。”
“是,将军。”三人齐声应了便要出去落实。
走到门口,蒋万里突然停下脚步,回身说了句:“将军,赵学启去劝降王天德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派人往南边搜寻?”
施大勇挥了挥手:“再等两个时辰,若还没有回来,派人去察探一下。不管他们来不来,咱们明天都要出发。”
第二百三十六章 沙河整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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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查,俘虏中为独子的一百四十一人,年满四十,未满十八的有两百七十余人,余下的俘虏有两千一百多人。//百度搜索 看最新章节//
选出的俘虏每人发了几十文盘缠,另给了些干饼杂粮,要他们即刻归乡,余下的人则被命令即刻充军。
消息一出,俘虏们顿时哗然,因为官军昨夜许诺他们可以归乡的,现在却变脸要他们继续当兵,这令俘虏们难以接受。
可是,没有俘虏敢对锦州军的命令提出质疑,他们已经被昨夜的屠杀吓怕,失去反抗的勇气。
最后,他们只能安慰自己,当叛军也是当,当官兵也是当,这当官兵总要比当叛军强些吧。
........
经过抽调,狼骑军扩为三百人,由曹变蛟统领。
另建轻骑一营,兵员两百五十人,由蒋万里统领。彭大锤及其三十八名手下被要求入轻营,施大勇暂委彭大锤一个把总,命他随轻骑行动。对这个任命,彭大锤没有异议。
抽两千俘虏编步兵左营,步兵右营,每营分别有锦州军一百人,俘虏一千人。两营合计两千二百人。
步兵左营营官邵武,右营营官李大山。
另齐三宝组辎重营,由其部五百原叛军充任,负责粮草运输,安营扎寨等后勤事务。
武器方面,火铳数量可观,有京营丢弃在秋水镇的制式铳260杆、陈有时部辽兵所持由登莱巡抚孙元化重金打造的新式铳270杆,另有540杆叛军从北直隶明军手中缴获的鸟铳。
长刀计有250把,矛2300杆,长枪780杆,斧80余把,盾1200具。
四门中炮为孙元化请澳门葡萄牙人打造的新式炮,重量较轻,可用马车拉运,估测有三百多斤重,威力如何没人知晓。因营中没有炮手,所以没人会操炮,故四门中炮等于无用。又不忍扔了,便要辎重营拖着,待日后回到锦州再行处置。
京营的火铳许是因天子御林军之故,所以工部打造得十分精细,做工要比锦州军持的铳强些。
那270杆葡萄牙人打造的新式铳比明军持的火铳要短些,但结构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前装药子。但问过那些俘虏,方知这些火铳的射程要较官军的铳远,且根本不必担心炸膛之危。
对火铳知之甚少的施大勇听说这铳打得远,还不炸膛,自然高兴,将新铳全部给了锦州军,锦州军淘汰下来的再给了步兵左营使用。
这样,步兵左营是全部火铳,步兵右营则是五花八门,什么兵器都有。
.........
下午时分,赵学启终于带着王天德的五百叛军来归,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来,原因是他们在山东境内遭到鲁兵的追剿。
赵学启找到王天德,将沙河失陷,陈有时战死的情况一说,王天德顿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后有鲁兵追击,前有辽军堵路,这几百叛军已是插翅难逃。
在晓以厉害之后,王天德终是答应随赵学启反正。可是鲁兵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决定反正,见这股叛军兵少,只几百人,那些鲁兵便穷追不舍,但又不敢逼得太近,就这么在后跟着,直到王天德率部出了山东境内,鲁兵方停止追赶。
施大勇见了王天德,对这绰号“王大傻子”的叛将没有什么特殊印象,盘问其一番后,正准备再问些关于孔有德的事情,商县的高起潜却派人来了。
这次来得不是御马监的太监,而是一个京营的百户,来的目的也不是刁难锦州军或是抢夺战利品什么,而是将一封朝廷最新发出的塘报交给了施大勇,另外告诉了施大勇一个消息——登州已经沦陷了。
...........
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孙元化没有想到耿仲明会叛变。
登州保卫战第十四天的深夜,耿仲明和陈光福等东江辽将从内策应打开城门,叛军从登州东门一拥而入——登州沦陷!
总兵张可大自杀殉国,孙元化却陷入了两难,一方面他是一个儒生,儒家教育要求他舍生取义,同时他又是一个天主教徒,天主教义要求他爱惜自己不能自残。
最后孙元化选择了自刎却并没有死,孔有德先是要求孙元化做首领,领着他们和朝廷接着干下去。被孙元化严词拒绝后,念及孙元化以前的收留提携之恩,孔有德将孙元化释放。
同时被俘的还有蓬莱县令、参议、总兵、参将等一大批官员,葡萄牙总教习特谢拉·科雷亚等12名葡萄牙军官战死。
登州的沦陷,使得孔有德的实力急速膨胀,他不仅得到六千辽兵,更得到三千匹战马,饷银一百一十万两、红夷大炮二十多门,西洋炮三百门,其余火器和甲仗,不可胜数,可以说整个辽镇的军事物资全成了孔有德的囊中之物。
实力膨胀后,孔有德等人开始建立伪政权,他们首先推举最年长的李九成为都元帅坐头把交椅,孔有德居第二、耿仲明居第三,还以缴获的登莱巡抚印来号令登莱各州县。
就在昨日,叛军凭借先进的火炮形成的强大攻坚能力,攻克黄县。
登州的失陷,使得施大勇的锦州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因为他收到的命令是赴登州解围,可是如今登州已经被孔有德占领,那他再去登州就没有意义了。
但与手中的那封塘报相比,登州失陷对施大勇带来的震惊要显得小很多。
塘报上有三件大事,第一件是孙承宗因大凌河战败引咎辞职。
第二件则是辽东巡抚丘禾嘉因病难以视事,被天子召回京师,另以副都御史孙瑴为辽东巡抚。
第三件则是朝廷又调辽军入关了,且一调就是五千人。
统帅这支辽军的是蓟镇总兵金国奇、副将靳国臣,还有人称“祖二疯子”的祖大寿堂弟祖大弼、家仆祖宽。
三件事加在一起,对施大勇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使得他怔怔的呆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以致那个京营百户叫了他数声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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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孔有德是肥猪
孙承宗的去职意料之中,当日进关之时,便听孙承宗言已上了辞呈,故对孙承宗的去职,施大勇并无多少震惊,只是好奇朝廷会排何人接任辽东经略。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丘禾嘉竟然病重到难以视事的程度,想到离开锦州时,丘禾嘉对自己的醇醇教诲之言,施大勇不禁一阵神伤。
太突然了,实在是过于突然了,离开锦州时,丘禾嘉虽然也病了多日,但精神尚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马上病入膏荒的病人。不想,时隔一月,丘禾嘉就病到不能视事。
不能视事...不能视事...
施大勇反复看着塘报上这四个字,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一面惦记着丘禾嘉的病情,一面又想着自己将何去何从。
没有丘禾嘉的支持,他如何施展拳脚,那新任巡抚孙瑴也不知是个什么人,若是贪生怕死、昏庸无能之辈,自己岂不是要处处受制,不能有所作为了吗。
又悲又苦,一路拼杀至今,好不容易除去祖大寿和吴襄,正欲大展鸿图之际,噩耗传来——靠山倒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霎那间,施大勇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孤儿般,冷丁丁的无人疼爱,不知前路在何方。
巡抚大人病倒的消息也令锦州众将们惊愕万分,但他们想得更多的却是那五千辽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金国奇、靳国臣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曹变蛟第一次表情变得十分阴沉,祖大寿和吴襄是怎么死的,他心知肚明。原以为祖大寿一死,再有降金之罪,祖家人肯定难逃干系,便是朝廷不问罪他们,断然也不会再起用。可是没想到,朝廷竟然让祖家的人再次领军,要是祖家的人借着这次复出,利用他们在辽东错根盘杂的关系借着丘巡抚离去攀上新任巡抚,将军苦心谋划的局面岂不是付诸东流,那桃子要再次落在他们姓祖的人手中了?!
那京营百户姓齐名泰,见辽军诸将都傻站在这里,无人搭理他,不由干咳两声,:“咳咳...施将军,高公公要卑职告诉将军,既然登州已经沦于叛军之手,贵部便不必再东去了,可就留在沙河等侯朝廷进一步命令。”
施大勇回过神来,道:“我部归山东巡抚提调,无山东方面军令,本将依然是要率部东去的。”
闻言,齐威颇是惊讶道:“将军还要东去?”
施大勇点头道:“自然,军令既然未改,本将理应听命。”
听了这话,齐威顿时摇头道:“恐怕将军现在去也济不了事了。将军可知孔贼得了登州后,已不是登莱、山东两地可以剿得了的了。休说贵部只这几百人,就是再多上几百,也是白白送命得多。”
一听这话,曹变蛟顿时怒了,喝道:“你京营不能打,焉说我军也不能战!不过是帮乌合之众而已,有什么不能打的了!你们京营不去,咱们去!”
齐威脸一红,没有言语。京营出京后的表现确是让他这京营百户没有底气面对刚刚以少胜多攻克沙河的锦州军将。施大勇则是挥手示意曹变蛟不要乱说话,对齐威道:“不知齐百户这话怎讲?”
“将军来自辽镇,难道不知登州城内情况?”齐威倒有些意外了,按理,他锦州军来自辽镇,登莱和辽镇一气同枝,他怎么可能不清楚登莱的情况。
“这个...本将真是不知,还请齐百户能够明言。”施大勇确是不知登州城的情况,见齐威说得严重,不禁就想知道登州城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齐威见他真是不知,便道:“其实具体的卑职也不是太清楚,但是听高公公说,这登州乃是辽镇的补给之地,城内不仅堆积无数粮草,更有战马三千匹,饷银一百一十万两、红夷大炮二十多门,西洋炮三百门,其余火器和甲仗,不可胜数。
现在随着城陷,这些军械物资就都成了孔贼的囊中之物,他只要把那些兵器取来武装叛军,便够咱们喝一壶了。更何况有几百门西洋炮,放眼天下,除了京师外,哪地还有这么多炮的?咱们远道而来,都没有带炮,要是就这样冒然上去,那是拿血肉之躯和叛军的大炮死磕,岂不是白白送命吗?
而且,听说登州城的失陷是因为城内的辽兵内应,而城内据说有近万从东江镇来的辽兵,这些人现在肯定已经从贼,因此,论兵力论实力,咱们都不及叛军。因此,卑职这才好意相劝贵部不要东去的好。”
说完,又随口说了句,“不过朝廷现在已经调了多路兵马来登莱,只要等上个把月,咱们也不怕他叛军多强。这不,高公公前些日子刚向圣上请调你们辽军入关,这一次一调就是五千,有你们辽军助战,不瞒将军,卑职这心特踏实,呵呵。”
“你是说,塘报上说得金国臣总兵率领的辽军入关是高公公向圣上请调的?”施大勇的眉头皱了起来,齐威却不知道,在那欣然说道:“这也是你们辽军能打,不然,高公公如何会再请调辽军入关。这一次,高公公请来的兵马可多了,不仅金总兵这五千辽兵,另外还请调了咱京营的刘同柱总兵率五千兵由京师南下,另有川兵万人北上,大抵一个月后就能到了。”
“贵部现在继续东去,可就真是孤军深入了,叛军现在势强,贵部搞不好就会被叛军一口吞了,所以不如不去,等朝廷调集的大军来到,咱们几家合兵一处胜算不是更大?”
齐威也真是好心好意,生怕施大勇领着这么点人冒冒失的东去,最后还笑着说道:“反正也快过年了,大过年的,谁个愿意杀来杀去,将军留在这过个年也好。”
施大勇点了点头,对齐威说道:“多谢齐百户提点这么多,本将会慎重考虑的,请你回去告诉高公公,就说前番的事情,都是本将的过错,请他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他日本将一定上门赔罪。”
“施将军放心好了,高公公是个好说话的人,以前的事情他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都是为了皇上嘛,呵呵。”看样子,齐威似是知道锦州军和京营、勇卫营、御马监发生的不快。
“天色不早了,卑职这就回去复命了,高公公听说贵部一举拿下沙河,十分欢喜得很,说了一定要为贵部请功,稍后会有专人来接洽。”
齐威说着,拱手告辞,施大勇还了半礼,示意蒋万里将人送出去。
待人走后,李大山上前问道:“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
要是真如齐泰所说,孔贼叛军已成气候,那再东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叛军现在兵强马壮,咱们兵少,又刚扩编,不及以前,要是真碰上叛军主力,咱们定是打不过的。”曹变蛟固然不怕,但却也不是莽汉,这个情形下要是再继续东进,跟送死可真没什么区别了。没听那齐泰说,叛军如今得了好几百门火炮,两军相遇,怕是还没交手,就要被对方的炮火打残了。
施大勇负手走了两圈,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说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众将一怔,看向施大勇。
施大勇从鼻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扬声道:“孔有德现在固然是壮得如老虎,可在本将眼里,他也是头肥得冒油的猪!”
第二百三十八章 招抚 放他去(上)
北京城里,也下了今年的头一场雪。
这场雪下,也不知城外那些灾民要冻死多少,可怜,或许次日收尸的顺天府能知道个准数,谁知道呢。
乾清宫东暖阁里,炭火生着,觉不到一丝寒意,可崇祯的脸色却如窗外.阴郁的天色,他看着周延儒、温体仁、何如宠、吴宗达、郑以伟、徐光启几个阁臣和兵部的堂官熊明遇,神情极是不悦。
周延儒满脸的汗水,脸色惨白,两眼死死盯着案几上的折子,那是半个时辰前,兵部送來的六百里加急文书,登州丢了。
前天朝会时,内阁和兵部还是拍着胸脯说登州固若金汤,城内粮草充足,叛军便是攻上一年也拿不下来。现在可好,这才半个月,登州便沦陷了。
崇祯是越想越气,怒目望着一众阁臣,斥道:“这可倒好,真越是想清心麻烦事越多,中原的流贼还没剿灭,登州的叛军却占了重镇,成了气候了!你们说,朕该向谁问罪!”
“臣一时失察,举荐了孙元化,臣罪该万死……”周延儒惶恐不安,身后的徐光启更是脸色苍白,当初可是他向周延儒极力主张由他学生孙元化出任登莱巡抚的。现在孙元化出了事,他这老师加推荐人没道理不被牵连。
崇祯却是不耐烦的打断周延儒,闷声道:“此事还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还是想个稳妥的法子吧!登州已经丢了,要是莱州再失,孔贼可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说到这,恨恨又道:“那个孙元化御下过宽,失于督责,几万两银子做了赌本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隐匿不报,妄想文过饰非。又调度乖张,应对失策,一心想着当好好先生,招抚宽宥,以致叛兵在山东、直隶势如破竹,连陷陵县、临邑、商河、青州、新城。好哇!如今做了人家的阶下囚,再有妙策也是无用,朝廷的脸面给他丢光了!”
孙元化是周延儒的人,现在皇上恼怒孙元化,温体仁自然是心中暗喜,但却开口为孙元化解脱道:“皇上,臣以为孙元化也是好心,想着先平定了兵变,将功赎罪,再禀报朝廷。事情走到这步,怕他也示曾料到过。”
听了这话,崇祯不由“哼”了一声,“想得倒周全!那为何却叫叛军给破了城呢!还有那个余大成,听说了兵变,竟吓得托病不出,朕严旨申饬,才不得已派了中军沈廷谕、参将陶廷鑨带兵征讨,朕何曾负他,他竟如此负朕!”
崇祯越说越气,冷不丁朝外喝道:“来人!”
听到皇爷叫,值守太监忙小跑进來,崇祯气急败坏命他道:“叫东厂把余大成扭结來京,投入诏狱!”
崇祯看來气得不轻,余大成有罪也该由兵部会同三法司审讯,押在刑部大牢,不该羁押在诏狱。可是一众阁臣知道皇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劝谏,眼看太监领旨走了。
熊明遇眼皮子更是跳得厉害,接手兵部堂官却摊上一大滩烂事,生怕有朝一日也会跟余大成一样,被盛怒之下的天子给一气投入诏狱。
崇祯兀自怒气不息,又命道:“拟旨,割去孙元化登莱巡抚之职,即日押解进京投入诏狱,登莱巡抚一职由布政使谢琏接任。”
听了这个旨意,众人咯噔一下,没人敢说话。徐光启就是想替学生分饰几句,可他是孙元化的座师,怎么也轮不到他来说话,这嫌无论如何都要避的,不然被有心人参个结党,可又是犯了皇帝的大忌了。只能心中长叹一声,寻思等皇上气消了,再托人营救学生。
崇祯气着,见阁臣们哑雀无声,不由更是来气,挥手便欲叫他们都退下,省得在这添堵。
但何如宠却突然上前奏道:“皇上,陕西和中原的贼情据微臣以为,关键问题还是官兵统属不一,号令不齐造成的。臣听闻年初我天兵实驰驱贼入川之计时,总兵曹文诏、艾万年、邓玘、王承恩、杨嘉谟等人,都各自为战,不服统一调派。以至于贼兵乱窜,无法一战定乾坤。”
这一串人名听得崇祯一阵头晕,挥了挥手道:“捡重点说。”
何如宠赶紧道:“臣以为,延绥总兵曹文诏剿贼有功,又素有威望,可令其节制山陕诸将统一作战,方可顺利剿灭贼军。以免号令不一,诸军各自为战。”
崇祯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有点道理,于是道:“准奏。”洪承畴去了陕西当三边总督,现在让曹文诏节制山陕两地兵马,依二人能耐,山陕贼乱当可平息一段。河南那边各路兵将都调去了,且都是大城,须臾之间失不了,崇祯稍稍定心,旋即又为登莱的事头疼了,看了看一众阁臣,问道:“孔有德这厮无法无天,难道就没人能治他?”
周延儒却出列道:“孔有德虽然叛乱,但不失为一员良将,手下兵精将猛,微臣以为对孔有德宜抚不宜剿,应遣天使前往登州,好言好语劝其重归朝廷,也可借他之手对抗东虏。”
他这话一出,温体仁当即驳道:“首辅此言差矣!对孔贼,绝不能再行招抚!”不待周延儒反应过来,便迫不及待对崇祯道:“皇上,臣以为万万不能再行招抚之策。想孔贼起事之初,兵少将微,本应早就平定,可现在却把登州也给占了,事情演变至今,臣以为不是官军无能,而是皆因招抚之故!”
说完,就从袖中取出一道奏疏递到了御前,道:“臣这里有莱州守将徐从治、谢琏的联名上书,曰‘抚使一出,则攻城益急。乃谓我不当缒城出击以怒之也。果尔,必使任意攻围,我拱手以莱授之,如孙元化至于莱州而后成其抚乎?
叛兵祝臣等尤元化也,元化已一误,国臣又从而放之。盈廷集议,自以为一纸竖于十万,援兵绝迹,职此故矣。臣当死为厉鬼杀贼,必不敢以抚之一字而漫至尊,败封疆而辱民命’。”
这话大意是一旦去招抚孔有德,他反而叛得更厉害。孔有德已经攻了个登州,抓了个巡抚孙元化,难道要我步他的后尘?朝中有人以为一纸招抚信可抵十万雄师,所以不发援军,既然如此,臣就死了算了,以免有辱民命,负了君恩。
徐从治和谢琏对招抚的怨恨溢于纸面,态度十分明显,就是拒不同意朝廷再派人对孔有德招抚!
崇祯接过看了,重一点头,重重一掌拍在了御案上,怒道:“什么招抚,全是书生之见,贼兵但凡有忠君爱国之心,断不会做出这等无君无父的禽兽行径來!对这等无君无父的禽兽还要行什么招抚,难道你们是嫌朕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最后这话无疑是冲周延儒去的,骇得周延儒当即就垂下了头,耳朵根子一片通红。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招抚 放他去(下)
招抚招抚,打不过人家才招抚,真打得过,还不是一举荡平,何谈招抚。招抚二字,也就是无胆文人做的文字游戏,极是丢人得很。
年轻的天子本就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太喜欢招抚,自登基以来也当真是应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了,两年前东虏大军兵临城下,他也拒不和谈,更斩杀擅对东虏议和的袁崇焕,抱着与城共存亡之心与东虏血战到底。当时情势危急时,他都已经做好自杀成仁的准备了。
东虏十万大军尚且逼不得崇祯,对叛将,更是一力主剿以振朝纲了。
这些日子来,朝中关于招抚之事也议了许多次,崇祯早已听腻了那些招抚的老腔陈调,若抚事能成,他倒也乐观其成,可是抚来抚去,却把个登州给丢了,这就叫他万万不能忍受了!
徐从治和谢琏这道折子无异于催化剂,一下剌中崇祯痛处,也说到他的心坎,“抚使一出,则贼益攻城急”这话说得太对了!
恼怒招抚误事的崇祯一掌拍在御案上,可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给自己的首辅,他这话说得很是重了。
皇帝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你们还好意思在这继续大言招抚!
天子动起怒来,周延儒噤若寒蝉,不敢出口辩解,吴宗达、郑以伟唇亡齿寒,联想最想京中有传皇帝要换首辅的传言,心下俞是惶惶不能安。
熊明遇与周延儒并无恩怨,可是兵部极力主战,内阁却极力主抚,这就使得他对周延儒不能没有怨言了。正如皇帝心中所想,倘若抚事能成,则万事大吉。可眼下却是招抚失败,落了笑柄,这兵败失城的罪果兵部可是要担着的!
你周延儒搞出来的脏水凭什么要我替你背着!
熊明遇幸灾乐祸,周延儒那张老白脸是他最爱看到的。
徐光启更是无言,这当节骨眼,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何还敢替周延儒说话。
温体仁则是从皇上这话语中听出了什么,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招抚就不要议了,早行剿灭才是上策!”
崇祯一语定论,叩了叩御案,问熊明遇道:“金国臣和祖家的人动身了吗?”
熊明遇忙上前道:“回皇上,辽军已动身,十天后当可抵达莱州。”
“嗯。”
崇祯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近来,也只有辽军能让他这天子放心了。从桌上一堆奏疏中取出一道,拿在手中对熊明遇道:“锦州参将施大勇率部攻占沙河,击杀叛军大将陈有时,斩获甚多,兵部须得叙功论优,不使有功将士寒心了。”
“什么?”熊明遇听了却是一愣,施大勇的锦州军打了胜战,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崇祯见他不知,也不与他多说,只淡淡道:“明日当会有报捷的文书过来,此事朕已知晓,不必报上来了,该怎么叙,兵部看着办便是。”
“臣知道。”
熊明遇应了声,目光不经意的瞄了那道奏疏,心中猜测怕是东厂或锦衣卫那边的上表,不然何以兵部到现在都未收到战报的。
“朕在平台召见时,就说过,施大勇是朕的膘骑大将军,事后你们有人不以为然,认为朕这话赞过了,现在看来,朕这话可是一点也没过。施大勇仅率七百人南下平乱,初战便以少击多,斩杀叛军大将,尽败其军,当真是叫朕刮目相看啊!...倘若朝中多几员如此战将,朕又何愁贼乱不平呢,不过,施大勇行事倒也确是暴戾了些,沙河...”说到这,崇祯突然打住,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众人不知皇上想说的是什么,心下疑惑。
周延儒却是见皇帝心情好些,忙大着胆子道:“皇上放心好了,似施大勇这等战将,咱大明多着呢,如宁夏总兵贺人龙、延绥总兵曹文诏等,都有万夫不挡之勇,其军也是精锐,但与贼交战,贼都是远远望风而逃,断不敢当之一击的。
就是辽镇诸将也不只施大勇一人,就臣所知,此次随金国臣入关的祖大弼、吴三桂、祖宽等人,都是赫赫战将,身经百战的。”
“吴三桂?”
祖大弼和祖宽,崇祯知道,这二人都是祖家的人,祖大寿降金后,他虽没有牵怒祖家的人,但总觉这些人不可信,若不是王德化进言,他根本不会下旨要祖家的人领军平贼。
当此国家用人之时,给祖家的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也好。可是这吴三桂,却听着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过。询问的目光看向周延儒。
周延儒知道皇帝要问自己什么,忙道:“这吴三桂就是前辽东总兵吴襄之子,武举人出身,勇武过人,曾经带着二十个家丁从四万东虏大军中救出其父,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稍顿,提醒皇上道:“皇上忘了,吴三桂在京城呆过一段时间,皇上对他可是赞不绝口的,称之为白皙通候最少年。”
周延儒这么一说,崇祯顿时想起来了,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嗯,不错,吴三桂确是将门虎子,了不得的一员小将。但愿他能如其父一般为国尽忠,替朕平定天下!”
见皇帝高兴,周延儒心下松了口气,正要替吴三桂和祖家的人再说几句,好让皇上印象深刻些,不想耳畔却突然传来皇帝的声音,“今日就议到这,退下吧。”
就这么退下了?周延儒一怔,抬首看皇帝,却发现天子的目光也正看着他,但丝毫不见笑意,冰冷的,有如寒霜。
周延儒一个寒颤,下意识的低下头,“臣等告退”带头退出暖阁。
众人也随之告退,不料崇祯却又开口留人:“温体仁、徐光启留下。”
温体仁留下?
周延儒一怔,自己身为首辅,位在他二人之上,皇上却把自己给赶出东暖阁,把次辅给留下,这如何不让他心中里又是悲伤又是悔恨,他意识到,皇上已经对自己不再信任了。又想到今日刚刚上的辞呈,面色更是灰暗,他知道,覆水难收了...微叹一声,低头急匆匆地走了。
郑以达、吴宗伟、何如宠三人也是惊惧失措,出暖阁那刻,均是失魂落魄,他们已经知道皇帝的选择了,或许,那流传数日的流言要变成真的了。
熊明遇则是心情大好,望着周延儒和他那帮亲信灰溜溜的身影,大呼一口气,今日定要好生痛饮几杯才是。
........
崇祯望着周延儒的背影,怔了片刻,问徐光启道:“孙元化是你的学生,练新军也是你极力向朕主张,朕现在问你,登州失了,城中的火器如何处置,那可是几百万两银子呐!”
“臣惭愧!”
徐光启得到消息,早已伤心欲绝,孙元化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学生,也是西洋算学和西洋火器的传人,自己多年的心血倾囊传授与他,可眨眼间却都付之东流,白白浪费了。
他声音哽咽道:“皇上,那些火器是自神宗爷起便开始置办的,就是不算银子,也非有十几年的功夫不可。大部分火器还不曾用过,要是给乱军砸坏尚可修复,若给他们丢入大海,就再难搜寻了。老臣一辈子的心血呀...”徐光启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崇祯却是摆手不悦道:“朕不是担心银子,朕担心的是他们带着火器投靠了东虏!”
孙元化一愣,忙摇头道:“这倒不会,那红夷大炮运转不便,他们想运到辽东可是不易...”
温体仁则是斩钉截铁道:“不管他们易不易,必要连人带炮都截下,尤其那些炮手更是不准走脱一个。沒有炮手,东虏即便得了大炮,也不会用,无异一堆烂铜废铁。”
“嗯,如此最为稳妥。谕令皮岛总兵黄龙,在海上往來巡逻,严防乱军在海上北窜,将乱军围歼在登莱。”
崇祯的脸色终于和缓下來,不再对徐光启说,而是对温体仁道:“闯贼高迎祥几路流寇窜入了湖广,四处掠杀,朕担心各地的巡抚互为推诿,贼不在所辖的地界,便袖手旁观,若有心追剿,过境讨贼,又有些不宜。事权不一,难免相互观望,宜设大臣总领其事。思來想去,得有个办贼的专差,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
总督一职向來都是一省、一地或一事,如此统辖五省的设置,虽无成例,但却是因时制宜的好法子,把数省变做一省,军政调度皆听一人号令,这上下责任就明确得多,不会再出现各省互相扯皮的事情了,对剿灭流贼无疑有极大帮助。温徐二人都不禁点头赞成,暗赞皇上英明。
温体仁更是大感欢欣,皇帝今日撇开周延儒,单独问他五省总督人选,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春天”要到了!
“皇上英明。五省总督一设,必赶得流寇上天入地,无可遁逃了。”温体仁发自内心的称颂皇帝英明。
崇祯脸上也露出自得的神色,问道:“那依你看,谁任此职合适呢?”
“这个嘛...”
温体仁沉吟不语,低头冥思,他不是在想推荐自己的人,而是在想有谁能够去担负这个重任,不致出差子连累自己。周延儒用人失察的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他断不能因私误公。
皇帝没问,徐光启本不应回,可是他却突然插言道:“皇上,臣以为五省总督一职非三边总督洪承畴不可。”
崇祯点头道:“洪承畴本事是够了,可是朕前番刚要他做三边总督,他却在陕西拥兵观望,致使流贼在河南大闹,高逆又窜到了湖广,朕这才明白啊,这猎...千里马也不能喂得过饱了,喂饱了还怎么跑?”
温体仁听皇上改了口,知道皇上本來是想将洪承畴比作猎狗的,猎人打猎前总是将猎狗饿着,不然它不愿再追捕猎物。
皇帝不愿用洪承畴,温体仁自然不会再坚持,想到一人,不禁心中一动,暗自认为这五省总督非他莫属了。他揣摩着说道:“人跟人也未必相同,皇上看延绥巡抚陈奇瑜如何?”
听了这个人选,崇祯面容一动:“三月而平延绥,陈奇瑜却是将才。”
“臣也正是因此而荐陈奇瑜。”温体仁忙附和一句。
崇祯又想了想,欣然同意道:“那好,朕就加陈奇瑜兵部侍郎衔,做个五省总督。叫他不必进京陛见,径直赴任。”
说完,崇祯的目光又扫过温徐二人的脸,说:“擢升杨嗣昌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
“那洪承畴……”
温体仁和徐光启同时吃惊不已,杨嗣昌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那洪承畴这三边总督又干什么去?
难道要两个总督同时负责一个地方的军务?温体仁心中惊旗,本能便要开口问个明白,但他分明看到皇帝眼里隐含着两道凶狠的光,忙将下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孙元化的事情自己还没脱干净,徐光启如何敢过问洪承畴的事。温体仁不开口,他更是不敢问。
崇祯却是冷冷的说了句:“洪承畴回去接着做延绥巡抚。”说完,挑出一道奏疏扔在案几上,冷笑一声道:“这是周延儒请罪的折子,你们看看吧。”然后,踱步出了殿门,慌得门外的太监七手八脚地给他披裘皮大氅,戴风雪帽。
徐光启叹了一声,心道皇上对洪承畴有意见了,俯身去看那案几,但见折子上朱笔批了三个大字:放他去。
放他去,短短三个字,片刻之间就将首辅罢了职。
徐光启又惊又惧,心中的震惊不亚听到登州城破的消息,他呆呆的看看温体仁,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手,不动声色地将那请罪疏收入了袖中,然后默不作声返身就走向门外。
虽然至此至终,温体仁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一句言语,可那宽大的袍袖分明连连抖了几下,似是难以抑制喜悦之情。
第二百四十章 杀得性起 追得兴奋
莱州城西二十里地,小官屯前,四十门西洋炮一字排开,炮口黑洞洞的向着前方。
炮阵后面,是叛军都元帅李九成率领的一万六千叛军步卒,步卒的右翼,则是李九成子李应元新组建的一千马队。
攻占登州后,孔有德和李九成兵分两路,一路由孔有德、耿仲明带领攻打黄县,伺机向山东境内杀去,号“南进”;另一路则由李九成父子带领向莱州杀来,曰“西征”。
因莱州知府朱万年和布政使谢琏、守将徐从治拒不归降,且莱州城坚固无比,又无辽兵内应,所以李九成决定强攻。为此,他特意从登州带来了二十门红夷大炮、四十门西洋炮,欲凭借强大的攻城火炮一举敲开莱州城,看他莱州城是不是铁打的!
初四围城,劝降不果后,李九成果断命令二十门红夷大炮向莱州城发射,第一轮齐射就把城墙的垛口悉数摧毁。
因孙元化重火器,请葡人练兵,而叛军主力东江辽兵全部接受了这种西式军事训练,因此炮声过后,李九成没有命令部下和以前一样扛着云梯悍不畏死爬墙。而是领着一众部下站到高处拿着千里镜得意洋洋的窥视战场,不断的计算各种坐标与射击诸元,命令红夷大炮和西洋炮不间断向城头砸去,直砸得莱州城瓦砾纷飞、血火交融。但是等到硝烟散尽,李九成却惊讶的发现莱州城墙丝毫没有因为炮火而塌,视线中,莱州城仍是那么屹立得那么高大。
莱州城修得实在是太坚固了,这座万历二十九年就开始营建的重镇挡住了叛军火炮的狂轰烂炸!
见此情形,李九成迅速调整战略,他先分兵攻克了邻近的平度县城,斩断救援莱州的手足,确保攻城无后顾之忧后,再倾其主力猛攻城东南角,炮火掩护下派出工兵用火药坛子进行爆破。
在这轮番的强攻下,莱州城再坚固也受不住,城墙塌了数丈宽的一个豁口,叛军蜂拥而上便要屠城。城头坐镇的知府朱万年和守将徐从治等人不畏生死,亲自指挥守军油淋火烧,又用沙袋及时堵住缺口,这才将叛军挡在了城外头。当夜,徐从治又派敢死队出城夜袭叛军,摧毁叛军红夷炮十三门,使得叛军攻城火力大为削弱。
李九成在孔有德面前保证过一定拿下莱州城,但攻了几天,伤亡无数,莱州城却仍然没有拿下,现在又倒叫明军毁了十几门红夷炮,这让他大感颜面丢尽。
暴跳如雷之下,不顾兵疲,再次下令强攻。这一次,他要辽兵督阵,押着那些裹挟来的叛军强攻城头,要用这些炮灰耗尽城中的力量,再给莱州城致命一击。
可是,探马却传来一个让人不安的消息——一股明军正从西面向莱州靠近,人数大约在四千人左右。
北直隶的明军!
听到这个消息,李九成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股明军肯定是北直隶来的援军,想到起事后曾将北直隶搅了个天翻地覆,那里的明军战斗力差得不堪一击,根本不是什么能战的兵马,李九成眼睛一转,改变了强攻莱州的主意。他要先解决这支来送死的明军,为自己士气低落的部下们提气,同时也要莱州城里的明军死了坚守待援的心!
在留六千叛军继续围着莱州城后,李九成与儿子李应元带着老营精锐并一万多新附军向西进发,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还把四十门西洋炮也给带上了。
孙元化的苦心经营没有给大明带来好处,反倒让叛军上下迷信起火炮无敌论来。至少,李九成现在对火炮的威力十分的痴迷,不管到哪,他总要把这些携带方便的西洋炮给带上。
双方在距莱州城仅二十里地的小官屯不期相遇,仗着人多,李九成命令将西洋炮直接运到了阵前,他要看看对面的明军能不能经得住这几十门西洋炮的狂轰炸烂!
..........
“开炮!”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本是明军,现在成了叛军的炮手们利索的将手中火把挥下,火绳顿时发出“哧哧”的燃烧声,好像毒蛇的杏子般。
烧到尽头,“轰”的一声,火光一闪,炮子呼啸而出,砸向前方正在列阵的明军。
四十门炮齐射,声动天地,威力也是惊人。黑烟之中,传来明军的哭喊之声,千里镜中,满是抱头鼠窜的明军。
“明军怯弱,当不得炮击,应元,带马队上去吧。这仗打下,莱州城可就是咱爷儿俩的囊中之物了,哈哈!”
一脸络腮胡的李九成好不得意,明军的表现太过差劲,一听炮声便自个乱了,看他们那抱头鼠窜的孬种样,也用不着浪费什么炮子了,直接派马队上去砍便是。挥手要儿子李应元带马队上去。
“父亲等着看好吧!”
与赌徒父亲一样,李应元也是个豁得去的主,听到父亲命令,毫不含糊长刀一拔,带着马队就上去了。
“杀!”
一千叛军骑兵嗷嗷叫着随着李应元冲向了那些正在四散逃奔的明军。
明军,在溃散,视线里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明军,两三千人在那胡乱奔跑,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百余具尸体,断肢残臂随处可见,都是被西洋炮给砸死的。
李应远的马队在莱州攻城战打响后,便一直没有出动,他们中除了精悍的东江辽兵,更有许多山东境内来投的响马盗,全是帮亡命之徒。要他们强攻坚城怕是要打折扣,但追杀一帮正在溃逃的明军却是人人卖命,手中的马刀挥得高高,目光中满是狰狞。
“死吧!”
一刀砍在一名正在逃奔的明兵后背,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那明兵往前又跑了十几步,方才觉得后背巨痛,随即整个人向前仰去。那背上的肉已被整个掀开,露出森森肋骨,从上一直劈到下,再长寸许,只怕人都要被劈成两半了。
叛军们到处砍杀着,战场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明军。
杀得性起,追得兴奋,叛军不再集在一处,他们跑得到处都是。
后方,三千步卒也冲了上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两个赌徒 不能放炮
明军大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仗基本上没啥看头了,李九成甚至有些扫兴,感到这仗打得真不过瘾。
这明军好歹也挡一挡啊,这般个怂蛋样,让人瞅着就气不顺。大明朝难道除了咱辽兵,就没能打的兵了吗?要个个都是这样废物,那个年轻天子还是趁早挪挪屁股,把皇位让出来得了。
“都帅,等完事咱回营再掷上几把?”
说话的是刚被任命为总兵官,原登州步军右营都司耿仲义,耿仲明的堂弟。和李九成一样,这人也是个赌徒,平日手里有两闲钱,就好拉帮军士耍一耍。见这仗打得轻松,马队再追上一会,就能收兵回去了。心里一痒,又见李九成心情好,便鼓掏晚上耍几把。
当了都帅,李九成也没改他那赌徒性子,这赌徒听到耍钱,就跟老光棍半夜被窝里塞进一大姑娘,那心顿时热了。哈哈一笑,道:“正好,围这莱州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惦记着大事,手下倒真是痒了。嗯,等应元回来,咱们就收兵,晚上,好好跟你小子耍两手。”
有钱赌,又打了胜仗,一扫连日攻城不顺的诲气,李九成心情大好。当日他能把巡抚大人给的几万两买马银子当赌本豪赌,便见心中就没怕过什么。现如今成了都元帅,又连番胜仗的,自然不会把莱州城里那帮缩头乌龟放在眼中。这帮龟孙,也就趁夜扰扰营,真让他们闹出啥事来,嘿,还真没这可能。
李九成这一答应,耿仲义立即是眉笑眼开,把手指头捏了起来,在口中哈了口气,嘿嘿笑道:“那都帅就别怪兄弟我手辣了...”
“就你?...”李九成眉毛一挑,一脸不屑道:“就你小子也想赢老子,我看你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你找人问问看,你都帅我耍钱何尝输过!”
“都帅你这手气可好不了哪去,不然也不会把孙巡抚那几万两银子给扔西北了,嘿嘿。”耿仲义并没有因为李九成是都元帅而注意说话分寸,竟然把李九成在西北那烂事给直接扒拉了出来。
被部下当着面戳伤疤,李九成却也不恼,他心里清楚得很,他这都元帅完全是孔有德和耿仲明抬举他,念他年纪大,便推了出来做头领。实际二人也没安什么好心,这要是一直打胜仗倒好说,可要是败了,他李九成就是朝廷要杀的第一人,谁让他是叛军的头呢,担个名都不行!
这东江的辽兵大多唯孔有德和耿仲明马首是瞻,他李九成说话并不好使,耿仲义之前在步兵右营时就是都司,他李九成不过是个千总,而且耿仲义手下这三千辽兵是他此次西征的主力,打仗可全得靠他。因此,耿仲义再怎么说话没大没小,李九成都不会怪他,更何况他这人本就实在随和,不注重这些虚礼,活着图个快活就行。
笑骂了句:“老子我不把孙大人的银子输光,你们几个能有今天这般快活吗?”
“那是,那是,要不是都帅你,兄弟我现在还在登州吹海风呢。”耿仲义呵呵乐着,抬首朝前方看了眼,发现有什么不对,定睛一看,不禁有些惊讶道:“马队怎么退回来了?”
“退回来了?”李九成忙拿起千里镜看去,发现马队真的在往回跑。
“完事了?应元这小子现在算练出来了,这动作也太快了吧。”耿仲义以为那些明军已经被李应元的马队收拾掉了呢。
李九成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千里镜看,越看神色越是不对。见状,耿仲义突了一下: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没等他开口问,就见李九成豁的一下放下千里镜,朝炮营急急的吼了起来:“放炮,快放炮!”
炮手们这会都坐在地上,军官们也都围在一起说些娘们的快活事,冷不丁听到都帅喊放炮,一个个都惊了一下,回首莫名其妙的望向李九成,眼神似乎在问这明军都败了,还放什么炮?
见部下们还愣着,李九成气得大骂一声:“都他娘的耳朵聋了吗?老子叫你们放炮,快放炮!”
“啊...啊?...啊!”
见都帅脸色不对,军官们忙反应过来,炮手们也都跳了起来,纷纷冲到炮位前准备放炮。
这会不用千里镜耿仲义也看到发生什么事了——原先追着明军砍的马队正在被明军的骑兵追着往回跑!
这支明军有骑兵?耿仲义呆了一下,旋即一把拽住李九成要挥下的手,急道:“都帅,这炮打不得!”
“怎么打不得,再不打,明军就冲咱们来了!”李九成有些着急。
耿仲义朝前面一指:“应元还没回来呢!咱们的弟兄可都在那边呢,这要是打起炮来,咱们的人可就完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九成顿时想起来,自家儿子还领着马队在那边呢,这炮要是一打,可就不分你我,真要把自个儿子给炸死了,他李九成不是自断香火,做孽嘛!
那明军的骑兵追得急,紧紧咬着马队,李九成不敢开炮,又怕儿子被明军给追上,忙朝耿仲义道:“那你快带人上去接应应元回来!”
“好!”
耿仲义不含糊,马头一拉,朝自己的亲兵一抬手,亲兵顿时摇起旗来,顿时,三千手持火铳的辽兵从大阵中涌出。
“弟兄们,跟我上,叫明军尝尝咱们的厉害!”
耿仲义不枉是山东三矿徒耿仲明的堂弟,颇是凶悍,指挥也颇有章程。他见明军骑兵紧咬着马队不放,冲过去的三千步卒被骑兵所吓,也开始往回撤。这要是径直迎上去,肯定会被溃兵冲散。因此,传下令来,按军列缓缓向前,不要冲得太快,以免队形乱了被明军有机可趁。要是有溃兵敢往他们阵中冲,直接放铳打倒。
虽急于救出儿子,但李九成也知道耿仲义的指挥是对的,这会绝对不能乱,只要不乱,明军就冲不来大阵。只要大队不乱,明军就不可能一直紧咬着不放。等他们近了,一阵火铳打过去,他们便会退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过此剑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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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的火炮果然厉害,炮声响起时,施大勇就知道步兵左、右营要垮,果不其然,那些刚刚训了几天的原叛军俘虏们根本受不得炮击,炮子呼啸而来还没落地时,人群便崩溃了。【百度搜索 会员登入】
没有经历残酷战斗,没有从血海尸山滚爬过的士兵绝对是不足信的,更何况这些人几天前还是叛军中的一员。他们没有为家国而战的决心,更没有效忠天子的忠心。在危机前面,他们本能的会选择躲避或者投降,正如他们在沙河做的那般。
二营步军成军太短,兵员又杂,本不应这么快投入战斗,更不应第一场战斗就是迎头对上叛军主力,若是他们先碰上的只是叛军的小股队伍,在昌平兵的带领下,恐怕也能磨练出来成为一支能战敢战的强军。现在这个表现,确是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不管怎么说,为了让这两营步兵能够尽快投入战斗,施大勇对他们的投入也是巨大的,别的不说,就是时间上,施大勇都是咬牙做的决定,他可是足足在沙河耽搁了六天才启程出发赶往莱州。
六天的时间,锦州上下付出心血的苦练,按理,总比他们在叛军时的表现要好些。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新兵溃得却是这么快,施大勇原以为至少能撑半柱香时间,可是这才一轮炮击,还未伤筋动骨,他们就垮了。
让人最为气愤的是,这两千混蛋竟然一铳未放,一铳未放!
溃逃来得太快,快得施大勇必须调整策略了,他决定放弃这些不成器的兵。
他们要跑,就让他们跑好了,只要他们能够吸引叛军的马队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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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
第一发炮子落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逃跑的声音,很快,步兵二营两千名俘虏兵开始向着身后狼奔而逃。
这种逃跑,完全是无序的,比得就是谁的腿更快些。
溃散实在太快,以致督阵的李大山和邵武连压都压不住。见叛军马队冲上来了,无奈,只能带领两百没有随俘虏逃跑的昌平兵向着后方且战且退。
两百昌平兵的火铳给叛军的马队造成了一些杀伤,但没有援军的掩护,两百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挡住一千骑兵。
叛军的马队也发现了这些仍在负隅顽抗的明军,正在追杀的马队中分出了两队向着昌平兵杀了过来。人数在三百左右。
显然,那些叛军马队知道正在顽抗的明军可能是统领这支明军的家丁,要想一口吃掉有些困难,因此他们明智的利用了自己的优势——速度,一支从正面攻击,一支则包抄到后方,欲一举截断这些明军的退路,让他们无路可逃。
心急的叛军甚至开始从人群中搜寻带队的将官,按照经验,能有两百能战的家丁,这带队的将官怎么也是个副将衔的,这要是给活捉下来,都帅那边的赏赐便断不会少了!
“弟兄们,捉大官啊!”
叛军们红着眼睛向着昌平兵们扑了过去。那捉大官的叫喊声吸引了几十个正在追杀逃兵的叛兵,毫不犹豫的掉转马头也一起加入了对昌平兵的围攻。
“放铳!”
李大山和邵武一前一后,各自领着一百昌平兵进行抵抗。铳声下,几十名叛军中铳落马,但更多的叛军却冲得更近了。
与辽军骑兵不同,叛军的马队并没有使用火铳做武器,或许是他们没有三眼火铳的缘故。也因为成员泛杂,因此兵器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使铁锤大斧的。这就使得叛军的马队没有远程武器,连弓箭都没有,完全是凭着人多强行进攻。因此,在昌平兵火铳的距离内,叛军吃了大苦头。
但若是让他们冲了上来,后果却是可怕的。昌平兵人实在太少了,少得难以组成一个可以抗衡骑兵的阵列。
李大山和邵武都是率部参加过松山军对建奴的历次战斗的,因此对骑兵的冲击力也是印象深刻,在缺乏足够防御武器和兵力的情况下,他们的眉头始终皱着,不时朝密林深处看去。
.............
“他***!”
见昌平兵陷了进去,曹变蛟恨声骂了句,向施大勇请战:“将军,上吧!”
施大勇却不发一言,只望着蜂涌而来的叛军马队。
他在等,等叛军的马队散乱一片;他在等,等那些新兵的尸体让叛军的马队彻底疯狂。
小官屯之战不在他的预期之内,叛军速度之快也让他吃惊,他有些后悔不应该浪费宝贵的六天时间,不然,此刻他应该率部驻守在莱州城中,而不是在这里和叛军的主力正面交遇。
在发现叛军之后,兵力处于下风的施大勇无奈选择被动应战,原是想让二营步兵牵制叛军几拨进攻,尔后他率狼骑兵突然冲出一举破敌。这样即使不能重创叛军主力,也能使他们伤筋动骨。
可现在看来,战局的转变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该死的火炮!
施大勇咬牙咒骂,天杀的叛军果然把登州城的火炮给用起来了,也不知孙元化是不是真的打造了数百门火炮出来,要是真的,那今后的每一仗岂不是都要拿血肉之躯去和大炮硬抗!
这他娘的得要多少兵才能填饱那几百门大炮?!
施大勇无法想象有了几百门火炮的叛军会是头什么样的嗜血怪兽,他也想不到那么远,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全军覆没前对叛军进行最大程度的杀伤。
叛军的马队和正在涌上来的步卒成了施大勇的目标。看样子,一触即溃的步兵二营使得对方的统兵将领轻敌了。
不管李大山和邵武陷入怎样的苦战,施大勇都必须等,等叛军的步卒进入狼骑的攻击范围内再一鼓作气冲出,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如果现在就冲出,无异打草惊蛇,极有可能在冲锋的路上就被叛军的火炮打掉。
至于那些马队,施大勇还不放在眼里,这些马队还称不上是什么骑兵。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大山和邵武陷入苦战,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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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山和邵武率领的步兵二营昌平兵陷入苦战,在叛军马队的疯狂进攻下,损失惨重。
从叛军缴获来的新式火铳虽然威力大,射程远,但却还是一样的装填繁索,根本无法形成对叛军的火力压制。
在最后一次齐射打完后,李大山和邵武只能命令部下们丢弃火铳,拔出长刀进行肉搏。
步兵对骑兵的肉搏。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一刻,拼得就是胆气和血性。
曹变蛟的眼睛就差滴出血来,他看到是被对方马刀劈死的一具具尸首,看到的是被对方长矛刺的对穿的勇士面容。
两百昌平兵虽然不畏死的打翻了叛军一百多匹战马,却也在一瞬间被夺去了百十条生命,余下的人也都陷入对方的包围,正被压缩成一个小圈。
李大山和邵武杀得如同血人,战斗的激烈并不比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要逊色。
看着那些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昌平兵一个个变成冰冷的尸体躺倒在地。施大勇的心就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这些熟悉的部下面对死亡一点也无所惧,倒在地上时也是一脸平静,或许是为自己的天职而平静,又或是见到自己成功迟滞了对方的进攻速度而平静。
当然他们的脸上也有几丝不甘,只不过那不甘到底是在为自己的生命不甘还是为没有多杀几个叛兵不甘,没有人能够说清楚。
没有死在与东虏决战的辽东战场,却死在手足相残的内战战场上,不能不说是这些一心要报家国之仇昌平兵们的遗憾。
眼看着被包围的昌平兵人数越来越少,不断有人被长矛钉倒在地,被战马撞翻在地,如果再得不到增援,他们很快就会被屠杀怠净!
曹变蛟再也忍耐不住,不顾施大勇没有命令,转头对狼骑部下们喝道:“都随我上,不能让咱的弟兄们白白死了!”
说完奋力就要策马冲过去,却被施大勇一下子从马上拽下,将他死死的拦住,喝道:“再等等!”
“还等什么?!”曹变蛟急得双眼通红,李大山他们顶不住了,再不上的话就全完了!
施大勇的手向着已经冲过来的叛军步卒一指,沉声道:”等他们靠得再近些!“
再近些,不战则已,一战毕竟全功!
曹变蛟咬牙一拳锤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不能不听命令。
厮杀在继续,惨叫声也在继续,叛军得意的欢呼声也在继续。
终于,面具后传来施大勇冰冷的声音:“披甲!”
身后,早就等得着急的轻骑兵们立即为狼骑披上重甲,盔甲的碰撞声在树林中显得十分清脆。
狼骑披甲完毕,施大勇回首看了他们一眼,拔出长刀,大吼一声:“天子万岁!”尔后纵马冲出,手中挥动的长刀刀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长痕。
”天子万岁!“
三百狼骑兵发出轰雷般的响应,从林中缓步奔出,马速越来越快,在达到战马速度极至时,重甲铁骑的洪流与一百多正在追杀逃兵,毫无防备的叛军激烈的碰撞在一起。
........
“妈的,怎么回事!”
李九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军从哪冒出来的骑兵!定睛再看,倒吸一口冷气:重甲铁骑!
狼骑重甲一击,建奴八旗精锐尚不可挡,何谈这些乌合之众的叛军马队。
追杀在最前面的几十名叛军纷纷从马上跌落,他们的战马嘶叫着仆倒在地,在地上打着滚悲鸣。十多名紧跟而至的叛军猝不及防的也被这些倒地的战马拌住,战马和主人一起重重摔倒。
武装到牙齿的铁浮屠在阳光的映射下露出狰狞的牙齿,向着叛军碾压而来。
杀得性起,追得兴奋的叛军马队完全是自发的追杀,他们分成了十多股,遍布在这不足两里的战场之上。
人数上,他们是狼骑军的三倍有余,可是却吃了分散的亏,在当面,那些散乱的叛军马队根本不能抵挡重甲铁骑的疯狂冲锋。
便是让他们集于一处,在那铁塔怪兽铁浮屠的冲击下,又能抵挡几时呢。
突然杀出的狼骑军几乎是风卷落叶迅速碾过四股叛军马队。所到之处,倒处都是坠马的骑兵和到地的马匹。
.......
施大勇率领狼骑军冲出之后,蒋万里朝手下250名马术还不娴熟的昌平兵们看了一眼,扬声说了句:“今日之战,便是我等为国尽忠之时,弟兄们随将军杀敌去!”说完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一扬马鞭,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
一众轻骑兵们相互看了一眼,没有人说话,有的是动作齐致的翻身上马,沉默的脸上写着忠诚悍不畏死的坚毅。
“天子万岁!辽军威武!”
蹄声再次响彻密林,向着战场冲去。
彭四海等响马盗见辽军全杀出去了,起初都愣了一下,尔后一齐向彭大锤看了过去,眼神在问咱们要不要跟上去?
彭大锤将手中刀子一扬,冲着手下们喝骂了一声:“都愣着做什么,咱们欠他辽军一条命,大丈夫一言九鼎,如今该是兑现的时候了!不怕死的跟老子去跟叛军干了!就是死了做鬼,这辈子也不亏欠啥!”
“不怕死的跟大当家上啊!”彭四海头一个响应叔叔,翻身上了马,朝一众响马盗们喝道:“咱叫他们辽军也知道,咱爷们也是条好汉,绝不是他娘的狗熊!谁他娘的要当狗熊,自个活命去,别在这丢大当家的脸!”
“大当家的,咱爷们就听你的,你要咱往刀山,咱就往刀山;叫咱往火海,咱就往火海,这命本就是欠着他辽军的,今日就随大当家的还这个情了!”
一个响马盗涨红着脸,脖子一粗便翻身上了马,其余的人见状,二话不说也全上了马。
“弟兄们入伙时发过誓,这生做弟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当家的,啥也别说了,弟兄们跟你干了!”
”有弟兄们这话就行!“
彭大锤吐了口唾沫,两腿一夹,便当先冲了出去。
“杀啊!”
马贼们呐喊着挥刀紧随而出。
狼骑军荡平当面叛军马队后,如剑指一般冲向正在涌上来的叛军步卒。
那些叛军的步卒无一不是裹挟来的平民,哪里看到过重甲铁骑,见前面自家的马队一路往回撤,顿时吓得也纷纷往回跑。
溃逃时的模样和锦州军的步军左右二营如出一撤,军官们根本弹压不住。
“快跑啊,官军怪马来了,官军怪马来了!”
惊慌的叛军将那重甲包裹的狼骑军当做怪马,不断的炸喊着。
三千多人同时往回奔跑,真如潮水扑岸一样,比起他们冲锋的脚步还要快些。
往回跑了才一百多步,火铳的声音打响了,声音不是来自后方的明军,而是前方以密集队列向前缓缓压来的自家兵马。
“过此剑者斩!”
长喝声中,耿仲义将自己的佩剑重重的剌在了地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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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鏖战小官屯
明晃的剑身没土而入,震住了正在溃逃的叛军。前面的人本能停下脚步,相互观望着,后面的人则不断往前挤着,混乱一片。最后面,则是哭爹喊娘之声。
统领这三千步卒的叛军将领,原登州炮营守备李忠辅怒不可遏的带着几个亲信军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指着耿仲义怒冲冲就喝骂起来:“姓耿的,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连兄弟我一起宰了吗!”
“李忠辅,你他妈的也是条汉子,这么多人也好意思往回退!告诉你,老子奉得可是都帅的命令,今日这仗,哪个敢往回跑,老子就杀哪个!”耿仲义一点情面都没给李忠辅,冷冷的望着他,丝毫不念东江同袍之谊。他是铁了心了,今儿个谁也别想打自己在前过!
“你个王八蛋!弟兄们,别理会他,跟老子撤!”
李忠辅怒火中烧,耿仲义欺人太甚,他哥耿仲明见着自己还给脸呢,你他娘的凭什么就敢对自己咋呼,还要杀自己,真当老子是吓大的吗!
手一挥,带头就要往前面冲。
“预备!”
对面前排的辽兵却把火铳举了起来,铳口径直对着李忠辅一行。
见状,李忠辅一个激灵,抬首朝耿仲义看去,语气一下有些软了,“耿仲义,有本事你带人上去,拦着老子做什么!”
“临阵脱逃者死!”
耿仲义冷冷摞下一句,不再理会李忠辅,突然打马往前跃了两步,尔后扬臂朝前方一指,喝了一声:“进!”
“进!进!进!”
三千东江辽兵顿时迈着整齐的步子朝前压去。密集的队列压得那些溃兵喘不过气来。
李忠辅等人也是心中惊恐,本能的往后退了去。
“后退者死!后退者死!后退者死!”
三声大呼过后,最前面的的五百辽兵突然停住脚步,平端火铳,开始向溃兵瞄准。
“李忠辅,咱们随都帅起事,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这仗可是一点都不能软,要软了一点,咱东江这帮弟兄可就是人头不保,要灭族的!老子我再最后跟你说一次,马上带人上去把明军给我顶住,要不然,老子手下这兵可就认不得人了!”耿仲义铁青着脸,作势慢慢抬起手来,他可不言恐吓,只要李忠辅敢说半个不字,他就会立即下令放铳射杀。
“耿仲义,算你狠,老子跟你没完!”
李忠辅知道耿仲义不是吓唬自己,他那眼神分明就是要杀人!对面可是有三千把铳对着,他耿仲义又有耿仲明做靠山,真把自己杀了,也没人能替自个做主。
左右是个死,倒不如和明军拼了!要是胜了,回头再找你耿仲义算帐!娘的,老子也是条亡命汉!
念及于此,李忠辅把心一横,冲手下军官们咬牙喝道:“不想死的都他妈的给老子杀回去!”
军官们你看我,我看你,却是谁也没有动。明军的骑兵厉害,自家马队被打得溃不成军,靠这帮乌合之众根本顶不住。这要是回去,断然是个死。
见他们不动,李忠辅急得给靠得近的一个军官一耳光,骂道:“都他妈的没卵子吗!快他妈的回去!”然后突然冲向两个溃兵,在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挥刀就砍,“咕噜”两声,两颗大好人头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滚落在地。
挥着染血的长刀,李忠辅面目狰狞的冲着溃兵们叫道:“擅退者下场跟他们一样!”
军官们也醒悟过来,忙冲上前来喝令溃兵们立即回去。耿仲义见状,也再次扬手,辽兵们顿时又朝前压了五步。
溃兵们被军官和辽兵的架势吓住,知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辽兵不是吓唬人,他们真的会开铳,于是开始缓缓往回退。
李忠辅也带着军官们开始收拢队伍,准备回去挡住明军骑兵。可三千人的队伍闹哄哄的一起溃散回来,一时半会哪里能收拢得住。好在人多也有好处,明军的骑兵也没法一下就把队伍给冲垮,如此,好歹给了李忠辅点时间,总算是收拢了千把人开始慌乱的列队。
远处,从千里镜中看到溃兵掉转回头后,李九成不禁对身旁的人说了句:“耿仲义有名将之风,和其兄长耿仲明一样,都是我东江军的好汉,有他在,今日这仗,咱们输不了!”
把溃兵们赶回去后,耿仲义也是松了口气,他可没将李忠辅放在眼里。他只关心这仗能不能赢,赢了,一切都好说。要是输了,那就万事莫提。
部下军官见溃兵们回去了,忙请示道:“将军,咱们什么时候上?”
“上什么上?”耿仲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朝前方乱哄哄的战场一指,闷声道:“明军看来就这么点骑兵,不过他们是重甲,破阵厉害,但持不了久,咱们现在上去可不划算,搞不好要折损些老弟兄。西征前,我大哥和孔副帅可是再三交待,那些炮灰死得再多不打紧,可咱东江的老弟兄不能折得太多,不然,咱们就没了元气,失了筋骨,没了本钱和朝廷接着干了知道吗?“
“你给我看着些,押着这帮废物顶一会,等明军锐气失了之后,咱们再上去收拾他们!”说完,嘴角露出狞笑。
那军官听了也是深以为然:“对,对,咱老弟兄要紧,老弟兄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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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骑军一路碾压,势不可挡。即便遇到叛军的小股反击,狼骑军人马都有重甲保护,叛军的长矛、刀剑根本不能洞穿、伤害他们,因此毫发不损,一路向前势如破竹前进。不过那些人马的尸体却影响了狼骑前进的速度,并迫使狼骑连续两次转向进攻,不然,便有可能被堆积的人尸、马尸绊倒。
两次转向也严重消耗了战马的体力,施大勇现在有种骑虎难下的痛苦,一方面,他必须保持进攻,否则便是全军覆没;另一方面,叛军庞大的兵力使得他难以消化。但不管怎样,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便要血战到底。
要么他死,要么叛军退,没有别的路!
三里多地的战场上,到处都是狂奔逃命的叛军。突然出现的明军重甲骑兵使得战场上的叛军混乱不堪,很多步卒并不是死在明军的铳下,而是被自家的马队践踏而死。
李应元侥幸捡回一条命,带着一百多骑急忙往大阵逃。但发现耿仲义带领辽兵上来后,他果断折向朝东,一路收拢三百多骑,仗着明军重甲追赶不及要脱离战场,将接下来的战斗交给步兵。
一股三百多人的叛军步卒在溃逃中与大队脱离,带队的叛军军官惊魂未定,发现另有一支明军的骑兵朝他们杀来,忙惊叫起来:“列阵,列阵!”
这三百多叛军也持有不少火铳,有不少人并不是归那军官指挥,但这军官一叫,顿时让他们有了主心骨,纷纷围了过来,手忙脚乱的装铳。
但他们很快发现冲他们杀来的并不是刚才的明军重甲骑兵,而是轻骑,速度极快。在只有四十多个叛军刚把药子装好之后,明军的轻骑就冲了上来。
一阵砍杀冲撞之后,这股叛军死伤怠尽,大多是被战马撞翻踏死,直接死于刀砍矛剌的反而极少。那呼吼抵抗的叛军军官更是直接被蒋万里削去了半身身子,死状极其可怖。
蒋万里原是要带着这两百五十名轻骑随狼骑一起行动,但很快发现他们如果去追杀那些溃兵效果更大,因为他们的速度远超狼骑,但要直接冲溃兵的大阵却是不能,随在狼骑后面也没什么作为。因此,在短暂权横利弊后,蒋万里率部开始追杀冲散与大队脱离的溃兵。
不过冲杀一阵后,蒋万里却发现此举得不偿失,因为这两百五十名轻骑兵大多马术并不娴熟,不少人因马奔得太快而坠马,使得能够跟在身后的人越来越少。等到他发现不对时,跟在身后的轻骑只一百多骑了。
蒋万里当机立断,弃马步战!
“下马,取铳,和步军二营合兵一处,快,快!”
听到命令的轻骑兵们忙从马上跃下,不少人的大腿根部因激烈摩撑而变得血肉模糊,忍住巨痛,士兵们取出火铳,开始在军官的带领下组成小支队伍,一路收拢那些坠马的轻骑兵,向步营残部靠去。
锦州军南下时所携带的火药和铅弹本并不充裕,但沙河一战,缴获甚多,每人都携有五斤药子,根本不虞有弹尽粮绝的危险。
往步营会合的路上,碰上几十个叛军的骑兵,一轮铳击下,骑士从马上摔落下去,十几匹中弹倒地的军马也在那不断发出悲鸣。另有几十个叛军步卒识趣的扔下兵器,跪在那里投降,但没人理会他们。
死去的,没死的,都堆在地上,这当功夫,首级也没有去割,更没人去补刀,任由那些没死的伤兵在那哀呼。
明军是以首级计军功,但为防战场上士兵为了割首级而影响战事,因此施大勇在锦州时就定下军令,不许战时割取首级,一应军功都在战后报备细点清查,并最大程度的实行军功统一分派制,以激励将士们同仇敌忾,增加队伍的合作与凝聚力。这个制度是否合适,还待检验。
围攻李大山和邵武部的叛军马队早就逃了,但李邵残部只剩七十多人,一半带伤,无法进行追击,此时忙着收治伤员,已经不能再参与战事之中。
蒋万里一路收拢士兵,与李邵部会合时,除了所部的两百轻骑兵,还有两百多先前溃逃的步营士卒。里面有不少人是在叛军马队追上来时趴在地上装死的,原想着叛军要是赢了就直接投降,也算归还建制。后来见叛军突然溃败,官军占了上风,忙又从地上爬起归队了。
两军会合后,邵武见叛军大队掉头回来,后面还有叛军新压上来的兵马,人数众多,而将军和小曹领着狼骑左突右冲,虽然把叛军给冲乱了,但重甲不能持久,随时都会陷入叛军的包围之中。担心将军安危,邵武建议立即靠上去,掩护狼骑撤下来。
蒋万里和李大山自然同意,在留下伤兵要他们即刻后撤脱离战场,蒋、李、邵三位营官带着四百火铳兵向前方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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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元领着残部刚喘了几口气,发现有一股明军步兵要往骑兵靠,立即意识到机会来了,他打不过明军的重甲骑兵,但对付这些步兵却是小菜小碟。
“弟兄们,想升官发财的随老子来!”
听到小都帅的命令,叛军们也看到了那些明军的步卒,本来已经被打怕的心一下热了起来,又来了劲头纷纷调转马头朝战场扑了过去。
远处,看到儿子又杀了上去,李九成这次可不担心,他已经看出明军的能耐就这么点了,那重甲骑兵再厉害,不过区区几百骑,前有李忠辅的几千炮灰,后有耿仲义的三千精锐,他明军重甲便是长了三头六臂,这次也断然逃不了了!
当真是诸葛亮稳坐钓鱼台,稳操胜券!
战斗的结果却让李应元大跌眼界,这几百明军的步卒跟先前那些好像不是一家的兵马,竟然能够用铳挡住自己的一次冲锋,战斗力比那些明军将领的家丁都要强些。
看到自己费尽心思组建的马队损失惨重,李应元是肉痛万分。他父子二人在东江时就无甚地位,因此就没有什么自己的班底。故而起事后,父子二人就想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兵马,最后,在李九成的力争下,孔有德方同意李应元利用登州城中的军马组建他们的骑兵。
也就是说,这一千马队是李家父子在叛军中唯一能够直接指挥的嫡系人马,也是他父子二人在叛军中最大本钱。可是如今一战下来,却折损大半,如何不叫李应元肉痛。痛归痛,这仗总是要打下去的,都打到这份上了,拼着全打光,也要把这块难啃的明军硬骨头给啃下来,否则,不是马队拼光的问题,而是他父子二人在军中还有没有脸面的大事!
和建奴八旗精锐较量过的锦州老军们如何会把叛军的马队放在眼里,说到底,这些叛军的马队并不能真正称之为骑兵。跟关外的满鞑子比起来,他们就好像才牙牙学步的孩子一般。而且除了那些响马盗,就是那些辽兵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充当的骑兵,骑术都是半吊子,和他们一样都是马上步兵,算不得骑兵。
虽然叛军的马队组建后,与登莱和山东的明军有过几次实战,而且也都大获全胜,把明军打得大败,但骨子里他们却还是不能充当骑兵使用。一旦碰上硬手,自身的劣势很快显现出来。打顺风仗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死拼硬冲的打法却是让他们胆寒的,尤其是已经被明军干掉了一半人马,余下的人在考虑升官发财时,不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到底有多硬。
铳子无眼,管你是天皇老子,照样打得死。
两次进攻无果,丢下一百多具尸体后,李应元便再也催不动手下们进攻了,气得李应元破口大骂,但也无可奈何他们,只好无奈掉头撤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叛军中的女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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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马队再次不敌撤下去后,当面再也没有叛军阻拦,四百火铳兵很快在蒋、李、邵三位营官的带领下向前挺进一里多地。前方正当面的叛军步卒被狼骑军冲散分作七八股,最大的一股有千余人,余者多是两三百人一股,有两股更是只有几十人,在那提心吊胆的望着狼骑军左冲右撞。
让人惊讶的是,这些乌合之众在狼骑重甲的碾压下虽然伤亡惨重,但却没有和先前一样往后溃逃,反而在极力躲避狼骑的同时开始稳住阵列,进行小规模的反击。
视线中,到处都是人,根本不知道叛军又派了多少人马增上来,没有得到将军的退兵命令,锦州军就必须战斗到底。
“装药!”
“预备!”
“放!”
在接近一股叛军的同时,锦州军打响了手中的火铳。密集的火铳铅弹给没有盔甲保护的叛军造成了极大伤害,也在战场上空升起一道黑色的烟幕,让本就因为风大而难以睁眼的双方更加看不清对面情况。
不过这种情况显然对锦州军更加有利,因为他们是进攻方,又有重骑冲阵,对手现在是一片混乱,无法组成大规模的反击。只要将这种乱局继续保持下去,坚持到天黑,叛军就得收兵。
狼骑的马力已经消耗大半,但冲锋的势头却一点没有减弱。狼骑兵们根本不需要去看清对面叛军的情况,也不需挥动马刀砍杀,他们只要纵马往前冲就是,反正对面都是密集的叛军步卒,一冲就是一大片。
每一次从叛军队伍中冲压过去,狼骑兵们都要立即为手中的三眼铳装药。在对手还没有能力反击的时候,任何杀伤都足以彻底崩溃他们的抵抗心理。
在马上的施大勇一眼就能看到在这些混乱的叛军步卒后方一里处,有数千手持火铳的叛军正严密以待。从对方的阵势中可以判断,这才是叛军的主力所在!
目光中,有不少叛军被眼前的尸山血海吓坏,丧失抵抗的意志,向着后方嚎啕奔去,可是不等他们接近,就被那布阵的叛军主力击杀。
在兵力完全占压倒优势的情况下却按兵不动,任由对手屠杀自己的人马,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那就是叛军的统兵将领要用这些人马拖死锦州军,然后像猫戏老鼠一样慢慢玩死锦州军。
明知再这样打下去,锦州军就将成为无力逃跑的老鼠,可是施大勇却还是要照这条路走下去,他有太多的无奈。他知道,只要现在自己一退,叛军就会蜂涌而上,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更不会让自己安全撤出战场。
为今之计,只有血战到底,等待黑夜的到来!孤注一掷直冲叛军主力,一举破敌的念头施大勇不是没动过,可是距离太远,又被这些掉头回来的溃兵牵制,狼骑军已经无法再作这长距离奔袭。
抬首看去,太阳仍是斜斜的挂在半空中,离天黑还是那么的遥远。
..........
施大勇焦虑,叛军也焦虑,眼见伤亡太多,根本拦不住那些横冲直撞的明军重骑,李忠辅手下的两个亲信军官神色张慌的找到李忠辅,一个哭着嗓子道:“将军,这仗不能打了,明军的骑兵太厉害,弟兄们根本拦不住。再这样打下去,不用他耿仲义动手,咱们就得死在***明军手里!”
“这明军是哪里冒出来的,京营和北直隶的明军不可能有这么能打的骑兵的!”另一个军官也是被吓破了胆,他可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要不是手脚快,这会只怕已是地上的一滩烂泥。
“***明军铳子打得也狠,弟兄们防得了他们的骑兵,防不住他们的铳子,将军,得赶紧想办法,再这样下去,怕要哗变了!”
李忠辅也急,属下不叫苦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对方的重骑每冲一次,自己都要损失几十乃至上百的人马,若让他们就这样不停冲下去,这三千人马怕真的要全搁在这里了。
转身朝身后看去,耿仲义的三千辽兵纹丝不动,一点也没有上来增援的动静。
妈的!
李忠辅唾口骂了句,朝身边一个脑后系着辫子的军官下令道:“三进保,爷平日没亏待你们,今儿爷有难,你们说怎么办吧!“
被唤作三进保的那军官并不是汉人,而是女真人。他们以前都是刘兴治、刘兴祚兄弟的亲兵,刘家兄弟败亡后,这些女真兵因为能打,便被东江诸将瓜分。孔有德当时也分到了三百多人,因这些女真兵擅长射箭,便被孔有德编成了一个箭营,用作战时压制之用。
孔有德率兵开往辽东时,这三百女真箭手留在了登州,登州城破后,又被李忠辅要了过来一直带在身边,并将其编入了自己的亲兵队伍。
听了李忠辅的话,三进保微一点头,什么话也不说,顾不得去召集刚才被溃兵冲散的族人,带着身边的一百多族人就从人群中朝前挤了过去,然后迅速张弓搭箭起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明军的骑兵,而是那些正在放铳的步卒。
这些女真箭手手中的弓箭五花八门,有以前在辽东做猎户用过的短弓,也有从明军手中缴获的制式牛皮长弓,更有看上去好像弩一般的弓。
”射那些明蛮子!“
在听到首领下令射箭之后,这些女真箭手马上从背后的箭壶中抽出箭枝,朝对面的明军射了过去。
离着一段距离,无法直接瞄准对方,只能一窝峰的朝对手头顶上空射去,以抛射的力量使箭支从上方向对手身上坠去。
因为抛射需要足够的密度和数量,才能造成有效的杀伤,女真箭手们排了几排,每排几十多人,射完以后又是弯弓,但很明显,这种射箭模式的速度与效率并不高。在当面明军火统打响两次后,他们才发射第二轮。
因为距离的原因,百分之九十的箭枝都落到了明军前面的空地上,只有一些用明军制式长弓射出来的箭枝落到了明军上方,却中者寥寥,唯一射中的几枝也轻飘飘的插在明军军士的手臂或者肩部,随手就能拔出来。
不过有个士兵好像不走运,掉落的箭枝正好射向了他的屁股,那里是一块软.肉一下子插进去几公分,痛的他哇哇直叫。身后的同伴忙挥刀砍掉箭身,留下箭头在屁股里,等战后才挖出来。“放!”
正指挥士兵打铳的蒋万里见对面突然冒出一些扎着辫子的箭手来,先是吃了一惊,以为叛军和建奴勾结在一起了,但看到这些辫子兵都穿着叛军的衣服,而且不少人嘴里呼喝着的还是汉话,不由鄙夷的看了他们几眼,知道这些女真人肯定是辽东那边投东江的熟女真,没什么好怕的。便不去理会,他知道这些女真箭手根本不可能对己方造成太大的伤亡,顶多就是制造些小麻烦而已。
现在当务之急是有效的杀伤那些正在和狼骑军撕杀在一起的叛军,只有将他们打痛打怕,才能保证这场战斗的胜利。至于这些箭手,就由得他们射去,反正也射不死几个。
锦州军的打铳方式是成祖时传下来的分段射击,不是一队一队轮流发射,而是最先一排的打完之后,将手中火锐递给第二队,第二队再将装完火药和铅弹的火饶递给他们,依次而为。
这种发射模式与后世流行的三段射击法本质是一样,所行方法不同而已。只有在第一排的士兵受到敌人箭支的大量杀伤后,第二排和第三排及后面的预备队才会补充上去。
随着明军第二轮、第三轮射击,密集的弹丸呼啸而出,叛军的伤亡在急速增加。
而这个时候,女真箭手们才射出了第二轮,但效果却比前面还要差,气得远处观战的李忠辅拿起马鞭就抽向了最近的一名亲兵,被抽的士兵不敢发怒,只好委屈的捂着脸,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以免被暴怒的李忠辅再次抽打。
第四轮、第五轮,明军地射击并没有因为女真箭手的骚扰而发生改变,他们只要将弹丸打在正面,差不多都能收割人命,就算打不死,也能让叛军受到惊吓四散而奔。
叛军中虽然也有火铳,但是对火铳的熟悉使用远不及锦州军,再加上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无法形成有组织的对射,故而只能被动挨打。
看到不断倒地的敌人,步营的官兵们很有成就感,他们一点也不用担心叛军的大队人马会突过来。因为每当叛军集结上来时,将军就会率领狼骑恰到好处的将他们再次冲散。
可以说,在火药和铅弹充足的情况下,现在明军是列于不败之地的。
女真的箭手还在努力的进行着远程射击,他们的抛射看上去也依然吓人,一次发出一两百枝箭出来。效果也很让人震憾,可是真正射到明军队列中的,还是十中一二而已。
四百步营火铳手以五六排呈线形排列,摊开的面积很大,女真的箭手却是连皮毛都摸不到人家,不能不说是失败。这种情况就跟他们的马队一样,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军队样子再凶,也只是一只纸老虎,在初始气焰被压制下去后,只能以一种人性本能在那撕杀,却没有任何战术可言。
李忠辅将三进保他们的表现看在眼里,失望透顶,但却没有让人传令他们放弃这种无意义的举动,也许是他现在窝火至极,也许是他认为这种骚扰式的战斗对大局有帮助。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那几百明军的重甲骑兵,只要彻底打垮他们,那几百人的火铳队就不是问题了。
女真箭手射过来地羽箭多数被头盔、胸甲减缓、挡住,一轮伤亡不到十人左右,而且大多并非致命伤。对锦州军来说,太能够接受了。
一个个轮转打下来,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明军士兵们的情绪都有所缓解,那些被昌平兵硬逼着拉上来的俘虏兵们见己方占了上风,叛军虽然人多,但却冲不上来,因此也慢慢安定下来,手中的火统发射也打得更加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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