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监军太监
《鞍山条约》的正式成文一直等到大勇进了辽阳城后才算确认,其实不过薄薄一张纸,除了额必伦、图鲁什代表莽古尔泰所提的条件外,也没什么其他东西,说是双方临时达成的协议可能更合适一些。但架不住莽古尔泰现在走投无路,这份施大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条约就成了他一根救命稻草,重视得不能再重视。
图鲁什和额必伦也知道这条约对他们的重要性,所以除了狮子大开口向明军索要钱粮物资外,还一日一快马将达成的条件通报辽阳,对已经达成的条件也恨不得再行修改,搞得吴赫寅是不厌其烦,却还是不得不按照他们的要求进行修改。背后,每每想到图鲁什他们贪婪的要求,吴赫寅都觉得可笑:难道你们不知道实力才是决定合作的基础吗!
在辽阳的三天里,光是改过的条约就有七份之多,这些废纸的最后下场无一例外——全成了吴赫寅的擦屁股纸,若有必要,就是那最终成文的条约吴赫寅也不介意将它拿来擦屁股。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让莽古尔泰大喜若狂,随着明军的进入,辽阳城的旗人都已经知道莽古尔泰要带领他们投明了,很多旗人不愿追随莽古尔泰,但又害怕会被进城的明军杀害,所以只能派代表向莽古尔泰请求放他们出城。
施大勇要屠杀不愿归明的旗人要求,莽古尔泰已得到图鲁什的通报,对他们力争回来的条件还是相当满意的。他毕竟也是旗人,更是旗人的贝勒,又如何真的会杀害这些不愿归明的旗人,他还盼着能够得到明国援助和洪太对抗呢。到时,这些旗人都是他要争取的力量,因此能够救下这些人,再放他们走对他莽古尔泰绝对是件有利无弊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为了宣扬自己爱民如子,莽古尔泰指使白佳等人在城中大肆宣传自己如何和明将力争,宁死也要保下辽阳旗人性命的光辉事迹。别说,此举倒真的让莽古尔泰在辽阳旗人心目中印象分大增,再加上城中流传的有关洪太是如何迫害莽古尔泰这位同胞手足的事迹,让莽古尔泰收揽不少旗人之心。原先以为顶多只有千余人会随他归明,最后统计出来的却是有半数旗人愿意追随他,要求出城的旗人总数只两千人不到。
已经得到施大勇命令的彭四海没有追杀这些出城的旗人,任由他们消失在眼前,此举,也让城头上一直察看的莽古尔泰放下心来,认为施大勇是真的说话算话的。他却是不知,在辽阳城东北方向二十里处,一支人人胸前挂着骷髅的骑兵队伍正严密监视着向北逃难的旗人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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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鲁什额必伦在敲定条约的最后细节前,派人请示莽古尔泰还有什么吩咐。莽古尔泰和白佳、崔达商量后,通知额必伦,不仅要在条约里尽可能替莽古尔泰争取明军的援助,更重要的是要明军承认莽古尔泰大金国议政大贝勒的身份,也要承认莽古尔泰是献城归明而不是献城降明。
一个“归”、一个“降”,代表的可是莽古尔泰一干人日后能不能在明国立足,取得明国支持的关键。要是以降人的身份前往明国,明人重视的程度肯定会有所下降,而以归人的身份前往明国朝见天子,得到的待遇肯定是属藩的待遇。只要大明承认莽古尔泰属藩的身份,那么接下来的支持和援助就不会有问题。尚在壮年的莽古尔泰可不想自己被明人当作宝贝一样养起来,他梦寐以求的是能在明人的支持下挥军北上和洪太一决高下。
得到最新指示后,额必伦和图鲁什也是一惊,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大错误,之前虽然在嘴里也称他们是归明,但在纸面上却从来没有这么书写,要是条约拟定后,明军上报朝廷他们是来投降的可就大大不妙了。顾不得夜已深,天寒地冻的就闯进了吴赫寅的屋子,拉着他起床义正辞严的要求在条约上着重表明他们是归明而不是降明,气得吴赫寅妈拉个巴子的暗骂不已。
最终,《鞍山条约》还是以吴赫寅的极度不满和不屑、莽古尔泰的极度满意下出炉了。墨迹还没有干,额必伦就和图鲁什带着这份条约快马飞奔辽阳。要想这份条约正式生效,就必须要由辽阳城的莽古尔泰和正在路上的施大勇亲自签约盖印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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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大勇先行北上辽阳的是亲兵营、步军左营、狼骑军一部,计有步军5500人,骑军1500人(另配重甲辅骑兵1500人),随行部将有蒋万里,曹变蛟、郭城、李固、耿仲明、李忠辅、向宠、郑泰、尚可喜等人。
随后出发的是炮兵营两个千户,携带西洋轻炮80门,工部造小铜炮60门,铳炮120杆,双轮车90辆,炮车200辆,计炮手1200人,辅兵1500人,统军千户原松山把总董忠、登州降将沈义。
炮营两个千户的配置火力已相当于当年孙元化编练火器新军一营标配,考虑到此去辽阳攻打沈阳有天气不稳定因素,故而大勇没有下令炮兵营全军进发,而只带了两个千户,余下三个千户则立即向金州转移。只要不是洪太回师的八旗主力,大勇相信以两个千户的炮兵威力足以拿下沈阳这座空城了。
此战,未在鞍山征发民役粮草,粮草这一难题大勇已经准备在辽阳落实了。
图鲁什和额必伦赶得也及时,在大勇刚到达辽阳的时候便追上了。二人先行进城面见莽古尔泰,稍后莽古尔泰便率领一众手下出城相迎大勇。先一天得到命令可以进入辽阳的彭四海也率部来迎。
大勇和莽古尔泰其实是打过交道的,说起来莽古尔泰也算是大勇的“贵人”,去年松山军大凌河初战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若不是莽古尔泰因洪太剥夺其牛录的怨气,有心给洪太扎剌,也不会勒令正黄旗的图赉退兵了。
此战,真应了祖大寿那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话。此后,大勇方才崭露头脚,成为大明在关外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紧随其后的大凌河会战、锦州之战更让大勇得以面君,平台诏对一句“朕的膘骑大将军”足令大勇声振宇内,就是洪太对其也不敢小瞧。若不是南下登州平叛的一连串腌臜事,此时的大勇如何还只是个小小的锦州参将,恐怕当日所图的辽东总兵早就花落他身了。
莽古尔泰的救命之恩大勇可是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在意,恐怕还要讥笑莽古尔泰愚蠢,莽古尔泰更是不知道他和施大勇还有这么一段“香火之情”。主客寒暄之后,大勇当仁不让的走在前头入了城,对此,莽古尔泰也只是稍稍愣了下,但很快摆正了心态,从容的跟随在后面。
入城之后,首要就是签署《鞍山条约》,莽古尔泰对签约很是重视,一字一句的读过条约后,这才满意的点头表示认可准备签字盖章。他原是准备印上自己大金国议政大贝勒的大印,可那大印已经被洪太收缴了,临时现刻又找不到合适的章料,不得已便只好印上他那镶蓝旗主大印。盖完之后还是一脸落寞,想来是对他那枚大贝勒大印念念不忘。图鲁什看在眼里,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顿时莽古尔泰一扫愁容重又变得精神起来。
相对莽古尔泰的郑重,大勇却是随意的得很,看也不看锦州参将大印随手就给盖上了,这让莽古尔泰很是不舒服,委婉的询问此次明军出征乃是朝中哪位督堂挂帅,言外之意这条约关系甚大,是不是再由明国一位督堂加印以显郑重,也更具效力呢。另外,却怕是对自己堂堂镶蓝旗主竟明国一个参将平起平坐感到万分郁闷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莽古尔泰想要知道此次明军出征到底是何人指挥,依明军惯例,施大勇这个参将只能是来打前阵的,那真正的统帅此刻多半坐镇后方运筹帷幄,估摸八成就在金州或复州。依图鲁什和额必伦这几天对明军的打探,再结合明军渡海登陆以来凶猛的攻势,莽古尔泰保守估计此次辽南的明军不会低于五万人,这么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自然不会是一个参将所能指挥的,即便是如挂前锋将军印的祖大寿也不曾指挥过如此众多的兵马,故明军统帅肯定另有其人,此人身份也定然是显赫至极,若不是早知道孙承宗告老还乡,莽古尔泰绝对就会认定这明军统帅除了孙老儿外再无旁人。
此番投明事关重大,也关系日后能不能东山再起,因此能和明国重臣直接搭上关系,对莽古尔泰日后的谋划可就是起事半功倍之效。不管金人也好,还是汉人也好,朝中有人好说话的道理可是相通的,因此莽古尔泰存了想要直接和明国重臣搭上关系以为日后方便的心思倒无可厚非。只不过,他这心思大勇却是万万不能满足他的。
这几日,额必伦和图鲁什不断向吴赫寅旁敲侧击打探虚实,但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在大勇眼里,这莽古尔泰的作用也就局限在辽阳城和沈阳城,一旦他拿下沈阳城,莽古尔泰就是金人的大汗,他也会毫不犹豫一刀杀了。
所谓利用莽古尔泰分化八旗,让他为大明充当征金打手一说,大勇是想都没想过。他可是一直相信死了的满人才是好人,正如前世他坚定的认为死了的绿绿才是好穆斯林一样,或许天堂里也有七十二个充气娃娃等着他们通古斯人吧。
拿下沈阳城,莽古尔泰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拿不下沈阳城嘛,莽古尔泰倒是变得有价值起来,不过这价值也是体现在莽古尔泰的尸体上,而不是一个大活人。从知道莽古尔泰要在条约里将自己定为归明而不是降明那刻起,大勇欲杀莽古尔泰之心就更加浓了。对朝廷而言,或许活着的莽古尔泰更有意义,但对他施大勇而言,死了的莽古尔泰才更有意义。
不过现在莽古尔泰当面问起,大勇也不好推塘,毕竟还得指着他带路杀奔沈阳呢,要是让对方存了疑心,又或是起了别样心思,虽是不怕他敢翻脸,但也怕生出一些意外之事,他可不想在磨刀霍霍万事俱备攻打沈阳之时却突然面对一些让他棘手的事来。
江一鹤和谢一清这两个人的身份在大明足以让每一个武将忌惮,但在这关外却是拿不出手的,想来是唬不住莽古尔泰。思来想去,大勇决定实话实说,他告诉莽古尔泰其实此次他锦州军渡海登陆乃是天子绕开内阁、兵部直接指挥,所以领军之人就是他施大勇。
这个说法显然让莽古尔泰不能接受,也不能相信,何时明人的皇帝能够绕开大臣们直接指挥兵马行动了?
要说这事还真有,洪武、永乐、正德等帝都这么干过,但是打这几位以后,大明的军事行动可绕不开内阁了,更别提当今皇帝才是个刚登基几年的年轻天子。
一个年轻天子能有这么大的威望和权力直接调动兵马?结合跟明国打了二十年仗的经验,莽古尔泰除非脑子进水,否则他是根本不可能相信的。
眼看莽古尔泰的脸沉到了底,大勇不慌不忙的将囚禁在双岛的御前太监赵全给搬了出来。
太监?
莽古尔泰和边上的图鲁什、额必伦对视一眼后,没有任何犹豫就相信了施大勇的说辞,此趟明军渡海真是明国那年轻天子心血来潮的举动。
为何莽古尔泰相信的这么快,因为从那些投降的明朝官员口中他们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明国的皇帝其实是并不信任大臣的,他们信任得更多的是他们的家奴——宫里的太监。
第四百一十二章 出征沈阳
皇帝为什么不信任自己的臣子?因为臣子实在是太强势了,强势的连皇帝对他们都无可奈何。
莽古尔泰早年随汗父努尔哈赤起兵时就听其父说过,明国那位万历天子其实很可怜,可怜到根本指挥不动他的臣子,甚至于自己要立哪个儿子为储君都不行。为了维持国家的运转而不加重农民的负担,万历皇帝决定征收商税和矿税,可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竟然没有臣子执行他的旨意,反而收到无数反对的奏疏,无奈之下他只有派出自己的家奴——宫里的太监去各地征税,顶着那帮文官的谩骂才算是保证了国家的正常运转,也承担起三场大征所需的无数钱粮。
朝臣为什么不肯执行万历的旨意,对皇帝的旨意阴奉阳为甚至辱骂不休呢,只因为万历征税的对象便是他们自己或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士绅家族。肉割在他们身上,他们如何不痛,又如何肯甘心被割,他们却是从未想过,他们的肉是从何处来,又寄生在何处,若没了宿主,他们这帮寄生虫又如何能活。
结果万历死后,继位的泰昌没有主见,如同傀儡,被朝臣们中与江南大地主、大商人息息相关的东林党人牢牢控制住,做了不到一月的皇帝就一命呜呼。在这短暂的一月时间内,反攻倒算的东林党人在万历尸骨未寒的情形下就将他生前所有利国利民的措施全部废除掉,他们将商税降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将各地征收矿税的太监全部赶回了京师,甚至于连边军的钱粮都被他们减了一半。与此相反的是,大明的农民们遭了大殃,万历在时农民负担轻薄,日子皆为小康,万历死后,他们瞬间从小康掉入到温饱,最后,在天灾他妈的双重加压下,温饱不可避免的堕入赤贫和生死一线之间。
继任的天启皇帝年少,在当朝的起初两年内,他一直被所谓“众正盈朝”的朝堂所蒙弊,等到他发现每日朝会站在他眼前的这帮臣子只会不断的的争吵党同伐异,不断的要求他减免商人和大地主们的税收,而国事却每况俞下,国库空得连老鼠都不见一只,他才幡然醒悟,为了挽救大明江山,他也毅然学着他爷爷万历一样重用起太监来“与民争利”,尤其是对魏忠贤的无比信任重用,在魏的强力打击下,东林党的势力才从朝中为之一空,朝廷的旨意才能在地方得以执行,该收上来的税才再次收上来,如此才算将大明岌岌可危的国势重又拉了回来。
也正是天启年间,金军在关外的战事陷入不顺,攻明战事多遭败绩,部众损失严重,当年莽古尔泰可不是一次听父汗在那大发牢騒,说明国那木匠皇帝比他老子强得太多,也不比他爷爷差,若他再多坐几年皇帝,八旗恐怕就要回到起点,重新在白山黑水做野人了。
天幸,那木匠皇帝没活太久,等到他弟弟崇祯登基后,明国的朝堂又翻了过来,那些被明由魏忠贤,暗则是天启打压流放的东林党人再次跻身朝堂,他们带来的新政没有让大明国泰民安,兵强马壮,而是国库不断告急,农民不断起义,边事也是益发威急,也正是那一年,洪太领着八旗大军挥师杀入关内,直杀得明国上下胆战心惊。
莽古尔泰是恨洪太,但他更妒忌洪太,因为洪太确是有才能,也很有眼光,他一眼就看出明国的最大软肋,那就是明国人心不齐,朝廷只会勾心斗角,官员们除了向农民加税就什么也不会做了,弄得是宇内民怨沸腾,百姓纷纷揭杆而起,这样的明国,有何好怕的!
为了显示自己与哥哥的不同,明国的那个年轻天子自登基始就大力裁撤宫里的太监,也将他能控制朝臣的机关东厂和锦衣卫裁了一大半,导致除了能每日知道京师的菜价外,他这做天子的就再也不知道皇宫外的任何事,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耳目不通,信息不灵,被人欺骗自然是再所难免。他哥哥派往各地的监军太监、镇守太监也一律被他勒令返回,而这些太监所遗留的空缺则全部由文官充任。如此举动自然是搏得朝野上下一致赞扬,赞他有“尧舜之风”,磕头之余大喊大明中兴有望了。
如今,这被臣子们赞为大明中兴之君的年轻人竟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再信任他那帮堪为国之蛀虫的大臣们了吗,他也要学着他爷爷和哥哥开始重用自己的家奴来替他执行臣子们根本不会做的事了吗?
也是,明国那帮文官真是一帮废物,指着这帮人能够打败洪太简直是痴人说梦。明国的皇帝早就应该重用他信得过的人了,当年他哥哥不就是每战必派监军太监吗,自己随洪太攻打宁锦时可就亲眼看到城头上有面目无须的太监挥着宝剑奋勇死战的。反观那些个文官,无一例外都躲在后面念佛保佑,何来勇气敢在城头亲临箭矢炮火的。
明国的皇帝定然是知道文官们的无能这才改派太监监军的,嗯,是这样,断然不错,明国天子脑袋没有坏,他还是知道谁是能听话的人,谁不是能听话的人,谁是只为自己考虑的人,谁是为他这天子考虑的人。这不,明军一改以前的颓势,横扫辽南连战连捷不正是反证了那帮文官无能,他这天子英明嘛。
任用自己的亲信领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命令得到最大程度的贯彻,便是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上至甲喇额真,下至壮达护旗都是由他亲信的奴才充任,现在明国天子派他的奴才太监监军出征,莽古尔泰想不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可以的地方。
大勇原先担心莽古尔泰不信,还准备多费两句口舌,编造一下大明皇帝对关外战事极度不满意这才亲自指挥此战等理由出来,虽说勉强,但听上去也像那么回事,但他很快就发现犯不着多此一举,因为莽古尔泰信了。但随后莽古尔泰的要求却让大勇再次头疼起来,他竟然要求见赵全。
这个要求....大勇无法答应,因为这位代表皇帝的钦差正被他软禁在双岛呢。
东扯西扯一通后,大勇说赵公公奉天子监军,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刻正坐镇后方统筹大军无法赶来辽阳,而明军现在当务之急是拿下沈阳,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无法满足莽古尔泰的要求,但仍是答应送图鲁什往后方拜见赵全,并由赵公公加盖监军太监之印以示大明对《鞍山条约》重视。至于赵全赵公公会不会配合,就不是大勇需要考虑的了。
这一番说辞光明正大,情有可原,莽古尔泰就是有不满也只能接受,虽说亲自去见赵公公能加大他归明的影响,更可以通过这位皇帝身边的近侍和皇帝直接说上话,若是能够通过重礼贿得这位赵公公完全站在他的角度说话,那就更好不过。但施大勇说得也不错,眼下明军最重要的大事是拿下沈阳,因此他也不能操之过急,一座辽阳城外再加一座沈阳城,也是加大了他莽古尔泰投明的砝码。再说留给明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但留给他莽古尔泰的时间又何尝多了。要是不趁着还没下雪,洪太又在归途这个空档拿下沈阳,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当下,莽古尔泰郑重其事的将已盖印的《鞍山条约》收好,然后转交给图鲁什,命他立即准备重礼前去拜见监军太监赵全。大勇也将条约收好,然后便直接告诉莽古尔泰,他准备明日就挥师北上沈阳,在这之前,还请莽古尔泰能够提供明军北上所需的钱粮辎重。
这个要求在莽古尔泰意料之中,也是他应尽的义务,自然是无条件答应。辽阳城是南北交通要地,这些年商税收入极其可观,今年运送沈阳的钱粮又还没有全部起运,所以积蓄很是可观,拨出一部分来供应明军北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至于剩下的钱粮物资如何安排,大勇没有询问,莽古尔泰自然也不会多嘴。反正《鞍山条约》说得明白,辽阳城的钱粮可由他莽古尔泰自行处置,施大勇不提,余下的自然就全是他莽古尔泰的了。
大勇要莽古尔泰立即征发辽阳城的旗丁青壮随同大军一同出征,并且询问了莽古尔泰能征调多少旗丁。莽古尔泰事前已和崔达他们统计过,辽阳城内除了那些不愿归明的旗人外,他们一共能征调1600名旗丁青壮出来,这中间只有属镶蓝旗的600披甲兵,其余都是临时征发的无披甲兵。
为了减少部下的不必要损失,莽古尔泰提出由明军提供1000幅棉甲,这个要求大勇在想了一会后同意,但只答应给500幅棉甲,理由是大军辎重尚在鞍山,军中一下拿不出这么多棉甲来。至于马匹倒不用大勇费心,辽阳城的马匹数量还是不少的,这些大勇都记在心中,盘算等回师后是不是可以再次扩充骑兵。
施大勇能够给他500幅棉甲很是不错了,别看八旗这几年日子过得滋润,但偏在棉甲这方面十分的短缺,以前每次战后各旗都要派人在战场上回收尸体身上的甲具的,不论敌我双方,可见棉甲对金军有多么重要,就是现在,各旗也有很多不披甲的旗丁随军征战,若是能抢到披甲,那就是披甲战兵一员,仅次于各旗旗主亲兵摆牙喇的存在。
莽古尔泰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眼下双方合作要去攻打沈阳,自然不会小家子气,为这500幅棉甲和明军发生什么不快,当下也没有二话,命令额必伦和催达等人立即去征组旗丁,准备明日随明军出发。
莽古尔泰要率部随大军攻打沈阳,这辽阳城的防务自然就由明军接管了,根据《鞍山条约》规定,大勇允许辽阳城内愿意随莽古尔泰归民的旗人迁往辽南,大明可将辽南任意一城暂拨给莽古尔泰驻守。等到莽古尔泰觐见过大明天子之后再由朝廷决定他们的驻守之地。
莽古尔泰对这任意一城的选择没有出大勇意外,他选的是金州,在他说出地点前,大勇曾点出可将沈阳或者辽阳交还给莽古尔泰,但不管是莽古尔泰还是他的部下们,都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这两座城。
他们心中如何想,大勇也能猜出,无非是知道明军就是拿下沈阳也不可能固守住,毕竟明军此次来犯虽是声势浩大,但却从来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更没有和八旗主力交战过,完全就是一场偷袭式的战争。明军急不可耐要打下沈阳更多的是政治意义,而非军事意义。莽古尔泰认定明军拿下沈阳后只会将沈阳付之一炬,然后火速撤退至辽南,绝不会真傻到要长久驻守。若明军真这样做了,洪太回师的八旗主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撕碎,就算他们有沈阳坚城依靠,在断绝粮道和援军的情况下,下场就和困守大凌河城的祖大寿一样凄惨。
八旗野战无敌的这一神话,至今仍还没有被任何一支军队打破。去年的锦州之战完全是一场拿己方之短去碰己方之长的战斗,并不能代表八旗军的真实战力。莽古尔泰好不容易从沈阳逃出性命来,又怎肯将性命寄存在一座注定守不住的孤城里。
莽古尔泰坚持要金州,大勇自然也不会反对,当下笑着答应下来,要莽古尔泰立即安排部众南迁,他则要准备北上事宜。
出征前,莽古尔泰提出要由施大勇杀白马盟誓,大勇不加思索应了,盟誓之后,点起兵马便向沈阳进发。莽古尔泰和他新收纳的1600旗兵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打出的旗帜赫然也是“金”,只不过颜色却是他的本旗正蓝旗色。
第四百一十三章 辽阳迁移
辽阳城的汉人不少,人数比旗人多得多,有近四万多人生活在城中,其中一大半被旗人充为阿哈奴才,并没有明军降卒出身,也没有从关内掳来的汉人,而是辽东本生本长的汉民。( ※..※ - txt下载)其中原辽阳城汉民占了一半,另外一些则是各地相继迁移过来的汉民。这些汉民除了极少数在旗人府上充奴外,大部分都是在辽阳周围的旗庄堡子种地,这便使得辽阳城的粮食产量位居辽南之首,金军每次大举出征前,从辽阳城调粮是必演一幕。
济尔哈朗为人也不甚残暴,对旗下汉民还算照顾,故而辽阳城的汉民ri子过得也算不错,有不少汉人在为主子服务了十多年后被抬举入汉军旗,对金国的认同也比其他地方要强得多,若不是明军不许汉人北上,怕那北逃的队伍人数要多上一大批来。
另外,和其他地方不同,辽阳城还有相当数量的汉人从事着商贸生意,城中的商铺开了不少,但无一例外,每家商号的背后都站着八旗的一个权贵。
这些商号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为金人赚取足够的钱粮及取得他们所需要的战略物资,除此之外,也经营着一些旗人所需的生活必备品乃至一些奢侈品。货物种类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江南的货物,让人有种以为此地非敌境而是大明境内的错觉。
这些个商人是如何和大明商人联系,又通过何种方式将大明严禁的盐铁军备等物资运到金国,大勇没有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人按照“九品汉jiān制”的规定都是属七品的汉jiān,不仅要抄家,直系血亲中的男丁更是要被斩断一臂。
保守估计,这等忘祖背宗的商人加上那些为旗人效命的汉军旗军官、笔贴式、庄头、文书等等足有一千之数,再算上和他们的家属,屠刀一旦挥下,至少要有五千人头落地。
对这些个败类,大勇是很想立即清洗掉的,但他没有立即痛下杀手,因为在没有夺取沈阳前,他需要一个稳定的辽阳,况且按《鞍山条约》规定,明军不能在辽阳城内进行屠杀,所以大勇就是再想将那些汉人败类杀掉,也不能不暂时咽下这口恶气。
因《鞍山条约》,辽阳城中不论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愿意跟随莽古尔泰的,明军都不得干涉他们,所以在没有拿下沈阳前,大勇老实的执行条约,给自己树立了一个重诺守信的形象。至于拿下沈阳后,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大抵参见宋庆在盖州所为便可一目了然了。
不是不想杀,而是暂时腾不出手来而已。
为了安抚这数万汉人,明军甚至没有将那些商人的货物充公,只是让他们尽快收拾好,随愿意跟随莽古尔泰的旗人往金州迁移。辽阳守将步兵左营千户宋金刚对迁移令执行得很积极也很彻底,大军刚刚出发,他就着手开始迁移了。为了迁移能够顺利,莽古尔泰也留下崔达配合宋金刚,现在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愿意跟随自己的,都是将来东山再起的力量,故而对这几万汉人是否能及时迁到金州,莽古尔泰比施大勇要着急得多。
并不是每个汉人都甘愿继续充当金人的奴隶的,在迁移令下发后,有不少汉人便要求自愿归明,直接提出他们不想去金州,而是愿意回大明境内。这个要求,宋金刚暂时不能满足他们,但也没把话说死,只说等到了金州上面自会安排他们。
也有一些汉人不愿离开辽阳,对他们来说,明军也好,金军也好,总是要人种地的,他们不可能只要一座空城,因此留在这里,明军胜也罢,金军胜也好,总是用得着他们的。
一些汉人更是以为他们只要坚持留在辽阳,那么等金军再来时会对他们更加善待。毕竟,那位嗜好屠杀汉人,不拿汉人当人看的老汗已经死了,现在的大金可汗对汉人可好得很。如果他们能够不畏明军逼迫留在辽阳,说不得大金从此就将他们视为真正的大金子民,给他们抬旗了。
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宋金刚才露出一点獠牙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三百多颗人头让这些心向金国的汉民意识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明军可不是什么讲究仁义之道的王师,而是一支杀人杀出xing子的凶神恶煞。在脑袋落地的那刻,他们才想到先前在城中广为传播的有关明军吃人的传说。
愚蠢的汉人找死,崔达自然不会为他们出头,对这些心向洪太的汉人,崔达也是巴不得他们统统死光,为此,他还特意派人协助宋金刚,为的就是能让盟军对他们高看一眼。
屠刀的效果实在是太好,很快,整个辽阳城便都动了起来,大车小车开始往南边奔去。迁移令来得快,各项准备都没有到位,一路上冻饿死不少人,好在鞍山和复州、盖州方面的明军很快做出反应,沿途设置了不少粮食供应点,也尽可能的提供缴获到的棉衣等御寒物资,这才保证大部汉人在历经两个月的大迁移中存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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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那ri天气不错,除了冷之外,倒也没什么风。莽古尔泰特意找辽阳城的老旗人问过,数ri之内当不会有雪落下,这个消息让大勇心安不少,传令后续赶到辽阳的两个炮兵千户,补充粮草后休整一ri后便即刻北上与主力会合,沿途不得耽搁。
北上明军连同莽古尔泰部近一万人,从辽阳出发起便是旌旗招展,连绵十余里地,声势浩大,让辽阳城的旗人十分咋舌。大勇对外号称此次北征大军有十万雄师,除了九边jing兵更有天子亲军,誓捣黄龙,收复沈阳。
渡海以来的连战连捷让明军上下士气都高昂到极点,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出现在沈阳城前,然后一鼓作气打下这座金人的都城。受明军士气感染,莽古尔泰部下那1600旗兵也都摩拳擦掌要为大贝勒一报大仇。
士气高昂,大勇乐于见到,莽古尔泰也是高兴,沈阳不过一座空城,他不信代善能守得住,为了赶在洪太回师之前一举攻占沈阳,莽古尔泰主动提出加快行军速度,并由他亲领所部先行出发,明军只要随后赶上就行。
这个要求,大勇自然答应下来,他不怕莽古尔泰会一跑不复还,更不信莽古尔泰还会反戈倒投沈阳,笑话,你连辽阳城都献了,这会还有什么后路吗!
大勇正要答应莽古尔泰率部先走,前面却传来旗兵们的sāo动,莽古尔泰见了不由皱眉,派了两个摆牙喇去看看前面发生何事,很快,摆牙喇便来报,说是前面的河滩边发现数以千计的旗人尸体,看模样似乎是从辽阳北返沈阳的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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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嫁祸他人
此处河滩乃太子河一条分流处,不远十里有一处原明军的驿站,当地人称为虎皮驿。努尔哈赤屠杀辽东汉人以前,因这太子河灌溉,虎皮驿周围可是一片良田,现在却是荒芜一片。
不知是不是当年死在这太子河边的汉人太多,老天爷也发起怒来,使得太子河隔三岔五就要发一次水,将原先的良田淹成荒地,人畜不居。现如今,这河滩上到处都是芦苇枯草,只偶有几只没有渡冬的飞鸟如惊鸿一瞥飞向空中,若是看得仔细,依稀能见到那芦苇荡中竟然还有几只鸟窝。
莽古尔泰赶到后便看到一片惨状,河滩上倒伏着无数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状凄惨无比,河面上也飘浮着数百具尸体,看情形是走投无路之下跳河逃生不成反被淹死的。早有旗兵搜捡过,没有发现一个活口,就是连包袱中的婴童都被活活踏死,端得是心狠手辣,凶残至极。
莽古尔泰铁青着脸,什么话也没有说,视线中,河中间一具妇人的尸体仍保留着死前的挣扎样,她一只手抱着一根木头,一只手却死死抓住一个装满什么东西的袋子。从她临死前的模样可以看出,她并非是被淹死的,而是被冷入寒肌的河水活活冻死,因为她的脸上都结满了冰茬子。
河滩上的旗人大半都是被砍杀而死,一小半人则是被什么利物重击而死,那利物显然十分厉害,直将那尸体的脑袋都砸了开花,有些没有开花的也硬生生的凹了一大块下去,好端端的头颅成了个四不象的器物,五官的模样也走了形,看得叫人作呕。
死在河滩上的这些人都是从辽阳城北归的旗人,他们和莽古尔泰的部下一样大多都属镶蓝旗,可以说死的每一个人都能和莽古尔泰的旗兵扯上关系,一些更是血脉至亲,有发现自己至亲尸体的旗兵当场就惨叫起来,嚎啕大哭,痛不yu生。一时间,河滩上响起无数的哭叫声,声嘶力竭,让人听着好不心伤。
可不远处的明军却好像一群铁石心肠之人,旗兵们的哀嚎听在耳中视若未听见,对那些尸体的惨状也恍若未见,只立在马上冷冷望着他们的“盟军”在那痛苦惨叫。人群中,还有几个明军对着那些旗人尸体指指点点,脸上满是笑容,有细心的旗兵只要稍加注意,便会发现那些明军手中的三眼铳上似乎沾了些血肉。
“什么人干的,什么人干的!”
莽古尔泰脸sè十分yin沉,两颊不断抽动,看得出,他在竭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亲眼目睹自己的族人死于非命,而且死状如此凄惨,换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阿玛,这些人是被骑兵堵在河滩上的。”额必伦小声提醒他的阿玛,眼光余光却是向着明军的队伍看去,神情明显有jing惕之sè。
“你是说....”
额必伦虽没有把话说明,但莽古尔泰如何听不出他想说什么,如果凶手真是明军,那岂不是说施大勇欺骗了他?如果施大勇一直在欺骗他,那自己岂不是?...
就在莽尔泰脸上yin晴不定,一肚子疑惑加心惊时,施大勇却带着亲卫们打马奔了过来,粗粗扫视了一眼河滩后,大勇将马鞭朝那些尸体一指,丝毫没有顾忌说道:“本帅想此刻大贝勒定是以为这些人是我部下所杀吗?”
莽古尔泰再是怀疑,也没有想到施大勇竟然直接把话挑明,微一发怔,本能就否认道:“我并无此意,将军切莫多想。”
“本帅自到辽阳,便牢牢遵守双方所定条约,既然已经答应大贝勒放这些人一条生路,本帅便不会食言,所以大贝勒但可放心,这些人的死绝不是我明军所为。”说到这,大勇顿了一下,又反问道:“其实本帅若是坚持要杀这些人,只怕大贝勒最终也会答应下来,既然如此,本帅何以要做食言小人,背地里做这偷偷摸摸的事呢?”
莽古尔泰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答大勇。见他沉默不语,大勇提醒道:“其实这些人被何人所杀,大贝勒应该能猜出,只是陡见这惨景,又身在局中这才没有想到而已。”
“难道将军知道这些人是被何人所杀?”
额必伦不太相信施大勇,他本能的认为这些旗人之死和他脱不了关系,毕竟此地虽离辽阳有一ri路程,但离沈阳却更有三ri路程,从距离上看,唯有明军能够快马赶上这些旗人,并将他们杀害。
莽古尔泰也存了和儿子一样的心思,但听施大勇说得奇怪,一时又开始乱想起来。
大勇原以为他会按照自己的提醒去想,没想莽古尔泰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只得亲自出马,直接说道:“本帅以为这些人的死和沈阳方面脱不了干系,不知大贝勒是否相信。”
“沈阳?”莽古尔泰一呆,怎么和沈阳扯上关系了?脸上狐疑不定,额必伦也是困惑,父子二人就这样怔怔的望着大勇。
朽木不可雕也!大勇暗骂一声,一脸正sè问道:“大贝勒想想,这些辽阳旗人回到沈阳后,对大贝勒是利多还是弊多?”
“这....”
“大贝勒突然反出沈阳,想必沈阳城内有很多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我若是代善,定会严密封锁有关大贝勒的一切消息,也绝不会让人知道大贝勒已经和我大明合作,因此这些人是绝对不能回到沈阳的,否则他们必然泄漏大贝勒归明一事,也会带去辽阳失守的消息,如此一来,沈阳城还不炸了窝,人心不安,他代善拿什么守城?”
“况且这些人回到沈阳后,定然还要宣扬大贝勒仁德,他们要是宣扬大贝勒仁德,代善如何自处?是任由他们逢人便说是大贝勒好,还是不让他们说得好?须知人言可畏,倘若沈阳城中人人都说大贝勒好,说大贝勒归明是无奈,那等大贝勒到了城外时,这城中又有多少人肯与大贝勒为敌呢?又会不会有人同情大贝勒而偷偷打开城门放大贝勒进城呢?”
一连串的反问后,大勇扔出最重要的一句来,“若换大贝勒是代善,是放这些旗人回沈阳还是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得好?”
莽古尔泰父子久久无语,许久,莽古尔泰抬起脑袋,恨恨的望着沈阳城,骂道:“代善,你好歹毒,我与你誓不两立!”
额必伦也是想明白了,不错,换作是他也不会让这些旗人回到沈阳去,只有杀了他们才能稳住沈阳城,才能阻止沈阳城内有人内应我父子!
“恐到时大贝勒念在手足同胞情份,下不了这狠心啊。”成功祸水东引后,大勇继续激莽古尔泰。
“将军放心,我与代善之间已没有什么兄弟情份,当ri他要抓我之时便再也没有将我当兄弟看待,我更是与他有杀妻杀子之仇,如何会轻饶了他!”
“誓杀代善为我额娘报仇!”想到额娘的死,额必伦的眼瞬间变得通红。
第四百一十一章 出征沈阳
皇帝为什么不信任自己的臣子?因为臣子实在是太强势了,强势的连皇帝对他们都无可奈何。
莽古尔泰早年随汗父努尔哈赤起兵时就听其父说过,明国那位万历天子其实很可怜,可怜到根本指挥不动他的臣子,甚至于自己要立哪个儿子为储君都不行。为了维持国家的运转而不加重农民的负担,万历皇帝决定征收商税和矿税,可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竟然没有臣子执行他的旨意,反而收到无数反对的奏疏,无奈之下他只有派出自己的家奴——宫里的太监去各地征税,顶着那帮文官的谩骂才算是保证了国家的正常运转,也承担起三场大征所需的无数钱粮。
朝臣为什么不肯执行万历的旨意,对皇帝的旨意yin奉阳为甚至辱骂不休呢,只因为万历征税的对象便是他们自己或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士绅家族。肉割在他们身上,他们如何不痛,又如何肯甘心被割,他们却是从未想过,他们的肉是从何处来,又寄生在何处,若没了宿主,他们这帮寄生虫又如何能活。
结果万历死后,继位的泰昌没有主见,如同傀儡,被朝臣们中与江南大地主、大商人息息相关的东林党人牢牢控制住,做了不到一月的皇帝就一命呜呼。在这短暂的一月时间内,反攻倒算的东林党人在万历尸骨未寒的情形下就将他生前所有利国利民的措施全部废除掉,他们将商税降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将各地征收矿税的太监全部赶回了京师,甚至于连边军的钱粮都被他们减了一半。与此相反的是,大明的农民们遭了大殃,万历在时农民负担轻薄,日子皆为小康,万历死后,他们瞬间从小康掉入到温饱,最后,在天灾他妈的双重加压下,温饱不可避免的堕入赤贫和生死一线之间。
继任的天启皇帝年少,在当朝的起初两年内,他一直被所谓“众正盈朝”的朝堂所蒙弊,等到他发现每日朝会站在他眼前的这帮臣子只会不断的的争吵党同伐异,不断的要求他减免商人和大地主们的税收,而国事却每况俞下,国库空得连老鼠都不见一只,他才幡然醒悟,为了挽救大明江山,他也毅然学着他爷爷万历一样重用起太监来“与民争利”,尤其是对魏忠贤的无比信任重用,在魏的强力打击下,东林党的势力才从朝中为之一空,朝廷的旨意才能在地方得以执行,该收上来的税才再次收上来,如此才算将大明岌岌可危的国势重又拉了回来。
也正是天启年间,金军在关外的战事陷入不顺,攻明战事多遭败绩,部众损失严重,当年莽古尔泰可不是一次听父汗在那大发牢騒,说明国那木匠皇帝比他老子强得太多,也不比他爷爷差,若他再多坐几年皇帝,八旗恐怕就要回到起点,重新在白山黑水做野人了。
天幸,那木匠皇帝没活太久,等到他弟弟崇祯登基后,明国的朝堂又翻了过来,那些被明由魏忠贤,暗则是天启打压流放的东林党人再次跻身朝堂,他们带来的新政没有让大明国泰民安,兵强马壮,而是国库不断告急,农民不断起义,边事也是益发威急,也正是那一年,洪太领着八旗大军挥师杀入关内,直杀得明国上下胆战心惊。
莽古尔泰是恨洪太,但他更妒忌洪太,因为洪太确是有才能,也很有眼光,他一眼就看出明国的最大软肋,那就是明国人心不齐,朝廷只会勾心斗角,官员们除了向农民加税就什么也不会做了,弄得是宇内民怨沸腾,百姓纷纷揭杆而起,这样的明国,有何好怕的!
为了显示自己与哥哥的不同,明国的那个年轻天子自登基始就大力裁撤宫里的太监,也将他能控制朝臣的机关东厂和锦衣卫裁了一大半,导致除了能每日知道京师的菜价外,他这做天子的就再也不知道皇宫外的任何事,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耳目不通,信息不灵,被人欺骗自然是再所难免。他哥哥派往各地的监军太监、镇守太监也一律被他勒令返回,而这些太监所遗留的空缺则全部由文官充任。如此举动自然是搏得朝野上下一致赞扬,赞他有“尧舜之风”,磕头之余大喊大明中兴有望了。
如今,这被臣子们赞为大明中兴之君的年轻人竟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再信任他那帮堪为国之蛀虫的大臣们了吗,他也要学着他爷爷和哥哥开始重用自己的家奴来替他执行臣子们根本不会做的事了吗?
也是,明国那帮文官真是一帮废物,指着这帮人能够打败洪太简直是痴人说梦。明国的皇帝早就应该重用他信得过的人了,当年他哥哥不就是每战必派监军太监吗,自己随洪太攻打宁锦时可就亲眼看到城头上有面目无须的太监挥着宝剑奋勇死战的。反观那些个文官,无一例外都躲在后面念佛保佑,何来勇气敢在城头亲临箭矢炮火的。
明国的皇帝定然是知道文官们的无能这才改派太监监军的,嗯,是这样,断然不错,明国天子脑袋没有坏,他还是知道谁是能听话的人,谁不是能听话的人,谁是只为自己考虑的人,谁是为他这天子考虑的人。这不,明军一改以前的颓势,横扫辽南连战连捷不正是反证了那帮文官无能,他这天子英明嘛。
任用自己的亲信领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命令得到最大程度的贯彻,便是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上至甲喇额真,下至壮达护旗都是由他亲信的奴才充任,现在明国天子派他的奴才太监监军出征,莽古尔泰想不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可以的地方。
大勇原先担心莽古尔泰不信,还准备多费两句口舌,编造一下大明皇帝对关外战事极度不满意这才亲自指挥此战等理由出来,虽说勉强,但听上去也像那么回事,但他很快就发现犯不着多此一举,因为莽古尔泰信了。但随后莽古尔泰的要求却让大勇再次头疼起来,他竟然要求见赵全。
这个要求....大勇无法答应,因为这位代表皇帝的钦差正被他软禁在双岛呢。
东扯西扯一通后,大勇说赵公公奉天子监军,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刻正坐镇后方统筹大军无法赶来辽阳,而明军现在当务之急是拿下沈阳,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无法满足莽古尔泰的要求,但仍是答应送图鲁什往后方拜见赵全,并由赵公公加盖监军太监之印以示大明对《鞍山条约》重视。至于赵全赵公公会不会配合,就不是大勇需要考虑的了。
这一番说辞光明正大,情有可原,莽古尔泰就是有不满也只能接受,虽说亲自去见赵公公能加大他归明的影响,更可以通过这位皇帝身边的近侍和皇帝直接说上话,若是能够通过重礼贿得这位赵公公完全站在他的角度说话,那就更好不过。但施大勇说得也不错,眼下明军最重要的大事是拿下沈阳,因此他也不能cāo之过急,一座辽阳城外再加一座沈阳城,也是加大了他莽古尔泰投明的砝码。再说留给明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但留给他莽古尔泰的时间又何尝多了。要是不趁着还没下雪,洪太又在归途这个空档拿下沈阳,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当下,莽古尔泰郑重其事的将已盖印的《鞍山条约》收好,然后转交给图鲁什,命他立即准备重礼前去拜见监军太监赵全。大勇也将条约收好,然后便直接告诉莽古尔泰,他准备明日就挥师北上沈阳,在这之前,还请莽古尔泰能够提供明军北上所需的钱粮辎重。
这个要求在莽古尔泰意料之中,也是他应尽的义务,自然是无条件答应。辽阳城是南北交通要地,这些年商税收入极其可观,今年运送沈阳的钱粮又还没有全部起运,所以积蓄很是可观,拨出一部分来供应明军北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至于剩下的钱粮物资如何安排,大勇没有询问,莽古尔泰自然也不会多嘴。反正《鞍山条约》说得明白,辽阳城的钱粮可由他莽古尔泰自行处置,施大勇不提,余下的自然就全是他莽古尔泰的了。
大勇要莽古尔泰立即征发辽阳城的旗丁青壮随同大军一同出征,并且询问了莽古尔泰能征调多少旗丁。莽古尔泰事前已和崔达他们统计过,辽阳城内除了那些不愿归明的旗人外,他们一共能征调1600名旗丁青壮出来,这中间只有属镶蓝旗的600披甲兵,其余都是临时征发的无披甲兵。
为了减少部下的不必要损失,莽古尔泰提出由明军提供1000幅棉甲,这个要求大勇在想了一会后同意,但只答应给500幅棉甲,理由是大军辎重尚在鞍山,军中一下拿不出这么多棉甲来。至于马匹倒不用大勇费心,辽阳城的马匹数量还是不少的,这些大勇都记在心中,盘算等回师后是不是可以再次扩充骑兵。
施大勇能够给他500幅棉甲很是不错了,别看八旗这几年日子过得滋润,但偏在棉甲这方面十分的短缺,以前每次战后各旗都要派人在战场上回收尸体身上的甲具的,不论敌我双方,可见棉甲对金军有多么重要,就是现在,各旗也有很多不披甲的旗丁随军征战,若是能抢到披甲,那就是披甲战兵一员,仅次于各旗旗主亲兵摆牙喇的存在。
莽古尔泰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眼下双方合作要去攻打沈阳,自然不会小家子气,为这500幅棉甲和明军发生什么不快,当下也没有二话,命令额必伦和催达等人立即去征组旗丁,准备明日随明军出发。
莽古尔泰要率部随大军攻打沈阳,这辽阳城的防务自然就由明军接管了,根据《鞍山条约》规定,大勇允许辽阳城内愿意随莽古尔泰归民的旗人迁往辽南,大明可将辽南任意一城暂拨给莽古尔泰驻守。等到莽古尔泰觐见过大明天子之后再由朝廷决定他们的驻守之地。
莽古尔泰对这任意一城的选择没有出大勇意外,他选的是金州,在他说出地点前,大勇曾点出可将沈阳或者辽阳交还给莽古尔泰,但不管是莽古尔泰还是他的部下们,都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这两座城。
他们心中如何想,大勇也能猜出,无非是知道明军就是拿下沈阳也不可能固守住,毕竟明军此次来犯虽是声势浩大,但却从来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更没有和八旗主力交战过,完全就是一场偷袭式的战争。明军急不可耐要打下沈阳更多的是政治意义,而非军事意义。莽古尔泰认定明军拿下沈阳后只会将沈阳付之一炬,然后火速撤退至辽南,绝不会真傻到要长久驻守。若明军真这样做了,洪太回师的八旗主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撕碎,就算他们有沈阳坚城依靠,在断绝粮道和援军的情况下,下场就和困守大凌河城的祖大寿一样凄惨。
八旗野战无敌的这一神话,至今仍还没有被任何一支军队打破。去年的锦州之战完全是一场拿己方之短去碰己方之长的战斗,并不能代表八旗军的真实战力。莽古尔泰好不容易从沈阳逃出性命来,又怎肯将性命寄存在一座注定守不住的孤城里。
莽古尔泰坚持要金州,大勇自然也不会反对,当下笑着答应下来,要莽古尔泰立即安排部众南迁,他则要准备北上事宜。
出征前,莽古尔泰提出要由施大勇杀白马盟誓,大勇不加思索应了,盟誓之后,点起兵马便向沈阳进发。莽古尔泰和他新收纳的1600旗兵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打出的旗帜赫然也是“金”,只不过颜色却是他的本旗正蓝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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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辽阳迁移
辽阳城的汉人不少,人数比旗人多得多,有近四万多人生活在城中,其中一大半被旗人充为阿哈奴才,并没有明军降卒出身,也没有从关内掳来的汉人,而是辽东本生本长的汉民。※..※-其中原辽阳城汉民占了一半,另外一些则是各地相继迁移过来的汉民。这些汉民除了极少数在旗人府上充奴外,大部分都是在辽阳周围的旗庄堡子种地,这便使得辽阳城的粮食产量位居辽南之首,金军每次大举出征前,从辽阳城调粮是必演一幕。
济尔哈朗为人也不甚残暴,对旗下汉民还算照顾,故而辽阳城的汉民ri子过得也算不错,有不少汉人在为主子服务了十多年后被抬举入汉军旗,对金国的认同也比其他地方要强得多,若不是明军不许汉人北上,怕那北逃的队伍人数要多上一大批来。
另外,和其他地方不同,辽阳城还有相当数量的汉人从事着商贸生意,城中的商铺开了不少,但无一例外,每家商号的背后都站着八旗的一个权贵。
这些商号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为金人赚取足够的钱粮及取得他们所需要的战略物资,除此之外,也经营着一些旗人所需的生活必备品乃至一些奢侈品。货物种类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江南的货物,让人有种以为此地非敌境而是大明境内的错觉。
这些个商人是如何和大明商人联系,又通过何种方式将大明严禁的盐铁军备等物资运到金国,大勇没有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人按照“九品汉奸制”的规定都是属七品的汉奸,不仅要抄家,直系血亲中的男丁更是要被斩断一臂。
保守估计,这等忘祖背宗的商人加上那些为旗人效命的汉军旗军官、笔贴式、庄头、文书等等足有一千之数,再算上和他们的家属,屠刀一旦挥下,至少要有五千人头落地。
对这些个败类,大勇是很想立即清洗掉的,但他没有立即痛下杀手,因为在没有夺取沈阳前,他需要一个稳定的辽阳,况且按《鞍山条约》规定,明军不能在辽阳城内进行屠杀,所以大勇就是再想将那些汉人败类杀掉,也不能不暂时咽下这口恶气。
因《鞍山条约》,辽阳城中不论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愿意跟随莽古尔泰的,明军都不得干涉他们,所以在没有拿下沈阳前,大勇老实的执行条约,给自己树立了一个重诺守信的形象。至于拿下沈阳后,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大抵参见宋庆在盖州所为便可一目了然了。
不是不想杀,而是暂时腾不出手来而已。
为了安抚这数万汉人,明军甚至没有将那些商人的货物充公,只是让他们尽快收拾好,随愿意跟随莽古尔泰的旗人往金州迁移。辽阳守将步兵左营千户宋金刚对迁移令执行得很积极也很彻底,大军刚刚出发,他就着手开始迁移了。为了迁移能够顺利,莽古尔泰也留下崔达配合宋金刚,现在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愿意跟随自己的,都是将来东山再起的力量,故而对这几万汉人是否能及时迁到金州,莽古尔泰比施大勇要着急得多。
并不是每个汉人都甘愿继续充当金人的奴隶的,在迁移令下发后,有不少汉人便要求自愿归明,直接提出他们不想去金州,而是愿意回大明境内。这个要求,宋金刚暂时不能满足他们,但也没把话说死,只说等到了金州上面自会安排他们。
也有一些汉人不愿离开辽阳,对他们来说,明军也好,金军也好,总是要人种地的,他们不可能只要一座空城,因此留在这里,明军胜也罢,金军胜也好,总是用得着他们的。
一些汉人更是以为他们只要坚持留在辽阳,那么等金军再来时会对他们更加善待。毕竟,那位嗜好屠杀汉人,不拿汉人当人看的老汗已经死了,现在的大金可汗对汉人可好得很。如果他们能够不畏明军逼迫留在辽阳,说不得大金从此就将他们视为真正的大金子民,给他们抬旗了。
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宋金刚才露出一点獠牙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三百多颗人头让这些心向金国的汉民意识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明军可不是什么讲究仁义之道的王师,而是一支杀人杀出性子的凶神恶煞。在脑袋落地的那刻,他们才想到先前在城中广为传播的有关明军吃人的传说。
愚蠢的汉人找死,崔达自然不会为他们出头,对这些心向洪太的汉人,崔达也是巴不得他们统统死光,为此,他还特意派人协助宋金刚,为的就是能让盟军对他们高看一眼。
屠刀的效果实在是太好,很快,整个辽阳城便都动了起来,大车小车开始往南边奔去。迁移令来得快,各项准备都没有到位,一路上冻饿死不少人,好在鞍山和复州、盖州方面的明军很快做出反应,沿途设置了不少粮食供应点,也尽可能的提供缴获到的棉衣等御寒物资,这才保证大部汉人在历经两个月的大迁移中存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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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那ri天气不错,除了冷之外,倒也没什么风。莽古尔泰特意找辽阳城的老旗人问过,数ri之内当不会有雪落下,这个消息让大勇心安不少,传令后续赶到辽阳的两个炮兵千户,补充粮草后休整一ri后便即刻北上与主力会合,沿途不得耽搁。
北上明军连同莽古尔泰部近一万人,从辽阳出发起便是旌旗招展,连绵十余里地,声势浩大,让辽阳城的旗人十分咋舌。大勇对外号称此次北征大军有十万雄师,除了九边jing兵更有天子亲军,誓捣黄龙,收复沈阳。
渡海以来的连战连捷让明军上下士气都高昂到极点,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出现在沈阳城前,然后一鼓作气打下这座金人的都城。受明军士气感染,莽古尔泰部下那1600旗兵也都摩拳擦掌要为大贝勒一报大仇。
士气高昂,大勇乐于见到,莽古尔泰也是高兴,沈阳不过一座空城,他不信代善能守得住,为了赶在洪太回师之前一举攻占沈阳,莽古尔泰主动提出加快行军速度,并由他亲领所部先行出发,明军只要随后赶上就行。
这个要求,大勇自然答应下来,他不怕莽古尔泰会一跑不复还,更不信莽古尔泰还会反戈倒投沈阳,笑话,你连辽阳城都献了,这会还有什么后路吗!
大勇正要答应莽古尔泰率部先走,前面却传来旗兵们的骚动,莽古尔泰见了不由皱眉,派了两个摆牙喇去看看前面发生何事,很快,摆牙喇便来报,说是前面的河滩边发现数以千计的旗人尸体,看模样似乎是从辽阳北返沈阳的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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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河滩乃太子河一条分流处,不远十里有一处原明军的驿站,当地人称为虎皮驿。努尔哈赤屠杀辽东汉人以前,因这太子河灌溉,虎皮驿周围可是一片良田,现在却是荒芜一片。
不知是不是当年死在这太子河边的汉人太多,老天爷也发起怒来,使得太子河隔三岔五就要发一次水,将原先的良田淹成荒地,人畜不居。现如今,这河滩上到处都是芦苇枯草,只偶有几只没有渡冬的飞鸟如惊鸿一瞥飞向空中,若是看得仔细,依稀能见到那芦苇荡中竟然还有几只鸟窝。
莽古尔泰赶到后便看到一片惨状,河滩上倒伏着无数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状凄惨无比,河面上也飘浮着数百具尸体,看情形是走投无路之下跳河逃生不成反被淹死的。早有旗兵搜捡过,没有发现一个活口,就是连包袱中的婴童都被活活踏死,端得是心狠手辣,凶残至极。
莽古尔泰铁青着脸,什么话也没有说,视线中,河中间一具妇人的尸体仍保留着死前的挣扎样,她一只手抱着一根木头,一只手却死死抓住一个装满什么东西的袋子。从她临死前的模样可以看出,她并非是被淹死的,而是被冷入寒肌的河水活活冻死,因为她的脸上都结满了冰茬子。
河滩上的旗人大半都是被砍杀而死,一小半人则是被什么利物重击而死,那利物显然十分厉害,直将那尸体的脑袋都砸了开花,有些没有开花的也硬生生的凹了一大块下去,好端端的头颅成了个四不象的器物,五官的模样也走了形,看得叫人作呕。
死在河滩上的这些人都是从辽阳城北归的旗人,他们和莽古尔泰的部下一样大多都属镶蓝旗,可以说死的每一个人都能和莽古尔泰的旗兵扯上关系,一些更是血脉至亲,有发现自己至亲尸体的旗兵当场就惨叫起来,嚎啕大哭,痛不yu生。一时间,河滩上响起无数的哭叫声,声嘶力竭,让人听着好不心伤。
可不远处的明军却好像一群铁石心肠之人,旗兵们的哀嚎听在耳中视若未听见,对那些尸体的惨状也恍若未见,只立在马上冷冷望着他们的“盟军”在那痛苦惨叫。人群中,还有几个明军对着那些旗人尸体指指点点,脸上满是笑容,有细心的旗兵只要稍加注意,便会发现那些明军手中的三眼铳上似乎沾了些血肉。
“什么人干的,什么人干的!”
莽古尔泰脸色十分yin沉,两颊不断抽动,看得出,他在竭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亲眼目睹自己的族人死于非命,而且死状如此凄惨,换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阿玛,这些人是被骑兵堵在河滩上的。”额必伦小声提醒他的阿玛,眼光余光却是向着明军的队伍看去,神情明显有jing惕之色。
“你是说....”
额必伦虽没有把话说明,但莽古尔泰如何听不出他想说什么,如果凶手真是明军,那岂不是说施大勇欺骗了他?如果施大勇一直在欺骗他,那自己岂不是?...
就在莽尔泰脸上yin晴不定,一肚子疑惑加心惊时,施大勇却带着亲卫们打马奔了过来,粗粗扫视了一眼河滩后,大勇将马鞭朝那些尸体一指,丝毫没有顾忌说道:“本帅想此刻大贝勒定是以为这些人是我部下所杀吗?”
莽古尔泰再是怀疑,也没有想到施大勇竟然直接把话挑明,微一发怔,本能就否认道:“我并无此意,将军切莫多想。”
“本帅自到辽阳,便牢牢遵守双方所定条约,既然已经答应大贝勒放这些人一条生路,本帅便不会食言,所以大贝勒但可放心,这些人的死绝不是我明军所为。”说到这,大勇顿了一下,又反问道:“其实本帅若是坚持要杀这些人,只怕大贝勒最终也会答应下来,既然如此,本帅何以要做食言小人,背地里做这偷偷摸摸的事呢?”
莽古尔泰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答大勇。见他沉默不语,大勇提醒道:“其实这些人被何人所杀,大贝勒应该能猜出,只是陡见这惨景,又身在局中这才没有想到而已。”
“难道将军知道这些人是被何人所杀?”
额必伦不太相信施大勇,他本能的认为这些旗人之死和他脱不了关系,毕竟此地虽离辽阳有一ri路程,但离沈阳却更有三ri路程,从距离上看,唯有明军能够快马赶上这些旗人,并将他们杀害。
莽古尔泰也存了和儿子一样的心思,但听施大勇说得奇怪,一时又开始乱想起来。
大勇原以为他会按照自己的提醒去想,没想莽古尔泰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只得亲自出马,直接说道:“本帅以为这些人的死和沈阳方面脱不了干系,不知大贝勒是否相信。”
“沈阳?”莽古尔泰一呆,怎么和沈阳扯上关系了?脸上狐疑不定,额必伦也是困惑,父子二人就这样怔怔的望着大勇。
朽木不可雕也!大勇暗骂一声,一脸正色问道:“大贝勒想想,这些辽阳旗人回到沈阳后,对大贝勒是利多还是弊多?”
“这....”
“大贝勒突然反出沈阳,想必沈阳城内有很多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我若是代善,定会严密封锁有关大贝勒的一切消息,也绝不会让人知道大贝勒已经和我大明合作,因此这些人是绝对不能回到沈阳的,否则他们必然泄漏大贝勒归明一事,也会带去辽阳失守的消息,如此一来,沈阳城还不炸了窝,人心不安,他代善拿什么守城?”
“况且这些人回到沈阳后,定然还要宣扬大贝勒仁德,他们要是宣扬大贝勒仁德,代善如何自处?是任由他们逢人便说是大贝勒好,还是不让他们说得好?须知人言可畏,倘若沈阳城中人人都说大贝勒好,说大贝勒归明是无奈,那等大贝勒到了城外时,这城中又有多少人肯与大贝勒为敌呢?又会不会有人同情大贝勒而偷偷打开城门放大贝勒进城呢?”
一连串的反问后,大勇扔出最重要的一句来,“若换大贝勒是代善,是放这些旗人回沈阳还是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得好?”
莽古尔泰父子久久无语,许久,莽古尔泰抬起脑袋,恨恨的望着沈阳城,骂道:“代善,你好歹毒,我与你誓不两立!”
额必伦也是想明白了,不错,换作是他也不会让这些旗人回到沈阳去,只有杀了他们才能稳住沈阳城,才能阻止沈阳城内有人内应我父子!
“恐到时大贝勒念在手足同胞情份,下不了这狠心啊。”成功祸水东引后,大勇继续激莽古尔泰。
“将军放心,我与代善之间已没有什么兄弟情份,当ri他要抓我之时便再也没有将我当兄弟看待,我更是与他有杀妻杀子之仇,如何会轻饶了他!”
“誓杀代善为我额娘报仇!”想到额娘的死,额必伦的眼瞬间变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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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沈阳之战(一)
读者们,你们的红票、月票在哪里,让大勇将沈阳城变成修罗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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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每一个旗兵都知道了这些死在河滩上的旗人是被何人所杀,在莽古尔泰父子义愤填膺的咒骂中,旗兵们擦干眼泪,掩埋好亲人后,带着可以吞噬一切的仇恨向沈阳纵马杀去。这一回,他们的士气比之嗷嗷叫唤的明军更加激昂,若不是时间来不及,大勇甚至都想给这些旗兵们人人赶制一身白衣,如此才显得应景些——死了亲人就得带孝不是。
虽然对自己善于将不利因素转换成有利因素的本事感到自得,但大勇还是忍不住骂了曹变蛟几句,气得曹变蛟转头把彭四海一顿好揍,你他娘的,光顾着杀人痛快了,你好歹也把那些旗人的财货给顺走啊,这下可好,尽落那些旗兵口袋里了,真他娘的替人作嫁衣白忙活了。娘的,两千多有钱的旗人啊,两千多啊,就***被你这样糟蹋了...
沿着太子河一直向东北走到顶就是布达里岗,布达里岗再往北走上数十里可就是金人的老窝赫图阿拉了。若是时间来得及,兵力又足够,大勇倒是很希望来个千里大转进,先端掉金人的老窝,再南下经抚顺直逼沈阳,尔后大摇大摆的从辽阳回返。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尽可能多的宰杀金人的老弱妇孺,尽可能多的摧毁金人的据点堡垒,尽可能多的解救一些为奴的汉人。要是焦土之策执行得到位,届时洪太除了手下那支八旗主力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子民了。失去了部众奴隶供养,八旗再厉害也不过是强驽之末,蹦达不了几天。这世上可从没有无源之水能够积聚成大江大海,进而泛滥成灾的。
可惜时间来不及,大勇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因此只能老老实实的沿着太子河往浑河方向进发,接着再顺着浑河逆流而上沈阳。这条路线也是当年浑河之战明军所采取的进军路线。
沿途,除了金军的两队探马外,再也没有碰到大活人,昔日明明是旗人聚集的村屯也是人去屋空,粮食不见一粒。显然,金军已经知道明军北上,并且采取了应对措施,大勇认为沿途所见的情形就是传说中的“坚壁清野”。这让大勇很是自豪,多少年了,以前只有大明对金人坚壁清野,今日,金人也终于对大明军队采取了这“损人不利己”的战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蒋万里提议既然金人搞坚壁清野,那咱们索性帮他们一把,将沿途的村屯堡子全部焚毁,省得将来还被金人所用。这个提议大好,大勇立即允许,但却不是现在烧,而是撤军时再烧。眼下留着这些村屯堡子还有用处,将来撤退时可以暂时在其中休整,也可以设立军情驿站,屯积粮食用。现在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对金人日后恢复固然是棘手,但对明军也是大麻烦。
从辽阳出发的两个炮兵千户也到达了太子河,另外正奉命在辽南各地捕杀旗人的彭大锤也率领所部两千轻骑正急速向沈阳赶来。远在盖州的步军右营在宋庆的带领下也完成了集结,准备在盖州构建防线,以接应北上大军回撤。
金州的辎重营除了加快移民速度外,也在组织青壮训练,以备不时之需。南关送来急报,皮岛的东江军在总兵官黄龙的带领下正在攻打旅顺,如果不出意外,当在月底之前拿下旅顺,届时,锦州军就多了一处可以撤退的港口。
后方的安定和好消息让大勇夺取沈阳的信心更多了一分,唯一让他揪了一下心的是天空突然飘下几片雪花,虽说很快就停了,但这却让大勇凭空生了阴影,着急尽快解决沈阳,然后火速撤退,离着沈阳城越远越好。
...........
三天后,先行一步的莽古尔泰派人送来军情,他已抵近沈阳外围,城中金军并没有派兵来攻,而是坚守城门。
莽古尔泰透露他赶到沈阳后,曾欲奇袭入城,但因守军早有防备失败,损失了几十名旗兵后退到了现在的扎营地——当年明军浑河大战旧址,浑河南岸的二道岗子。
据莽古尔泰信中说,他退到南岸后,城中的代善曾派人来和他联络,说只要莽古尔泰打消归明念头,并且立即掉头与明军厮杀,他就保证洪太回来后不会追究他阴谋弑君及叛逃归明之事,甚至还可以同其他贝勒联名保举莽古尔泰再当议政大贝勒。
这些个鬼话莽古尔泰当然不会相信,他又不是傻子,怎会将在自己手中的刀反交给别人呢。狗屁的议政大贝勒,是个人都知道洪太回来后肯定要登基称帝,到时就是代善这个大贝勒都没得当,哪里可能还有他莽古尔泰的事。
弑君和叛逃是什么罪,这罪有商量余地吗?莽古尔泰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到答案,更何况他唯一的儿子额必伦还在明军手中,明面上是方便联络,暗地里谁不知道这是人质的意思。只要他莽古尔泰稍有异动,哪怕仅是做出一些象征性的举动,他就将断子绝孙。
询问了使者一些沈阳城的情况后,大勇召集诸将军议,会上排除了劝降和奇袭的任何可能,一致同意等炮兵到达后强攻。
会上,施大勇命令曹变蛟率领狼骑军向沈阳西南方向运动,除了戒备可能回来的洪太主力,还要戒备广宁、义州方向有可能来援的金军动向。又命正在赶来的彭大锤部向沈阳东北方向运动,防止抚顺、铁岭、赫图阿拉等地的金军增援沈阳。
两部骑兵得到的命令是只有等到浑河明军主力发起进攻时,他们才可以向沈阳靠拢,在此之前,哪怕锦州军攻城失败,他们也不能擅离。这个安排是是大勇除了确保攻沈之战没有意外,也是为了确保明军元气,不致在沈阳城下损失太多的兵马。
有莽古尔泰部1600骑兵,再加上自己的亲兵营,大勇倒不担心沈阳城里的金军会主动出城野战,毕竟吴赫寅及莽古尔泰都肯定沈阳城内并没有太多的战兵,代善拼死也只能凑出不足一千的披甲战兵来,其他只能是不披甲的旗丁,无论兵力还是战斗力都引不起大勇重视。
和洪太八旗主力抗衡,大勇信心不足,也自信胜不了,可要是打不过代善这拼凑出来的几千人,大勇还不如自己拿刀抹脖子,省得丢人现眼。南征北战以来,锦州军的战斗力已经较登州改编时有了很大提高,尤其是横扫辽南的战事更是让全军士气高昂,再加上强大的火力,这场仗结局肯定是赢,现在就看要死多少人。
天气,才是大勇真正要担心的。
15日,锦州军抵达浑河南岸,沈阳之战正式打响。
第四百一十五章 沈阳之战(二)
沈阳城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辽东都指挥使司指挥闵忠督建。在努尔哈赤和明军的数年征战中,沈阳明城墙除北门外,几乎全部被毁坏。故而大勇现在所看到的沈阳城是努尔哈赤及洪太二人后建的,整个城池的格局和明时也大不一样,仅城门就多修了四个。分别为东内治门、抚近门;南天佑门、德盛门;西外攘门、怀远门;北地载门、福胜门。
这八座让大勇听着有些别扭的城门名字是近年降金的汉官所献,原先的名字倒是叫人觉着亲近,小东门、大东门、小南门什么的多容易记着啊。
莽古尔泰告诉大勇,这沈阳城又有内外城之分,内城有努尔哈赤时期修建的汗王宫,还有各大小贝勒府、另外,去年刚刚组建的金国六部衙门也在内城。外城则是沈阳旗人和蒙、汉百姓居住所在,杂乱得很,人口却是众多,有近十万之众,但大多都是为奴的汉人阿哈。
汉人阿哈人数虽然众多,但莽古尔泰认为代善就是昏了头也不会征发这些汉人上城助战,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征发那些大小贝勒府上的留守旗丁,另外还有汗王宫的一百多摆牙喇兵。如果代善征发汉人上城助战,那他就得担心会不会有人和当年大金攻打明国城池一样内乱开城。
收买汉人奸细在城中放火,抢夺城门这把戏当年努尔哈赤玩得不亦乐呼,且屡屡奏效,跟着努尔哈赤征战多年,莽古尔泰耳闻目染,还亲自操作过几回,所以他坚定的相信代善不会做这蠢事,虽然明军没有收买过城中的汉人,但这些汉人是如何来到这沈阳城的,恐怕代善必须考虑到吧。这些人当中,能有多少和大金没有血仇的,又有几个看到明军来攻而还甘心继续被金人统治的!
至于代善到底能拼凑多少守军,莽古尔泰给出的数字是三千,这和吴赫寅之前估计的数字有不小的差距。
吴赫寅也在边上告诉大勇,金人定都沈阳后为防有朝一日明军会打回来,所以不仅将沈阳城修建得格外牢固,历年从明军手中缴获的火炮也大多都摆放在了沈阳城头,大小火炮不下百门。莽古尔泰也在边上表示认同。
猛一听大小火炮百门,着实让大勇吃了一惊,但旋即就不在意起来。
努尔哈赤和洪太无意中帮了大勇一个大忙,他们为了让所谓大金国的都城看起来特别气派,在一个风水师的指点下,在原明沈阳城的基础上增建了四个城门,城内又修八条大街,所谓“八门对八街”。这等格局自然让沈阳城一下变得宽大整齐起来,能够一下容纳不下十万人口居住,很适合一个小国初兴定都所在,可问题是这八个城门却在不经意间分摊了沈阳守军的力量。
以前金军连战连胜,对大明采取攻势,压得关外的明军根本喘不过气来,烧香拜菩萨求着金军不要来打他们都来不及,哪里有胆量去打金军,更别提沈阳城了。
就是明军有胆量攻打沈阳,也要先越过广宁和义州这个坎,不拿下这两座城,明军根本不可能长趋直入兵临沈阳的。可惜这么多年了,别说广宁和义州了,就是离锦州只几十里的大小凌河明军都没能迈过去,耗费了无数钱粮人力尽跟金军玩我建你拆的游戏了。
故而虽然洪太和八旗高层清楚沈阳城守卫的弊端,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担心明军攻打沈阳还不如担心今年要冻死多少汉人阿哈呢。
现在好了,洪太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在他率领大军亲征蒙古的空档里,曾让他在锦州坚城下碰得头破血流的施大勇竟然鬼使神差的从辽南杀了过来。一把杀猪刀狠而快的砍在了他的软胁上,要命的软胁上,而那杀猪刀的主人却完全是误打误撞,决定渡海的原因只不过是想借着孔有德的名义混水摸鱼占些便宜。天知道施大勇这鱼摸得有多大,他做了直到大明灭亡都没有人做出的事,做了当年毛文龙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
不管是莽古尔泰估计的三千守军还是吴赫寅提出的五千之数,对拥有八座城门的沈阳城而言都是僧多粥少,根本不够用。明军可以在任意一个城门发起进攻,金军却不可能将主力集中在某处,只能分摊守卫,否则他就只能临时抱佛脚的到处调兵救火,最后的结局是明军还没攻下来,他们自己先累趴。
同理,百多门火炮听起来不少,全放在一处还真是让明军吃不消,可摊到八座城门上又能剩多少杀伤力。这些个历年从明军手中缴获的火炮可不是葡萄牙人造的红夷大炮,而是明朝工部监造的存在严重质量问题的大炮,怕是金军在开炮的时候更多的是注意大炮何时会炸膛,而不是注意杀伤了多少明军。而且莽古尔泰还给大勇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告诉大勇其实金军并没有多少火药,也没有自制火药的能力,去年攻打大凌河时的火药其实是洪太让佟养性花费重金从大明山西商人手中购得的,就这点火药也用得差不多了。
莽古尔泰肯定的说,如果沈阳城头的火炮能够打出三轮来,他便一头撞死。
莽古尔泰的保证让大勇大喜,既然那些火炮是样子货,那只等炮兵到来便可以立即攻城了。也不必赶制什么攻城器具,就对着城门攻就行。
事实上,代善在部署沈阳防卫力量时已经做出壮士断臂的举动,他在外城部署的守军力量只一千不披甲旗丁以及征发的可以信任的三千汉人阿哈。而他真正可以依赖的一千多披甲兵连同汗王宫的摆牙喇,剩下的两千旗丁全部都部署在内城。
外城,代善根本就没有想守,也没有守住的信心。如果单是明军,代善或许还能发动全城军民背水一战,和明军死磕下去,可是莽古尔泰的存在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莽古尔泰不可能不知道沈阳城的真实情况,只要他告诉明将沈阳其实守军力量不足,那沈阳城破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更重要的是,莽古尔泰是正蓝旗主,虽说被削了大贝勒爵位,分夺了旗下牛录,但沈阳城里属于他的旗人和阿哈为数也不少,同情支持他的人也有不少,这些人大多都住在外城,一旦这些人生乱响应莽古尔泰,无疑就是沈阳的一场大灾难。
莽古尔泰当了这么多年的议政大贝勒,谁知道有多少人和他暗中勾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莽古尔泰出逃后,代善虽然下令抓捕和莽古尔泰有关的官员将领,但也不可能尽数杀掉,真这样做了,只会让因莽古尔泰叛逃引发的不安人心加剧骚动。正如大勇为了一个稳定的辽阳城做为后方而没有祭起屠刀一样,代善也需要为了一个稳定的沈阳而暂时放过一些他想杀而不能杀的人。
虚外重内的决定是代善和阿墩、扬古利、杜度、伊林泰、索尼等留守沈阳的文武共同商量的结果,丢卒保车尚可活,甚至可一战翻盘,既要卒又要车,最后却是两头皆顾不了,到了只有车卒皆失。
内城是大金军政中心所在,城墙修建得比外城还要坚固,且只有一个城门,易守难攻,集中精锐凭城坚守,只要守上七八天,代善相信自己就能看到八旗主力的旗帜。
为了安抚因莽古尔泰叛乱和明军到来而骚动不安的人心,代善下令从户部拨出钱粮犒赏参与守城的旗丁,从兵部武库里挑选最好的军器送到城头,除此之外,他还不断向城外派出调拨援军的快马。而明军在到达浑河南岸后便将那座已有十多年历史的浮桥再次整修了一遍,尔后开始向沈阳城抵近,抵近后便向城内射箭,射进去的箭枝上都绑着一封檄文,檄文的主人不是明军统帅施大勇,而是莽古尔泰。
第四百一十六章 沈阳之战(三)
莽古尔泰要先攻心,大勇便由他先攻心,攻城要等两个炮兵千户赶到才能进行,在此之前,大勇是不会发一兵一卒攻打沈阳城的。既然如此,就让莽古尔泰玩一玩好了,有效果更好,没有效果也不打紧。只要拳头够硬,人心这东西是随时都可以变的。
不过大勇却是不止一次听说莽古尔泰虽在金国位高权重,但却有勇无谋,说白了就是一粗汉,因此对他这大老粗能搞出什么夺人心的檄文出来,大勇还真是好奇,便叫吴赫寅到莽古尔泰营中取一份檄文来看看。
大勇要檄文,莽古尔泰自然不敢不给,忙叫笔贴式取了一份交于吴赫寅带回。
拿到檄文之后,大勇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为啥?因为那上面的破蝌蚪字他是一个不认识。
“这是什么玩意?”
“回将军,这是他金人的文字,满文。”
“这他娘的跟鬼画符一样也叫文字?”大勇不屑的撇了撇嘴,随手扔给吴赫寅:“你认得吗?”
“小人在岳托手下跑腿,各衙门都要打交道,自然是要学习他们的文字的。”
“读。”见吴赫寅识得满文,大勇也不废话,直接叫他念给自己听。
“是。”
吴赫寅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张檄文,上下扫了一眼,便念了起来:“沈阳军民须知晓,先汗临终有遗诏,继吾为汗者,不能是以强凌弱之人。若以此种人为国主,必获罪于天。一人之见识,何能及众人之见识,今尔八子为王,凡事当共议之,或可减少失误。继吾为汗者,心须纳尔等之言,不得独专。若不纳尔等之言,不遵善道,八王可另立纳尔等之言者为新汗。”
“等等...”
吴赫寅正要继续往下念时,大勇却打住了他,一头雾水的看着吴赫寅手中的檄文,大是奇怪道:“这莽古尔泰脑子坏了吗,本帅听说这檄文是用来声讨揭发罪行,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的,这开头尤其重要,怎的却不听莽古尔泰骂洪太半个字,反把他爹给搬出来的?这事跟老奴有啥关系?”“许是另有用意。”吴赫寅不好解释这个问题,询问大勇是否接着念,大勇自然摆手让他继续。
这往下再念了一段,大勇这才恍然大悟,对莽古尔泰也是刮目相看。原来莽古尔泰在檄文上开头先抬出他爹的遗诏,是要从根本上否定洪太继位的合法xing。
洪太这大汗不合法,为什么?因为他没有履行先汗遗诏,在兄弟推举下继位为汗后,便立即逼死了先汗生前最宠爱的大妃阿巴亥,还为了推翻四大贝勒议政,借口一些小过圈禁了兄弟阿敏,接着又排挤他莽古尔泰,不仅夺取他的部众,还削他的爵位,最后竟然陷害他莽古尔泰要弑君,杀兄弟妻子,硬是生生逼反他莽古尔泰。观洪太继位后所做所为,无一合先汗遗言,试问这等人如何能做大金的可汗。今他莽古尔泰率兵攻打沈阳便是要执行先汗遗诏推翻洪太,另择贤明兄弟继位大汗。
当然,莽古尔泰不忘为自己洗白,他在檄文上说,他并不是降明,而是和明军达成协议,请明军助他推翻暴君,事后明金双方永结和好,双方再不彼此攻伐,从此大金子民再不必如洪太时穷兵黯武,可永享太平。
自然,檄文大段是痛骂洪太的,也不知莽古尔泰从哪整来的黑材料,把洪太骂得一无是处,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的禽兽,甚至还说洪太为逞yinyu,竟然逼迫他的姐妹进宫受辱,还隐隐点出当年大妃阿巴亥就是不愿被洪太侮辱而被他借口先汗遗言活活殉葬的。总之,洪太在没有成为大汗前就恶行累累,成为大汗后罪行更是罄竹难书。
全文听完后,大勇哈哈笑了起来:“这檄文是莽古尔泰自己写的?”
吴赫寅也笑道:“小人听说他帐下的白佳素有文彩,估摸是出自于他之手。”
檄文出自何人之手,大勇不关心,笑完之后看了眼吴赫寅:“你认为这檄文写得如何?”
“多是捕风捉影之事,虽是恶毒,但只能蒙骗无知旗民,对金人上层应无多大影响。”吴赫寅的评价相当客观,对这檄文的评价远不如莽古尔泰自己认为的那般。
“能够蒙住无知旗民就行了,难不成还真指望一檄而定沈阳城不成。”
大勇没了兴趣,摆手示意吴赫寅下去,吴赫寅却犹豫一下,没有离开,反而说道:“大帅,小人以为咱们也可以学学莽古尔泰。”
“学学莽古尔泰?什么意思?”
“这檄文是莽古尔泰所发,完全就是站在他莽古尔泰的立场说话,所以就是旗人怀疑他所说的,也不会真的就和洪太离心离德。将军也不必指望单凭这檄文就能让沈阳不战而降,但要是咱们暗地里也散些风声出去,对破城虽然无助,但对沈阳以外的金人可就大有影响了。要是cāo作得当,八旗上下说不定就真和洪太离心离德了,届时兄弟内讧也不是不可能。”一口气说完后,吴赫寅顿了一下,“只要洪太兄弟之间相互猜忌,进而反目成敌,将军还怕没有上下其手的机会吗?”
闻言,大勇眼睛一亮,一下来了兴趣,催道:“你说说看,咱们要散些什么风声出去,又如何才能叫他们兄弟反目?”
“就说努尔哈赤临死前是要将汗位传给多尔衮的,结果叫洪太给抢了去。至于让大妃阿巴亥殉葬的遗嘱,无凭无据,就说那是洪太假造的。杀母之仇,夺位之恨,多尔衮他们兄弟三人会放过洪太?”将自己想了几夜的好计策吐出来,吴赫寅感觉轻松许多,有些兴奋的望着大勇,盼着对方能够接纳自己的计策。
大勇先是一怔,旋即大喜,击掌笑道:“要是如先生所说,多尔衮兄弟三人控制着两白旗,这哥三和洪太反目,八旗可就剩六旗了,妙,妙!”他是越看吴赫寅越是欢喜,这人倒真是有才得很,先前自己倒是小瞧了他。
见大勇对自己态度大变,吴赫寅也是心下欢喜,忙将自己想到的都献了出来,他道:“镶蓝旗的济尔哈朗现在对洪太恭顺无比,可那是迫不得已。老奴杀了他父亲舒尔哈齐,大哥阿尔通阿、三哥札萨克图,如今洪太又圈禁了他的一nǎi同胞二哥阿敏,这等杀父杀兄之仇,他心中会无怨无恨?要是多尔衮三兄弟和洪太闹起来,他定不会站在洪太那边,如此一来,八旗就只剩五旗了。要是将军有心的话,破城之后放出阿敏稍加利用,说不得还会有想不到的效果。”
“接着说下去。”满州人的破事大勇没什么兴趣听,也不想知道是真是假,他只想知道按吴赫寅所说办法cāo作,洪太最后手下还能剩下几旗。
“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他如今背叛洪太,洪太焉能留着他同胞弟弟德格类继续掌正蓝旗,所以肯定要对德格类下手。要是德格类也反,这便算是四旗了,八旗去四旗可就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了。”
“德格类这块得让莽古尔泰赶紧派人联系,一天也不能拖。”大勇忙叫郭义派人去通知莽古尔泰立即派人和德格类联系,这个他却是多cāo心了,早在莽古尔泰在辽阳还没献城时,他就已经派心腹摆牙喇往蒙古去寻德格类了。
安排完德格类的事,大勇又问吴赫寅:“还有两红旗呢?”两黄旗是洪太亲自掌握,打不了主意,故大勇只能想到剩下的两红旗。
“代善自己是正红旗主,他儿子岳托是镶红旗主,将军拿下沈阳之后,对代善倒是能利用一下,说不得正红旗也能从洪太麾下剥离出来。”
大勇却是摇头道:“代善对洪太忠心耿耿,也是洪太的坚定支持者,说降他怕是不可能。”
吴赫寅却笑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代善之所以与洪太关系密切,是因为他的短处在洪太手里攥着。小人听说这汗位本来是他的,但因洪太在暗中下手,将大妃和他私通的事捅了出来,使他险些成了褚英第二,这才失了继承大汗之位的资格。
而且听说那大妃阿巴亥殉葬前,代善嘴唇可都是咬破了的,嘿嘿,将军以为他就真对洪太无怨无悔,忠心耿耿吗?拿下沈阳后,将军可以对外说是代善和莽古尔泰勾结共同背叛洪太主动献城的,而且将军也可向代善许诺助他重夺大汗之位,如此一来,代善有苦难言,不被利用也得被利用了。”
“照这么说,这代善倒是有用,却是不能轻易杀了。”大勇眉头皱起,他先前可是想破城后屠光城中旗人,连莽古尔泰也一股脑宰了的,现在却得重新考虑杀与不杀哪个好处更大了。
吴赫寅没有注意大勇眉头皱起,继续说道:“倒是岳托棘手得很,小人在他身边时就知他与代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反倒和洪太更加亲近,因此想用父子之情说反岳托怕是不可能。”
“无妨,岳托不降也没什么打紧,只要多尔衮兄弟三人和洪太反目就足够了。”
大勇突然想通,人不能太贪心,吴赫寅所献之策只要能让多尔衮兄弟三人和洪太相互猜忌就行了,想将八旗彻底分化瓦解掉,困难度实在是太大,也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办到的。所以杀不杀代善、莽古尔泰等人完全不是伤脑筋的事,只取决于他想还是不想。
“这事你准备何时安排?”想通之后,大勇便想要吴赫寅马上落实此事,他很想早点看到这计策的效果。
不想吴赫寅却苦笑道:“须得将军破了沈阳才行。”
大勇奇怪:“为何?”
“将军把辽南的旗人基本上都杀光了,剩下的也都是些小人物,派不上用场,因此只能等破了沈阳城,从城中旗人中选些贪生怕死的加以利用,不然,这事没法cāo作。”
大勇随口一句:“汉人不行吗?”
吴赫寅反问:“这等金人秘事从汉人口中说出还是从旗人口中露出更加叫人信服呢?”
“呃...”大勇点了点头,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拿下沈阳后,你便立即着手此事,要用什么人,放什么人走,你看着办就是。至于代善和阿敏,本帅自有主张。”
“是,将军。”吴赫寅有一种受托重任的兴奋感,他意识到只要自己将此事cāo作成功,哪怕成功一半,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有了。
吴赫寅正要退下,大勇又叫住他,吩咐道:“噢,对了,去告诉莽古尔泰,这檄文最好再来一份汉文的,沈阳城内可不光是旗人,洪太的这些罪名咱们得让这关外人人都知道才好。”
第四百一十七章 沈阳之战(四)
莽古尔泰前后向沈阳城中射进了不下千份檄文,这些檄文大多被城头上的金军收缴,但却仍有不少被金兵私藏起来,也有一些直接射进了靠近城墙的居民区。因此代善虽严令封锁消息,但檄文上的内容还是在城中传开。
莽古尔泰檄文上关于洪太的黑材料实在是太多,有些沈阳军民偶尔听过,有些却是想都不敢想,什么奸母淫妹的,已经是超出他们大脑能够想象的禽兽之举了,倘若莽古尔泰所说是真,那洪太可真是不配做大金国可汗的。让他们更为震惊和恐惧的是,莽古尔泰在檄文上竟然说请来了十万明军,携带大小火炮千门,只要他愿意,可旦夕之间攻破沈阳。尔今为免城中军民生灵涂炭,百姓产业毁于一旦,这才先行劝降,以避免无谓伤亡。
檄文中明确承诺,只要沈阳军民,不论旗、汉、蒙古,但有人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官兵者一律升五级,赏千金;民者也可立即脱奴籍,赏千金,愿为官者也给予任用。总之,大把爵位官职和无数金银赏赐等着这些愿意内应的军民。反之,大军破城之后,对那些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则是要抄家灭族,杀个鸡犬不留。
莽古尔泰本意是恐吓城中的金军不要拼死相抗,但没想到却让城中误会他和明军破城之后要行屠城。
这沈阳城中军民,不论旗、汉、蒙古人,哪个没有经历过八旗屠城,有屠城的发起、参与者,也有屠城的受害者,因此都知道屠城意味着什么。因此一时间,城中军民都惶惶不可自安起来,担心明军进城后真会屠城,更担心有人会受那重赏诱惑内应开城。前者多是城中汉人,后者自然是旗人、蒙古人及那些铁杆汉奸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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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善几日来的辛苦安抚终是敌不了明军兵临城下的现实,随着檄文内容的迅速蔓延,沈阳城顿时暗流涌动,旗汉之间更是相互猜忌。旗人怕汉人会开城响应明军,汉人则怕旗人会在死前疯狂屠戮他们,更怕旗人会把他们当作守城炮灰。
好在代善早有准备,已将旗兵精锐尽数调往内城,外城的旗人也尽可能的往内城迁移,这才让外城表面上仍保持平静,没有在明军攻城前先发生大规模的满汉冲突。
这个时候,哪怕一颗火星都能让外城炸开,要知道,外城可是足足有十万汉人的,城外攻城的军队也是汉人的军队,而城中的满人青壮不过五六千人,余下的三万多则是家里男人出征的老弱妇孺。真要是汉人暴乱,不用明军攻城,沈阳自己就先乱了。
让代善和八旗一众权贵们庆幸得是,那些汉人们当奴才当得太久,已经没有了血性,虽然对旗人猜忌害怕,但却是没有人敢聚众暴乱。更有那些早年归附的汉人和出征汉军的家属们自发监视起邻居和汉人阿哈起来,使得人手严重不足的金兵得以腾出手来加紧内城的防务,而不必派出人手沿街巡逻震摄汉人。
莽古尔泰对施大勇说,代善不会征发外城汉人助战,事实却是代善做了,他不但征发了汉人上城助战,更将外城防务交给了汉人。负责沈阳外城防务的是三等梅勒章京孙得功,汉军旗副将石廷柱。
这两个是代善绝对信任的汉人,前者为金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若不是孙得功,当年明军也不会在广宁败得那么惨。而后者不但曾随孙得功阵前反戈重创明军,更在大凌河之战有劝降祖大寿之功。因此二人是满州人信得过的“好朋友”,也被老奴和洪太恩养,不但给予重任,还为他们娶了旗人女子为妻,对金国和爱新觉罗家的忠心甚至比有些满人还要强烈。所以他二人和大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以他二人当年为金军所做的“功绩”,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明军破城之后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因此将外城防务交给他二人,代善最是放心不过。(作者注:其时满汉之间尚可通婚,至清军入关后方才禁止满汉通婚,许汉女嫁旗男,不许旗女嫁汉男。备注,抬入满八旗及汉军旗的汉男不算,严格意义上他们已不算汉人)
孙得功其实也挺倒霉,他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沈阳城中的,因为他的驻地是铁岭,之所以会在沈阳,只是听说洪太远征蒙古大获全胜夺得传国玉玺,这才巴巴的赶到沈阳城想参与“劝进”大功的。天知道,明军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突然从大金最空虚的辽南杀了过来,还一路横扫,打得大金毫无还手之力。莽古尔泰又突然反出大金将辽阳城献给了明军,这才让他措手不及之下被活活堵在了沈阳这座空城中。
对自己被明军俘虏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孙得功很有自知之明,因此在得到代善命令后,立即和石廷柱领着亲兵家丁接管了新征发的三千汉军。三千汉军都是去年随祖大寿投降金军的原明辽东军精锐。
祖大寿神秘死在锦州城外,洪太便立即让各旗瓜分了他的部下,余下的则编入佟养性的汉军旗,此次远征蒙古除辽南各地的少量汉军旗外,汉军旗大部都随同出征。而这三千人都是分在各旗贝勒、贝子、八旗将校大臣府上为奴充当劳役的。代善为了缓解兵力不足,在征发了各家贝勒府上的旗丁外,便将主意打在了这些原大明辽东精锐身上。
代善不怕这些原明军的精锐会在重新组织起来造他的反,因为统领这些明军的正是他们昔日的旧主——祖大寿之子祖泽润、祖泽洪、祖泽传、祖大成等随祖大寿降金的将领。
和大明其他军头一样,祖大寿麾下这支辽东军完全就是他的私兵,士兵们只知忠心于他们的上司,而不是忠心于远在北京的大明皇帝。故而祖大寿决定投降,除极少部分随何可纲等不愿降金的将领自杀殉国外,大多都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即便降金,他们对祖家人的忠诚仍不曾改。因而,有祖家人在,还有孙得功和石廷柱看着,代善不担心这些原明军精锐会有异心。
第四百一十八章 沈阳之战(五)
洪太对祖大寿诸子恩宠也重,并没有因为其父之死而冷落他们。锦州之战后,洪太便授祖泽润三等子,任兵部右参政,隶汉军正黄旗;授祖泽传吏部参政,隶汉军镶黄旗;祖泽洪工部参政,隶汉军镶黄旗。
祖大成、张存仁、刘天禄、韩大勋、曹恭诚、祖大寿养子祖可法、义子祖可远等原明军将领也都保留原官抬入汉军旗,这些举措迅速安抚住一众降将的心,也使得接下来对辽东军的瓜分没有引起大的波动。
祖大寿留下的这帮将领,洪太放心,代善自然也不会提防,物尽其用,于其让孙得功他们统领这些辽东军,不如交给祖家人。大金厚待你们,尔今大金有难,你们也应该为大金出力才是。
三千辽东军被分作四营,每营八百兵,除祖大成和祖泽润各领一营外,刘天禄、曹恭诚也都独领一营,分守东南西北八门。除此之外,还有两千助战阿哈作为辅兵使用。
对助战阿哈的战力,明金双方都没有当回事,以前金军出征时,一个旗丁通常要有两到三个阿哈协助,但算兵力时,这些阿哈却从来不是作为战兵统计的,他们的伤亡也是不计的。
助战阿哈存在的目的便是减轻战兵的负担,运送辎重,战场上有时也负责看守俘虏,割取敌兵首级。若战事不顺时,这些阿哈则是要被充为炮灰使用的。这一点倒和锦州军重骑兵配备1600名轻骑辅兵相似。助战阿哈的来源很复杂,并不单纯都是汉人,也有蒙古人、朝鲜人、飞牙喇、巴尔虎(所谓生女真)等其他民族存在。
助战阿哈们通常在历经几次战事后能够提为不披甲旗丁使用。八旗的不披甲兵可以和明军的正兵抗衡,因此八旗兵出战时是乐意多带阿哈的,因为这意味着日后他们可以拥有更多战兵。至于披甲兵则是各旗主力了,摆牙喇这等旗主亲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非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损耗。
现在沈阳城中就有汗王宫和代善正红旗摆牙喇兵400多人,披甲兵1200人,不披甲的旗丁2000多人,新征发汉军3000多人,加上数量差不多的助战阿哈(又称厮卒),单以人头来数,总兵力已经超过城外的明军。只可惜,战争不是以人数来决定胜负的,更何况这点兵力对于守卫沈阳这座大城来说,还是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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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得功和石廷柱麾下有四百亲兵家丁,代善另外拨给了一百披甲旗兵,这五百人不仅要监视辽东军,更是作为外城的机动力量存在。当然,代善给孙得功的命令最后一句是:“事不可为即入内城”。
孙得功给自己定的时间是两天,他只在外城坚守两天,两天后他立即退入内城。这一点他已经和石廷柱通过气,却从来没有和祖家人通过气,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留这帮人替他拖住明军,至于他们是死是活他才懒得理睬。
出卖友军这件事情孙得功干起来可没什么心理负担,再说祖家那帮人对这事干得不比他少,他还得担心会不会他还没跑,祖家人就先跑了。更何况他是正宗的满八旗,可不是祖家人这帮新附汉八旗,身份尊贵着呢。
祖家人领着辽东军上城后,家住外城的六部衙门和弘文院的大小汉官们却不干了,他们一齐跑到代善那里哭诉说祖家人不可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什么沈阳乃大金都城所在,一旦失守则国祚必危,故绝不能让那帮汉人主守外城,必得使满州大兵来守才可。在这当中,说得最多的话便是祖家人当年山穷水尽降了我大金,今日却未必真愿替我大金死战,他们乃反复小人,绝不能轻信。
对这帮汉官的哭诉,代善懒得理会,叫人去痛斥他们,“若祖家人不可信,尔等又可信否?”言外之意你们说祖家人是汉人,有可能对大金不忠和明军勾结,那你们这帮人也是汉人啊,我是不是也要担心你们和明军勾结呢?
这话让一众大小汉官们哑口无语,磕头之余才意识到在明军攻城的这节骨眼上,好像自己的身份也很尴尬啊。说祖家人不可信,反复小人,那他们自己呢?朝为明臣暮为金官,五十步笑一百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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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尼认为明军初到,立足未稳,又有莽古尔泰小挫在前,此时应当调一旅精兵出城奋勇一战,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就是不胜也不能让明军从容在浑河南岸部署,否则对守城将士士气是严重打击。眼下城中人心不稳,实需一场胜仗来振奋人心,证明八旗勇士能够守住沈阳也能够打败明军。
额驸扬古利也说明军现在集结在城外的兵马并不多,应不过万,且以步卒为主,若选精兵冲营,当有一举破敌的可能。要是让他们兵马到齐,到时就是想出城一战怕也不大可能了。
索尼和扬古利代表两黄旗势力,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直接代表洪太,他们的主张自然得到主战将领支持,使得代善也有些动摇,但最终还是在老督堂阿墩的劝说下打消了出城攻打明军的打算。
阿墩认为不能出战的理由就是城外明军虽然立足不稳,但却有莽古尔泰的协助,且明军是挟横扫辽南之势而来,士气定然高昂,且统帅是曾让大汗吃了苦头的施大勇,其部战斗力可不是明国其他兵马可能比的,不能小瞧了。反观我军,士气不振,人心不稳,可出战的战兵又不到两千之数,要是冒然出城,胜了还好,一旦失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人心隔肚皮,眼下有八旗大兵压着,汉人不敢妄动,可要是没了八旗大兵压着,神了鬼的可就全跳出来了。
阿墩这番话说到了代善心眼里,遂坚定坚守之心,严令索尼等人不得军令妄自出战者斩。
第四百一十九章 沈阳之战(六)
三官庙原是明人在沈阳城中修建的唯一寺庙,当年金人入城后因多信萨满曾予焚毁,后随金国势力发展,渐渐旗人权贵有信佛教的。天聪二年,洪太诏令在三官庙原址重新建庙,叫一蒙古大和尚主持,寺中安置有从明国掳来的百余僧人。
满州所信萨满教多为巫术,洪太甚为厌恶,继位为汗后便多加打击,使得萨满教在满州的影响大不如前,取而代之是佛教的兴盛,这中间又以藏传佛教最受满州所喜。但人口最多的汉人却是仍坚信佛教,连年的战乱使得沦为奴隶的汉人信仰空虚,为求心头有一片净土,对虚妄的神佛更加痴信,这便使得三官庙这座沈阳城唯一的寺庙变得香火鼎盛起来。
这几天,原本香火鼎盛的三官庙却变得沉寂下来,连着一天下来也见不到几个上香拜佛的信徒。无所事事的蒙古大和尚知道信徒们不来上香的原因是城外来了明国的军队,所以倒也没咒骂什么,只是转回房中继续喝他的烈酒,喝完之后蒙头就睡。对他这化外人而言,明人也好,金人也好,只要他们信佛,自己这大和尚便可继续当得,实在当不得也不打紧,这世上总要死人的,还怕没人愿意花银子请他去做法事了?
和这蒙古大和尚无比洒脱相比,寺中的汉人和尚们却是要担心得多,早早吃过斋饭后,便在两个年长和尚带领下进了经堂齐声诵读起来,以求佛祖保佑大兵们的刀剑不会砍在他们的脖子上。
寺庙的后院,也有一老者正捧着手中的一本经书在看,却只是看并没有读出声来。透过窗户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到老者头发皆已发白,让人奇怪的是,这老者并不是满人打扮,而是一身明人的服饰,头上缠得也是明人特有的网巾。
老者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的经书,许久,方才轻轻抬头,但瞬间又低下了头,对身边的事物视如无睹。这让一直坐在屋子右侧的汉子有些气苦,也有些着急,但却是不敢出声打断老者看书,只恭敬的坐在那里等侯,但不时却将目光扫向院外。
这院子原先是僧人们存放柴禾的杂房,经打扫干净后供老者暂住,许是知道老人心性,僧人们又载了一些花草,让这院子显得有些生机。只是这大冷天,那花草早就枯萎,枯枝败叶落得满院都是,哪有生机可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在确认外面的守卫并没有过来后,那汉子终于站了起来,轻轻走到老人身边,低声道:“老大人难道真不愿给我等一条悔过之路吗?”
这老人正是率军出援大凌河战败被俘的太仆寺少卿、兵备道监军张春。为了招揽人心,搏取美名,洪太并没有处死张春,而是将他安排在这三官庙,幻想着有朝一日这明朝的忠臣能够改变主意跪倒在他面前。然而事与愿违,张春被拘期间始终着汉服,不剃头,坚持明朝衣冠,坚守明臣气节,宁死也不降金,这让洪太又是痛恨又是佩服,索性打定主意就将他关在三官庙到死,看这老儿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那汉子若是施大勇在场的话,便能一眼认出,此人正是祖大寿的副将刘天禄。洪太虽然不许张春出三官庙一步,但却允许汉人降官前去见他,想着这些个汉官能够帮助劝降,但除了被骂回一趟又一趟外,并没有任何好消息传回。
听到刘天禄所说,张春放下手中经书,缓缓抬首故作奇怪道:“倒是奇了,却不知老夫如何能给你们一条悔过之路?”
刘天禄苦笑道:“老大人就莫明知故问了,末将随祖帅降金实是无奈,那大凌河城中早就靠杀人为食,老大人又败在小凌河畔,这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末将想不到当日除了随祖帅投降还能做什么?”
闻言,张春却是一脸怒容说道:“如何没有!一死以报君父而矣!”
“说得出却做不出啊。”刘天禄叹了口气,“这世上何人不惜命,但有活路,我等又如何会选死路呢。”他说得是实话,蝼蚁尚且偷生,况是人呢。
“何可纲如何能从容赴死?”想到何可纲之死,张春就是一阵痛心,痛苦的闭上眼睛。
“唉...”
张春提到何可纲,刘天禄也是无语,许久之后,突然咬牙跪在张春面前,恳求道:“只要老大人一句话,我等就能得活,请老大人看在我等也是为大明尽忠到最后的份上答应下来吧!”
张春缓缓睁开眼睛,亦是苦笑道:“老夫兵败大凌河,葬送无数大明儿郎,如今又被奴所俘,在朝廷眼里,怕也不比你们强,你们求到老夫头上,老夫又求到何人头上?”
听张春口气有些松软,刘天禄大喜,忙道:“皇上是知道大人力战不降方才被俘的,末将听说皇上从未怪过大人,反而数次流露出想要赎回大人的念头,这说明皇上是信任老大人的,将来也还会是重用老大人的,所以只要老大人愿意替我等说话,皇上定会宽赫我等的。”
听完,良久,张春轻叹一声:“罢了,既然你们愿意悔过,老夫也不会断人生路,只不过...”说到这,他面露迟疑之色,盯着刘天禄很是担忧问道:“你们确能打开城门放我大军入城吗?”
............
猎猎寒风中,小南门城头上,原辽东军副将张存仁面色复杂的望着远处的浑河,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到南岸有无数篝火连绵。此时此景,是如何的相似,当年,他在大凌河城头上不也是看到过这相似的一幕吗。
也不知看了多久,张存仁方收回目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很是落寞的想要下城,却见不远处有两个士兵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走在后面的却是他的老相识原辽东军参将曹恭诚,也是这小南门的守将,手下有一营兵。
看到张存仁后,曹恭诚摆手示意亲兵退到一边,然后走到张存仁身边,先是朝浑河南岸的明军大营看了片刻,然后转身对张存仁说了句:“张兄,莽古尔泰射进来的那些东西想必你也看到了吧?”
“不过莽古尔泰中伤汗王之言,有几人会信他,他就是射进再多又有什么打紧,想打下沈阳城还得真刀真枪来,弄这些个虚的只图惹人耻笑而已。”张存仁不知道曹恭诚深夜还上城所为何来,又为何问起敌军檄文的事,很是疑惑的看着他。
见张存仁疑惑,曹恭诚便四周看了一眼,方低声说道:“看情形,明军明日就会攻城,眼下这里就你我二人,却不知张兄心中做何打算?”
“打算?”张存仁微愣一下,道:“祖帅带着我们降金那天,咱们便没了回头之路,只能和这沈阳城共存亡。”
曹恭诚却是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当日咱们降金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咱们也算为大明尽忠到底了,实在是没有法子才投降的,若咱们能幡然悔悟,重投大明,朝廷未必就会怪罪我们,说不定还会继续重用我们呢。”
“你怎会这么想?”
张存仁吃了一惊,没想到曹恭诚竟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要知道曹恭诚平日对八旗权贵巴结得厉害,因此得了代善看重,委他做这南门守将。原以为此人是铁杆和金人走到底了,却不想他竟然会打起重投大明的念头,这实在是出乎张存仁的意料。
自从听说明军渡海而来,一路打到辽阳,直奔沈阳而来后,张存仁就知道降将中肯定会有人起别样心思,但他真的没有想到曹恭诚会是其中一员。他白日可是亲眼看到曹恭诚当着孙得功和祖泽润他们面发誓要死守南门的,这才没过几个时辰,“死守南门”就变成了“重投大明”,反差之大不能不让张存仁如此吃惊。
曹恭诚倒没有理会张存仁的吃惊,只反问一句:“你我都是带兵之人,这沈阳城能不能守住,你我心中都有数,难道张兄还真想和沈阳城共存亡不成?”
“这...”
张存仁不知道曹恭诚是试探他还是真想反正,不敢轻易表态,吱唔几声后,苦笑道:“就算咱们反正了,朝廷也不会放过咱们的,别的不说,何帅的死,朝廷总要问罪吧?”
“何帅是被祖泽润、祖大成叔侄所害,和咱们有何干系?”曹恭诚的声音很肯定,似乎当日他根本没有参与杀害何可纲之事。曹恭诚的否认让张存仁说不出话来。
“其实当日张兄你其实是不愿降金的,虽然你从来没有露过口风,但兄弟和你共事这么多年,怎会不知你心中所想?这沈阳城反正守不住,咱们不反投大明,只怕城破之后就是你我人头落地之地!不瞒张兄,小弟我已是下定决心豁出去干了,张兄愿不愿意同小弟一起,还请给个明话。”
曹恭诚显然不想和张存仁扯太多废话,直接亮明了态度,在他亮明态度的同时,那两个曹恭诚的亲兵不动声色的一左一右的将张存仁围在了当中,右手皆按在刀柄上。
见状,张存仁知道曹恭诚不是试探自己,他是真的要反正了,若他不同意和曹恭诚一起,只怕立马会成为刀下之鬼。
“此事还有何人参与?”
张存仁早就想反投大明,只因自己手下无兵,无法控制一座城门,这才无法举事。但现在曹恭诚也想反正,他自然不会再犹豫,当下便想知道还有谁参与此事的。毕竟眼下沈阳城还在金军手中,要是参与的人太多或者不可靠,那事情就有泄漏的可能,届时他们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除了刘将军,再无他人参与此事。”曹恭诚没有对张存仁有所隐瞒。
“刘天禄?”
一听刘天禄也要反正,张存仁顿时放下心来,曹恭诚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大喜,他告诉张存仁,刘天禄已经去三官庙联络被囚禁的张春,只要张春愿意参与进来,他们便不用担心朝廷事后会追究他们的前罪。当下二人又密商起反正细节来,敲定一切后便等明日进行。为防万一,二人连城墙也没下,当夜便睡在城头门楼里。
第四百二十章 沈阳之战(七)
沈阳城内一干明军降将想着重新反正归明,大勇并不知情,因为那些人并没有派人和他联系过,他也没有派人和他们联络过。
在大勇看来,沈阳城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根本不须这帮降将锦上添花,有这些人没这些人对于锦州军没有什么价值,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既然如此,何必要沾上这些烫手的山芋呢。真要是接受他们,恐怕麻烦不比他收编的登州叛军少。况自松山军大凌河初战后,大勇便对见死不救的祖大寿没有好感,连带着对他手下那帮将领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说来,只当日祖大寿借他的夏德胜、李一忠二将让大勇印象深刻,也很是愧疚,至今想起二人连同他们手下的五百勇士,大勇都会心痛不已。
锦州城外那一仗打得实在是惨,夏、李二将为掩护重骑出击,生生以血肉之躯抵挡金八旗,最后双双殉国。所谓英雄惜英雄,大勇自诩大明第一忠义之士,对这等与他一样忠义的壮士当然是敬重无比的。
锦州战后,大勇知道何可纲如何死的后,痛惜之余也是无奈,自己当时并无左右战事的能力,有心想救却无从救起,只能让历史惨剧沿着本来的车轮向前滚动。
而对那帮随祖大寿降金的将领,除了鄙视憎恶外,大勇再无他观。大明为供养你们,不惜耗尽国库,只盼你们能够守住这关外的江山,到头来,你们却是降了!这他妈的对得起国朝,对得起君王,对得起那些因为供养你们而被不断抽血的百姓们吗!
死战力竭被俘情有可原,可是在尚有一战之力的情况下却选择投降,这是大勇万万不能接受的。
投降这东西是有瘾的,这玩意只要做过一次,就绝对还会再做。大勇为何非要杀祖大寿,难道仅仅是为了想取代他成为辽东总兵官?
诚然,大勇是想爬上去,想除掉挡住自己往上爬的障碍,可他斩杀祖大寿最大的原因却是这人降了。他不愿看到一个投降过金人的大将再次主持关外,把控大明的关外军镇,因为这意味着这个人在再次被围时还会再降,更何况这还是个将自己子侄兄弟全留在金人那边只身归来的大将。这他娘的放大勇前世就是活脱脱的裸官,裸得不能再裸的官。
这样的裸将,能信吗?
大勇不信,所以他杀了祖大寿,同样,他也不相信沈阳城内人数以百千计的汉人降官降将们,不管他们是在何时,因何种情况投降,大勇都不信他们。
这一点,大勇做得是差了,他的度量可比不上洪太,人家可是但要来降,不管你是大官还是小吏,一律信任有加委以重用的。
大勇却是总想着这些人不可信,总想要把他们一股脑杀了以绝后患。这种做法无疑是将那些降官们往女真人怀中死推,让他们狠下心来和明军死战到底,最终造成的后果也只能由明军自己来承担。
对人心的不重视,已经造成一些对明军不利的后果,辽南各地执行“九品汉奸制”清洗条例的锦州军只允许低品的汉奸们凭功劳大小降品或免罪,而对于高品的汉奸们却是堵上了反正悔过之门,不许他们反正投降,使得这些人只能死心跟女真人走到底。而事实上,这些高品汉奸的实力和能量可比低品汉奸们强得太多。
辽南各地爆发的多起反抗事件大多都有这些高品汉奸在背后指使,往北逃的队伍中也多有这些高品汉奸和他们的家族。
其实大勇若是采取相对温和做法,采取和洪太拉拢人心一样的举措,不搞什么大清洗,对投降金国的汉人降官降将一律接纳,许他们戴罪立功,定然可以使局面更快稳定下来,使锦州军能够获得更多的地方支持,更多的人口,更多的钱粮,也能减少自身的一些伤亡,更能提高对八旗的打击。
可惜大勇没有这么做,他粗暴的采取了他认为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举措杀,一个“杀”字,恐怕是大勇前世出身和见识的局限所决定的吧,毕竟他只是一个穿越来的赌徒,而非天生就有雄才大略,能够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大能。
穿越者的光环并非能使一个普通人迅速成长为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穿越者想要达成自己的奋斗目标,同样也要付出和这个时代其他人一样的努力和牺牲,更多的时候也要承受无数的失败。
一个连失败都未品尝过的穿越者那肯定不是人,那是近乎于妖的存在,大勇不是妖,所以他失败了很多次,但是一次次的失败却让他慢慢成长起来。或许,现在的大勇仍然还是个略显稚嫩,只知蛮干野干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认,他在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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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日傍晚,董忠和沈义率所部两个炮兵千户终于赶到浑河南岸,沿途曾遭到一股不足百人的金兵袭击,幸这些金兵大多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少年人,所以没有对炮兵造成多大伤亡,反被沈义指挥铳炮手们打死数十人,余下的金兵见势不妙往辽河方向撤退。
沈义拷打了一个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金兵,那个孩儿兵告诉沈义,他们是西平堡附近的一支驻防八旗,隶镶红旗,因旗主抽调了旗中青壮出征蒙古,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所以接到沈阳大贝勒调兵命令后,留守的壮达便将他们组织起来准备赶到沈阳增援。可路上却走岔了,结果碰到了正往沈阳赶的锦州军。那壮达曾和明军打过几次,知道明军不堪打,便以为这些个明军也不禁打,就领着他们冲阵想将这些护送火炮的明军冲散,然后押着俘虏将炮运到沈阳去。哪曾想却是碰到了硬岔,还没冲到跟前,就被锦州军的铳炮给打死几十人,吓得这些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娃儿兵们屁滚尿流,那壮达也是给打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地上的那些受伤未死的娃儿兵,赶紧带着剩下的娃儿兵们往西边跑。
还没到沈阳,就先立了一功,斩首足有四十多级,乐得董忠和沈义合不拢嘴。
大勇知道这个情况后,对金军竟然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派出来感到震惊,震惊之余却是大为高兴,这些个旗丁孩子可是八旗的主要兵源,要是能够多杀掉一些旗人孩子,洪太恐怕睡觉都要心疼。
这些个娃儿兵所在西平堡乃广宁和义州金军北上增援沈阳的必经之路,董忠他们碰到的只是西平堡附近的娃儿兵,广宁和义州的金兵却可不是孩子,洪太不可能愚蠢到为了征讨蒙古将震摄宁锦明军的金兵全抽走,所以广宁和义州来援的金军绝对是一支不能小窥的力量。
明日就要攻城,大勇不敢大意,忙派信使传令曹变蛟所部骑兵立即将搜索警戒范围扩至辽河一线,重点向西平堡方向倾斜,务必要确保堵住至西平堡方向北上增援的金军,即便不能打败他们,也不能让他们轻易突进至沈阳。
曹变蛟手下有狼骑重甲骑兵800,辅助轻骑兵1600人,又可随时抽调彭大锤的轻骑兵,本人又是有万夫莫当之勇的悍将,所以大勇不担心曹变蛟会应付不了来援金军。除非洪太主力回师,不然有小曹在,大勇可安忱无忧矣。
经过一夜休整后,17日凌晨,大勇下令各军渡河攻城。
莽古尔泰所部旗兵先行渡河进抵沈阳大南门,步军左营随后渡河在旗兵左翼立阵。待旗兵和步军左营立阵完毕后,炮兵两个千户方渡过浑河。大勇则亲率亲兵营护在炮兵右翼。
鉴于沈阳城守军兵力不足,所以大勇的主攻方向就是南门。
辰时刚过,炮声响起。
两个炮兵千户的80门西洋轻炮、60门工部造的小铜炮不间断的向大南门炮击。
第四百二十一章 沈阳之战(八)
锦州军的炮手是孙元化重金从澳门请来的佛郎机军官一手教出来的,他们对火炮的熟练运用不下于同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炮兵,因此首轮炮击的效果相当理想。精准的测距让大勇也着实惊讶,庆幸这些个重金训练出来的炮手如今是在自己的麾下,而不是和孔有德一起成为助纣为虐的二鞑子炮兵。须知原本的历史上,孔有德投金给大明带来的后果就是——以往可以依为凭仗的坚城再也挡不住八旗的铁骑。
两个炮兵千户携带的80门西洋轻炮有打得实心子,也有打得是散子,那些工部监造的小铜炮则都是打得实子,也有少数是打霰弹的。
大明军队的火炮有散子弹,实心弹和霰弹三种标配。
实心弹是由铁或者铅铸造而成,少量是用石块磨成球体,这种弹主要用于攻城洞穿城墙工事,射程远但是对杀伤人员而言威力不大,除非直接命中,而一旦被实心弹直接命中的话非死即残。
霰弹则是野战火炮的大威力弹种,由数升铅铁小丸构成,射击时可以形成弹幕,杀伤力极大,但是霰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射程太近,一般不超过一里。
散子弹就是开花弹,用铁壳制成,发射距离远,爆炸威力也大,虽然没有袁崇焕在宁锦之战后上报朝廷所称“一炮可糜烂数里”,但杀伤范围也有数十平方米,倘若在该区域里的敌兵人数相当密集,那一炮下去死伤百多人乃常事。
大明耗费重金从佛郎机人手中购得的红夷大炮便是这种能打开花弹的巨炮,大明工部和锦衣卫南镇抚司也铸有开花炮,多是能打十斤子、八斤子的,也有只能打五六斤药子的,最少的则只能打三斤药子。
装药的多少决定了开花炮弹打出去?
??威力,锦州军用于攻城的那80门西洋轻炮便是只能装填三五斤药子的开花炮。这炮能够轻易用马拉运,炮击时以木箱盛土置于炮身之下,以使开炮时能够平稳,可用于攻城也可用于野战,但威力相较装十斤、八斤药子的红夷炮却小得多了。
另外那60门工部造的小铜炮有30门是打得实心弹。许是受“攻城夺地”影响,自明中叶以来,明军使用的火炮大多都是这种能打实心铁球利于攻城的小铜炮,另外30门则是野战使用的能打霰弹的虎蹲炮。
虎蹲炮炮首尾2尺长,周身加了7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另有铁绊,全重36斤,看起来虎虎势势,煞是威风。发射之前,须用大铁钉将炮身固定于地面,每次发射可装填5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100枚,上面用一个重30两的大铅弹或大石弹压顶,发射时大小子弹齐飞出去,轰声如雷,杀伤力及辐射范围都很大,特别适用于野战。当年戚继光便喜用虎蹲炮轰击倭寇密集的作战队形。当时戚家军对虎蹲炮的配置是每500人装备3门。
按戚家军的配置,沈阳城外这30门虎蹲炮可就相当于5000戚家军出战了。5000戚家军是何概念?当年戚继光镇守蓟镇使蒙古人不敢南望一眼,靠得可就是麾下3000戚家军。
大勇是后世之人,深知火炮对于战争的影响,又受孙元化建新军火器营的启发,自然是要全力打造一支强大的炮兵。大炮这玩意,也肯定要和其他兵种分离,只有全部集中在一起才能发挥炮兵的威力。还好,孙元化给大勇留下的火炮足以让他将后世的“大炮兵”战争理念超前用到这大明时代来。
炮击之前,千户沈义先使三门炮轮流开炮,测定距离后,两个炮兵千户140门炮方火力全开,以震天的吼声向沈阳城宣告战斗这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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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
80门西洋(佛(佛郎机)轻炮发射的开花弹先在大南门城头上炸响,爆炸产生的碎砖灰尘顿时弥漫整个城头。碎裂炸开的铁壳连同碎砖倾刻间便夺去了百十条人命,也将城墙上炸得凹凸不平,豁开的口子就跟人脸上的麻子一样多。
没等大南门上的金军回过神来,又听对面明军炮阵震耳的怒吼声响起,明军的炮阵上空再次腾起白烟,呼啸而来的炮弹让城上那些原大明辽东军的金军下意识的就缩紧了身子躲在城墙之后。他们知道,这次明军打到城头上的是碰上就死的实心铁弹。
实心弹对人的杀伤远不及开花弹,更不及霰弹,如果在野战之中,实心弹更多的是依靠弹跳产生的冲击力杀伤敌兵,但在攻城战中,实心弹对敌人城墙的破坏可就比野战之中强大十数倍。
虽然有数弹打空落在了城墙后方的民居,但大多数铁弹仍是狠狠砸在城墙上,本就因开花弹碎片撞击而碎裂的城砖顿时就塌了大片下来,无数块城砖和条石在灰尘包裹中掉落城下。
30门虎蹲炮没有发射,因为以它不到一里的射程是无法打到城墙上去的,所以它们只是默默的蹲在那里,黑黑的洞口和身后严阵以待的炮手却告诉城头上的金军——我们不是吃素的。
城头上炮击后的惨状和那些守军的哀嚎恐慌声使得明军夺城信心更增,莽古尔泰也是兴奋,兴奋之余却不禁想倘若自己没有归明,而是作为守城的一方,面对明军这等密集的炮击又能撑到几刻。
“放!”
锦州军渡海携带的药子多得让人难以想象,几乎是搬空了登州存量的四分之三,有这么多的药子可供使用,大勇自然不会心疼,见首轮炮击效果明显,顿时便传令继续炮击。他要德胜门上见不到一个活人,他要彻底打跨金军守城的胆量,他甚至想不损一兵一卒就能登上沈阳的城头。
没有金军骑兵的攻击,一方尽情打一方无奈苦挨的战斗,换成谁都乐意。在己方骑兵和步军的掩护下,明军炮兵陷入狂欢之中,肆意的向着城头倾泄大炮的怒火,只打得整个大南门上方跟下雾似的,啥都看不清。
大南门的金军守将乃祖大寿嫡系心腹韩大勋,此人也是杀死何可纲的元凶,自知明军破城之后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此刻正苦苦躲在门楼里,对身边的哀嚎充耳不闻,只咬紧牙关祈盼明军的炮子早点打完,然后真刀真枪的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
看到明军列阵后从浑河南岸拖运来的火炮,韩大勋就立即下令城下助战的阿哈们上城,而让他的手下那些辽东军下城,只留下一些人督促阿哈们。这一命令让他保留了守城的力量——祖泽润给他的400汉军,至于阿哈炮灰们伤亡多大,韩大勋全然是不管不顾的。
明军的炮击持续有半柱香后突然停了下来,韩大勋心下一紧,意识到明军要攻城了,马上下令开炮阻止明军步卒登城。
大南门上配有缴自明军的佛郎机炮八门,这八门炮,只有两门能打六斤子,射程超过两里,余下六门却是只能打一里地的虎蹲炮,所以韩大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打炮,无法同样用大炮反击对方,这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打法,让韩大勋憋屈不己。
终于,明军的炮子也有打光的时候,虽说大南门左右的城墙都被炸得裂开,有数处甚至塌了数尺,但整体上离城墙彻底坍塌还远得很。真要是叫明军几轮炮击就把城墙给轰了,这沈阳城还能做大金国的都城吗!
城墙下,明军果然动了。也不知明军从哪里找来的木料,竟然打造了一批云梯和几辆撞车来,此刻正缓缓的向城墙挺进。
准备登城的是莽古尔泰部下的500旗兵,掩护他们的是步军左营的一个千户火器兵。那些云梯和撞车并不是大勇下令制作的,而是炮兵千户从辽阳带来。大勇不喜欢这种冷兵器式的攻城,他想得是大炮发威。只是这炮也打了好几软,城头上金军虽说死伤惨重,可最终还是要攻进城中才行。在大炮的黑火药威力不足以几炮轰塌城墙时,拿人命登城是必然的选择。
大勇没有拿自己的士卒做攻城的炮灰,他将这一重任交给了莽古尔泰,他告诉莽古尔泰,若是他的人能够率先登城,城破之后不但可以分到城中一半的战利品,更可以向朝廷奏报他为首功之人。
这个条件莽古尔泰自然是大喜,刚才他看得分明,城头上已经没什么守军了,明军只要发起一轮攻击,这沈阳城就算是破了。没想到施大勇竟然会为了些许士卒伤亡而拱手将破城大功和一半战利品交到他手中,这让他如何不窃喜。但他也没有太过冲动,借口还须提防金军说不定会急眼从它城门冲出袭击大军,所以他只能组织500旗兵登城,其余的攻城兵力还得明军出才行。这个要求让大勇心头暗骂莽古尔泰无耻,却还是答应下来,命令耿仲明领一千户步军掩护旗兵登城。
旗兵扛着云梯、推着撞车攻城时,韩大勋算好距离后,立即下令开炮。
炮弹的尖利呼啸声,两颗沉重的炮子落在正在行进的旗兵队伍上,不断的横飞弹跳,瞬间夺走数条人命。
城头上的炮击让旗兵和明军都吓了一跳,好在金军的炮只打了两轮就停了下来,看样子莽古尔泰说得不错,金军根本没有足够的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