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冲一次 劝降失败
更新时间:2012-11-25
小凌河北岸的河滩上,上万明军在河滩上乱成一团,你挤我,我挤你,一切都已经乱了套,毫无章法可言。
四面八方全是金军的骑兵,围得跟铁桶似的,哪里还有归路?
恐惧和不安在整个明军中蔓延,上下皆无再战的勇气,很多明军已经是奔得喘不过气来,这会一点力气也没有,往地上就那么一坐或一倒,一幅天不问地不问的样子。
明军的武器大半已经丢弃,这会手中有武器的只三四千人不到,其他人都是两手空空,呆怔木然的随着人群往左右挤去。
张洪谟等将领见已然被困,金军又突然停止进攻,均道金军或许是要劝降,一些将领私下议论,这仗是没法打了,再拼下去,只能是个死,若是现在降了,这性命多半便能保下。
参将胡大先领着游击郑兵、孙固等人找到人群中的张洪谟,劝他与张春说,不如降了吧。
张洪谟犹豫片刻,无奈点了点头,同意去找张春说降的事。
他也是没有办法,若事还有可为,他又何尝想走投降这条路,可是事到如今,这不降也不行了,放眼看去,哪个不是被金军吓破了胆子,这会就算拼死抵抗,顶多撑得片刻便也完了。与其尽数被金军屠了,倒不如就此投降拉倒,再不济总能保住这万余士兵的性命。
一同出城的高级将领中,副将满库战死、副将王之库自杀、副将张吉甫战死,其余如参将杨华征、薛大湖等不是死在乱军中就是自杀成仁,余下的人就属张洪漠官最大,左右两翼的吴襄和宋伟又不知去向,能够代表众将向张春进言的也只能是他张洪谟了。
可以说,投降是包围圈中所有明军将领乃至士兵们的共同愿望,若张春仍然拒绝,胡大先甚至提出由自己动手,把张春捆了,然后大伙一齐奉张洪漠的命令。
张洪漠却断然摇头说不可,他只负责向兵备大人进言,却绝不能做这叫人不耻之事。若胡大先他们非要如此,便请他们连自己也捆了。
张洪谟态度坚决,手下还有几百骑兵,胡大先等人不敢擅动,只得答应要是兵备大人不降,他们见机行事,寻机会自己降了便是。
闻言,张洪谟点点头,心情沉重的找到张春,在那吱唔几句,终是硬着头皮劝道:“大人,金军把咱们围得水泄不通,已然逃不出去了,不如…不如降了吧。”说完,脸红了一下,看得出,对投降他自个心里也是不好受且难为情的。
“要降你们降,本官是绝计不降的。”
张春挣扎着从董开国肩上下来,蹒跚的爬上一辆战车,盘腿坐在了那里,尔后眼睛一闭,忽长出一口气,缓缓看向张洪谟,近乎哀求道:“本军还有万余人,若全力南冲,未必就冲不出去。若就这么降了,敢问张将军,你就甘心?”
张春近乎哀求的语气,甚至称呼张洪谟为“张将军”,使得张洪谟一震,脸色再次一红,盯着张春枯老的脸看了许久,没有说话,而是返身朝胡大先他们走去,小声商量什么。
旋即,便听有将领叫嚷起来,隔得远,听不清说得是什么,但显然是他们不愿听张春的往南面突围,就这么吵了好长时间,方静了下来。胡大先等人气鼓鼓的站在那里,不时的朝张春瞄来。
得到诸将同意的张洪漠像是了了心中一桩大事般走到张春所在的那战车前,沉声道:“末将等愿随大人突围,然须告诉大人的是,若是突不出去,为保士卒性命,末将只能降了,望大人勿怪!”
“好,传令下去,只待金军一动,全军便往南全力冲去,能不能回去,就看这一次的了。突围之事便全交给张将军负责了,本官年老体衰,能脱险便脱险,不能脱险便自行了断,以免受那建奴侮辱。”
张春喘着气说了这些后,抬手示意自己有点累了,张洪谟见状,点点头便去召集诸将商议突围的事。
待张洪谟走后,董开国轻轻的走到张春身旁,犹豫一下,还是说道:“老大人万不可将张洪谟的话当真,下官看他和那些人已是铁了心要降建奴,如何真会听大人的突围呢?便是突了,多半也是做做样子,当不得真的。”
张春苦笑一声:“本官何尝不知,可如今除了信他,还能怎么办?”
董开国语滞,视线垂到脚间。
身后,忽然一阵骚动,转身看去,只见金军阵中突然驰出几骑来,当先二骑着的都是汉家衣衫,却是从未见过。
“敢问大明兵备道监军张春老大人可在阵中?”
范文程意气风发,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起来,试图找到张春的身影,可是那明军密密麻麻,人挤人,密不透风,如何能从这上万人中找到张春。只能等着那张春老儿自己出来。
等了一会,却是不见对面有人作答,范文程有些意外,心道莫不是张春死在乱军中了?
鲍承先沉不住气,策马上前一步,又叫道:“敢问大明兵备道监军张春老大人可在阵中?末学鲍承先奉我家汗王之令,前来劝说老大人归降我大金!若老大人能够率部来归,我家汗王不仅保老大人及诸位将军性命无碍,更不吝封赏,各位在明国什么官,在我大金均再晋一级,士卒人等也一律赐银!此等优待,足见我家汗王招纳诸位诚心,有愿来投者,放下兵器,自行走出便可!”
听了这话,明军顿时又是一阵骚动,有百十人毫不犹豫的就从阵中走中,不顾身后同伴的叫喊,头也不回向金军走去。胡大先等早就想降的将领更是按不住激动,忍不住就想现在就降,可是瞥见张洪谟正带着骑兵冷冷的看着他们,脚下的步子却是怎么也不敢迈出。
出阵投降的明军只百多人,更多的明军士兵并没有动,对鲍承先所说,他们很是惊疑,鉴于金军在永平有屠城坑降先例,大多数人虽然想降,但却是害怕降了会被屠杀,又见将军们不动,他们自然也不敢轻动。
一番话只引得百多个小卒来降,鲍承先有些失望,他可是想好好出个风头的,一番话便说得上万明军尽数解甲来降,却不曾想,已陷绝境的明军竟然还这么有骨气。他却是不知道对面这上万明军除了极少数,大多都恨不得立即就降,之所以没降,只因都在观望。
张春仍是没有出来答话,也没有明军将领出面,范文程眉头一皱,再次叫道:“再打下去只能多做无谓牺牲,我家汗王仁义,不忍你们把性命葬送在此,诚心招纳,若是诸位愿归,我家汗王这便亲自前来与老大人和诸位将军见面!”
对面仍是没有反应。
叫喊的话跟拳头砸在棉花上一样,一点也没反应,这让范文程和鲍承先有些发燥,范文程又不嫌麻烦的连叫几声,对面的明军都跟死了一样,还是没有动静。
“鲍兄,咱们回去吧,看来张春老儿是打死也不肯降了,与其在这浪费口舌,不如交给几位旗主吧。”
范文程叹口气,无精打采的转过马头,鲍承先恨恨的朝明军“呸”了一口,“张春老儿一条腿都伸进棺材了,还死撑着拉上这么多人和他陪葬,这老儿心地太毒!不识时务!”
二人意气风发而来,都想立下不世之功,却讨了个没趣,愤闷不平的扬马便去向皇太极复命。这边明军看到劝陈使者走了,一个个都慌了起来,那边金军看到明军不肯降,刀箭都开始拿起,随时准备进攻。
............
一听张春连面都不露,范鲍二人只劝了百多个明军小卒来降,其余人动都不动,皇太极大怒,立即命令各旗进攻,张春不肯降,就生擒他,押到大帐中看他降不降!
为防困兽犹斗,皇太极计上心来,要岳托和篇古当放开一条口子,这样见到还有生路的明军势必不会死战到底,解决起来便能快得多。毕竟明军还有一万多人,那张春老儿又是不肯降,杀将起来须是费些事。
传令阿济格、多尔衮、阿巴泰、硕托、萨哈廉他们,把明军往小凌河里赶。
接到汗令后,各旗立即开始进攻,岳托和篇古当也不失时的让开一条口子,好让明军沿这个口子往小凌河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张春被俘 惺惺作态
更新时间:2012-11-25
命令岳托和篇古当放开一条口子,其实完全不必要,如果皇太极知道明军大半都是想要投降,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困兽犹斗的局面,估计他就不会下这个命令了。
可以说,他原本可以得到一万多明军俘虏,结果这一自以为是的安排反而失去了这些俘虏。
金军一动,张洪谟履行了自己对张春的承诺,毅然当先向小凌河冲去,明军或是知道突围,或是只是被人流裹挟着全跟着冲了。
本以为根本不可能冲破金军的防线,哪知道当面的金军却突然向两边撤去,放开了一条通往南岸的口子!
突然放开的口子对于处于绝境中的明军无疑是一盏光明灯,这一下,那些想要投降的也不肯降了,有了活路,哪个还愿给东虏当奴!
便是连胡大先这等一心要降的将领们这会也来了劲,把投降的念头瞬间抛到脑后,一股脑向那口子狂奔。
短暂的休息让这些已经筋疲力尽的明军有了稍许力量,现在突然看到一条生路,便如吃了回春草一般,上万人一冲而就,险些把岳托部也给冲散了。
不过好运也就到此而止了,随着金军正红、镶红、正白、镶白四旗的尾随砍杀,冲到河中的明军只剩数千人。
几千人散布在河中不要命的跑,根本没有什么队形,也没有抵抗,全是一窝蜂的乱跑,一个个比的就是谁速度快,没有人会理会身后被金军追上同伴的命运,他们只知道跑,一刻不停的跑。
岳托和篇古当的人马也围了上来,这回不是截断明军退路,而是就跟在后面砍杀明军。
数千明军一片散乱,没有指挥,也没有联络,就那么以个人为单位逃命。这时候,明军士卒们的精神真正的崩溃了,前面若是有人不肯向前,挡住了自己逃命的道路,那就是一刀砍下去,前面的同伴脚步稍微慢了点,同样是一刀砍下去,有时候就算是前面的同伴什么都没有干,同样是砍杀下去。
疯了,全疯了!
明军在疯狂的自相残杀,身后的金军更在疯狂的砍杀他们,
追杀逃跑的明军实在是太容易了,金军所面对的只是明军逃兵的后背,只要把手中的刀剑朝他们砍下去就行,就好像在进行砍杀练习一样,轻松无比。
一个个的明军被金军像砍瓜切菜一样砍倒,没有明军想要回头抵抗搏斗,他们已经是万念俱灰,魂都没了。
终于,发现无法摆脱追兵的明军全部崩溃,张洪谟领着残存的三百多骑兵弃马跪地,投降了,他们投降了!
张洪谟一降,明军全部跪地投降,董开国护着张春往小凌河跑时,不幸被乱军冲散,想要回头去找,也找不到了,无奈只能领着三个手下往南跑。
一切都结束了,虽然远处还有几十个明军在仓皇南奔,金军也没兴趣去追杀他们了。留着这些人回去报个信也好。
阿济格、多尔衮安排人在俘虏中查找张春,不一会,便有一个牛录兴奋的叫了起来:“捉到张春了,捉到张春了,捉到张春了!”
……………
乱军中,张春与董开国失散,被人流裹着又往南跑了几十步,终因年纪太大摔倒在地,手中的天子所赐宝剑也不知落到什么地方,败兵们只顾自己逃命,也没人理会他这主帅,等到他跌跌撞撞的起身后,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他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几个金军发现绑了起来。
俘虏张春的喜讯立即传到了皇太极那里,皇太极大喜,命将张春连同明军降将一同押到自己设在大凌河的汗王大帐中。
因金军曾在永平屠城坑降,加上先前劝降不降,所以张洪谟、胡大先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进到大帐后,在皇太极侍卫的喝斥下,他们下意识的全跪了在地上,诚惶诚恐,为性命不保感到害怕,唯独张春却是怒目圆睁,昂首而立,头发胡须早被血给染红了。
代善不知张春是何许人也,又未有人报过,见这老儿如此傲慢,不禁大怒,大喝道:“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竟敢如此放肆,拉下去五马分尸!”
刚刚进帐的阿济格听了一惊,忙叫道:“二哥,这老儿就是明军的监军道张春!”
代善一愣,转瞬就变了个笑脸,哈哈笑道:“原来是张大人,失敬,失敬!”朝那帮侍卫一瞪眼:“还不快给老大人解绑,看座!”
张春却是根本不买代善帐,怒哼一声,看都不看坐于汗位上的皇太极一眼,只怒瞪着张洪谟、胡大先他们。
张洪谟、胡大先他们知道张春看不起自己给建奴下跪,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还敢逞强!
这张春老儿却是有骨气,嗯,是个忠臣,本汗要好好拉拢他才是。
皇太极也不恼张春,故作宽容的一笑,转而对张洪谟等降将道:“你我两军杀了这大半天,这天色也黑了,想必各位一定都饿了,咱们先吃饭,就算本汗为尔等接风。至于其它的事,一切等饭后再说。”说完,也不待降将们表示,便挥手传令:“来人啊,传话下去,备好牛羊肉和好酒,即刻端上来,将军们的肚子等不及了!”
“喳!”当下有侍卫赶紧去传酒菜。
一听奴酋要请自己吃酒菜,张洪谟等人有些诧异,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皇太极,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奴酋竟然是一大胖子,不由都愣了一下。但见这胖汗正一脸笑容的望着他们,和颜悦色,哪里有一点恶意,不禁都放下心来,暗道既然奴酋请我们吃酒,怕是便不会杀了我们吧?
酒菜上来后,皇太极特意叫来佟养性、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石廷柱、孙得功等几十名汉官作陪,他们中间有的原本就认识,有的虽不认识却也听说过。在这些汉官的刻意搭讪下,气氛当即便松弛下来。唯张春坐在那,不吃不喝,双目紧闭,纹丝不动。
张春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太极看在眼中,却是也不管他,只到宴罢,一众降将都急切的表明愿为大金效力后,皇太极这才对他们道:“尔等今既降金,便都是本汗的爱将,”
抬手指了指坐在汉官首席的佟养性,笑道:“这是我大金昂邦章京,汉军旗总兵,大金国的西屋里额驸佟养性大人,尔等今后连同部卒都编入他的麾下,至于官职,一律按在明时的级别加一级赏给,日后晋升则凭军功升黜。本汗在此明言在前,若尔等还有异心,本汗便定取了他性命,若尔等忠心侍我大金,则本汗绝不会亏待尔等!”
众降将没有想到,皇太极不仅不杀他们,还跟先前范文程劝降说的那般厚待他们,一时都有些激动,齐声上前磕谢:“谢汗王不杀之恩,臣等祝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众将呼他“万岁”,皇太极眉笑眼开,连连点头,以示汗心甚悦。
解决了这些降将后,皇太极和代善交换眼神,双双看向张春,皇太极语重心长的对张春道:“老大人,现今你部下皆归顺了本汗,老大人是否愿与他们一样归顺本汗呢?”
“自古忠臣受万世子孙敬仰,奸臣败类受万世唾骂,奴酋,你休想本官降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假惺惺的做这等姿态!”
张春一语点破皇太极虚伪面目上,极其鄙视地扫了一眼张洪谟他们,然后仰首向南,铮铮道:“本官乃天朝之臣,受圣上股肱之托,今未能殄灭尔等跳梁小丑,惟有一死而已!”
“老大人真的不怕死?!”皇太极脸色有些难看,张春骂他惺惺作态,实叫他心中恼怒,若不是这帮降将尚在,只怕已经变脸了。
“怕死?”
张春放声大笑:“老夫于天地间已枉活了六十五个春秋,还能再活几年?今日之死,无非早辞人世几天,又何惧哉?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噢,对,你这等番外蛮荒野奴,如何能懂我所说,哈哈...”
“你这老儿,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阿山见张春敢对汗王不敬,大怒之下,拔刀便要上来砍张春。
“放肆!”皇太极却是怒骂阿山,“本汗未恼,你放的哪般肆!下去!”
“喳!”阿山讪讪,脸胀得通红,灰溜溜的出了大帐。
待阿山走后,皇太极微步走到张春面前,凝视他片刻,缓缓劝道:
“人生一世,固然是草木一秋。但既生而为人,就应为天下苍生尽一份赤子之情。大金与明相争十余年矣,十几年中,不知多少生灵涂炭,又不知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如此争斗下去,何时是个尽头?天下百姓对争战早已厌倦,都希望两国能就此休兵,还天下一个太平。老大人乃大明朝廷重臣,为崇祯所倚重,本汗劝你能在有生之年为天下百姓作点事情,徒然赴死,轻如鸿毛。本汗所言,请张老大人深思!”
第一百二十三章 铮铮老儿 时机成熟
更新时间:2012-11-25
皇太极这番话说得当真是语重心长,脸上的表情也是无比诚恳,就跟在与一老友说掏心窝子话一样,叫人听了难以拒绝。
张洪谟、胡大先等降将听了,都道张春一定会被皇太极的诚恳感动,被他话中的大义感动,从而答应归顺。
代善和阿济格、济尔哈朗等贝勒们会心一笑,心中均道老四这劝人投降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短暂之间,便能说出这番叫人佩服的大道理来,那汉人的读书人不是最爱听这等仁义,为天下苍生的说辞吗,张春老儿没道理不归顺的。只要肯降,任他再如何忠贞,往后便是大金这边的,再想回头是万万不能的了。
可是叫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太极话音刚落,张春就怒斥他道:“一派胡言,若是尔等真心为天下苍生谋福,如何却会叛逆作乱!试问你们自叛乱那天起,这辽东多少百姓被你们荼毒杀害,本官虽不是辽东人,但也知道老奴在时,辽东百万汉人伏尸千里之事!试问,这便是你这野奴的仁义所在!若真要天下太平,尔等便应立即上书请求我大明天子宽恕,而不是一而再的杀我百姓,夺我城池,抢我财富!”
越说越气,直指皇太极,骂道:“你这逆子早应授首就擒,今圣上正值英年,德追尧舜,志在中兴,平定尔等是迟早的事!”
闻言,帐中众人俱是色变,阿济格更是气得大怒,喝道:“你个老杂毛,给脸不要脸,看本贝勒不剥了你的皮!”
张春却是毫无惧色,他上前一步,去夺一个侍卫手中的刀,叫着:“好,你剥,你剥,老夫正想赴死,这一身皮便给你这野奴剥好了!”
那被夺刀的侍卫吓得往后便躲,哪敢真将刀让张春夺了,这时从后面又上来两个侍卫一下将张春摁住。
那两侍卫力气很大,张春一介老人,哪里禁得住他们这一摁,倒地之时,似乎手腕脱臼了,但却是不吱一声,只恨恨的望着皇太极。
阿济格也没想到张春真的这么不怕死,张大个嘴巴怔怔的望着他,没有皇太极的允许,他哪敢真将张春活剥了。
皇太极这会也是怒火攻心,却是强压着不发作,定定的看着张春,眼珠子转来转去,却不知想什么。
一众降将无不为张春捏了一把汗,虽说他们已降了,从今往后和大明再无半分关系,可是张春毕竟是他们的老上司,也不忍就见他当场血溅。
“大人,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固执了,听末将一句劝,降了吧。”张洪谟轻叹口气,有心上前将张春扶起,却又是不敢,站在那十分尴尬。
还是皇太极朝那两侍卫摆了摆手,张春这才忍着痛苦站了起来,脸上怒色和眼神中的不屑却是丝毫未减,昂首挺胸怒视皇太极,悍不畏死。
皇太极喉咙咽了咽,既恨这张春老儿顽固,又惜他忠贞,终是耐下心子劝道:“老大人这又是何必呢,尔今你已是我大金俘虏,便是本汗放你回去,崇祯也不会放过你。四万大军可是在你手中葬送的,崇祯如何会善待你?”
稍顿,又道:“崇祯去年刚刚活剐了袁崇焕,敢问这便是老大人所说的尧舜之德?连袁崇焕这等忠臣都被他杀了,他这天子还有什么值得老大人效忠的?老大人听本汗句劝,便归顺我大金吧!”
“呸!”
皇太极不说还好,一说,张春更怒,激动的骂道:“袁崇焕狗贼,与你野奴私通,资你粮草,暗中和谈,又引你奴军入寇京师,其罪当诛!我大明天子斩杀于他,天下皆喊该杀,只你这野奴叫嚷冤枉,公理自在人心,你便是再如何掩饰,再如何替那狗贼粉墨,终是瞒不过天下人!”
闻言,皇太极语滞,一时无言以对。
代善看不过去,连忙上前怒对张春道:“崇祯一痴儿尔,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高高在上,不恤下情,表面看似英明,实则残暴无比。今我大金得天命,他日必将入主中原,你还指望崇祯那痴儿中兴?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你这大军一完,辽东还有何人能挡我大金兵锋?挥师山海关不过是指日的事,张大人,你若识时务,便应归顺我大金,出谋献策,助我大金早日定鼎中原,以免天下苍生受兵灾之祸,此方为大义之道!”范文程冷冷的看着张春,憎恶这老儿不识趣。
一听金军要挥师山海关,还要占领中原,张春心中暗暗吃惊:他这一败,朝廷已无力再调援军前来,祖大寿的辽兵精锐又被困在大凌河城中,这辽东已是空虚无比,便是眼下锦州城中的守兵都不足两千之数,若金军趁势攻占锦州,则锦州必危矣!
锦州一失,宁远孤城又如何能保!今时不同往日,这野奴也不知从哪得来的红夷炮,再攻坚城只怕便是唾手可得了!
皇上啊皇上,这辽事已到崩溃关头,臣无能,臣辜负了皇上重托,臣对不住大明啊!……
张春突然闭上了眼睛,依旧是一言不发,神情却不似先前那般铮铮铁骨,而是说不出的伤心,众人还发现,张春那苍老的脸上,竟然淌下了两行热泪。
皇太极已经没有心情和张春再理论,见状,冷冷的吩咐侍卫:“带张大人下去歇息,好生侍候,不得怠慢。”
“喳!”
侍卫应了,忙上前押张春,张春也不反抗,任他们架着出了帐。至始再也没有回头看过皇太极一眼。
张春被押下去后,阿济格气的上前劝皇太极道:“汗王,这老儿食古不化,冥顽不灵,既然不降,留着也无用,索性一刀杀了算了!”
皇太极摇了摇头,道:“张春之忠,鬼神敬之,留他一条性命,也好向明将展示我大金的胸怀。”
张春不降被押走,一众降将自然也不能再留在大帐内,佟养性安排人领着他们下去先歇息。另外要人去统计今日俘虏的明军人数,好一一造册,以便管理。
降将们走后,皇太极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阿济格、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岳托、阿巴泰等一众大小贝勒,既是提醒又是警告道:“今汉官归顺者日众,尔等切不可轻慢欺侮之。汉人讲士可杀不可辱,凡降者大都为不得已。以降者身份进入大金,自觉低人一等,心中已怀自悲。我们一定要平等待之,要热情,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凡有敢恶意辱骂降将者,本汗绝不宽恕,尔等要记住了。这善待汉官关系我大金基业,尔等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一众贝勒们忙大声应道:“臣记住了。”
阿济格又禀道:“汗王,既然张春老儿的援军已被击溃,不如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将大凌河城拿下算了,这么围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想却被皇太极给喝斥了,皇太极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攻,古人云,帝王之兵,贵谋而贱战。勇不足恃,用兵先在定谋。攻城是要死人的,兵不血刃而胜,才是上策。我们已将他们围困这么久,小小大凌河城,还能撑多久?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上兵伐交,次兵伐谋的道理?本汗平日的兵法白给你讲了。今天晚上,你好好的将本汗赏你们的《三国演义》好生再看一看,看看他们这汉人是如何做的!”
“臣弟失言,回去之后便好生再看看,汗王放心便是。”阿济格莫名其妙的被皇太极这一顿训,讪讪的一屁股坐到位子上,自个喝了一杯闷酒,却是喝得急了,结果给呛了大声咳起来。众人见了,都觉得好笑。
待阿济格咳完,范文程突然上前对皇太极道:“禀汗王,奴才以为派人劝降祖大寿的机会已经成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祖大寿降金(一)
更新时间:2012-11-26
“范先生何出此言?”问话的是代善,笑咪咪的看着范文程。
范文程躬身朝大贝勒拜了一拜,尔后笑道:“奴才说时机成熟,可不是无的放矢,乃是有理由的。这理由十足的可信,否则奴才也不敢说这般肯定的话。”
闻言,皇太极呵呵一笑,抬手道:“那就劳文程把这理由说来听听吧。”
范文程忙道:“此次张春老儿领四万明军来援,西屋里额驸汉军旗火炮营在小凌河畔炮火连天,那炮声几里外听得都明了清楚,大凌河城中的祖大寿安能不知?知而不敢出战,其一乃被汗王计策吓住,不明真假,故不敢出兵接应。这其二嘛,却是他城中已经断粮矣!”
代善听了,点头道:“祖大寿确是被汗王的假增援骗怕了,上次折了三四千人,够他心疼的了。这一回,见不着明军到城下,他哪里再敢出城,不然,再被咱们吃掉他几千人,他这城也就不用守了。”
顿了一顿,又奇怪的问范文程:“不过说他已经断粮,怕是不会吧。前番他辽东兵才出城来,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粮食将尽的样子。若城中粮草真不够食用,祖大寿必减少士卒每日口粮,断不会如先前看到那样有精神。嗯,这才过了几日,怎么看也不像是断粮了的,范先生说他断粮,本贝勒难以苟同。”
见代善不信,范文程也不急,而是掐手便算了起来:“大贝勒,奴才为祖大寿算了一笔帐,城中军民共三万余人,每人每天吃一斤半粮食的话,一天便是四万五千斤,十天四十五万,三十天便是一百三十五万斤,加上战马的草料,至少是一百八十万斤。大凌河城不是粮仓,一应粮草全是靠锦州送来,吃完再运,一次顶多运来十天半月所需,绝不可能一次运来数百万斤的。而自大军围城以来,锦州方面便不敢运粮来,所以以奴才看来,城中肯定已经断粮!若没断粮,这大凌河城内又不自产粮食,他一城军民靠什么得活?”
“范先生言之有理,城内是没有粮食了。”
范文程的账算得十分仔细,结合围城日期一算,众人自然都想到城中粮草定然不支了。
代善打趣道:“范先生不但出谋划策厉害,这算起帐来也是精得很,真正是可以做个大管家的。”
范文程忙谦虚道:“奴才只是算个大概,这帐众同僚们都能算出来,实在是当不得大贝勒的赞。”心下却对那“大管家”无比向往,一国的大管家不是宰相是什么,放在大明,那也是首辅的高位。今生若是能当得了大金的宰相,便不算虚度此生了。
宁完我酸酸的瞄了范文程一眼,鲍承先则只顾抚摸自己的大腿,虽然敷了药,可还是疼得厉害。
皇太极则在那盘算片刻,尔后欣然说道:“文程说得有理,不过本汗料城中的情况怕是比我们想像得还要严重。劝降之事,本汗看时机是成熟了。嗯,这劝降缓不得了,传令下去,要今日所有新降汉官给城中故旧写信,告诉他们张春的援军覆没消息。另外嘛…得择一与祖家有旧之人,亲赴城中与他祖大寿面谈,却不知何人能往?”目光落在那帮来陪席的汉官身上,搜索合适人选。
视线中,只见副将石廷柱身子一动,出列奏道:“禀汗王,祖大寿之子祖泽润半个时辰前曾派人找过末将!”
“噢?!”
皇太极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本汗就说嘛,祖大寿也是个识时务的。”
阿济格则奇怪的看了一眼石廷柱,问道:“祖泽润怎么就找你,而没找其他人的?”隐隐在怀疑石廷栋是不是私下和祖大寿有联系。
见十二贝勒爷怀疑自己,石廷柱慌得不轻,忙道:“回十二贝勒爷,末将与祖泽润是结义兄弟,末将未投大金前,祖大寿对末将甚是照顾。”
“这些事情怎么本贝勒爷不知道的?”阿济格不依不挠,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石廷栋,多尔衮、岳托他们也都对石廷栋产生了疑心。
石廷栋只好又解释起来:“回贝勒爷,末将投大金后,人微身卑,贝勒爷如何会问末将以前的事情,末将也怕这些事说了出来,大汗会疑小的投意不坚,故便不敢说出。”
“原来如此。”
阿济格解去疑虑,确实,今日若不是石廷栋自己站出来,他还没将这个降将放在心上过,又哪里去问他以前的事。转过脸去向皇太极喜道:“汗王,既然石将军和祖大寿的儿子是结义兄弟,照臣弟看,这进城人选便是他最佳了。”
皇太极连连点头,却还是征询了一下石廷柱的意见:“不知石将军可愿代本汗赴城中劝降?”
“末将愿往!”石廷栋哪里会说不愿,何况这是送上门来的富贵,祖泽润的使者说得明白,找他的目的便是要和金军搭上线,图个方便。眼下明军援军大败,祖大寿肯定要降,这会让别人进城劝降,才是石廷栋最大的损失呢。
听石廷柱愿往,皇太极欣然道:“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谢汗王!”
石廷栋忙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皇太极要范文程、宁完我带他到后帐,交待些要紧之事后便想办法进城见祖大寿。
…………
陪席酒喝过,众汉官们纷纷退下,岳托、萨哈廉等也回去各自处置今日战事,毕竟这仗赢得不易,各旗损失太大,伤亡人数要统计出来,损失的战马铠甲什么的也都要统计,然后汇总报于汗王知晓。
最后,帐中只剩皇太极、代善、济尔哈郎、阿济格、多尔衮、多驿七人,莽古尔泰不知所踪,有人看见他领着自己的亲兵摆牙喇回沈阳了。
沈阳城里有豪格坐镇,还有一干忠心于自己的两黄旗将校,莽古尔泰的亲兵摆牙喇只数百人,便是跑回去也掀不起大浪,皇太极急着解决大凌河,并着手考虑是不是趁势拿下锦州,便没有理会他,只要镶黄旗的固山额真德古特带两千骑兵赶回去,若是莽古尔泰造反,便将他抓起来,若没动,则将他圈起来,待汗帐回去之后再召开贝勒会议,处死这个差点害他被明军重甲杀死的浑人!
“金龙大旗可找着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祖大寿降金(二)
更新时间:2012-11-26
皇太极有些紧张,金龙大旗乃他天聪汗汗权的象征,虽说天色黑了下来,打着火把仍可一一搜检,然到现在,却还迟迟不知金龙大旗下落,令他不由甚至担心。
代善劝慰道:“两红旗正在小凌河两岸搜检,只要找到大旗,定会送来汗帐的,汗王也不必急,只要大旗没被烧毁,总能找回来。”
多尔衮也道:“明军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没几个逃回去,这大旗肯定还在哪里,等会怕便有消息传来了。”
阿济格吱唔一下,上前说道:“方才臣弟派人问过那帮汉将,据他们说,统领那支重甲的乃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
说到这,有些羞愧的低声道:“也就是十几天在锦州城下杀了多诺依的那个明将,臣弟误以为此人已被自家炮给炸死,哪知他却命大,并未被炸死,只是被炸伤了脸。这次又不知从哪凑出来的重甲,险些危及汗王,若是此人混在明军俘虏中,臣弟一定要他大卸八块才解心头之恨!”
阿济格是真恨施大勇,锦州城下一战害他折了近三个牛录,今天要不是他突然领着重甲从石桥上杀出,哪里会逼得四哥仓皇北逃,各旗也因此被明军追杀。算起来,镶红旗一半人马都是折在那施大勇手上,阿济格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见阿济格脸色不好看,多尔衮忙道:“哥哥也莫要被那施大勇气着了,此人再命大,这次老天爷也要收他。先前臣弟曾派人查过,那些明军重甲骑兵的战马已尽数被烧死,附近尸体也有数百具,若不出意外,险然施大勇部已尽数被大火烧死了。”
“但愿此人已死,否则,本汗这心总是不安。不过若是此人混在俘虏之中,你们切不可擅自杀了,着人押过来,本汗要好好会会他。”
言毕,皇太极有些疲倦的抬了抬手,对代善道:“二哥,本汗有些累了,外面的事还劳二哥多费心。”
代善忙道:“汗王且去歇息,臣这边照应着,断出不了事。”
皇太极又吩咐道:“各旗伤亡出来后,二哥可即叫人报给本汗。”
代善答应下来,皇太极也不再言,返身往后帐而去。
代善这边又吩咐济尔哈朗去巡视各旗防务,要阿济格和多尔衮先不要歇,立即带人亲去查明金龙大旗下落,顺便甄别一下俘虏,一旦发现那施大勇,便立即押来,不可怠慢。
兄弟二人一一应了下来,立即去办。多驿年纪小,今日又受了惊吓,这会已是憔悴不堪,代善心疼小弟弟,叫人扶他去休息。
众兄弟都散去后,代善却找来自己的心腹觉罗色勒,将一封书信交他,要他立即追赶莽古尔泰,要其见书信即回来向汗王负荆请罪。否则,便谁也救不了他。
到底兄弟情深,虽说莽古尔泰差点害死老四,但代善还是不忍就这么看他被处死。能拉他一把,尽量拉他一把。若莽古尔泰愿意回来,那事情还有转机,若他见了自己书信都不肯回,那代善也就仁至义尽了,他的死活便再也不管。
夜虽已深,大营中却到处都是伤兵的哀呼声,今日这仗实在是打得惨,除了济尔哈郎的正蓝旗,各旗不同程度都有伤亡,伤亡最大的是镶红和正白、镶白三旗,光收治的伤兵就有好几千人,还有很多伤兵散落在各处,一时没法收拢回来。
伤亡很大,各旗都有数,但到底损失多少兵马,却还要一一统计。
那些伤兵的哀叫声无形中冲淡了大胜明军的喜悦,也是头一回打了胜仗,各旗却没有庆功的。
虽说皇太极下了命令,要善待汉官降将,可是冷眼色还是给了不少,张洪谟等人被安置在一座帐中,也知道外面金军恨他们,所以谁也不敢乱走动,一个个坐在那忐忑不安的等着天亮。
降兵们没降将这么好运,不时被暴怒的金兵拖出来毒打。却是谁也不敢吱声,不敢言更不敢怒。
……………
得到范文程和宁完我具体授意的石廷柱趁着夜色,一个人悄悄的徒步潜到大凌河城东门城下,向城上喊道:“我乃大金国副将石廷柱,祖泽润将军故人,请城上的弟兄通禀一声,就说石廷柱求见。”
城上守将已得祖泽润交待,一听是金营来人,忙去向祖大寿禀报。
祖大寿接报后,立即叫来长子祖泽润和弟弟祖大成商议,对他二人说道:“石廷柱肯定是来劝降的,咱们不知道援军是否溃败,不能草率就降。不过见还是要见他的,听他说什么也好,最好是能从他口中知道些城外的消息。”
祖大成点头道:“见是见,但不能让他看到城中情景,不然这后面的事就不好谈了。”
祖大寿同意道:“言之有理,是不能让他知道咱们已经断粮,不然即便是降了,这价码也低。”想了想,转首吩咐长子:“泽润,你就在瓮城中与廷柱会面。”
“是,父亲。”
祖泽润答应一声,祖大寿又交待他一些说辞,这才让他前去,又要祖大成领亲兵掩护,要是有其他军将靠近东城,一律挡回去。
事成之前,祖大寿不想让人知道他与金军谈判的事。
…………
石廷柱在城下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正有些心焦,以为城内出了什么变故时,方才听城门吊桥“嘎嘎”作响,声响中,城门开了。
城门口有士兵朝他小声喊道:“请石将军到瓮城中等候。”
“好。”
石廷柱忙顺着那吊桥进入城中,刚到瓮城,一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眶立刻模糊了,激动的叫道:“泽润兄弟!”
看到石廷柱,祖泽润也非常激动,失声喊道:“廷柱兄!”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石廷柱,紧紧的抱在一起,声音已近哽咽,说不出的伤感。
当年祖泽润与石廷柱同在军中任千总,二人志同道合,都是热血青年,年纪相近,且都胸怀大志,欲建功立业。时常在一起相聚,畅谈大事,几乎是形影不离。
时间久了,祖泽润便提议道:“你我二人虽为异姓,但情同手足,不如效当年桃园之事共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你看如何?”
石廷柱早有此意,当即欣然答应道:“我早想与你结拜,不过此事应与伯父商议,请他老人家定夺。”
伯父自然是指祖大寿,当即祖泽润将要和石廷柱结拜之事告知父亲,祖大寿见石廷柱长得一表人才,言谈中,知其志向远大,正是儿子的最佳挚友,当即便应承下来。
其实祖大寿在这一点上与建奴努尔哈赤十分相近,二人都喜欢与人结拜,也同样喜收义子。说白了,这结拜和收义子都是祖大寿和努尔哈赤为了笼络人才而施的一种手段。
祖大寿择定吉日,摆了十几桌席,为长子和石廷柱的结拜大肆庆贺了一番。石廷柱比祖泽润长一岁为兄,祖泽润当然就是弟了,从此二人更是无比亲密。后来石廷柱兵败降金,祖泽润随父去了宁远,二人便天各一方,一别就是五年,但二人谁也没忘了对方,常在无人时想到自己的结义兄弟。
世事沧桑,谁也不会想到,今天,二人会以敌对方的身份相逢。
感念祖泽润对自己的真挚情感,石廷柱热泪盈眶,凝视祖泽润感慨道:“几年不见,弟弟怎么瘦成这样?难道这城中吃不饱?”
祖泽润长叹一声,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兄长在那边可好?”
石廷柱苦笑一声:“好,好,大汗对我很好,升我做了副将,比之在大明却是升了两级。”声音中,说不出的唏嘘。
祖泽润明白他的无奈之处,勉强地点了点头,朝瓮城中的石屋一指:“人多耳杂,请兄长进屋说话。”
石廷柱点头答应,二人一起进入那石屋。刚坐下,石廷柱便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顿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只引得祖泽润眼睛立即红了起来,口水在嘴里直打转,嗓子眼咽来咽去。探头看去,那包袱里竟然是几截烤好的肥羊腿,还有一壶酒和些不知什么的食物。
这肥羊腿乃是范文程特意叫石廷柱带来的,为的便是试探城中到底是否缺粮,见了祖泽润这幅模样,石廷栋心中有数,不露声色道:“兄弟,这是你爱吃的羊腿,另外还有为兄随汗王去年进关时带回来的板栗,另外还有壶咱大金专供贝勒爷们喝的好酒,吃吧,我知道城中断粮了,你先吃饱,吃饱了咱们再说正事。”
祖泽润没有和军士们一样吃人肉,这段时间来,每天靠父亲的那匹御马充饥,可就这么一匹马,要供父、二叔、三叔还有几个堂伯兄弟们食用,父亲还偶尔送些给何可纲、张存仁他们,哪里够分,每天只能吃个半饱,
因此看着眼前的美酒羊腿食物,祖泽润真想抓起来马上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可他毕竟是祖大寿的儿子,又是堂堂锦州副将,又得了父亲授意,不能承认城中已经断食,所以他还是强忍住肚中传来的食欲,摇头说道:“兄长说错了,城中粮食还够月余,为弟这些日子还能吃些牛羊肉,倒没兄长说得这么惨。这些食物还请兄长带回吧。”
闻言,石廷柱打量了祖泽润一眼,失声笑了起来,拿起羊腿便往祖泽润嘴边递,劝道:“吃吧,兄弟,看你饿的,哥哥都明白,没人能看到。都这地步了,你还撑着死要面子做什么?”
祖泽润鼻子一酸,堂堂大帅之子竟落到这步天地,还要这脸面做什么。实在是受不了那嘴边的羊腿,咬了咬牙,再也顾不了许多了,吃饱了再说!
接过羊腿,上去就是一大口,然后便狼吞虎咽起来。石廷柱又递过去一块饼,就这么看着他吃。
祖泽润连啃了两根羊腿,塞进去两张烧饼,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忙问石廷柱“兄长,今天朝廷是不是来了援军?”
石廷栋点头道:“来了,朝廷派了太仆寺少卿,兵备道监军张春率四万人马来解围,可是已经全军覆没,张春和三十余名将领都被活捉了。”
说着伸手掏出了来前降将们写给城中故旧写的信,对祖泽润道:“你看看吧,这里也许有你认识的,这是降将们写给城中故旧的信。”
祖泽润吃了一惊,忙接过这些信,连看了几封,面色如死灰般,颤抖的放下这些信,叹口气道:“看来朝廷是再也不会派援军来了。”
石廷栋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我们早给你们算了一笔账,城中三万军民每天所需粮食四万五千斤,还未包括战马草料,现已围城一月有余,你们早就断食了,所以为今之计,便只有一条路,便是降金。我家汗王说了,只要祖帅愿降,一应人等生命皆可保证,将官官职原级晋一级,祖帅更是可得重用!事已至此,兄弟还是赶紧叫祖帅降吧!”
“这……”
石廷栋所说正是祖大寿要的,所以祖泽润听了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顾虑道:“兄长有所不知,去年都堂被抓,父亲便有降金之意,但何可纲等人坚决反对,你也知道,何可纲在军中素有威望,他若不降,父亲拿他也是没有办法。”
“何可纲能作得了伯父的主?”石廷栋有些不相信。
祖泽润解释道:“辽东士兵大都是父亲的人,但将领中却大都是袁都堂旧部。都堂在时,最看重的是何可纲,其次才是父亲、赵率教。何可纲在将领中颇有影响,都堂死后,他便成了一些将领的依托。他若不降,真就不好办。”
石廷栋不以为然道:“他何可纲不降,难不成你们就这么饿死在城中不成?”
祖泽润苦笑道:“这就怪你家汗王了,你们占了永平,封白养粹为巡抚,可孙承宗大军一到,你们便屠城而走,降亦死,不降亦死,谁还能降?”
石廷栋忙道:“兄弟,屠城一事,乃二大贝勒阿敏所为,为此,他已受严惩,被圈禁了起来。我家汗王对归降汉官十分礼遇,这些,你们应有所耳闻。”
“永平屠城太惨了,我和父亲都是亲眼所见,你们说恩养,到头来,不论老幼一律屠之,出尔反尔,叫人如何能信?”
“我大金所下城池多矣,抚顺、沈阳、辽阳、铁岭、开原、镇江、广宁,去年入关所陷城池有遵化、香河、通州、良乡、固安等,都没有屠城嘛。相反却是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些都有目共睹。”
“人传汗王用反间计害死了袁都堂,辽军将士视都堂为父母,其中多有怨恨者,归降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多长?一个月?两个月?半年?到那时城中大概都饿死了吧。还从长计议?至于反间计一事,我从未听说,退一步说,即使用了,也是各为其国,袁都堂的红衣大炮,还炸伤了老汗王呢。两国交兵,或谋或战,死人的事总是难免的。”
“兄长说得不无道理,但何可纲等人是绝对不会投降的,他与一些将领现在还不断地在军中鼓动,真要举大事,何可纲这一关就很难通过。”
“举大事,当不拘小节,不行的话,就先除掉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祖大寿降金(三)
更新时间:2012-11-27
“除掉他?!”
祖泽润失声叫了起来,脑袋直摇,连连说道:“不可,万万不可,若杀何可纲,我辽军必自乱,事情便更不好办了!”
石廷栋反问道:“不杀何可纲,这降金便无限期拖下去,可这城中军民能撑下去吗?便是你们能拖,我家汗王能等下去吗?若我大金全面攻城,凭你这一座孤城,能挡几日?到时城中军民玉石俱焚,便是降也来不及了!”
说完,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狠狠说道:“当断则断,若不早断,反受其害!兄弟,听为兄一句劝,伯父若早降,则汗王对他必定器重,若到山穷水尽再降,便是保了性命,怕也前程尽毁!为了一个何可纲,连累兄弟全家加满城军民,值得吗!”
“这…这…”
祖泽润心下反复思量,迟迟不敢答应下来,石廷栋立功心切,见祖泽润犹豫不决,也急了,连催数声,甚至还以若无结果,此去复命便说城中军民拒降来要胁祖泽润。
在对方的威逼带哄骗下,祖泽润终是点头答应下来:“好吧,兄长放心,我这就去劝父亲早下决心。”
话也未说满,没有明言一定要杀何可纲,但有这话在,石廷栋也放下心来,暗道以祖大寿的手段,杀个何可纲还不是易如反掌。只要他祖家真心愿降,这事便算成了。
当下也不敢多留,石廷栋趁夜潜回金营复命,祖泽润则取了那些降将书信带给祖大寿看,好坚定祖大寿的投降之念。
…………
祖泽润回去将石廷栋所说一一转告祖大寿,听金国保证城中军民性命,并将重用自己后,祖大寿放下心来,将那些书信拿到手中一一看起来,一口气看了十几封,确信信不会有假,张春大军真的全军覆没后,这才彻底消除顾虑。
对于杀何可纲投降之事,祖大寿倒并不如他儿子那般害怕,反而以为是小事。但是他心中却另有一件事,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心,那便是宁远城中的母亲与妻子。
祖夫人小祖大寿十五岁,为祖大寿生有三子,她不但貌美,而且贤,贤字的后面又加上个能,如果说何可纲是袁崇焕的张良,她就是祖大寿的孔明。祖大寿每遇难关,都是这位美人出面筹划,每次都是逢凶化吉。她出身书香门弟,对女真人从心眼里鄙视,视其为蛮夷膻腥之国,宁死也决不降金。
祖大寿的老母亲更是不会同意儿子降金,只怕祖大寿真降了,母亲与妻子便能双双撞死。她们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丈夫)背叛朝廷,也绝对不会作叛将之母(妻)。
不降,就是活活饿死,满城军民逐一吃光,最后全部葬送。
降了,母亲和妻子便要寻死。
降还是不降?
祖大寿十分头疼,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祖泽润见状,便也学石廷栋刚才哄骗他那样,也来哄骗祖大寿,说再不降,大金便不再受降,到时大军攻城,城中军民一个也休想活。
经此一激,祖大寿顿时也慌了,吓出一身汗,于是不顾夜深,叫人将两个弟弟、另外两个儿子、四个义子,十几名心腹爱将全部招来密议。
待亲信们全到来后,祖大寿也不说自己是否要降,而是问他们道:“刚刚得到消息,援军全军覆没,兵备道张春大人连同部下三十多位将领全部被金军俘虏,咱们现在已是彻底断了外援,所以,这往后怎么办,你们都说说吧。”
祖大成知道大哥是想降,但却不好先说,便第一个表态:“大哥,大明气数已尽,据石廷栋讲,洪太确是个贤明之君,对下甚是仁义。而咱们这个皇上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竟然将袁都堂活剐了!伴君如伴虎,崇祯不是虎,分明是个吃人的恶鬼,给他卖命,说不定哪天也被他剐了!降吧,说什么咱们也不为他崇祯卖命了,降!”
祖泽传和祖泽洪都还年轻,哪里就想真的死在这大凌河城中,兄弟二人和大哥祖泽润一样,都想活下去,于是三兄弟一齐附和二叔:“与其为昏君卖命,还不如改弦更张,父亲,别再想了,咱们降了大金吧!”
刘天禄和张存仁、韩大勋、张定辽、裴国珍、陈邦选、李云等祖大寿的心腹部将们除了张存仁保持沉默,其余人都同意降。没有办法,城中都吃人了,援军又全军覆没,再不降,难道等着那些饥兵把自己也吃了不成。
随军参事郑长春本一文人,文人怕死,每日见城中人吃人,早就想逃出这地狱之城了,因此也竭力劝说祖大寿降。
养子祖可法、义子祖可远等人也同意投降。
兄弟子侄加爱将们一致同意投降,祖大寿也不再犹豫了,于是沉声对他们说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降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咱们便降了大金吧。”
“早就应该如此了。”祖泽润高兴的说了一句。
众人也都是大喜,一个个面露笑容,唯张存仁却是痛苦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祖大寿见他这样,却也心安,张存仁不反对,那便是同意。
祖大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说道:“不过何可纲是不可能同意咱们降的,他态度十分坚决,我曾与他露过一次口风,当时就被他拒绝,若是咱们降金,此人必定阻挠,所以咱们必须解决他。”
参事郑长春在一边微微一笑,说道:“祖帅,其实解决何可纲好办,难办的是如何解决跟从他的那帮将领。这些人手下都有兵,若是不除去他们,激起兵变来,不好应付。”
祖大成不在乎的说道:“这好办,咱们以大帅名义召他们来赴会,暗中埋伏下刀斧手,等他们一来,就把他们全部喀嚓便是。”
祖大寿点头道:“这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全城军民性命,牺牲几人也是难免的。”
当下,一众人便在祖大寿的屋内密议下如何杀害何可纲部将的阴谋,一切定下后,祖大寿养子祖可法起身对祖大寿说道:“父亲,孩儿以为,降金一事,必须慎重,鞑子们出尔反尔,已有先例。因此归降之前一定要将所有的细节和条件都敲定下来,孩儿愿亲赴金营,与之谈判。”
“也好,这事便全权交你负责了。”
祖大寿欣然答应下来,他也是有些担心建奴欺骗自己,能够要他们白纸黑字立下盟约,这事便算板上钉钉变不得了。
“那孩儿这便出城。”
祖可法心急,也不待天亮,趁夜便再去了金营。屋内众人直坐到天色发白,按事前商量,由韩大勋领人去传令何可纲及他部将,要他们全部前来军议。
祖泽润、祖大成领着祖家亲兵手执刀斧,密藏在附近,只待人到齐,便冲出来将来人尽数诛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祖大寿降金(四)
更新时间:2012-11-27
祖可法出城之前,却另有一人也潜出了城,不过这人却是个商人,名叫张翼辅。他祖上数代在关外做生意,曾数次到过抚顺马市,也经历过多次被围,颇有应对经验。
所以大凌河城刚一被围,他就藏在城中一不起眼的屋子地下室内。那藏在地下室内的食物够他吃半年的,原想不管明军是战还是降,这围顶多十天半月也就解了。哪想一个多月了,金军还是把城围得跟铁桶似的。更可怕的是,城中断粮之后便开始人吃人!
张翼辅亲眼看到一对母子被饥兵给杀了吃掉,担心说不定哪一天,这些饿极了的士兵们发现了他,也把他给吃了,于是,他拿出了藏在地下室内的所有粮食,疏通了守东城的士兵,半夜从城上放下了根长绳,借着这长绳逃了出来。哪曾想摸黑朝前走了才不到一里多地,就被金军抓住,当他是细作要马上处斩,吓得张翼辅赶紧说他知道城中虚实,金军这才将他押到了皇太极大帐。
在皇太极的大帐,为了保命,张翼辅将城中虚实尽数透露,并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城中吃人的情景,只听得一众贝勒寒毛倒竖,皇太极厌恶的摆摆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本汗听说只有阴间才会人吃人,这…这…这大凌河岂不成了一座活生生的阴曹地府,一座鬼城?”
代善奇怪的问张翼辅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明军为什么还不投降?”
张翼辅道:“他们是担心屠城,反正也是死,活一天算一天,万一朝廷能派大军增援呢。”
“大军?”阿济格哈哈一笑,“大军早被咱们打败了,狗屁的大军来救他们。”
岳托却是叹口气道:“阿敏叔永平屠城,真的是后患无穷。”
皇太极深以为然,看向石廷柱,对他说道:“石将军,你马上再进城一次,要祖大寿赶紧降了吧,本汗实不忍城中军民再自相残食。本汗可对天发誓,绝不屠城!”
“汗王仁义,祖大寿必会受到感召,末将这就再去一次,既然他们都已经靠吃人为生,那便是一刻也不用撑下去了。”
石廷栋说着便要再进城,外面却有侍卫急匆匆的夺了过来,报道:“禀汗王、大贝勒,城中来了一明将,自称是祖大寿的养子祖可法,说是奉祖大寿的命令来与我军洽谈投降事谊!”
“噢!”
皇太极大喜,哈哈大笑起来,“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快,快请祖可法进来,本汗这便亲自与他洽谈!”
…………
城中,闻听祖帅召集军议,刘毓英、窦明德、胡弘先、萧永祚等八名何可纲直系将领,平日与何可纲走得较近的高光辉、刘良臣等十四人也一同前往。
岂料众人到了之后,却不见祖帅身影,只祖帅二弟游击祖大成招呼他们,可未等众人就座,厅外便冲进来无数刀斧手,还不容他们发问,那些刀斧手便红着眼睛朝他们砍了过来。
变故悴起,众将措手不及,纷纷被砍倒在地。刘良臣等人至死也不明白为何祖帅要杀他们,一个个死不瞑目。
何可纲因不肯食用人肉,全凭着祖大寿给的一块马肉撑到现在,无力走动,只得由几个亲兵架着,慢慢往祖大寿所在的北城走去。
等到好不容易到了之后,却发现祖大寿领着数十人早就站在那了,细一打量那些将领,发现都是祖大寿的嫡系,而刘毓英、窦明德、胡弘先等人却是不见,便是高光辉等人也没有踪影。
何可纲心中奇怪,却未多想,只道祖大寿没有通传他们,不料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血腥味,顺着味道朝右前方一堆石料后看去,竟见那里已倒着十几具尸体,尸体中赫然就有刘毓英!
再一看祖大寿和那些将领看着自己的古怪眼神,何可纲什么都明白了,他怒火中烧,指着祖大寿痛骂道:“祖大寿,你这狼子,竟为一己荣华,杀我忠臣良将,你好狠!”
“何可纲,你的部将都已被诛杀,事到如今,你还是随祖帅一起降了吧。”
韩大勋说着执刀便向何可纲走去,郭岳等几个亲兵见了忙挡到前面,身子却害怕得直抖。
何可纲却是一把拉开郭岳,根本不惧韩大勋,只痛骂祖大寿道:“祖大寿,难道你甘愿作叛臣贼子?你就不怕留千古骂名!你就不怕都堂显灵半夜来掐死你!洪太不过一胸无大志之人,他进了关,占了永平不思巩固,却返回沈阳。观其所为,专在劫掠,乃土匪流寇耳,吾等堂堂朝廷大军,安能适身匪巢?”
这一连串的发问,大义凛然,问得祖大寿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张存仁更是羞愧的转过脸去,没脸见何可纲。
祖泽润见不妙,忙上前不屑的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只有白白饿死在这死城中,却不能给自己寻个活路了?这算哪门子道理!”
何可纲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正是大丈夫之所为也!何况你们降亦死,不如不降!”
等得不耐烦的韩大勋急了,把刀一扬,怒冲冲道:“何可纲,你再敢大言不惭,我一刀杀了你!”
祖泽润却抬手示意韩大勋别急着杀人,冲何可纲冷笑一声,道:“何将军,你说降亦死,不降亦死,那是永平。我结拜兄长石廷柱现任大金副将之职。鲍承先、李永芳、孙得功、宁完我、范文程,人家不都活得好好的吗?你就别危言耸听,自欺欺人了!至于都堂之死,两国交兵,斗智斗勇,势所必然。皇太极说什么,你崇祯就信什么吗?明天,皇太极说你何将军通敌,他就信,然后也将你活剐了?都堂之死,完全是崇祯昏暴所至,与皇太极有什么干系!我劝你还是识趣些,随我父一起降了,若不然,就与你这帮部下一个下场!”
毕竟多年交情,祖大寿也想何可纲能知趣些,这样就不必杀他,好心劝道:“可纲,大势已去,援军已全军覆没,全城军民皆愿降,你又何必非犟着呢?听本帅一句劝,到了那边,咱们照样当咱们的将军,大金不会亏待咱们的。”
闻言,何可纲笑了起来,嘲笑的望着祖大寿:“祖大寿,你若要降,自己去降便是,休要拉上我何可纲。这天下,既有人做奸贼败类,便要有人做忠臣。来吧,来吧,一刀杀了我何可纲,你们也好去当卖祖求荣的败类!”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祖大寿降金(五)
更新时间:2012-11-27
“何可纲,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韩大勋见何可纲气焰狂妄,死到临头还不识相,嚷道:“祖帅,杀了何可纲,咱们开城门降金去!”
听了这话,何可纲突然对着祖大寿说道:“真要降金,你堂上老母和家中妻子怎么办?你忍心看她二人寻死?若她二人因你而死,你祖大寿良心何安的?不忠之外再摊个不孝,你还有何面目为人子!”
这句话问到了祖大寿的要害,祖面色微变,下意识低下头来又有些犹豫起来。
郑长春心中一凛,害怕祖大寿临断不断,忙在边上提醒道:“祖帅,别再由于犹豫了,生死存亡,在此一搏。不杀何可纲,大金天聪汗未必就会信了咱们是真心归降。”
祖大成也咬牙道:“事已如此,大哥休要被他何可纲一句话所蒙,咱们已杀尽拥戴他的人,又何必怕他这一人。大哥,动手吧!”
祖泽润灵机一动,说道:“父亲莫怕,大不了降金后,请汗王派兵去请祖母和母亲同来便是!”
祖大寿心念一动,反应过来,朝一众急切望着自己的部下们看了一眼,视线缓缓落到不屈的何可纲脸上,嘴唇轻动,准备最后再劝一次,若何可纲执意不降,那就休怪他不念多年情份了。
正要说话,却听外面一片呐喊声,似有无数人正朝这边涌来,祖大寿一惊,以为斩杀何可纲系将领的事情泄露出去,他们的部下领兵来杀自己了。大惊之下,便要刘天禄他们速去调兵来。
视线所及,一众部将却人人面色震定,并没有紧张之色。祖大寿一怔,旋即看到长子祖泽润和弟弟祖大成朝自己眨了眨眼。
原来祖泽润和祖大成等人私下商量过,怕祖大寿会被何可纲说动,从而使降金之事再生变故,故派人去与城中工匠们说何可纲要杀光他们,好让将士们吃饱突围。
结果工匠们听罢,怒火万丈,群情激昂,一致要求开城降金,许多士兵亦跟着附和。现在,门外便是数千吵着要降金的士兵和工匠们。
数千吵嚷要降金的兵民促使祖大寿下了最后的决心,他领着众将走到门外,对他们说道:“本帅已决定降金,尔等即刻散去,稍后本帅便开城门投降。”
那帮工匠和士兵们却依然在叫道:“若投降,先杀何中军!不杀何中军,我等心难安!”
“大帅,你不能骗我们,我们为你修城,你反倒要吃我们,天理何在?”
“杀了这个狗中军,看大帅降是不降?”
众人一齐叫喊,不杀何可纲是不行了,祖大寿当断则断,立即命令韩大勋将何可纲捆起来,押到城外当众处死。
郭岳和另外几个亲兵奋勇护主,无奈寡不敌众,均被杀害。何可纲无力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捆绑起来,并无丝毫害怕之色。
得知祖帅同意投降后,城中顿时欢呼起来,那欢呼声由远及近,慢慢汇聚到东城。
“降了,降了!”
“老天开眼,咱们有活路了!”
“降了,降了,咱们降了!”
“……”
城门下,无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或跳或喊或哭。显然,他们早已被这地狱般的城池折磨得失去了生气,尔今,投降对他们来说,莫不过于是最大的解脱。
“大金天聪汗盟誓:绝不屠城,绝不屠城!…”
“开城门,祖帅向大金国天聪汗投降了!快开城门,我们投降了!…”
刘天禄下令守兵开门,那些守兵在短暂的迟疑后,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命令,迅速扒光城门后的石头,“咯吱”声中,大凌河的东城被缓缓打开。
城门打开后,祖泽润与韩大勋带着数十名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何可纲出了城。
对面金营听到动静,忙去禀报皇太极,皇太极一听,知道多半是祖大寿要投降了,不过为防祖大寿诈降,趁八旗不备突围,皇太极要济尔哈朗领正蓝旗戒备,发现不对,立即挥师杀上。
号角声中,正黄、镶黄、正白三旗的金军各自派了数个牛录的骑兵缓缓压至城下,在距离城门大约五百步的距离停下。随后,便见一顶金龙大辇从金军大营缓缓驰出,数百八旗将校护卫两侧。
大旗招展,刀枪林立,马嘶风啸,威风赫赫。
大辇下,皇太极立在马上,与周围的人指着城门言谈甚欢,眉稍间是说不出的欢喜。他等这一天已经是等得太久了。
……………
被押出城后,何可纲始终一言不发,脸上甚至还带有一丝笑容,他并没有挣扎,更没有咆哮,而是默默的向着南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缓缓的将脑袋向下低了低,露出了自己的脖子。
刀斧手的大刀举起时,所有人都秉气呼吸,偌大的战场上一片安静,不管是城内的明军还是城外的金兵,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刀下的何可纲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刀斧手的大刀迟迟未能落下。
祖泽润生怕对面的大金天聪汗会等得不耐烦,进而让投降之事出现什么变故,忙迫不及待的吼了一声:“斩!”
刀斧手的身子为之一颤,瞬间,大刀重重落下。
噗哧!
热血飞溅,青天为之变色。
“何将军,黄泉路上末将与你做个伴!”
“弟兄们,先走一步,来世再杀鞑子!”
“祖帅卖国,我等却要忠君!”
“……”
城墙上,却突然有数十明军突然纵身跳城,城门下,又有数十名士兵在两名千总的带领下拔刀自刎。
鲜血将城门溅得通红,却是那些誓死不降的明军自杀成仁。
城内不是所有人都想死的,除了那些追随何可纲而去的士兵外,大多数人都对投降表示认同,甚至还有些兴奋。
这不能怪他们,更不能苛责他们,因为没有人再想靠吃人肉活下去,投降,未必不是一个解脱。至少,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哪天会突然被别人杀了吃掉。
士兵们都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们识字不多,不知道那么多的圣人大义,他们只知道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知道人生是如此的宝贵。
当兵是因为能够吃饱饭,能够活下去,如果祖帅不投降,他们将成为别人腹中的食物。这种死状实在是太可怕,所以,他们觉得投降是一件让人无比开心的事情,比娶上媳妇都让人开心。
他们能活下去了!
做牛做马总比死了的好。
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
祖大寿投降后,派祖泽润、刘天禄、张存仁三人前往金营,皇太极亲自迎接,三人远远跪倒便拜。
皇太极急忙下马,亲自上前一步一一搀扶,笑着对他三人说道:“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又执意要与三人以抱腰礼相见。
祖泽润、刘天禄、张存仁三人久居辽东,自然知道女真抱腰礼的尊贵,顿感温暖,祖泽润道感慨道:“我等既已归顺,便是汗王臣属,臣等有罪,不敢享此大礼。”
皇太极却道:“尔等现在是客,日后是臣,贵客到来,礼当抱见。”遂执意相抱。
祖泽润心中叹服:“堂堂大汗,如此礼贤下士,天下人岂有不愿投之麾下之理?”
当下三人与皇太极一一行了抱腰礼。礼毕,皇太极左手牵着祖泽润,右手牵着张存仁,代善则拉着刘天禄的手,一同前往大帐。
帐中已摆下盛宴,坐满了满蒙汉将校官员,见到皇太极进来,全起身参拜,皇太极笑着要众人免礼,请祖泽润他们与先前到来的祖可法一起坐到首席上。
待四人落座,皇太极亲手端起酒杯,满面笑容道:“略备薄酒,不成敬意,特为四位将军压惊,四位将军请!”
刘天禄没想到皇太极是这等平易近人,感动道:“久闻汗王仁德,今日一见,果非虚传,吾等恨归之甚晚,只因城中将士担心屠戮,才延至今日。”
皇太极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笑道:“看来尔等尚有疑虑,不如这样,四位将军想必知道,我女真素来敬天畏神,为表吾大金之诚意,朕和大贝勒及众贝勒愿与祖总兵及城中将士盟誓,城中将士归降后,原来官职不变。士兵们想当兵的继续当兵,不想当兵的可编为民户,一律恩养,绝不会有半点伤害。若违背誓言,当天诛地灭。”
四人听了这话,均是一颗心彻底放下,忙于席上跪拜:“汗王如此待我败军之将,古来罕见,吾等亦代表祖总兵及城中将士发誓,吾等皆真心归顺,若有二意,必遭天谴!”
皇太极又忙要四人起身,郑重道:“盟誓非同一般,待祖总兵到后,本汗和大贝勒率众贝勒与祖总兵登坛祭天!”
得到确实消息后,祖大寿立即率众将来到金营。只见金营营门大开,礼炮三响,鼓乐齐鸣,从营门到中军大帐间真的铺上了一条红毯。
皇太极与代善在前,济尔哈朗及众贝勒众大臣在后,一齐隆重迎接祖大寿一行。皇太极、代善与祖大寿分别以抱腰礼相见,然后双方立即登坛祭天,以表双方诚心。
盟誓祭天毕,皇太极又携祖大寿手进入大帐,为祖大寿设宴庆贺。大帐内放了四十余张桌子,挤挤腾腾,坐了二百余人。四角置四个大火盆,外面虽已降温寒冷,帐内却春意浓浓。桌上虽无山珍海味,却是大块肉大碗酒,另有脆生生的白梨。新降众将从大凌河地狱中走出,一下子仿佛进入了天堂。
席间,皇太极对祖大寿极尽夸赞之词,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今祖总兵归金,本汗胜得三军,倍感欣慰。”
祖大寿慌忙起身道:“臣何德何能,得汗王如此垂青,从今后,臣愿尽毕生微力,报答汗王。”
皇太极笑着点头道:“永平屠城虽是阿敏所为,本汗亦难辞其咎,本汗之错在于用人不当,以至失信于天下。否则,大凌河断不会出现人吃人的惨状,本汗知罪矣。”说完,竟然真的潸然泪下,似乎真是为大凌河城中发生的惨剧自责不已。
祖大寿等人见皇太极突然怪罪自己,不由都是惶恐不已,于席间一齐跪倒:“吾等为何中军所蒙蔽,错怪了汗王,罪在吾等。”
皇太极不以为然道:“何可纲乃一不识时务之庸人也。他责本汗胸无大志,唯以劫掠为是,此大谬也。明泱泱大国,虽失德败政,尚有可用之兵近百万。本汗遵从先汗教诲,以明为大树,当一斧一锯磔之,磔之过半,大树必倒。而今方磔其少半,灭明时机尚未成熟。不当取而取之,必遭其祸。而劫掠明之府库,意在富我大金。
国富才能强兵,国不富而乱用兵者,是穷兵黩武。穷兵黩武,民必生怨,怨久必生祸乱。吾大金国库充盈,兵强马壮,以此与南朝争,崇祯痴儿岂是本汗的对手,本汗料明之大乱必不久矣。本汗趁乱而取之,必事半功倍,易如反掌。”
一席话听得祖大寿惊叹,暗道:怪不得我等斗不过他,皇太极雄才大略,确是难得明主。
皇太极今天格外高兴,继平定朝鲜,蒙古会盟,纵横京畿,除袁崇焕,俘张春,收降祖大寿,扳倒阿敏,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其声望真正是如日中天,他继续说道:
“尔等皆知我大金能征善战,不知我大金亦尊儒敬文,先汗早在赫图阿拉时,便建了文庙。对本汗读书一事,先汗课之尤严。因此本汗得以通览典籍。记得孟子曾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臣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为犬马,臣视君为国人;君之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尔等归金,便都是本汗之手足。
崇祯酷待边将,视将士为草芥,不知抚恤,唯有严惩。岂不知自古及今,从来就没什么常胜将军。本汗亦有锦宁之败,大金国众将谁没打过败战?就昨日,还差点被张春所败。不过战败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要在战败中找出之所以败的原因,以后如何能不败,这才是上策。而崇祯对战败之将,动辄杀头,今后谁还敢带兵?如此下去,明国必无将可用矣。
再者,臣子真的有罪,亦不当施以酷刑,袁都堂被活剐,残忍阴毒,本汗听后为之心悸,如此暴虐,令天下人心寒。本汗对张监军道张春曾说过,崇祯一痴儿尔,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高高在上,不恤下情。表面看似英明,实则残暴无比,本汗当引以为诫。愿诸位能与本汗精诚同心,共图大业,他日定鼎中原,尔等便都是大金国的开国功臣。”
皇太极的一番话令众人感动不已,祖大寿更是激动万分:“臣三生有幸,能得遇明主,从今后愿肝脑涂地,为大金效命!”
皇太极笑道:“祖总兵今日归金,当有何策教朕?”
祖大寿一时兴起,立即说道:“汗王既有平定天下之意,不如先夺了锦州,然后再下宁远,直逼山海关。”
“锦州城坚固异常,攻之伤亡必重,本汗不忍为之。”皇太极并没有攻打锦州之意,当年在锦州城下,他着实是吃了赵率教的大亏,加上小凌河一战,损兵折将,八旗伤亡太多,要是再去攻打锦州,怕是力有不及。
祖大寿却是早就定了将锦州做为见面礼献给皇太极的心思,当即说道:“臣可扮作兵败,混进锦州,会同旧部开了城门。正如汗王适才所言,事半功倍,易如反掌。”
闻言,皇太极大喜:“如真能夺了锦州,祖总兵便为大金立下了大功,此事宜速不宜缓,缓则泄矣。不如趁夜遁去,本汗在后派兵追之,配之以火炮,扮得更像些,定可成功。”
祖大寿当即站起:“臣归金蒙汗王知遇,当以锦州来献,以表精诚,臣现在立即动身!”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虎毒不食子 伤亡太大
更新时间:2012-11-27
祖大寿立功心切,说干就干,酒也不吃了,请了皇太极汗令,便去降军中挑些可靠的部属,好带着他们等天黑潜回锦州,诈开城门降金。
代善对祖大寿如此卖力要献锦州的行为表示怀疑,他仔细琢磨,总觉祖大寿未必就真的会把锦州献了,所以劝皇太极道:“汗王,臣觉得这事不可靠,万一祖大寿不是真心降我,就此一去不回怎么办?”
皇太极倒没代善这么多心,笑道:“本汗见祖大寿席间之态不像有诈,却是真心降我大金。即便他真的有诈,那也由他去就是了。若身在金营心在明,留在这里何用?可万一他能助我大金夺了锦州,便是意外的大收获。若不归,无非失一大寿罢了,又有何憾。二哥也不必太过担心,本汗留他三个儿子、两个弟弟、养子义子众子侄在营中,他便是存心使诈,往后也不会真心替他崇祯痴儿卖命。有了这些人质在手,这祖大寿不管愿不愿意,今后都将为我大金所用。”
闻言,代善深以为然,笑道:“这倒也是,虎毒不食子,祖大寿便是不归,日后也不会真心和咱们大金作对,说不定,今后还能借他之手牵制崇祯痴儿。”
“若祖大寿真能诈了锦州城献给我大金,往后却也是我大金不可多得一员勇将。”
范文程谄媚的说道,“辽东军将畏我八旗如虎,却比明国关内诸军强得太多,有他们为前锋,熟门熟路,下宁远,挥师山海关,直掏中原,汗王大业可成也!”
“若真如此,本汗定要文程掌汉官之首!”
范文程说得皇太极豪情满怀,遐想连篇,恍惚间,似乎自己已经领着八旗劲旅破开了山海关,打进了北京城,坐上那朱家天子的宝座。
正想着,外面佟养性不知时机的进帐禀道:“汗王,祖大寿麾下的辽东军将如何安排,是否依例也编入汉军旗?”
“本汗允诺过祖大寿,士卒愿意为兵者,充入汉军旗,不愿为兵者,编为民户,额驸看着办便是。至于祖家一干人等,却不便编入汉军旗,嗯…”皇太极想了想,扬手吩咐道:“便将他们尽数编入本汗的镶黄旗。”
“编入镶黄旗?”
佟养性一怔,将降将降兵编入八旗有过先例,然编入汗王亲领的两黄旗却从未有过,便是平常满洲,要入镶黄旗也要精选抽调,却不知汗王怎么想的,竟要将祖家人全部编进镶黄旗,这未免也太抬举他们了。
代善也觉得不妥,便劝道:“汗王要厚待祖家人,这无可厚非,然也不必将他们抬入镶黄旗,若汗王真要将他们编入八旗,不如就充在臣的正红旗好了。不然,只怕其他贝勒们会有意见。”
“哎!”
皇太极不容置疑的说道:“本汗恩待祖家一干人等,不仅是要恩赏拢络,更是要向他们展示本汗优恤之心,好叫他祖家及辽东明将知晓,在本汗眼里,满汉一体,这汉人也可成为我大金正宗的八旗,而不是附从。如此,才能坚定这些降将们效忠之心,更能令我八旗实力扩大。”见代善还要再劝,又进一步道:“二哥不必再劝了,本汗心意已决,就按此办理便是。”
“汗王既然决定了,臣也不好说什么。”代善点点头,没再说话。
边上济尔哈朗见了,则是暗自警醒,当年皇太极刚继位时,事事都是要征询代善的意见,对方点过头之后方落实,尔今却是独断专行起来,看来他的声望真的如日中天,阿敏被圈,莽古尔泰犯浑离死也不远,只剩一个代善,独木难支啊。看起来,这代善的议政大贝勒之职被拿下也就眼前的事了。自己今后得更加本份些才是,不然,这正蓝旗迟早要被他皇太极收回去,父兄留下的产业便要葬送干净了。
皇太极不知济尔哈朗在想什么,想起还未来报寻着金龙大旗,便有些心急的问代善:“二哥,金龙大旗可找着了?”
代善摇了摇头,无奈道:“十二弟和十四弟领人找了几遍,却没发现大旗下落,臣寻思着,是不是掉小凌河了,又或是被大火烧毁了?”
“若是掉小凌河或是被火烧毁,本汗倒也不怎么担心,大不了叫人再制一杆便是,但若是这大旗叫明军给抢去了锦州,本汗便无脸面对臣下了。”皇太极有些懊恼的坐了下来,“当时也怪本汗走得太快了些,不然,大旗哪里就会落下了。”
皇太极在那懊恼自责,济尔哈朗和佟养性不好劝慰,便朝代善看了过去,希望代善能够叫汗王不要如此自责。
代善咳嗽一声,走上前去,轻声对皇太极道:“汗王,各旗伤亡都已出来,汗王要不要听听。”
“报上来吧。”皇太极有些沮丧。
代善忙宣帐外候着的书房官刘秉一,叫他进来将各旗伤亡报给汗王知道。
刘秉一行了大礼后,拿起册子,便念了起来:“各旗上报汇总,昨日小凌河一战,我大金满蒙汉三军伤亡共计三万有余。其中两黄旗阵亡将士1460人,伤750人;两白旗阵亡将士3800人,伤3810人;两红旗阵亡4900人,伤3200人;德格类报的正蓝旗伤亡2000余,具体是否属实,要待与三大贝勒核实。”
听到这里,皇太极豁得站起,怒骂道:“什么三大贝勒,他就是一头猪!一头猪!”
“是、是、是…”刘秉一惊得不轻,愣在那里不敢再说。
皇太极都骂莽古尔泰是猪了,代善也是震惊万分,知道莽古尔泰这回怕真是凶多吉少了。在那劝道:“汗王消消火,莽古尔泰的事等回去再处置便是,眼下,还是静下心来,免得气着自个。”
皇太极按下对莽古尔泰的怒火,他虽知道这仗打得很惨,各旗伤亡很大,但自己估了下,认为有一两万伤亡,哪里知道竟然是伤亡三万有余,不禁又是一阵肉疼。不过这仗总算是打赢了,伤亡大了些,目的却能达到,也是叫人兴奋的事。
刘秉一见皇太极脸色缓和些,便又说道:“另外,蒙古诸部伤亡6000余人,汉军旗亡3000卒,其他侍卫人等伤亡140人。至于铠甲兵器之类的损失,暂无具数,战马方面,大抵损失数量在六千匹左右。”
“各旗将领阵亡的有四个甲喇额真,七个牛录,另外侍卫原统领鄂扎、塔赖阵亡,蒙古方面…”
刘秉一正说着,皇太极却不耐烦的出声打断了他,“本汗知道了,不用念了。阵亡将士一应抚恤大贝勒合众贝勒旗主发给,伤员尽快送回沈阳…”
交待了些善后事务后,皇太极对代善说道:“这仗伤亡太大,固然达到战前目的,也俘虏了不少明军,但各旗却是伤筋动骨,若不趁势拿下锦州,就这么回去,国人未免生怨。”
“锦城坚城,只能寄望于祖大寿能诈开城门了。不然,咱们也只能撤军,这天很快就要冷下来了。”
轻叹一声,代善的视线缓缓看向帐外,随着昨日的大风降温,这天已是愈发的冷了。
…………
作者注:一、努尔哈赤于万历四十三年将四旗扩展为八旗时,每三百人立一牛录额真,每五牛录立一甲喇额真,每五甲喇立一固山额真。一固山就是一旗,这样计算的话,每旗共有25个牛录,也就是五五制。每牛录300人,则每旗7500人,八旗共6万人。
二、前文中有数处将甲喇额真误写为固山额真,稍后会做修改。
第一百三十章 祖大寿深夜归锦州
更新时间:2012-11-28
祖大寿投降后,金兵入城,城内明军被迁至金军大营看管。投降后,金兵没有食言,使人送来了食物,虽然很难下咽,但比起在城中的日子却是天壤之别了,因此一万多明军降兵都难得吃了一顿没有心理负担的饱饭。
傍晚时分,金兵依如中午,使来汉人随军奴役给降兵送来饭食。
吃饭时,降兵们开始猜测金军会如何处置他们,有的说会送到后方去替满洲人做奴,也有的说会编入汉军旗,也有的说会派去打朝鲜人,更有人开始担心金兵会不会背弃盟誓,对他们进行屠杀。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对这些降兵们没有根据的猜测,千总王兆基实在是无心去参与,他现在也是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大人,你说鞑子会怎么处置咱们?”
王兆基的亲兵陆二很害怕,白天出城投降时,他倒没有这么害怕,现在却是感到莫名的恐惧。
“怎么,你怕?”
王兆基轻轻的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咱们不用死了,不是很好么?能活着,比什么都好,又有什么好怕的?”
陆二摇了摇头,低声道:“大人,其实我并不怕死,我只是怕…”说到这,他却是没有说下去,而是一脸忧虑的看着王兆基。
“怕什么?”
王兆基有些奇怪,陆二跟了自己好几年,对这孩子,他很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怕三怕四的人。但见他现在这样子,分明是很害怕什么,不由很是好奇。
陆二犹豫一下,四下瞅了眼,发现没有八旗兵盯着,便大胆说了:“大人,小的是怕满鞑子会让咱们去打锦州,打自己人。小的爹娘可都在锦州呢。”
听了陆二的担心,王兆基也是心中一突,但很快释怀,建奴便是再大胆,也不可能要他们这支刚降的明军去攻打锦州,不然,真到了锦州城下,士卒们一哄而散反而向城中再降,建奴可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笑了笑,安慰陆二要他不要担心,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兆基,你带人随本帅回锦州。”
……………
皇太极同意祖大寿诈开锦州,但是却只让祖大寿带骑兵二三十人潜回锦州,其子侄一律不准带走。后经祖大寿百般要求,方才同意其义子都司祖泽远与其一起回去。
一个祖泽远顶不得大用,祖大寿现在急需一名亲信的将领能够帮助他重回锦州,重夺锦州的军政大权,否则,他留在金营中的子侄将十分危险,无奈之下,祖大寿想到了骑兵千总官王兆基,这人乃自己六年前在觉华岛提携,向来对自己忠心,带着他同回锦州,应不会出差错。
他相信,王兆基对自己是忠心的,也是足够听话的。最重要的是,王兆基是本生本长的辽东汉人,和关内来的那帮将领走不到一块去,不怕他会出卖自己。
…………
“回锦州?”
王兆基足足愣了数十秒,感到不可思议,怔怔的望着祖大寿,暗自嘀咕:今日刚降,怎么祖帅却要回锦州了?
疑惑归疑惑,长久以来对祖大帅的忠心和服从使得王兆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冲着祖大寿重重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多说。这个态度反而更让祖大寿相信自己的挑选是正确的。他从来就不喜欢多嘴的部下。
“你马上挑选二十个骑术好的兵,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出发。”
不知道是太过着急要献出锦州赚取大功还是怕皇太极反悔,祖大寿显得很急,这便使得王兆基无法找到自己手下的几个把总,最后只能随手点了二十二个都是骑兵出身的辽东兵。
得知自己能回到锦州,那些辽东兵们都呆了,难以置信,差点相拥而泣,不敢相信,等到那些八旗兵督促他们快点准备出发后,这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他们能够回锦州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已经投降的祖帅可以从金营离开,率领他们回去锦州,但是逃出生天的狂喜已经让他们激动得忘记去想为什么。
…………
出发时,一切都是很保密,除了皇太极和他的将领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些被挑出来的降兵要到哪里去。甚至连那些投靠过来的汉臣和新编汉军旗的将领们也不知道。
被一名金军牛录呼喝着带到营地后,王兆基看到前方的空地上有二十多匹上等的蒙古马,地上还扔着一些明军制式的腰刀。
在被告知这些马匹是供他们乘骑的后,王兆基激动得赶紧上前拉了一匹牵在手中,若不是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八旗兵,只怕他已经迫不及待骑马逃走了。
挑选出来的那二十二个辽东骑兵这会也是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站在王兆基身边,心中既满怀希望又说不出的疑惑。
等了约有小半柱香时间,方才见到祖大寿眼眶红红的从大营中出来,身后有几名八旗将校跟着他。
为首的八旗将领对祖大寿低声说了几句后,便示意他带着自己的人立即出发。
见到王兆基他们准备好了后,祖大寿什么都没说,跨上义子祖泽远牵来的战马,和那为首的八旗将领对视一眼,便把手一挥,当先往锦州方向奔了过去。
见状,王兆基悬在嗓子眼的最后一颗石头总算放了下去,停留在那的时候,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建奴突然会反悔,不让祖帅回去,这样,他便不能逃出金营,回到大明的阵营中去。
跃马而出那刻,祖大寿突然回头朝灯火通明的金军大营看了一眼,尔后迅速扭转过去,两腿一夹,大喝一声:“驾!”
…………
祖大寿率领部下纵马离开金营后,皇太极立即派出镶黄旗四千精兵紧随其后。统兵的是正黄旗的甲喇额真阿山和额驸达尔汉。
这四千金兵有两个任务,一是冒作追兵在后追赶祖大寿,以使锦州方面相信祖大寿是突围而出;另一个任务则是潜在城外,只待祖大寿打开城门后便冲杀进去夺城。
…………
身后有四千八旗兵跟着,王兆基并不知道,一是因为祖大寿没有告诉他,二则是那些八旗兵始终与他们保持几里地的距离,且并未疾行,因此黑夜之中根本无法远视,也听不到动静。但是军人的直觉却让他隐约觉得后方不对劲,在马上时,他曾数次扭头北望,但除了黑漆漆一片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驾、驾、驾!”
祖大寿只顾拼命抽着马鞭,不惜马力的疾驰。祖泽远却是始终吊在队伍的最后面,与王兆基一样,也不时朝后张望,但脸上明显十分镇定。
大凌河离锦州有三十余里,离义州则有五十余里,东南方向二十余里则是明军的另一个控制点右屯,现在已是名存实亡,月前就被金军攻占拆毁。
从大凌河往南,依次是锦州、松山、杏山、大兴堡、塔山、宁远等城池,这些或大或小的城池堡垒便是明军在狭窄的辽西走廊最后的守护力量。
三十余里距离对于快马,不惜马力的话,半个时辰就可到达。
众人急于赶路,一路狂奔,均是想尽早赶到锦州。
…………
行了十里地后,突然,后方大凌河城方向响起隆隆炮声。
炮声由远及近,听得很是清楚。
城内明军都投降了,鞑子打得什么炮?
王兆基莫名其妙,想要停下回头一看究竟,却被后面赶上的祖泽远斥了句:“别停,快走!”
前方祖大寿的声音也响起:“兆基,不要管后面,速与本镇入锦州!”
“是,大帅!”
王兆基忙应了声,不敢再耽搁,奋力一抽马鞭,紧随祖大寿,始终保持不落一丈距离。
身后,炮声越来越密,在旷野深夜之中,尤其震耳。
离锦州已经不远,再奔六七里地便能到了。
马驰风过,远处长山依稀可见,黑乎乎的,让人好不压抑。
黑夜中,却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那通向锦州的官道,那双双眼睛在夜色的掩藏下,紧紧的盯着前方,显得诡异而恐怖。
.........
妻子外公逝世十年祭,有些俗事,今天更新就一节,明天晚上再补。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不死,我如何出头
更新时间:2012-11-29
草丛中有人!
征战沙场近三十年的祖大寿对危险有着敏锐的观察,察觉出官道两侧似有不对后,他毫不犹豫的,猛的一下勒住缰绳,用力之猛使得战马顿时发出悲鸣长嘶,双蹄向天撅起。
“谁!”
祖大寿怒声一喝,一只手慢慢摸到腰间的长刀上,另一只手则不经意的提了提马缰,座骑顿时慢慢向后退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一众辽东兵都紧张起来,他们纷纷冲了上来,抽刀在手,团团护着祖大寿。
王兆基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着,却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埋伏,视线中,两侧的草丛有一人高,除了风吹草动的声音,似乎一切都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父亲?”祖泽远也没有看出埋伏,奇怪的望着祖大寿,以为祖大寿刚刚投降,这会风吹草动生了疑症。
祖大寿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沉声向着四野草丛喊道:“我是前锋总兵祖大寿,刚刚从大凌河城突围而出,后面跟着建奴的追兵,你们是锦州吴总兵的人还是宋太保的人?”
耳畔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一切都是那么的静。
祖大寿有些奇怪,如果埋伏在草丛中的是锦州兵马,听了他的身份,理应立即出来迎接,怎么会一点回应都没有?
难道不是锦州的兵马?不是他们又是谁?
感觉不对的祖大寿微一沉吟,己方在明,对方在暗,又不肯表露身份,再停留在此实在是太过危险。
急念之下,压低声音对祖泽远和王兆基道:“对方不肯表露身份,险然不怀好意,咱们不能久留,得赶紧冲过去。”
“是,大帅(父亲)!”
王祖二人见祖大寿说得这么肯定,不由都是一惊,由不得不信,忙应了一声,紧张的朝四周看了一眼,尔后迅速一拉马缰,纵马便往前方冲去。
王兆基领六骑在前,祖泽远则带余下的辽东兵护在祖大寿周围,黑夜之中虽有一丝月色,但要这二三十人中一眼看出哪个是祖大寿,还真有点困难。
众人刚奔了十几步,那藏在草丛中的敌人终于动了。
没有任何命令,便听两侧传来“嗖、嗖、嗖”的箭枝破空呼啸声,不下百枝利箭向着祖大寿一行射去。
辽东骑兵措手不及,箭枝又是从两侧射来,黑夜之中,目不及物,防不胜防,顿时有十数骑当场中箭坠落。王兆基左臂也中了一箭,幸运的是没有坠马。
洪太你好毒!
祖大寿更是惊怒,对方一句都不说便对自己痛下杀手,又是早早埋伏于此,而自己要回锦州诈城除了洪太和几个贝勒知道,旁人根本不晓得,锦州城中更是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是锦州派出的人在此截杀自己,要杀的自己除了洪太还能有谁!
定是洪太疑我,这才派人截我,斩草除根!
祖大寿恨得是咬牙切齿,悔恨自己不该不听何可纲的劝告,降了洪太这个出尔反尔的奴酋!
不过,好在有那些骑兵挡箭,这一轮箭中,祖大寿却是没有中箭。
惊慌之下,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唯恐对方第二轮箭射来,祖大寿拍马又是一阵疾催。
身边仅剩王兆基和祖泽远以及四个未中箭的骑兵,七人拼命打着马,连头也不敢回。
那草丛中的箭手见有几骑逃脱,也不去追,黑暗中只听有人小声说了些什么,他们顿时从草丛中现出身来,上去为那些中箭坠落的辽东兵一一补刀,尔后将他们的尸体拖下官道,也不知拖哪里埋了。
纵马又痴驰了两三里地,远方锦州城高大的轮廓在月色的映射下依稀可见,祖大寿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才敢回头观望,发现不但那些伏兵没有追来,便是阿山和达尔汉的八旗兵也没有跟来。
一口气狂奔这么远,座骑奔得都口吐白抹了,若是再继续不顾马力奔下去,只怕奔不了一里地,七人只能弃马步行回锦州。
祖泽远和王兆基见没有追兵跟过来,便说要歇息下再走,好让座骑恢复些马力,祖大寿却摇头道:“锦州快到了,大伙再坚持一下,等进了城就安全了。现在停下歇息,万一追兵赶上来,便逃也逃不了了。”
众人闻言,均点了点头。
王兆基撕下身上一块布来裹住左臂的伤势,心有余悸的问道:“大帅,方才那些伏兵是建奴的人吗?”
听王兆基这么问,祖泽远和那四个骑兵也疑惑的向祖大寿看来,他们都感到奇怪,既然建奴肯放祖帅回来,为何又要半路埋下伏兵要杀他呢?
祖大寿的脸色却瞬间一变,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吩咐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再提,进城之后,只说我们是突围而出,若是有人敢说漏嘴,休怪本帅无情!”
“是,大帅!”
那凶狠的目光便是祖泽远见了,也不禁感到害怕,一惊之下,众人都不敢再提。
祖大寿也不多言,双腿一夹,扬鞭抽在座骑身上,喝了一声:“走!”
王兆基和祖泽远他们忙策马跟上,奔了数十步,却不约而同又停了下来。
黯淡的月色下,只见前方一处并不高的土坡上突然出现几十骑。
离得远,众人都看不清那几十骑是不是锦州的明军,但看那几十骑却好像早就等在那里一般,众人不由都感到不安。
祖大寿心沉了沉,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扬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与先前那草丛中的伏兵一样,那几十骑同样也没有回答他,祖大寿顿知不好,没等他有所反应,那几十骑突然冲下土坡,向着他们的所在笔直的冲了过来。
“是建奴,快跑!”
祖大寿匆匆叫了一声,掉转马头便要往左侧的荒野中跑,敌人有数十人,己方只有七人,且都马疲,根本无法抵挡这些以逸待劳的建奴。唯今之计只有指望荒野草丛能够救自己一命!
不料那些骑兵好像知道他们要往荒野中跑,竟然一分为二,一部沿官道冲来,一部则直接往荒野中驰去,赫然便是要迎头兜住祖大寿。
再次出现的伏兵惊得王兆基和祖泽远魂飞魄散,看到祖大寿往荒野跑,想也不想便也跟了过去。
怎奈一路奔到现在,战马早已力疲,方才又被伏兵惊得不顾马力狂跑,战马未经歇息又要疾驰,奔不了多久便慢了下来。
随着一声惨叫声,那四名落在后面的辽东骑兵被伏马撵上,一刀砍落马下。临发发出的惨叫声响彻荒野,惊得鸟雀跃草而飞。
身后蹄声已近至咫尺,祖泽远骇得大叫起来:“父亲,救救孩儿!”
只顾逃命的祖大寿哪里会理会一个义子的呼救,何况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身子动了一动,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紧紧抱着战马仓皇飞奔。
以前的祖泽远也是一员悍将,地狱般的大凌河却磨掉了他所有的锐气,投降的耻辱更是消磨了他最后一丝勇气,直到后背被马刀砍中,他都没有勇气去与敌人拼马。
王兆基倒是出于本能,为了活命而和追兵厮杀起来,怎奈敌众我寡,双拳难敌四腿,左臂又中箭伤,勉强与追杀自己的敌人交了几回合后,身形不支坠马,被敌骑踩中右腿,顿时“咯吱”一声,右腿骨折。未等他凄惨的叫出来,一杆长枪便重重的剌向了他的胸口。
祖大寿仍在飞奔,却不知座骑已经是越奔越慢。
耳畔,只有风吹过的声音,眼前,是不知边际的荒野。
数十骑合围而至,祖大寿无路可逃,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勒马立定,转过身来,愤怒的望着那缓缓靠近的敌骑。
“洪太为何要杀我?!他为何出尔反尔!本帅和他对天盟誓过,我是真心归降大金,他为何还要杀我!为什么!”
近乎咆哮的一连串问题,却是没有人回答他。
敌骑只缓缓的向他靠近,无声的望着他。
祖大寿忽然笑了起来,“动手吧。”三个字说完,身形一滞,脸上说不出的解脱。他放弃了抵抗。
笑容停滞的那一刻,一杆长枪已经从身后剌进他的身体。
身子重重的倒地,“扑通”一声,血水沿着伤口注进泥土中。
神情无比痛苦的望着对面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缓缓向自己走来,许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他,祖大寿挣扎的扑腾了一下,想站起来,却是再也无法站起,只能用一只手撑着自己,指着对方虚弱的问道:“你…你是谁…为何要杀我?…”每说一个字,嘴间便带出一口鲜血。
青铜骑士缓缓的蹲在祖大寿的面前,眼神说不出的恶毒,“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吗?好,我成全你,你自己看清楚了,免得死不瞑目。”说完,伸手将面具摘下,露出的竟然是一张只有半边脸的脸。
“你!...是你!...为什么,为什么!...”祖大寿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望着那半边脸,瞳孔之中尽是对方的影子。
“因为你不死,我便永无出头之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四大总兵去其二
更新时间:2012-11-29
你不死,我如何出头。
施大勇的心声,也是无奈的现实,如果祖大寿不死,历史便将一如继往的沿着正常轨道向前行驶——诈城不得的祖大寿摇身一变成为突围的英雄,他将继续做他的前锋总兵,他将继续指挥辽东的明军,他将继续做他辽东最大的军头,直至十一年后的松山大战再次投降。
这便意味着有祖大寿在,施大勇便永远也无法越过他扛起辽东抗金的大旗!
辽西将门如老树盘根一样的利益集团,根本不是他一个外来客将所能连根拔起的,更不是他足以对抗的。
但不能如祖大寿一样掌握辽东兵权,施大勇便只是个施大勇,任他再如何卖命,再如何死战,也只能将历史的车轮稍稍拉偏,最终,却是改变不了终点的到来。
连番血战后的施大勇由衷的、迫不及待的想获得更大的权力,从而拥有更强的实力。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在手,单凭他及松山军,是无法对抗强大的后金的。
仇恨不能迷住人的双眼,正视敌人的强大才能最终战胜敌人。
小凌河一战,四万大军的全军覆没让施大勇深深感到了金军的可怕,数万骑兵冲杀的场面震撼着他的心灵,他多么渴望也能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
要想拥有这一切,他就必须清除压在头顶的每一座大山,吴襄、刘泽清、祖大寿等等都是他前进的障碍,不将辽东系的这些军头一一拔掉,他便无法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古人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怒杀吴襄的那一刻,施大勇忽然意识到虽然杀吴襄只是恼他常弃友军不顾,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但却一定程度上给自己带来了机会。
大明在辽东一共设了四个总兵官,最大的自然便是前锋总兵祖大寿,其次则是山海关总兵宋伟,辽东总兵吴襄,以及团练总兵。不过团练总兵官现在却是空缺着,两年前吴襄曾任过,后转为辽东总兵,不知什么原因,朝廷一直没有任免新的团练总兵。
现在辽东总兵吴襄被自己一刀给杀了,前锋总兵祖大寿被困在大凌河城中,又即将降金,剩下一个山海关总兵宋伟又是连吃败仗,身边就剩七骑,这番回去之后,想必朝廷定要追咎,也不知他这山海关总兵能不能做得下去。
如此一来,不算那个空着的团练总兵,三大总兵已去其二,若自己能够把祖大寿干掉,这辽东的四大总兵官不就全没了吗?
念及于此,施大勇的心顿时热了,与宋伟一同撤回锦州的路上,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把宋伟也顺手砍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这样干,杀吴襄,固然可以告诉曹变蛟和狼骑兵他们是恨他无耻,杀宋伟,却是师出无名。
毕竟曹变蛟和狼骑军不是他施大勇的私人力量,他们是大明的官军,杀一个总兵已经很让他们勉强,再要杀另一个总兵,恐怕是万万不能的了。
不能杀宋伟,那就只能干掉祖大寿了。
诚然,他对曾经的祖大寿也敬佩过,可是,大寿已老,辽军已老,辽东需要新鲜的血液,大明需要敢战的军人!
祖大寿及他所代表的辽西将门显然并不符合施大勇的需要,清除掉他们势在必然。
更何况一个变节的祖大寿已经不需要任何同情,杀了他势在必行。
更重要的是,大凌河城中被困的都是辽东军精锐,他们都是祖大寿一手打造的私军,眼中只知有祖帅而不知有朝廷,不说祖大寿的三个儿子都在城中,便是那帮祖系将领也不知有多少。
这就意味着,随着祖大寿降金,辽东军将被一扫而光,只要再除掉祖大寿,辽西将门的实力便去了十之七八,这余下的一二只要略做手段,已然难以翻起浪花。
杀祖大寿,取而代之!
回到锦州后,施大勇下定了决心,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丘禾嘉对他的信任。
锦州城的防务已经全部由施大勇负责,因为整个城中,除了两千团练兵和卫所军,便只有左良玉带回一千多人,另外便是施大勇麾下这三千号人了。
论兵力,施大勇最多,论官职,他是新任锦州副将,而左良玉只是昌平参将,且是客兵,没理由反客为主,因此,锦州城的防务只能由施大勇接掌。
丘禾嘉是竭力支持他的,孙承宗闻知张春大败,已然心死,一应事务委托给丘禾嘉后,便返回了山海关,他要亲自进京向皇帝请罪,并请朝廷赶紧再调关内兵马赴辽东,否则,锦州告急、宁远告急、山海关告急!
这是施大勇第一次负责一座城的防务,也是他第一次可以调集一城的兵马,这对于他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
没有人知道大胜之后的金军会不会立即挥师进攻空虚的锦州,施大勇也不知道,但他却知道祖大寿马上就要回来了。
若是让他回来,自己只能拱手将锦州兵权让出,不容有任何犹豫了,必须除掉祖大寿!
天赐良机,穿越者领先数百年的历史告诉了施大勇,祖大寿会降金,而且会深夜潜回锦州,因此,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他毅然带着曹变蛟和他的狼骑军溜出了城。
他要等祖大寿自己撞到他的刀口上。
他竭尽所能的告诉曹变蛟和狼骑士卒们,他信誓旦旦的保证祖大寿一定投降了建奴,在部下们心存疑惑的答应下,历史没有让他失望,祖大寿果然潜回来了。
仔细的计算了路程和马力后,施大勇命令郭义带了一百狼骑兵埋伏在通往锦州的必经之道上,一旦发现北面有人过来,不管对方是谁,一律射杀。
而他自己则领着曹变蛟和四十名狼骑老兵等在那处土坡上,他算着,即便郭义没有射死祖大寿,等他一路惊奔逃到这里,战马也将不支,在这个时候做最后一击,祖大寿断然无法逃脱。
事情的演变全然按照施大勇的计划在进行,祖大寿放弃抵抗,甚至从他的口中说出他变节的事实,这无疑让曹变蛟他们不再有任何心理负担。在他挥枪捅穿祖大寿的那一刻,施大勇沉默了片刻,无声的翻落战马,轻轻的走到垂死的祖大寿身前,望着这个曾经在辽东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望着这个像是一个富翁比像一个将军更多一些的大军头,他蹲了下来,揭开了自己的面具,对着他说了祖大寿这一生所能听到的最后一句:“因为你不死,我便永无出头之日。”
…………
“将军,现在怎么办?”
亲手杀死前锋总兵,叔父曹文诏口中的祖大帅后,曹变蛟有些恍惚,在部下的提醒下,他才想起得问问施大勇下一步怎么做了。
施大勇朝那些尸体扫了眼,沉声吩咐道:“把尸体的脸都砍烂,尸体就扔在这吧,不被建奴发现也会被野狗吞食的。”
“好。”
曹变蛟没有迟疑,走到祖大寿的尸体旁,用力挥刀剁烂了他的脑袋。狼骑兵们也一一将另外六具尸体的脸砍得面目全非,这才拉过他们的战马聚拢过来。
朝黑暗中的北方看了一眼,施大勇点了点头,示意众人上马回去。
“走,咱们回锦州,祖大寿一死,奴酋狗急跳墙,说不定明天就会来攻打锦州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尸体 美妇 去锦州
更新时间:2012-11-30
黑夜中,一队金兵顺着草丛中的蹄印找到了一具具尸体。经反复确认后,什得拔伊勒根奔到官道上向已等得心急的甲喇额真阿山和额驸达尔汉急报:“额驸,额真大人,死的是祖大寿他们!”
“什么?!”
一听死的真是祖大寿,达尔汉的马鞭顿时惊得失手落在地下,望着伊勒根目瞪口呆,嘴唇合起又分开,不知说什么好。
祖大寿的死让阿山也震惊万分,朝达尔汉看了一眼,难以置信道:“祖大寿是明国的前锋总兵,除了我们,谁能杀他?!这到底是哪方人马干的?”
“你问我,我问谁?”
达尔汉没好气的闷声说了句,“祖大寿一死,这锦州城便诈不开了。咱们速去向汗王回禀!”
“好,这事得速告于汗王知晓!”
事干重大,阿山不敢耽搁,忙掉转马头便要奔大营而去。
伊勒根却还多问了句:“那祖大寿的尸体怎么办?”
“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办,别管了,咱们走。”阿山才不理会祖大寿的尸体怎么办,扬鞭便纵马跑了。
达尔汉愣了愣,想着人既然已经死了,便没有价值了,这尸体带不带回去都没什么意思,不如喂了那些野狗。朝伊勒根摆了摆手,示意他跟上,也纵马回了。
…………
夜已很深了,城中人家早已就寝,祖宅后的佛堂中,却有一中年美妇正对着佛祖的香虔诚的念着《法华经》。
佛象下案桌上,那香已燃了一半,袅袅香烟慢慢的飘散在佛堂中,闻上去,一股淡淡的香味。
屋外,更夫早已经敲过三更的梆子,可是这美妇却是始终没有停下的念头,自始至终都在那小声诵读着佛经,不为风吹草动,一心只为自己的丈夫和三个儿子向佛祖乞求保佑。
这中年美妇乃祖大寿的妻子李氏,娘家乃辽西书香门弟李家,自十四岁由其父做主嫁给时为游击的祖大寿,一晃已是二十五年过去。二十五年来,李氏遵持妇道,孝敬祖大寿老母,又为大寿生育三子,长子泽润二十有五,次子泽传十八,幼子泽洪十六。
三子长相不似大寿,倒酷似李氏,故大寿常感慨娶妻太美,结果生子不类父。好在三个儿子性格却像极大寿,均是好弄刀舞枪,使得祖家不致断了将门之后。
虽说生养了三个儿子,可是李氏身材并未走样,与年轻时一般,加上素来也重保养,虽近四十,看起来却像三十出头,风韵犹存。大寿也爱其美,每次从锦州回家,除去向老母磕头之外,便喜与李氏呆在屋中不出,缠绵不已,想着再尽些力,让妻子再为祖家生养一丁半女,可许是大寿年纪已大,又常年征战,身体受了影响,虽经多番耕耘播种,李氏却再无生养。
也幸好没再生养,保养再好,也是近四十岁的女人,大龄生子,怕是这容貌再如何保养也保不住,这身材也要走样了。
自六月大寿奉督师孙承宗之令前往大凌河筑城,李氏便隐有担心,虽为一介妇人,但李氏对局势的洞察却在大寿之上,大寿去时,李氏便曾劝他,“今东虏势大,已非十年之前,攻守之势已然改变,今主动之权在他东虏,我大明被动防守。督师虽意拓土,东虏却未必会成全督师。君不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以为妻之见,大凌河筑城之日便是东虏出师之日。这大凌河离锦州二三十里,东虏若一部围城,一部打援,则夫君必危。莫不如转筑小凌河,缓缓图之。便是有危,锦州与小凌河不过十数里,断不会就陷入绝境,进退也可两得。”
大寿虽知妻子所说不错,但无奈筑大凌河城乃孙督师之意,不好改变。故劝慰李氏这次携带民夫一万有余,筑城又在热天,东虏不耐热,不一定会来阻止。只要督促民夫,快些把筑城好,等到天气变凉,东虏再来已是迟了。
听罢,李氏也知不好改筑城地点,只好再三叮嘱大寿小心,又要大寿只带长子,把泽传和泽洪留在宁远陪伴自己,岂料泽传和泽洪却不依,闹着要随父亲前往大凌河。大寿也本着磨历儿子之意,有意要二子随自己同在军中。
李氏无奈,劝他父子不得,只能叮嘱大寿多加小心,多来家书,报声平安。
局势果如李氏所料,大寿筑城半月有余,东虏便不顾天热倾举国之兵而来,一举将大寿及三万余军民困在城中。
消息传来后,李氏心急如焚,从来不烧香磕头的她,急得也亲赴觉华岛大悲阁敬香许愿。更在后堂设了这佛堂,每日早晚必要在此为夫君和儿子念经祈祷。
往常念不到一更天,李氏便也去歇了,今日不知为何,她这左眼老是跳得厉害,老人说,男左女右乃跳喜,这若反过来,则是跳灾。
李氏虽自幼熟读经史,知书达理,不信神鬼怪力之说,但城中被困的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和亲生骨肉,叫她如何能够放下心。这跳得越厉害,她这心便是越紧张得很。连晚饭都未吃,便独自一人来到这佛堂中开始诵起经来,一念便是好几个时辰。屋外伺候的丫环换了两拨,她却是一动也不动。
香烟迷绕中,甚至还能见她脸上隐有泪痕,梨花带雨,好不伤感动人。
菩萨,求你保佑我夫君和润儿、传儿、洪儿能够逢凶化吉,早日归来,届时,信女一定再赴大悲阁为菩萨真身镀上金像,在城中开上一月善棚……
默默许着心愿,耳畔却传来丫环绿翠的声音,“夫人,二爷来了。”
“二爷来了?!…”
李氏身子一颤,脸色白了下来:大乐深夜来此,定是夫君那里有消息了!可这深夜来见,难道会是?…
李氏不敢想下去,勉强打起精神,以袖抹去脸上泪痕,在绿翠的搀扶下赶到客厅。
绿翠口中的二爷指的是大寿在锦州任副将的堂弟祖大乐,下午得到大军覆没的确实消息后,他便即刻快马奔来宁远,要将这消息告诉嫂嫂知晓,好请嫂嫂速速出面召集各方人士,立即进京打点朝堂,说动皇上再派援军过来,否则,大哥那里肯定要完蛋。
丫环去通报后,又有下人端来茶水点心,大乐一路辛苦,也顾不上失礼,在那狼吞虎咽起来。
一见大乐,李氏忙上前两步急声问道:“二叔深夜来此,莫不是夫君有了消息?”
“呃…”大乐口中正塞着点心,一时咽不下去,吱唔着不知从何说起。
见他这样,李氏越发急了,花容失色道:“二叔,难道你大哥,侄儿他们已经…”
祖大乐忙将那点心咽进肚中,然后直摆手,道:“嫂嫂莫要多心,事情还没那么坏。”
李氏一怔:“那你来是为?”疑惑的望着大乐。
“小弟来是告诉嫂嫂,今日兵备道张春大人领大军出援,却…”说到这,祖大乐有些痛心的叹了口气,“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李氏一惊,心一下悬了起来:“那你大哥他们?”
祖大乐摇摇头,说道:“情况不明,待过几天后,派人打探一下再说吧。”
李氏咬着牙,没吭声,眼睛却已是通红。
大乐见了,忙劝道:“嫂嫂也不必太担心,恕小弟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大哥那边真撑不住,也未必就会如嫂嫂想得那般。”
“二叔这话什么意思?”李氏有些不解。
祖大乐朝绿翠看了一眼,李氏会意,忙抬手示意绿翠下去。待绿翠下去后,大乐这才小声道:“若是大哥真撑不住,小弟料想大哥或许会降金。”
“降金?!”
闻言,李氏一阵激动,怒不可遏道:“二叔这话万不可叫别人听了去,你大哥何等英雄人物,如何会降了东虏!若是他真降了东虏,我便一头撞死算了,省得叫人背后指三说四!”
见李氏生气,祖大乐忙劝道:“嫂嫂息怒,如今降金将领已有数百之众,都得到礼遇,依小弟看,那洪太也有过人之处,且今日他金国兵强马壮,我大明奈他无何,说不定将来他洪太真的能坐天下。大哥要是真撑不住,降了他未必就不是一条明路。”
听了祖大乐这话,李氏惊讶地看着大乐,旋即脸色一沉,怒道:“二叔,我闻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人生天地间,气节是最重要的。设想我如果舍你大哥再嫁,你将如何看我这嫂嫂?”
祖大乐叹了口气道:“为人臣者,谁肯轻易背主求荣?许多人都是被逼无奈。圣人道,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待臣如草芥,臣视君为寇仇。袁都堂忠心耿耿,却被活剐了,每念及此,我辽军将士莫不痛心疾首,怨恨冲天,真到了不可守那步,便是大哥不愿走这条路,也保不住他下面的人架着他走这一步。嫂嫂还是看开点,也不必太气,毕竟眼下还不知消息,小弟深夜来找嫂嫂,为的还是请嫂嫂出面,打点朝堂上下,尽快再派援军才是。”
李氏却是一反常态,怒斥大乐:“我闻君为天,臣为地,君之过,如日月之蚀焉,为臣者岂能因人君一时之过而变节投敌!请二叔速派人打探情况,若你大哥真走了这步,我便只有一死尔。”
祖大乐叫苦,虽知道这个嫂子性烈,却不想她却如此坚贞,自己也只是猜测大哥可能会走那一步,这才提前给她透点风,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免得到时想不开。哪知她竟然油泼不进,反而如此训斥自己。站在那,青一阵红一阵,甚是尴尬。
见大乐如此,李氏心一软,微叹一声,说道:“二叔,你且在府中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便与你同去锦州,不管如何,总要知道你大哥和侄儿们的处境,我这心才能定下来...不管事情如何,我也一刻耽不在这宁远城,便是在城墙上看着你大哥都好。”
“这...”大乐一愣,想着不妥,嫂嫂一个妇道人家,便是再如何诸葛孔明,终归是妇人,要是真要去了锦州,万一知道大哥降金或是传来噩耗,她还不一头撞死,那时,自己如何跟伯母交待?
“没有什么这不这的,我意已决,明日就去锦州,打点的事情我会安排下去,我还得去拜会抚台大人,请他上书求朝廷再派援军来。天色不早,二叔一路辛苦,这便去歇了吧。”
李氏一旦拿定主意,便是大寿也劝不了,何况大乐,无奈,祖大乐只得答应下来。李氏又与他说了几句他伯母的事,便叫来绿翠,梳洗睡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事不好,祖大寿叫人杀了
更新时间:2012-11-30
祖大寿率人归锦州后,皇太极知道一时也不会有消息传来,便叫下面再备宴,这次把所有降将都请来,以示汗王对他们的信任和恩宠,叫他们时刻沐浴在春风中,坚定归顺之意。
小凌河一战,张春部下张洪谟、胡大先等二十四员将领归降,大凌河城中又有祖大寿以下四十八名将领出降,一共归降者共七十二人。
众降将闻听汗王宴请,均是倍感兴奋,忙齐齐而至。张春也被几个戈什哈强行押着进了大帐。降将们都已剃发,换了金国官服,张春却依然穿着他那身满是血污的明朝官服,在一众旗人服饰中格外的抢眼。身上的官服虽已经简单擦抹,上面的血腥味仍有存留,所到之处,那些满蒙将校们均是皱眉不已,性子急的更是怒瞪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家伙。
祖大寿归降的事情张春已经从范文程口中知道,所以恨不得找到祖大寿,对他一阵怒骂,然视线中却未看到祖大寿,只他一干部将,不由有些奇怪。
进帐之后,众人便见皇太极和大贝勒代善坐在首席,正蓝旗主济尔哈朗坐在稍下偏左地,其次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驿、阿巴泰、塔拜、杜度、岳托、硕托、萨哈廉等一众大小贝勒。
余下席位则按一旗一蒙一汉相间排坐,各人各分官职大小,层次分明,虽有二三百人,却一点也不乱。
留给众降将的则是以佟养性领衔的汉官席,桌椅酒菜都已摆放好,就等着降将们来坐。
“臣等参见汗王,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刘天禄、张存仁、张洪谟为首的一干降将上前行了跪拜礼,三呼万岁之后方才站起,由侍卫引导着各自就座。
张春却是不卑不亢站在那里,并不下跪,而是轻轻一揖,算是行了礼,看得阿济格和多尔衮是火大,碍于皇太极有过吩咐,只能忍着怒火,恨恨的望着这个顽固的老儿。
一众降官被张春惊动,一个个惊愕地看着他,担心他的大不敬会遭到皇太极严惩,皇太极却不愠不怒,反而笑着起身,关切的问张春道:
“张老大人,歇息得可好?本汗忙于大凌河城受降一事,未能前去看望,还请老大人原谅。”说完,又很不满的对新任侍卫统领、原正黄旗的牛录额真鳌拜斥道:“怎么回事,怎么能让老大人还穿着这一身脏衣服呢?速速使人取来新衣,供老大人换下。”
“喳!”
鳌拜忙应了一声,便要去吩咐外面的人去取新衣,张春却伸手止住他,朝皇太极冷冷说了句:“衣服虽脏,穿着却是心安,就不劳你费心了。”
“既然老大人要穿着,那便由得老大人,待过两天回了沈阳城,本汗再着人为老大人裁制合体新衣就是。”皇太极依旧不恼张春,微笑着朝范文程吩咐道:“请张老大人入座。”
“是,汗王。”
范文程忙走了上来,做了个躬请的动作,示意张春随他到安排在众贝勒下面的一显要席位就座。
张春起先想拒绝,但想不过坐下,怕什么,便由范文程领着往那席位坐了。
待他坐下后,皇太极也回到自己的汗位,扬声问张春道:“老大人在我营中已有两日,却不知老大人对我大金八旗勇士印象如何?”
“营盘尚整,兵甲尚利。”张春不冷不淡的说了句。
皇太极点点头:“老大人说得想必也是实话,我大金八旗确是比你明军要强上许多。不过本汗听说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固国不以封疆为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以本汗一直以来,并不曾将这兵甲械利当做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反而对人才格外重视。自先汗起兵以来,尔明国人才源源不断地归顺大金,我大金如日中天,尔大明却是日薄西山,这江山走势,日见明显,张老大人乃识时务的大英雄,何不弃暗投明,助本汗共成大业?”
皇太极这是又要劝降张春了,张春也知他定要与自己旧事重谈。不过经过昨夜反复思虑后,他决定不再执意求死,而是与皇太极能够谈判,使明金双方能够议款成功。
大明现在处境艰难,西北流民已从小乱变成大乱,声势越来越大,朝廷财力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女真人又是如此的虎视眈眈。若不及时处置,时局将不可收拾。
若是能够活下来,在朝廷与女真之间起个沟通作用,设法说服圣上重开和谈,以争取一段喘息之机,最终使鞑子们恭服大明之威,未必就不是好事。
因此,听了皇太极劝语后,便慨言答道:“春乙榜出身,受圣上重托,率将出征,此大丈夫一生最大之荣耀。然春无能,丧师辱国,本当自裁以谢天下,苟活至今已是偷生,何敢言降?当今圣上不近女色,不亲奸佞,勤于国事,躬行节俭,日理万机,心系天下。
召臣于平台时,废寝忘食,几近子夜。古往今来,人臣莫不盼得遇到明主,而春遇到了,此三生之幸也。若皇上是个昏君,臣自有离之而去的理由,可当今圣上偏偏不是,春只有事之以忠了。夫美女者,人人见而爱之,但美女却不能对人人都爱,对人人都爱,那是荡妇。
夫高士者,人主都想得到,但高士不能事所有明主,否则便是奸佞。当年曹操对关云长可谓厚矣,但关云长最终还是离曹而去,为何?士为知己者死也。为士者若朝三暮四,春所不齿,况汗王乎?若汗王真是仁主,春只请汗王能够与我家圣上握手言和,定下议款之约,使双方不再受兵戈之祸,若汗王能够纳春言,春不胜感激,每日当早晚祈盼老天保佑汗王。”
席上的宁完我听了这番话,当时就要站起欲批驳张春,皇太极却对宁完我摆摆手,示意其坐下,然后对张春道:“张老大人之高义,本汗领教了。但美女高士之说,本汗不敢苟同,你做你的关云长,各位作韩信、陈平。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今日盛会,不谈这些,不要扫了大家的兴。”只字不提与大明议款和谈的事。
张春心中失望,暗叹一声,知道如今洪太已是成了羽翼,大小凌河一战,大明在关外的军事力量葬送干净,再不能拿他女真如何了。攻守之势已变,尔今只能祈盼大明能够保住锦州不失,哪里还敢奢望女真能和大明议款呢。
今时不同往日,翅膀硬了,这女真人便要飞了,连那胃口也大了起来…唉…
张春闭目不语。
帐外却响起鼓乐声,鼓敲三遍,皇太极起身端起酒杯,一脸笑容朝众人扬声说道:
“此次大凌河之战,我大金国又得了一批精兵猛将,此本汗最大之收获也。自古有天子沦为虏囚,如南唐李后主李煜、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有布衣贵为天子者,如:汉高祖刘邦、南北朝刘宋的刘裕、明太祖皇帝朱元璋。所以古来凡成大事业者,必有文臣武将相辅佐,非一人之力也。
想那楚霸王之力大矣,力拔山兮气盖世,却败在一个小小亭长之手,为何?他不善得众人之力,以至分崩离析,乌江自刎,成千古之憾。海不辞涓涓,才可成汪洋,山不拒拳石,方能高万丈,明主重人才,终能平四方,今本汗得众爱将,大业可成矣!”
一众降将听了皇太极这番话,都是倍感惊讶,虽知这天聪汗文采极好,也好读汉家史书,却不想他却是如此精通,摘经引故,信口拈来,浑然一成,绝无半分停顿,叫人不能不佩服。便是张春听了皇太极这番话,也是眉间一耸,动容不已。
刘天禄更是激动的上前拜道:“末将等虽非人才,但入金以来,见汗王仁德,有口皆碑,末将等都有归顺恨晚之感,末将等愿为汗王身先士卒,赴汤蹈火,佐定天下!”
韩大勋更是一脸谄媚的端起酒杯,感激涕零道:“能为汗王效犬马之劳,乃末将三生有幸,末将就在此,借这杯酒恭祝汗王早日定鼎中原,成就大业!”
听了这二人的话,皇太极哈哈大笑,好不得意,“有诸位鼎力相助,本汗何愁大业不成?”
“臣(奴才)等恭祝汗王早成大业!”
代善以下大小贝勒连同满蒙汉三旗将校官员都是起身,由衷的叫道,帐内气氛一派融洽。
与这一派融洽的气氛相比,张春却显得格格不入了,好在人人都知这老儿食古不化,顽固得很,故也没人会在这时去寻张春的麻烦,免得扰了汗王和众位贝勒的好心情。
杯至嘴边,一饮而尽,皇太极笑着将杯子放下,示意众人坐下,这时才发现祖大寿的两个兄弟和他的三个儿子却是没有在席间,不由感到奇怪,忙问佟养性:“额驸,祖家人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来?”
经皇太极一提,佟养性这才发现祖大成和祖大名还有祖大寿的三个儿子都不在,忙又问坐在身边的张存仁:“张将军,祖家人去哪了?”
张存仁犹豫一下,起身说道:“臣回汗王,祖家人说要等祖帅归来才敢来大帐见汗王。”
“哎,这又何必?”皇太极晒然一笑,“祖将军是祖将军,他们是他们,今日既已都降了我大金,便都是本汗的臣子,何必非要等祖将军归来才敢来本汗。莫非他们以为祖将军会就此不回吗?”朝侍卫摆了摆手:“速去请祖家人前来。”
不一会,侍卫便领着祖大成、祖大名、祖泽润、祖泽洪、祖泽五人进了大帐,五人进来之后,看到帐内有这么人,都有些惶恐,上前倒头便拜:“臣等来晚,请汗王赐罪!”
皇太极笑着示意他们赶紧起身,说道:“本汗知你们为何不敢来,不过你们放心,祖将军此去锦州乃为本汗办大事,你们不必多心,更不要有疑。只要你们能真心为我大金效命,谁也不敢慢待你们,你们快快起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再不吃菜,这菜可就凉了。便是你们不急,大家也急,是吧,呵呵。”说着朝众人看去,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祖家五人心中感动,稍许忧虑释去,祖泽润更是含着泪,小心翼翼的入了坐。
人都到齐,开场白也说过,这也该动手吃菜了。皇太极知道自己再在帐中,臣下们肯定放不开,便朝代善打了个眼色,代善会意,忙起身要对众人说汗王还有他事,就不再此与众人同乐了,却听帐外有急促的马蹄声而至,微一愣神,帐帘被掀起,达尔汗和阿山同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汗王,大事不好,祖大寿叫人杀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取锦州 定遭天谴
更新时间:2012-12-01
祖大寿死讯传来,惊得皇太极失手跌落酒杯,祖泽洪更是当场晕了过去,祖泽润和两个叔叔也是瞬间木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帐中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便是张春也震惊万分,不明白祖大寿怎么就被人杀了?
一干降将中大半则是不约而同在想,是不是皇太极背信弃义,叫人杀了祖大寿?
降将们猜疑的目光使得皇太极又惊又怒,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怒不可遏的冲向阿山和达尔汉,厉声喝问:“祖将军怎么死的!何人杀了我祖将军!是不是你们这两奴才下的毒手!…”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阿山吓得慌忙摆手,脑袋也摇得厉害,惶恐叫道:“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杀祖大寿…”
“汗王息怒,祖大寿非臣等所害,乃死于锦州城外五里处。臣和阿山赶到时,祖大寿已然身死,其脸更被砍得面目全非,想来凶手乃心狠手辣之辈,唯恐被人发现死的乃是祖大寿,这才下了狠手。若不是臣等仔细察验,也难以辨认死的是祖大寿…”
达尔汉是皇太极的妹夫,和皇太极是一家人,可不像阿山这个奴才一样惶恐,而是镇定的将事情详细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住嘴不语,等着皇太极再问。
听了达尔汉的叙说,皇太极的脸色越发深沉下来,待他说完,沉声问道:“可曾探查是何人杀害祖将军?”
达尔汉摇头道:“臣等赶到时,凶手早已逃跑。不过…”说到这,顿了一下。
皇太极忙问他:“不过什么,额驸快说。”
达尔汉犹豫一下,说道:“不过据臣推算,杀害祖将军的凶手应是锦州城的明军。”
闻言,众人又是一惊,皇太极失声道:“额驸何以如此说?”
达尔汉解释道:“臣这么说,是因为祖将军遇害地点乃在锦州城外,而这城外除了咱们八旗,便是他明军的小股探骑,凶手定然不会是我们,如此,也只能锦州城中的明军有这凶嫌了。”
达尔汉的分析使得众人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锦州城外事实上除了金军外,也就他明军的小股人马活动,这便说明杀害祖大寿的不是金军就是明军。看皇太极和一众贝勒惊讶的样子,不似做伪,先前怀疑是皇太极下令杀害祖大寿的降将们均是安下心来,但旋即又困惑起来,锦州城中的明军为何要杀死祖大寿?难道他们知道了什么?
“奇怪,他锦州如何知道祖将军会深夜逃归呢?”代善奇怪的撇了撇嘴,朝帐内众人扫了一眼,“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听了代善的话,皇太极一凛,忙转身喝了一声:“阿济格!”
“臣弟在!”阿济格慌忙从位子上出列。
皇太极问他:“祖将军投降之后,城中军民可有逃脱的?”
阿济格肯定的说道:“回汗王,祖将军投降后,臣弟便领镶红旗入城将城内军民尽数迁到城外,又仔细搜检城中,确信无人藏于其中这才出城。臣弟敢保证,除非他会飞,否则断不会有人逃走!”
“不是有明军逃走,那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皇太极眉头一皱,便是真有明军或百姓逃回锦州,那锦州也只知道祖大寿投降,又如何知道他会深夜归回锦州,在半路埋下伏兵等着祖大寿呢?
这事太蹊跷,除非锦州明军能未卜先知,否则定不可能就事先知道祖大寿要归锦州诈城的!
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皇太极心中疑虑越来越重,他相信肯定是有人向明军泄露了消息。而知道祖大寿要归锦州诈城的除了自己,便是代善和济尔哈朗、阿济格、佟养性以及范文程和宁完我几人,就是多尔衮他们一众小贝勒也不知道这事,降将中除了祖大寿的兄弟儿子知道,其他人也不知祖大寿哪里去了。祖家人肯定不可能泄露消息,可除了他们,又会是谁?总不可能是二哥他人或是范文程他们吧?…
皇太极不敢想下去,耳畔却听有人悲愤的叫了起来:“汗王,臣知道是谁害了我父亲!”
“谁?!”
皇太极一个急转,发现叫嚷的是祖大寿长子祖泽润。
“定是辽东巡抚丘禾嘉杀害我父!”祖泽润咬牙切齿,拳头捏得紧紧,那神情,真是恨不得要生食了丘禾嘉。
辽抚丘禾嘉?!
皇太极一怔,朝祖泽润问去:“小将军何以如此肯定?”
祖泽润一心认定是丘禾嘉杀了他父亲,恨恨说道:“丘禾嘉自任辽抚以来,便与我父不和,屡次想夺我父兵权,若不是经略孙承宗支持我父,我父兵权早被他丘禾嘉夺去。丘禾嘉夺我父兵权不得,又生一计,要建新军,被我父与经略阻止后,便视我父如眼中钉,肉中剌!我父被困城中,他丘禾嘉不尽力来救援,反而处处阻挠,恨不得我父死在这城中才好!试问,不是他派人杀害我父,锦州城中还有何人有这豹子胆敢杀我父?!”
听了祖泽润这番话,帐中众人顿时一齐点头,祖大寿的一干降将们也都说必是丘禾嘉下的毒手,便是张春也觉得或杀祖大寿的真是锦州明军,那说不得就真是丘禾嘉派人干的。不过他却是觉得痛快无比,只差叫道杀得好了!
皇太极也有些相信是丘禾嘉为了争权而杀了祖大寿,以免他归城后会联络旧部动摇自己的地位,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小将军说得也有理,不过,即便丘禾嘉有心杀害你父,他又从何得知大寿将军会在今晚归锦州呢?”
“这…”
祖泽润呆了一呆,这个问题他却是没有想过。
阿济格性急,想道祖大寿已死,这锦州城便没法诈开,索性提议道:“汗王,祖大寿已死,这锦州城便诈不得了,但他锦州城内兵力空虚,能战的兵没有几个,莫不如由臣弟明日率部前去攻打,一举夺了他锦州城!汗王再率大军挥师杀往宁远,打进山海关去得了!”
多尔衮也动心道:“锦州城中屯积着明军大批粮草,商贾士绅也多,金银财富和人口也不少,可以说是富得冒油,咱们围城这么长时间,现在正缺粮食。不如明日便攻打锦州,狠狠搂他一把!”
多驿更是急不可待:“汗王,咱们明天就出发,臣弟愿为先锋!”
济尔哈朗却持反对态度:“汗王,臣以为,还是应慎重一些为妥。锦州是座坚城,丘禾嘉敢孤城自守,他们一定作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也一定在守城上下了极大的功夫。兵法云:兵置死地而后生。锦州城现在是死地,攻之伤亡必重。再者,我军伤亡也大,各旗都有损伤,锦州城内现在是个什么样,还搞不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何以战?因此,臣以为还是应先派谍工打进锦州,将城内情况摸清,要里应外合,这样攻之更有把握,也可以减少伤亡。”
阿济格看不起济尔哈朗的老成持重,不满的喊道:“三哥,你也太谨慎了吧。区区一个锦州城,我八旗数万铁骑,一人拆他一块砖,也把他拆平了。”
“锦州城再坚,若没人来守,取之也如探囊取物,照我看,这锦州城可打。”
代善一向持重的人,不过却也认为锦州可攻,原因在于他知道锦州城内肯定没有多少守兵。趁他病,要他命,若是这时不打,等明军援军到来,再想攻锦州可就难了。
皇太极不置可否,在那沉吟不语。
祖泽润报父仇心切,见状,忙上前跪倒在地,流泪叫道:“汗王,我父死得冤枉,请汗王为我父报仇!”
一干降将也均跪了下来,齐声道:“臣等愿为汗王攻锦先锋!”
“打锦州,打锦州,打锦州!”
阿济格、多尔衮、多驿、岳托、硕托等贝勒和那些满蒙将校也纷纷请战。锦州城中的财富已经叫他们彻底眼红。
见所有人都同意攻打锦州,皇太极也不犹豫,济尔哈朗说得虽然有道理,可锦州城现在却是空虚,不取怕要遭天谴。不如顺应众人意思,明日攻打锦州,破城之后,取来财帛人口粮食分发各旗,弥补这次损失,便是回军之后,国人也皆大欢喜,不会因为伤亡太多而生怨。
不料,宁完我却冒天下之大违,突然冲了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几个响头,劝谏道:“汗王,诸位贝勒,难道你们忘了宁锦之战的教训吗!”
闻言,众人均是沉默下来,皇太极更是色变。
………
宁完我所说的宁锦之战指的是天聪元年五月,皇太极率领刚从朝鲜回来的八旗大军杀向河西,迅速攻占了大小凌河、右屯卫,袁崇焕在河西地区修筑的城堡被金军践踏而过,硕果仅存的只有锦州。
五月十一日,金军掠定锦州周边之后,会师锦州城下,将锦州团团包围。明朝平辽总兵赵率教和监军太监纪用共同驻守锦州,由于锦州城刚刚修建完工,皇太极出兵突然,城防工作准备很不充分,士兵和民工加在一起只有三万人。但是守将赵率教和副总兵左辅、朱梅等人都是屡经战阵,久在塞垣,将略素著的老将,监军太监纪用也充分发挥督查的职能,大家齐心协力,沉着应对,与后金进行周旋。
后方山海关也闻讯进入战备状态,大将满桂从山海关前移进驻前屯,孙祖寿从一片石移驻山海关,黑云龙移驻一片石,层层前压,随时准备策应前方。袁崇焕以及监军太监刘应坤率祖大寿等居中镇守宁远。
皇太极故伎重施,将降卒400人放还锦州(其中有一部分是奸细),打算从内部攻破堡垒,然而赵率教等人早己吸取前车之鉴,将降卒拒之门外。
十二日,赵率教、纪用派人缒城而下,到后金营中讲和,以便拖延时间,部署城防,等待援军。皇太极写了一封劝降信,让使者带回城中,然而信使一去不复返,于是当天中午,皇太极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战事进行得十分激烈,金兵轮番上阵,从西、北两个方向发起疯狂进攻。云梯上爬满了攻城的士兵,就像是蚂蚁上树,厚重的循车一头撞到南墙上,一部分士兵拼命在墙根下挖墙脚。城上的明军也毫不手软,赵率教、朱梅、左辅等人身披甲胄,亲自到城墙上督战。
由于锦州城刚刚建完,还剩下不少的墙砖,此刻都派上了用场,兵、民等人纷纷抡起砖头,朝敌人的脑袋上招呼。一时间矢如雨下,砖如雹落,后金损失惨重。战斗从中午打到晚上,明军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锦州城岿然不动。皇太极见强攻不成,天色向晚,于是下令后退五里扎营,同时命人回沈阳调兵。
从十三日到二十五日,双方边打边谈,都在等待援军。一场更加惨烈的大战即将到来。
锦州危在旦夕的时候,巡抚袁崇焕率祖大寿等驻守宁远,却坚持不救援,拒不派出援军。满桂却毅然率军从后方前屯出发,和总兵尤世禄一同增援锦州,十六日行至笊篱山与后金护粮的偏师遭遇,并被包围。这支偏师由大贝勒莽古尔泰,贝勒济尔哈朗、阿济格、岳托、萨哈廉、豪格率领,乃一支劲旅,兵力不比满桂军少。
满桂乃大明军中第一勇士,他率先冲向敌人,双方展开激烈的野战,明军奋勇力战,虏死甚众,满桂略占上风。满桂虽然击退敌人,但部队也有伤亡,于是他带兵开往宁远。发现满桂以后,二十八日,皇太极率领八旗大军越过锦州进攻宁远,满桂亲自披挂出城迎击,带领明军在宁远城东二里结营,背靠城墙,排列枪炮,严阵以待。金兵看到明军队伍整齐,士气高昂,犹豫不敢进攻,队伍退到山上进行观望。
执政的四大贝勒中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三人主张撤退,皇太极执意要战,他亲自率军向明军冲去,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见状只得仓促跟进。双方在宁远城外展开一场生死大搏斗。
满桂率副将尤世威等出城迎,颇有杀伤,满桂亦身被重创。金军伤亡也很惨重,八大贝勒中济尔哈朗受重伤,大贝勒代善的三子萨哈廉、四子瓦克达都受重伤,游击觉罗拜山、备御巴希等阵亡。皇太极见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好下令暂时收兵。
这时,守卫锦州的赵率教见城外敌人主力离去,人马松懈,突然打开城门,率军杀向敌营,一阵砍杀之后,迅速收兵回城,以此支援后方的宁远。皇太极感到腹背受敌的危险,于是从宁远撤军,再次转攻锦州。
六月初四,皇太极率军回到锦州城外,再次对锦州发起疯狂进攻,明军还是运用“大炮、弓箭、砖头”这老三样进行伺候,给予金军沉重的打击。
金兵伤亡惨重,又没吃没喝,在炎热的太阳下暴晒,士气十分低落。然而输红了眼的皇太极为了自己的面子,不顾士兵死活,不肯撤兵,强令将士攻城。战斗从早晨进行到傍晚,皇太极除了收获尸体,其它什么也没有得到。只好下令退兵。
这场战斗明朝称之为“宁锦大捷”,金国却只为锦州之战,对宁远只字不提,可见金军视此战对手乃平辽总兵赵率教而非辽东巡抚袁崇焕。
锦州之战,金军伤亡过万,打得是尸臭数里,以致金国上下,家家有孝,谁也不愿提及当年这场惨战。皇太极也因这仗是个大败仗,也不愿提起,故多年来,锦州之战在金军上下几乎是个禁区,无人敢提及。现在宁完我却大胆的将它提出,并且以此力劝皇太极不要攻打锦州,以免重蹈袭覆辙,不禁令皇太极犹豫起来。当年那仗却是打得太惨,现在想起都后怕得很。
“此一时,彼一时!”
就在皇太极犹豫不语时,佟养性却站了起来,铿锵有力道:“当年明军守锦州兵力多多,又有名将坐镇,后方增援源源不断,可今日明军却是困守孤城,再无一兵一卒前来救援,又无大将主持。而咱们乃大胜大师,挟大胜之威,攻他一座不过数千老弱残兵防守的城池,有何哪不下的!汗王,不要犹豫了,此番正要拿下锦州,进军宁远,成就大业也!”
一听西屋里额驸这等老臣也支持攻打锦州,阿济格又积极起来,嚷道:“额驸说得对,咱们哪里跌倒哪里爬起,锦州城昔日不可打,今日却是取之易如反掌!先汗起兵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咱女真一族能够再不受他明国欺负!尔今咱们大败明军,歼灭了明国在关外的所有兵马,他所有城池现在就如没穿衣的娘们一般趴在咱们眼前,咱们要是不取,老天爷都会降怒于我们的!”
“十二贝勒,你别忘了,咱们可没有攻城器械!”见阿济格和佟养性仍要攻打锦州,宁完我急了,忙提醒他最现实的一个问题,那就是金军可没有攻城的器械。
多尔衮不以为然道:“大凌河城中有的是工具,咱们连夜赶制,也能凑足攻城所需,这器械不是问题。”
“对,攻城器械不是问题,宁完我,你休要再在这危言耸听!”阿济格狠狠瞪了宁完我一言。
宁完我一惊,朝范文程和鲍承先看去,二人却是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劝。
宁完我叹息一声,只得无奈对皇太极道:“汗王若是真要攻打锦州,奴才也无话好说,不过奴才以为最好是派一支人马试探一下,若是城内明军已做好防备,为免不必要损失,汗王还是撤军回去的好。”
“就你多嘴!”阿济格见宁完我还在那说个不停,气得想冲上去踢他一脚。
胡大先突然从降将中钻了出来,信誓旦旦的对皇太极说道:“汗王,锦州城内根本没有什么兵,充基量就两三千团练和卫所兵,便是丘禾嘉征用民夫青壮助守,也济不了事。恕末将直言,这锦州确是好打得很。”
皇太极精神一振:“你确认城内就只两三千团练和卫所军?”
胡大先重重一点头:“末将确认,汗王放心好了!汗王要是不信末将,不妨问问张老大人。他最是清楚城内还有多少兵马。”说完,不怀好意的朝张春看去。
“无耻!”
张春气得拿起一只茶碗就向胡大先砸去,胡大先侧身一让,那碗一下砸在阿山身上,恼得阿山作势就要打。
皇太极却是心中一喜,张春这一砸岂不正说明胡大先所言非虚,那锦州城中真的没有兵马了吗!
天助我也!
空城不取,他日必为此城阻!
皇太极眉头一舒,那边又有祖家人嚷着要他为祖大寿复仇,皇太极好不容易得了祖大寿这员良将,本要用他为征明先锋,哪知竟然被丘禾嘉给派人杀了!也是气从心中生,不替祖大寿报这仇,他如何与一众降将交待。
代善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皇太极已经心动,便趁热打铁道:“既然锦州无甚守兵,便请汗王率儿郎们攻打,一来取城中财富弥各旗损失;二来也可就此占了锦州,以锦州为基,再攻宁远;三来嘛,也可一洗当年宁锦之战之辱。”
皇太极当下再不迟疑,却也没有冲动,而是喝令阿济格道:“阿济格,明日便由你领镶红旗督四千汉军降卒攻打锦州!”
阿济格大喜,重重应了一声:“臣弟领命,明日必将锦州城献于汗王!”
济尔哈朗见皇太极决定攻打锦州,无可奈何,好在皇太极要阿济格率部攻打,没要他正蓝旗上,这样即便有伤亡,也是镶红旗的事,只要正蓝旗实力不损,他才懒得理会这锦州打还是不打。
胞兄首攻锦州,多尔衮和多驿也是兴奋不已,两兄弟商量着是不是从旗下各拨几个牛录给镶红旗,好让阿济格能够顺利拿下锦州。
当下,阿济格领命抽调四千汉军降卒,多尔衮则带人进城取了明军器械,要随军的汉军工匠和降卒连夜赶制攻城器械。其他各旗则做好相应准备,大营中忙碌异常。
金兵闻知明日要攻打锦州,那城中又屯满粮食财帛,还有无数汉人百姓,还没几个守军,都是雀跃不止。连日大战,伤亡太大,所获又少,正需要锦州城中的明人物资补充。一时间,金军战意盎盛,均磨拳擦掌,士气大振。皇太极巡营看了,也不禁觉得自己决定正确,正应一举拿下锦州以慰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