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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幽幽南山     步步谋仙txt下载     步步谋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探阁

    “吾闻九天之上有蛟龙,九幽之下有地府。蛟龙之外又有仙人无数,地府之内却多诸多鬼怪。四宇之内,八方之中,熙熙攘攘之人较之,莫若蝼蚁。然吾曾听闻,造化之内,钟灵之外,能达天意,能究天道者,惟茫茫蝼蚁而已。故大道虽远,若心至坚,何惧天意,何惧大道?”——《拾遗志》

    萧原幼时所读之书中,乃有一本叫做《拾遗志》的凡人修仙列传,其中虽有诸多逸事,但是其中所说大道真理,那时却并不知晓。如今相隔虽不过数载,但每每忆起,顿觉那本书中所言,皆是晃晃大道。这万千路途,想来现在所走不过万分之一二,但是已觉艰难,可见修仙一路如登山而行,唯有心志坚定,才能不惧漫漫远路,才能上下求索。他本是极为冷淡的性子,若是放在平时,也不会刻意去想这些道理。只不过这一路而来所遇所闻,都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因此心下也不自觉地想起这些道理。

    他这样想着,却觉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也不知风岫已经带他们行了多久。这被隐藏的一层,似真是如浩瀚宙宇无边无际。萧原估摸如此怕是三人已经行了万丈之遥,竟还是不见边际。突然,一点亮光从上方亮起,然后宛若谁在那套在天空上的袋子上捅了个空,那亮光却是越来越大,瞬间照亮了四周。待众人有所醒悟终是离了那无尽虚空时,却是已经到了玲珑阁的另一层。

    萧原举目四顾,半晌心下恍然想道,原来这才是玲珑阁第二层。这一层楼阁,却与刚才众人所处之地有所不同。却是青石为板,琉璃为壁,耀眼日光透过阁中的那扇小窗,照在这琉璃瓦壁上,却也是金光四射,给人一种肃穆庄严的感觉。一个硕大的黑白两色太极图案,却是绘在一侧墙壁上,光芒四射,随着日光照射缓缓而转。萧原一一查去,这层之内所藏典籍,乃是玄元门中数种**的入门根基。他经过刚才变故,体内灵力本就翻涌不定,况且再加上那一寸光阴,此刻虽是不如起初般如芒刺背。但是那无数金色字体,却还是在他神识中一个个闪现,只搅得他心绪不宁。心下对着这些入门心法竟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而且他灵台之中似乎有种声音,模糊却又那么坚定,像是在告诫他,万千仙法莫不殊途同归,不可妄进亦不可多贪。风岫一身修为更是烁古震今,对这些入门级心法自是毫无兴趣。倒是洛诗音却从诸多典籍中,觅得一本叫做《风采录》的书籍,她轻轻扶取上面的灰尘,盯着扉页上的一渠芙蕖花,目不转睛,半晌方小心翼翼放入怀中,显是珍爱非常。除此之外,倒是对一阁典籍视若无睹。倒让萧原觉得,她似是专门为了寻这本《风采录》而入阁的。他心下虽是讶异非常,但是也只是一瞥而过,继而转向风岫说道,“前辈,这玲珑阁看来果如洛师姐所说,乃是玄元门典籍所藏之地。”

    风岫却只是举目四顾,沉吟不语,只是神色之中却是又多了几分疑虑。他缓缓望向两人,微微笑道,“看来这层阁内并没有多少有意思的东西啊,如此,我们不妨继续向上而去吧。”他话语刚落,衣袖一震,一股浑厚灵气直击向那琉璃壁上的太极图案。那太极图案受此一撞,旋转速度也是越来越快,那黑白两色到最后竟是融为一体,变成似青似紫的一种颜色。

    风岫只是冷眼相观,嘴角上扬,默然将这一切记在心里,只是嘴角边的那丝笑意似是多了几份回忆与嘲弄。随着一声轻微的松动的声音,那太极图案却是从中断裂开来,露出几阶台阶蜿蜒而上。

    风岫袖裾轻摆,望了望萧原和洛诗音,率先走了进去。三人依次而上,越往上而去,这阁内灰尘却是越积越多,显然这玲珑阁越往上而去,所到之人越少。到了第五层,却只见偌大阁内,案几之上却只摆着两本**,一本为剑道,一本为幻术。那两本典籍之外,还有一块木片,上面记载着入阁之人名姓。最下方的两个名字却是林海与枯木。除此之外,他们两个名字上方似是还有几多名姓,但是中间却有一个却是被划了几道刻痕,像是被人故意抹去的。只隐隐看出其中有个字,似是草体写就的宣。那两个名字的笔迹,却是迥然不同。一个却是工整力透纸背的楷书,其中流露着一股凛然无畏剑意。另一笔迹则是飘然自若不受约束,随意而就的草书,却透出一股桀骜不驯,自由自在的道法。这层阁内典籍所载**赫然已包含上清和太清境界内的无上**。

    萧原望着那木片之上一楷一草的笔迹,心中暗自想道,“也不知这玲珑阁第六层却又是怎样?难道世间典籍竟然还有,记载太清之上境界的?”正这样想着,却见风岫眉目之间已然又凝聚出,那把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巨剑。那巨剑横浮在半空之中,待周身光芒暴涨到三寸左右时,猛然击向那太极图案。和前五层阁门不同,这入第六层的阁门受此撞击,那太极图案却是转速越来越慢,顷刻之间便停止了转动,许久那太极图案中间却是显出,一个长方体的凹痕。那凹痕四壁平整光滑,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芒。

    萧原心中一动,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块玉诀,那玉诀却是渐渐飘向空中,直向那太极图案的凹痕上飘去。众人只听咔嚓一声,那玉诀却是整整齐齐地镶嵌在了那凹痕之中,与此同时,那阁门缓缓从中间向两侧,分开而去,露出几阶布满灰尘的石阶。

    三人相顾而望,心下都暗自想道,如此终是到了这玲珑阁的第六层,却不知这最后一层却又藏着什么?风岫却是不自觉地多看了那,依然从阁门上的凹痕中脱落下来,飘回萧原手中的泛着碧绿色光芒的玉诀。他心下想道,“清宁,难道这玉诀也和你有关系?”三人都心中怀着万千疑虑,大步迈向阶梯,向玲珑阁六层而去。

    三人从那石阶上踏入第六层玲珑阁阁楼的时候,却觉眼前一亮,顿觉万千剑意在阁内横冲直撞,竟是久久不能消去。风岫取了那土黄色巨剑,直直插入那万千剑意之中,萧原和洛诗音才觉周身压力,散了大半。这才环目向四周望去。

    这玲珑阁的第六层却甚是简单异常,既没有琉璃瓦壁,也无任何典籍,除却阁中一张几案上凌凌乱乱摆放着几幅踞外,竟是别无他物。三人不自觉地走向那阁中唯一的几案。风岫展开其中一副,却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大道无涯,愿火中取栗”,最右侧却是工工整整地落了个题款,“玄元门弟子苏穆。”萧原只觉得其中舍僧心,竟是要从那踞之上跳落下来,心下不自觉地又多了几分敬意。

    这时,风岫却又打开了案几上的另外一副踞,这幅踞之上却是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工整小楷,风岫浏览而来,大意却是,原来当年仙迹突显,顾守真却是首先探听到消息,并发现其间有样东西,却是能左右天道,于是传书苏穆,问他是否敢以身涉险。苏穆下定决心后,于是进入这玲珑阁,写下这临别诀言。

    风岫微微摇了摇头,顿觉疑虑更深,“这当年仙迹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清宁又为何说它能左右天道”,他只觉眼前一层迷雾,那迷萎中似乎有什么人在,计划着什么。如此思虑许久,竟是丝毫捋不清一丝头绪,反而是更觉心烦意乱。这样想着,却见萧原又从那案几上拿起一副踞,那踞之上却是一副肖像。那踞之上所画之人,虽脸色清冷,但眉宇之间却是多是温柔;目光淡然,脸色恬静。一袭月牙色长袍之下,右手擎着一把仙剑,却正是风岫口中所言清宁和洛诗音口中的顾守真。

    风岫望着那幅踞,目光一动不动,许久,眼眸之中却是流下两行清泪。他大袖一挥,将那踞收入怀中,脚下错步,却是转瞬间从那窗户之中飘了出去,萧原只听到他清朗声音在耳旁响道,“后会有期。”举目而望时,却早已没了他的踪迹。

第七十七章 林海

    清晨的通玄山分外的安静,朝阳还未完全从云层中跳脱出来,淡淡的雾霭像一条丝带,缠绕在通玄山山顶四周。山顶之上鳞次栉比排列的楼宇殿阁,被隐在淡淡的雾霭之中,远远望去,像是九霄之外的琼宇楼阁。

    还未到晨诵的时间,因此整个通玄山都处于一片清宁平和之中。通玄山后山,萧原轻轻地弹去一片竹叶上的露珠,目光向着远方眺望而去。他今日穿了一件淡绿色衣衫,是以虽然脸上依旧是清冷神色,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多了一丝鲜活和温暖。

    从玲珑阁出来已是第三日,除了那天刚从玲珑阁出来,被清无道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外,这几日倒是并没有什么人来询问阁内发生的事情。这几日之间,萧原只觉体内各种灵力,愈发趋于稳定,灵台当中似是多了一个类似漩涡状的东西,将那几种不同属性的灵力,吸引在一起,并隐隐有禁锢压制和融合之势。萧原虽并不知那是什么,但隐隐觉得那漩涡状的东西,似是和那日阁中见的一寸光阴心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正这样想着,却听竹林之内传来一阵响动。他默运灵力,身形急转,向着那声音踏空而去。竹林之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见林中之内,却是一大片的空地,空地之上载着几株桃树,枝桠之上此时却是缀了满满的粉色桃花。较远处的地方却是,一片方圆数里的圆形池塘,池塘之内漂浮着半渠芙蕖花。微风吹拂中,那一池春水中却是被吹皱了,泛起点点涟漪,更显得那半渠芙蕖花生机无限,清新动人。

    在这宁静的清晨,萧原乍见之下,顿觉一片清净祥和。似是雨天赶路,慌不择路之下,千回百转,却觅得一处桃花源林。那种感觉,是淡然,却比淡然更多了一丝欣喜;是欣喜,却并不因此扰乱心绪。萧原只觉口中鼻中,此刻全是满满沁意。待看完这些,萧原才注意到,那空地之上,却是立着一人,身形急转,剑随意走,端得如袁腾虎跃,剑意傲然。

    萧原只觉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那感觉很难用言语来描述。宛如,你夜寐而梦,梦到一曲悦耳歌声,那歌声清晰如真,但是你醒来遍寻,却找不到这样一首乐曲。只觉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和人即使曾经不存在你的生活里,却也是乍见之下如此熟悉。萧原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放到脑后,向那舞剑之人望去。

    只见场中舞剑那人一身青色短袍,袖口扎紧,身形显得十分利落。鹊起兔落之间,却已是把一套剑法演练完毕。这时萧原才看清他的面目,他面目虽不是甚是俊秀,但是脸上线条确似一刀一剑般,凿削出来。他此刻脸上尽是汗水,竟是丝毫没有运用灵力,一招一式如凡间习武者一般,将一套剑法演练完毕的。

    萧原微微错愕,这世上修仙之人,也有如此历练**之人吗?他虽修习不久,但也知道,修道一途最重灵根,悟性,与**强忍程度却并无太大关系。因此,力道和肉身的修炼,也多被玄门中人视为无用之功。正这样想着,却见场中那人也向他往来。萧原只觉那目光如剑,宛如他手中所持仙剑,虽古朴无华,但却剑意凛然。

    正当萧原觉得他体内的灵力,似要从灵台之中翻涌出来,对抗这凛然剑意的时候,却见那人微微一笑,却是收了手中仙剑,大步向萧原走来。萧原却是稍感讶异,想不到这样刀刻斧凿的人,居然也有这样温暖笑意。正在这时,那人却已是来到萧原身边,眉目一挑,淡淡打量了萧原一眼,温和笑道,“你是近日才上山的萧师弟吧?”

    萧原一愣,不自觉地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清冷神色也同时少了几分。那人会心一笑,从身旁一株桃树上取下一件青灰色长袍披在身上,轻轻拭去脸上汗珠,斜倚在近旁的一株桃树主干上,对着萧原笑了笑,温和说道“却是早就听说,这几日通玄山上新来了一个小师弟,颇有慧根。想不到今日才得以相见,也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丰神俊秀,倒颇有一股顾师伯当年的风采。”

    萧原几日之内,已是几次听人说起自己和那万人景仰的顾守真神态有几分相似,也是第一次听人当面夸赞自己长得好看,脸上竟是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红晕。那人微微一愣,看着萧原脸上的害羞深情,促狭道,“只是听说萧师弟清冷孤傲,想不到也会害羞啊?”萧原更觉尴尬,低下头去,淡淡应了一声,避开了那人满是促狭的目光和笑意。

    那人却并不再追问,只是将一把仙剑收了光芒,横放在脑后,神态从容地枕着仙剑,目光深远地眺望着远处山涧,缓缓升起的旭日和雾霭。他脸上满是恬淡,陶桩意,竟似是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萧原只觉得眼前这人,虽然剑意走的乃是,刚劲猛烈之道,但是心思却是无比的细腻。就连刚才玩笑话,也是点到即止,既让人感到亲切,又不让人感到过分熟稔的讨厌。心下不自觉地起了几分好感,不自觉地低声问道,“敢问师兄道号?”

    那人听到萧原话语,眼神从远方收了回来,拿起脑后长剑,用剑鞘轻轻敲了一下自己脑袋,笑道,“你看我这脾性总是改不了,总觉得我知道别人名姓就好了,别人识不识我却无所谓。”他见萧原脸上露出茫然之色,这才常身而起,望着萧原说道,“我叫林海。”

    萧原突然记起那玲珑阁第五层内,木块之上的那工整楷体笔记来,顿觉果然是剑传胸意。于是慌忙行礼道,“萧原见过林师兄”,却觉得身子一轻,却是被林海握住双手抬了起来。

    林海摆了摆手,微笑道,“我却也最烦这些虚礼,我与你说话,无非是我觉得你脾性合我胃口。要是那些不合我胃口的,我倒是都懒得看上一眼。”他边说着,边重新走向一株桃树,在那桃树之下坐了下来,招了招手,示意萧原过来坐下。萧原顿时觉得这林海骨子里除却细腻之外,又多了那么几分洒脱桀骜。他也不是固执于这些细枝末节之人,于是也缓缓走向那株桃树,坐了下来。

    萧原本是性子极为清冷的人,平时与人也并无多少话可说。只是这林海除却剑意刚猛强劲外,竟是博闻广记,加上他修行日久,又多在山下走动,见识也较之寻常通玄山师弟们,不知多了多少。因此,两人不知不觉间竟是聊了小半个时辰。

    正当林海谈到一次下山所见奇闻之时,说到兴起,林海却也是发出一阵朗朗笑声。却听竹林之中传来一阵悦耳泠泠笑声,“师兄,今日却是缘何如此高兴?”紧接着一声既清又快的声音,竹林之中却是走出一身姿娥娜的女子。

    那女子分花拂柳而来,脸上带着一丝嫣然笑意,手中拿着一本古书,古书扉页上却是绘着一渠芙蕖花。却正是几日不见的洛诗音。萧原向她望去,见她今日倒是换了一身装束。一袭白色长裙愈发衬得她冰肌玉骨,倒是那一泻长发却是简简单单地挽了个发髻,别着一支翠绿色的发簪,显得整个人清新脱俗。她缓缓移步而来,一双凤目,顾盼生辉,却是直直望着林海。

    林海却是也对着洛诗音笑了笑,从桃树下站了起来,温和笑道,“你这几日倒是安静多了,也不见你来?怎地今日却是如此打扮,难道又想偷懒,不想练习剑法了吗?”洛诗音却是微微撅了噘嘴,嘟囔道,“师兄就知练剑,难道没看到诗音手中的《风采录》吗?诗音今日就想听师兄讲讲这里面的故事呢!”话语之中满是撒娇耍赖之意。林海微微摇了摇头,双手环抱在胸前,打趣道,“你说得是啥浑话,也不怕让萧师弟取笑?”

    洛诗音这才发现,林海身后长身而立,一脸尴尬神色的萧原,脸颊之上却是不自觉地飞起了两朵红云。萧原望了望身旁的林海和不远处的洛诗音,想起刚才林海对自己的促狭捉弄,心底一动,却是轻轻拍了拍林海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身形微动,却是在转瞬间飘出去很远,只余下一脸苦笑的林海和满脸娇羞神色的洛诗音,呆立在原地。

第七十八章 禁地

    离开竹林,辞别林海后(或者说偷溜更为贴切),已是旭日初升。阵阵晨钟从前山传来,萧原心下了然,知是已经到了晨诵的时间。这晨诵乃是玄元门玉清修为以下的弟子,每日所必须要做的功课。乃是要求众弟子,于玄元殿大殿之上诵读道家典籍,目的乃是为了清心正道,让门下弟子知晓纵使修行日进,但仍不能忘了大道本初。

    萧原此刻按理来说也应参加晨诵,只是掌门清虚道人考虑到转眼即是试剑大会,因此特意批准了萧原可暂时不参加晨诵,每日跟随枯木修习即可。转了几条小路,绕过片片竹林,只觉眼前视野一阔,却是到了那日和枯木经过的三岔路口。

    左侧竹墙外的那块染着血红色大字的木桩,依旧风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饶是此时旭日初升,这竹墙之内的淡淡雾气却是久不消散,其中似是弥漫着一股沉重压抑之气,萧原隐隐觉得竟是有一丝透不过气来。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几步之间已是绕过那块木桩,正要继续向前而去时,却见右侧一条小道上,一人盘腿而坐,虽是背对萧原,但萧原仍是一眼察觉出那人正是枯木。

    萧原正待上前去打招呼,一条白色影子却是蓦然从枯木身前斜蹿了出来,扑向萧原。萧原大惊之下,身形极速向后退去,只觉灵台之中有几个金色字体豁然亮起,一道宛如金色的水柱却是从体内凝聚而成,这一退竟达三丈之遥。那白色影子扑倒萧原身前时,却是猛然止住,萧原望去,却是一只浑身雪白毛发的狐狸。那只狐狸身长七尺有余,一身洁白似雪的毛,两只眼睛却甚是灵动,频频转动之间,竟隐隐有灵光闪烁。

    萧原讶异之间,却见枯木出声叫道,“阿白,你又在胡闹”,他话语未落,就已经转过身来,一双狭小的眼逢中透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但是这笑意持续不到片刻,他脸色却是大变,衣袖一震,瞬间就来到了萧原身前。萧原正要踏步向前走去,却见枯木一脸紧张神色地说,“你此刻万不要妄动”。萧原随着他的目光向下方望去,那块染着血红色字体的木桩赫然立在他身前,他刚才不知不觉间竟是穿透了那片竹墙的外围结界,此刻已然身处禁地之内。

    那木桩之上的硕大的血红色大字“禁地”,此刻却是直直地映入萧原双眸之中,萧原只觉得怕是自己此刻双眼之内,已是艳如血滴。他心下起伏不定,看着枯木脸上焦急神色,却是一时间手足无措。

    枯木却是首先安定下来,目光望着竹墙之内露出的高啄檐牙,眉头微皱,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他豁然睁大双目,那双原本狭小的双目顷刻间却是光芒四射,一股强悍霸道的灵力瞬间缠绕在他周身。他轻轻抚摸了下怀中的那只白色狐狸,低声说道,“阿白,看来我们又要入这禁地一趟了。”他将那狐狸放入怀中,那白色狐狸却像是甚觉不满,将头伸了出来,双目盯着萧原,打了个响鼻,似是颇为不满。

    枯木苦笑了一下,紧紧握住手中仙剑,左手轻扶在那狐狸脑袋上,一道青白色光柱从枯木左手间升起,打在那竹墙之外的青色结界上,然后转瞬之间,枯木也进入了这禁地之内。

    萧原正待枯木带他离开这禁地,枯木似是知他所想,苦笑道,“这禁地之外的结界却是本门几位道法高绝的前辈所设,一日之内一处命门,却是只能进出一次。我在这里修行百年,也不过是几十年前,机缘巧合才知晓这处命门。若想从这里出去,却只能等到明日啦。”

    枯木缓缓说完,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竹墙,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回头来望向萧原,打量了他一眼,惊讶道,“你几日之前不过上清帝君修为,此刻怎么隐隐有突破上清造形,进入上清太一的迹象?”他不待萧原回答,又是问道,“你刚才却又是如何突破这结界的?”

    萧原见他满脸疑惑,又看到他刚才竟然为了自己,竟是一往无前踏入这禁地之内,心下已是非常感激,此刻听他出言询问,于是将玲珑阁内所遇到的情况,所经历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枯木和盘托出。枯木只是静静听来,只是在萧原讲到炼妖壶的时候,眉目一挑,却是瞬间恢复如初。

    枯木静静听他说完,沉思许久,才缓缓说道,“这一寸光阴竟是如此神灵通透。你此刻只不过习得那一寸光阴第一层,体内灵力竟是凝聚如柱。这结界所破,想必和这一寸光阴有莫大的关系。只是这**,哎,世上大道也总不乏缘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望你日后修行,总要不忘本心才好。”

    这时结界之外不远处的竹林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枯木脸色一遍,却是伸手拉了萧原一把,两人转瞬间消失于原地,待回过神来时,却已是到了竹墙之内。竹墙之内却别是另外一番景象。数十座高大的殿宇鳞次栉比地成两列排列在这竹墙之内,一条宽阔的街道横穿在这两列殿阁之间,直通向远方。远方尽头,一座并不甚高达的楼阁却是隐隐笼在一片雾霭之中,看不清楚,只是隐隐听得其中传来人語声,落子声,咆哮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直穿透萧原的耳膜,把他脑海中的思绪搅乱。

    枯木却是面目表情地望着满地随风四散的落叶,轻轻拍了拍怀中的那只白色的狐狸,转身向一处殿宇走去。那殿宇虽已甚是破败,连殿中门窗都破败不堪,在风中吱呀吱呀地响个不听,殿中也是到处都飘零着落叶,角落里四下都布满着灰尘,萧原置身其中,也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凄冷萧瑟之意。

    但是,就是在这样破败的殿阁内,却是燃着两只白烛,那白烛在风中摇摆不定却并不熄灭,不像是有谁刻意燃起,倒像是从一开始有这殿宇,这白烛就在燃烧,纵是数百年已过,依旧在燃烧,似是在守护着什么,又似是在等什么人。

    借着这殿阁之内的微微烛光,萧原看到这大殿之内却是空无一物,只殿阁深处那摆放两只白烛地高高的神案上似是放着什么东西,神案之下却是立着两座类似雕像的东西,只是从这个距离看去,眉眼面目都甚是模糊,看不清楚。

    枯木只是挑了殿阁门口的一处台阶坐了下来,从怀中放出那白色狐狸,仔细梳理着那一身光泽明亮洁白如雪的毛发,像是单纯为了不看那路尽头的楼阁而挑选了一个躲避的地方,又像是对这里颇为熟悉,熟悉到不想再去看。

    萧原看着那样安静神色的枯木,很难和在十万大山中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剑意凛然的有着狐狸般笑容和时常眯着双眼的枯木联系在一起。他微微摇了摇头,向着那烛火摇曳处走去。

    待走得近了,那神案之下摆放的果然是两尊人形雕塑,说是雕塑却并不确切。因为那雕塑之上眉眼都甚是鲜活,就连那浅浅酒窝,淡淡笑意,衣襟之上的斑斑血迹都甚是真切,似是不过长眠,不过封印于这两块巨石之中。萧原紧紧盯着这两人眉目,却突然觉得心中一窒,似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人觉得异常的难受。他大口喘了几口气,默念了几遍那日阁中从风岫处学来的清净咒,这才觉得好了许多。他定了定心神,这才又向那两尊雕像望去,仔细打量起来。

    左侧那“雕像”所刻却是一神情高远的男子,那男子却是一儒生打扮,羽扇纶巾,一袭白色长衫,须发皆白,嘴角边带着一丝笑意,眉宇之间却是隐隐带着一丝邪气,但并不摄人。右侧却是一风姿绰约的女子,此刻虽是刻于这雕塑之上,但仍能看出那必是一个花开媚脸,星转双眸的绝色女子。她身着一袭白色长裙,长裙之上却是沾了斑斑血迹。

    萧原目光注视着这两人,只觉脑中嗡然一向,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两人,怀中那玉诀却是漂浮出来,悬在半空之中,碧绿色光芒闪烁不断,淡淡打在那两人面目之上。在这光芒映射之下,那两人神情似是更为鲜活,萧原心底突然升起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万千尸骨,遮天煞气,天空暗沉,不断有人在身边倒下,这样的支离破碎的画面从萧原脑海深处不断升起,萧原只觉头疼愈烈,体内那道金黄色光柱却是急速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似是要将萧原的整个灵台都搅碎。那道黄色光柱猛然从体内直冲而来,萧原只觉眉间一痛,似是有什么缓缓裂了开来。

第七十九章 初入神魔之境

    枯木只觉脸颊上一冷,不禁伸手向脸上拭去,却是一滴水珠。他微一愕然,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天色阴沉,风似乎又大了一些,他低头将那只白色的狐狸放入怀中,紧了紧衣衫。他此时已是太清境界的修为,外力纷扰自是不能扰他一丝一毫,这个动作像是单纯为了护下怀中的那只白色狐狸。他轻轻抚了扶那白色狐狸的脑袋,这时,天空之中却是飘下了纤细如丝的雨线。

    那雨线缠绵不断,滴落在枯木衣衫之上,淡淡地化成一个水晕。枯木任由那雨线如蛛丝般缠绕在自己身上,却并不动用一丝灵力,只是一双手遮在那怀中白色狐狸头上。他静坐良久,却不见殿内有任何声响传来,他转头望去,却见那大殿深处,原本摇曳的烛火此刻竟是灭了。他目光如炬,透过殿内的一片漆黑,向内扫去却见殿内此刻却是空无一人。

    此时的萧原体内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道金黄色光柱不知受什么牵引,竟是片刻之间凝聚成手腕粗细,光芒暴涨直向萧原灵台冲去。与此同时,他体内的青白紫三色光芒这几日本是渐渐融合在一起,此时金色光芒暴涨,却是瞬间将这三色光芒弹了出去。这三色光芒失了依附,又是各自凝聚成柱,也一并向灵台涌来。

    世人修行,乃是身怀灵根,悟道而进。这世间修行之人多是择一**而修,因这世间道佛魔神等修行体系本来不同,能将这世间道法糅杂一起融会贯通者,千百万年来,也不曾出现一人。萧原机缘之下,得三清玉诀,融妖道之力,在十万大山之中又受佛神之力影响,玲珑阁内却又引发体内最原始的灵力,因此现下他体内灵力之杂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啦。这些灵力虽是杂乱低微,但是缠绕一起,怕是此刻修为应达玉清境界。因此,以至于后来,这体内灵力也给萧原带来不少麻烦,这却是后话,暂表过不提。

    这四色光芒凝聚如柱,向萧原灵台涌来,萧原只觉眉间一痛,那日在玲珑阁内显现的眉间的月牙痕迹又蓦然出现。只是这次裂缝又比前次大了几分,依旧是深邃无比,那四色光芒被隐在一片淡淡的薄萎中,竟是穿透不出来。萧原此时却是缓缓睁开眼来,只是眼眸之中神色迷离,定定地望向神案之上的那两样东西。

    那两样东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显是摆放在这里也是许久了。萧原神情木然地拭去上面的灰尘,将那两样东西拿入手中,仔细端详起来。那两样东西却是一为玉尺,一为石剑,两种材料质地入手都甚是温润,竟不像是这个世间的材质。其上光华流动,似是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灵力。萧原下意识地执了这两样事物于手中,左手执尺,右手执剑,顿觉无上灵力从掌中直透入灵海而来。

    体内那道金黄色光柱受那一尺一剑上灵力的冲击,却又是光芒暴涨,萧原只觉眼前一黑,体内魂魄似是穿透时空之隔,轻飘飘地向一处地方飘荡而去。似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萧原只觉自己魂魄被隐隐带向一处似是极为熟悉的地方。也不知这样飘荡了多久,耳中声音从啾啾鬼声,转过龙吟虎啸,又从人间熙攘转到仙乐缈缈;目中所见也是转瞬万千,从九幽鬼府到魑魅魍魉,从摩肩接踵到九天云霄,萧原只觉得目不暇接,心中暗自想道,怕是这次飘荡已经瞬间经历过三界了吧。

    正这样想着,却觉眼前一暗,那万千景象,万般声音顿时消散无影。萧原觉得身子一轻,却是缓缓向下落去。待落到地面之上时,映入眼眸中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见一座巨山矗立在萧原眼前,那山怕有亿万丈之高,远远望去竟像是已抵天空边缘。那巨山之旁却是零零散散地堆着几座小山头,虽说是小山头,但也是和那巨山相比来说。这样看去,每一座怕也有千百丈之高。

    除此之外,这片方圆数千里之地却是别无他物,这个地方竟是寸草不生之地。萧原只觉得头顶之上的云层似是要压了下来,一股沉闷窒息之气猛然扑入萧原口中鼻中,萧原被这气息一呛,猛然咳嗽了一声。与此同时,一股黑色煞气却是瞬间缠绕在他周身。那黑色煞气也不知是何物催化而生,竟是凝聚成形,鹊头利牙蛇身。它紧紧缠绕在萧原身躯之上,那只鹊头伸到了萧原脸上,使劲嗅了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似是颇为不喜欢萧原身上的气息,身躯一松从萧原身上滑落下来,身形轻飘,转瞬消失在远方。

    萧原摇了摇头,刚才他身躯和体内的灵力竟都是极为放松,像是对刚才那黑色煞气和那只异兽都颇为熟悉,熟悉到连对方没有丝毫敌意都一清二楚。他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对着一个方向迈步而去,冥冥之中觉得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这片空间内的地面却甚是崎岖不平,萧原一路行去,只觉两只脚掌被磨地生疼,而且这一片地面每隔几步,却是露出些许白骨,如此绵延不断,怕有数百里之遥,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尸骨。

    这般如此大概行了有两个时辰左右,萧原觉得身体疲惫不堪,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被拆散了一般。他四下里找了一块零散的石头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望向四周,这四周景色却是较之萧原之前所见又是不同。此处虽仍是巨石嶙峋,但是周围却多了些奇花异草,那些奇花异草较之萧原平日所见大有不同,每一株都是花瓣鲜艳欲滴,但是茎株之下却是缠绕着道道黑色气体。那巨石之上,却又是有无数深达几尺的痕迹,像是之前有人在此处斗法,兵器之上发出的灵力所造成的。

    萧原望着那嶙峋巨石上的痕迹,只觉其中灵意竟是深不可测,这样想着眼前却是起了淡淡的一片雾,顿觉一阵困意袭来,不自觉间竟是朦胧睡去。这般睡意朦胧之间,却听到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那声音清冽却不失底气,模模糊糊之间,却听那人似是用询问的语气在问道,“这孩子可是我们要找的孩子?”

    然后就感到脸上一热,一只温暖的手掌抚摸在他脸颊之上,萧原直觉得那只手掌光滑如绸缎,掌心中传来的温暖留在脸颊之上,直浸入心底。有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他心底这样想道,想睁开眼来看看眼前的人。但是眼皮之上的力道竟似重愈千斤,萧原一时之间却是怎么都睁不开双眼。该是一个怎样温暖的人才有这样温暖的手掌啊?他这样想着,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没错,想不到这孩子已经张这么大了!只是如今不过过去一千三百年,按人间历法来算,也不过十三年,这孩子怎么却是魔瞳已开?”却是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却是异常清脆却不失温柔,如黄莺出谷,宛转悠扬。

    却又听那男子说道,“他体内灵力竟是如此复杂,咦,”却觉怀中一动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掏了出去,接着又听道那男子声音说道,“竟是三清玉珏,却不知是谁给的他,给他这东西的人究竟是何居心?”那声音之中竟是隐隐带了一丝怒气,却又听那温婉声音说道,“活了几千万年,你还是这个臭脾气,你难道忘了当年我们送他离开这里的初衷了?”

    那声音一顿,萧原此时却觉得自己神识竟能感觉到周围事物,只是雾影重重看不真切,于朦胧中隐隐觉得那只冰肌玉骨的手从那男子手中拿了那块三清玉珏,端详了片刻,才说道,“这三清玉珏之上竟不止有玄家一门灵力,竟是妖气十足。”她微微蹙眉,似是颇为不解。

    那男子此时却又说道,“这孩子体内灵力竟然还有佛家灵力,他灵力之杂怕是超过你我千万年间见过的所有人。一寸光阴心法,竟也是被他习得。想不到他人间机遇,竟是如此之大。只是他体内如此多的灵力,却不懂融会贯通,只怕日后要想大成,却是难上加难?不如我助他……”那女子却是不等他说完,打断他道,“你却又是痴了,这千万年了,难道你还没跳脱出这轮回吗?”那男子反驳道,“可是,这般修行,却不知多少年才能进入那塔。”那女子却是又轻轻摸了摸萧原的脸颊,似是颇为怜惜,淡淡道,“由他吧”。

    那女子俯身,将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扶在萧原脸颊上,双目温柔注视着萧原眉眼。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却听那男子说道,“阿洛,我们走吧,这离神术此刻对他施来,时间久了对他只怕危害很大!况且,他既然来了这里,总要引他看看这里的。”那女子听他这样说道,这才恋恋不舍地收起手掌,轻轻将那块三清玉珏放入萧原怀中,这才猛然转过身去,随那男子,大步离开。

    雾气渐渐消散,似是有一道淡淡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散落了下来。萧原只觉眼前一亮,这才缓缓睁开眼来。

第八十章 传艺

    萧原缓缓睁开眼来,只觉刚才所历是南柯一梦,不过脸颊之上还残留着一丝温度,那温度是那样的温暖。宛如那穿透厚重云层,打在身上的那束淡淡阳光。他心中此刻虽仍是疑虑万千,但是想起朦胧中那两人的对话,虽大半已不记得,但是萧原却觉得那两人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好多年以前,就曾经见过他们。

    他呆坐原地思虑许久,这才又忆起刚才模糊之间,那两人说是要引自己四处看看这里。只是这里也不过是一片荒芜,不要说较之通玄山,就是较之归元城城郊的小通玄,也是少了很多生机,却又有什么好看?这样想着,却见身前的那束淡淡的阳光中,一丝光线却是从中脱离出来,幻化成了一只蝴蝶。那蝴蝶却也是鲜活生动,在萧原身前漂浮不定了片刻,然后向着一处地方飞去啦。

    萧原心下一动,站了起来,大步跟了上去。那蝴蝶却是绕过了一座座巨石,直直地向前飞去。这样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绕过一座巨山,一阵轰然巨响蓦然传到萧原耳中来。萧原不仅抬头去望,却见一道瀑布横亘在两座巨山之间。那瀑布也不知是从那里倾泻而下的,远远眺望而去,却是不见源头,竟像是从九天之上奔流而来。

    瀑布另外一侧,却是地势向低处转了下去。远远望去,只见楼宇殿阁影影幢幢,其间花草繁茂,鸟语嘤嘤,又有小桥流水,回廊影壁夹杂其中,端得是一片仙境。萧原待要运气灵力,踏空而去,从近处细看那片风景的时候,却觉得体内那道金柱又迅疾转了起来,眼前又飘过一幕幕纷杂景象,萧原只觉眼前一暗,顾目四盼,却见眼前两只烛火依旧在微风中摇曳,神案之上那一尺一剑依旧蒙着一层灰尘,那两尊雕像依旧眉目清晰,鲜活生动,竟是又回到了那处破败的殿宇之中。

    难道方才所历一切真是大梦一场吗?萧原心下疑惑,却见一道亮光闪过,转瞬之间来到萧原身前,却是一脸焦急神色的枯木。枯木见萧原无恙,这才嘴角边扯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也并不问什么,却又是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萧原微一愕然,眉间却是多了一丝笑意,脸上清冷神色也减了几分。

    殿外的雨似是又大了一些,原本还是缠绕缱绻的雨线此刻却已是倾泻如柱,萧原站在枯木身旁,随着他的眼光望向殿外那条长街。

    那如柱雨水打落在长街的青石板上,激起无数水花,有些许溅起飞溅在殿阁檐角之下的台阶上,在干燥的地面上化成一个个水晕,水晕之外的却又聚成水柱,重新流向长街之上。

    那四处零落的枝叶在雨水之中四处飘荡。透过竹墙可以远远看到通玄山前山升起的袅袅烟柱和群山之间飘荡的薄薄雾气。除此之外,也不知是这竹墙之内的结界阻挡所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竹墙之内竟是分外的安静。萧原只觉心中一片恬静淡然,刚才心中升起的万千疑虑和不安情绪却是在顷刻间被淹没了过去。

    正这样想着,却听身旁的枯木低声说道,“浮沉雨萍,都道凡人一生飘零,但修仙之人何尝不是如此?天道浩荡,若不心中存道,即使手中持剑,也不过一修士而已,何谈修仙?”

    他目光深远,右手手掌伸出檐外,碧芒闪烁,却是瞬间掬了一捧雨水,那雨水在他手中极速旋转,绕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他左手手指淡淡点入漩涡中心,那一捧雨水却是眨眼之间,变为一块冰石,他攥紧手掌,那块冰石却是在掌心之中碾为碎末,从手指指缝之间滑落出来,却是迎风又变做了一丝雨线,落入脚下青石板上。

    萧原见他举手之间,掬水成柱,碾柱为末,化末成水,隐然之间却是透着无上灵力和**。愕然之间,却听枯木淡然说道,“这几日之间,我忙于琐事,竟是没有半点时间来与你说些本门**,倒是我的疏忽啦。我性子也是片刻之间闲不住,也不愿太拘泥成规,要是让我教你只怕会误你。”萧原正要出言,却见他摆了摆手,又继续说道,“不过试剑大会后,掌门真人自会对你另有安排。今日难得有此时间,我就把一些修行的基要对你说了,至于以后修行,却要靠你自己。不过你生性坚韧,性子又清冷淡然,我相信于修行来说,你日后必有大成。”

    他娓娓道来,眯着的双眼之中始终带着一丝笑意,这样想着,却听枯木继续说道,“你身怀三清玉珏,这本身就是难得的机遇。本门心法也大多载于其上,你日夜戴它于身侧,你体内灵力此刻已小有所成,心法之说,你只要按玉珏所载,日夜修行即可。至于修行境界,本门乃至整个玄道,都是按上古流传下来的三清玉珏所分,即为上清,玉清,太清三个境界。至于太清之外,据说上古流传下来还有五卷天书,那五卷天书其上记载着太古之时鬼神之道,据说修习完那五卷天书,几可羽化登仙。不过这也都是传说,五卷天书虽也几次于人间显现,但真正得修其中一卷者却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至于三清境界,却又分作三个阶段,分别作炼精化气,炼气化身,和炼神返虚,这三者亦称“初、中、上”三关,这三关却又有诸多细节繁琐之处,本门典籍之中多有记载,你自可去翻阅。至于其他符箓,丹药,阵法之学,我却少有涉猎,但本门之中却不乏大成者。如梅师叔就专于丹药,清影师叔于阵法一道却领悟颇深,恩师清言真人却是对符箓颇为精通。日后若对这些有兴趣,不妨去请教他们。”

    他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转头看了萧原一眼,见萧原一脸专注之色,轻轻拍了拍萧原臂膀,淡淡笑道,“我于你所言不过是入门修行所知常识,对你日后修行倒并无多大用处,却没有必要如此在意。至于如何修行,以我来看,不过秉持本心,悟道而进。历练道心,乃修行之根本。”说到这里,他语气却是一重,肃然说道,“世间为魔者不见得其修习**都是阴毒狠杀者,多是初修之时,道心不稳,灵台蒙垢,以至于后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说道这里,却是不再言语,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递给萧原。萧原看时,却见那封页之上写着“抱朴子”三个大字。却听枯木说道,“再有两个月就是“试剑大会”,到时各个门派的年轻翘楚都会聚于这通玄山上。掌门真人的意思是,让你也去参加,如此于你修行也是有莫大益处。不过,你此刻虽然隐隐有进入上清太一的迹象,但是你体内灵力却是化作了几道,因此灵海之内灵气之量怕是远远低于同一境界的修行者,这两月之内,不妨屏气凝神,旦夕静坐,不求修行再进,只要是能让那几道灵力聚于灵海深处便足矣。”

    他突然伸出右手来,渐渐凝聚起一丝灵力,萧原怀中那块三清玉珏却是转瞬飘了出来,落在枯木手中,受枯木掌中灵力影响,瞬间变为一根闪烁着碧绿色光芒的长棍。枯木望着那碧绿色长棍,淡然说道,“至于器物,本为凭借,若是体内灵力充裕,足可化体内灵力为百兵。这三清玉珏本就通灵性,而且这里面似是融了某种精血在其中,因此颇通灵性,此刻以你修为用来也最好不过。”他说着收了掌心灵力,将重新又变成的玉佩递给萧原。这才又说道,“我本就生性懒散,不拘约束,因此枉费百年,也不过刚窥大道边缘。若是说有什么要教你的话,除了这并无多大用处的幻化一术,竟是没有其他啦。”

    他边说着,两只手腕交叉于胸前,手指弯曲成一只大鸟的形状,淡淡灵力绕着那手指四周行走一圈,只见一只金色大鸟竟是展翅从枯木手上跳落下来,飞向空中。他微微一笑,对着萧原说道,“这幻化之术,最重心性与悟力,关键之处在于灵力要活用,虽无甚大用处,不过我们灵力修行乃是向坚向硬而行,修此幻术却可以柔化其中太过刚烈之处。你体内那一寸光阴心法,我虽不知究竟,但其凝聚出的灵力却是刚猛一道,你倒不妨修此幻术用来中和。”

    说完,又将那修行幻术所需灵力的运行法门,和如何变化种种的手法一一给萧原讲解,萧原自是认真听来,并一一记于心中。枯木也自是一一解答了萧原其中疑惑之处,直到萧原将这套幻术心法熟记于心。

    雨越下越大,两人修习完毕,都站立在大殿中的台阶上,发呆般望着阴沉的天空。却听一声怦然之声从不远处响起,两人不自觉地望去,却见那长街尽头却是豁然间光芒大作,间或有嘈杂声夹杂其中。枯木神色复杂地望了萧原一眼,衣袖一震,带起地面雨水中起了一圈涟漪,疾掠而去。萧原微一错愕,也踏空跟了上去。

第八十一章 异变

    越发近了,越能清晰地看到那光芒,乃是青白两色交织在一起,不断缠绕碰撞间,从一件隐在古木杂草的楼宇间发出,直击向半空。但是刚到那株古木之下,那株古木却是瞬间迎风将枝叶散了开来,那虬劲枝干本是早就枯木一片,此刻却是迎风结了无数翠绿枝叶,将那道青白两色的光柱给包了起来。萧原微一愕然,这才恍然定是有人借那株古木为媒介,在那楼宇周围设了极为厉害的结界。

    这样想着,却见前方的枯木却是停了下来,萧原这才缓缓撤去周身灵力,停在枯木身边。枯木望了萧原一眼,微微一笑,说道,“想不到你现在竟然可以凌风而行,看来你体内某股灵力,对这自然万物倒是颇为熟悉。”未等萧原回答,他双手手指翻去变化,一股灵力淡淡围绕手指之上,一只灵鼠却是瞬间幻化而成,从枯木手中脱落下来,钻入被那繁茂枝叶围绕的楼宇之中。一根细细的碧绿色光线,却是连接在那只灵鼠和枯木掌间。

    枯木转向萧原说道,“这幻化之术,所幻化之物乃是施术者体内灵力所化,因此这幻化之物所见所感,即使距离再远,只要体内灵力充裕,施术者也能感受得到。”萧原望着那转瞬间消失在古树枝叶中的灵鼠,耳边回荡着枯木所说,突然觉得心中一动。他思虑片刻,这才向枯木问道,“那如果一个人体内灵力充裕如海,然后以心感念自身,那不是可以幻化出另外一个自己?”枯木微微一愣,笑道,“你果然天资聪颖,按道法来说却并非是不无可能。只是人乃万物灵长,且感情动作都极为丰富,除非体内灵力真是无穷无尽,再加上能完全将自己幻化出来,那样或许可以。”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止不语,萧原向他望去,只见那根碧绿色丝线在半空中急剧抖动,枯木只是闭上双目,任由那丝丝灵力传入灵台,感受楼宇之内的景象,面上却是出奇地平静如水。潮湿的空气中却是蓦然多了一丝淡淡的药草味,那味道很难形容,似药又似香草,但本是极为好闻的味道,却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似是一块活了的烂泥,缠绕在身上,无论如何却是摆脱不得。

    枯木怀中的那只白色狐狸,似是也感受到了这空气中的异样,在枯木怀里挣扎了几下,跳了出来。它双目之中碧绿色眼珠却是光芒闪动,顷刻之间在周身形成了一层光晕。那漫天雨水竟是一滴都未低落到它那一身色泽光泽,洁白如雪的毛发上。萧原用手拭去脸上的雨珠,苦笑地望着身前那只,似乎眼珠里带着一丝嘲笑笑意的狐狸,突然觉得有点想念起小七来。

    枯木这时却缓缓睁开眼来,对萧原说道,“这空气中的味道乃是一种叫作千里飘香散的粉末发出,这种东西最能扰人感官,使人灵力动荡不安,因此使用者也可借此隐匿踪迹。这千里飘香散本是采用极寒之地的冰片,麝香和几味并不多见的药草而制成,乃是极为珍贵的,现下在这雨天竟也能闻到如此浓重的味道,可见施用者必是下了很大的血本。”他转而对向萧原说道,“这处禁止却是融合了结界于阵法在其中,以我此刻修为却是进不去。但是这里面,却也有一位故人。萧兄弟,你身怀一寸光阴心法,应该能进去。你能带阿白进去,确保那位故人无恙吗?至于你的安全,自有阿白护你,你意下如何?”

    萧原见他言辞如此恳切,语气之中也带了一丝少有的焦虑忧愁,当即说道,“师兄却是说哪里话?就不说师兄将我带上通玄山救我性命,但是师兄处处为我,这点小事萧原也是愿意为师兄做的。”枯木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俯身将那只白色狐狸抱了起来,放入萧原怀中。他擎了那把古朴仙剑于手中,淡淡说道,“我先帮你破了这外围结界,你去了里面也不要四处走动,只要将阿白放到那人身边,剩下的事就不要管了。”

    他边说着,边将那古朴仙剑举了起来,缓缓刺入那古木的枝叶中,一道黄色光芒猛然击在那青白两色光芒上。光芒四作间,繁茂枝叶间却是缓缓开了一个口子。一座由玄色铜柱围绕四周的,破败殿阁显现了出来。萧原不等枯木发话,抱着那只白色狐狸,从那枝叶之间的口子,钻了进去。待走得近了,萧原发现那玄色铜柱上篆刻着无数繁琐花纹,那花纹之中却是又有光芒流动,看上去像是某种上古禁止。萧原探手入那玄色铜柱中间的缝隙,一股重如山岳的力道猛然向萧原手臂之上压了下来,并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灼烧感。萧原大惊之下,急忙将手臂收了回来,却发现手背之上多了一个九色花瓣的痕迹。那花瓣痕迹,似是烈火直接灼烧到手背上的,带着腾腾热气。

    萧原心下凛然,自己此刻已是灵力护体,竟然也被灼烧成这样。要是撤去灵力,自己这只手掌怕是直接就被折断了。这样想着,他屏气凝神,神识内视,在灵海之中找到那金黄色字体,暗运灵力,那道金黄色的光柱极速旋转起来,萧原只觉身体一轻,无数纷乱景象掠过脑海,再睁开眼时,却是已经穿过了那玄色铜柱,来到了那破败楼宇之下。

    这眼前的楼宇乃是一座三层的雕梁画柱的楼阁,现下虽已是破败不堪,但是从梁柱上的花纹和那青色琉璃瓦看来,当年也必定是处精致所在。数根藤蔓从楼脊之上蜿蜒下来,垂吊在楼阁门口,遮挡住了每层的仅有的一扇窗户,阻挡住了外界的亮光进入楼宇内。因此那楼宇更显得死气沉沉,阴森恐怖。萧原怀里的那只白色狐狸似是颇为不耐,挣脱了萧原的双手,钻入了殿阁当中。萧原无奈摇了摇头,眼看着那白色身影马上要消失在门口,从怀中取出三清玉珏,大步跟了上去。

    进入殿阁之内,萧原只觉眼前一暗,借着手中三清玉珏散发出的光芒,仔细打量起四周来。这阁内第一层乃是极为空阔,除却殿中放着两只四足青铜鼎外,竟是别无他物。萧原本想仔细看一下四周,眼角余光瞥到一条白色的影子,沿着墙角的楼梯上了二楼。无奈之下,只好大步跟了上去。还未到二层,就听到一阵巨大的喧哗嘈杂声传入耳中,声音之大让萧原觉得耳膜都要被鼓破了。

    萧原运起体内灵力,这才觉得稍有缓解,然后大步踏上了第二层楼阁。眼前的景象却让萧原大吃一惊,只见偌大的空间,被数根和殿阁门前一模一样的玄色铜柱,给隔了开来。那数根铜柱围绕而成两个正方形,铜柱之内却是分别关了两人。先于萧原上到二层的白色狐狸,却是蜷所在右侧铜柱围绕成的正方形之外,对着里面的人叫了几声,那叫声之中似是满是怀念。却听铜柱之内传来一阵轻柔的声音,“阿白,你怎么来了?”语气之中满是宠溺疼惜。萧原转头望去,却见那铜柱之内,一只硕大的九尾狐狸被数道铁链禁锢其中。那铁链每道都有手腕粗细,其上似乎还贴了某种符箓。那狐狸有着和阿白一样雪白的毛发和灵动的眼眸。

    萧原见它开口说话却是愣了一愣,却又听那九尾天狐继续说道,“枯木那小子呢?百年之前我好不容易将你送了出去,他怎么又把你送了回来?奥,倒是我忘了,这九阴冥柱,是这数十年为了抑制我的灵力才设下的,枯木那小子倒是进不来了。”“咦,这小子是谁,他体内灵力比起枯木来弱得多了,怎么又能进入这里?”萧原只觉得脸颊一热,转头望去,却见那九尾天狐的两道灼热目光向自己望来。他正要答话,一阵轰然巨响突然响彻在殿阁中,定睛去看时,却见一颗指尖大小的石子猛然落在大殿中央,激起一片灰尘弥漫在殿阁之内。接着就听到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说道,“臭狐狸,别耍赖,快点下棋。”

    萧原这才发现那两个铜柱围绕的正方体之间,青石板地面上竟是画了一个棋盘,那棋盘乃是碧绿色液体所绘,光芒闪烁间似是孕育着无穷灵力。而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枚棋子,却都不过是一枚枚石子而已。虽是一枚枚石子,不过那石子形状大小竟是一模一样,不像是有人故意雕刻而成,倒像是被一道掌力一掌劈出来的。萧原透过那灰尘,向左侧望去,却见左侧铜柱之内,一个银发银须,一袭破烂灰白色衣衫的老者盘腿坐在地面上,望着铜柱之间的棋盘眉头微皱思索着什么,嘴里却不断嘟囔道,“明明我右上角形式一片大好,这死狐狸刚刚落的那子,怎么把形式都给逆转了。果然老狐狸还是不如老狐狸啊?”

    萧原微微错愕,顿觉哑然,见那老者一头银发遮住了他的面目,看不清他脸上神情,但从他语气中听来,似乎他眼中只有棋局和对面那只九尾天狐。九尾天狐却是并不搭理那老者,转向萧原问道,“你为什么要带阿白来这里?”萧原淡淡说道,“我和枯木师兄路过这里,枯木师兄闻道这里有一种叫作千里飘香散所发出的味道,说是这里有位故人,让我带阿白进来看看那位故人是否无恙?”九尾天狐一怔继而说道,“枯木这臭小子倒是有心,百年之前带走我妹妹,却还时刻记挂着我这当姐姐的。阿白你倒是没有看错人啊?”它望向阿白,语带笑意的说道。

    这样说着,却听对面的那个银发老者换了一种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老狐狸,你快点和我下棋嘛,和这俩没长大的娃娃有啥好聊的。你和我夏完这盘棋,我和你聊天就是啦。”他说完这句话,似是觉得还意犹未尽,竟是又补上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那九尾天狐听到这句话,周身突然泛起冲天灵力,那数道铁链轰然作响,贴在铁链上的符箓顷刻间也是光芒大作,但是饶是这样,竟是也盖不过那九尾天狐身上所发出的白色灵力。那白色灵力猛然冲去铜柱之外,将那棋盘上的石子扫向空中,接着大声说道,“老疯子,有客人来啦。”那老者却是大声嚷嚷道,“谁,谁敢来打扰我和老狐狸下棋,打死它。”语气之中全是九岁儿童般的语气,他衣袖一震,那数枚石子却是透过九尾天狐身前的铜柱,击向缠绕着九尾天狐铁链上的符箓。

    只听风声,铁链晃动的铮然之声在房间里飘荡,紧随着这声音,楼上和楼下却是也同时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声响,楼阁晃动间,似是有什么东西,从楼上和楼下同时进入了这第二层楼阁。

第八十二章 异变(下)

    一阵巨大的声响从楼上和楼下同时响起,四只巨大的青铜四足鼎伴随着轰然巨响落在了二楼的青石板上。那四只青铜四足鼎,每只都有两人高,其中飘出缕缕烟柱,携带着一股似药草似香料的味道,直冲入众人鼻孔之中。正是那千里飘香散的味道。

    那四只青铜巨鼎两只乃是从一层大殿中直冲而来,另外两只从三层掉落而下,却是将二楼顶梁给砸断,砸出一个巨大的口子,在二楼青石板上激起一阵漫天灰尘。那四只青铜巨鼎的鼎耳上却是又凭空扯了八根闪烁着红色光芒的细丝。

    九尾天狐那边伴随着冲天的白色光芒,一阵骨骼转动的清脆声响彻在空间内,那九尾天狐却是瞬间变做了一个容颜极美的女子,那女子长发披肩,赤足立地,一股磅礴浩瀚的灵气铺天盖地的向着那四只青铜巨鼎凌空砸去。那银发老者此刻却是手舞足蹈,拍着手掌,大笑道,“阿苏,你这个样子真好看。快点打死它们。”语气之中都是痴傻疯癫般的感觉。

    从那被老者叫作阿苏的女子身上发出的磅礴灵力以迅疾之势袭向那四只青铜巨鼎,眼看就要击在那青铜巨鼎鼎僧上,那数根红色丝线在半空中却是猛然绷直,将那四只青铜巨鼎向空中拉了几寸,堪堪避过了那冲天灵力的一击。阿苏却是微微一笑,那袭白衣的两只衣袖,却是迎风暴涨,在半空之中却又分作数道,向着那青铜鼎鼎耳之上的道道红色丝线缠绕而去。片刻之间,只听到空气中传来阵阵撕扯的声音,却是那白色衣袖已经缠绕上了那道道红线。灵光闪烁间,那白色衣袖分成的数道猛然绷紧,讲那道道红线猛然给撕裂开来,那四只青铜鼎又蓦然坠向地面之上,激起灰尘一片。

    阿苏微微一笑,长袖一震,想要收回那两只衣袖,但就在这时,那原本已经平息安宁的青铜巨鼎之中猛然冲起道道玄色光芒。与此同时,三十六只玄色铜钉,分从四只青铜巨鼎中冲天而起,却是瞬间结了一个六朵花瓣的形状,携着一股漫天煞气,钉在了阿苏那两只衣袖之上。萧原望着那玄色铜钉组成的六朵花瓣,不自觉地低头望了望自己手背上那被灼烧的痕迹。却听阿苏低低叱了一声,抬头去望时,却见一朵紫色火焰从那玄色铜钉组成的六朵花瓣中燃烧了起来,转瞬间已将阿苏的衣袖烧了大半。

    阿苏目光如炬,一袭长发猛然击向那三十六只玄色铜钉,那玄色铜钉组成的花瓣微微一晃,那之上的紫色火焰却是灭了大半。阿苏却并不追击,一袭长发如利刃般将那被烧掉一般的衣袖给割裂了开来,然后缓缓将衣袖和秀发都收了回来,这一回合的试探,竟是灵力磅礴浩瀚的九尾天狐,都没占到丝毫便宜。

    阿苏缓缓将一头秀发拂到身前,淡淡说道,“来者何人,竟然将这九幽玄柱和三味真火弄到手,难道都不敢显身吗?”那声音语气虽淡,但却是直直地穿透了上方的那个被巨鼎打破的洞口,向上方飘去。一时之间,偌大楼阁之间都充斥着阿苏的厉声喝问,但是除却风声一片,和打在楼阁屋顶上的雨声外,并无其他声音。倒是那玄色铜钉组成的花瓣上的火焰,因为受了刚才那一击,也是渐渐熄灭了下去。

    那三十六只铜钉,一根根拔地而起,在半空中不断衔接在一起,转瞬间却是聚成了一根玄色铜棍,铜棍周围弥漫着一层黑色煞气。那铜棍似是受人灵力控制,带着那黑色煞气,却是猛然穿过了阿苏身前的玄色铜柱,向着阿苏击去。疾速飞驰间,却是在空气中擦出了一朵朵淡淡的紫色火焰,每朵火焰却是在空中凝成一朵朵紫色莲花。

    步步生莲,九幽鬼气。

    这铜棍一击,竟是瞬间用上了佛家和鬼道的法术。阿苏大喝一声,衣袖再次暴涨堪堪挡住了那近在咫尺的铜棍,一双玉足凌空而跃,踢向向自己飞来的那一朵朵紫色莲花。那朵朵紫色莲花,瞬间被踢向空中,却是并不熄灭消散,而是一朵朵落在地面之上,叠在一起,片刻之间,却是形成了一个紫色莲台。

    正当阿苏要收回双脚的时候,那铜棍棍尾的空间之内,却是淡淡凝聚出一片黄色灵气,还未等阿苏收回双脚,那片黄色灵气中,一只硕大的手掌带起一阵风声,猛然击在了阿苏身前。阿苏受这一掌,身前白色灵力结成的护体真气,却是瞬间破裂开来,空气中回荡着清脆的碎裂声音。阿苏却是仰天吐了一口鲜血,那鲜血散落在一袭白衣上,瞬间渲染开来,不多时,那袭白衣的下半身依然成了一片血衣。

    玄色铜柱外,阿白仰天吼叫了一声,在淡淡灵气环绕间竟也是变做了一个容颜极为温柔秀丽的女子。她猛然冲向那玄色铜柱,却杯那玄色铜柱结成的结界给挡了回来,摔翻在地。她站起身来,又待冲去时,却见阿苏嘴角带血地说道,“傻阿妹,那结界你冲破不了的。”她缓缓擦掉嘴角边的血迹,但是口腔之中的血液却是不断渗出,带起一阵阵咳嗽,这一掌竟是瞬间伤到了阿苏的肺腑。

    但阿苏嘴角边却依旧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淡淡说道,“普天之下能有如此法力,而且法力中正平和,聚于一处的,除去圆智大师,却是再无他人。只是大师千百年来一直光明正大,今日怎得缩头缩脑不说,还结了那魔道术法?”她目光越过悬在半空中的铜棍,房间中央的莲台,痴痴地望着那对面玄色铜柱之内犹自拍掌痴笑的银发老者。

    她身前的那片黄色灵气,却是淡淡隐去,一个身穿红黄两色交杂袈裟的老者显现出来。他面目却是隐在兜帽之中,看不真切。他缓缓撤回击中阿苏的手掌,双手合十,却是低低地念了一声佛号。阿苏却是不再看他,缓缓闭上双目,许久才缓缓说道,“早就听闻大师无嗔真言佛力无边,今日不妨让阿苏也听上一听,也算是为阿苏超度。如何?”她话语之中竟是起了誓死之意。那老者却是并不说话,只是双掌合十,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苏豁然睁开双眼,双掌之间却是凝了一把白色仙剑,与此同时,她身后九条尾巴凭空出现,悬在半空之中。随着一声声爆裂声响,那九只尾巴上的八只却是瞬间断裂开来,凝在一起化成了一把巨大的拂尘,猛然扫向那僧者。萧原大惊,他虽与阿苏初次见面,但见她脸上温柔神色和脸上笑意,都是给人一种极为温暖的感觉。此刻,她竟是为了与这僧者一战,将意味着自己八条性命的狐尾给断了开来,他突然想到了那夜古木之中,也是那样为了自己至亲之人而起了誓死之心的小猪。

    他再不犹疑,灵识内视,默念那早已刻在脑海之中的金色字体,伴随着灵海之中那道金黄色光柱的疾速旋转,他手中灵力运转,碧绿色长棍随他意念而在他掌中生成。他只觉身形一轻,眨眼间,已是消失在原地。正在这时,那巨大的白色拂尘却是已经击到那僧者身前,那僧者却依旧双掌合十纹丝不动,待那拂尘距自己眉间一寸之时,这才缓缓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向那把拂尘。他左手手掌却是猛然聚拢成爪,一股气势磅礴的灵力,把那把白色仙剑给牢牢地吸附在了掌中。

    那僧者右手食指燃起一丝紫色火焰,眼看就要点上那八只狐尾缠绕而成的巨大的白色拂尘,却听耳边一阵风声向自己袭来。他低低叹了一声,右手食指迅速收回,聚拢成拳,向自己的斜后方击去。萧原只觉一股强大的灵力向自己袭来,自己手中长棍上的灵力,竟是刚一接触那一拳,就消散无形。那只枯瘦手掌聚拢而成的一拳,直直向自己袭来,这一拳要是击中,体内五脏六腑怕是要碎裂成无数碎片。只是这一拳虽然看上去来势缓慢,但是绕他怎样闪躲竟是闪躲不开。

    就在这时,他脑海之中突然闪过方才混沌之间去的那处,一半荒芜一半仙境的景色碎片。他只觉头脑中混乱一片,却又瞬间归于空白,意识朦胧间,只觉眉间一痛,似是有什么破裂开来。这样混沌间,却是瞬间从那老僧身边擦身而过,他下意识地伸手,将那把拂尘攥入手中。

第八十三章 初见

    那僧者一拳击空,似是也颇觉讶异,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咦”,只觉一股莫名却又深邃的灵力瞬间向自己缠绕过来。他只觉得自己身前空间被疾速扭曲,他脖颈之中一串紫色珊瑚珠飘落出来,带着淡淡光晕,猛然击向自己身前已经被扭曲成漩涡状的空气。光芒大作间,众人只觉楼阁之中空气一滞,那原本纷乱嘈杂的声音消散无形,归于宁静。

    许久,萧原只觉头脑之中原本纷乱的景色,突然变为黑暗一片。似是大梦一场被猛然惊醒,萧原豁然睁开双目,只觉身上衣衫已是尽被汗水浸透,眉间那股撕裂脑海的疼痛感虽渐渐消去,但感觉仍是清晰无比。那老僧也是大口喘气,猛然咳嗽起来,遮蔽住面目的冒兜随着身体的抖动,而剧烈起伏。那串紫珊瑚佛珠,却是轰然爆响,被碾压成齑粉,散落在地面之上。

    萧原茫然地望着那一地齑粉,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缓缓拭去脸上汗珠,慢慢走向那九尾天狐,将那已经又重新散为的八只狐尾交给她,嘴角上扬,却是扯出了个温暖的笑意。那老僧这才重新站立起来,目光呆呆地望着那碎为一地齑粉的紫色珊瑚佛珠,轻轻叹了一声,俯下身去,用手掌聚成一堆,却是用衣袖裹了,轻轻挽了个结。他淡淡地念了一声佛号,然后闭目静坐,双掌合十,那身后的紫色莲台随他心意,瞬间从半空中横掠过来。那老僧身形却是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包裹着,缓缓上升到半空之中,轻轻地落在了那紫色莲台之上。

    他那隐在冒兜中的脸色突然金光四射,隐约看到那两道银色长眉低垂,只听他嘴中低声念道,“唵,嘛,呢,叭,咪,吽。”却是佛家六字大明咒。那六字从他嘴中说来,虽甚是缓慢,但每一字却既清又重,直直穿透众人耳膜,直映入众人脑海之中。萧原只觉,这六字大明咒似是把体内的灵力完全给压制住了,任他如何运转经脉,那体内灵力竟是似沉睡般,一动不动。那老僧原本合十的双掌,此时十指却是翻越交换,迅速结了数十个手印。那手印本是在那六字大明咒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开始结起,但是那数十个手印结完,却刚刚赶上那老者念道最后一个“哞”字。

    他刚刚念完那个“哞”字,双眼猛然睁开,低低地念道,“咄”。一股浑厚无匹的金黄色法力,结成一张铺天盖地的金色丝网,直从半空中扑压下来。萧原只觉自己身体似是重于千斤,竟是丝毫挪动不得。而体内灵力仍旧似沉睡般,在他体内突然宁静下来。萧原突然觉得,这六字大明咒,似是纯粹以念力控制,像是那老僧将他强大的念力,硬生生塞进了自己的灵台。自己体内的灵力似是完全受那老僧控制了。

    他这样想着,那织金色丝网已然压到自己头上三尺之处,眼看自己就要被那金网给束缚住,却听半空之中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大师,请住手。”那老僧听这声音,立马散去了手印,但是那道金色丝网已然来不及收回。正在这时,却听一声暴喝声猛然在萧原耳边响起,那喝声如惊雷滚滚,响彻在楼阁之内,久久不散。然后一条身影疾速掠到自己身前,还没等萧原反应过来,那人却是猛然用手穿透了金网外的那层淡淡的罡气,单纯用手抓住了那张金色丝网。

    萧原只觉自己体内灵力又恢复如初,这才抬头看到眼前那个人,单手抓住金色丝网,缓缓把那丝网往上拉了开来。那是个身形极为颀长的男子,一袭黑衣将他大部分容貌给遮挡了起来,脸上却是带了一只青龙面具。他腰畔两侧和肩后分别别着两把弯刀和一壶羽箭,肩上还斜挎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铁背弓。整个人给人一种强悍如山岳的感觉。萧原怔然间,却见那人手臂猛然一抬,竟是将那张金色丝网给扔了出去。那金色丝网掉落在地,顿时消散无形,那男子身形却又犹如鬼魅般,倒掠了回去。

    半空之中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青龙,你又抢我风头。”话音刚落,却见三楼到二楼的那个缺口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姿态优雅地缓缓降到那被叫作青龙的身侧,语带娇斥地望着青龙。青龙却只是低低地冷哼了一声,并没回话。

    那女子虽也是一袭黑色打扮,但是脸上却没带面具,一张白皙如雪的脸庞之上,挂着一双丹眉凤目,那双龙凤眼中虽也是如水汪汪,但是眉目转动之间,却是带了一股凌烈杀气。她穿了一件黑色百褶裙,本来看上去妩媚风情,风姿绰约,却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那脖颈之间的冰肌玉骨之上,却是绘了一只朱雀。那朱雀也不知用什么颜料绘的,只觉色彩异常鲜艳,远远看去,似要振翅高飞。

    那老僧却并不看向他们,收了那紫色莲台,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缓缓撤去浑身灵力,向后退去。与此同时,那头上的缺口突然亮起一片光芒,那光芒介于青白之间,近于灰色,却又并不是灰色。那光芒之中,一个身影缓缓落了下来。

    萧原只觉得那光芒竟和自己体内的灵力那么相似,似乎蕴藏着同样的灵力。这样想着,不禁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同样一袭黑衣的人,落在青龙,那女子,还有那老僧身前。那人也刚好举目望来,目光碰撞间,萧原只觉得那目光是那么熟悉,但是他又确信,自己之前肯定没见过眼前这人。因为这样的人,即使见不到他隐在那面具之后的面目,但是任谁见过一次,也不会忘记他。

    他身上有一股说不清的气势,他整个人似乎就是和宇宙玄黄连在一起的,既有如山岳般的沉稳,又有如流水般的灵动,但更多的给人的感觉是,他似乎可以把那些都隐藏了起来,呈现的反而是乌云般的阴沉。萧原只觉对面那人目光似是一颤,然后就听他说道,“是你?”声音竟是一改低沉的语气,出奇的清脆与年轻。

    萧原一怔,不知他所问何意,却又听那人语气又转到低沉,淡淡问道,“你以这身躯,去过了那地方?”他眼神直直盯着萧原眉间,萧原只觉他目光如剑,似是要将自己看穿。但他好像更多的是自问,因为还未等萧原回答,那人又说道,“为什么?我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记住那个时候的事,我得不到的于你来说竟是如此轻易。可笑的是,你应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身体竟是抑制不住的颤抖,连语调都发生了变化,显是情绪波动极大。青龙和那女子似是也对他的反应十分惊讶,那女子豁然张开手掌,掌中凭空而生一团火焰,她嘴角边虽依旧扯着一丝笑意,但是目光之中却是闪过一丝杀意。待掌中那团火焰完全升起,她竟是没有丝毫犹豫,猛然将那团火焰向着萧原扔了过去。从那男子情绪波动到她杀念陡起,再到袭击萧原,不过片刻时间,原来杀人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用哪种方式更快的问题,足见其心狠手辣。

    那团火焰挟着凌烈之势,向萧原袭去,路过那人身边的时候,只见那人手腕一震,却是猛然伸出右手食指点上了那团火焰,其手法和刚才那老僧虽相似,但去势更快,而且其中更带了一股决绝之意。那火焰受这一指一点,顿时偏离方向,横击在墙面之上,响起一声惊雷,硬生生将那墙砸了个巨大的缺口。那原本一直沉默的老僧,眼睛望着那巨大的墙上的缺口,意味深长地说道,“尊者竟然将这如沐春风指练到这般境界,怕是只有达摩祖师才能比得上。”

    那人却并不回答,只是反手将那女子的手掌给合拢了起来,这才淡淡说道,“朱雀,你干嘛?”虽是责备语气,却并不让人反感。那女子嘟囔道,“朱雀从来没见少主如此过,这小子竟敢让少主如此,该杀。”

    那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你不懂,我又哪里是因为他人而动嗔念,我是因为自己啊。再说,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等到有一天时机到了,就是我不杀他,也自由会有轮回,七苦来怨他,阻他,难他。”他衣袖一震,一股巨大的风Lang,猛然将萧原推翻在地。这才转回头去,向着那老僧,青龙,朱雀说道,“别忘了此行斋主交给你们的任务。天道将倾,却也是我们大兴的好时候。”这逆天野心从他嘴里说来,竟也只不过还是那般淡淡语气。

    他望了望远方,眼神似是透过墙壁眺望到前山,许久他才缓缓说道,“白虎,玄武他们应该得手了,如此,就有劳大师协助青龙和朱雀,将这九尾天狐和这清散子带回斋内吧。”他说完这句话,竟是闪到一旁,从怀中取出一支青竹笛,吹了起来。笛声优雅高远,古意浓浓,似是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那老僧低低念了一声法号,双掌侧击在那两只巨大的四足青铜鼎上,于此同时,青龙和朱雀也都运起体内灵力,击在青铜居鼎之上。只听一声声嗡嗡嗡嗡之声,萦绕耳侧,然后一阵巨大的吼叫声在楼宇之间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

第八十四章 一战

    震天的吼叫声如雷贯耳冲入众人耳中,整个三层楼阁都似要摇摇欲坠。萧原受那一击,只觉全身酸疼无比,整个身体竟是挪动不得。他此刻躺在地上,觉得整个地面都在向一侧倾斜。萧原隐隐觉得那吼叫声,是从那青铜巨鼎之上传来,不禁抬头去看。

    只见那四只巨鼎之中,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的千里飘香散的味道,从一道道巨大的紫黑色烟柱中飘散出来,众人只觉鼻孔和喉咙间一痛,顿时心内生出一种飘渺的感觉,只觉得眼前一切似是都那么不真实起来。萧原也觉得脑袋混乱成一片,一股巨大的风力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吼叫猛然向萧原袭来,将萧原横撞向墙壁。萧原强忍疼痛,向前方看去,只见烟雾缭绕中,两条巨大的身影带着耀眼的光芒,从巨鼎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两只巨大的身影穿过烟雾,缓缓走到众人面前,耀眼光芒中,萧原看到那两只巨大的身影赫然是两只巨大的灵兽。

    其中一只,状如羊身人面,一只硕大的独目却是长在腋下,四只粗壮的腿下却是长着四只虎爪,硕大的嘴巴里一口狼牙却是不断流着口水,像是觉得眼前众人都是一道美味的大餐。它虽然看上去凶残无比,但是透过耀眼的光芒,萧原依稀看得到那具躯体,似是用灵力凝结,而且很多地方都没连接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用灵力,做了一次不完整的缝合。另外站在它身边的一只,与它比来显得小了许多,却是龙头鱼身,两只硕大的眼珠四处张望,显得憨厚无比,脊背之上却是插了一把利剑,直没入剑柄。和另外一只一样,它身躯之上也是有颇多裂口,裂口边缘有淡淡灵气在流淌。

    萧原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两只异兽,却觉背上一暖,似是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拂在自己背上。他待要转头去看,却听一道温柔的声音低声说道,“别回头,此刻我帮你化去刚才那人给你下的禁止,待会情况不好,速速带阿白离开。”却正是阿苏的声音,正待开口想问,却觉腰间被塞入一件东西,然后就听见阿苏大声说道,“果然是大手段,大神通。这上古神兽,龙之九子中的饕餮和鸱吻,竟也被你们召唤出来。只是你们所图所谋,难免有些自不量力吧,这“九幽引魂”**除非有通天彻地的法力才能掌控,否则就算你们再多找像我们这样有千年灵力的妖怪来做药引,怕到最后也会被反噬啊。”

    那黑衣男子听到阿苏说的话,也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讶之声,“咦,你竟然也知道“九幽引魂”之法。”“嘿嘿,有趣”,他喉间却是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也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惊诧,却听那黑衣男子继续说道,“不过,我这次来带你们两个走,却并不单单只是为了“九幽引魂”之法,至于什么,你去了自然会知道。”他说完这句话,转回头去望了望那对面的银发老者,目光流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如此片刻,他猛然挥手,那两只巨大的神兽,分作两个方向猛然向阿苏和那银发老者狂奔而去,身形竟是灵动异常。与此同时,那老僧,青龙和朱雀也都转身向那老者奔去,看这样子竟是对那疯疯癫癫的银发老者,颇为重视和忌惮。那黑衣男子也是长袖一挥,跟在那神兽鸱吻之后向阿苏走来。他虽是步伐缓慢,却是转瞬间就来到了阿苏和萧原身前,竟是比那鸱吻先到一步。

    正在这时,只听阿苏在萧原耳边低声说道,“快走,快带阿白离开,若是连你们都被他带走,就没有人能查明白他们是什么人,所图什么啦”。萧原只觉一股充沛灵力涌入自己灵台之中,自己被人猛然被推向阿白身边。那黑衣男子待要阻拦,阿苏却是长袖一展,猛然迎了上去。那黑衣男子却只是微微翘了翘嘴角,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往前伸去,抵住了阿苏这突然袭来,挟了八分灵力的一击。

    萧原此时却是焦虑无比,他体内灵力虽是已恢复如初,但是任他怎么运转,那体内的一寸光阴心法像是被谁抹掉般,在他脑海里竟是没有半点痕迹。与此同时,那银发老者那边却是另外的情况。只见那银发老者,虽仍是嬉笑怒骂,脸上深情也依旧如九岁顽童般痴傻,但见他长袖飞舞,身形轻灵,手掌变幻间,竟是单脚立在那饕餮兽僧上,一人独战青龙和朱雀,还显得游刃有余。嘴里还不断嘟囔着,“臭秃驴,你也一起来啊,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那老僧重重叹息了一声,低声说了句,“阿弥陀佛”,脸上露出一股无奈神色,显是不愿与青龙和朱雀一起对付那人。片刻以后,见青龙和朱雀已有渐渐不支迹象,这才缓缓说道,“如此贫僧就来领教下当年威震修道界的,清散真人的无上法力。”他话语刚落,那紫色莲台猛然从他身侧,极速旋转着飘向那银色老者。那银色老者身形拔高,躲过了这一击,嘴里自言自语道,“清散真人是啥东西?别管他了,来,我们打架。”却是脚下一点,身躯轻飘飘地向那老僧飞去,丝毫不管自己将背后暴露给青龙和朱雀。

    朱雀心下暗喜,身体前倾,一拳击向那老者身后。还不等青龙卡在喉咙里的一句“不好,小心”吐出口中,那老者身上突然笼罩起三层三色光芒,那光芒受朱雀一拳击中,却是光芒暴涨,将那力道反弹了回去,猛然将朱雀往后弹去。青龙却是电光火石间,单掌猛劈在那光芒边缘和朱雀之间的空隙。朱雀只觉身前压力一轻,迅速跃了开来,但是回首间却见青龙一只手掌却是漆黑一片,似是被灼烧了一般。朱雀冲上前去,扶住青龙,焦急说道,“青龙,你怎么样?”青龙只是强忍疼痛,勉强扯起的一丝笑意到了嘴边,反而成了疼地呲牙裂嘴的神情。

    那银发老者摇了摇头,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扔给他们,手中动作却是不停,眨眼之间,手中竟是多了一把光芒闪烁的仙剑,和一般的仙剑不同,这仙剑剑身上闪烁的光芒中,竟是又蕴藏着无数尺寸较小的仙剑。他缓缓举剑,嘴里却说道,“赶紧将那药涂了,来一起打架。”青龙和朱雀愕然间,将那原来是一瓶灵药涂在了手掌之上,那灵药竟是奇效无比,那原本漆黑一片的手掌被这药膏一涂,竟是瞬间恢复如初。青龙长身而起,肃然说道,“青龙谢前辈赠药之恩。只是,斋主有令,今日却必须将你擒了回去。”那银发老者却不耐烦地说道,“我管你狗屁斋主,既然手好了,就快点来打架,磨磨蹭蹭像个大姑娘。”青龙和朱雀对视一眼,发现对方脸上也都是苦笑,不禁都摇了摇头,冲了上去。

    那老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仙剑缓缓举起,光芒流转间,一时之间,他周身竟是布满了无数仙剑。那些仙剑虽然数量极多,但是却灵力并不散乱,乃是都源于他手中那把仙剑。那老僧这时却叹了口气,低沉说道,“都说清散子,“万剑归一”通天彻地,没想到今日才得以见到。”他话语一落,却是袈裟一抖,浑身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胸前蓦然多了一根法杖。

    而此时,阿苏那边却是形式更为不妙,只见那黑衣男子,单手猛然从鸱吻脊背之上拔出了一把剑,那剑剑身透明如水,却是粘了一层粘稠的碧绿液体,那碧绿液体闪闪发光,似是那鸱吻体内灵力凝化而成。那黑衣男子把那把剑缓缓向阿苏刺去,那剑来势虽是缓慢,但是阿苏却是无论怎么闪避都闪避不了,被那把剑穿透了肩膀,颓然倒地。那黑衣男子显然并没有将阿苏杀死的打算,他又缓缓把那把剑插入了鸱吻脊背之上。

    而那银发老者一边,见阿苏被重创在地,然后被那鸱吻吸入包裹在灵力之内,突然就撤去了手中的仙剑和体内的灵力,大哭起来,哭道,“还我阿苏,还我阿苏”。然后蹲在地上,再也不起来。那黑衣男子身躯一怔,显是也讶异非常,许久才挥了挥手,那饕餮也是猛然张开嘴,将那老者吸入口中,包裹在灵力之内。

    他这才转过头去,淡淡地望了萧原一眼,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自己也转身跃入那鸱吻口中。与此同时,青龙,朱雀,和那老僧也是转瞬跃入那饕餮口中。那两只神兽却是化作两道碧光,没入那青铜巨鼎之中,那青铜巨鼎嗡然作响,猛然从二楼缺口之中冲了出去,消散在天际。只剩下萧原和又幻化为白色狐狸的阿白呆立在原地。

第八十五章 相托

    萧原望着这楼阁之内的一片狼藉,残余的千里飘香散的味道,和数种不同属性的残余灵力的光芒,一时之间有些怔然。他心下对今日所见到的,如此多的法力高绝者,震撼自是不小。但更多的乃是对一些事情的迷茫和忧虑。自己那日玲珑阁中,本是做好了坦然面对,这仙界诸多阴谋的打算。只是今日所见所闻,让萧原隐隐觉得,自己那日所想未免太过单纯。

    这芸芸修仙者中,原来也有像刚才那黑衣人一样的人,举手投足间尽显无上法力,但是却处心积虑,所图似是甚大。而且,让萧原更为迷茫的乃是,他隐隐觉得那人身上有着和自己极为相似的东西,那人对他也是熟悉到极致,竟是连萧原迷迷糊糊中到过的甚至连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地方,他都知道。而且,虽然萧原并未和他交过手,但是从他拂向自己的那一袖,萧原觉得那灵力竟和自己灵台中最原始的那道灵力,极为相似,只是比萧原充沛地多和运用地熟练地多。此外,那老僧从阿苏语气中听来和他修为中,应该是佛门之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屈服于那黑衣男子之下。此外,青龙,朱雀,和那“九幽引魂**”又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疑问,纷杂般向他脑海涌来,萧原只觉头痛欲裂,所有的事情和线索,竟是越想越乱。他恨不能将这万般疑问,全部从脑子里,挖掘出来,然后一张张贴出来,看到底能拼成一张什么样的地图。这样思绪杂乱间,却觉有什么东西蜷缩到自己脚边,他不禁低头去看,却见又变为一只白色狐狸的阿白,一副可怜的模样,蜷缩在自己脚边。萧原只觉心中一痛,不自觉地将阿白抱了起来,放入怀中。

    他摸了摸自己腰侧,把刚才阿苏塞入自己腰畔的东西拿了出来,却是阿苏的那八尾天狐之尾。虽然,萧原到现在都不明白,阿苏将那八只尾巴塞给自己,是什么意思。但是,从那天狐之尾上传来的淡淡的温暖,却让萧原蓦然之间做了一个决定,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将阿苏和那老者找到,并带回来的。他这样想着,将那天狐之尾塞入怀中,轻轻拍了拍阿白,大步向楼下走去。

    他体内灵力虽已渐渐恢复,但此刻那金色字体虽已渐渐清晰,但仍是任萧原如何运用体内灵力,那金色光柱却是静立不动,丝毫不见旋转的迹象。他沉思之间,目光不经意间碰到了,自己手背之上的六朵花瓣的痕迹,他咬了咬牙,似是突然下了一个决定。走出这三层楼阁,萧原不自觉地回头望了望,虽依旧是藤蔓环绕,不见光阴,但是楼阁脊顶之上的那个硕大的缺口,却是那般触目惊心。萧原这时却突然想到了,那个被称作“清散子”的银发银须老者,以他法力,天下应该没有什么地方能囚禁得了他!他脑海之中突然又掠过,那老者看那阿苏的温柔的目光,和最后见阿苏被束缚后,摔剑在地的大哭大闹,他只觉心中一动,灵台之中,似是又一朵耀眼光芒的芙蕖花在莲叶的衬托下开了出来。

    只是那芙蕖本是六朵花瓣,此时却只有一只开了出来,隐约之间,似是看到有人顾目盼兮,娇笑倩兮,只是眉目却是看不清楚。(那六朵花瓣,却是正义,兄弟,爱情,责任,牺牲,亲情)萧原摇了摇头,将诸多纷繁思绪甩出脑海,向前走去。只见那株古木枝繁叶茂间,隐隐传出什么声音,抬头去看时,却见一脸焦急神色的枯木,衣袖翻飞间,周身灵力暴涨翻涌,将那无数繁枝茂叶给扯出了个巨大的口子,刚好透过那玄色铜柱,和萧原四目相对。

    萧原又暗自运了一下体内的灵力,那一寸光阴心法还是丝毫不见动静。他咬了咬牙,运起一丝灵力凝于掌间,紧紧护住怀中的阿白,脚步轻抬,却是猛然踏入那玄色铜柱之间的缝隙中。一股铺天盖地的法力携带着惊天的灼烧感,从四面八方将萧原给包裹了起来。萧原只觉五脏六肺似是都要被烧干,体内灵力都快要干涸,但是他眉头一皱,铁牙紧咬,猛然又往前迈出了一步。那灵力和灼烧感似是又强了一分,萧原只觉自己手脚动弹不得,体内灵力已是干涸到头,只怕再多一秒,自己就要耗尽灵力而亡,正在这时,体内的那支芙蕖,却是极速旋转起来,开放的那朵花瓣散发着无数光芒,将体内的各色灵力都聚集在茎干之上。光华灿烂间,那原本静止一动不动的金色光柱,忽然急速转动起来,将萧原带出了禁止之外。

    萧原长出了一口气,缓缓撤去周身灵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已是尽被焚烧成碎片,只剩下片片蔽体。裸露的肌肤之上,却是尽数是,被灼烧烫伤的痕迹。萧原只觉全身疼痛无比,却听枯木说道,“你们怎么在里面呆这么久?发生了什么事?”不等萧原回答,他目光流转间,见阿白和萧原虽都是身上遍体鳞伤,但并无大碍,又急忙说道,“前山似是发生了什么激烈的战斗,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看下究竟。”话语刚落,身形却是化成一道黄色光芒,消失在萧原视线之外。

    萧原一愣,不禁抬头看了看天,东方已然出现鱼肚白,一丝阳光透过云层和雾霭,照射了下来,打在萧原身上。萧原只觉一阵温暖,这刚才所历之事,竟是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了一天。他默默摇了摇头,脚下生风,跟着枯木向前山飘了去。

    通玄山前山,雾霭缭绕间,淡淡阳光打在巨大的白玉石制成的山门上。广场之上九只巨大的青铜巨鼎中,依然有淡淡的烟气从中飘散出来,凝聚成柱,直冲上天。本是极为恬静和一派仙气缈缈的仙家所在,此刻却到处都传来,阵阵厮杀激斗之声。广场之上,千万种兵器和数百身影,在半空中风驰电掣般盘旋,不时有兵器相撞击中的声音,然后就看到有人从半空之中,跌倒下来,或跌在广场上,或坠落山谷间。那半空之中身影多数都是身穿黑衣之人,玄元一门中人数不过数人,那数人法力高绝,修为应是在太清之上。更多的玄元门弟子,则是双腿合拢,盘坐在第一阁门前的台阶之上,身后万人聚拢间,似是在保护什么人。萧原从后山禁止之地急掠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那数千万玄元门弟子似是受什么影响,身上丝毫不见有灵力运转的迹象。萧原使劲在空中嗅了嗅,只觉一股淡淡的千里飘香散的味道,冲入鼻孔间,顿时心下了然。萧原望着那玄元门弟子脸上平静如水的表情,和不时有受灵力冲击和黑衣人偷袭而倒下,但是后面的人依旧坚定坐在原地,突然好像明白了那第一殿三个字的含义。

    广场之中,这时却传来一道道利箭撕裂空气的声音,萧原不禁转头去看,只见云雾缭绕间,一个模糊但是笔直的身影,立在广场之中,正拉弓而射。他脚尖不断跳跃,在九只青铜巨鼎之上来回翻越,手中发箭却是不停。每只箭都带着破空之声,射下一个黑衣人来。那人虽然看上去丝毫不会法力,周身也无半点灵力,但是那破空之箭,却是如破云破月般,气势无比。那些黑衣人顿时恼怒无比,分了数十人,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团团围住那人,想将那人格杀在当场。

    萧原脚尖轻点,纵起身形向那人飘去。却见那人从容将一把木制巨弓斜挂在肩膀之上,从袖间掏出两只黄铜锏,双手挥舞间,猛然冲了上去。萧原微微一笑,运起体内全部灵力,急飞到那人身侧,长袖一震竟是将一个黑衣人,震出十丈之外。他心下愕然,自己刚才那一袖本是无意间挥出,但是竟然隐隐和那楼阁之内黑衣人所施有几分相似,虽是灵力和力道都不够,但是,那出手和施展的时机和手法却是十分相似。这样沉思间,却见旁边一道目光向自己往来,那目光缓缓掠过萧原身上仅可蔽体的破烂衣衫,待萧原觉得有一丝尴尬的时候,那人突然说道,“在下郭肃,感谢相助之恩。”萧原衣袖一震,又击出去一个黑衣人,然后不禁抬头,顺着那道声音望去。

    郭同学,萌萌哒,终于出来啦。

第八十六章 一诺

    夕阳西照,萧原换好衣衫来到玄元殿殿前,在殿前站立已经有数个时辰。不时有玄元门负责各个杂项的管事,陆陆续续进进出出这玄元门的议事之地。萧原从那些人脸上神色之中,就预感到今日之事虽然并没有给玄元门造成太多损失,但玄元一门这数十年来本就在修真门派中声望日微,这次竟然不知不觉中,被人攻上山门,以清虚掌教的脾性来看,今日造成的后果,恐怕会在修道者中引起极为难以预料的后果。

    萧原这样想着,却觉肩上一动,转头去看却是林海和枯木联袂而来,立在自己身后,目光灼灼地眺望着那轮如血红日。三人彼此对望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虑神色。三人却都是沉默不语,只是立在那悬崖边上,任猎猎狂风吹起衣袖和衣摆。许久,却终是林海先开了口,“枯木已把禁止之内的事对我说了,有些事情我虽知晓,但是没有掌门的允许,我也不能妄说。只是,我观你,从禁止出来后,和刚才广场之上所为,想来你心绪颇为波动。”他说到这里却是一停,萧原侧身望着他那坚毅的面庞,若有所思,却听他继续说道,“不过,你能以自己所想而行,却也不枉了修道初衷。至于其他的事,你不要多想,有些事情,终归是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他微微一笑,重重在萧原肩上拍了拍,萧原只觉得一股浑厚如山岳的气息猛然从自己肩膀之上蔓延到全身。虽是一股磅礴灵力,但是却丝毫不见霸道袭击气势,萧原只觉被猎猎狂风吹的有点发冷的身体,此刻却是慢慢暖和起来。他迎上林海的目光,却见林海点了点头,大步离开,向着玄元殿而去。枯木此时却是迎上前来,淡淡说道,“近日要紧之事乃是凝聚你体内灵力,使之趋于稳定,毋忘我昨日对你所说之话。至于其他的,试剑大会以后,再考虑吧。”

    萧原微微一愣,本以为他会询问殿阁之中的详细情景,但是萧原转瞬就苦笑了一下。是啊,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别人不想说的事他不会问,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晓啊。就像那日萧原见到的他那双夺目双眼,你以为狭小如缝,其实也不过是他习惯了那样。若是他想,怕是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这样想着,却听枯木继续说道,“你随我去见掌教和几位真人吧。”他转身而行,走了几步却又蓦然停住,淡淡说道,“禁止之内的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有人会为难你。这点,我希望你知道。”说完再不多说,大步向玄元殿走去。萧原微微一怔,摇了摇头,跟着枯木向玄元殿走去。

    玄元殿大殿之内,由于殿阔阁深的缘故,此刻大殿之内却是燃起了几只白烛。烛火跳动间,只见人影憧憧,也不知这大殿之内此刻站了多少人。萧原目光所及,见自己几日之前见过的几位真人,洛诗音,郭肃还有那二皇子此刻都立在大殿之内。这样四处打量间,却听清虚真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如此,就请各脉弟子先行回山,就按今日殿上所议,各行其是,务必做好试剑大会之前的各项事宜。”顿时,大殿中有一大半的人陆陆续续从殿内离开,原本稍显拥挤的玄元殿片刻之间,竟是显得有点冷冷清清。

    清虚待各脉弟子离开之后这才又说道,“清影师弟,你派暗影中人先行从西疆之地撤回,全力彻查今日这群黑衣人的来历吧。务必在尽短时间内,给我一个回复。”清影脸色一动,待要开口说什么,手掌却被身旁的梅长苏轻轻一拉,顿时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淡淡地应了一声。清虚微微颔首,目光向萧原和枯木望来。他目光灼灼,似是要开口问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萧原,你今日广场之上配合郭公子击退绿袍人,实是给我玄元一门挽回了些许颜面。我近几日和几位真人商议过,几位真人都觉你此刻虽灵力低微且不能自如控制,但几位真人都觉得你身怀三清玉珏,且天资聪颖,因此对你都起了些许喜才之心。尤其是梅师弟和清影师弟,想在试剑大会之前,让你跟随他们几日,却不知你怎么想?”

    萧原顿觉错愕,自己身怀三清玉珏说得好听点是与玄元一门有缘,说得不好听就是不知如何谋得。要说自己天资聪颖,自己和几位真人接触不过片刻时间。萧原只觉这冠冕堂皇的一番话间,似是别有用意。他暗自叹了口气,自己从玲珑阁和禁止之地出来后,便心下想得越来越多。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若是不步步为营,思虑周全,不要说如何修得大道,就是自己性命怕是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想着,却听清虚又问道,“如何?”萧原微微行礼,清冷说道,“全听掌门安排。”

    清虚微微一笑,拈须说道,“如此,你就且跟随他们几日吧。只是,且不可忘了修行。”他见萧原点头应允,这才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淡淡说道,“如此你就先行下去吧。”萧原行礼后,缓缓退出玄元殿。

    月冷星稀,萧原从大殿走出来的时候,却见郭肃一个人捧了一大坛子酒在殿前的一块巨石上,大口地喝着。身旁还摆着几坛未开封的,和凌乱散着几只已经喝干的。从他坐的那个地方,正好可以看见玄元门的山门和那一片空旷的摆着数只巨鼎的广场。从萧原这个方向看去,月光之下拉扯出的郭肃的影子,从巨石之上直延伸到悬崖之下,显得清冷萧瑟却倔强至极。

    百丈之遥外,却是一处古老村落,村子虽不大,但是好像自玄元门建门派以来便就有村民定居,千年以来倒是愈发聚集了不少村民。世俗凡人内心还总是渴盼这世间有些东西是能给他们庇佑的。此刻不知是人间什么节日,在萧原伫立在殿前的片刻内,却有一道道烟花从百丈之外的村落中升起,射入万丈高空,绚丽夺目。给这无边黑夜增添了,一丝亮光。

    郭肃又拍开一坛酒的酒封,头也不回递给身后的萧原,淡淡说道,“喝酒。”萧原错愕间嗫嚅道,“我不会喝酒。”郭肃爽朗一笑,转过身来,从萧原手中接过那坛酒,往嘴里灌去,喉结蠕动间,却是转瞬间就喝了大半。他单手捏住酒坛边沿,笑道,“这酒却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你不喝倒是一太大的遗憾了。李太白都说过,“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唤出将美酒。”他目光远远眺望着那百丈之外的烟火,却是又转为悲怆的语气说道,“不过不喝也好,这酒对幸福的人来说固然是美味,对苦的人来说,却如刀割啊。”

    萧原不解望向郭肃,却见郭肃摇了摇头,用手指沾了沾酒坛中的一滴酒,在巨石之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那两个字被狂风一吹,顿时消散无形,萧原却一瞥之下,震撼于心,他夺过郭肃手中的酒坛,大口喝了几口,顿觉一股热流从胃部翻涌到喉间,猛然带起了几声咳嗽。不过,如此也稍稍缓解了,他刚才所见那两字带给自己心底的阵痛,那两个字,却是“民冢”。他忽然想起,那一日,自己见过一面的蒲公,写下的那两个字,“仙冢”。

    郭肃却不知萧原片刻间,思绪竟是起伏如此,见萧原大口喝酒,呛然咳嗽,大声笑道,“好,萧兄弟,不妨我们便饮酒,便奔去那村落如何。”他猛然站起,两手却又是各提了一坛酒,双目望着百丈之遥外的那处村落。萧原不自觉地接过一坛酒,低声说道,“可是我御行之术甚是低微,恐怕不能载你前去呢?”郭肃却是哈哈笑道,“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别说这百丈之遥,就是千万丈之遥,我这两条腿未必就不能赶到。若是这么短的路,我都赶不到,呵呵,以后的路,还怎么走?”他朗声说来,话语间全是桀骜狂放,自信满满。

    他说完这话,却是将地上的几坛酒都给包裹了起来,系在肩上,回头望了萧原一眼,微微一笑,向着面前的悬崖迈出一步,顷刻间掉落悬崖之下。萧原大吃一惊,待要往下掠去救援时,却听耳边风声掠过,转头看时,却是一只铁钩勾在了刚才郭肃饮酒的那块巨石之上,那铁钩却连着一根坚硬的钢丝,往悬崖下延伸而去。然后又听到郭肃朗声说到,“为兄先走一步”。俯身去看时,却见郭肃已经落在玄元门山门前,远远望去,只见他身影在山岳间纵跃自如,在冷冷月光下看去,虽仍是凄冷萧瑟,但背影中似是多了几分坚定与执着。

    萧原豪气顿生,甩手拍开酒坛泥封,大口饮了几口,衣摆轻扬,大步向前,却也是学着郭肃的样子,向前迈出了一步。猎猎风声中,他身形急剧下落,他轻摆衣袖,一股清风却是凭空在他脚下而生,将他托往半空。萧原脚步轻抬,凌波微步间,御风而行,迅速向着前方那道影子追去。

    到处热闹成一片的村落边缘处,却是有难得清净的一处湖堤。萧原和郭肃躺在湖堤之上,目光望着粼粼波光,大口喝着酒,两人都各怀心事,沉默不语。许久,才听郭肃说道,“人生如夜间行船,虽然有时候伸手不见五指,但有时候却是华光满目。”他似是自语,又似是在说给萧原听。他大口喝了一口酒,又缓缓说道,“萧兄弟,我并不认识其他的修仙之人,只是觉得你和其他修仙之人有很多不同。我虽然此刻不知道那些不同之处到底是什么,但我还是想求你一件事。”他话语一顿,才又说道,“他日战乱再启,你来助我平定天下战火,使天下苍生免遭涂炭,如何?”

    萧原大吃一惊,但见郭肃脸上全是肃然认真之色不像是在说笑,这才缓缓说道,“何妨?”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但就是为了那两个坟冢,也要做些事的啊。郭肃显是高兴到极致,爽朗笑道,“君子慨然一诺,驷马难追。”说着,伸出手掌,萧原见状也是伸出手掌,两人手掌重重击在一起,相视而笑。

    两**口大口喝起酒来,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萧原迷迷糊糊之间,却是昏昏睡去。再醒来时,却已是旭日初升,身边早已不见了郭肃的身影。只是那湾碧湖之中,一艘纸折的小船,已经飘到湖中心,在微风吹拂下,向前方缓缓飘去。

第八十七章 故人

    翌日清晨,萧原却是早早地起了床,按照昨日清虚掌教的安排,来寻梅长苏。梅长苏的药庐却也是在后山的竹林之中,只是梅长苏惯于清净,因此他药庐所在已是后山极为靠后所在。萧原按着昨日梅长苏告诉他的路线,缓步而来,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那两座隐在茂密竹林当中的精致竹舍。竹舍之外,却是又用数十根翠竹围成了一个虽然不大,但看上去颇为精致的院落。院落之中,却是又被分作了数块,每块之上都种着不同的药材和花草。在清晨日光照射下和清风吹拂中,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竹舍之内却有淡淡药香随风飘来,他体内灵力经过昨日一战和急速御风而行,本已是已到干涸边缘,此外数道灵力虽是都聚于那支六朵花瓣的芙蕖之上,但仍是此消彼长,争绕不断。此刻这淡淡药香入鼻而来,他只觉心下平静许多,本是翻滚动荡的一寸心法和其他几种灵力,却是渐渐平息下来。仅仅只是这淡淡药香,竟有如此药效,那究竟是怎样的药呢?萧原这样想着,不禁大步向前迈去,竹篱南侧中间一个简易的竹门,萧原迈步而入。前脚刚一踏入,只觉那竹门中间泛起一层波澜涟漪,有淡淡灵力豁然凝聚袭来,赫然是一处结界。

    与此同时,精致竹舍内的两人也都是脸色一动,似是感应到有人而来。其中一个一袭黑衣,黑巾蒙面的人脚步轻移,转瞬之间移动到门口,想门外看了一眼,嘴角蠕动,待要说什么。却被竹舍当中,另外一个身形颀长,面色淡然的人抢先说道,“无妨,他身上有龙涅结界,又有三清玉珏,这竹门之内的结界不会伤害到他的。”他边说边缓缓踱向门口,立在那黑衣人身侧。这两人,当然就是梅长苏和清影。

    果然,他话语刚落,就见萧原周身泛起三色光芒,一个巨大的圆形水泡缓缓将他聚拢于其中,他身形微动,却是轻轻松松穿过了竹门之中的结界。萧原微微错愕,这龙涅结界已是几次出现,前几次出现都是因为萧原遭遇危险,这结界出现护他周全。而此次虽仍是遭遇结界,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两个结界似是颇不抵触,且有相互融合趋势。他心中想到此处,却是不禁黯然,他离开归云镇的初衷本是为了寻找那苦情谷,只是如今这么多时日过去,却毫无进展。接着他又想到紫兰,想到青璃,想到小七。诸多杂乱往事,纷纷扰扰缠绕上来,只觉烦扰无比。这样想着,却是来到了那精致竹舍的门口,那精致竹舍的门楹两侧却是悬挂了一副对联: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那副对联却是草书写就,笔走龙蛇间,一股豁达胸臆跃然而出。

    萧原嘴角扯起一丝笑意,只觉这世间万千纷扰,若是不庸人自扰,只要慢慢理也总会理清的。他细思间,却听一个朗朗声音闯入自己耳中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却是梅长苏双目炯炯地注视着自己,微笑吟来。站在梅长苏身旁的清影虽是黑巾遮面,但是萧原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双眸子里的满满笑意。清影缓缓踱步而来,口中却是说道,“何处青山不道场?何须策杖礼清凉?云中纵有金毛现,正眼观时非吉祥。”

    萧原只觉胸中豁然开朗,似是有一道清泉从心底汨汨流出,灵台也随之为之一清,心平静和许多。却又听清影说道,“这首禅诗却是顾师兄和一位故友最喜欢的。我辈修道之人,固然许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但是道心自在,何处青山不道场,何须策杖礼清凉。”他衣衫无风自动,一股超然之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目光高远地望向远处的天空,许久才缓缓说道,“如此,你便先随梅师兄修习丹药之说,七日之后,我来找你,如何?”萧原微微点头,只觉身边一阵风起,抬头看时,却见清影脚下所在的地方幻化出了一个巨大的金黄色法阵,法阵正中却是一个金黄色的太极图案,那太极图案急速转动,伴着耀眼的金黄色光芒,清影和那金黄色法阵,顷刻间消失于原地。

    梅长苏双目注视着清影消失的地方,微微摇了摇头,嘴里低声说道,“清影师弟天资聪颖,但一味固执于法阵,疏于灵力潜修未免是件好事。”他叹息了一声,却是径自转身,走回药庐之内,见萧原仍立在原地,这才淡淡说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若不走,”他话还未说完却是又摇了摇头,沉默不语。萧原纳闷间,却觉周围空气中气流急速涌动,一阵瓢泼大雨猛然淋了下来,顿时把萧原浇成了个落汤鸡。那阵雨却也是来去匆匆,片刻间竟是停了下来,萧原疑惑苦笑不得间,却听梅长苏淡淡说道,“法阵乃是人力借助自然之力,为我所用,但布阵之间难免会改变自然运行法则。刚才那阵雨,正是清影师弟刚才布施法阵所致。至于法阵细节,自由清影师弟教你。现下,你先进来吧。”

    萧原应声而入,只见这精致竹舍内布置却是极为简单,除却竹舍三面墙壁都立了大大的架子,架子之上分门别类地摆了许多药柜外,竹舍中央却是简简单单地摆放了几个巨大的青铜药庐。药庐之中有浓郁药香不断飘出,闻来甚是醒目提神,颇觉心绪平和,那药香正是萧原在竹舍之外所闻到的药香。此外,地面之上散发着几个**,**中间却是放着一只四足青铜兽炉,有淡淡烟熏飘出来,似是在熏着一种什么香料。此外,东侧药柜中间却是开了一道竹门,竹门虚掩,应是通向隔壁竹舍。除此之外,这竹舍之内别无他物。

    此时,梅长苏却是已盘腿坐于一个**之上,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示意萧原坐下来。待萧原坐下来后,他突然问道,“丹药根本何在?”萧原微微一愣,但片刻之后不假思索说道,“于我看来,丹药之说既然占了个药字,其根本必是为了济世救人。”梅长苏听他说来,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修道之人多以炼制丹药辅助修行,以求修行日进。我却很少听到这样的回答了。嗯,你说得对,吾辈修道之人,不过是比凡人多了一丝机缘才得以稍窥大道,不过,却仍不能丢了那份济世救人之心。这一点,希望不管将来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

    他目光淡淡,笑容淡淡,甚至连语气都淡淡,萧原一时有些钦慕,却听梅长苏慨然叹道,“什么时候,了却了这些事情,我也要去赤脚走遍人间江河湖海,村落城镇,济世救人,也不枉了这么多年炼制丹药。”他目光眺望远方,深情之中多了几分向往,沉默许久后方才说道,“今日找你来,却是有些事情,觉得是时候要告诉你啦。”

    萧原微一错愕,却听梅长苏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没想到一别数年,你竟已经长这么大啦。”他语气低沉间,却是多了几丝怅然,不禁抬头望去。只见梅长苏目光之中此刻全是淡淡温柔暖意,他心下一暖,不禁问道,“梅师叔之前见过我?”梅长苏缓缓点了点头,轻轻扶了下萧原的额头,轻轻揭去那只四足青铜四角兽的铜炉的炉盖,从旁边一个木盒之中取了些许东西放入铜炉内,慢慢阖上炉盖,这才接着说道,“事情却是三十年前神迹突显说起。那一年顾师兄和苏师兄为寻天书,前去探寻仙迹,到最后却是一个折损,一个失踪。从那之后,我和清影师兄一直打听,直到十五年前,于一个小城之处,发现了苏师兄的踪迹,那个小城却正是归云镇。”

    他说到这里,见萧原肩头一颤,双手轻轻按在他双肩之上,淡淡说道,“我和清影师弟百般追寻,但是苏师兄似是有意不想见我们,他修为本就比我们高出许多,他刻意不见我们,我们自是追他不到。直到有一日……”

第八十八章 渊源

    梅长苏轻轻按住萧原颤抖的双肩,竭力抑制住自己激动的语气,缓缓说道,“那一日,我和清影在归云成的街道上又发现了苏穆师兄的踪迹,我们悄悄跟随,却见他来到城中一处人家门前,轻轻敲门后,一人闪身出现在门口,那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碧绿色光芒,竟然是个修道者。我们躲在暗处,见苏师兄和那人都是情绪甚为激动,似是在为着什么争吵。他们两人声音越吵越大,到最后虽然两人还是刻意压低,但是还是有几句被我们听到。”

    梅长苏微微摇了摇头,衣袖一拂,似是要将前尘往事都拂去,他眉头紧皱,嘴角嗫嚅,欲言又止,许久望了望萧原,才缓缓说道,“却听那人说道,这十五年,你日日夜夜受此侵蚀,如今寿命怕是寿减到凡人命数。况且,你灵力日渐微弱,怕是不能包得那孩子多久了。顾兄仙逝之前曾言,这孩子和天下命数有莫大干系,天下修道之人除了你,难道就没有人能包得了这孩子吗?”

    “那人说到这里语气却是愈发激动,长袖一甩,周身淡淡碧绿色光芒却是暴涨开来,向四周横扫而去。那人灵力竟怕是已在太清混沌之上。我和清影都感到惊愕无比,这归云小城之内,竟有修为如此高的人。正当我们错愕间,那人却是凛然说到,“我萧楚虽是一不能通透天地奥秘的废材,虽是一人见人厌的树妖,但是却也并不见得不能照看着孩子。”他语气傲然,却是对苏师兄咄咄而问,苏师兄本是火爆的脾气,面对那人如此逼问,却是只是苦笑了下,淡淡说道,“你何必激我呢?我要是这样看你,百年之前也不会剑下留情了。要是这样看你,我又何必十五年后仍带这孩子来找你?”

    “那人听苏师兄如此说道,才微微摇了摇头,无奈说道,’这百年来,我终是骗不了你的。你尽可将这孩子托付于我,况且你本门中的事和这孩子身上担着的和天下命数的干系,也只有你能查清。你就不要这么固执了?’苏师兄却是沉吟良久,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苏师兄说完那句话,却是猛然回头望向我和清影师弟所潜藏的位置,然后苦笑道,“别躲了,清影阵法已有波动,十五年了,你们俩心性怎么未见丝毫长进。如此轻易就心绪波动,还何谈得悟大道?”

    梅长苏脸上泛起一丝回忆神色,嘴角边扯起一丝苦笑,无奈说道,“我们本是气他恼他十五年中不留丝毫音讯给我们,但是被他这般一说,顿时觉得倒是我们十五年来丝毫不见长进,甚是羞愧。他和顾师兄是一样的人,对待至己至亲,总是句句一刀见血,使人如坐针毡。”他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痛苦悔恨的神色,沉重说道,“这脾性对至亲至己之人来说自是教益有加,但是对心胸狭隘,处心积虑之人来说却是颇为痛恨。当年,顾师兄和苏师兄遭遇那般变故,应该也和这脾性有些许关系。只是可惜,当初就我和清影与他们两人最为亲近,但是我们一向对他们敬重有加,并不敢妄言,也不曾想到会有人对他们不利。”他说到这里,却是眉头紧皱,双拳紧紧攥了起来,指骨发出脆裂的响声,显是极为遗恨与愤怒。

    许久,梅长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和清影师弟见状,知自是瞒他不过,于是显出身来,却是分别占了街道的两头,不想让他又那般离去。苏师兄却是对着那人苦笑道,“楚材兄,你看我这两个师弟,修为这么多年来虽并无多大长进,这围堵师兄竟是配合地如此默契。”

    “那人微微一笑,淡淡望了我和清影师弟一眼,淡淡说道,“这世上要是也有这般围堵我的师弟,我倒是宁愿被多围堵几回。他轻轻拍了拍苏师兄的臂膀,低声说道,“有些事情,即使你不想他们被牵扯其中,但有些缘由,却也是应该告诉他们的。今日,不妨,我萧某做东,和你几位师弟畅饮一番如何。”

    梅长苏说到这里,话语一滞,目光迎上萧原半是震撼半是疑惑的目光,见他脸上此刻全是震惊悲痛神色,不自觉地伸出手掌,紧紧握住萧原的双手。萧原只觉一股淡淡的温暖的感觉,从掌心弥漫到心间,本是强力忍住的悲伤和克制的回忆,突然像决堤的江河一样,奔涌而来释放出来,虽仍是难过,却觉得心底的郁结倒是解开许多。梅长苏任由萧原用力攥住自己的双手,直到他颤抖的双肩稍稍平静,这才又缓缓说道。

    “你想得不错,那人却是萧楚材,苏师兄口中的那孩子也便是你。我们那一日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我们虽是修道中人,但是那日饮酒之多到最后,竟是也都有了一丝醉意。醉意微醺间,萧楚材却是猛然站了起来,指着旁边摇篮里的襁褓中的婴儿说,’以往千万年间,天道轮回,却也不过是神魔替换统治宙宇。顾兄守真得窥天道,羽化之前曾言这孩子或许能改变这千万年的格局。萧某虽不才,但也知这古往今来四面八方的宙宇之内,若是要得一片祥和宁静,却非人类无他。”

    “他说到这里,突然常身而起,单手抓住一坛酒,袖裾飘扬,桀骜地说道,’萧某碍于几百年前许下的诺言,不得妄用灵力,因此彻查神迹,和你们门派中的事,萧某不便查手。但是,护这孩子周全,总是萧某拼上性命不要,也会护他万般周全。’他言语凿凿,目光缓缓流过众人,坚定说道,’就这样决定吧,这孩子就随我姓,单名一个原字。’苏穆师兄见他心意如此坚决,知自己总是再加劝阻也是无用,只好答应。苏师兄爽朗一笑,起身夺过萧楚材手中的酒坛,大口喝了几口,才沉思说道,“萧原,好一个原字,万物周而复始,但愿师兄所想能够成真。”

    萧原此时却是心下有一丝了然,虽然梅长苏并没明言自己身世,但是言辞隐约间却不难猜出自己必定和三十年前突显的那次神迹有关。至于自己能左右天下命道,他虽然疑惑不解,但是心底却是暗自硒然。自己到现在连自己命运都不能掌握,又岂敢遑论天道。只不过,他灵台那朵并蒂六莲之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再听到梅长苏话语的时候一动。似是有万千涟漪,波澜而生。梅长苏淡淡望向萧原,似是知他所想,眉目一挑,肃然说道,“古往今来,夺宇宙造化而生者,却也并不是没有。但是年岁越大,我却越发觉得萧楚材当年那句话的意思。这个世上,固然有些东西能超越天地造化,但是唯有人类方能创造新始。因此,你也无需再计较你的身世,只要你能秉持本心,大道而行,纵使前路艰辛无比,又岂会没有同行者?”

    萧原见他目光炯炯,脸上神色在淡淡阳光的映射下,似是镀了一层金光,显得整个人恬静淡然之外,多了几分庄严肃穆。萧原心下默然,只轻轻点了点头,却听梅长苏继续说道,“那一日,我们饮酒却是饮到月到中天。饮罢酒,苏穆师兄单独把我和清影叫到院落之中。我还记得那一夜,月冷夜重,苏穆师兄却只披了一件单薄的长衫,虽然以他修为纵是深水寒冰恐怕也不能让他因冷颤抖。但是,那一夜,他一向厚重坚定的肩膀,在冷风中却是瑟瑟发抖起来。他目光望向我们两人,许久才缓缓说道,’我苏穆生平所憾者,惟二事而已。一是糊里糊涂任清散被人禁锢;二是眼睁睁看着顾师兄在我眼前仙逝。

    “他缓缓说完,手掌却是猛然抓向我们两人手臂,然后摇了摇头,慨然叹道,“你们两个人以往还是依赖我和顾师兄太多了。下面我说的话,务必谨记。首先,你二人回山之后,务必潜心修行,大道无涯,岂能仅限于太清境界。其次,勿要多言,谨慎行事。本门中事错综复杂,但我想他们还不至于道心沦落到与魔道为伍。第三,十五年后,若是我没有音信传回,务必找到一个身怀三清玉珏的少年。”

    “那个时候,他目光清冷高远,我现在才知,除你之外他早已毫无牵挂之心。那个时候,只听他嘴中嘟囔道,“十五年后,原儿也应该是个能担事情的少年了,你们务必护他助他,直到他有能力独自面对一切才行。”我们都一一应了,他这才如释重负,严肃冷峻的面孔之上才微微扯起一丝笑意,和蔼说道,“我修道数百年,直到顾师兄仙逝才知,无论做人还是修仙,若少了一丝执着,一寸道心,纵使成仙也不过一片虚无而已。”

    梅长苏脸上露出怅然神色,显是心下唏嘘不已,掌心慢慢凝出一股磅礴灵力,注入身旁巨大的药炉的火焰中,本是已经淡薄的药味此刻却是又重新凝聚出来,丝丝缕缕钻入萧原耳鼻之中。萧原只觉这浓重药味似是专门针对他体内所残余的“尸魂幡”和“冰魄珠”的至阴至冷气息。

    这样想着,却听梅长苏淡淡说道,“那日之后,我便和清影师弟回了门内。如此十五年内,也是按照苏师兄所说行事。但是,门内形式却是出乎我们意料地复杂。且不说其他,单是三十年中,清虚修为大进,如今怕是我也只能和他堪堪相当而已。他修为大进本是我门中好事,但是三十年中,他性格和行事却是越来越迥异与常。脾气有时候都变得暴躁无常,实在费解。而且三十年来,他却连续收了三个徒弟。据说这三人都天资异常,短短数十年就已达到太清境界。只是这三人除却林海外,另外两人却从未露面。”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撩开额前一缕青丝,萧原细细看时,那一泻长发青丝中却是夹杂着几缕白发,他微微一愣,脑海中突然掠过幼时回忆,他站起身来,走到梅长苏身前,一手轻轻扶住他的额头,另外一只手食指中指夹起那几根白发,微一用力轻轻地扽了下来。梅长苏微微一笑,抓了萧原的手,让他坐了下来,淡淡说道,“世间最温馨事也不过平常百姓家,一豆灯火下,有人依偎,有人扽去白发。这般感觉,我却是数百年没有感受过了。”

    梅长苏面上又露出那种极为恬淡的笑容,他本不是多么俊秀的人,但那样的笑容配上他身上独有的恬静的气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极为舒服。他沉思半晌,才又缓缓说道,“至于本门其他几位师弟师妹。洛水师妹因百年前清散师弟的事情,再不过问门中之事,只一心扑在诗音身上。性子倒是比我都淡然地多。清微耽于俗世之乐,清无醉心道统。惟一看不透的人,却是三十年前,和顾师兄,苏师兄一起前去探究神迹的清言啦。”他目光如炬,盯向窗外的万里高空,淡淡说道,“这些事情,日后再与你细说。今日叫你前来,却是有样东西送你。”

第八十九章 药王鼎

    萧原心下一动,只觉灵台之中那金色光柱似是要破体而出,像是这一览无余的精致竹舍内,有什么东西让他体内的一寸光阴感兴趣。果然,只见梅长苏俯下身来,右手手掌之中凝聚出一股散发着碧绿色光芒的灵力,他手掌之上缠绕的灵力分出一道来,缠绕上那巨大药炉的鼎盖,缓缓将那鼎盖移了开来,露出冒着巨大热气的药炉。阵阵热气奔腾而出,氤氲在精致的竹舍之内,一时之间,萧原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目光所及全是雾气。但是,灵台之中却是极为平静,本是翻腾不息和这几日又有复苏迹象的阴冷感觉顿时被压制了下去。

    这样想着,却见一道碧绿光芒从身前三尺外的地方升起,模糊之中只见一个类似小鼎的物体缓缓从药炉之中飘了出来。那小鼎悬浮于半空之中,蓦然碧光四射,室内水汽在碧光映射下,片刻间消散地无影无踪。萧原只觉眼前亮光夺目,眼睛竟是有那么一刻受不了而不自觉地阖上,许久,萧原才缓缓睁开双眼向身前半空中望去。半空之中漂浮的果然是只小鼎,那鼎长约三尺,六角四足,但却并不是青铜所制。鼎身呈棕褐色,望去似是用一种古木所制。此刻,那小鼎四足之下却是依附着一团深紫色火焰,虽是明灭不定,但却丝毫不见要熄灭的态势。鼎盖六角边缘的缝隙内,却是连绵不断地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药草味,正是之前萧原闻到的让人感觉极为舒服的味道。

    梅长苏双眸之中目光跳动,右手催动掌心中的浓厚灵力,道道灵力缠绕而去,片刻间将那小鼎吸入掌中。他目光扫过萧原,语重心长说道,“那日归云城中,苏穆师兄虽是对你的事情并不详说,但是临别之际,却是要我回山之后,务必竭力寻找一个叫做“药王鼎”的物事,说是有朝一日这药王鼎必有大用。”

    “我那时虽不知这药王鼎有何妙用,但是我研究丹药也有数百年,对于各种药草和炼药用具却都是稍知一二。这药王鼎据上古奇人钟灵所记,乃是秉天地灵气而生的一株灵芝所化。那灵芝日月吸取天地精华,修炼百年,终修为灵。其后百年,他化作人形行走世俗间,却见世俗百姓多有疾病缠身,痛苦不堪者,顿时起了慈善之心,耗尽修为,融自然万物灵草于己僧内,却是化作了一只小鼎。那小鼎其后千百年间济世救人,五百年前却是落于药王谷,被药王谷谷主珍爱非常,起名为“药王鼎”。那药王谷谷主也本是修道之人,因此这药王鼎到了他手中,经他炼制使用,不仅能医世间凡人百姓病苦,对修道之人却也是莫大的法宝。”

    他掌心灵力运转,任那小鼎在掌心之中不断旋转,掌中厚重灵力不断注入“药王鼎”之中,一股澄净清新气味猛然扑鼻而来,萧原只觉得灵台澄明,一片宁静。又听梅长苏说道,“数百年前,九幽老怪修炼一寸光阴,听闻只有这“药王鼎”才能抑制其中魔霸之气,于是曾前去药王谷寻鼎。那药王谷谷主却深知那九幽老怪非正道中人,因此竟是以身饲炉,以残余在炉内的灵力,带那药王鼎遁于他处。如此过了数百年,我也不过是十年之前侥幸而得。”

    萧原听他娓娓道来药王鼎的始末,对自己如何寻到药王鼎却是轻松带过,知他不愿多说寻鼎艰辛,顿时心下起了一丝暖意。他心底万般心情翻涌,只觉自己何其幸运,原来自己不知道的岁月中,竟也有这么多人为了一句话,为了一些现在看来虚无缥缈的很的天道和其他,而护着自己,而为着自己。梅长苏淡淡的声音在萧原耳边回荡着,“那一日,苏穆师兄虽是未曾明说,却告诫我寻得这“药王鼎”后务必以三味真火日夜焚烧,以激其至纯至净药力。那一日,你被枯木带上山来,我见你体内阴寒之气甚重,本想以药王鼎救治于你,但是碍于师兄告诫,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药王鼎,因此也就压下了那时的想法。”

    萧原眉头微皱,不解缘何十五年前,苏穆就知自己日后用得着这药王鼎。这一寸光阴心法也不过是自己无意习得,况且并无九幽老怪当时的诸般情形。难不成,这一切真的和自己身世有关?萧原摇了摇头,不再想其他,抬头望见一脸淡然神色的梅长苏,心中一动,不自觉地问道,“那一寸光阴心法并不是至为阴毒的**?缘何当年九幽老怪非要寻那药王鼎?”见梅长苏一脸疑惑神色,于是将那日玲珑阁中的经历的事情一一道来。

    梅长苏听完萧原所说也是讶异无比,剑眉一挑,目光远望,来回在竹舍当中踱步,似是在思索什么,一时之间竹舍当中却是寂静无声。许久,梅长苏脸色一展,将那药王鼎置于地面之上,催运掌上灵力不断注入鼎中,如此大约一柱香的时间,那鼎僧下的紫色火焰猛然跳脱离鼎身,熊熊燃烧,片刻间将整个鼎裹在其中。那三尺小鼎却是越烧越小,到最后竟是烧成手指般大小,梅长苏待那团紫色火焰重新回到鼎足上,才俯身捡起,递给萧原。

    萧原微微一愣,顺手接了,只觉掌心间生出一股刺痛的感觉,那只药王鼎竟是瞬间没于他掌心之中。与此同时,他只觉灵台之中那道金色光柱之下却是多了一个物体,那物体模糊中看去,六角四足小鼎模样,应是药王鼎无疑。那药王鼎鼎身外的那团火焰,依旧熊熊燃烧,那一道金色光柱受此焚烧,顿时又变做一个个金黄的字体,融入药王鼎中。他隐隐觉得那一寸光阴心法所散发的灵力当中的霸道强悍之力似是削减了几分,那药王鼎中溢出来的残余药草味道,也使他觉得体内的阴寒气息减弱了许多。这般神识内视间,却听梅长苏缓缓说道,“你无意间竟能将一寸光阴心法习得,可见你体内必定含有两种极为相反的灵力。这药王鼎倒是能中和魔霸之气,使你灵台澄净平和。想来,苏师兄是早就知道你体内状态。”

    梅长苏怅然一叹,拉了萧原的双手站了起来,淡淡说道,“你小小年纪却要担负那么大的重任,实在是难为你了。但是,既然天降大任于斯,你万不可心智不坚,受左道迷惑,坠了魔道。”

    萧原见他语重心长如斯,不禁面色肃然,郑重地点了点头。梅长苏却是微微一笑,说道,“话说回来,既然答应了要教你一些东西,我一生所倾注心血且小有所成者除却丹药之外,却还有一样东西。”他神秘一笑,灵力注满双袖,猛然击了出去。那本是虚掩的通往另外一间竹舍的门豁然打开,璀璨耀眼,光怪陆离的光芒,从那扇门中挤了出来,映入萧原眼眸之中。萧原随梅长苏缓步走入那间竹舍,不禁抬头去望,一时之间却是目瞪口呆,怔立在当场。

    这竟是一间用五彩各式的石子所装饰的竹舍。竹舍四周墙壁上布满了各式散发着五彩光芒的琉璃石子,整个房间被这些石子映照地光彩夺目,纵使九天之上的七彩霓虹怕是也不能有其万分之一的色彩。竹舍之内却是空荡荡地,除却一个衣橱和一个蒙着黑布的长桌外,再无他物。梅长苏脸上神秘笑容愈发明显,他几步走到那长桌之前,用手捏住那黑布的一角,又看了萧原一眼,猛然将那黑布揭了开来,露出那方长桌。

    萧原望着那长桌上的东西,突然觉得心底那并蒂六莲的茎叶竟都是微微弯了下去,竟像是真的醉了。那长桌四周边缘高高凸起,长桌之上却是摆了四个三尺见方的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映着不同的景象。左上方一格里却是溪水潺潺,冲刷河石,发出叮咚声响;右上方一格里是风卷黄沙,吹蚀沙石,发出呼呼之声;左下方一格里转为百花齐放,鸟语虫叫,发出嘤嘤之声;右下方一个却是月升中天,旭日初升,隐隐有暮鼓晨钟之声跳出。

    这四处景象似画非画,像是有人用无上神通,将这些自然景象浓缩于这处长桌之上。一时间,萧原耳中钻入四种不同的声响,这四种声响虽是迥然不同,但并不杂乱,就像是一场交响乐一样,悦耳动听,动人心脾。然而这个时候,梅长苏却作出了一个让萧原目瞪口呆的动作。

    梅长苏却是姿态从容地走到墙角那处衣柜旁,从中抽出一件衣衫穿在了身上。那衣衫却是一件民间青楼歌姬所常用的舞服,只不过颜色较之淡雅朴素许多,衣衫之上也并无繁杂的花纹和针织,只前襟处,描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然后,在那悦耳声音中,一贯温雅淡然恬静的梅长苏,却是踏着步子舞了起来。

    (别搞我家苏苏。)

第九十章 门径

    梅长苏所跳的这支舞,却是融合了柔美与力量在一起。

    起初还是宛如春风沐浴,百花初绽,梅长苏步伐移转间,整个身躯像是春天柳枝吐露新芽,极尽柔和之美,伴着那方长桌上的叮咚之声,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接着,却是袖带飘扬,步伐从容,宛如东海之上一条蛟龙,乘风破Lang,却是意态从容。他身形却是越舞越快,舞到极致,整个身躯移动间,在整个竹舍内,身影却是模糊不可见,只见到前襟之处的那条巨龙旋转飞舞,倒真得像一条巨龙腾空而出,翱翔于九天之上。

    然后,竹舍之中却是响起一声长啸,一把闪烁着褐色光芒的仙剑蓦然凭空出现,那仙剑跟随着梅长苏身影,也是越转越快。一时之间,萧原眼中全是那条巨龙和泛着褐色光芒的仙剑的影子。这还是萧原第一次见有人动用灵力,不为修为,不为杀敌,却单单只为了喜好与娱乐。他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一舞,脚下不自觉地步伐一转,却也是跟着梅长苏舞了起来。

    萧原只觉体态越来越轻盈,体内的一寸光阴灵力凝聚如柱极速旋转,但此时他脑内疼痛感却是比以往几次减轻了许多。萧原身影却是倏忽间消失在竹舍之内,片刻之后又显于半空之中。如此反复,当萧原觉得自己体内灵力快要耗尽的时候,梅长苏却是姿态从容潇洒地收了步子,掌心凝聚一股灵力,轻轻按向那张长桌。那悦耳之声戛然而止,唯留余音绕梁,萦绕耳侧。萧原微微喘了一口气,整个身心还沉浸在刚才的幕幕景象之中。

    梅长苏脱去衣衫,双眸之中光彩熠熠,修理了下额前凌乱的缕缕青丝,这才对着萧原缓缓说道,“百年之前,有次我下山,在一座城镇中见有歌姬翩翩而舞,就不自觉地爱上了这俗世唤做舞蹈的东西。百年之中,我踏遍山河湖海,取自然万物之声,凝于这长桌之上。伴着这万物之声,每每舞起之时,只觉心地坦然,如此平心静气,不知不觉间却养成了这个习惯。”

    萧原望着他脸上恬淡神色中带着的欣喜,知道那是从内心而发的真正的喜悦。却听梅长苏继续说道,“你初上山时,问修仙为何?无尽长生不过虚无缥缈,修仙与做人都是一样啊,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能助人的事。我痴长你百岁,虽并无多少大道对你说。但有句话却要告诉你。”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萧原,萧原只觉心下一颤,只觉那目光如剑,透胸穿心,却听梅长苏一字一字地说道,“情到极致,方能道修极致。”萧原只觉醍醐灌顶,脑海之中突然掠过,禁地之内那处楼阁中,清散子那万剑归一的绝世风姿。他眺目远望,只见窗外碧空之上,朵朵白云翻滚不息,却不知阿苏和清散子现在又在何处?

    之后几日,萧原白天就研习,从梅长苏那里得到的那本倾尽他心血的《佰草集》。晚上就屏息静坐,凝一丝灵力与“药王鼎”之中,不断焠烧鼎身,凝聚一寸光阴灵力当中的至纯至阳之力,虽见效并不显著,但是萧原心下原本时而奔涌出的烦躁恶气,却是越发减少,只觉心绪平和许多。也有几次子夜之时,一轮皓月当空下,翩然而舞。

    这一日,萧原正在翻看《佰草集》,读到其中一句,“天地本为药炉,万物都可入药。世间若有人,以药材直入药炉,不减药性,不夺灵气,灵丹妙药岂是虚幻?”萧原只觉心底一动,一种奇怪的异于平常正统修道之说的想法,从他脑海中涌出。

    “若以人体为炉,体内灵海入药,会产生怎样的变化?”萧原只觉脑子里一轰隆,从来没有过的想法纷至沓来,虽是繁杂无序,但是那种感觉却让萧原觉得灵台澄净。宛若一直生活在高墙内从未踏出去外面的人,有一天却不小心凿开了墙角,虽只看得一丝亮光,但却为向往外面世界精彩的好奇之心,开了一条之前从没想过的路。

    此时虽然修道门派林林总总,各个门派的修道心法也不尽相同。但是大体来说,却无非“以道入心”和“心中出道”两种说法。持“以道入心”者认为,灵力本来自天地万物,修道者并不需要自己创造灵力,只需将万物灵力引入本心灵台,通过冥思静想,善加利用即可。因为修习这一道说需要修道之人,天生具有纳灵之体,因此最为注重灵根胎体。因此修习这一道说之人都是本体得天独厚者,整个修道界种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心中出道,虽然同样承认万物自有灵力,但是却注重修炼本心,以心适道。它认为天生不具纳灵之体者并不见得不能修得大道。只要磨练本心,终能引灵入内。

    虽然这两个学说修习方法千般不同,但却主要注重如何引灵入内,对于入内的灵气如何却并未有人想过。萧原这般不经意的想法,若是说于梅长苏知晓,梅长苏定然也会目瞪口呆。不过,这种想法想来虽易,但是实践起来却是千难万难。且不说淬炼灵气到何种程度为恰好,就是如何架炉于灵识之内,对于普通修道之人来说都是千难万难,想破脑袋都不一定能想出来。

    萧原机缘巧合下习得苏宛“万物灵长的通灵之法”,然后又从三清玉珏之上习得玄元心法,虽是灵力都较为低微,但是能同时修习“以道入心”和“心中出道”两种心法,却是放眼修真界也绝无仅有。再加上他本僧内所隐藏的东西和灵力本就超乎当时修真界的认知,而且“药王鼎”又隐于他灵海之内,这一些都让他比别人更多了些对修道的独到认识。他按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默运灵力,从灵海之中分出一道,直缠向那“药王鼎”鼎僧下的三味真火。

    那三味真火受灵力催动,熊熊燃烧起来,从鼎足蜿蜒缠绕上整个鼎身,鼎中沸声大作,一股浓重的药草味瞬间弥漫灵海之内。萧原趁着灵台平定,将灵海内所有灵力凝于并蒂六莲之中,意随心动,那朵并蒂六莲缓缓升起,直升到与药王鼎平行的位置才凝立不动。萧原猛然睁开双眼,那并蒂六莲瞬时化为一道光影,没入药王鼎之中。随着鼎盖轰然合拢,灵海之内残余的灵力被萧聚拢起来,猛然催向三味真火之中。火势更旺,除却那药王鼎之内的灵力,整个灵海之中的所有灵力片刻间被三味真火焚烧殆尽。萧原还未来得及感叹这三味真火,不愧是上古太白金星炼丹之火,竟能焚烧灵力如焚烧普通木材般容易。一股巨大的疼痛感,如排山倒海般翻天覆地而来。

    萧原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如雨线般倾泻而下,他双拳紧握,抵于地面之上。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于竹舍之内,他双拳所抵之处竟是被焚烧了两个拳头般大小的洞口。他强忍着灵海之内巨大的痛楚,猛然将双手从洞口之中拔了出来。他双拳手骨之上,却是挟了两团火焰,那火焰焰心为紫,从内到外却是分作了三层,在萧原双拳之上明灭不定,赫然是那药王鼎上附着的三味真火。萧原此刻心下虽有百般疑虑,但是灵海之内巨大的疼痛感,却不容他多想。他灵海之内此刻已是空空如也的状态,若是任那三味真火肆意燃烧,怕是自己眨眼间都会被烧为灰烬。而与此同时,药王鼎中凝于一体的灵力,却是无丝毫反应。

    萧原暗自心急,神识内探,想要调动药王鼎中的灵力,但是此刻他灵海已空,除却那药王鼎外,自身不过一凡人躯体而已,因此无论他怎样运转,体内灵力不见丝毫反应。那三味真火越着越旺,体内筋脉已有燃着迹象,亏得萧原毅力和意志都高于常人,若是换了一般人早就晕厥过去,灵台早被焚烧成灰。萧原拼劲全力,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紧守灵台之内的一点清明。

    如此持续了数柱香的时间,正当萧原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坚守不住的时候,一股磅礴灵力汹涌而出,瞬间击翻鼎盖,鼎僧中的并蒂六莲光芒四射,将那一团三味真火包裹挤压。片刻间,那三味真火从鼎僧上撤了下去,缩作一团,漂浮于鼎足之下。萧原长吁了一口气,暗呼侥幸,缓缓睁开双眼,却见一个黑衣人面色焦灼立于自己身前。他双手按在自己双肩之上,浓厚灵力缓缓从他掌中流入自己体内,他背后地面之上却是闪烁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那人见萧原睁开眼来,这才面色稍展,轻轻吁了口气,撤去双手。他意味深长地望了萧原一眼,面上转过万般神色,最终却只淡淡地说了句,“你跟我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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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将倾,玄道领袖玄元门却一再遭受重创,少年萧原,无父无母,意外卷入纷争,探苍梧,入玄元,却又有许多身份隐秘的人有牵涉不...步步谋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步步谋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步步谋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