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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魇全文阅读

作者:芊舟     御魇txt下载     御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2 欠揍

    本就多年冤家,塞了一肚皮恶气,根本没有平心静气坐下来仔细推究的可能,哪耐得三言两语岔来岔去,再加上那些官员披头散发赤脚光头的赶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开始愤然责问,解释来解释去解释不清,最后只得以一声销魂大吼做了总结:“去你妈的,欠揍!”

    于是便揍了。

    一万羽烨军对上一万风都军,打得眉飞色舞,花里胡哨,六皇女和三皇子第一时间赶来弹压,但是这次牵扯上那些屋子被烧、嘿咻被扰、银子被天女散花的官儿,于是一个个扯着两位金枝玉叶喋喋不休,并拉帮结派的联合自己同僚要找个公道,三皇子倒是耐心抚慰,并不听信风都军和官儿们一面之词,六皇女却是个火爆性子,一听羽烨军首领说完,就柳眉倒竖了——好呀,我还没欺负人,人都一起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想她羽烨军当初何等威风?如今一再挨打吃瘪,首领死了好多,她都忍了,不想老三还是不放过!看老三到现在还在装模作样,事情又怎么会这么巧,吃亏的全是她这边的人?

    六皇女两眼冒火,随即又想起皇位继承者至今不明,陛下又破例放权给她,好多人在耳边旁敲侧击说陛下也许根本就未定储君,只是圣心默察,看看谁能在争斗中胜出,谁最适合做皇帝而已,她被这个说法屡次动心,却又犹豫难决,如今这般火上浇油一逼,反倒起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也罢!就让风烨国朝野,睁大狗眼看清楚我的能力和资格!六皇女决心一定,当即噙一抹冷笑,素手一挥,底下人会意,“蹬蹬蹬”的就奔去羽烨军传令了。

    五万羽烨军一动,逼得十万风都军也只好动,这两家一动,掌握另两营风都军的叶家立即宣布京城危殆,陷入兵难,为人臣子者有擎天保驾之责,当即调动一营兵换防原本负责京城守卫的羽烨军,又出兵围困皇宫,羽烨军和御林军自然悍然不理,叶家小公爷漂亮的娃娃脸笑得花也似,拿出一张纸写上几个字,颠儿颠儿的跑到驿馆。

    风菲菲玉玺“啪”的一盖!一份华丽丽的圣旨便在“菲菲夺位股份有限皮包公司”的总裁兼推销员兼业务部主任兼人事部部长兼主账会计兼职员的风菲菲手中,诞生了!

    “抢权二人组”之叶问虔诚的捧着圣旨,虔诚的扑入了混乱,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打乱秩序,一边调节平衡一边打乱平衡,一边拉架一边踹人家一脚,一边灭火一边顺手又放了把火。

    桃源城,这回真的红艳艳的了——火烧多了。

    风菲菲对于自己一手撩拨起来的火根本不屑一顾,风烨国三大部族早就各自为政,掌控着朝政,皇族本就是一堆杂七杂八的干柴,谁撒上点火星子都会爆发,她皱着眉头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最近真气跃动,很明显快要突破了,忧的是四皇女传来消息,阁下看见那副画虽然怔了怔,脸色微微一变,但是沉思很久后,依旧一言不发。

    风菲菲这下搞不清楚风烨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而太监刘太监,遍请名医看了依旧不见起色,从他嘴里根本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日,她从四皇女府中回去,心中忧烦,看见个酒楼便去坐了坐,和公孙煊渁俩个难得忙里偷闲听曲儿,酒楼上正在说书,说的是“玉簌公主乱苍龙”,风菲菲听着,抽了抽嘴角,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隔桌却突然有人道:“这真是在哪都不安分。”

    风菲菲听得一怔——有人认出自己来了?转头去看,却见邻桌一个清秀少女,扎着奇特的三个辫儿,将头发分成三股披在肩上,束着金环,正用一根草逗着桌上一个盒子里的东西,看她的神情,似乎是对着盒子里的东西在说话,并不是对自己。

    风菲菲笑了笑,便想转回头来,眼角突然瞥见那少女身侧的女子。她并没有看见那个人——她只是看见她搁在盒子边的手,指甲晶莹,边缘却并无弧度,仔细一看,指甲微微卷起,似在热水中泡软收起过,这种情况一般是练外家功力的人怕损伤指甲才会这样,但是哪有女子练那霸道外家功力?而且很明显这双手晶莹细腻,毫无茧子,别说外家功力,怕是连剑都没握过。

    风菲菲看见这双奇特的手,倒起了好奇心,顺那手看过去,是一截靛蓝深红相间的衣袖,色彩极其鲜明,再向上看,看见较寻常人更纤长的脖颈,以及,轮廓深深的秀美侧面。那女子肌肤蜜色透亮,五官轮廓鲜明,却又不带异族气息,只是眼窝深深,蕴着一泊波光明灭、深海一般的眸光,像是流动的深渊或是浮动的夜色,第一眼还只觉得惊心,第二眼便觉得眩惑。

    风菲菲没见过这样的眸子——公孙煊渁的眼眸亦如海深邃,但那是日光下的海,华光璀璨,明珠一般惑人,这个女子的眼眸,却是沉的,凝的,像天地之外的神魔之海,不容人探入。

    感觉到她的目光,那女子侧首,凝目看了看风菲菲,那一看,风菲菲又是一晕。随即,她听见那女子身侧的少女突然冷哼一声,似乎不满风菲菲这样公然的看来看去,手一推便将手中盒子推了过来。

    五彩的巴掌大的盒子在桌上一滑,里面突然飘出个白白的东西,一张纸一般的飘向风菲菲手背。

    风菲菲手指一点,那东西半空停住,挣扎了下,挣扎出四个脚爪,小小的爪子一弹,弹出四根细丝,“唰”的落了下来。一根白色的丝落在风菲菲肌肤上,瞬间细丝变红,那丝竟能吸血!

    风菲菲可不会让这怪物把自己的血给吸了去,指尖一捺,就要把丝捺断,那女子突然伸手,卷起的指甲刹那弹开,割断了那根丝,随即对扎着三个辫子的少女嗔怪的白了一眼,又对风菲菲打了个手势,看那意思是在道歉。

303 死有余辜

    风菲菲本来觉得随随便便放怪物咬人很过分,然而一见这女子身有残疾,顿时没火气了,笑着对她点点头就想走,那女子凝视着她的眼睛,突然又打了几个手势。

    那三个辫子的少女翻着白眼,不情不愿的翻译:“圣……姑娘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有什么疑难事需要解决。”

    风菲菲怔了怔,和公孙煊渁交换了个眼光,随即笑道:“你家姑娘真是特别,那么我可不可以先问问,你家姑娘能不能看出我是什么心事呢?”

    那女子无声的打了几个手势,那少女道:“姑娘说,来处来,去处去,不知来处,何来去处?”

    风菲菲这下真的震惊了,随即想起赤州七国多奇人,这女子大抵是有点神通的,先试试这个也行,当即道:“请姑娘解惑。”

    那女子轻轻侧首,含笑看着风菲菲,她这一看,风菲菲又晕了,随即便觉得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幕幕场景,越转越快,最后连绵成片,轰然一声压了下来,隐约听见哪里崩塌声断裂声,裂得浑身一颤,随即觉得对面的女子的眼晴突然从她的眼眶里飞了出来,悬浮着,缓缓移向自己脑中,似乎要取代她的眼睛,这个感觉实在太恐怖,她心中一惊,瞬间醒了。

    醒了才发觉那女子好端端的坐在对面,哪有什么眼睛飞出来的场景?大抵那是幻觉,她脑中此刻一片混沌,心中空茫,木木的不知道言语,有点怕自己着了对方的道儿,但是看公孙煊渁始终坐在对面若有所思,没有干涉,他是意识控制行家,他没有异状,对方应该不是攻击自己。

    只是……她这么一看,看的是什么?自巳并没有说出什么来啊。

    那女子却已携着少女款款起身,递过来一张半红半白的纸,那少女解释道:“燃成灰喝下,不喝只闻烟气也成,看你怎么想。”

    风菲菲听着好笑,这简直和前世里的巫婆神棍一个德行了,笑嘻嘻收下往袋子里一装,看着那女子飘然而去,自己也和公孙煊渁下楼,一边走一边道:“你看这个巫婆的灰我要不要喝……”

    “什么巫婆?”身侧突然有人插话。

    “你又不是没……”风菲菲说到一半突然怔住,赶紧回头一看,眼睛登时瞪大了,“妖妖妖妖……”

    “几个月不见你得了失忆症?还是名字都不会叫了?”某人还是那么毒舌,还是那么对其他任何人视而不见,还是那么习惯性一见她便牵过她的手把脉。

    风菲菲惊喜的大着舌头,连人家的毒舌都不计较了,“啊,啊,妖殁你怎么来了……”

    “我听济仁堂的信报说,有人在四处寻找名医。”妖殁还是那个白衣如雪、肌骨晶莹的妖殁,消失了大半年似乎也没能让他看上去浑浊些,依旧干净清洁,雪似的立在人群里,人群都避着他走。柔艳雅致端丽中自有内敛的妩媚,勾魂摄魄风情万种,却又芳姿高华神仙中人。真的有种美,超越性别,风华绝代!

    他眼神里渐渐浮起一层笑意,和他平日里有些飘忽不定的虚假的笑比起来,这一刻,他的神情不带一丝虚幻,不含一丝杂质,明澈而纯粹,真实而温暖。他仔细把着风菲菲的脉,微皱眉头随即放开,有些不满的睨了公孙煊渁一眼,才道,“难道你忘记了天下真正的名医是谁吗?”

    “我找遍全赤州也不敢去找你啊。”风菲菲摊手。

    “你何时这么别扭这么生分了?”妖殁眉头皱得更深了,突然探身对远处看了看,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我也不知道,那人神神道道的。”风菲菲瞟他一眼,“你认识?”

    妖殁沉思着,半晌道:“不,只是背影有些熟悉,也许认错了。”他这才对公孙煊渁打招呼,道:“太子殿下气色挺好,比菲菲好多了。”

    风菲菲翻白眼,这人能不能一开口就是满身的刺?

    “托福。”公孙煊渁微笑,“阁下气色更好,比我两人加起来都好。”

    风菲菲一听这两人对话就头疼,赶紧拽着他们便走,一直回到驿馆才道:“我说医仙大夫,你现在不比以前,赶紧看完便走罢。”

    “我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叨叨。”妖殁把着刘太监的脉,半晌皱起眉头,道,“油尽灯枯。”顿了一下,又道:“我能弄醒他,但是必须要先告诉你,弄醒他之后,他也便活不成了。”

    风菲菲沉默下来——她直觉这老家伙不是好东西,死有余辜,但是真相未明之前她有什么权利判他死刑?

    妖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刘太监,突然转头和公孙煊渁对视一眼。

    公孙煊渁亦看过来,两人目光中刹那交换了许多信息,半晌,妖殁道:“不早了,你去睡吧。”

    风菲菲“嗯”了一声,招呼萧寒给妖殁安排宿处,自己一路思索着回房,随便脱了衣服躺下。

    脱衣服时,她又发现怀中那张哑女所给的纸,笑了笑,随手扔在桌子上。

    她睡下后,妖殁将那老太监搬进内室,取出随身的锦囊里的金针,开始施治。

    而另一间卧室里,风菲菲很快睡熟了。

    她睡着的时候,巫灵鹦鹉大人从外面大解完进来,飞上桌子准备睡觉,突然看见那张纸,抓在爪子里瞅个半晌没瞅出什么来,顺手一扔。

    那纸在空中飘了飘,悠悠落入床边燃着沉香的香炉里,在那点红色的星火里慢慢烧着,发红卷起,最后化为灰白的灰烬。空中渐渐升起一缕青色的烟气,混在原先淡白的烟雾里,色泽不变,笔直一线。

    风菲菲突然翻了个身。

    而那边的屋子里,妖殁额头上渐渐沁出汗珠,手下金针落针如风,飞快的在老太监后脑上一一插过。半晌,他凝重的收手。他静静的等着。

    那老太监突然颤抖起来,抖如风中破碎的叶,随即猛地发出一声低嗥。他嚎了一声,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以一个垂死病人不能有的敏捷跳了起来,发出一声撕裂的模糊不清的嚎叫:“别杀——”

304 木笼中的幼女

    与此同时,风菲菲屋子里也突然传出一声惊叫。叫声尖利,撕破了黑夜,连声音都变了,实在不像是纵横七国翻覆风雨的风菲菲会发出来的。

    妖殁脸色立即变了,顾不得那已经清醒的老太监,白影一闪便掠了出去,而黑暗中一条紫影也闪电似的飘了出来。

    黑暗的屋子里。风菲菲浑身大汗从床上蹦了起来,一蹦便蹦到了地下,撞翻了桌子,踩塌了椅子,扯坏了帐幕,压熄了灯火,惊破了自己的心肺!

    她……她看见了!她全部都看见了!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完整的细节!

    风从哪个世界飘讨来,带着烟灰和夜草的气息,那风不再是透明,带点薄薄的烟气,苍苍白白的飘过来,飘进苍苍白白的小手。

    四面都是板,长可一臂,高可两臂,她伸臂去量,其实不用量,这是早已烂熟在心的长度,熟到她闭着眼睛,也知道身后木板上靠近木榫处有一个点状的暗疤,木板最下面还有个小小的突起。

    她若有所悟的低头,看自己小小的手臂,小小的脚,看系在自己脚上的布绳子,看见包裹着自己的几乎永恒的黑暗,而黑暗的前方不远处,宫殿飞檐下的铜铃“叮铃铃”的响着,将清寂的响声传入这一方更为清寂的窄小天地里,不知道哪里的宫灯的光遥遥射过来,淡紫色,朦朦胧胧,每天这灯亮三个时辰,酉时到亥时,然后熄灭,那个时侯,她便该在沉默的黑暗里,悉悉索索摸索着睡下来。

    睡下来,没有床褥,没有枕头,垫着些破布棉絮,夏天连破布棉絮都没有,光身子睡在闷热的黑暗里,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将身下的木板浸湿,天长日久,那木板更黑,黑得像无底深渊的酱黑色。

    那闷热窄小不通风不透气的空间里,还“嗡嗡”飞着很多蚊子,无声无息,针刺一样一口又一口,只好不住的翻身,拼命的抓挠,抓到模模糊糊睡着,睡上两三个时辰便被热醒,心口窒闷着难受,张大嘴脱水鱼似的喘气,一摸,全身都起了红斑,一部分是痱子,一部分是抓破的,被汗水一腌,火辣辣的痛。身上很多地方生了褥疮——一个没有任何疾病的人,生褥疮。

    于是,在夏天里盼望冬天,好像冬天的干爽清凉便是救赎,然而真的到了冬天,又发觉,寒酷的冬月较之暑热不遑多让的难熬,风从四面透进来,薄薄的木板挡不住,小刀子似的刮在肌肤上,再从肌肤上裂进骨头里,骨头“吱吱”“嘎嘎”的磨着,骨缝里都是冰的,她将所有的旧布棉絮都裹在身上,将身子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依旧不能抵抗这般彻骨的寒,那么冷……那么冷…让她担心小小年纪,便要冻出一身的关节炎。

    然而,她不能说话,不能要求被褥,不能要求扇子,不能呼唤,不能……跨出这上锁的木笼子。

    是的,木笼子。活在木笼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是风菲菲,不是玉簌公主,但是,却是她!是她!那个早就已经和她融为一体的强悍的灵魂!

    所以,这也是她!这就是她!

    全部的世界,是宽一臂,长两臂的方方的木笼子,不能站,只能蹲,永远都睡不直,掀开被褥底下,挖了个洞,她从那洞中大小解。

    木笼子外,那些花,那些飞鸟,那些轻巧的步履,那些自由的舒展,那些欢快的言语,那些明媚的春光。和木笼子里的世界全然无关。

    ……有人在轻轻敲木笼子,熟悉的三声,一轻两重,随即上头缝隙里,塞进来两个冷硬的馒头。

    一张女子的脸从那缝隙里一晃而过,年轻的,美丽的,却因长期处于担惊受怕中而过早憔悴的脸。她的眼神疼痛而哀悯,满是沉沉的压抑,似是那样碰一碰,便要落下泪来,她那样隔着缝隙,哀哀的注视着她,那样的眼睛里,她看见熟悉的缩小般的自己。

    一切,如此熟悉。熟悉到深刻在血脉里,熟悉到如此惊心,仿佛不见天日的穹窿里突然劈过白色的电光,一下便将她的梦中灵魂和过往躯体生生劈开!

    这不是现在的她!这是五岁的她,这是五岁的风无名。

    无名,无名。一个宫女无意蒙宠,春风一度,珠胎暗结生下的皇女,没有人给她名字。甚至没有人给她生存的机会。

    风烨国皇帝立了新后,新后善妒,不允许任何人再承恩宠,不允许任何人再生下陛下的孩子,她自己一年一个的生,后宫女人却从此绝育,如果有谁胆敢勾引陛下,胆敢生下皇裔,迎接她的必然是天下最惨的死法。

    然而那一年,素妃宫中的梳头宫女怡安却怀孕了。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怀孕。也许是帝王某日路过宫室,看见举袖挽发的美丽宫女,滑落的衣袖中玉臂如藕,眉目妩媚鲜艳如春,便浪漫的趋前求欢;也许是皇后年年怀孕却又不许帝王再对后宫广施雨露,正当壮年的帝王难熬漫漫长夜,路遇了穿柳抚花而来的纤纤女子,就地在绿草如毯中按倒了她……

    都只是也许,永无活着的生命可以考证,如同那些散落在血色宫廷里的旧事,早已腐朽成灰,再也无人能够捡拾得起。

    十个月后,世界上有了风无名。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眼,她看见没有灯火的屋子,看见血水中,自己咬牙用烤过火的剪刀剪断胎盘的苍白女子,看见血水里漂着的一朵小小的玉莲花,听见她用被子捂住的无声的轻吟,闻见漫天漫地的血腥气息,感觉到她用满是泪水的脸死死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的道:“孩子,不哭……不能哭……哭了我们都没命……求求你,别哭……”

    于是,她成了第一个不曾哭过的新生儿,为了保住那个女子和自己的命。

    一个常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封闭的木笼子中的孩子。

    木笼中苟且活着的幼女。

305 跪着磕头

    那个木箱,外表看起来宛如一个普通的衣箱,其实是一个封闭的木笼子,宛若狗屋,一个属于她的狗屋。

    一个常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封闭的木笼子中的孩子。

    一个在木笼中苟且活着的幼女。

    后来很多次,在那漫长的地狱般的五年里,她无数次想过,还是哭了好,真的,还是哭了好,死,有时候真的比活着要舒服。当时,为什么不哭呢?之后,真是想哭也不能哭了。

    那叫做怡安的卑贱宫女,从此将她养在了木笼子里。从落草开始,到五岁。整整五年!

    五岁时,她幼小如三岁孩童,因为长久弯身弓腰缩腿,她全身骨节变形,以至于五岁之后,师博拼命让她练武,用高强度的武技重新拉伸锻炼骨骼,她练得那么苦,比寻常人更苦,便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和寻常人站在一样的起跑线上。

    ……风从哪个世界飘过来,带着灰烬和夜草的气息,那灰是后院灶上烧火的烟气,那夜草是屋子下生着的春草,绿的,丝带一般的长,坠着晶莹的露珠——她没见过,娘蹲在木笼子边低低说给她听,她听着,在脑子里想象着描绘草的样子……

    历劫穿越重生,却依旧悲摧。忽然发现,这身子竟然有着高贵的身份光环,似乎桃花朵朵开,奈何厄运不断,诡异连连。本以为这身子的原主是娇弱的公主,其实竟是叱咤赤州七国的强悍之女。为何那么强悍?这身子的前一世居然也是穿越来的,而且驻扎着三个灵魂,三份记忆!苦难铸就强悍!原主的辉煌一去不复返,那么强悍的原主究竟去了哪儿?这一世,她将如何续写风云?桃花朵朵,却只为等待生命里的那一朵永恒不灭的莲么?是他么?还是他呢?

    ……风从哪个世界飘过来,带着灰烬和夜草的气息,那灰是后院灶上烧火的烟气,那夜草是屋子下生着的春草,绿的,丝带一般的长,坠着晶莹的露珠——她没见过,娘蹲在木笼子边低低说给她听,她听着,在脑子里想象着描绘草的样子……

    漫长的黑暗,长达五年。五年里,大多数时候看见的东西,不是油灯的光,便是远处紫色宫灯的一角丝穗的光影,很多记忆在她长久的寂寞里,一遍遍咀嚼里,却依旧一片模糊,她甚至想了很久,也还是不记得,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其实,她应该是知道的,而她现在已经渐渐淡忘了,模糊了……

    娘每到夜里,时常会靠在木笼子上,喃喃的和她说一些事,赤州七国,风烨国的现今状况,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似乎也怕女儿会被凄惨的关疯,努力找时间和她交流,她说着,只想着灌输给女儿一点属于木笼子外的世界的东西,却不知道,她每说一句,女儿都会回答,一句句说,一句句问,一句句答,只是,都没有声音。

    她不能说话,她只能隔着木笼子,用无声的言语,和娘说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话。有些很要紧的话,她觉得必须说必须说,但是每次刚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娘便立即快步走开,留她张着嘴,一脸悲凉的对着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有一次,娘说着说着,突然轻声叹息,低低道:“我的孩子……你才是含玉出生的皇女啊……你才应该是风烨皇族乃至赤州七国最高贵的公主啊……我有时真的不明白天意……为什么……为什么……”她起身,似乎是去床上褥子下翻了翻,翻出个东西,从木笼子底下的缝隙里递过去给她。

    她拿在手中,小小的一朵,淡淡玉色,看形状确实像朵莲花,不过她立即在黑暗里讥诮的笑了——八成是个结石吧?

    谁见过赤州大陆最高贵的含玉出生的公主,养在木笼子里永生不能见人,一天才吃一两个冷馒头吗?这见鬼的莲花,不过是个森凉的讽刺罢了。

    她曾经在某个被蚊子叮咬无数次而失眠的夏天,无意中借着微弱的光,看到自己右脚掌心处也有一个比这更小巧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状若莲花的淡粉色的肉痣。

    莲花!呵呵!莲花!

    她一甩手,将那莲花扔了出去,娘惊慌的接着,连连顿足怪她不懂事,又小心翼翼的藏回去,靠在木笼子上有点神往的道:“……也许有一天,能用这个证明你的身份……”

    身份?身份是这个世上最无聊的东西,她不需要公主的地位,如果能用这朵莲花换来自由,她会立即跪下来对那朵莲花磕头!

    何止是自由?何止是黑暗?何止是饥饿?何止是永远不能伸直,永远不能接触阳光的苦痛生活?还有她不能说不能抗拒的,这世上最残忍最痛苦最难以忍受却又****必须默默忍受的侮辱的酷刑!

    圣洁的莲花!污浊的手!

    她打心底里憎恶那见鬼的祥瑞,从此便忘了干净。

    ……她蹲在那个飘着恶心难闻的味道的狭小世界里,玩着手指里的木屑,她抠木屑都抠得小心翼翼的,有次不小心声音大了点,偏巧娘屋子里有人,那女子狐疑的过来看,娘扑过来挡住木笼子,声音发抖的说是老鼠,她从木笼子底部的缝里看见,地面慢慢****了一块,那位置,是娘的裙子底下。

    从此,她连抠木屑都抠得十分艺术,用口水慢慢沾湿,一点一点的挖,挖下来捏成团,想象那是鸡腿,鸡腿哦……素妃对宫女十分苛刻,她们的食物也就勉强果腹,一有错误还经常饿饭,所以时间长了,她能根据递进来馒头的数量,推测今日素妃的心情,两个馒头:正常。一个馒头:心情郁闷,挑刺。没有馒头:暴怒,宫女受罚。没有馒头的时候,她们便隔着木笼子听彼此肚子里的“咕咕”叫声,娘有时把手伸进来,想安慰她,她立刻推开,娘便以为她生气了,坐在木笼子前等到半夜,偷偷去厨房潲水桶里找来馒头皮和比较完整的剩菜,她一大半,娘一小半。

306 感官选择性失忆

    其实剩菜也不错,去掉泔水味,最起码有油水。

    ……她蹲在那个独特味道的风里,闻着,并怀念上次饿饭时偷到的半张火腿皮。

    风的味道,突然变了。

    难闻的问道被很好闻的香气掩盖住了,其实,那香气极为清淡,因为对于她来说过于奢侈,所以,她鼻息里只有清爽而轻淡的香气。

    奇异高贵的香气,像是极高的远山上雪莲花上覆的雪,凉而馥郁,那般淡而不能忽略的飘过来,瞬间,全世界的各种怪味道都退去,只剩下那般令人神往的香。

    她抬起头,努力的嗅着,无声的张着嘴道:王者之香。

    这许多年,为了不让自己完全丧失语言功能,她不停的在说话,用嘴唇无声的一张一合,说话。

    那香气突然更浓了些,本已经飘远了,却似又近来。她紧张了,往木笼子里缩了缩。这一缩,那香气反而似乎确定了位置,直接向着木笼子过来。

    她更紧张——她只是个五岁的孩童,多年困于黑暗,没有营养,五岁连三岁也不如,双脚上还牢牢缚着布绳,如果遇上恶意,她只有承受,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那香气停在木笼子之前,从木笼子底部的缝里,可以看见一双靴子,浅紫银边,非常精致,却是一双不大的脚,像是少年。看那靴子很华贵,莫不是宫中哪个皇子?她缩得更紧——落难孩子被善心皇子发现救出苦海,那是小说里才有的故事,是未经世事苦难,闭门造车的文人墨客编造出来的童话,更大的可能却是她和娘从此被发现,然后迎接世上最惨烈的死法。

    木笼子门却突然开了。开得无声无息。她明明记得木笼子上挂着一个好大的锁,如今她连锁断落的声音都没听见。木笼子开启,一线单薄的日光被锦缎拉开。锦缎里立着比锦缎更美丽更温润的少年,也像一匹五彩的华锦,在天地之间无声而又张扬的铺开。

    他的目光也是一匹锦缎,滑润的曳过,瞬间便将她全身掠过——小小的身体,消瘦的小脸,散乱的发,惊恐的眼。她的适应黑暗的眼被突如其来的日光逼得眯起,涌出大量的泪水,她在泪眼模糊里看他,看那日光照耀下的深海一般波光璀璨的眼眸。

    他似乎感觉到她不能突然接受太猛烈的日光,上前一步,挡住了那光。随即,他蹲下来,问她:“你是谁?为什么睡在木笼子里?”

    她有点难堪的看着他,自己知道木笼子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弥漫在这个香气氤氲的少年面前更加尴尬,然而他似乎什么都闻不见,只专注的看着她。那一霎,她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撒谎,撒谎,不能说真话,这个人既然不知道她是谁,那么她撒谎他也辨不出。

    “不能见风。”她突然张口,努力的清晰的答。

    “有病么?”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再次打量她全身,在她细瘦如柴的双手双脚上掠过,她看起来确实是个有病的孩子。

    “有病为什么不治?”

    “在治。”撒谎张嘴就来,“太医说,木笼子里要关一个月。一点风也冒不得。”

    那少年笑了笑,眼神中掠过一丝黝黯,突然道:“你也要被关黑屋子么……”

    她愕然看着他,他却立即转了话题,“你是什么身份?宫女之女?”

    她心中一跳,立即摇头,“不是。”

    他疑问的看着她,她心跳剧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编造自己的身份,眼珠一转,看见他腰上垂下的玉结丝绦,那玉上刻着篆字的“天佑轩辕,既寿且昌。”顿时明白眼前这个少年不是风烨国人,大概是轩辕国的皇子。

    她知道轩辕国是相邻风烨的大国,既然是别国皇子,那么想必对风烨宫廷不是很熟悉,她舒了口气,低低道:“我是陛下最小的女儿。”

    他神色惊异,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大概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像个皇女,她却坦然的继续撒谎:“我有病,娘不喜欢我,她都没有摸过我抱过我,就将我交给宫女养大。”

    那少年沉默下来,眼神里那丝疼痛重来,半晌却道:“听说风烨皇女最小的那位,今年八岁。”

    她开始头疼,觉得这个少年怎么这么难糊弄,只好叹气,道:“没听见说我娘不喜欢我吗?宗牒上都没我的名字,我被雪藏了。”

    那少年有趣的瞧着她,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很有意思,确实不像是普通孩子,想了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头,摆出一脸阴郁的表情,那少年立刻又开始狐疑,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不相信你,再不受宠也不会连名字都没有”的神情。

    她无奈,只好示意他去床褥下翻,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去翻了,半晌,手中抓着朵小小莲花,疑问的回过头来。

    她头一昂,得意的道:“我是风烨皇族里唯一含玉出生的皇女。”又故作高傲睥睨的模样用鼻孔瞧着他,道,“祥瑞之事,从来都是发生在高贵的人身上的。”

    他握着那朵小小的莲花,将那莲花紧紧握在掌心,突然笑了笑,那一笑,流光溢彩,她看呆了,然后听见他道:“嗯,是的,最高贵的公主。”

    他将莲花放回,含笑弯下身,解下她脚上的布绳,将“最高贵的公主”抱出来,抱在膝上,她本十分不适应,然而,身后的胸膛如此温暖,他的手势如此轻柔,那双最宜用来拨弦烹茶,写诗作画的修长的手,拨弄她的头发时簌簌的痒,痒至心底,像一根丝弦弹软了她绷紧的意识和灵魂,她不能自主的放松下来,将自己沉在那弯世间最温暖最荡漾最清冽最包容的泉中。

    他让她小小的头倚在他的肩膀,取过桌上的一把梳子,先用手极其小心的理开她长久不洗打结的发,一点一点的理,纠得那么紧的发,谁去理都难免扯痛头皮,然而,她一丝疼痛感都没觉得。

    她的感官一向是选择性失忆。

307 是他吗?

    她不禁有些好笑,看他年纪不过十余岁,十余岁的少年,不是最野最淘最叛逆,有事生事,没事也要惹事,尤其喜欢和女孩子作对的年纪吗?而这个少年,却是水一般的沉静,水一般温柔,解开她的发的时候,手势像在撷取落花,她在那样的舒适里勉强偏头看他,却只看见他挺直的鼻,红润柔软的弧线优美的唇,还想再多看一眼美色,头上却挨了他轻轻一拍,听得他语声笑意淡淡:“真不乖。”

    她笑了笑,突然觉得这个与他人迥异的过早成熟也过早失去少年活泼的人,心底大抵和她一样,也是凄凉而沧桑的吧?和她一样,他始终在笑,然而那笑意孤独而寂寞,从黑暗中提炼,从寂寥里淘洗,从长久的叹息中一点点剥离,怎么看,都是痛的。

    他这样对待她,是不是也因为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

    他理清楚她的乱发,轻轻给她梳头,完了又试图给她扎辫子,然而养尊处优的高贵皇子,梳头也许还能应付,辫子实在是个很大的考验,他忙乎了半天,才给她扎了个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辫子,又将那朵小小玉莲花簪上,只是辫子太丑,花戴的歪歪扭扭,他看着那个失败的成品,叹息一声,便要重来,她却拦住他,一摸脑袋,咧嘴对他笑了。

    “好看。”她轻轻细细的说,“从没有人给我编过辫子。”

    他看着她,眼神里的疼痛重来,半晌道:“这日子……你不想摆脱么?我去帮你向皇帝皇后说好不好?”

    她却装不懂的问:“你是谁,怎么能和皇帝说话?”

    “我从隔壁来。”他指指某个方向,示意那遥远的“隔壁”,又道:“我随师叔路过这里,师叔去拜访一位旧识,我等着他没事,四处闲逛,但我也可以直接去找风烨皇帝的。”

    她转了转眼珠,心想,就算他是个皇子,也是个别国皇子,一个过路的别国皇子,能干涉到风烨内政?能让畏妻如虎的风烨皇帝冒着被老婆大闹的危险,承认她,给她正常的生活?根本不可能,最大的可能反而是她们母女真的就被彻底害死了。

    “不用了。”她摇头,继续撒谎,“嬷嬷说,娘已经问起了我,我大概可以出去了,你去问,惹怒了娘反而不好。”

    他点点头,又道:“你的生辰八字?”

    这个她是知道的,娘隔着木笼子一遍遍告诉她,生怕她不记得“最高贵的公主最高贵的落草时辰”,她说了给他。从今后,你过你的皇子锦衣玉食生活,我蹲在木笼子里忍受我永远的暗无天日,难道还会有什么交集?她转回身看了看那木笼子,这一出来便再也不想进去,她心中忽然一动,道:“你带我出去看看吧,我想看看外面的景色。”

    她打着主意,他带她出去,趁他不注意她溜掉,从此海阔天空,自由。

    他应了,用自己的披风裹紧她,抱紧她出去,她从披风的缝隙里看见,原来自己呆了五年的地方是个小耳房,木笼子前头还有帐幔遮住,看见外面宫殿共有三进,看见浅黄的宫墙和深红的宫门。

    她欣喜着,等着他出宫,自己便可以溜掉,他却突然僵了僵身子。

    他站住,似在聆听什么一般不动了,她不安的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他按下了她的头,他按得那么紧,她没来由的觉得紧张,立即不敢再动了。

    随即她听见低低的一线声音,似乎是他的,但是音线逼得很低,道:“我有点事要先办,先送你回去,等下……我来接你好不好?”

    她有点失望,但是现在自由操纵于人手,也急不得,只好乖乖点头,他将她送回那间小耳房,娘还没回来,她趴在窗子上,出神的看他身子飞起,掠过高墙,满眼里都是对那鸿雁高飞般自由的羡慕,他却突然在半空中回首。

    半空中回首的少年乌发飘扬,眼眸里神光闪烁,她看见他嘴唇动了动,一字字,读出那唇语,“等我来找你。”

    屋外阳光烂漫闪烁,阳光里回首的少年眼神诚挚,她迎上那样的眼睛,十分信任的点头,她相信他说到一定会做到,于是她四顾一圈,第一次心甘情愿的钻回木笼子里,等待他回来。

    然而,他没有来。再也没有来。

    因为那晚,她便失去了自己。

    ……风从哪个世界飘过来,带着血腥和一种奇怪的气息,那味道……那味道……

    她在黑暗里抱膝等着,越来越无望的等着,突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她一喜,以为他来了,下意识的便要扑出去,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琅琅道:“不是说在这里看见的吗?人呢?”

    有更多的脚步声涌来,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听见似乎有人在回那个女孩子的话,声音很低,半晌却听得“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

    随即那个女孩声音慢慢的道:“真不知道风烨皇宫养你们有什么用?用废物来形容都嫌太客气。”

    她似乎心情十分不好,喝退了那些人,四周安静了下来,她满心巴望那女孩快走,不然等下万一他来看见有外人,便不能救她走了。四面安静了很久,她以为她走了,身子刚一动,突然听见脚步声直向这耳房走来,那女孩竟然进了房。

    她在房子中走来走去,似乎十分烦躁,低低道:“黑驰叔叔说他来了,为什么不进宫?他不知道我想见他很久了吗?他没有听说过我吗?赤州大陆最传奇的皇子,不应该见见赤州大陆最尊贵的小公主吗?”

    小公主……风烨皇后最后一个女儿吧?是个公主呢。

    赤州大陆最传奇的皇子……是他吗?

    她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看来这个小公主对他很感兴趣?也是,这么个皎皎少年郎,不仅拥有绝世容貌,几句话便可看出聪慧睿智,哪家少女不倾慕?赤州大陆皇族通婚很早,他那年纪,已经可以订婚了。

308 为什么不回来

    笼子门突然再次无声无息开启。这次开得更突然,她连脚步声都没听见,就看见一方金红的裙裾,绣着层层叠叠的芙蓉花在她眼前铺开,那裙子上缀着无数明珠,五彩灿烂的耀眼。随即,她听见轻轻的一声“咦”,一只雪白的小手伸进来,不容抗拒的抬起她的下颌。

    随即,她看进一双眼眸。一泊秋水明眸,不是纯黑,带点微微的褐色,眸色深而远,像是在遥远的岸上看见一道深沉的海岸线,又或是高楼寺塔之上升起一抹星光,似是沉凝的静,奔向它时却发现飘摇翻覆的动。那是很特别很美丽的眼睛,那眼睛里闪烁的光格外特别,不是那少年的温暖触动,不是偶尔看见的娘的哀痛无奈,而是诡谲翻覆,深不见底。

    她用那种带点侮辱的手势抬着她的下颌,慢慢的道:“你是谁?”

    这次,再不能糊弄过去了,她默然不语,别过头去。

    那女孩却不再问,打量了她周身,又看看四周陈设,目光中慢慢掠过一切了悟之色,点点头,冷笑一声,道:“好,好。”

    她笑,眼神里毫无笑意,冷得一根钢针似的,突然衣袖一拂,拂在了她脸上,“他见了你?他见了你?”

    她重复了两遍,第二遍时已经全是森然凉意,凉得像在冰床上拨弄一块块冰。

    “你?就你?”她上下打量着木笼子里的孩子,唇角里有讥诮,还有被这样的人打败的愤怒,半晌,却突然又笑了。这笑容近乎温柔,甚至还有几分慈悲,花一般的在简陋的耳房中开放。

    木笼子锁上,她华丽的裙裾从日光的光影里掠过,反射七彩斑斓的光,再慢慢移开,那尊贵的公主不再说什么,竟然就这样走开了。

    她松了口气,双手抱肩沉在黑暗中,继续静静的等。这个小公主不是什么好鸟,只怕会出什么幺蛾子,然而她却又完全的无能为力,只能抱膝蹲在黑暗里,等着未可知的命运。

    希望他能来,希望他能来……

    外间又响起脚步声,这回她没动,她听出那是娘的脚步声,有些急切。娘的脚步声后,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也是熟悉的,痛恨的,无比仇恨的!她突然开始发抖,浑身又冷又热,沙子似的磨着,磨得咽喉血肉都似在喷血。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外面的对话模模糊糊的传来。

    “……娘娘传我去,我都下值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儿,刘公公……好歹麻烦您给看着点儿……”

    “好唻!你放心的去。”忠厚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她抖得更厉害了。

    “……每次都麻烦你……”娘似乎在拭泪,“当初生她,也是靠您帮忙……也没什么谢你的……”

    “说这个做什么。”那忠厚慈祥的声音永远如此忠厚慈祥,她却听得一阵阵泛上恶心,无数东西从胃里泛上来,一波波的冲上咽喉,却又吐不出,堵在咽喉里,散发着冲鼻的味道,呼吸窒息,她在那样的窒息里一点点的沉下去,却又不能完全的沉到底,只能没完没了的在灭顶的黑暗和憎恶里浮沉挣扎,没完没了的抓挠求救,直至将胸口抓挠得血肉模糊……

    别让他过来!别让他过来!求求你别让他过来!她无声的在木笼子里翻腾,冷汗涔涔,所有语言功能,每次在这一刻都会完全丧失,那些蜂拥而至的字眼堵在心口,而世界崩塌碎落,将她淹没。

    娘听不见她无声的吼叫和呼救,她揣着一怀不安,匆匆出去了。她这次出去,便再也没能自己回来。

    那沉厚的步子,宽大的脚掌,落在地面的声音,终于渐渐接近了来,夹杂着几分古怪几分兴奋几分淫邪的嘿嘿笑声。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无声的呼叫和翻腾,不能挽救属于她这五年来的凄惨,如同那已经逝去的一千多个日夜一样。

    紫色袍子落在木笼子缝隙下能见的地面上,一双黑布鞋包裹着的大脚,过往几年,她常常看见的,噩梦般的人。一双苍白的,散发着太监独有尿骚味,手指特别细长的手,慢慢的,蛇一般的从木笼子底下的缝里探进来。

    探进来……蛇一般的蠕动着,探测着,以那少有的细长,游刃有余的在黑暗中凭着感觉寻找着幼童的身体。

    她瑟瑟发抖,夹起腿,拼命的向笼子角缩,和以前许多次一样,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那些散发着臭气的木头里去,化为尘埃,化为木屑,化为空气,化为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成为她自己。黑暗中,她泪流满面,用头砰砰的撞笼子门板——你答应我回来找我的,你答应的!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

    ……苍白的细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慢慢爬动着,那条蛇一忽儿爬上她的身体,一忽儿又移开……

    那太监似乎也很享受这般一个寻找一个逃避的过程,仿佛枯燥空寂的太监人生里难得有趣的一个游戏——一个最下等的不男不女的太监,也能这般操纵别人的意志,和……身体。

    在比自己更弱小更无能为力的幼童面前,他找回了早已失去的强大。那真是对他人生悲剧的一个最大的补偿。他兴奋的笑着,细长苍白的手指慢慢游移,直到终于玩够了,失去耐心的,才十分精准的,根本早已摸准地方的直达目的地……

    “啊!!!”

    “啊!!!”

    风菲菲带着一身冰冷的汗从床上蹦了起来,一蹦便蹦到了地下,撞翻了桌子,踩塌了椅子,扯坏了帐幕,压熄了灯火,叫裂了心肺。她纠缠着一堆被褥,满脸是汗,没头没脑的向外狂奔,那一瞬,她眼睛里眼白全无,只剩下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无边无沿的黑暗,生命里不可承受之重!

    那些一千多日夜的地狱般的木笼子生活,那些永无止境的饥饿与沉默,那些不能伸直的躯体,那些难熬的酷暑和寒冬,那些只能看见油灯和宫灯光芒的黑暗岁月,还有那困于笼子中捆住脚动弹不得,默默承受变态太监长年累月的猥亵和侮辱……

309 本应是三国公主

    啊——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要知道?那些世间最惨痛最深重最悲哀最无奈的悲凉和耻辱?那些深埋的噩梦,为什么一定要鲜血淋淋的扒开,让她透过自己血肉模糊的记忆,看见这世间最大的悲哀和森凉?

    她长啸一声,旋风般的向外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撞什么,只觉得这一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统统全都是仇人,都是横亘在命运里的最冰寒的高山,任她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在自己的一地残肢断臂血肉横飞里挣扎,每次好容易支撑着爬起,立刻又是一块巨大的冰川剑般寒光闪闪的坠落,直插头顶。

    她呼啸着,啸声惊动整个巨大的驿馆,她化成一道黑色的飓风,卷着房间里各色家具,‘砰砰”“嘭嘭”向外撞。

    眼前突有白影一闪。隔壁房间的妖殁先扑了出来。此刻的风菲菲哪里认得出人,只看见雪白的影子,白色的……对,冰山,横在她生命里的,需要粉碎的冰山!

    她狂啸着,不管不顾,狠狠迎着那冰山扑过去,抬手就是毫无保留的全力一掌,“砰”的一声,两人齐倒,在地上一滑几丈,风菲菲还要踢打,妖殁死死将她抱住,两人翻翻滚滚在地上纠缠成一团,滚过的地面因为风菲菲四射的罡气片片碎裂,周围的花木轰隆隆全倒,妖殁一边要抱住她阻止她自伤,一边还要注意头顶不住砸落的树木,一时滚得狼狈不堪。

    紫影一闪,公孙煊渁掠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拉风菲菲,妖殁却突然抬头道:“别!”

    他这么一瞬间,已经被风菲菲全数放出不加控制的罡气,伤得浑身是血,白衣上殷殷鲜红,眼神却清醒明锐,狠狠阻止了公孙煊渁的救援。

    他一边抱着风菲菲满地纠缠乱滚,毫无屏障的挨着她的疯狂拍击,一边飞快的抽出金针,单手揽紧风菲菲飞快的施针,公孙煊渁立即为他护法,挥袖将四面倒下的树木移开。

    风菲菲还在乱滚,难得医圣高徒——已经享有“医仙”美誉的妖殁,在她疯狂移动,四处乱滚的情形下,居然依旧能认穴施针,下手如飞——他亦拼了性命,承受着风菲菲失去理智后疯魔般的攻击而飞快施针,随着金针一一扎入,风菲菲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而妖殁却不住的咳嗽,他默然坐着,惊疑的道:“……她……?”

    公孙煊渁偏过头去,沉默不语。

    两人在一地疮痍中默然无语,一个低头轻轻咳嗽,一个仰头静静看月,咳嗽的咳出没完没了的血,看月的看出一脸的萧索和悲凉。

    风菲菲还在地上躺着,过了一会,她疲乏的道:“你们可以走了。”

    一片静默,风菲菲闭着眼不理,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问。那个梦还没做完,她便被记忆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生生逼醒了,直觉的选择了不去面对接下来的结局。

    不想问公孙煊渁当初为什么不回来——还有什么问的呢?不过是命而已。

    这样诡异离奇,却又血淋淋鲜活着的命。她风菲菲的命,全赤州大陆女子最欣羡的风菲菲的命,两个大国最尊贵的公主,最煊赫最风光的风菲菲的命,却是这样的萧索而悲摧,其实,她本应是三国公主,那个含玉出生本应是赤州七国最尊贵的公主,却是这样卑贱瑟缩的活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与无人救赎的绝望之中。

    风菲菲直立着,没有表情,微微扬起头,妖殁走近她,她退后一步,这一步退得妖殁僵住,冰雕一般的僵在了当地。

    公孙煊渁沉默看着她,抬手想要拉过她,她微微一让,公孙煊渁的手,落在空处,他并没有将手立即收回,却在半空中,微微蜷起手指,仿佛要抓握住那一份清冷的空气,来抚平内心深处此刻的惊涛骇浪和痛悔无边。

    他来迟了。至于为什么来迟,他也很无奈!这恐怕就是天意弄人吧!他回来时,人去屋空,那木笼子空空的开着,不仅那屋子,连整个宫室都空了。让他心神发冷的是,满屋子飘荡着浓厚不散的血腥气味,他甚至在已经洗过的地下青砖缝里,发现已经发黑的血迹,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甚至还有细微的肉屑,而那张床上,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只觉得颜色似乎变了,发白变成发黑,散发着浓重的腥气,用手一摸,满手淡红。要多少的鲜血流出,才能把一张床整个染透?他立在那里,立在秋夜如水的月色里,那一霎,从头到脚,冰冰凉。

    谁遭遇了天下最惨的酷刑?谁发现了躲在木笼子里的女孩?谁死在这张床上,遍身血肉横飞,谁知道那五岁的小小孩子,在这三天里面对了什么?他甚至找不到人去询问——整个素妃宫中的人,大多都死了,连素妃据说都“暴毙”了,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查证,他还得赶路。

    他来时一路狂奔,去时步履蹒跚,她的生死不明,他的失信错过,像是一道铁索,牢牢锁在他心头,从此再无一日卸下过。但是那个小小女孩儿,他却直觉的认为,她没死。

    他不相信她会死,那个奇特的、眼眸明亮而苍凉、历经五年最黑暗岁月依旧不改本性光芒闪烁的女子,上天让其降生必然有其使命,不该无声无息被命运解决,换得早夭的下场。

    他要找到她,然后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报仇,他要将那些人留给她去亲手报仇,如果这辈子找不到风无名,他会赶在她们死之前,帮她解决。后来,他懒于政治,有点时间便微服出游,希望有机会碰见记忆里眼神沧桑的孩子。

    然而,却始终没有那份机缘!缘分,这个东西,不是强求便能轻易获得,如同他初次遇见她,那是莫大的机缘啊,然而,却只能是有缘无分。

    在无数次失望的找寻未果之后,然后,那一年,玄渊的那个玉簌公主,却再次震撼了他,不是因为她的“赤州第一美人儿”的名号和美貌,而是她的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眼眸。

310 碎裂中平静

    她的眼眸明锐、森凉,带着不属于少女那个年纪应有的淬火般的沧桑。那样的沧桑,如此细微又如此深重,在那年少娇嫩的脸上如此不协调——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五岁的孩子,用五岁的容颜,传递着二十多岁般的悲凉。

    她从遥远的五岁奔来,和他的记忆渐渐一丝一缕的对上,她有了太多的改变,身体相貌精神,甚至连骨骼都脱胎换骨,然而那眼眸中神采不变,那黑暗岁月里勇于坚持的气质不变,那逆境中时时保持内心强大的坚毅不变,那遇见温存和戏谑后不自然的尴尬和失措,不变。

    或许,这是另外一个少女,而不是那个五岁的幼童,然而,他却固执的笃信,这便是她。他的心,在那一刻微痛。于是他破例,接近她。他其实很不愿意靠近女人。他接近她,重叠她,爱上她。

    他是公孙煊渁,世人说他天纵智慧,一生里步步为营,翻覆风云,世人都说他不会错,他是永远缜密严谨算无遗策的轩辕太子,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一生,错过了一次。仅此一次,却是永生难赎的罪。

    小小的风无名对他撒谎,他知道,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她所面对的,是那样的残忍的欺辱。那幅画里,帐幔后是那个木笼子,他知道,而那太监的动作……出身皇家的他,也明白,明白曾经的那个她,经历了什么。五年……一千八百个****夜夜,她是那样渡过的,不仅有饥饿,有褥疮,有寒冷,有酷热,有不见天日的黑暗,有****捆绑的苦,还有这胜过一切折磨的心灵的酷刑。

    而他,却在那样的时刻,在给了她满心期盼的自由和希望后再次抛下她,留她再入苦难,继续面对刘太监的侮辱,面对这世间最最残酷的结局。留她在黑暗中哭喊,在黑暗中呼救,在黑暗中面对亲生母亲惨绝人寰的死,永远无人应答。如今回首,叫他情何以堪?……他错了。他当时便应该回去,他不该心存侥幸,想着都藏了那么久也平安无事,多等几天应该没关系。命运不等人。大错终铸成。

    他有足够的理由心安理得,但是,他却陷入了无边的悔恨之中。

    高元——那位传奇的风烨霸道爷,曾经暗示过他,她的命格和际遇非比寻常,如今的她,是真正的身份高贵的叱咤赤州七国的公主了,他安慰自己,那些事情,是另一个被埋藏的灵魂的经历,和目前鲜亮的少女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他不用再介怀。

    然而,她却终究觉醒了!尽管,那不是她,但是,他们之间还能回到过去的亲密无间么?他胆怯了,生平第一次胆怯!

    如今的菲菲,已经有足够强的自控能力,他相信,也不再担心。至于他自己……

    公孙煊渁微微苦笑,笑意透明单薄,如碎裂的一片玉白薄瓷,他抬起手,似乎觉得月光有些刺眼般遮住了眼,眼光浮浮沉沉,在岁月的罅隙里飘摇。纵然有一万次父亲的拥抱,可是却没有一次母亲的拥抱的他,常常觉得冷而空虚。童年的记忆,对他来说很多都很清晰,时常在心中翻腾而起,每掠过一次,都忍不住苦笑一下——何其简单的要求,对他,却又何其的难。

    十三年的岁月,没有人真正靠近他,世人说他天纵奇才,心思诡诈,不敢接近;父皇亲切慈祥,却因多病有心无力,母后……母后从来都不需要他。

    直到十三岁那年。初遇她,因为觉得同病相怜,他难得的温情待她,当时并没有多想,然而当他给她梳头时,她回首看他,那一刻的眼神,令他心中砰然一震。那一刻心中突然飘过一句话——她在为我哭。因为了解、因为同情、因为深刻的同样的寂寞,因为知道那过早成熟的苦涩的内心。那一霎,最亲近的人都不曾给他的东西,她给了。而那朵小小的莲花握进掌心时,他几乎是立即便下定了决心。她便是他心底无比渴望的那朵圣洁的白莲花。

    轮轮回回,兜兜转转,他终于走近了她,却终究会失去她!

    公孙煊渁淡淡的笑着,就着一襟森凉的月色,倾酒千杯。从月上柳梢头喝到最为深黑的黎明,从最黑暗的黎明喝到天际鱼白,晨曦初露,装着最烈的酒的坛子从树上堆到树下,满院子飘散馥郁的酒香。

    风菲菲只是安静而悲凉的站着,她此刻不想看任何人,不想看许诺回来找她却最终没有回来的公孙煊渁,她只是一分分的凉下去,在其实有些暖意的和煦的风中冰凉彻骨的想着。亦琰伤的是玉簌公主,而公孙煊渁背弃承诺的是风无名,其实,他们或许有足够多的理由,而且,他们辜负的其实不是她,但是,弯弯绕绕一圈后,伤的却实实在在都是她,她要如何面对他们每一个?或许,一滴水,不足以掀起波澜,但是,间隙一旦生成,那裂缝便只会越来越大。

    前路,似乎只有她一个,也只有她一个了!

    前尘,恍若浮梦,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她早已新生,可是,那伤疤却深深的镌刻在她的梦魇之中,一旦看见了,便再也无法祛除,隔阂,这东西,一旦生成,岂会很快便烟消云散?

    这一夜有人沉默清醒,这一夜有人破例在醉。

    他一生自控,一生警醒,一生里海量不醉,然而只要是人,哪有不醉的时候?正如只要是人,便不可能永远不错。何况那酒,水银般入心,噬魂穿肠。他越喝身子越重,越喝,酒液倾洒越多,最后一壶酒他只喝了一半,突然衣袖一振,歪歪斜斜的将酒坛砸了出去,撞在下方墙壁上,“砰”的一声碎得淋漓四溅。随即,他身子向后一倒,从树上落了下去。他终于醉了!

    风菲菲端坐在黑暗的房中,东西零落满地也没有收拾,她在一怀冰凉里平静着。

311 珍珠撒在夜空

    其实她从未真正想依靠过任何人,从未真正对这寒凉人世抱过温暖的期望,现实的森冷,她比谁都清楚,她也以为自己早已清楚到壁垒森严,永不会被摧毁,然而,当那样的事实真的到了眼前,还是不能自抑的觉得冷。

    人可以不相信温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期盼温暖,便如飞蛾明知扑火的结局,依旧不能消除血液里天生向往光明的本性。那些纠缠的过往,那些属于谁的过错,她觉得自己没有权利追索,也许有人欠过她,但是这些年的倾心扶持,已经足够补偿。

    她难忘怨,却也记得恩。什么是最惨?没有对比,谁知道当初那种结局就一定是最惨?她风菲菲口口声声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其实那命数,从来都掌握在天意手中吧?既然如此,何必罪及他人?这样想着,心里那种冰块焐着胃的寒意稍微消散了些,忍不住竖耳听了听动静,那两个人很安静,一个默然回房,还有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隐约闻见酒香,有点讶异——公孙煊渁主动去喝酒了?过了一会,前院里隐约传来“噗通”一声,她听见了,眉梢动了动。

    前尘已逝,缘起缘灭,如此诡异纠结的灵魂,如此斑驳不堪的旧事,何必回首?但是,入了心的疼痛却在时刻击打着她的所有感官,心底的某个阴影一寸寸的滋长着,还在不停的长出茂密的枝叶来,隔阂着他和她。

    她推开门,四面毫无声息,妖殁的屋子里连个呼吸声都听不见,想了想,她唤过萧寒,对妖殁那里指了指,萧寒会意过去,风菲菲立在门口,叹息一声,出门。

    经过前院时,看见满地的酒坛子,公孙煊渁盘膝坐在树下,风菲菲二话不说快步走了过去,头也不回的离开,公孙煊渁缓缓睁开眼,神色平静的看了一眼风菲菲的背影,静静仰头看天际浮云。

    ……

    神邑国的三皇子府邸,与神邑国三公主亦灵居所的格外简洁的风格迥然不同,“锦瑟居”的女子闺房内,则更加考究,圆形大床上方有粉色的帷幔吊垂着,整间屋子都是以粉色调为主,装修得清丽素雅而又梦幻迷离,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巧的秋千,吊绳和吊板也都是粉色的,吊绳上方顶端缠绕了许多花藤。阔大的圆形大床上躺着的女子偏头间的笑意如午夜间开放的一朵奇花,幽香四溢,芬芳甜蜜,却又忧伤沉郁!神情里奇异的杂糅着沉重和无奈,宛若泰山压顶般积蓄着一股压抑了许久的力量,又如海沟底部悄无声息却又恐怖可怕的暗流。

    公孙煊渁!妖殁!风无名!玉簌公主!纠纠缠缠的缘,隐隐约约的情,痛彻心扉的伤,吞噬般灼心的疼……

    她,或许是潇洒的离开了,或许是达成了久藏心底的夙愿,却让她来收拾这残局,她,有何能耐,能承受这常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的重中之重痛中之痛?

    她笑了!在半梦半醒之间,平静的笑了!这一笑,既有小女儿的纯真可爱,亦有成熟女子的大方明朗,素来深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星光般的柔和。不淡定,又能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这一次,不会选择退缩!

    风菲菲的心中虽然隐隐有些不安,却依然选择了微笑面对,那么多纷繁的故事,都不是她的故事,却将由她来续写故事,甚至终结完本,她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睡意,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极美的月色,干脆走到了院子里面。她缓缓的仰着头,望着那满天的星星,满天的星星像无数珍珠撒在夜空中,很美,真的很美。

    她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看星星,希冀着那个数星星的孩子——张衡的幸福童年时光,北斗星果然绕着北极星慢慢地转动,他看清楚了,她也看清楚了,他可以靠着奶奶数星星,还有爷爷来细心的引导他,而她,却是独自孤零零的在孤儿院的一个僻静而阴暗的角落里痴傻的仰望满天星斗,一只温暖的手轻柔的搽拭掉她眼角残留的倔强的不愿滴落的泪珠,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极美的院长妈妈的侧影。

    后来,空气污染得厉害,便很少能够看到如今晚这般纯净的夜色了,她靠在身侧的不知名的一株大树上,一如往昔的独自慢慢的欣赏。突然,风菲菲感觉到眸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此刻看起来无比曼妙的身子猛然的惊住,慢慢的转眸,望向了那个刚刚发出异样的光的方向,顿时她的身子完全的僵住。

    竟然是不知是记忆力还是梦境里经常见到的那只巫灵鹦鹉大人,明明就是一只普通的鸟,现在,怎么居然在散发着五彩的炫光?风菲菲双眸不由得圆睁,直直的望着那只神奇的鸟,透过那清澈的鸟眸子,她看到了,一幅光影里的幻境:高元霸道爷,竟然七窍流血,而巫灵鹦鹉大人扑闪着翅膀,微微动了几下,也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眼睛里居然也是血流如注!

    有那么一瞬间,风菲菲惊的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她暗暗的呼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无意识的朝那只鹦鹉招了招手,而那只鹦鹉竟然很快就飞到她的怀里,用五彩斑斓的有些鲜丽得夸张的翅膀上的羽毛很亲昵的蹭了蹭风菲菲的掌心,她的手,触到鹦鹉时,却是再次惊住,那羽翼竟然有着非比寻常的暖意,宛若已经燃得很充分的烛火。

    那一刻,风菲菲的身子就那么的僵住,她垂眸,看到自己怀里的鹦鹉,视线再次虚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的折射的原因,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婴儿,那不就是柯奕么?柯奕!亦柯!那婴儿渐渐长大,与昨日见到了亦柯渐渐重叠为一个身影。

    难道,刚刚又是自己的幻觉?风菲菲定睛一看,怀里依然只有那只诡异莫测的鸟。她眨了眨眼睛,望着自己手掌心中渐渐有些许灼热感的鹦鹉翼羽,真的有些回不过神来了。

312 亦灵

    她略略想了一下,将那鹦鹉往空中一扔,再次望去,似乎没有了刚刚的景像了,连先前的炫光也消失不见了,那很无辜的望着她的落在树梢的小家伙就是一只很普通的鹦鹉而已,尽管毛色鲜艳,却也没什么神奇之处。

    风菲菲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可能真的是自己的错觉,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可能是累了吧。也许,一直以来,都只是她做了一个很长的很离奇的梦而已,那梦显得很真实,她便以为是真的了,那么诡异离奇的灵魂轮回附体纠葛之事,怎么可能是真的的?一定是她太累了,脑海里生出了重重幻境而已。想到此处,她慢慢的返回到屋子的门边,回首再次望了一眼满天的星星,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再次的转身,向那鹦鹉望去。顿时,再次的惊住,一双眸子极力的圆睁,身子更是一动都不动的彻底的僵住,这次,她的脸上除了惊愕外,还有着明显的害怕,她此刻,有着一种想要逃走的冲动,但是脚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听使唤了……那鹦鹉如涅槃后浴火重生的五彩凤凰般发出夺目的光亮,那光亮愈来愈强,似乎与高空中的星星的光亮相互应和着。

    风菲菲此刻,身子向着房间,而头却扭向那鹦鹉,脖子僵硬得有些发酸,慢慢的转了一下,然后身子也再次下意识的转向了鹦鹉得方向。

    错觉,错觉,一切都是错觉,回房,继续睡觉去。只是,回到了房间,却仍就没有丝毫的睡意,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帐幔发呆,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或者说,她看见了太多的事情,无厘头却又纠缠着她不放。她直到现在,仍就想不明白,这么多极其荒谬的事情,她无法一一消化,亦无法清清楚楚的理清思绪。乱了,似乎很多的事情都乱了,她此刻的脑中也有些乱了,过了许久,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色已经微明,晨曦的淡光,带着几许森寒,也带来几多希望,破碎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她很利落的起床,穿好了衣服,稍稍整理了一番,将头发随意的挽起,简单却又不失大方,再简单的洗个脸就可以出去了,她这张天生丽质的脸,不需要太多的修饰。这一切,她自己可以快速的搞定,但是若是让婢女来的话,最起码要花上半个小时。

    不一会,她便被外面的敲门声给打扰了好不容易才清净安宁下来的思绪。

    “公主,公主,你醒了吗?”一个女声在外面小声的问道,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却带着几分着急。

    “什么事?”从粉色秋千上慢慢的起身,风菲菲的眉头微微的轻蹙,这么早,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家殿下在大厅等您。”碧沁听到风菲菲的声音,似乎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快速的说道。

    殿下?神邑国三皇子亦珉?他这么早找她何事?风菲菲两道舒展开的眉渐渐的皱起,随即,她勾唇微微一笑。此人不简单,勾人魂魄的****在他的眼中,或者在更多想要称霸天下的人眼中,与权力相比,都会变得微不足道,莫非是为了他们口中所谓的浮壶空间?溪汐,既然认主,又岂会轻易受人操控?

    风菲菲随着婢女碧沁来到会客厅之时,神邑国三皇子亦珉早已等在主座上,而次座上却有一名女子,既然不是三皇子妃,那么,此女又是谁呢?风菲菲微眯着眼眸,目光快速的掠过那名陌生的女子,突然,想起亦柯的话,三姑姑,莫非是神邑国三公主?那女子一身素淡白裙,妆容清雅,原本艳丽妖娆的容貌因为身上所有的白而又生出一股与妩媚面容完全相反的圣洁,毕竟很少人能够将妖娆和纯洁融合的如此恰到好处,男人怕是最无法抗拒的便是这样的女人吧?走到哪里恐怕都会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神邑国三皇子亦珉还未开口,那陌生女子却已经柔声淡笑着道:“玉簌公主!灵儿有幸再见,果然姿容卓绝,让人倾羡不已。”

    哦?再见?熟人?至少是互相认识的吧。她是谁呢?灵儿?亦灵?

    恰在此时,亦珉抬起了头,那仿佛山巅上不可攀附的冰雪的黑眸,深沉莫测的望着她,见她一步步走向厅内,那每一步仿佛踏在火热的针尖上,固然她看似镇定从容,仿佛她不知道一切一般,但不知为何,触及到这样的她,他深沉如寒潭的眸底深处,缓缓有一抹裂痕。

    厅里只剩下一席,风菲菲便随性而坐,看着面前的七弦琴,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亦珉,据说神邑国三皇子妃擅琴技,他为何命人将琴摆上来?难道,是希望看她如教坊歌姬一般娱乐于人,借此来羞辱与她?

    “上次,灵儿本欲向玉簌公主讨教一二,无奈错失良机,今日无事,可否一续前缘?还望玉簌公主不吝赐教。”亦灵似乎看出了风菲菲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亦珉扫了她紧握的双拳一眼,白皙修长的手微微一动,大拇指上的紫红色的扳指泛着幽幽紫光,紫光映着他的黑眸,仿佛那眸子也变成了紫色。

    呵呵,这赤州七国的女子都是这么爱比拼的么?在玄谷时,雪漪、清鸢就亟不可待的要和她比试茶艺,而这位三公主竟然也是如此,莫非,有什么蹊跷不成?

    不一会,大厅内中间已经摆放了另一把七弦琴,位置正好位于大厅中央,亦灵起身款款而至,倾国倾城的容颜,婀娜的身姿,自然而然的吸引着人去注意她。

    “亦灵献丑了。”亦灵轻轻一礼,便优雅落座,青葱般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落于琴弦之上。

    风菲菲低敛着眼眉,将某些疑惑藏在心底,她微微闭上双眸,准备欣赏亦灵的琴技。若亦灵的才情不是虚传,那么定会让人惊艳。她期待这一刻。

    琴声倾泻而出,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欢快清冷的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

313 替代品

    吹拂过每个人的脸庞,舒适的琴声环环绕绕,让人眷恋于这琴声所编织的世界中,享受着那份安宁。正当意犹未尽之时,琴声戛然而止。

    风菲菲睁开双眼看去之时,亦灵已经优雅起身,她自信的微笑着。风菲菲拍着手掌,开口大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

    亦灵微微施礼,“亦灵愧不敢当。”

    风菲菲勾唇微微一笑,心下也赞赏,琴艺高超,的确鲜少有人能够胜过亦灵。

    亦珉忽的抬起眸子,深沉莫测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人心惊,她立即低下头,试图让自己不进入任何人的视线内。

    许多事情既然已经开始,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他清楚,她更清楚!

    风菲菲微微闭上双眼细滑白嫩的纤细的手落于琴弦之上。她也是从小练琴,而这具身体留下来的记忆确是大家闺秀必须所学。应该说这具身体对于七弦琴并不陌生,而且十分擅长,可终究比不上亦灵公主的精。

    琴声起,于之前亦灵所表现出来的清灵愉悦不同,开场便是恢弘场面。

    十面埋伏,处处杀机!生在乱世,硝烟四起!身为女子,荆棘前路,危机四伏!迷雾顿开,天下大乱!

    琴声中隐藏着肃杀,从那纤细的手指下快速散发,仿佛苍茫草原上,万千兵马于飞扬尘土中绝尘而来,天地因此忽然变色!

    亦珉紧紧皱着眉,望着她,她是用琴声来宣泄她隐藏在心底不与人诉说的情绪?她想要自由?

    琴声戛然而止,众人震惊于从未听过的震撼音乐之中,久久不得回神。亦珉把玩着酒樽的手猛得紧握住杯子,深沉的眸紧盯着那已经缓缓起身的女子。

    这一刻,她目光带着几分期盼看着他,也许在这混沌不堪,让人想要逃离的世界里,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

    亦珉眼中掩饰不住的震惊看向风菲菲,他的眼眸掩上几成冰霜。他微微侧头之时,看见她正看着他,她那双眼很平静,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做决定。

    亦灵移目看向站在厅内静默不语,仿佛与任何平凡的女子一样,可是刚才那震撼人心的琴曲让她都为之侧目,或许论精,此女无法与她相比,但那份闲适淡然中弹奏出的犹如沙场上两军交战时的震撼场景,确是她无法相比的。这风菲菲,或许不如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亦珉黑眸幽深得仿佛那黑沉的深夜,他邪魅慵懒的容颜冷冽不已,任何人都无法看透他此刻的心理。亦珉陡然握住双拳,目光阴沉的盯着她。渐渐回忆起今晨收到的飞鸽传书,眼眸更是黑暗,他必须这么做,只能这么做。但是,他绝美的俊颜上再也看不出任何神色,只是那映在眼中的紫红色光辉更深了几分。

    风菲菲红嫩的嘴唇微微泛白,面色也跟着白了几分,几乎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无人在说话,气氛静的仿佛空气流动的声音都可听清。风菲菲缓缓自嘲而笑,沉默如此之久,这份沉默已经让她隐隐知道结果。

    “自由!”风菲菲缓缓开口道,虽然,她说的很突兀,但是,她相信,亦珉懂得其中的含义。她用降低身份的娱乐来换取自由。

    “好。”亦珉终于开口应下。只是这声应允,单单一个字就那般的冷,那般的寒。也就是这单单一个字敲在了风菲菲的心上,那无法忽略的欣喜快速的分散于四肢百骸。她面色微白的看了他一眼,也只是这一眼,她便毅然决然的收回视线。

    亦珉望着如此淡漠的她,心口“砰”的一声重击,他面色微变,望着那一双冷静的近乎于冰泉水的眼眸,他忽感心口某处缺少了一块,几乎有种冲动,他想毁约!但理智不允许,她不是她,他强硬的控制住自己想要去将她揽在怀中的冲动。亦珉的黑眸快速的扫了一眼低头沉默的风菲菲,很快收回视线,从容的继续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亦灵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她笑容真切而妖娆的望着亦珉,这个男人天生王者霸气,浑身上下皆吸引着他人的目光,这样的男人容易让女人痴迷,却只会让女人们伤心。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的影响到他。即使,在神邑国所有的皇子皇女中,她与他的关系是最好的,但她却依然没有信心也没有能力能够让他放弃那份执着,那注定是血淋淋的执着,是她极不愿面对的执着。这天下,恐怕已经没有一个人能改变他,阻止他,她亦不能。

    但是,她希望风菲菲能!因为,她不愿见到手足相残、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亦灵曾经很惊疑三嫂为何那么神似玉簌公主,她一直以为是巧合,却在一个偶然的情形下捕捉到一丝风影。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二哥是这样,五哥是这样,竟然连三哥都不例外……三哥可能更有做帝王的潜质,他早早就娶妻生子了,诞下了神邑国最早的也是目前唯一的皇孙,而那位因为难产早逝的三嫂,恐怕她曾经的幸福也只是泡影,她只是某个人的替代品而已,而且,三嫂的难产而亡,她一直是很纳闷的,也是耿耿于怀的。但是,她不会去查,尽管三嫂是一个那样温婉贤淑美丽聪慧的女子,对她一直很好,甚至亲过一切皇兄皇姐,查出来了,也没什么意义,逝者已逝,只会徒增伤痛。

    尽管是替代品,三嫂却做得很好。也许,她是唯一真正爱着三哥的女子。她那样冰雪聪明,不会不知道三哥真正的心思,但是,她却依然义无反顾的支持着三哥,而且,也一直在试图融洽着神邑国皇子皇女间的关系。如果,她只是在容貌上与玉簌公主相似,恐怕也入不了三哥那异常挑剔的眼,亦灵想到此处,在心底默默无声的发出一阵叹惋的唏嘘。

    不论有多少女人在痴迷着三哥,风菲菲却是个例外,她绝不会如寻常女子般痴迷于三哥,甚至包括——太子哥哥。

315 那个孩子

    这话问的可真是毫不留情!他果然无情。逼得她必须面对企图想要忘却的一切。她自嘲的冷笑,声音几分冷然的回道:“回三皇子的话,是否心痛,菲菲已经忘记。”

    亦珉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不再问下去。

    与风菲菲并排行走的亦灵侧头看向风菲菲,眼中有着几许莫测的流光。

    “哈,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呀。”一声略带戏谑的笑声,突然的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宁静。

    那小男孩故意摆出一副深谙世事的小大人模样,看在风菲菲眼里却格外可爱,风菲菲百感交集,心底有什么东西几欲喷涌而出,不由得怔愣在原地,嘴里连续念叨着:“亦柯!”

    “柯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得对玉簌公主无礼!回去玩儿去!待会儿,三姑姑就带你去五叔那里泡温泉赏梅花!”亦灵将他的小手握在掌心,又轻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风菲菲不由得也伸出了手,那手停在半空,又缓缓的收了回去。

    “哈,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呀。”一声略带戏谑的笑声,突然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宁静。

    那小男孩故意摆出一副深谙世事的小大人模样,看在风菲菲眼里却格外可爱,风菲菲百感交集,心底有什么东西几欲喷涌而出,不由得怔愣在原地,嘴里连续念叨着:“亦柯!”

    “柯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得对玉簌公主无礼!回去玩儿去!待会儿,三姑姑就带你去五叔那里泡温泉赏梅花!”亦灵将他的小手握在掌心,又轻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风菲菲不由得也伸出了手,那手停在半空,又缓缓的收了回去。她笑着望了一眼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孩子,心一硬,继续往近在眼前的大门走去……

    神邑国都城琅琊的郊外某山庄外,在远远的一丛草甸之上,静静站着一抹瘦而窈窕的身影。她身披雪色狐裘披风,长长的裙裾随着秋风飘洒。她静静站着,就成了一道风景。

    风渐渐大了,风雪也纷纷扬扬下了下来,还未到时辰,天已了暗了不少。风菲菲搓着双手,看着鹅毛大的雪伴着狂风,呼呼吹来,令人睁不开眼。风菲菲没有带伞,看着铅云沉沉城欲摧的可怕天色,急忙四处寻个地方可以暂避风雪,等雪停了再走。她顺着官道走,这天暗得很快,一会眼前已漆黑一团,令人心生害怕。她慌不择路,不知怎么拐就拐到了一处庭院中,这院子很小而且似乎无人居住,她松了一口气,走到一间房门外,连忙推门进去。

    门关上,把外面的风雪都关在了外面。风菲菲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她听着外面呼呼如鬼号的风声,心中发愁,若是这雪不停,今夜恐怕就只能困在了这里。真是见了鬼,居然遇上了这么大的暴风雪!风菲菲心中发愁。可是当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在房中四处找寻,居然被她找到了火折子。这房间竟然是一个暖阁。她点燃火折子,打开炉子,生了炭火。不一会,整个房中暖意融融,风菲菲解开身上的披风,擦拭被雪水打湿的地方,慢慢烤起了火。炭盆中的炭,竟然是上好的银碳,烧得久又带了一股松木香气,风菲菲暖和过来以后,闻了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昏昏欲睡。正当她忍不住瞌睡连连的时候,忽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风菲菲惊醒过来,侧耳仔细一听,有人在外面说话,声音粗哑,带着迥异于赤州七国的异国的口音:“这天真奇怪,雪这么大!都快赶上了雪岭的大雪天了!”

    另一道声音适时响起,声音清冷悦耳:“暂且躲一躲吧。等雪不下了,再走吧。”

    风菲菲一听,有些紧张,那是两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两人边走边说,片刻已到了门前。风菲菲当下想也不想,一把抓起自己的披风,飞快躲进了帷帐之后,只盼着这层层叠叠的帷帐能挡得她一时。她刚闪身进去,门就被打开。寒风灌了进来,吹得风菲菲背后一凉,她这才发现自己背后早就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两人进了房间,那声音粗哑的人“咦”了一声,吃惊道:“这里居然有人?”

    另一人关上门,深眸一眯,看了看炭火,这才道:“看样子是有人在这里烤火躲避风雪,有一阵子了。”

    那声音粗哑的人道:“会不会被人瞧见?……”后面的几句,他竟然说起了不同于赤州七国的异国方言。

    风菲菲听不懂,另一人默默听了,回了他一句,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异国方言!风菲菲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想要转动都缓慢无比。

    两人说了一会儿,大多数是那声音粗哑的人在说话,另一人只是默默地听,时不时插一句。那男人说得很急很快,仿佛在求证着什么。另一人却异常沉得住气,三言两语就让那人长篇大论销声无踪。

    风菲菲听不懂,躲在帷帐之后一动都不敢动。他们两人说了许久,直到炭火都烧尽了,声音清冷悦耳的那人才道:“阿烈,你先回去吧。”

    那叫做阿烈的男人“嗯”了一声,用生硬的赤州七国话粗哑着嗓子道:“大人保重!属下告辞!”

    两人似乎是一起离开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和开门传来,风菲菲这才长舒一口气,她正要从藏身之处出来,忽地,门外脚步声轻轻传来。她心中一个激灵,急忙又缩了回去。

    那人坐在桌边,手指轻抹了桌上的尘土,忽地淡淡地道:“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了你!”那声音声音清冷悦耳。

    风菲菲一听,惊得瞪大了美眸,一颗心吊在了半空中,几乎不能跳动。什么时候他知道了她在里面?方才他们两人根本没有察觉才对啊!风菲菲咬牙,正要从藏身处走出,忽地,她看到那人慢慢地向一面墙边的木笼子走去,他走到木笼子处,开木笼子。

316 缘分不浅(节日快乐)

    里面空无一人!原来竟是他虚张声势!风菲菲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差一点就被他使诈诈了出去!

    那人眸中冷色收起,自语道:“难道竟是我猜错了,这里没有人?”

    他说着又环视了一圈暖阁中。可是暖阁一览无余,除了这木笼子貌似没有地方可以藏人。他看了看,这才走出暖阁。

    风菲菲等了好久,直到确定他走了,这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软软的依着墙坐在了地上。她脑中纷乱的思绪一齐涌上脑海,抓不到一个头绪,可是再怎么样,赶紧赚钱养活自己才是。她想着急忙起身。

    正在这时,暖阁的门忽地“哐当”地一声大开。风雪中,一个陌生男人眉眼清冷地站在门口,看着风菲菲,眼神阴冷,声音中带着一抹讥讽:“这里果然藏着人。”

    风雪灌入,风菲菲被吹得遍体生寒,她不由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那人缓步走进来,风吹起他玄黑的披风,如黑夜中张扬的鹰的羽翼,那么可怕。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惊恐的风菲菲,薄唇一勾,冷冷道:“玉簌公主!你我的缘分真的是不浅呢。”

    风菲菲美眸大睁,她看着眼前冷笑如魔的那人,反而镇静下来。又是熟人?有旧怨么?

    没想到,那人竟然上前几步,走到风菲菲面前,修长冰凉的手指轻佻地抬起她的下颌,那人俊美朗朗的面目在她的瞳孔中扭曲。风菲菲已说不出一个字来,红唇血色尽褪,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玉簌公主,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呢?”他靠近她,鼻息可闻。暖阁外面的风声呼呼不绝,犹如鬼哭。

    风菲菲看着他阴冷的脸色,伸手推开那人的手,却被钳制住了,她重重吐出了一口气:“你是谁?你想要怎么样?”

    他的指尖在她脖子边若有若无的划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一刻她就身首异处,这样的惊恐与绝望如最痛苦的折磨,令她无法动弹。

    “我想要怎么样?”那人微微一笑:“杀了你?还是放了你?无非这两样。”

    风菲菲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无比刺眼。她猛的推开他的手,厉声道:“够了!你究竟是谁?你要杀便杀!何必这样折磨我!”

    那人看着她失控的面色,猛的欺近一步,狠狠地捏着她的脖子,眼底皆是沉怒翻涌:“杀了你!你当我不想杀你吗?我早就想一把捏碎你的脖子!要不是我强自忍耐,你早就不知道死过了千百回了!风菲菲!你这条小命能活到现在不知道有幸运!你在装失忆么?假装不认识我?”

    暖阁中顿时安静下来。两相对望,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莫名愤怒与……无奈?她在他这一番话中震惊得无法回神,呆呆看着那人。

    忽地,他黑眸慢慢暗沉,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风菲菲还未意识到什么,他已深深地吻住她的唇。冰凉薄薄的唇覆上,她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就被他狠狠地吻住。他的手掐着她细嫩的脖子,在她惊呼还未出口的时候趁机撬开她的唇,滑入她的口中,霸道地与她纠缠。

    风菲菲脑中一片空白,任由他劫掠。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已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中。她在他的怀中,他的手掌深深地探进她的发髻,一扯,将她的发簪扯落在地,一头青丝倾泻而下,他的手指掠过柔顺的发间,冰绸似的触感令他含糊轻叹一声。

    风菲菲这时候,惊恐害怕才从心底深处蔓延。他到底是谁?她在簌簌发抖中拼命挣扎,他却抱她抱得更紧了,修长冰冷的手抚过她的脸庞,在她耳边低声道:“菲菲,菲菲……”

    而风菲菲却突然头疼的十分厉害,痛苦万分,某些记忆片段再次强硬的进入她的脑海之中,硬要与她灵魂所带来的记忆融合一起,那一个个陌生但又奇怪的有些熟悉的画面不停的涌入脑海,让她清楚的看见。

    巫女国!竟然是传说中的巫女国!明轩!这个名字让她无比熟悉!

    可是,眼前的这人,却不是明轩,他究竟是谁?剧烈的头痛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猛烈,风菲菲的意识逐渐模糊……

    ……

    神邑国都城琅琊城郊外的慕兮山庄。

    这场大雪,令整个慕兮山庄也是一片银妆素裹,顺着石径信步而行,鼻端可以嗅到一股寒香,前面一带青瓦素墙,本是个清冷的去处,却偏偏有几枝红梅探出墙头,越是这般天寒地冻,那梅越发的幽香袭人。院中悄无人声,墙角处数株寒梅,正凌雪怒放,暗香馥郁,沁人心脾。西首几间房屋,掩映在大丛青竹间,真是好生清幽的去处,清幽中透着寒凉。

    此刻,慕兮山庄内,另一处幽深之处,竟然还有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梅花林,其中的寒梅也正全部争艳怒放,真正是“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山庄占地面积很大,一眼望过去,无法窥见全貌。这是因为,这山庄以前是神邑国皇帝的温泉行宫。神邑国三皇子亦玮此次前往北方的冰族聚居地平叛告捷,又立新功,神邑国皇帝特赐五皇子亦玮“战王”封号!这是神邑国在所有皇子中首次赐王爵,而且封号也尊荣无比!

    神邑国皇帝亦中天本来下诏安排文武大臣都去十里长亭为亦玮接风洗尘,可亦玮却婉拒了,推说是为了保持神邑国储君之位的稳定,避免不必要的猜忌和动荡。神邑国皇帝亦中天思量再三,同意了亦玮的奏请,另行赏赐作罢。不仅赏赐了不少稀罕珍宝,更将琅琊城郊外的一处温泉行宫赏赐于他,此等荣耀堪比太子。琅琊城郊外的温泉行宫一共才三处,其中一座早年在册封二皇子亦玮为太子时就一并赏赐给了太子。

    山庄不远处,来了一队人马,几十人的车驾浩浩荡荡而来,却只听见车声与马碲声,竟不闻半点人声。马上骑者皆是威严肃穆的军士,全副甲胄,长矛被雪光一映,矛尖发出点点寒光,这大群人马簇拥着一顶十六人大轿而来,轿旁紧随一骑,枣红健马上端坐着一位青年,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身着黑色貂绒大氅,银冠冲天,黑发拢在冠中,英武不凡,气度骄矜,然而银冠下一张脸,容色绝然,只是一对浓黑的眉毛煞煞扫向额角,让脸上带上三分狠绝的霸气,黑得发亮的双眸冷冷清清,恍若琉璃般晶莹。

    大轿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没有语言可以描述这种笑,那是一种全然没有意义的笑,然而声音却有如流泉般清冽干净,纯粹得像未经修饰的璞玉,又像尚未染色的生丝,夺人眼目地亮。轿内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正仰了脸,对着一个女子笑逐颜开。那女子很随意的穿着一件素雅的便装,那衣裳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甚至比丫鬟的衣裳还要逊色,天然造型精致到极致的鹅蛋脸上也看不到一丝浓妆艳抹的彩色,素面朝天,不事雕琢,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着,再也看不到其它的头饰,但是,她浑身上下却流露着自然、真实和洒脱的本色。

    这一队人马,肃然无声地行了半盏茶功夫,停在慕兮山庄门外。

    在山庄久候多时的总管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进了山庄。

    ……

    祁云慢慢的放下手中的茶,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望向亦灵,虽然满脸的轻笑,但是却似乎隐着一丝不满。

    他这是第二次被人这般的忽略了,上次是那小子,这次是这个丫头,他们两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实在是忍受了不了,他也不甘心,自己就这么的被忽略了,他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亦灵听到声音,才慢慢的望向祁云,这次发现房间内还有其它的人,只是,那个人的话,让她的眉头微微的蹙了一下,不喜欢,这人这样的口气。也不喜欢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所以只是微微的扫了他一眼,亦灵便重新望向了亦玮,低声说道,“你的朋友?”

    那人是亦玮的朋友吗?只是,却很难想像的出,亦玮会有那般性格的朋友。

    祁云唇角那细微的笑,瞬间的僵住,双眸猛然的圆睁,眸子深处是难以置信的惊讶,这个女人,刚刚没有看到他,忽略了他,倒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她看到了他,竟然也只是那么快速的扫了他一眼,

    仅仅是一眼,就移开了眸子,而且刚刚她望向他的那一眼中,竟然没有半点的异样,不是吧?

    有人竟然能够看到他的长相不惊艳的?

    想当年,他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不管走到那儿,都是惊艳倒一片,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不是呆呆的愣上半天的。

    虽然他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相貌却还是与十年前一模一样,仍就如二十岁的年轻人,甚至比那些年轻人,更多了几分风彩。

    就连当年,亦玮见到他时,还多多少少为他惊了一下呢。

    但是,这个女人,竟然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那么毫不犹豫,毫无异样的转过脸,再次望向亦玮。他敢保证,他绝对比亦玮好看上十倍,百倍。

    “姑娘,你没看到我吗?”祁云不等亦玮回答,便快速的问道,心中在暗暗的想着,这个女人,刚刚肯定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亦灵再次的微微蹙眉,双眸也再次的望向了他,轻声说道,“看到了。”心中在猜想着,他是嫌她没有招呼他吗?

    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快速的移开眸子,他若是亦玮的朋友,既然来到了山庄,她的确是应该好好的招待,“碧沁,去泡杯茶,给这位公子。”

    只是,望向他的眸子中,却仍就是平淡无波,没有任何的异样。

    “姑娘有看清楚吗?”祁云对上她那毫无异样的眸子,再次不死心的问道,他不相信,不相信呀,不相信,她会真的对他的长相没反应。

    亦灵的眸子微微的一闪,心中再次隐过一丝不满,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个没有正形的纨绔子,而且,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一遍一遍的问她,有没有看到他?

    但是,来者是客,她仍就礼貌的说道,“看到了。”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是亦玮却很清楚祁云的心思,他是无法承受亦灵这般的忽略他吧。

    不过,亦灵看到他竟然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连他都有些惊讶,他本来还以为,亦灵看到祁云时,一定也会被惊住呢。毕竟,祁云那张脸,长的实在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了。

    “你不为我的长相感到惊讶吗?”祁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难不成,这个女人的眼睛有问题。

    亦灵的眉角微挑,红唇微动,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她这才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心思,想不到一个男人,竟然会这般的注重自己的长相。

    不过,他长成什么样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吗?而且,她见的帅哥太多了,都快要麻木了。

    祁云顿时语结,是呀,跟她有什么关系呀,她这样的回答,还真是叫绝。

    亦玮的唇角却是忍不住慢慢的上扬,他的这个三妹啊,果真是与众不同,呵,竟然能够忽视祁云到这种地步,祁云此刻只怕郁闷到快吐血了吧。

    “哈哈哈,”片刻之后,祁云突然的大笑出声,望向亦灵的眸子中,更是燃起几分异样的光彩,兴奋地说道,“这个丫头,我喜欢。”

    若是能够收她做他的徒弟,或者不错。

    亦灵愣住,唇角微微的抽了一下,这个男人,也太,太,这一刻,既然当着亦玮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他真的是亦玮的朋友吗?

    但是,一双眸子望向亦玮时,却发现亦玮并没有丝毫的生气的样子,更没有半点吃惊的样子。这似乎不太正常呀,亦玮竟然是这般平淡的反应。

317 绝对不会差

    “祁云,不要把你的那些心思动到本王三妹的身上。”亦玮一脸平静地说道。

    “呵呵,这个嘛,要她自己决定,说不定她一喜欢,就跟着我走了呢。”祁云的唇角扯出几分别有深意的笑,望向亦灵的眸子中,亦多了几分什么。

    “哼,那你就慢慢的等吧,不过,本王还是先提醒你一句,最好是不要浪费时间。”亦玮仍就是一脸的平静,声音中,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亦灵听的莫名其妙,她此刻是真的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

    “走吧。”正在亦灵一脸疑惑不解时,亦玮突然揽着她向外走去。

    “去哪儿?”亦灵愣住,他这是要带她去哪儿?事先也没有说呀。

    “你昨天不是说柯儿身体不好吗?祁云的医术还可以,今天就让他顺便去给柯儿看看。”一句顺便,掩饰了他的用心良苦,他不想让她有压力,有些事,他做,却不一定非要让她知道。

    祁云微微的瞥了一下嘴,低声的嘀咕道,“傻小子。”明明昨天还想着要特别让人去请他来的,现成竟然成了顺便了。

    ……

    神邑国都城琅琊城,郊外的慕兮山庄。

    “真的。”亦灵惊住,眸子中却染起满满的感动与欣喜,没有想到,亦玮竟然会请了大夫来给亦柯看病,亦玮所说的还可以,只怕就已经是那种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虽然,三哥和五哥的矛盾最深,可柯儿却一直和五哥亲近,柯儿的病,恐怕他一直都放在心上的。那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而且又不能让父皇知晓此事,不能大张旗鼓的请大夫,上次去请医圣和医仙,却都没有请动,这一次,或许,亦柯的病能够医好。

    而更重要的是,他既然能够请大夫来给亦柯看病,那也就表示,他相信她昨天说的话了。

    只是,亦灵望向祁云时,眸子中,却不由的隐过几分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大夫吗?大夫有像他这样的吗?

    “喂,喂,丫头,你那是什么表情呀?”祁云看到她的表情,便也一下子猜出了她的心思,不由的愤愤地吼道,“怎么?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没,我不是不相信你。”亦灵的唇角微微的抽了一下,这个男人,一点都不稳重,像他这般急躁的个性,不知道是怎么给人看病的。

    祁云听到她的话,脸色微微的缓和了些许,眸子中的怒气也隐去了些许,只是,亦灵却又慢慢的补充了一句,“只是有谐疑罢了。”

    她是实话实说。

    “你?”祁云气结,一双眸子更是愤愤的瞪着亦灵,这个丫头。先是那么的无视他,随后又这般的小看他,真是气死他了。一向就只有他折腾别人,只有他戏弄别人。没有想到,今天,他竟然被这么一个小丫头气的快要吐血了。

    “好了,走吧。”亦玮的脸上慢慢的绽开一丝轻笑,略带无奈的地望了祁云一眼,也难怪亦灵会怀疑了。祁云那个样子,是个人都会怀疑。谁让他,总是没个正形呢。

    到了亦柯住的客房内,亦灵先让他们两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先找了三哥亦珉,说明了来意。毕竟亦柯是亦珉的儿子,这事,总要亦珉同意才行。

    亦珉微微愣了一下,思考了片刻,沉声说道。“我已经找了很多大夫,但是所有的大夫都是束手无策,最后的那个大夫,也只是能够略略控制住亦柯的病情,我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

    “那总要试一试呀,大夫都已经来了。是亦玮请来的,医术应该不会错。”亦灵明白他的心情,找了太多的大夫,每次都抱着希望而去,但是最后却都是失望,那种感觉,是最折磨人的。

    “亦玮?”亦珉微微一惊,望向亦灵的眸子中快速的闪过几分异样,片刻之后,微微的点头。“好吧,那就让他试试吧。”

    不管怎么样,是她的一片心意,而且这个大夫竟然是亦玮找的,依亦玮的能力。找来的人,应该绝对不会差。

    亦玮走进客房,看到亦珉时,脸色顿时的阴沉了几分,望向亦珉的眸子中,也隐过几分冷意。

    亦珉感觉到亦玮的敌意,沉默不语。

    生在皇家,就不应该有手足之情。

    亦灵却是暗暗的摇头。

    祁云的眸子,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快速的扫过,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了先前那些戏谑,似乎多了几分认真,特别眸子在望向亦珉时,似乎快速的隐过了一丝异样。

    “三姑姑。”房间内的亦柯,听到亦灵的声音,便急急的打开了房间,一脸轻笑的走到了亦灵的面前,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亦灵的衣袖,略带撒娇地说道,“三姑姑,你终于来了,想死我了。”

    “呵呵,”亦灵不由的轻笑出声,“我才走,现在就又来了,这总共才一个时辰呀。就想死了!”

    说话间,一只手,轻轻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就是想呀,是真的想呀。”亦柯的红唇微翘,略带委屈地说道,“我好希望三姑姑可以天天陪在我的身边。”

    “好,好,三姑姑会天天过来陪你,这样可以了吧。”亦灵看到他那委屈的样子,心中微微的一酸,连连的应着。

    亦玮听到她的话后,双眸微微的闪了一下,但是却并没有说什么。

    “三姑姑今天带了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好不好?看完了病,我们就去赏梅花泡温泉!”亦灵想起来的目的,轻声跟他商量着,以前亦柯每次生病的时候,最怕看大夫,每次都要她亲自陪着。也许,亦柯早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娘亲了!

    亦柯愣了一下,随即甜甜地笑道,“好,我听三姑姑的。”仍就如同以前一样的回答,神情都是一模一样,让亦灵不由的一愣。

    祁云跟亦灵一起进了亦柯的房间,亦珉与亦玮等在外面。亦玮的脸色愈加的阴沉,冰冷得让人惊颤。

    祁云一脸郑重的为亦柯把着脉,此刻的他,没有半点的嬉笑的样子,一脸的认真与严肃,这使得亦灵对他先前的印象微微的得以改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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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魇介绍:
她妈中了小说魇,神秘走失;瘸腿老爸饱受梦魇之苦,罹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双胞胎弟弟又中了游戏魇,先后离奇沉睡不醒。为救亲人,高二女生小花怀揣半本残破的《御魇术》,穿越各种奇幻灵异的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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