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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尘紫陌     年少天纵1931txt下载     年少天纵1931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8章 妙计安天下

    许北征搁笔,踱步过来,整理一下白色府绸短衫,捶捶腰,赞赏地上下扫了汉威几眼道:“乖儿,你这点小心眼呀,和你七叔小时候还真像。你大哥回来这一多方对质,才搞明白你这小鬼头设的局。什么给七叔办祭辰,什么请姑爹来龙城散心,你当姑爹真看不出你那小心思?不过就骗骗赵二狗军长那些老粗吧!”

    姑母抚摸着汉威一头松软的头发,端了汉威那俊朗可人的脸心疼地说:“你大哥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难为你了。你哥回来听说你做的这些事,都惊呆了。什么时候听你大哥轻易夸过人?那天吃饭时真是夸赞我们乖儿长大了呢。且不说你们这些打打斗斗的事,就是在孙家小姐那丧事上折梳子,你就做得好,体面,是杨家孩子该做的。”

    凤荣捏捏汉威柔嫩的面庞道:“你哥平日没有白调教你,还知道了金融危机,还知道让你姐夫把钱挪出外国洋行。姐姐后来才明白,储家倪家若真从龙城撤资,这龙城不就掏空了?呵呵,谁来当省长也是空壳了。”

    “所以朱委员当然不敢来龙城了。”许姑爹接道。

    大姑母疑惑问:“不是因为他五姑爹来了龙城,稳住的大局吗?”

    “你看你,还没个孩子明白。这是威儿的障眼法!他五姑爹伸手龙城,何总理如何也要给这位元老薄面,哪里再敢伸手?乖儿这孩子又从我那里调来这些飞机,我当时就明白了,运什么东西要轰炸机,不就是威慑这龙城老赵他们蠢蠢欲动的军队嘛!”

    大姐凤荣啧啧赞着。捏着汉威的小脸道:“想不到这小脑瓜还挺灵光的。”

    “你大哥直担心你,动作大了,也太冒险。不过真是帮他稳住了龙城这边的大局。哎,话说你大哥也不容易。”许北征端过茶啜了一口。又感叹说:“当年小七也是个好样地,那年你爹在北平被扣,那就是小七上下去周旋。当时那情形比这次严重恐怖多了,黑云压城城欲摧呀!还是让小七给做活了一盘棋。”

    文贤大姑母叹气说:“那又怎么样,委屈小七娶了那么个破落户为妻当条件。让他憋屈了一生。小七好,那当年小七回龙城救难,你不帮他,还火上浇油去打他?我后来一看小七身上的伤呀,都几个月那,那伤口让人一看就落泪。”

    许北征道:“这点焕豪就比你明白,一码是一码,小七坏了规矩就该打。目无尊长,我就讨厌他那目空一切的样子。和于远冀一样地猖狂。若不是看了他大哥那天也杀红了眼,我还想好好教训他呢。”

    汉威听得忽闪了睫毛望大姑母怀里贴,大姑母揽过他拍哄说:“看乖儿这样子。和他大哥当年一样的惹人疼。”

    “乖儿,你把豹牙给了业儿了?”大姐问。

    汉威看看大姐。不知道业儿是谁?

    “你大哥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允业,业儿。说是让他继承杨家大业。偏你还起哄给他挂个豹牙。”

    汉威一翻眼说:“谁继承大业都行,谁继承杨家地大业谁就注定挨打,还是饶过亮儿吧。”

    “你个小混蛋,说来说去,那你呢?你大哥白养你这么大了?”凤荣骂。

    汉威迅速接道:“轮得到我吗?我不过是杨家一个小老婆生的一个玩意,一只鸟蛋,玩意儿罢了!”

    凤荣没想到汉威在这里等他呢,气恼得上前拧汉威的嘴,姐弟两扭做一团,大姑母拉劝,拍打了汉威一巴掌,又打掉凤荣不依不饶的手骂:“你们这是闹得什么?”

    许北征呵呵笑着,似乎在看儿女绕膝的热闹,捶着背在屋里走,神色欢喜间又忽然透过黯然,喃喃自语道:“可惜呀,都去地太早了。小七也好,灿儿也好,活蹦乱跳的还在眼前调皮,转眼就入土了。我听说小七去了,都不敢相信,从云城连夜赶过来来。他哥在给他装殓,我不过就帮忙给他换件衣裳,那伤痕还在呢。”

    说着茫然望了剔透的大玻璃窗外树枝上纷纷飘落的黄叶,摇头说:“狂风吹落漫天星,怕说的是我。”

    凌傲愣愣的手头一抖,盛了朱砂印泥的瓷盒落在许北征刚做好的画幅上,落下一抹红渍,血一般的正抹在画中地江面上。

    许北征心疼地几步过来,提了那幅画心疼跺脚埋怨:“画了一天的画,你这孩子怎么毛手毛脚的?”

    不容分说就给了凌傲后背一巴掌。

    汉威心底泛出坏笑,凑过去说:“姑爹,依汉威看,歪打正着地真好,您看这江面一抹红,不正像夕阳洒在江面的半江瑟瑟半江红了?”

    许北征赞许地点点头,口里也说汉威言之有理。

    清晨起来,汉威立在露台往下看,绿色地草坪如平绒一般齐整,花匠正在修剪花坛,枫叶银杏都在飘着颜色夺目地落叶。

    亮儿和萧萧在楼下打羽毛球,蹦蹦跳跳地笑逐颜开。

    汉威很少见亮儿如此开心,怕只有没有大哥在家的日子里,汉威才能放开手脚,无忧无虑。

    隔壁传来婴儿地啼哭声,声音很大,吸引了汉威的注意。

    汉威三步一跳地蹿去了玉凝姐姐的房间,孩子刚喝过奶,华妈妈正在精心给业儿擦脸,一脸慈祥地笑哄慰业儿说:“宝宝真乖,这小模样长得像妈妈。”

    见了汉威也点头陪笑喊了声“小爷”。

    看了汉威一脸诧异的样子,玉凝解释说:“孩子总哭闹,我又没经验,你哥同意让华妈妈暂时过来帮忙。业儿同华妈妈又缘,毕竟是我的奶娘。这两天业儿的奶都吃得多,脸色也红润了。”

    自从那次华妈妈在杨家调拨是非害亮儿,大哥一怒之下驱逐了华妈妈,华妈妈就一直没能再进杨家。都是平日玉凝姐回娘家,才能去见见华妈妈。

    汉威并不喜欢华妈妈,嘴巴刁钻,眼睛也总是看贼一样看所有人,狐假虎威。

    不过华妈妈对玉凝姐是足够用心的。

    “乖儿,你大哥怎么还不回来?”玉凝担忧地问。

    “怎么,凝姐姐对大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汉威醋味地说。

    “小坏蛋,你就敢欺负姐姐,对你大哥大姐你几曾敢这么促狭?”玉凝嗔怪道。

    凤荣正端了一盅汤进来,敏感地问:“又说我什么呢?”

    汉威见凤荣大姐一脸笑吟吟,没了平日的蛮横,也不知道为何一场大难后,这姑嫂忽然和好了。

    “我大哥今天也不会回来,大概要明日了。”汉威仰靠到窗户旁一张躺椅上悠闲地晃着。

    “明天?你可知道你大哥做什么去了?”凤荣逼问。

    汉威一斜眼,轻屑道:“看你问的,我大哥去哪里能向我汇报?”

    但汉威心里明白,大哥一定会留在军校死等他回返。倚了大哥的性子,一定会守到底!

    不过大哥根本不会想到他会一个回马枪杀回龙城家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汉威心里窃笑,三十六计,兵书战策,如今全用来同大哥斗智了。

69章 一拍两散

    威在家里哄着小侄儿玩了两日,又带了亮儿和萧萧去两天假期殆尽,汉威向玉凝姐讨了些钱去赶火车回军校。

    一路上心里暗自得意,大哥怕做梦都没想到他躲回了家里。

    回到军校,同学们纷纷围过来责怪地问他:“杨汉威,你去哪里了?可是急到我们了,你大哥四处找你,等了你两天,才走!”

    汉威装痴作傻地应道:“我有事去亲戚家了,不晓得他一直在这里。”

    心里窃笑,生出报复的快感,来到自己的床位旁,发现桌上压了一张字条:“小弟如面:寻弟未遇,不尽挂念。吾弟勿以家为念,当思勤勉奋进,省身慎独之家训,勿负家门期盼。兄即日赴北平,未知相见何日?惟愿吾弟学业为重,兄当大慰耳!兄字。”

    汉威嘴角一勾,苦笑,心想:“真当你自己是曾国藩了!”

    将字条塞进抽屉,才发现桌上放着他离家前留给业儿的那枚豹牙。

    捏起来看看,仿佛还能感觉到大哥指间余温,和那如剑般劲厉的目光。

    “杨汉威,这是你的牙?”小眼镜凑过来问。

    “啊,是我七叔的牙。”一句话出口,汉威才觉得说错话,屋里爆出笑声。

    汉威将豹牙挂回脖颈上,洗漱后上床睡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嘴里叼着豹牙,汉威心里想,大哥说他要去北平,去北平做什么?难不成去帮胡司令北上打日本人?想到这里不由兴奋起来。

    北平的深秋黄叶纷飞,胡子卿官邸内夹道的古树落叶凋零。

    汉辰同黄为仁的专车驶进大门,在林荫道时里行进,黄为仁望着周围的风景叹口气道:“子卿呀,少不更事,,不怪何总理数落他。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做样子也要搬出这豪华的官邸。给民众做个样子。”

    黄为仁新接任行政院主任,负责管理中央对我事务,此次是奉了何总理的委托,特地来北平处理“九一八”之事。国内民怨沸腾,东三省土地接连沦陷日寇铁蹄下;国外舆论四起,何文厚和中央压力都很大。

    处理政务是黄为仁的强项,他当然知道如何做最为妥当。

    胡子卿的住处是清朝一座王府,雕梁画栋。

    汉辰随黄为仁下车行了没有几步。胡子卿就迎了出来。

    一身随意的网球衫,干净利落,面容带了忧郁憔悴,但气色比先时红润。

    “伙计。你来啦?黄主席,久违!”胡子卿热情地上前同他们拥抱握手。

    胡子卿地随意,汉辰倒不觉得什么,只是黄为仁的嘴角露出些不满。但脸色的痕迹也是稍纵即逝。

    花厅里暖意融融,黄为仁欣赏着四周的雕梁画栋,观赏着中堂上一幅猛虎出山图。

    “子卿,何总理委托黄某捎这封信给你。要同你商量处理沈阳事件的处理办法。”黄为仁递了新给子卿,子卿这才敛住随意地逗笑,扫了眼那封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字条。何文厚写得很简单。就是黄主席过来北平帮忙出来沈阳事变的事。你们商榷办理。

    胡子卿“喔”了一声,脸上无奈地一笑。

    近些时。是个人都能对他指手画脚地议论凭借沈阳事变之事,信口开河不负责任,他也见多了。事变之初,都知道日本人狼子野心要动手,他曾请示过何文厚总理,何总理让他隐忍以国事为重,不要逞一时义气同日本人动手而误国。如今战事扩大,战机已失去,大家都一个个跳出来指责又出些无用的主意,有什么用?

    胡子卿强耐了性子,坐在沙发上吩咐人端来水果茶水,又将一个桔子抛向汉辰道:“接着,你爱吃这个,新下来的有些酸。”

    那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显然对黄为仁此行的目的抵触,连汉辰都看出来了。

    “黄主席有何高见?”子卿剥着桔子问。

    黄为仁手里把弄着桔子,看了眼子卿认真地说:“子卿兄,黄某行军打仗自然不懂,也不能对中日战势品评。只是,当务之急,是要你胡司令和西京中央上至何总理下至与沈阳事变相关人员都对民众有个交代。全国上下务必团结,不能发声。不知道子卿兄可否听黄某愚见?”

    黄为仁说得很客气,但言语中却含了些咄咄逼人,似乎如今只有依他的计策行事,才能保证胡子卿平安无事。

    “子卿,大事上稍有不慎,即可落为‘民贼’,慎之又慎,这也是何总理所思所虑。”黄为仁一直隐晦不谈正题,只是向胡子卿晓以利害。汉辰不过是随行,也不知道黄为仁是什么主张。就见子卿诧异地目光探寻地望向他,似乎在问:“伙计,知道这家伙憋的什么屁吗?”

    西京政府里,大家对黄为仁的评价和何文厚截然不同。何文厚多是听人说,自己不轻易发表言论,狡诈深沉;黄为仁是说得多,听人说得少,喜欢卖弄。

    胡子卿陪笑道:“愿闻其详。”

    “子卿,如何民众请愿,同政府对立,骂你胡子卿都是因为一个‘不抵抗’。若是‘抵抗’了,民怨顿时能消除!”黄为仁的话音一落,探寻地望着子卿。

    子卿则一瘪嘴鼓腮,毫不掩饰地微哂,似乎在说:“废话!这还用你说?”

    黄为仁又自鸣得意道:“依黄某拙见,这仗要打,而且立刻要打,打得要激烈,要感天地,泣鬼神,要拿出血战阳地铁血来!”

    胡子卿一

    刻收拾了懒散神情,坐直身子聆听中央有什么大的决央想通了要对日宣战?

    但胡子卿骤然的兴奋也是瞬间被黄为仁的话浇灭。

    “子卿呀,你不妨派上一个师地兵力,同日本关东军去打上一仗。就打这一仗,要打得全军覆灭,血染河山,气壮山河!全国民众对你的指责谩骂会立刻停歇,你胡子卿也会一夕间从‘不抵抗’将军,变成抗日英雄。”黄为仁侃侃而谈,语重心长。

    胡子卿蹙了眉头,诧异地望着黄为仁。疑惑地问:“黄主席,中央的意思是什么?是真想打这一仗?”

    “打!当然真打!”黄为仁认真地说。

    胡子卿倏然起身问:“黄主席,孝彦愚钝。黄主席地意思是要开战喽?那中央真地准备好了打仗?粮草呢?钱饷呢?黄主席是中央大员,不会同市井草民一样信口开河地以为军队拉过去不吃不喝没枪没炮就凭一腔热血可以把关东军飞机大炮的地军队打跑?”

    黄为仁面色尴尬。还是保持着涵养大度地说:“子卿,这里没旁人,我是为你在着想,为中央在着想。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被千夫所指为民贼。侮辱为不抵抗将军的名声好听吗?胡老帅在天之灵能安歇吗?你可是将门之子,又是全国三军副统帅。黄某临行前,何总理一再重托。怕你年少血气方刚,误走一步。一错全盘输。”

    胡子卿明白了黄为仁的意思,只是觉得从所未有的心寒,但仍做大惑不解状望着黄为仁。期望他挑明用意。

    汉辰咳嗽了一声。给子卿递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太过给黄为仁难堪。

    黄为仁也顾不得去多,索性点明道:“子卿子卿。你我都清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是目前的国库,目前中国的军事财政状况,都不容我们去打这一仗。昔日越王勾践尚能忍辱十年,励精图治,灭吴复仇。我们现在要争取时间,争取全国上下一心。当年勾践在吴国姑苏台亲自尝吴王夫差地粪便,不也是忍了。子卿,你不打是对的,我理解你,何总理理解你,可不代表中央上下和全国民众理解你。这仗一定要打,要打得封住全国百姓的口,要让百姓看到东北军不是不战,是无数将官殉国,还一定要死一位师长。这样舆论倒向就让让全国上下同仇敌忾,能够为你和何总理解围。”

    胡子卿在屋里踱着步,脸色由红变白,立在了原处。

    “子卿,不能有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黄为仁还在为子卿坚定决心。

    胡子卿却冷冷地说:“黄主席,中央让你来同我商量,这就不是军令。如果上面要我胡孝彦打这一仗,让上面下军令,我胡孝彦绝不违抗,就是去送死也要从命!但是,如果不是中央的军令,而是让我胡孝彦那东北军成千上万将士地性命白白去送死,为我胡某人铺平政治前途……”胡子卿艰难地顿顿,拱拱手说:“孝彦谢过了!胡孝彦绝对不会用自己兄弟们的鲜血性命去博这些政治游戏!”

    胡子卿冷笑两声转身快步出屋,晒了黄为仁和汉辰在屋里。

    汉辰起身平静道:“黄主席稍候,汉辰去看看。子卿就是这个少爷性子,怕是他这些天心虑憔悴~”

    黄为仁摆摆手,自取其辱的羞愤,也起身离去。

    子卿和汉辰立在窗边,久久不说话。

    胡子卿猛地回身对汉辰咆哮:“我想不到你杨汉辰也这么混蛋!这是你想出的主意?亏你还带这个政棍来跟我讲这些,这是人做地事吗?”

    胡子卿激动得热泪滚滚,汉辰等他说完才安慰说:“骂够了?知道你近来心情不好,想骂你就骂吧。”

    胡子卿捶着窗框,窗子哗哗做响。不明原委的副官冲进来,被胡子卿一句话骂了出去:“滚蛋!”

    “呵,火气也变大了,可不像是绅士所为。”

    “走吧,陪我出去走走!”子卿不容分说前脚走,汉辰紧随出了门。

    上了雪佛莱轿车,一路开去,汉辰也分辩不清是哪里,知道北海的白塔和紫禁城宫殿金黄的瓦映入视线。

    “怎么?来这里~”汉辰问。

    “夕阳西下,北海泛舟,多么惬意。”子卿笑道,似乎忘记了心头不快,或许是不愿意想。

    “子卿,你这个脾气太执拗了。黄为仁地主张,事前当然不会对我讲。不过刚才一听,虽然是阴狠些,但他也是为你着想。你的立场是东北军,是东三省民众,他的立场是西京,是政局。他本来就是不折不扣地政客,出了这种主意你不接受也不该给他下不来台。毕竟是‘同朝称臣’。”

    汉辰一句话,子卿似听非听,四下环顾青山碧水,又望了夕阳染红地天际北雁南飞地景象,随意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就怕有一天你我共渡,要感叹‘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了!”汉辰一句话,子卿将一只桨朝船舷一拍,掉进湖面,忿然骂:“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我想?”

    船身摇晃一阵停稳。

    子卿含了泪望了天边彩霞不语,似乎生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汉辰掏出手帕递给他道:“擦擦吧。天色不早,别晾了黄主席在那里。有话好好商量,人家远来是客。”

    “少爷不伺候!”子卿骄纵道,又奚落地上下看了汉辰一眼:“伙计,你怕得罪他,想回去也行,自己跳水里游回去。我还要在这里散心呢!”

70章 千夫所指

    想散心还是想静心?这还不容易,我一脚把你踹下船去,你游回去,皆大欢喜。”汉辰逗笑说。

    胡子卿道:“当然你游回去,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胡孝彦要跳海自杀以谢国人呢。”

    二人说笑一阵,子卿的心情放松许多,才诉说自己的苦闷。如今是个人都会跳出来指责他,他怕是千夫所指了。

    那些从东北家里逃难来的亲戚,平日在家养尊处优游手好闲,如今也来寻了他抱怨他的失职,毛头孩子都在骂他是“不抵抗将军”,是熊包窝囊废。

    汉辰静静听了子卿的诉说,才开口说:“这些指责你的是骂错了吗?丢了江山当然是熊包窝囊废,不发一枪撤出东北,在百姓眼里就是不抵抗!”

    子卿抬头脸色一变,不想汉辰也这么说。

    汉辰望着远处朦胧的湖光山色道:“记得当年七叔给我将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我起初还很不理解。一国的国君,竟然战败向敌人投降,还将自己国家的女人送去伺候敌国国君,自己去为夫差大王牵马,卑躬屈膝,亲尝夫差的粪便。哪里还有男儿的血性!国君尚且如此,国民又有何指望?当时七叔给我吟诵一副联,汉辰至今不忘。‘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见子卿用桨打弄水面不语,汉辰接着道:“当时读来,尚不知深意。只是听七叔说,自古帝王战败受降者多,但留下千古骂名的有,如宋徽宗、陈后主;留下千古美名者少,如越王勾践。国力不支,当时拼个鱼死网破,越国亡国将永无翻身之日。忍一时之辱,图十年后的复仇才是男儿所为。若是越王勾践当年也是逢敌暴怒。奋身而起,剑锋所指,血溅七步。怕才真是轻于鸿毛之死。”

    胡子卿如释重负般长吸口气,坚定的目光望着汉辰道:“伙计,你相信我,胡孝彦会带领二十万东北子弟杀回白山黑水!”

    汉辰拍拍自己的腿,鼓励地笑笑,二人迎着落日将船划去岸边。

    靠岸后。子卿闹着带汉辰去前门夜市吃小吃,汉辰皱了眉头道:“胡副司令长官,你这家中有客,待客之道不该如此。黄为仁的计策或许过于狡诈。欺骗民众,不惜用牺牲东北军将官的性命去平息民众的怨怒呼声,但他也还算是想为你解围。”

    子卿少爷性子上来,满不在乎地挑眼上下扫了汉辰反问:“去不去?不去你自己回去陪黄为仁去。我懒得看他那政客虚伪的脸。笑里面都带了阴风。”

    “伙计,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改改?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是容你使性子喜欢如何就如何地吗?”

    “怎么。爷喜欢!”子卿根本听不下汉辰的劝,带了汉辰去吃烤鸭,又去吃都一处的烧卖。汉辰哭笑不得。偷偷问他:“你的吗啡。不用打了?”

    子卿从怀里掏出个貌似口香糖的小盒子说:“你想试试吗?洋货,劲很足。”

    看着子卿瘦得颧骨凸出的面颊。原来那玉娃娃般的面容早也不在,汉辰无奈的侧头。

    但是这餐又是不欢而散,走到哪里都有对东北时局地评判谩骂,骂胡子卿该死,软骨头丧权辱国,很多话不堪入耳。

    汉辰忙拉子卿离开,去了一个饭店的西餐厅吃牛扒。其实汉辰不爱吃西餐,但也只得将就,这里清静。

    子卿望着窗外依旧的灯红酒绿慨叹说:“前天,日本人和田是我爹生前的顾问,他从中周旋,将胡家在东北所有地家当细软装了一列火车从东北运到了北平。”

    见子卿举止从容地用刀叉切着牛排,叉起一小块儿放如嘴中,又用餐巾沾沾唇,举起流光溢彩的装了葡萄酒的玻璃杯抿了口酒,接续说:“我让他拿走,要还,就把东三省还我!”

    汉辰停了手中的酒杯,深深理解子卿地苦楚。

    胡家在东北家财万贯,这被日本人端了老巢,怕是所有私人资产都在这车皮中。胡子卿可以选择下野,拿了日本人归还的金银细软财务遁迹躲去国外,就此安享余生,什么国事家事,责任谩骂也就与他无关,怕这是胡子卿一直梦寐以求的散人生活。从他十多岁认识子卿开始,子卿就一直如此的想逃脱命运地安排,做个林间鸟,却如何也挣脱不了金丝笼。如今子卿还是有民族大义的,回应日本人的话也极其有骨气,只是胡家地财产就白白被日本强盗掠夺了。

    子卿又说:“和田当年从家父地关系甚好,对我也如子侄般照顾。如今想想,孝彦对他多有不恭之处。那年东北易帜,他语重心长地来劝我,让我三思后行,说是中国古语道‘三年无改父之志’,说先父生前同日本合作愉快,抵触西京政府,如何我能易帜投靠西京。被孝彦一句话噎回,答曰‘你地话是不错,只是你还忘记了另一点,那就是,我是中国人!’”

    胡子卿一脸苦笑:“他一再说我年轻气盛,过于纵意妄为,我答了了他说,‘年轻?你们天皇与我同龄,他慌了反驳说‘你如何能同我们天皇陛下同提并论?’”

    胡子

    这里自己先挂出一脸促狭的笑,放下酒杯道:“你猜他?我对他讲,不是我胡孝彦愿意同你们天皇同提并论,是你们国家那些大臣眼拙,将我认成了你们日本天皇,还在我防问阅兵时,错误地奏出了只有迎接皇室才用地《君之代》曲子。”

    汉辰听了也呵呵地笑了,他记起子卿二十多岁出访日本时的这段趣事。

    二人胡乱点了些吃的,自当充饥,一结帐汉辰吓了一跳,都够吃三顿中餐的价格。

    胡子卿毫不犹豫地付账,带了汉辰离开。车开到大门口,发现请愿的学生同卫兵发生了口角,一群学生将砖头墨水瓶往胡子卿官邸里扔。

    “掉头!”汉辰忙提醒子卿,二人的车绕去了后门回官邸。

    黄为仁走了,听秘书长说,黄主席走的时候和气愤。认为胡子卿丝毫没有诚意,盛气凌人,不拿他放在眼里。

    汉辰指了指子卿,没说出话。

    子卿咬了咬唇,嘀咕道:“心眼小得像娘们,不去理他。不定回西京如何向老头子告状!”

    汉辰哭笑不得,子卿不担心黄为仁生气,反担心老头子何总理若是知道此事要教训他。

    “你还知道怕?”汉辰问。

    “不怕。就是怕他叨唠,你是不知道!”子卿俏皮答道。

    第二天一早,汉辰准备了要回西京复命,子卿却喊了他去车站同去接一位故人。

    汉辰打听是谁。子卿故弄玄虚就是不明说,汉辰只有随了他去。

    车站上军乐队奏着迎上将的曲子,车停稳后,几位马下了车。不一会儿颤颤巍巍地下来一位团花棕色马褂,灰青色长衫带了高帽的老人。一摘帽子,露出光光的脑壳。

    汉辰嘴唇一动,同胡子卿并排迎上去。喊了声:“荀老帅!”

    下来地是老帅荀世禹,自从当年二次直奉战争被胡子卿提锐旅在山海关秦皇岛一线打得落荒而逃,一路如丧家犬一般无家可归。后来投靠了一位老友做了寓公养老。前辈们在北洋政府同朝为官。却为了逐鹿天下打来打去。也是常事。只不过北洋这些老帅间很有感情,子弟间也还是交往频繁。子卿对荀世禹还是颇有感情的。当年陈震天荀世禹尽管同奉系三天打两天和,但对他这个东北军少帅是赞不绝口。如今荀世禹忽然拍了电报要来北平,胡子卿当然是兴奋的去迎接他。

    荀世禹踱着方步,气定神闲地过来,见了躬身陪了笑脸迎接的两位子侄辈的年轻将领子卿和汉辰只是嗯了一声,真拿捏得如长辈一般,没有理会一旁的汉辰,只是板了面孔,也不在乎周围迎接的名流权贵,直对了子卿厉声训斥道:“小顺子!你这个兵是怎么带的?一枪不放你就逃出奉天,你爹地棺材在地下还不竖起来!”

    如一位长辈申斥晚辈一般,荀世禹义正词严,慷慨地教训子卿道:“你若是不会打仗,啊~~或是怕那小日本不敢打,你就把兵权交出来,老叔替你去打,跟他小日本拼个你死我活!等把东三省拿回来,再还给你小子,也算对得住你爹在天之灵。”

    围观的众人一片唏嘘喝彩声和掌声,都为荀世禹老帅的激扬热血的言论感动,记者不停地采访照相,荀世禹频频向众人挥手。

    汉辰轻轻用脚踢了踢胡子卿地鞋跟,生怕他少爷脾气犯起来又给荀世禹下不来台。好在子卿心情不错,嬉皮笑脸的如个孩子般的糊弄着荀世禹。总算将荀世禹劝上车离去。

    回到住处,荀世禹又旧话重提,对子卿说:“小顺子,你如今是怎么了?看你羸弱成这个田地,早说过你不能吸大烟,你不听。哎!东北这仗,老叔替你来打。”

    子卿轻蔑的申请溢于言表,汉辰一再替子卿遮掩,但子卿仍是耐不住厌烦,终于借口离去,只派人给荀世禹送来些生活费。

    汉辰嗔怪道:“就是荀世禹嘴里跑火车,这些年恶心不改,就爱吹嘘,你也不用这么给他下不来台,毕竟是父执。”

    子卿冷嘲道:“他帮我带军队打日本,他要是有那本事,当年还会被我打得抱头鼠窜?尽扯淡!”

    汉辰惨然一笑,当年胡子卿率兵打败荀世禹时,子卿不过是二十出头地毛头小子,竟然把荀世禹这驰名的大将打得落荒而逃。如今欺世盗名之人太多,像当年“抱着一腔爱国热情”写打油诗的牛博士,像这义正词严要请缨替子卿去打日本的荀世禹,怕这些人还能迷惑民众地眼睛,博得个“爱国”的美誉。

    如此说来,黄为仁是颇知道中国人的愚昧地,所有出了这牺牲一个师地兵力打个样子死给国人看地“妙计”,来将“爱国将领”的桂冠挂在胡子卿头上。想到这里,哭笑不得。

    汉辰没有再留宿在子卿家,怕是多有不便,去四国饭店住下。

    回到房间刚要更衣洗漱,西崽进来递了张字条,说是有一位小姐来寻过他,留下了张字条。汉辰心里暗自寻思,是谁会寻他到了这里?

71章 红杏出墙

    辰展开字条,是露露留下的。

    里面只是说,她来到北平,听说汉辰也住在四国饭店,特地来拜望,却没能见到很遗憾。

    汉辰笑笑,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便在那个字条上写了几个字,让西崽送给露露,约露露明天晚上吃饭。

    西崽离去,汉辰去浴室泡澡,一身的疲倦。

    这间浴室的格局十分眼熟,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一面落地的镜子墙,显得浴室空间很大,灯光反射,整间浴室光线明亮,每个角落都被照得十分通透一般。

    伺候在外面的副官小昭听了屋里很久没有水声,谨慎地问了句:“司令,你在里面还好吗?有什么吩咐吗?”

    汉辰着才被唤回记忆,拘谨地应了声:“不~不用。”

    拧开水笼头,汉辰记得小弟的房间也有落地的镜子墙,照得人无处遁迹,尤其是中国人保守的思维,更不易接受将浴室里的一切曝光。杨公馆小楼的营造,他基本没有花心思,都是玉凝在张罗做主。那时候龙城外有中央军压境讨伐,内有灾患不断,当新楼竣工,他在玉凝的陪同下走进这新宅时,对玉凝大发雷霆。这楼房的设计大胆之极,色调夸张不循中国人审美观的常理。西式的公馆楼房汉辰见过很多,就是平日头脑西化开放的胡子卿在奉天的家也不会放肆到这个样子。汉辰当时就决定将这楼重新建,尤其是小弟的这间浴室。

    玉凝也被他气得同他大吵,责怪汉辰思想保守,西方这种淡蓝色的磁砖浴缸和镜子墙都是很时髦的建筑装潢。想到同玉凝新婚后确实冷落了她,自己一直忙于公务,家里都交给了玉凝。汉辰也不好再多责怪,于是做了决定,将这套房间给了小弟汉威住,将书房隔成了娴如的祭堂,他和玉凝选择了祠堂旁边的一套房子住。

    小弟汉威对新家十分满意。高兴得泡在浴缸里就不肯出来。小弟哪里知道那蓝色的大浴缸是玉凝特地设计在浴室准备泡鸳鸯浴的,如今只能被小弟独占。

    搬进新家时,小弟进到他卧房的浴室惊声尖叫,张开的嘴都闭不上,激动得抱了玉凝又蹦又跳,还慷慨地说:“这个浴缸是最大最漂亮地,哥哥姐姐想泡澡,就来乖儿的浴缸吧。”

    听了小弟大方的话。玉凝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

    汉辰望着屋里弥漫起的水雾,换下衣服进了浴缸,望着那面玻璃墙。脑子里总浮现一个身影,那是已故的父亲。

    汉辰晃晃头,极力不让自己去想,但稍一怔神。父亲的身影就又会站在那面镜子墙中。

    汉辰闭上眼,虽然水很热,但是后背还是觉得寒凉。

    那年,也是在饭店。也是有面镜子墙。那是他头一次面红耳赤的发现天下竟然有这样夸张的浴室,他立在镜子中呆望着自己。那是民国八年,五四运动后。他应了华总统之邀来北平帮忙秦立峰二哥平定大局。那年他十八岁。比小弟如今地年龄大两岁。但父亲当年对他冷酷令他心寒。对了那面镜子墙,他轻轻地抹去水汽。望着遍体伤痕的自己,心里难言的苦痛。

    如今,一切都成了往事,那令他曾痛不欲生的两年,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父亲地亲生儿子。而随了父亲辞世,他逐渐的发现,不用自己出面去顶起龙城家里家外重担的日子,怕还是最快乐的日子。

    小弟,这个词浮现在脑海时,汉辰忽然想到了小弟乖儿,小弟任性调皮,这回赌气避开了自己。在军校扑了空回到家中,听说小弟躲在了家里两天,汉辰真不知道是该是恼是喜。这个小弟呀,竟然开始和他这个哥哥斗智斗勇了。

    汉辰笑笑,起身用松软地大浴巾擦头,迈出浴缸的瞬间,水波荡漾,恍然又看见小弟咯咯的笑着,嬉闹的从他腋下溜滑进浴缸,扑起水花溅了他一身,然后俏皮地笑。那笑容甜美,乌亮地眸子满是亲昵讨好,汉辰忍不住伸开臂膀从水里拦抱起湿漉漉的乖儿,而这回伸手一拦,却是空了一把温热的水。

    “司令,有访客。”小昭在浴室外敲门,汉辰忙将浴巾裹在腰上问:“是谁?”

    “是金露薇小姐来拜会司令。”

    汉辰慌忙应了声:“请她厅里稍候,我这就出来。”

    似乎人已经走到眼前一般地羞怯。

    汉辰匆匆套上小昭递进来地换洗衣服换上,擦干头发,整理周身装束一丝不

    后稳步来到客厅。

    露露站起身,依旧是容貌清丽,淡妆素雅,发髻上插了朵兰花,一身横条暗纹地紫色旗袍,披了件白色的线衫,衬托出腰身玲珑。

    露露朱唇微动,却未言先笑,腼腆道:“杨大哥,没有打扰您休息吧?”

    “没有没有,是我怕打扰你,所以才约你明晚共进晚餐。”汉辰请露露坐下,自然地问:“怎么来北平了?听说你去西京了。”

    露露窥了眼汉辰,又躲开目光说:“西京,露薇去过了,得知杨大哥第二天要到西京同何总理会晤地消息,露薇就安心离开了。想到该是Eddie他三个月的忌辰,所以来了北平扫墓。”

    汉辰凝视露露,目光中在揣测露露话里隐晦的含义。

    汉辰顿声问:“你去西京,是去打探我的消息?”

    露露嫣然浅笑,微颔了头道:“是,岂止担心,牵肠挂肚。凝姐姐夜不能寐,露薇也无计可施,所以去西京寻些朋友打探周旋。还有,露薇去过广州,好在同广州政府的贺先生有些交往,带了些龙城七爷办祭奠的消息给他。”

    露露望着汉辰,诡笑,垂头,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十分俏丽。

    汉辰明白了定然是露露去到贺先生那里使用疑兵之计,虽然贺先生那种狐狸未必能中计,或许还会给露露带来风险,但是露露这份心是难能可贵的。

    “还有,司令见的一盆紫菊花,是露薇送的。”

    汉辰惑然望了露露,心头微动,嗔怪说:“太危险了,你怎么自己冒险呢?”

    露露叹息说:“露薇只能添乱,哪里像汉威小弟大智大勇,小小年纪在龙城摆开了八卦阵。露露不过是跑龙套的。只是杨大哥,上次还真是屈打了汉威小弟,露薇现在都为小汉威抱屈。”

    露露翘着嘴,那样子很俏丽,像个小妹妹一般,汉辰也逗笑了说:“难不成还要我这做大哥的给他道歉不成?”

    “做错了当然要道歉,凭谁也一样,这点胡司令做得最大气。我有位朋友,不过是风尘女子,胡司令一次玩笑伤到她,她起身就走了,事后胡司令真当了舞厅里各人闲杂人等对她大声郑重道歉。这才是为人尊长该有的气度。”

    露露认真的样子,逗得汉辰也笑了点头说:“好,说得好,杨大哥自愧不如,改日寻了小威儿回来,让他谢你。”

    二人在房里闲聊,谈笑风生,小昭副官几次探头进来看,也不便打扰。

    小昭蹲在了墙根,副官小孙过来接班,探头探脑向里面看了低声问:“谁在里面?”

    小昭撇撇嘴道:“自己没长眼?”

    “司令也红杏出墙啦?”小孙蹲身神秘兮兮地问,小昭抽了他脑勺骂:“听说过男人红杏出墙吗?”

    “谁红杏出墙了?”

    一句话吓得二人抬头,胡子卿一身黑色风衣带了墨镜站在面前。

    “胡~~胡司令~”小孙结结巴巴道:“我和小昭闹着玩呢,司令屋里有客人。”

    “什么客人,这么晚了。”

    胡子卿二话不说推门就闯入,吓得小昭在身后慌了喊:“胡司令留步!”

    汉辰和露露都站起身,见是胡子卿来,汉辰问:“伙计,你怎么追来了?”

    “怕你红杏出墙!没了你我睡不着觉。”胡子卿一脸戏谑的申请,落拓不羁地将自己扔到沙发上,四仰八叉的望着汉辰。

    汉辰脸色难堪,想责怪子卿不该如此随意,毕竟当了外人。

    胡子卿却说:“谁让你从小就许配我了?”说罢自己都逗笑了,汉辰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胡子卿“红杏出墙”一词的意思。

    “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子卿道。

    露露忙知趣地起身,笑吟吟说:“露薇告辞,明日请司令吃饭,胡司令有空一起来。西便门那边有家西餐厅是法国人开的,那里的红酒焗牛很好吃。”

    胡子卿微哂道:“焗蜗牛,你是请我还是请杨司令,杨司令从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露露陪笑道:“那就胡司令推荐个地方,胡司令最熟北平。”

    露露离去,子卿一跃起身,到门前看看,关了门回来,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放浪神情,正经的对汉辰低声说:“伙计,出事了!”

72章 傀儡人选

    卿将一纸电文递到汉辰手中,低声说:“这是昨天截报机关的密电,知道刚才才被我们的破译专家破译出来。上面是说,日本人正急于在中国国内物色一位在中国有声望的人去东三省沦陷区称王做他们的傀儡,想借此来平息东三省的民怨,真正操纵东北政权。他们电文上说,在上海养老当寓公的段大帅因为不从,被他们拔牙时暗杀了。”

    汉辰手一颤,他还记得段连捷大哥,当年北洋政府土崩瓦解时,段大哥一家迁居去瑞士,段老伯死活不肯出国,就留在了上海养老。前些天听说了段老伯因为拔牙时疼痛死亡,他还没能去吊。原来幕后有如此不为人知的阴谋。

    “卑鄙!真是卑鄙!”汉辰也一反常态,倏然起身在屋里踱步。心情难平,他记得当年他也不喜欢老谋深算的段老伯,而且段老伯总在背后捅刀子,去告小于叔的恶状。如今段老伯因为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日本人的拉拢诱惑,为了残年仅存的节气而惨遭毒手,更是令汉辰扼腕。

    子卿一脸忧郁道:“其实,我对不住荀世伯,荀世伯好脸面,没有对我名讲,和电文上说,日本人已经在派秘密行动小组暗杀荀世禹,震慑那些于日本为敌的人。”

    汉辰揉着拳,踱了两步道:“陈震天大帅,还有我姑爹这些人保护起来。他们都危险!日本人要立一个能在东北和中国有声威,服众的人当行政长官或土皇帝,那一定会想到他们。”

    “是!孝彦就是想到了这点,才来对你讲。荀世伯那里,孝彦已经去亲自登门道歉,老人家上了年纪,骂几句就由了他骂吧。若是我爹还在世,遇到这事~”子卿苦笑摇头。

    汉辰道:“我去趟天津,我干爹秦瑞林总理在那里养老。”

    “陈大帅也在天津。不如我们一道去,请他们搬来北平,或者去南方,让军队把他们养起来。”子卿提议。

    汉辰思忖片刻道:“子卿。东北和北平有很多事需要你料理,还是我去吧。”

    “一起去,也显得诚心,不是侄儿们求这些老人家。而是代表国家民族求他们不要一步走错,误上贼船。尤其北洋地政权是被民国给夺去,怕这些人心里都憋了口恶气。但愿他们不要同我爹当年一样,想了借日本人的兵力饮鸩止渴。”子卿怅然叹气。

    汉辰笑道:“秦干爹我比你熟悉。小时候我在他家住过些时日。秦干爹头脑守旧,也固执,当年小于叔和我七叔都没有少了被秦干爹责罚。如今东三省失手。荀世禹都能当面训斥你。我怕秦干爹见了你会按捺不住性子。”

    汉辰实言相告。

    子卿自信地一笑:“若是秦干爹正能拿了拐杖敲我。说明两件事。第一,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宝刀未老,该是幸事;第二,他还是有民族大义,否则他为何要动气打我?”

    汉辰拍拍子卿的背,赞许地答应。

    子卿反是迟疑地提醒:“不然还是我自己去,你去找许司令吧。若是下手晚了,不会耽误了许司令那边?”

    汉辰道:“我给家里去个电话,他们自有主张。”

    二人说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天津,子卿离去,汉辰就回房睡觉。

    他先出去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听说许姑爹和姑母一家刚离开龙城回了云城,就忙打了个电话去云城。

    姑爹已经睡下,大表哥许凌翃接的电话,汉辰只问了姑爹的安危情况,又嘱咐许凌翃说,听说近来日本人活动猖狂,在暗杀一些反日派,希望表哥多加留意。

    许凌翃在电话里同汉辰嘻嘻哈哈说笑一阵,似乎并不在意。

    汉辰想,毕竟表哥手里有兵,不至于像卸了兵权的秦总理和陈大帅处境危险。

    第二天,汉辰同子卿驱车去天津。车开出北平,簸,汉辰也昏昏欲睡,子卿也疲倦不堪。

    子卿迷蒙间,头就枕在了汉辰肩上,汉辰猛地惊醒,见是子卿靠了他睡着,也乐得借了子卿一只肩膀。心想当年二十岁上下,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时,他们兄弟就一直这么亲近。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二人都满是岁月沧桑。

    子卿醒来,尴尬地看了汉辰自嘲道:“我说怎么梦见躺在羽绒枕头上睡得那么舒服,原来是伙计你的肩膀。”

    汉辰被子卿那俏皮的神情逗笑,问:“光梦到枕头啦?没在梦里吃红烧肉?”

    子卿呵呵笑了起来,又敛住笑正经道:“我若梦到吃红烧肉,你这大腿就遭殃了。”

    边说,子卿边自我解嘲道:“倒是梦到了睡衣怎么也脱不下去,手就是吃不上劲,原来在梦里。”

    “嗯,好在你没脱,脱了我就有好戏看了。”汉辰板了脸打趣地样子更是逗笑,子卿一撞他笑骂:“我就是脱也脱你,想得美!少爷宽衣解带,也要等你我夫妻共鸳被的时候,能当了这些闲杂人等吗?”

    笑闹几句,子卿精神不错,车

    上,子卿下车在路边休息。

    副官为他点上支烟,有将白粉弄在锡箔纸上,让子卿吸毒过瘾。

    汉辰背过身,心里不住伤痛。

    远处是清晨晨岚未散的山峦,汉辰舒展了胳膊,活动身体。

    再跳上车时,子卿将身上披的黑色长氅扔给副官吩咐:“你,披上,后面睡觉去

    “副~副司令~这!”

    “这是军令!”胡子卿板起脸,吹个口哨打个响指喊汉辰上车,他开车。汉辰地当副官,司机和副官坐到后排。

    汉辰心里暗笑,子卿总是这么忽发奇想,不时同孩子一样天真调皮好动。

    汽车随着前面地开道车在路上飞奔,子卿嬉笑怒骂地评论着西京那些形形色色的大员们。

    大道上来往着驴车,卡住了大道,两位老农在打架,不管开道的车如何按喇叭,驴车也不让道。

    子卿见前面地开路车也没能遣散几辆驴车。气恼道:“这群废物,我去看看。”

    还不等他开门下车,忽然两个戴毡帽的人裹着不合时宜的皮祅凑近胡子卿的车旁,大喊一声:“打倒卖国贼胡孝彦!”

    就听一声枪响。汉辰忙按了子卿低头,二人全缩在了座椅下,又是两声枪响。

    “有刺客!”周围一阵大乱,子卿汉辰都掏枪在手。同时推门翻滚下车,一瞬间看着正往山坡上逃窜地刺客放了几枪。

    就在这个时候,山上传来几声枪响,那两名正向山上逃跑的毡帽刺客应声倒地。翻滚下来,当场毙命。

    卫队留下几人保护胡子卿和汉辰,剩下地人追上山。却发现山地下面是道河。刺客一定是跳进河里潜水逃了。

    空放了一阵乱枪。卫队折回,子卿忙吩咐大家上车。不要追了。

    副官劝子卿迅速转回北平,不要去天津冒险,看来刺客是有被而来,不知道是不是东北义勇军地人,或是热血地军人。

    子卿和汉辰互望一眼,都摇头说不像是自己人,更坚定了决心换辆车继续朝天津进发。

    陈震天地宅子在租界区,三层小洋楼,清静怡人鸟语花香。

    按了门铃,就听门里一阵尖叫:“走开走开!狗日地又来了,看我不当狗打走他们。”

    大门一开,提着扫帚冲出来的是位中年打扮妖娆的妇人,看了汉辰和子卿愣了愣,问:“你们是谁?做什么来地?”

    审贼一样的态度。

    “您是陈伯母吧?”子卿眼尖,他见过陈维夏的这位继母,几年前这位小夫人还是舌尖嘴里人精明干练得很,如今看来却十分苍老。

    “你,你是胡子卿?”陈夫人不敢相信。

    楼上提着鸟笼子的陈震天喊着:“子卿,明瀚,你们来了,来来,上楼来坐。”

    陈夫人阴阳怪气道:“呦,真是贵客了,丢了东三省,来我们天津这小地方来坐客啦?”

    迎出来地陈震天嗔怪着喝退小老婆,陪了笑对子卿说:“别理她。这几天来过不少小鬼子派来的汉奸,都被她抡着门栓给赶出去了。这不,看门的只有她和我家大黄狗了。”

    正说着,一个五、六岁大地孩子跑过来,喊着:“爷爷,爷爷,爷爷给宝宝折风车。”

    汉辰心头一惊,那面容很是熟悉,是陈维夏,当年那好友留下地遗腹子。

    “宝贝!”陈震天附身抱起了宝宝,亲了又亲。

    眼睛却不停打量胡子卿。胡子卿同陈维夏长得模样极像,见到子卿,他仿佛又见到自己地儿子陈维夏。

    “孙少爷,不闹了,李妈妈带你去卖糖豆吃。”奶娘带走了宝宝,子卿一直回头在看宝宝,满是对陈维夏的怀念。

    子卿汉辰互视一眼,都明白了陈震天地立场,想不到北洋这些老帅虽然是旧式军阀,却都是很有民族气节。尽管他们如今晚景凄凉,没了昔日一呼百应,跃马横戈的权威,但他们也不肯吃嗟来之食。

    午饭时,陈震天请汉辰和子卿吃饺子,鼓励子卿说,不急,慢慢来,但一定要重整河山。

    正在说笑着,忽然宝宝一脸灰尘鼻血直流的跑回来,惊慌道:“爷爷,有拍花子的坏人抓宝宝,李妈妈被他们打死了,爷爷快去看!”

    警察厅的人随后来了,见到胡子卿吓得立正敬礼,大致讲了是李妈带孙少爷在街上遇到拍花子的坏人,李妈妈为了保护孙少爷同坏人纠缠,被打破了头身亡。

    子卿当机立断道:“陈大爷,孝彦恳求您,去北平或上海暂避吧。这不是拍花子,这是日本人所为,是要恐吓陈大爷您,逼您出山去为他们效命。”

    “他小日本敢来!”陈夫人紧搂了宝宝,充满气愤哭骂:“***,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子卿吩咐警察厅离开加强警备,同汉辰直奔秦公馆。

    汉辰却喊了子卿说:“你等等,我要给小弟军校去个电话!”

73章 违纪

    威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训导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错。

    其实他平时蛮规矩也蛮乖的,只不过喜欢上课时给教官接下茬,在同学们听来一唱一和,如听北平天桥的相声。

    上午头一节课是器械课,讲勃朗宁子弹,因为子弹头小不经过来福线,所以没有铅弹厉害。

    坐在汉威身边的马二骡嘟囓道:“弹头小才钻得狠呢!”

    “那是钉子!”汉威搭讪。

    隔座的奚忠图坏笑了向马二骡裆里讨了一把嬉闹道:“大了厉害还是小了厉害,你自己去试试。”

    这帮流氓,都是跟了黄国维没混出好,汉威拿起桌上的书本隔了马二骡敲了那同学脑袋一下,就听教官怒喝一声:“杨汉威!起立!”

    汉威起身立正。

    教官问:“刚才说什么呢?”

    “报告教官,刚才说得是勃朗宁子弹弹头小,不走来福线~~”

    汉威一本正经的话所答非所问,引得教室里同学们哄堂大笑。

    “怎么不对吗?教官刚才讲的就是这些。”汉威故作懵懂,扮出天真的神情,更是引得众人大笑。

    教官也被汉威逗得忍俊不禁,但还是板了脸喝问:“你们刚才私下在议论什么?”

    汉威眼珠一转答道:“报告教官,我们刚才在讨论教官讲的铅弹和勃朗宁弹的威力。”

    “马二骡,你说!”甘教官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议论打闹。

    马二骡老老实实地一字不差说出了原话。全部同学都在窃笑。

    “杨汉威,奚忠图,你们俩个到操场站着去!”甘教官火了,汉威二话不说出了课堂,奚忠图动动嘴,也不得已同汉威出去。

    二人站了一会,乌蒙蒙地天空落起濛濛细雨。

    汉威左顾右盼,过往的教官看了他们都摇头说:“杨汉威,你又违纪了?”

    汉威在军校成绩极好。教官对他也极为宠爱,只是他年龄比同学们小至少两岁,显得稚气未退的调皮。

    “你们老大呢?”汉威问奚忠图,他这两天没见到横行过市的黄国维。少了个街霸,似乎天下都冷清了许多。

    奚忠图瞥了汉威一眼,低声说:“他回西京家里去了。”

    “请假了?”汉威问,觉得奇怪。

    “不请假那是旷课!”奚忠图顶道。但神色不安,充满焦燥,似乎很不想同他谈这个话题。

    这时有人喊:“杨汉威,去趟训导处。”

    汉威心里叫苦。惨了!该不是甘教官火了,真要体罚他吧?他见过甘教官用鞭子抽不上进的学员,那情景简直比他被大哥剥了裤子满楼的追打还难堪。毕竟丢脸在外人面前。

    胆战心惊地喊报告进了训导处。汉威心里在盘算。该如何找借口逃过此劫。

    “杨汉威,你的电话。你大哥打来的。”训导主任指着桌上的电话说。

    汉威长松一口起,总算躲过一劫,绷紧地皮肉顿时松弛下来,但一走近电话,后背的皮肉又紧张得发麻。大哥太邪恶了,竟然知道他不会接电话,故意让教官喊他来训导处才告诉他有电话,他是逃不掉了。

    汉威拿起话筒,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微躬,恭敬道:“大哥,是威儿。”

    神情谦恭,但是声音还是含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话筒那端大哥沉稳地声音:“小弟,近来可好?”

    汉威想,我该如何答?是好还是不好,而且这明明就是开头的套路话。

    “有劳大哥记挂,汉威在军校一切尚好。”

    “小弟,我替你向讲武堂请了假,你立刻去趟云城许姑爹家,带大哥去一趟。”

    汉威心想,许姑爹和大姑母不是在龙城吗?什么时候回云城去了?

    “姑母近来身子不好,你去探望一下。”

    就是姑母身子不好,也不用兴师动众让他跑趟云城,平日求爷爷告奶奶想去云城玩,大哥都不让。莫不是姑母身患重疾?可上周看时还好端端的。

    “小弟,豹牙收好了?不要再丢了。”

    “是大哥!”

    大哥是提醒他做为杨家子弟的责任,哪里是心疼一颗豹牙,汉威撇撇嘴,大老远来电话就是为这个。

    “大哥现在在天津,去探望你秦伯父,啊,小弟,你大概看报了,孙叔父在上海寓所里去世了。”

    汉威嗯嗯啊啊应付着,不知道大哥如何变得喋喋不休了。

    又听大哥说:“小弟,你去云城

    一定多加小心。大哥同胡司令去天津探望秦伯父和]上,就遇到了刺客,险些出事。司机被打死了!”

    汉威这才心里一惊,颤声问:“大哥,无事吧?”

    “嗯!”大哥拖长了鼻音道:“大哥若有事不正快了你的意,没人日后督管你,也没人日后责罚你了。你正好做脱缰野马。”

    大哥又来了,汉威一脸的无奈,叨念说:“大哥若是无旁的吩咐,汉威去上课了。”

    训导主任抬头看了汉威一眼,似乎在拆穿他,上课?罚站还差不多!

    “小弟,请转告姑爹。自家人毕竟是自己人,当年七叔离家出逃被抓回来,咱们爹气恼下开祠堂动了狠手,是姑爹抢先去痛责七叔,就是这样,也是打断骨头连了筋地亲人。七叔致死也没嫉恨许姑爹,还年了他的好,记得小时候在云城大枣树下玩耍,许姑爹用竿子给他打枣吃的故事。”

    汉威寻思着大哥地话,渐渐觉得大哥奇怪。大哥平日不是罗里啰唆地人,怎么说个没完。

    “让姑爹有空来龙城,毕竟也是他地家,家里人会挂念他。”

    直到这里,汉威隐隐觉出大哥是有事情要交代他。

    去云城,见许姑爹,说这番话,莫不是许姑爹同大哥闹意见结仇了?

    大哥为什么自己不去?是怕了见许姑爹?听说许姑爹厉害,连七叔都敢打,更不要说他们兄弟。

    电话那端大哥又解释:“大哥要在天津秦干爹这里住几天,怕赶去云城来不及了。大哥已经给你大表哥去了电话,你等一下给你九表哥也去个电话,问问家里的状况。”

    电话挂下,汉威缓缓地出门,心里奇怪,大哥说他忙,又没个时间去云城,要他亲自去一趟,还要同许姑爹说这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奇怪,真奇怪了!

    门一开,进来几名副官,簇拥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军官,官架子十足。训导主任一见,立刻起身相迎:“黄署长,打架光临,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黄署长一抬手说:“我那小子在军校躲哪里去了?他明明返校了,怎么说没见到他?”

    训导主任忙说:“黄国维同学上周末去西京探亲,就没回来。”

    又喊住汉威问:“杨汉威,你见到黄国维了吗?”

    汉威答道:“主任说的没错,黄国维上周回西京了。我们班周末去翻野山,他都没跟了去,说是西京家里有要事。”

    “怎么,黄国维没有回家?”

    黄署长焦虑道:“这孩子,去哪里了?”

    黄国维可是一块儿宝,丢了他学校哪里担当得起?

    汉威出了训导处,回到操场时,问奚忠图:“你们老大去哪里了?他爹来寻他了,在训导处,还埋怨学校藏了他。”

    奚忠图一脸神色慌张,忙问:“是黄国维他爸爸?你确认?”

    “切!我还骗你。”汉威道。

    奚忠图磨着牙,左右看看,为难的申请已经写着他知道黄国维的去处了。

    “从实招来,你骗谁!”汉威逗他说,“没看人家宝贝的爸爸都急得要上房了。”

    奚忠图这才啐了口说:“宝贝!宝贝没有个野女人值钱。你知道黄国维在哪里吗?他回来了,躲去了客栈,不敢露面。他被他老子打得跟个狗熊一样,满脸都花了。”

    汉威心想,被打得像狗熊的怕是小爷我,你们少爷能像狗熊,那是国宝熊猫吧?

    奚忠图见汉威不信解释说:“这个黄署长,就一个色鬼。为了一个交际花,把黄国维他妈妈打了,还要赶黄国维的妈妈回娘家,说要娶那个交际花当小妾。黄国维看他奶奶也不给他妈妈做主,就和他爸爸吵起来了。”

    “切,黄国维在家一贯横行霸道。”汉威道。

    “黄国维冲去找了**算账,把那**打了,那**被吓得从西京跑了。黄国维他爸爸恼羞成怒,父子两就动了手,在外面。他老爸有卫队,黄国维注定要吃亏。只是哪里是老子打儿子,简直是监狱审犯人。黄国维现在可惨了。”

    汉威这才记起,这两天奚忠图他们几个神神秘秘,轮番失踪,原来是为了黄国维。

    “带我去看看他好吗?”汉威问。

    “当然不好,不是什么光彩事,他躲了就是不想见人。”奚忠图反驳道。

74章 难兄难弟

    威终于见到了躲在一家俱乐部里养伤的黄国维。

    黄国维见到汉威羞得用被子蒙住头,就是不肯冒头让汉威看他被打得青紫色的脸。

    奚忠图出去买药,汉威凑坐到黄国维的床边捅捅他说:“有什么怕看的,我在家里,被我大哥扒光屁股打得满屋跑。”

    平日里汉威最忌讳谈这个话题,但是来的路上,奚忠图忧心忡忡对汉威说,黄国维很好脸面,躲在屋里不肯见人。他的脸肿得厉害,浑身的伤青得发紫又透亮,昨天还尿血,奚忠图等人都怕黄国维会死掉。但黄国维死活不肯看大夫,就这么躲在房里撑着。

    听了汉威的话,黄国维微掀开被子的一角,沙哑的声音说:“你得意了,解气了?”

    汉威嘿嘿一笑道:“当然解气了,心里特别慰籍,原来集万千恩宠于一身的黄少爷也会挨打。本来我还恨我大哥躲了不见他,现在一想,嗯,心里有点平衡了。”

    黄国维盖紧了被子骂:“滚!”

    “哎,今天我在军校看到令尊了,来训导处找你。你说,咱们两个真是有默契,我大哥才臭揍了我一顿,你就接着挨了你老子的打;我大哥刚给我打过电话找借口下台,你爹也来学校寻你了。咱们两个难兄难弟呀!”

    黄国维在被子里不语,久久说:“你走吧,让我清静些。”

    声音很哑,又显得有气无力。

    “被子里窝了多难受。出来吧。我来照顾你!我是久病成医,比奚忠图那些少爷们有经验。”

    见黄国维还不肯露头,汉威吓唬道:“蛮英俊的一张脸,若是血淤了烂了肉,就成疤痢脸了,以后娶不上媳妇地。”

    一句话果然管用,汉威见黄国维颤巍巍地探出头。

    汉威心里暗喜。当初在家,他挨了大哥的打,不是钻进床底下躲起来。就是和黄国维一样埋子被子里哭泣不肯上药。大哥就吓他说:“不上药也可以,皮肉烂了会生蛆,咬烂了脸就难看了!”

    汉威那时十二岁,才离开爹爹的娇宠。被大哥的话吓得半信半疑地冒出头,生怕伤口蔓延真被蛆咬得满脸花。

    黄国维满头满脸绷着绷带,从被子里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那不是血丝。是被抽打出的瘀血。

    缓缓露出头,黄国维露出肿得厚厚撅翘的嘴唇,暗紫的颜色,嘴角也满是瘀青。

    汉威看得触目惊心。皱了眉头问:“谁给你包扎的?包得不对。”

    一边扶起黄国维靠了被子坐起,一边看了看桌头各式各样地药瓶,为黄国维重新处理伤口。

    纱布解开。汉威震惊了。黄国维的额头有一块很大的破皮。已经汇,鼻青脸肿。身上一道道粗粗的肿痕。怕就是皮带抽地。

    黄国维起先还不许汉威看,经过汉威威逼利诱也就老实从命了。

    汉威问他:“你还没见过部队里打军棍吧?那打军棍很有学问的。一种是拖打,就是一棍子下去见血,打完了血肉模糊,别看吓人,皮肉伤上药就好;一种是弹打,棍子打在身子上就弹起来,看上去没什么,打过了就青肿没见血,只是皮肤肿得厉害,俗称‘糖心蛋’,肉都烂在皮里了,看不出来,要是不处理,浑身溃烂而死。你看看你的伤,青亮的颜色。”

    黄国维半信半疑望了汉威,也显出胆怯。

    汉威又神秘道:“你知道打军棍打成‘糖心蛋’多是和行刑者有深仇大恨。打过了后,那受刑地最惨,要用磨碎的砖头渣铺了皮肤上,让人去踩,把烂肉和积血踩出来才能活命。”

    汉威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咣当一声巨响,吓得汉威一个激灵。奚忠图从外面进来,颤巍巍地劝:“国维,还是去医院吧。”

    但黄国维就是坚持,不肯去医院丢人现眼。

    汉威试着为黄国维处理伤处,看得他心惊胆寒。

    黄国维不停口地骂着勾引他父亲的那个贱货,显然对栽在那个女人手里不服气。

    猛然间,一种异样的感觉泛上汉威地心头。大哥打他也是小手狠毒,有时候打得他痛不欲生。抛开了那些折辱他的成分在,大哥很少丧失理智地错手乱打伤他。大哥动手纯是为了抖抖家长威风,教训他一顿,多少疼在屁股上或大腿后背,而黄国维不一样,怕是下手的人自己都没了轻重。这哪里是管教子弟,真是打贼了。背脊上,小腹上,肋骨上都是青紫瘀痕。

    黄国维也没气力同汉威斗嘴,骂了一阵乏了,靠在被子上养神。汉威试试黄国维地额头,火盆一样地烫手,觉得事情不妙,寻思片刻道:“黄国维,这样吧,你随我回家,在我家养伤。我大哥去了天津一时半会回不了家,家里就我和嫂子,还有个小侄儿。我

    地英国大夫治青红伤很有一套,我每次挨打都是他帮说,躲在我家里也安全,他们找不到你。”

    黄国维虽然好脸面,但是很惜命,也只得接受了汉威的安排。

    一路上汉威同黄国维聊天才知道黄署长喜欢地是位名交际花,那交际花竟然撺掇了黄署长休妻,逼了黄署长必须赶走了大夫人,她才会登黄家门。

    汉威听来暗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黄署长在西京有头有脸,竟然也会拜倒在石榴裙下。

    黄国维骂道:“我家那老东西被狐狸精迷了心窍。狐狸精想坐飞机看西京上空,老东西就亲自陪他上天玩,还要我大哥开飞机。我大哥稍微有点脸色,就被老东西当众抽了一个嘴巴。这且不算,那狐狸精想在北平的中和戏园子听戏,老东西就派飞机送她去送她回。我大哥不过提醒这么做不好,老东西就抽得他满脸肿,还骂了说,何总理夫人喜欢热带水果,每次都是空军这么飞来飞去的送的。这是上行下效!”

    汉威听得撇嘴,忽然想到了东三省,就不由想到胡子卿,冷笑道:“当年我佩服胡副司令,一手扶了操纵杆,一手搂着外国美人在北平城上空开飞机兜风,潇洒刺激。直到丢了东三省,汉威才知道,这潇洒的代价太大了。”

    黄为仁讥讽道:“我家老东西找的那个狐狸精,也想效法,让我哥开了飞机在北平城上空也转里几个来回,拍风景。”

    “呵,好在是狐狸精,要是间谍可就热闹了。”

    汉威同黄国维说笑着。

    到了汉威的家里,黄国维立刻扮做一副斯文的样子,彬彬有礼,举止谈吐十分绅士,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大家子弟。

    玉凝和凤荣都夸赞了说:“小弟你看看,你同学多大方规矩,稳重,一看就是大家子弟风范,哪里像你毛手毛脚。”

    汉威笑望了一眼黄国维,心里暗骂:“你就装吧!”

    姑母在哄了宝宝玩,许姑爹出外同朋友喝茶。

    姑母见了汉威说:“你一回来,姑母就放心了,姑母要回云城了。出来这些时日,想家里了。”

    汉威想到了大哥的嘱托的话,忙撒娇耍赖地挽留姑母说:“姑母不要走,我大哥回来定要打死乖儿的。乖儿在学校里打架,虽然没伤了自己,但是伤了为乖儿救难的黄国维同学呀。还有,那次逃回家,让大哥在军校扑了个空,白白守了两天,乖儿害怕大哥秋后算账。没了姑母,乖儿还不死定了。”

    姑母心疼地搂了汉威安抚道:“你大哥他不敢,他若再敢欺负乖儿,看姑母打他。”

    斯诺大夫来为黄国维看过病,说他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身上的瘀伤也很厉害。

    打了一天的吊瓶,黄国维才逐渐退烧。

    睡前,汉威习惯性地翻看报纸,看到一则新闻。

    “西京议政院的黄为仁院长通电辞职!”身旁的黄国维惊得叫了起来。

    小兄弟二人迅速地扫看这条新闻。

    黄为仁声称,他无能去劝说胡子卿司令提兵开赴东北前线抗日,胡子卿寸兵未动,就骄横地向中央要钱要粮。国内积贫,哪里有那么多钱饷,但黄为仁又深感在这个职位上,无能指挥得动胡子卿去抗日,十分汗颜,只有辞职。

    “胡子卿真是混蛋!”黄国维骂:“上次在西京,他还亲自开飞机带了我们很多子弟去天上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大个官,竟然会开飞机。现在看来,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没骨气,丧权辱国,还舔脸和西京要钱饷!”

    汉威气愤得撕扯了报纸骂:“无耻!混帐!东北怎么落在这么个公子哥手里。就是一条狗也会咬鬼子几口,他都没汪汪一声就躲了。”

    二人越骂越火,黄国维激动得一抬手,扯动了伤口,疼得“哎哟”惨叫。

    汉威忙扶了他问:“哪里疼,我看看。”

    黄国维推开汉威道:“别碰我,知道龙城好男风,我可没有断袖之好。”

    汉威撇嘴骂:“美得你!”

    黄国维睡在汉威的床外,身上的伤上过药,只覆了层松软的毛巾被,上面盖了薄被。

    汉威睡觉习惯了脱光衣服,在黄为仁身边一脱衣服,黄为仁惊得叫了声:“你又来了,在宿舍我就最看不惯你这样。”

    “小爷这毛病生出来就如此,不想看你闭眼。再说,小爷的春光是你随便看了的?”

    二人说笑打闹一阵,汉威躺下,问:“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出国,我也想出国了。那天你不是说,你要去美国学空军吗?”

75章 神秘茶客

    晨醒来时,汉威趴躺在床上,跨骑了床被子。

    黄国维看了汉威那副娇惯的小模样也觉得好笑,撑了床小心去抽汉威骑在腿下的被子,汉威侧翻身子,醒来惊叫道:“别碰我!”

    “谁稀罕得动你,怕你着凉!”黄国维翻转身卧下骂:“难怪宿舍里马二骡他们总要夜里起来伺候你少爷。”

    汉威羞红脸,娇怯道:“就这点毛病,还都被你看到了。”

    见黄国维不理他,怕是真的恼了,汉威推推他道:“抱歉,我没旁的意思。再说,也让你见到了,我身上的伤不比你少吧?你我扯平了。”

    黄国维这才翻过身枕了胳膊说:“你挨打,那是咎由自取,自找的!我是被害的。这辈子再也不回那个虎狼窝了,想到老东西就恶心!”

    汉威低声问:“真这么恨他?你跑了,你娘怎么办?你不比我,我没爹没娘。”

    洗漱后,汉威扶了黄国维去楼后花园散步。

    晨露未散的花草,虽然是入秋,菊黄枫红,凋谢的桂花还抱在枝头,散着浓郁的芬香。

    汉威扶着黄国维缓步在青石板路上走过,枝头的小鸟惊得不时别枝而起。

    小亮儿和萧萧在园子里打羽毛球,洁白的羽毛在天上飞来跃去。

    汉威看着小亮开心的样子,想这也是大哥不在家的结果。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汉威寻声看去。是许姑爹地身影从垂花门外经过,向后门走去。

    汉威觉得奇怪,许姑爹住在父亲生前的暖阁里,老宅子有大门。

    许姑爹平日爱睡懒觉,听说在云城,谁要是扰了他老人家清修是要招惹痛捶的。

    汉威不由想到了大哥嘱咐他,要照顾许姑爹的安全,进来时局太乱。

    汉威忙追上去喊:“姑爹,去哪里?汉威随了去照顾姑爹吧。”

    许姑爹吓得一颤。忙堆了笑说:“乖儿呀,你在家里陪你同学,好好地玩耍,姑爹出去茶楼转转。见几位老朋友。老头子在一起抽烟闲扯,你去了会嫌烦闷。”

    许姑爹的话也有道理,汉威嘱咐说:“姑爹,大哥说最近时局乱。要汉威照顾~照顾家人。”

    姑爹抚抚汉威的头,赞许道:“是个孝顺的孩子,比你小九哥强,这个懒小子。从来没这份心。”

    许姑爹走后,扫地的旺爷爷喃喃自语说:“老了,孤单。想有些伴说笑。许大帅老多了。不像先时的威风凛凛了。想当年呀~”

    汉威笑笑。对黄国维说:“哎,我看你走路没问题。想不想出去散心?龙城有三绝,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等黄国维猜,汉威就说:“第一绝,就是龙城地茶楼,很是热闹,点心好吃,茶水也好喝,丰俭由人。老老少少聚在一起,吃喝聊天,要到中午才散。就是扬州的富春社,北平的茶园子都不如龙城的观前街。”

    “观前街是苏州地,怎么跑到你龙城来了?”黄国维不屑道。他从小随了父亲和大哥大江南北的飞,什么风土民情不晓得。

    汉威反驳:“名字吗,你去大街上喊一声黄国维,怕连狗都有几条回头的。”

    见黄国维拉下脸,汉威嘟哝说:“喊杨汉威也同样的结果。你要在大街上喊‘乖儿’,回头率更高。”

    汉威忽然促狭问:“黄国维,你乳名叫什么?”

    “花丫儿”黄国维脱口而出,又认真恫吓说:“敢说出去我揍你!”

    说罢自己都笑了,又补充道:“我生出来早产,像只小猫子,祖母怕我养不活了,就去佛前祷告,起了这女娃子名字,说是好养活。”

    “不丢人呀,我小时候还和女娃子一样扎辫子拴红头绳呢。”汉威爽快地答。

    “那龙城第二怪是什么?”黄国维问。

    “第二怪吗,就是龙城盛产俊男美女。”汉威诡秘地一笑说:“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还用看吗?看你和杨司令就知道了。”

    黄国维接道。

    “嘿!说话小心,你扯了我就罢了,平白扯我家那个阎罗王,小心他把你舌头连根拔了!”汉威吓唬着黄国维,喊了黑子备车,带了黄国维去逛茶社,顺便送亮儿和萧萧上学。

    腐皮卷、炸豆糕、酸黄豆、粉米粥……

    汉威点了各色小吃让黄国维品尝,从雅间看了楼下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地人流,汉威忽然记起小艳生,那次在北平,小艳生带他去吃早点,也是豆汁、焦圈、炒肝摆了一桌,虽然中间有过很多不快,但还是很眷恋那段时光。

    “想什么呢?”黄国维喝着粥问,摘了帽子墨镜围巾,终于肯露出那张被打肿的脸,很丑也很可怜。

    “你真的恨他?”汉威问。

    “你是说我家老东西?不恨!不值得我恨,给他当儿子,真窝囊!”黄国维砸着桌子。

    又反问:“你呢?躲了你大哥不见,恨他?”

    汉威点头:“我想不明白,仿佛我是他练拳脚的砂袋木头,仿佛他地心里我不会有疼痛,也不知道羞耻。每次打了我,他来我床边哄我,我心里都流泪,都想,爹娘为什么不带了我去,留了我在这里受罪。没个止境,不知道什么是岸。去军校是他的意思,夺什么军魄寒剑也是他的意思。他觉得好地,我必须做到优秀,他觉得不好地,我就不许越雷池半步。我不是自己,同你不一样。”

    黄国维吃着豆糕说:“走吧,随我一起走,我们出国。”

    正说着,汉威留意到对面地茶楼,那是龙城最好的茶楼“第一家”,都是富商名绅聚集地地方。

    就在正对了他们的窗口,原本紧闭的窗子打开,探出一个头在四下张望,窗子又关上,神神秘秘的样子。

    汉威认出来,是许姑爹,他原来在“第一家”吃饭,一街之隔。

    茶楼上都图个热闹,都是门窗大开,但是他的那雅间关紧窗,看样子还神神秘秘,有些紧张。

    过了一阵,汉威看到许姑爹出来,左顾右盼一阵,又抬眼看楼上。那紧闭的楼窗开了道小缝,许姑爹做了个手势,然后喊了辆黄包车离去。

    汉威心里纳闷,什么事能让许姑爹不用家里的汽车出门,还用叫黄包车?是怕麻烦到家里?

    正这时,刚才缝隙里那传紫色长衫的胖子也出了门,向左右看看,又向身后恭敬的鞠躬,出来两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留着小胡子,其中一位汉威认识,是储姐夫合资的那间日本浴堂的掌柜小川先生,而旁边那位汉威不认识。那人手持礼帽,四下环顾,扫视楼上时那目光鹰扬夺魄,一看就是军人。汉威心里打鼓,莫不是个日本人?可许姑爹神神秘秘的在这里见日本人是为什么?

76章 狐媚

    威回到家中,许姑爹正在老宅的廊子下逗弄那只新得子”。

    姑爹老来让出了兵权,对养鸟养鱼颇为上瘾。这回在龙城,闲暇时总是去花鸟鱼虫集市闲逛,和那些遛早的老人混成一片。有时竟然还有老头儿们给他带早点来吃。

    “乖儿,你这孩子,快走开!走开!小心惊了我的鸟儿,哎哟!”姑爹见了乖儿,急得跺脚推了乖儿向外走,一边照了乖儿屁股上盖了一巴掌骂:“你穿件红毛衣就来,惊了鸟儿!”

    汉威这才明白姑爹为什么气恼,哭笑不得嘟囓:“不就是只鸟儿吗?比我还娇贵,红的怎么了?它又不是黄牛,见了红色的就急眼。当斗狼呢,见了火就吓跑。”

    “贫嘴!”许姑爹毫不客气地又拉了汉威打了一巴掌,疼得汉威叫嚷着道:“我出去,躲您的宝贝儿远远的不行吗?”

    汉威立在垂花门口,鼓着嘴,揉着屁股如个委屈的孩子一般娇嗔道:“姑爹疼鸟胜过乖儿了。”

    “你这孩子,去换件衣服来,就让你看鸟儿。看看你,穿件红色毛衣,你大哥回来不吼你呀?又不是女娃子,喜欢大红大绿。”

    “这还是去年凝姐姐给乖儿织的,这细毛线还是从上海买的。”汉威解释说,蹦跳了回去换衣服,心里却暗自狐疑,不对呀,看许姑爹这神色,丝毫没有做贼心虚,莫非他自己多心了?

    汉威换过衣服再来到姑母和姑爹的院里。姑爹已经开始蹲在花圃里修剪菊花。这几盆菊花是从七叔地院子里搬来的,汉威认识,尤其是那几株绿菊。

    “姑爹也喜欢菊花?七叔当年就喜欢菊花。”汉威蹲在姑爹身边托了腮,凝视着精美的菊花。

    “你七叔呀,当年和你一样顽皮。当年姑爹在云城家里养了各种品种的菊花,那在云城都是一绝。你七叔小时候可好,那和你大表哥打架,生把姑爹那一盆盆菊花给压得枝倒花败。姑爹气得呀~”

    “揍我七叔啦?”汉威促狭地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些恶趣味。

    许姑爹坐在了石墩上。呵呵笑了回忆往事说:“那是当然。你七叔那时候比你小一些,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了。我按了他们两个淘小子在炕沿上,照着屁股就一顿鸡毛掸子。”

    “我七叔当年和威风的呀。”汉威不信地问。

    “嗯,出门是英雄。在家里就得当狗熊。你七叔后来到临死时,见了我都是服服帖帖不敢造次。”许北征忽然脸色沉了下来,面容阴冷陷入沉思。

    汉威想到了大哥的话,忙接道:“姑爹。大哥说,七叔当年临去世前,都从来没嫉恨过姑爹打他。听说七叔犯错,在族堂里姑爹狠狠教训了他。”

    许北征点点头。长长叹口气道:“小七呀,小七,真不知道是不是生不逢时呢。”

    汉威眼珠一转。借机问:“姑爹今天早晨去茶楼了?汉威和同学去茶楼。可巧看了姑爹正坐在黄包车里离开。”

    汉威故意说他见到许北征时。许姑爹已经在黄包车上。

    许北征一个激灵,又舒缓了神情说:“啊。同几位朋友去喝茶聊天。”

    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汉威的眼神,仿佛要洞穿汉威的心思一般。

    汉威做贼心虚,不敢看姑爹,只是随便说:“近来日本人闹得凶。大哥嘱咐汉威千万要照顾好姑爹,听说段伯父在上海死因不明,很可能是日本人动手。”

    许北征尴尬地神色又笑笑说:“不会不会。你姑爹如今无权无势,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能咬人了。如今是老鼠都同猫为伍了,这不,这鸟儿就是那个日本浴堂的老板送的。你说这些日本侨民也惨,军人打仗,他们是两头遭殃,天天提心吊胆。”

    汉威这才放了心,许姑爹地话有道理。那些关了窗子不敢见人的日本商人,鬼鬼樂樂怕是担心被人拍转暗算,未必真是同许姑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几日,许姑爹都是早出晚归,说是遛鸟,然后去吃早点,之后去泡澡,下午去听戏,晚上回家睡觉,神情气色都是极好。

    汉威心里也放心,只要许姑爹不闹着回云城,在这里过得开心自在,大哥过两天一回家,他就大功告成交差了。

    黄国维经过几天的调养,伤已经好了许多,伤痕都成了黑紫色,有些破皮地地方结痂。

    人也显得神清气爽许多,就开始和汉威商议着如何出逃去国外。

    这已经是汉威第二次想到要出逃离家,而每一次的勇气都强过先时。

    “汉威,依我看,你和我不一样。你的家人很爱你,你大哥也不是混不讲理,不象我家那个老东西。你还是考虑留下来吧。”

    汉威瞥了他一眼,根本不予考虑他的建议。

    黄国维伤一大好,就恢复了公子哥地性子,开始拉着汉威去逛龙城大小的酒店舞厅和洋人会所。

    这天汉威被黄国维拉着,同刚结识的几位伙伴去山姆大饭店顶楼地舞厅玩耍,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玉凝姐姐地弟弟倪尔杰,和孙柔嘉地哥哥孙应缙。见到倪尔杰汉威不奇怪,他本来就是个花花大少;而见到孙应缙汉威却吃惊。当年杨孙两家联姻,看中的就是孙家门风紧肃,女儿恪守门规,儿子也是作风正派,从不出入***场所。

    孙应缙见到汉威也很紧张,这回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都怕对方泄露秘密一般。

    “汉威也来了?”孙应缙应付道。

    汉威笑笑,心想别说孙应缙紧张,若是大哥知道了他回龙城后地胡作非为,怕也要打断他的腿。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怕,已经下定决心要逃走,还怕什么?

    昏暗的灯光,斑斓的彩灯,杯中酒摇着霓光。

    几位舞女摇摆而来,人未至,香气已经风飘而来,呛鼻。

    黄国维翘着二郎腿,慵懒的姿态,抽着雪茄烟奚落道:“喷香水就喷些上档次的,喷些劣质香水折磨人的鼻子。”厌恶的眼神瞟了眼贴到他身边坐下的一位黑纱裙舞女。

    倪尔杰打个响指,喊了妈妈莉琪过来说:“露露小姐呢?请她出台呀,我今天有朋友,开三倍的价钱给她!”

    不久,一阵淡淡香风送来一位白色旗袍的婀娜女子,颀长的身材,旗袍里若隐若现的修长白玉般的大腿。玲珑的身材突兀有秩,脖颈上一串颗粒圆润的珍珠项链,凝脂般的肌肤,淡施脂粉,朱唇点红。一双含忧带愁的眼睛,娇柔如捧心西子一般,正式露露。

    汉威惊了,初听倪尔杰说到露露的名字,还以为是重名。没想到去了西京的露露回到了龙城,还偷偷藏在这舞厅重操旧业。

    露露的目光同黄国维接触。

    一瞬间,二人都是脸色大变。

    黄国维拍案而起,手中酒杯中的红滟滟的酒泼向露露的脸。

    骂了声:“臭婊子!”

    在场众人都呆滞了,呆望了露露,又望着嘴角抽搐,目眦欲裂咬了唇的黄国维。

    露露苦笑道:“冤家路窄。黄少爷请你自重。露露躲令尊都躲到了这里,你们父子缘何苦苦相逼?”

    “不要脸!”黄国维踢飞茶几,那茶几漂移出两米多的距离。

    众人连拉带劝,汉威心里终于明白,那个祸害了黄国维家庭,插足勾引黄国维的父亲,弄得人家夫妻父子失和的,竟然会是露露!这怎么可能?

77章 拦驾

    尔杰拉走了黄国维,汉威望着舞女妈妈莉琪推走了露是左右为难。

    毕竟露露姐是小盟哥的遗孀,也曾如自己的姐姐一样在杨家同一片屋檐下生活过。

    汉威让倪尔杰带了黄国维先离去,自己几步追上了露露在夹道里。

    露露花容惨淡,愁眉不展,颓废的样子,一抬眼,一段楚楚动人的凄美。

    妈妈莉琪紧张地说:“杨少爷,这种事我们做舞女的常见,不用大惊小怪,你也不必费唇舌解释。”

    露露一脸凄然苦笑说:“黄家在西京有权有势,我是费尽了气力逃脱,又在龙城遇到,真是冤家路窄。黄家那对父子都是色狼,他的家人们自己管不住男人,气就出在我身上。若不是毛三仗义相救,怕我早就被他们爷俩~”露露说到这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莉琪哄着露露,给汉威递个眼色示意他回避,毕竟露露的情绪太不稳定。

    汉威也不知道孰是孰非,小盟哥去了,似乎他有义务保护露露姐的安全一般。若是露露姐姐因为没了小盟哥的庇护而被人欺辱,那他如何对得起地下的小盟哥呢?

    露露哽咽道:“可惜没了Eddie,上次就是黄家少爷对我意图不轨,动手动脚,被Eddie见了上去饱揍了那个色鬼一顿。”

    汉威点点头道:“露露姐,有汉威会保护姐姐,只要姐姐在理。”

    回去的路上。黄国维一路上破口大骂露露地无耻,说很少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并例数了露露种种恶行,还指责汉威如何同这种女人在一起。

    汉威等黄国维发泄够,提示他说:“露露是梁碧盟教官的未婚妻。”

    黄国维望着汉威,忽然气恼道:“这女人怎么专同空军交往,还和中央大员厮混去一处,该不是间谍吧?”

    “混说!”汉威骂道。

    第二天,汉威再去舞厅找露露。莉琪却说露露昨晚辞工不干了,听说要回北平去。

    汉威遗憾地驱车回家,想告诉玉凝姐这个事,他已经彻底糊涂了。

    回到家。汉威就觉得气氛有些异样,胡伯小跑了迎上来悄声告诉汉威说:“西京的黄署长亲自来接黄国维少爷回家。”

    竟然这么的快!汉威快步进了厅,就见大姑母和玉凝姐正陪了一位中年的妇人说话,那夫人一身黑色真丝的旗袍。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罩了件细线的珠衫,同玉凝姐聊得正开心。

    一旁坐着地穿中山装紫膛脸,带了金怀表的人显然是黄国维的父亲。黄国维的眉眼同他有几分像。

    汉威进去大方地见礼,黄太太拉了汉威地手不停地赞叹。

    黄署长打量着汉威道:“你就是那个同国维竞争军魄寒剑的高才生吧?听他回家提到过。年轻人吗,就该合群。不能为争夺名次伤了和气。这点上国维就看不开。”

    汉威陪笑。但心里却揣测,莫不是露露透露了黄国维的消息?

    黄国维从楼梯上下来时。手里就提着个书包,沉着脸面色十分难看。

    黄太太不停口地道谢,说是儿子不懂事,在杨家讨扰了这些时日,很是过意不去。

    “爸爸妈妈,我还是要回学校。离毕业没有多少时日了,我想夺下军魄寒剑。”

    “好小子!有志气!像爸爸年轻时候。”黄署长称赞道,“不过还是听爸爸妈妈的话,先回西京养伤。”

    黄国维笑笑说:“我周末回家去看奶奶,还是先返校吧。”

    又转向了汉威说:“汉威,能带我见识一下我们地学长杨司令得的那口军魄寒剑吗?”

    见黄国维说得认真,目光中都是憧憬,汉威点点头。

    黄署长叹息道:“汉威,对不住你,国维从小在家就骄横跋扈,是我把他宠惯坏了。那个,他在你水里下泻药,害你考试失利的事,他都对叔叔坦白了。是他不对,也多谢你不同他计较,否则他会被军校开除。叔叔替你出气,打了他了。”

    汉威笑了摇头说:“这些都过去了。”

    汉威带了黄国维上楼,书房里,黄国维推了汉威在墙角低声道:“汉威,我是同你道个别,怕你回军校时,我已经出国了。我的票都搞好了,手续也弄得齐全了。我会先去香港避避风头,汉威,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不等汉威表示,黄国维抱紧了汉威拥拥他在汉威耳边低声说:“汉威,你赌气时地样子真讨人喜欢,你才真正是少爷。我羡慕你,羡慕你的家庭。”

    汉威忽然有了种难舍难分

    兄弟二人握别。

    “你等等!”汉威喊住黄国维,回到自己房间拿来一块儿手表递给他说:“留个纪念吧。”

    黄国维看看赞许道:“不错,名品。”

    说罢捋下腕子上的表递给汉威说:“我们换,后会有期!”

    敌人有一朝也能成为朋友,反是有些依依不舍了。

    黄国维走后,汉威反觉得寂寞。

    亮儿和萧萧去上学,玉凝姐姐陶醉在当妈妈地快乐中。姑母和大姐都围着她忙和,姑爹一早就拎着鸟笼出去遛弯没有回来。

    姑母说:“离开云城有日子了,总是该回去了。等龙官儿这两天回来,我和你姑爹就要走了。”

    汉威搭讪说:“姑母,怕是大哥不会同意姑母姑爹回云城地。近来日本人很猖獗,怕北方危险。”

    “再危险也是自己地家不是?”大姑母文贤捶着腿说,南方地潮,姑母的腿病有些犯。

    正在说话间,九表哥凌傲快步跑进来说:“大娘,爹回云城去了,您知道吗?”

    大姑母嗔怪地瞪了凌傲一眼道:“这么大了还风风火火地。一早跑去哪里了?过来,看一头大汗。你爹去遛鸟了,什么回云城了。就是回去,也要等你表哥回来不是?”

    “可是,大娘,您看到爹留下的字条吗?刚才门房说,一个小孩子送来的。”

    大姑母接过字条展开,果然是丈夫许北征的字迹。

    汉威忙凑过头去看,寥寥几个字,姑爹急事回云城,让姑母自行安排归程。

    什么事情能让姑爹急匆匆不打招呼就离去,这倒是奇事。

    “我刚给大哥去电话,他也没听说爹要回来。而且,爹如何回去?云城的飞机都不在龙城,他坐火车走吗?”许凌傲问。

    “你爹长着脚,你能管得到他去哪里?”姑母骂道,“他早就在这里憋闷的慌,想他家里那些小妖精了。来龙城没多少时日,就在外面养了个妖精。总是我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他不带回家烦我。”

    汉威撇撇嘴,姑爹的色心又犯了。

    “还说让他等了龙官儿回来再走呢。”姑母抱怨着。

    汉威忽然跺脚揉拳,喊着:“坏了!坏了!”

    不等众人明白出了什么事,汉威已经飞奔去了大哥的书房,抄起了电话,拨通了机场指挥部的电话。

    打过电话,汉威冲回房里吩咐小黑在备下军装,匆匆套上,边系皮带边向楼下跑。

    凌傲追了两步问:“汉威,可有什么不妥,是不是和家父有关?”

    汉威头也不回应道:“表哥同汉威去吧,我知道姑爹如何离开龙城,我已经打电话让机场戒严,不许任何飞机起落,说是大哥的命令。”

    “大表哥来电话了?”凌傲问。

    “是小爷杨汉威的命令!”汉威促狭道,“假传圣旨。”

    汉威赶到机场,截堵住正要改道火车离开的姑爹许北征。机场上还有黄国维的父亲及一位戴着墨镜扭头不敢看汉威的高礼帽黑风衣的人。

    黄署长气恼道:“我中午要参加总座的军事回议,让杨司令接我电话,为什么不许起飞?”

    汉威走向姑爹道:“姑爹,大哥命令汉威挽留姑爹,实事为了姑爹的安全。姑爹,能否小住两日,待大哥回来再走?”

    汉威商量的口吻,语气却坚决。

    “小兔崽子,轮到你管姑爹了?”许北征喝骂道,指了飞机命令汉威:“你大哥的命令,电文呢?”

    “事出匆忙,汉威是电话向大哥请示得到了命令。”汉威从容道。

    “爹,您就多留两天,等我表哥~”凌傲上前一步,话音未落,脸上已经着了许北征一记耳光,趔趄几步险些跌倒。

    “混帐东西!反了你了。轮到你来指手画脚?”许北征气急败坏道:“乖儿,莫说是你,你七叔当年,还有你大哥,见了我都不敢说半个不字,轮到你来撒野。快解除戒严,放姑爹走。”

    “姑爹这是去哪里?”汉威忽然警觉地问。

    许北征咬牙一巴掌抽在汉威的脸上,打得汉威扑倒在九表哥凌傲的怀里。

    汉威站起身,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朗声道:“姑爹要走,就等大哥回来亲自下令放行!”

    许北征愤怒焦急的目光鄙视汉威,咬牙无可奈何叹气,又缓和话音道:“乖儿,姑爹回云城有要事,你让姑爹走吧,要来不及了。”(

78章 情乱

    在相持不下时,指挥调度跑过来报告说,杨司令的飞空要降落,正在问为什么不能下降。

    汉威眼珠一转,忙喊了声:“随我去调度室!”

    就这样,飞机落下来。

    汉威从调度指挥中心向停机坪跑去,心里满是焦急。交了差,剩下的戏就该大哥接着来唱了,唱红脸还是白脸都是大哥随意。可就在他迎着大哥跑出去几步后,又不由放缓步子停下来,心想,不对呀!我当初躲了大哥不见,扒火车,躲山谷,放大哥的鸽子,就是要抗议大哥非人的暴行。如今冷战尚未结束,因何我反要跑过去“投怀送抱”?这也太无趣了!

    可就在汉威迟疑的瞬间,汉威看到机舱门打开,一身黑色长氅军容整肃的大哥正从飞机上下来。

    汉威的心砰砰乱跳,多日没见到大哥,心里再恨他,乍一看到,还妨如再次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新潮澎湃。

    记得初去军校要离开龙城离开大哥前那一晚,大哥带他去祠堂给父亲上香,对他一番谆谆教诲后,他竟然抱住了大哥的腰央求:“大哥,不要赶威儿走,威儿留在大哥身边好吗?”

    那是他头一遭出远门,大哥捏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到一个固定距离,沉了脸唬他道:“留在家里?你又不怕大哥总打你了?”

    汉威那时觉得大哥的话很直白,他每次被大哥欺负都哭天抹泪。恨得咬牙切齿,事后就仿佛忘却了一切一般,又扎回了大哥的怀里。

    玉凝姐姐曾经嘲笑他说,按了西方人地解释,这就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恋兄癣,是自幼失怙的孩子多半会有的毛病,怕还是一种精神病。汉威当时就嗤之以鼻,玉凝姐这是妒忌,妒忌大哥对他的疼惜。

    但那都是他小时候的事情。如今自信他成了大人,再也找不会那份痴傻的感情,剩下的只是自尊受损后的愤恨。

    汉威在迟疑,可许姑爹和黄署长却毫不犹豫地向大哥迎了上去。

    黄署长迎上去是因为他职位不比大哥高。是同谊,来龙城是客,这是礼数上地周全。而许姑爹亲自迎上去却是失了礼法。按理,大哥应该快步过来见许姑爹。按了老辈子的规矩,是该给姑爹叩头的。如今姑爹风风火火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怕真是狗急跳墙!

    汉威转念一想,不妙!

    若是姑爹和大哥一对上话。他假传圣旨扣飞机的事当了黄国维他爹就要穿帮,大哥责罚他是小,这军法不是儿戏。他假传军令地事一作实。怕就不是一顿板子能了事。

    汉威也顾不得和大哥斗气。快步地迎了大哥跑去,就在这时候。一队运垃圾的骡子车横过来挡了去路。

    这帮土鳖,早就说过机场这种高军事设备的地方,用卡车不要用骡子车这种土工具,这些吝啬的家伙怎么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骡子们才不顾汉威地焦虑,堵了汉威的去路一辆辆头尾紧接的从汉威眼前悠然招摇而过。骡车上裹着棉祅缩着脖的驾车人昏昏欲睡地样子。汉威心里这份恼火,情急这下,掏出手枪照着一辆车两头骡子的腚上各放了几枪。就听一阵“”的嘶吼,骡子奋蹄前蹄立起,身体竖立,一甩鬃毛,飞一般地冲出预定轨道,发疯一般向停机坪奔去。

    车上打盹地汉子被甩下车,揉着头没等醒悟过来,汉威已经在大叫着:“马惊了!马惊了!”

    果然枪声和惊叫声吸引了众人地视线,慌得立在停机坪上地众人措手不及地躲避这场意外,士兵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去擒拿那头疯骡子。

    汉威这才得暇跳过马车来到大哥身边。

    当了外人的面,汉威还是要垂手躬立,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哥一路辛苦,一向身子可好?”

    大哥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不过两秒钟,毫不在意地吩咐句:“汉威呀,你去给你嫂子去个电话,中午大哥请姑爹和黄署长去悦阳楼吃饭,中午不必等我们了。”

    黄署长忙拱手告辞道:“明瀚兄,黄某不同明翰兄客套,实在是总座今天有重要地军事会议,黄某立刻要赶去。”

    边说边一脸苦笑道:“你是知道老头子的脾气,去晚了他是非打即骂。常人羡慕我们这些皇亲国戚同老头子走得近,可谁知道这都是驴粪的表面光鲜,老头子发起火,越是走得拢的,打得越重。你看我,看毛三儿,咳!”

    “那小弟就不多留了,黄兄保重,改日来龙城,汉辰一定做东请黄兄。”

    “姑爹,姑母刚才急坏了,说是不知道姑爹缘何忽然离去,就是天大的事,也要和姑母支语一声。”汉威一副乖巧的样子,忽闪着长睫劝道,脸上还有姑爹扇的一巴掌留下的肿痕。

    许北征目光中游离中阴笑,应了句:“还不是云城家里有事,对你姑母不好讲,姑爹必须要回去一趟。”

    “父亲,儿子问过大哥,大哥说云城家中一切安好,并不知晓爹父亲回云城。”凌傲同汉威一唱一和,堵了许北征无言以对。

    汉威又说:“飞机送黄叔父回西京开会,姑爹去西京做什么?”

    许北征语讷,汉辰忙接过话责怪道:“小弟,放肆!大人的事,你少去插嘴。”

    又对许北征道

    爹,汉辰从天津来,秦干爹给姑爹捎来的陈年佳酿,给姑爹的家乡淆肉,说是自家制的。若是姑爹执意要离开龙城,也等回去同姑母说一声,莫不是同姑母斗气了?”

    “杨大哥!”一声娇柔的呼唤,汉威几乎惊愕了。

    黄署长身后那一身黑色风衣戴了礼帽地人摘下西式凡立丁墨镜。英气俊逸的模样,竟然是露露女扮男装。

    汉辰动动唇,愕然无语。

    露露才怯生生地乞求般给汉辰递个眼色,又笑盈盈对黄署长说:“黄先生,露露遇到故人了,就~~就不同黄署长去西京了。”

    黄署长笑得一脸褶皱,并不情愿地样子,如到嘴的肥肉飞了一般道:“金小姐不去西京吗?”

    露露摇摇头,垂下眼睫。似乎不想同黄署长过多纠缠。

    黄署长只得尴尬地笑笑,自我解嘲道:“那黄某只好落单独来独往喽。”

    说罢哈哈大笑了转身离去。

    回到杨公馆,大姑母见丈夫许北征去而复返,总算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哭道:“你扔下我们娘儿俩是要去哪里?”

    许姑爹一脸的尴尬,见众人都是惑然地看着他,跺脚摇头道:“哎!偏你那么多事,我在云城家外面养的那只‘金丝鸟’出事了。”

    大姑母止了悲声。大惑不解地望了许北征,恍然大悟地破涕为笑骂了:“老不正经,就是什么东西勾走了你的魂儿。”

    “***,抓到就一枪崩了她!”许北征咬牙切齿。

    汉辰仍是一脸从容自然。谈笑风生地讲了在天津遇到那些养老在家做寓公的世伯们地趣事。汉辰讲话就事论事,不如汉威手舞足蹈的生动活泼。但平素爱说笑的汉威此刻却是沉默,溜眼偷望着众人的神色。待到大哥谈性正浓。忘记他地存在时。汉威偷偷溜上了楼。

    小黑子随了汉威进屋,低声问:“小爷。莫不是要收拾行囊回军校?”

    汉威点头称是,想到黄国维所言要出国,或许就一别无期了,汉威也想对黑子说些什么,可有寻不出应景的话来。

    只笑笑说:“也省得你这些年随了我受苦,替我没有少挨打受骂。”

    “小爷,军校这一毕业,小爷就能安安稳稳的留在龙城了吧?”黑子追问。

    汉威笑而不答。

    吃过午饭,汉威向大哥告辞要回军校。

    大哥的眼睛由下至上又从上到下打量他几遍,不动声色地吩咐:“在家里先候着,有话问你。”

    说罢就换衣服出门要去军部。

    汉威独自在小客厅踯躅,心里颇为矛盾,真想不顾一切地就此扬长而去,凭什么大哥说让他留下,他就留下,真是没个天理。

    卧房里忽然传来玉凝姐抱怨的哭诉:“才回家,你又要走?仿佛我们母子都是空气一般。我生孩子,身边没个男人,要死了也没人照看。孩子病得抽筋,你又在哪里?还有,还有我的生日,你都忘得一干二净。莫不是在北平遇到什么相好的了?怎么就对我们母子不屑一顾。”

    汉威听大哥道:“玉凝,你不要无理取闹,对你讲过多次,国事是多事之秋,哪里有时间卿卿我我?你是我杨汉辰地妻子,如今你最能帮我的就是看管好这个家。小弟、亮儿、业儿还有客居在此的大姐、姑母一家,都是要你这女主人照管。”

    “我又不是你们杨家雇地官家!”玉凝姐执拗道,使者小性子,哭声中都含了娇嗔。

    “你慢慢哭,汉辰先去军部。”

    汉威闪进书房,撞门声后,大哥匆匆出来,结果小昭副官递来地军帽戴上,正冠。

    小昭副官试探问:“司令,不然今天就先别去了。”

    显然小昭哥也听到了大哥夫妻地争吵。

    “乖儿给我滚出来走。

    汉威挪出屋,垂头问了句:“大哥有何吩咐?”

    大哥捏起他的下颌,戴着雪白手套地手揉了揉他半边微肿的脸,指了指卧室吩咐:“交给你了,若是大哥回来,没能好好办差,小心你的~”

    大哥紧握他的小臂,一手照了汉威的身后打了一巴掌,笑呵呵地走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哥竟然若无其事一般同他谈笑。

    汉威忽然觉得自己才真是空气,才真没有面子。一个人在台上连蹦带跳,又玩失踪,又声东击西,忙得一头大汗,到头来看戏的人一笑而过。

    玉凝姐抱了宝宝从卧室出来,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凝姐姐要去哪里?”汉威问。

    “回娘家。”玉凝姐答得干脆。

    “姐姐~”汉威拖长声音挡住玉凝的去路,玉凝看着可怜兮兮的汉威,叹息道:“不然,你随姐姐一道回去?免得他回来拿你出气。”

    汉威噗哧地笑道:“哪里听说过和丈夫吵架会娘家,带了小叔子回去的?”

    正这时,胡伯慌张地跑来问:“大爷是走了吗?哎哟,太太去劝劝吧,许姑老爷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气头上在打表少爷。凭谁也拉劝不开,大姑奶奶要急死了。”

79章 误撞奸情

    威一惊,揣测着莫不是许姑爹心里有气,拿了小九哥

    老宅子里,许北征住的那间暖阁的院外,一些仆人正垫脚透过玻璃窗向内看。

    许姑爹的咆哮声已经传出来。

    “混帐东西!老子的事容你指手划脚,还敢顶嘴了!看你拧!”

    汉威推开众人几步来到正房,大姑母在叩着暖阁的门劝着:“鈜儿他爹,你生气小九子,打几下出出气就罢了,还真寻思着要打死他呀?这已经误伤了个小六子灿儿,怎么就还不长教训。”

    屋里的打骂声这才停歇。

    过不多时,门打开,姑爹一边放着高挽起的袖口,一边回头骂:“看你还敢放肆!”

    小九哥小碧盟表哥一岁,也是年方弱冠。平日里小九哥少言寡语的冷漠,同心高气傲的碧盟哥又不是一种风格。

    汉威贴了门边流进屋,暖阁当中的条凳上绑着小九哥许凌傲。

    他趴在凳子上,沉垂着头没有作声,手脚都被麻绳捆在凳子上动弹不得,地上还扔着根断了的鸡毛掸子。

    汉威这才放心,鸡毛掸子打人疼得也有限,只是小九哥或是负气,丢不起这份脸,咬着牙不语。

    汉威轰走了仆人,和姑母一起七手八脚帮小九哥松了绑绳。

    姑母心疼地掀开凌傲裤带松弛的裤子,只向下拉了一些,就露出一道道斑驳的子,心疼道:“这老东西。还真手狠!”

    为凌傲揉着问:“九儿呀,疼吗?”

    凌傲忽然冒出一句话,把汉威也逗乐了。

    “都怪平日不听大娘地话,没有多吃两口饭。只剩一身的骨头,这时候知道苦了。”

    到此情景上,小九哥还一反常态地逗趣,汉威真是佩服了。平日里小九哥多是梗了脖子,打死也不赎嘴,为次姑母抱怨过多次。说小九哥没有汉威分毫的乖巧知道个眉高眼低。

    凌傲也没负气,只是后悔自己说话失言,触怒了父亲,好言哄了大娘离开。又拉了汉威道:“威儿,你陪表哥去房里,上些药。”

    文贤姑太太寻思是凌傲长大了,面皮薄。也没同他多话,任由小兄弟去了凌傲的房间。

    一阵风拂过,窗外老银杏树金黄色的落叶纷纷飘下,如雨一般。

    凌傲看了看窗外。扯上帘子大声说:“乖儿,你会揉吗?若是不会,我去找别人。”

    这么丢脸的事。表哥还大声宣扬?汉威不解地应了句:“乖儿久病成医。九哥不就是被鸡毛掸子揍了几下。不在话下。”

    凌傲给汉威递了个眼色,拉了汉威到屋子中央。低声道:“汉威,情形不对。我爹怕不是要去西京和云城,他是要去北平。”

    “去北平就去吧,有什么新鲜?”汉威心想,没有问出口,凌傲继续说:“汉威,你那个同学黄国维没走,他偷偷留下了。他刚才托人来给我传话,说是我爹要搭飞机和黄署长去北平,他说要我无论如何制止住我爹,还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让你去找他。我不过问了老爷子是不是他要去北平,老爷子就气急败坏地打我。这事蹊跷,汉威你是不知道,老爷子对我一直亏心,也怕我走,在家里最不敢动的就是我和六哥。其他兄弟被他拳打脚踢是常事。他去北平做什么?绝对不是为女人!”

    汉威陷入沉思,凌傲又提醒道:“汉威,你那天说,在喝早茶时见到我爹和日本人在一起,我这些时也觉得他动作诡异。大表哥去天津,无非是阻止北洋那些老帅们为日本人利用当傀儡,怕也是这个不遗余力要你挽留我爹在龙城。汉威,怕是大表哥算对了,日本人来找我爹了。”

    九表哥的话很直率,毫无保留,这下可是为难了汉威,若是姑爹真是有此意为日本人服务,去东北当个傀儡皇帝,怕真成了民族罪人了。但姑爹一直头脑活络,有些唯利是图,这是汉威早听说地,也是为此,七叔后来才同姑爹屡屡冲突。

    “黄国维人在哪里?”汉威问。

    “他不敢走,说是自己中途跳了火车回来报信,住在了倪尔杰在和平路的那座外宅里,和孙应缙在一起。

    汉威赶去倪尔杰在和平路的外宅。

    这个宅子他曾陪玉凝姐来住过。

    园子是中式风格,雕梁画栋,小桥流水,颇有江南园林的风格。

    开门地是老旺伯,认得汉威,只是道了句:“小爷来了?”

    汉威问:“倪二哥带来的客人可在里面?”

    “在后花园呢。”老伯答道。

    这时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在里面喊:“旺伯,竹竿在哪里?要挂不住了。”

    旺伯敷衍了汉威几句忙往假山后面跑,汉威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后园去。

    心想一定是孙应缙引了黄国维在四下观赏,孙应缙一直喜欢这古典式地园林。

    汉威走过垂柳轻拂的湖堤,走过小桥,才到假山边,就见夕阳下的亭子里站了两个人。男的是个陌生地背影,但那女的却是玉凝姐姐。

    距离不是很远,或许是二人太投入,没能察觉汉威的出现。

    铜亭飞檐斗角,沐浴在落日熔金中,将二人身上沐出一层淡淡地金色。

    玉凝姐一身香妃色地旗袍,披着银鼠

    半垂着头,生育后脸色显得愈发粉嫩,肌肤也是丰满红晕,略含了几分娇羞。

    那男人一身西装,露出洁白地细细一层衣领,颀长的脖子很是惹眼。侧过头时,汉威看到一张白净文静地脸,笑的时候略带了酒窝,说话的声音极尽温柔:“Dorothy+得紧,要回国。待我回国将父母包办地婚姻退了去美国找寻你,听说你已经回了上海。我就追去了上海,可听说你又去了欧洲。是真的,不信你去问Lucy和Robbie,.他们说,你决定放弃在美国读博士,我并不知道。不知道你~”

    晴天霹雳一般,汉威周身如触电般战栗。

    这个男的原来是玉凝姐的情夫!

    就见玉凝姐抬起头,嘴角带着冷漠地笑:“一切都过去了,年少时的天真。我们不懂爱。我现在很好,先生对我也很好,或许这就是缘分,代我向你太太问好。”

    玉凝姐转身就走。那男的却从后面一把搂抱住她,歇斯底里地叫道:五年,总是找到了你,我的甜心。你就不能同我一道远走高飞嘛?我们当然知道爱情。我们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我们~”

    “够了!”玉凝姐地喝止声不大,却足够的严厉。随即望了天空,眼泪噙泪道:“我等你的时候,天天望着天空发呆,我想你会回来,可你没有。错过的风景,不能回头,过去就是过去了。我很爱我地先生。”

    玉凝顿顿说:“你走吧。”

    玉凝姐挣扎片刻,但那男人的手臂紧紧环了他,脸贴在玉凝姐的脸上闭着眼呢喃道:“Dorothy,angel.你是我::阴暗的岁月里就没了阳光。”

    汉威恶心得想吐,几步向前,大喊:“住手!”

    若不是眼前是自己的嫂子,汉威还以为这里在拍国语片呢,酸得令人掉牙。

    那男人一怔神,汉威一把扯过玉凝姐在自己的身后,挥拳就揍在那男人优雅白净地面颊上,顿时鼻血横流。

    “混蛋!流氓!”汉威咬牙切齿骂。

    玉凝姐拦抱住他哭求:“汉威,算了,汉威,我们走,好吗?”

    “你~你是强盗,粗鲁,没教养的野蛮人种,你怎么能~”那男人指了汉威颤颤巍巍地骂,一把抹出了鼻血,吓得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在地。

    汉威咬着牙,指着那男人恶狠狠地不作声,足以威慑得那男人多里哆嗦地跑开。

    那男人边跑,嘴里还不停道:“野蛮,野蛮!dorothy,哀!”

    汉威不等玉凝姐解释,指了那男人的背影骂:“还是个男人吗?就是西方绅士,拔剑同情敌决斗地勇气总该有吧?”

    玉凝姐扶了头上凌乱地头发,看了汉威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汉威,若是当年没见到你大哥,姐姐或许真会爱上你。”

    玉凝捏了两把汉威地脸,刮了他的鼻梁道:“你呀!打架地样子还真凶呢。怕你哥哥都未准有你这份心。”

    见汉威一脸的不快,默念道:“好在我大哥不再,不然拔枪毙了他!”

    玉凝抿嘴笑道:“他是我堂兄的同学,是我初恋的情人,在美国的时候。后来分手了,回国就遇到你大哥。”

    玉凝姐说得很轻松,似乎不想隐瞒什么,又笑了逗汉威说:“应该说,回国就遇到了在我马尾巴上点鞭炮的小精灵!”

    汉威翻眼看了玉凝,赌气的面孔也禁不住被逗笑,借机下台道:“让倪二哥赶他走,倪二哥不逐客,汉威拿枪替他赶。别让我大哥知道今天的事。”

    玉凝为汉威整整衣领,脸色带出柔和的笑。

    “凝姐姐,这种男人,你喜欢他什么呀?”汉威好奇地问。

    玉凝笑了摇头:“你还小,不懂。女人仰慕英雄,但是平日里总是需要人来陪伴。花也要有人观赏才是好花,空置在一旁无人问津,怕同狗尾巴草无异。丁约翰这人,年轻时很绅士,高谈阔论也很有见识,关键是,他和体贴,很会照顾女人。去餐厅,他抢先为女士开门,搬椅子,怕所有女人都有一种潜在的虚荣心。小弟,日后你娶了媳妇,可是不要冷落人家,不然真是可怜。”

    汉威呵呵地笑了,坏坏地说:“凝姐姐,这花和狗尾巴草不一样,鹰和麻雀也不一样。你指望让我大哥给你开门搬椅子~”

    汉威噘嘴摇头道:“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也别指望喽。”

    话音一落,玉凝追了汉威打,一路跑出花园,正撞到倪尔杰。

    倪尔杰见到汉威,眉头紧皱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约了黄国维去青石滩看什么夕阳吗?”

    汉威惊愕道:“我?不是黄国维给我留了字条,让汉威来这里寻他吗?”

    倪尔杰糊涂地看了汉威说:“黄国维接了一个条子,说是你写的,约他去看夕阳落日划船,还不许旁人去。”

    汉威揉拳跺脚,心想大事不好,只对玉凝姐说了声:“姐姐快回家,我去去就回。”

80章 扶醉

    威并没能在黄龙河一带找到黄国维,因为担心黄国维威甚至出动了他在青石滩的部队沿了河去搜索,结果是一无所获。

    当汉威再次折返回去找倪尔杰质问他到底黄国维去了哪里,倪尔杰一副花花公子疏懒的样子,高翘了二郎腿道:“腿长在他身上,我怎么看管得住?他是你什么人,是你相好?你这么摘心挖肺的紧张他。这么大的人,丢不了。”

    汉威也懒得同倪尔杰废话,打了个电话会军校,奚忠图也没见到黄国维回来。

    汉威宽慰自己,或许黄国维做火车去军校,已经在路上,晚上就会到。奚忠图已经答应,如果黄国维返校,他就会通知汉威,而汉威也会在第二天返校。

    但汉威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黄国维像小九哥透露的消息和他的意外失踪都令汉威心里生疑。

    晚上开饭时,迟迟不见大哥和姑爹出现。

    大姐凤荣吩咐汉威去老宅请姑爹和大哥过来吃饭,汉威这才知道大哥已经从军部回家,去老宅看望姑爹。

    “还是我去吧。”九表哥凌傲撑了桌子要起身,眉头掠过丝痛楚的表情。汉威当然不忍让小九哥拖着伤去行走,于是独自去了老宅。

    暖阁外戒备森严,大哥的卫队几乎是五部一岗,十步一哨如临大敌一般。

    汉威往里走,卫队平时同他混得烂熟,都拦阻他说:“汉威,司令有要事同徐司令商量,吩咐过不许擅自进入。”

    汉威本来都欲转身回去,但心里却不由好奇起来。难怪大姐要他来喊大哥去吃饭,估计派人来碰了钉子。

    小昭副官迎过来对汉威说:“司令怕真有什么要事,院内不许留人,院外就我把手,各个路口都堵住不许人进入。

    汉威调皮地一笑戏谑道:“该不是我大哥犯了什么事在姑爹手里,免不了要挨训。好脸面怕大家见到了。”

    小昭哥一脸的坏笑,似乎在说:“当你大哥和小威你一样呢!”

    说到这里,汉威反是好奇了。想想今天姑爹被堵拦在飞机场的事,真是大快人心。姑爹一定心气不平,才打了小九哥出气,怕是此刻见不到他,又在寻大哥的不是吧?

    汉威执意要往里走,小昭也无可奈何。

    进了院。汉威立在门旁,四周很静,听不到任何声响。

    汉威奇怪这爷两在忙和些什么?于是又向前走两步,姑爹的咆哮声划破寂静传来:“龙官儿!别以为你如今年过而立长硬了翅膀。姑爹就奈何你不得。你不要忘记你爹临终时如何托付你给姑爹的。当年你七叔见了我都要规矩恭敬,什么时候容了你来放肆!”

    汉威心头一颤,姑爹怒了,那火气还真大,训斥大哥的口吻如在训斥孩子,令汉威不自觉地想起了爹爹在世时对大哥的厉声训斥。

    汉威想退出门外,又忍不住好奇,于是向前走了两步,才听到大哥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很强。

    “姑爹是长辈。汉辰岂敢不敬?先父过世后,汉辰一直敬姑爹如父,若是汉辰言语间有冒犯,姑爹尽可教训。”大哥的话很平和,但汉威实在想不到大哥如此谨言慎行地人如何会冒犯了姑爹。

    多半是姑爹心情不好,找人出气撒火呢。

    汉威这么认定,就苦笑一分。向后退。

    但大哥的一句话令他停住了步:“姑爹,三岁小童都懂得‘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的道理,无论如何。汉辰都要阻拦姑爹北上。若是姑爹毫无同日寇与虎谋皮之心,是汉辰多虑,那是最好。求姑爹但在龙城养老,汉辰晨昏定省,事姑爹如父;若姑爹真若与日寇~”

    大哥后面难听的话顿了回去,又接着道:“汉辰更是有责阻拦姑爹。为人子者。自然不能忍见姑爹一世英名晚节不保。段大帅不肯当日寇傀儡,被害身亡;当年胡大帅不肯履行卖国条约,皇姑屯被炸身亡;如今天津颐养天年的陈大帅,秦总理都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日寇利诱。姑爹,姑爹三思,姑爹一直为龙首,如何甘居牛后?众人不耻之事,姑爹如何去涉足?”

    “混帐东西!你破获的那狗屁密电,真假未辨,你就信以为真来申斥姑爹。因何你就不信自己人,去误听谣言?”许姑爹的叫嚣声再次传来。

    大哥的声音也高扬了一度道:“汉辰惟愿此事是以讹传讹,误听误信。正是如此,汉辰才执意挽留姑爹在龙城,以免瓜田李下之嫌!”

    “龙官儿!这是你爹去地早,纵得你越发的没个礼数了

    看来姑爹也急眼了。

    汉威不假思索地蹿出院外,装作才进院子一般,一脚踹开门,弄出很大的声响,大声喊:“姑爹姑爹~”

    声音急促,脚步却是有意放缓,进了暖阁掀帘进内屋,大哥正欲出来。

    汉威见了大哥,才怔了怔退了两步,垂手道:“大哥也在这里呢?”

    装作不曾知道大哥在姑爹房里的样子,又带了几分战战兢兢。

    汉威偷眼看看姑爹,一脸调皮道:“姑爹,姑母吩咐汉威请姑爹去用午饭,厨子里为姑爹准备了一条清蒸鱼,姑母说姑爹最喜欢吃了。是今天门房罗大地爹在黄龙河晨钓来孝敬姑爹的。”

    汉威调皮地说,眉目间神采飞扬,似乎忘记了早晨的不快和姑爹抽他的那记耳光。

    许姑爹也乐得借台阶下台,随了汉威向楼里去,汉辰在后面跟随。

    吃饭时,一桌菜极为丰盛。

    平日里大哥吃饭不大讲究,都是些家常小菜,素菜居多。知道汉威在长身子,薛妈妈会单为汉威做上一个肉菜。有时候是红烧肉,有时候是酱排骨,或是汽锅鸡。汉威很是爱吃鸡肉,只是大哥平日拘管得紧,不许他挑食,薛妈妈也不大敢由了汉威的口味为他做,惹得大爷怪罪。

    今天这桌席多半是给姑爹压惊赔罪。也是为大哥洗尘了。

    十几道菜里,青豆鸡丁,嫩笋老鸭煲,淆肉竹都是汉威喜欢的菜,

    鼻。

    一坛陈年的老酒是秦总理送给姑爹的,一开坛,酒香溢满小厅,众人异口同声赞了声:“好酒!”

    菜是佳肴。酒是佳酿,众人聊在兴头上也没注意到汉威闷头大吃,手中的酒杯更是借着为大家斟酒之际,自己左一杯右一盏的饮上。起先还咂咂味道。后来吃出了兴头,索性痛饮起来。不多时,白净地脸蛋红扑扑地如挂云霞,目光也缱婘缠绵带了几分醺醺欲醉之意。

    大姐凤荣一句不经意的话将话题引去了东北战场抗日的事,汉威心里暗笑,怕这个话题在姑爹和大哥眼里是讳莫如深了。

    大哥不紊不乱,提到了黄为仁主席辞职之事,吸引了大家地注意。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胡子卿因为不忍心让一个师的兵将去当炮灰送死,惹恼了黄为仁。老黄一回西京就通电辞职。声称他无能劝阻胡子卿浪子回头以国事为重,重返抗日战场,又觉得愧对国民抗日雪耻之决心,毅然引咎辞职。这一辞职可不打紧,全国上下的矛头直指胡子卿。

    黄为仁此举是有些哗众取宠,混淆是非,欺骗无知民众。也和牛博士一样公报私仇。愚弄了那些愚蠢地百姓。

    不论如何说,胡子卿被黄为仁这么一闹,已经成了卖国贼,人神共愤。

    胡子卿恨黄为仁的无耻无赖,颠倒黑白。也随后赌气般通电辞职。这下子两位中央大员如孩童斗气一般相继辞职,可是闹得全国上下震惊。

    何总理气恼不已,生气子卿丝毫没有城府,拿国事当儿戏,少爷脾气犯起来不管不顾。但知道子卿近来身体不好,心情欠佳。心虑憔悴,也不忍痛加申斥,反是让冯暮非代为出面协调。

    冯暮非倒是毫不留情面地痛斥了子卿,毕竟他年轻,是晚辈,通电辞职一事也处理得过于轻率。

    才说到这里,大姑母瘪嘴骂:“这胡家的小顺子我是见过的,小时候机灵聪明粉雕玉琢般一个孩子,和那《红楼梦》中地宝玉一样地标致人物。怎么这长大了,却也是一般的败家子儿,东北家底都败在他手里,竟然一点血气也没有。好歹他老子死在日本人手里,他还畏敌如鼠,不敢宣战。可怜了东北那些眼巴巴指望他这个少主的老百姓们。”

    刚说到这里,看到汉威满脸绯红,额头泛这热汗,一双眼儿朦胧地样子,不停用手在抓挠脖子。

    “乖儿,一眼没见到,你个小酒鬼,这是喝了多少?”

    姑母嗔骂着,心疼的搂了乖儿到怀里,为他摩挲着后背,汉威也索性望姑母身边贴靠。又见大哥锐利的目光狠狠看了他一眼,汉威地醉意顿时醒了三分,努力睁眼打起精神。

    姑爹陪了笑脸不评价,凤荣也接道:“当年爹和顾师父在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胡子卿,总是不要龙官儿同他往来,偏是龙官儿阳奉阴违地不听话。”

    说了一阵,见汉辰也不大言语,都觉得无趣,也就避开了这个话题。

    这时汉威的目光无意中同大哥交接,又慌忙避开,余光中看到大哥的目光却直视着他,随意地问姑爹道:“姑爹,那年七叔嘉宁关救龙城之围后,汉辰去北平探望子卿,不在龙城。听说为了惩戒七叔离家出走的打过,先父开了祠堂,请了姑爹和几位长辈来做鉴证,狠狠教训了七叔一场。”

    许姑爹咂了口酒呵呵笑道:“小七么,欠打!离家私逃数年,音信无,打死他都是该的。”

    汉威就觉得大哥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那目光令他心惊肉跳,怕还是自己做贼心虚。

    “姑爹,什么是‘脱胎换骨’,怎么就把七叔打成那番田地?浑身没一寸好地方。”汉辰问。

    “小弟,给姑爹斟酒。”大哥一声吩咐,汉威手中酒坛一颤,忙起身神色恍惚给姑爹斟酒。

    姑爹笑道:“你们兄弟循规蹈矩,也不用知道那东西。所谓‘脱胎换骨’就是杨家家法地极刑,这犯了规矩的子弟定是要被活生生打掉一身皮肉才肯作罢。一张雪白的衫布铺在祠堂内,藤鞭是浸泡过药水的,抽在肉上鞭鞭见血去肉,染红那白布就是‘裹尸布’,被包裹了抬出祠堂,九死一生。你那个七叔呀,嘿!那天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了。还不是高举了家法藤条乖乖跪在姑爹面前,撅高了屁股任姑爹打罚!”

    许北征的言语中充满了炫耀,但目光一直在奚落地望着汉辰,暗示他不要太过放肆,还是小心了。

    汉辰却望了眼一旁发呆的小弟,汉威已经被这骇人听闻的极刑吓到,心里暗自噗通,生怕打算私逃出国地事被大哥发现。

    吃过饭众人去小厅里吃茶点聊天,凌傲却推说有些头晕,想回老宅先歇了。

    姑太太文贤才记起早晨这对父子间的冲突,也就依了他,凡是许姑爹哼了一声骂:“这一盏茶的功夫你就等不及,单要生出这些事故给长辈添堵?”

    一句话,说的凌傲讷然无语,跼蹐的目光求助般望着大娘。

    姑太太文贤解围道:“不过一盏茶地功夫,等下子一道回前面去。你若是身上不舒服,先去威儿房里歪一歪,走的时候大娘叫你。”

    许姑爹叹口气起身告辞回老宅去安歇,汉辰送到了院里。

    酒力上来,浑身燥热,汉威才觉得这烈酒是烧心的。

    黑子为汉威放好洗澡水,汉威泡在了浴池里还觉得周身燥热,不停喊了黑子加凉水。

    黑子哪里敢由了汉威的性子乱来,哄吓他说:“好歹就这在家的最后一夜,总不想惹来大爷再捶你一顿。”

    汉威这才老实些,在水里泡了一阵,去了些酒气。

    黑子劝着:“小爷,醉酒泡澡不好,还是起来吧。”

    汉威从水里跳起来甩甩头,溅了小黑子一身的水,促狭地笑了裹了浴巾擦擦头就往卧房跑,猛然停住了步伐,大哥背了手立在他面前。

81章 逃不过一顿打

    大哥!”汉威一见大哥心惊肉跳,立刻低眉敛目垂手一种不用经过大脑的天然反应,是他见到大哥的固定动作。

    大哥没有说话,立在汉威眼前不远的地方,眼睛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把汉威端端地扫了个够。

    汉威起初有些浑身汗毛直立,心跳渐渐平复后,才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要怕他,不是想好了明天就离开么?他吩咐的事我都为他做了,也不欠他什么东西,明日一走就分道扬鏣了。这么一想,心里反添了几分底气,腰也直了些问:“大哥可有什么吩咐?”

    “天凉,还不把衣裳穿上?”大哥责备道。

    汉威心想,旁人若是关心我不穿衣衫会冻到或许还是情发于衷的关切之情,唯独大哥说这话令他觉得可笑,平日不管寒冬腊月,剥光了他毒打的时候,如驱赶牲畜一般,几曾心疼过他这个兄弟的生死冷暖?

    想到这里,脸上也带出一丝嫌恶,鼻子里胡乱的嗯了一声就权当是回应。

    “小黑子,你且出去!”大哥打发走正在浴室里清理的小黑子。

    黑子偷看大爷不喜不怒的面容,支吾道:“大爷,小爷怕是喝过了头。”

    汉辰又打量了一眼醉眼迷蒙的小弟汉威,赤露着背,腰下围了条嫩黄色的毛线浴巾,两条修长的腿,踩着一双毛茸茸的虎头拖鞋,身子前后摇晃,飘摇欲坠的。长睫下翻着那双星眸瞥上他一两眼。又垂头兀自擦着湿漉漉地头发不作声。粉腮上还带了醉意,显得整个人都如出水嫩藕节一般的白嫩。小弟永远是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汉辰瞪了一眼小黑子,黑子忙缩脖逃离,屋里就剩了兄弟二人。

    “到大哥身边来!”汉辰吩咐,自己先坐在香幔卷挂的西式铜床旁,拍了拍身边松软的床垫。

    汉威挪揄地在原地不动,面上冷冷的,嘴里含糊地问了句:“大哥还有何吩咐?”

    “过来,大哥有话问你。”大哥望着他的样子不像生气。或许是觉得他拦阻许姑爹投敌叛变一事做得麻利漂亮,也或许前番为龙城应急解了燃眉之忧令大哥之心颇为快慰。

    “大哥吩咐的事,汉威都照办了。明日汉威就要返校。”汉威答道,目光却不敢看大哥。只是一味的擦头。

    汉辰薄劲地唇微抿,敛了笑,佯怒问道:“早晨机场戒严的命令,是你假传军令?”

    声音里透了威严。

    汉威心里一凉。毕竟在大哥眼里,他从来不会有正确的时候,想到这些时担惊受怕家里家外的操持忙碌,汉威心底那股执拗任性地性子上来。顶撞了一句:“若是大哥在汉威的处境,又当如何处置此事?”

    汉威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你杨司令在。怕也只有这一条道可走。

    大哥冷笑一声。没有同汉威再去纠缠这个问题。转去问:“这些天你都去了些什么**?家规都忘记了?”

    不过就是去舞厅喝酒跳舞,也不过是陪黄国维逢场作戏。大哥借题发挥,太可恶了!不就是寻了借口来折磨他吗。

    汉威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咬了米牙暗自愤恨。

    “扒火车回龙城很刺激也很兴奋吧?大哥活了这把年纪也没尝试过这种淘气的方法。”大哥故意加重了“淘气”二字,见汉威还是负气地样子,从兜里扔了一叠票据文件在桌上问:“想离家出走?”

    这下子汉威慌了,那是他随身带着的出国手续和船票,如何被大哥搜捡出来?其它的罪名还都好说,可小可大,单这离家叛逃的罪过却是家法不容地,刚才在饭桌上姑爹还在大侃那血淋淋的“裹尸布”和“脱胎换骨”的残忍家法如何折磨当年离家出走地七叔地。汉威毛骨悚然,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饭桌上大哥要扯到这个话题。

    “为什么翻我私人地物件?”汉威急恼中口不择言地质问。

    大哥却冷笑一声应了说:“你的物件?你又是谁地物件?你是杨家的子弟,是大哥的兄弟,是大哥的手足,连小弟你都是大哥的,何苦是你身上这些劳什子?”

    这一句话说出,汉威哑口无言。过去大哥也曾这么讲过,大宅门里,大哥是一家之主,兄弟子侄哪里敢忤逆半个字?过去素来敬畏大哥,不敢造次,只是去了军校才发现自己的境遇之怪异,同学们都仿佛与他在两个不同世界,过着新民主后的平等自由的新生活,只是他还笼罩在满清旧制度的阴云下不敢走向光明。每次同学们见到他露出新旧伤痕交替的臀腿,都心疼又愤恨地开导他说,什么是人格,什么是自由,有些尊严是要靠自己去争取去维护的。汉威才发现,只有大哥还守了这些封建礼法和尊着孔夫

    国藩大人的那些歪理来整治他,所以汉威曾经壮起胆反抗斗争,但最终都被无情的镇压而告吹。任凭心里再有千万个强硬的理由,见到大哥也不免要在大哥犀利夺人的目光中矮上半头。

    “今天姑爹的话你是听过了。大哥做了杨家一家之主,还没曾对谁用过‘脱胎换骨’之刑罚,怕还真是想操演一番。小弟莫不是想亲自去试试?”

    此刻,汉威的腿也不由发软了。姑爹刚才的话还犹在耳边。

    “知道要脸,就要平日自己上进些。”大哥板起脸来教训,汉威的心却沉如冰窖一般,眼巴巴望着被大哥没收了的那船票和证件,那是他逃脱的唯一可能。心里更怕的就是姑爹讲的那‘脱胎换骨’,听说那泡过药水的藤条抽在肉上一鞭子就去掉一条肉。

    大哥走近汉威,那脚步声没一声都如踩在汉威心头,咚咚做响的沉实,也令汉威心头乱颤。

    “大哥!”汉威慌张地喊了一声,大哥已经立在他面前,毫不迟疑地搂了汉威的腰一把打横抱起,夹起汉威冰凉的身子向门外去,汉威这才恐慌得挣扎了哭喊:“大哥,大哥不要!”

    “做都做了,现在求饶不是晚了?趁了姑爹还在,就去祠堂让大家都见识一下‘脱胎换骨’是什么样子的刑罚,终归你也是决心要离开杨家,自当你跑掉了,大哥没能见到你。”

    “不要不要!”汉威更是慌了神,自己害怕什么就来什么,为了抗议被大哥不留颜面的毒打而断腿出逃,竟然还是避之不及的又入了牢笼。

    汉威使足了气力挣扎,腰间的浴巾松落。

    汉辰停住步子,稍一松手,汉威翻摔在地上,扯了那条浴巾遁逃跑开,离了大哥有些距离的地方战栗着牙关拉紧腰间的浴巾惊慌道:“大哥,大哥不要逼乖儿。”

    大哥忽然笑了,咬牙道:“窗子打开再往下跳,看看你和大哥谁斗得过谁?”

    汉威忽闪了睫毛,眼光游离的四下巡视,孤寂得没人能够救他,慌得他鼻子一酸,索性蹲坐在地上抱了头呜呜哭了起来,不停喊着:“爹爹,爹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带了乖儿走,留了乖儿在这里被大哥折磨。”

    汉威不顾一切地哭着,越想越是伤心,不久就觉得自己被抽身抱起,慌得他挣扎了看,大哥没有走向房门,而是抱了他回到床上。

    汉威扎在松软的鹅绒被上呜呜地哭,他不敢动,挣扎也是徒劳,如今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倒是学会了告鬼状!”大哥哭笑不得地拍打了一巴掌在他屁股上骂,又故意沉了脸唬他:“适才姑爹还在讲,这管教子弟就该和训牲口一个道理。说七叔当年就是不知眉眼高低地放肆,‘脱胎换骨’那次,姑爹拿了家法藤条专捡那不吃痛的地方教训,既省力,也不屑得几鞭就让七叔痛哭告饶了。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汉威慌得呜呜哭了起来。

    “说话!大哥该不该管你?”

    汉威胡乱地点头。

    “说话!”

    “大哥管得乖儿。”汉威抽噎道。

    “那大哥打你,你可以不可以嫉恨?”大哥又逼问。

    汉威机械的点头,又慌忙地摇头道:“乖儿不敢。”

    “不敢嫉恨你还要跑,还和大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变了花样地闹性子,还扒火车!是雷夫子这么慈霭的人都看不过,嘱咐我回来要打你手板心。”

    汉威这才恍悟到是雷夫子向大哥告状了他扒火车回龙城的事。

    大哥骂着,掏出那方中间光亮,足有三指宽的竹戒尺,吩咐汉威道:“过来,若不想再去厅堂里受打,自己趴好。”

    汉威自知理亏,同大哥斗气了很久,到头来还是他吃亏,横竖都是大哥有理。

    好汉不吃眼前亏,汉威抽噎着抓过鹅绒枕头垫在腰下,趴在床边。

    两戒尺打下,如打私塾里调皮捣蛋的顽童一般,汉威呲牙咧嘴,不是很痛,但是火辣辣的如被蛰咬,手就下意识地去捏揉伤处。

    大哥打落他的手,一把扯掉那条浴巾,又抡了板子打了几下骂:“还敢不敢离家出走?”

    汉威呜呜地哭起来,索性撒娇般一头滚在大哥怀里,搬了大哥脖子呜咽着。

    汉辰这才摸揉着汉威肿隆起来的伤,边揉边摩索着他的后背拍哄了问:“大哥可打得你?”

    “大哥教训的是!”汉威呜咽着答道。

    “教训得是?那你还别扭!”

    大哥骂着,又掀翻汉威在腿上打了几巴掌。

    姑爹姑母闻讯赶来,汉辰才扯过被子盖了汉威,起身拦了姑母姑爹出外,转身骂了汉威说:“再敢造次,看如何收拾你!”

82章 雨打梨花

    辰陪了姑爹姑母出了汉威的卧房,汉威埋在被子里啜总是他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其他同学却都能够像黄国维一样在家里唯所欲为,不似他这般受苦受难。

    “小爷,小爷~”小黑子探头过来,嬉.|+开汉威的被子道:“让黑子看看,可伤得紧?”

    汉威一把扯了被子赌气道:“死不了,你去睡吧。”

    黑子跪爬到床上凑近汉威,陪了笑哄着汉威道:“就看一眼,不然我爹知道又骂黑子没伺候好小爷。”

    汉威在床上别扭怄气,却被黑子哄着揭了被子,看了看汉威的伤痕惊讶地问:“大爷这是教训过了?”

    汉威听得来气,骂道:“你还遗憾了不是?”

    “小爷,今天大爷莫不是也喝多了酒,就这几下,红肿是有些,出了几道子,可是若比起平日的伤都不算是伤了。”

    汉威一个枕头砸向黑子骂:“滚!”

    黑子一闪头,那枕头被刚走过来的汉辰一把接到。

    “怎么?嫌没打够?”大哥一句喝问,吓得汉威蒙了头,黑子也缩了脖子离开。

    汉威缩躲在松软干燥的鹅绒被里,蒙了头不想看大哥,就觉得大哥隔着被子拍了他后背几下,又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只觉得下身一阵发凉,暴露在风中一般。

    汉威周身一抖,莫不是大哥去而复返。接着来打他?

    大哥的手伸到了汉威地腰下,汉威一阵面红耳赤,屁股上又被大哥盖了两巴掌吩咐:“抬身,垫一方毛巾。”

    汉威就觉得身下的大手将他的小腹向上一托,另一只拳头从他腰下划过,肚子下添了一快软软柔柔的毛巾。

    但汉威身下的东西忽然不听使唤,令他顿时脸如烧炭一般火热。

    大哥的手撤出时似乎也发觉出汉威的异样,停了手低声骂了句:“小脑子里胡乱想些什么呢?”

    一巴掌又拍在汉威屁股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冰凉的药水滴在身上。顺了臀峰滑落,大哥地手为他用药酒揉擦着瘀青的子说道:“孙家小姐的丧事你处理得很好,只是按了规矩,发妻过世。你该是为他守制三年。虽然现今是民国,也不依了那些俗礼,你若是不愿意,大哥也不拦阻你。只是你才十六岁。二十岁娶妻都不为晚。过去的世家子弟,多是十四岁就成亲,自己还是孩子,于男女之事不开窍。就要为人父为人夫,岂能担起这责任和担子?”

    汉威心里也没太为娶妻之事留意,甚至也没对什么女人有过刻骨铭心地爱意。但嘴里还是固执道:“娶妻生子。连公骡子雄猩猩都知道。还用教?”

    于是又招来大哥一巴掌,随即就要掀翻他过来。汉威嬉闹着蹬了腿同大哥闹,埋在被子里如鸵鸟一般的头也探出来,忽发奇想地问:“大哥,若是乖儿给大哥生个小侄儿,大哥是不是就可以打他出气,饶了乖儿。”

    大哥被逗得哭笑不得,答了句:“那顶多是看你挨揍时多了一双眼。”

    汉威心里的怨气就这么散得无影无踪,正在说闹着,胡伯进来禀告,说是金露薇小姐有急事来造访。

    汉威才记起了在机场见的露露姐,那身男装英气地样子,大哥为汉威盖好被子道:“你不用出来,大哥去看看。”

    小客厅里,玉凝一身睡衣披了件厚披风正坐在沙发里哄慰着哭哭啼啼的露露。

    露露见了汉辰忽然噗通跪了磕头道:“杨大哥,救救露薇,他们要杀了露薇。”

    汉辰本想用手去搀扶,又顾虑男女授受不亲,给妻子递了个眼色,于是蹲身搀扶起露露劝说:“有话起来说,我们能帮到的,自然会尽力。”

    露露哭诉了她的遭遇,当初为了救汉辰,她去拉拢求黄署长帮忙调用飞机去广州。黄署长人面兽心,事后竟然对她图谋不轨,她一直在斡旋,想是逃去北平摆脱这色狼,却不想黄署长地儿子黄国锦一直对她含了色心,父子二人为了她反目,都来利用权势逼她。

    这回黄署长又抓到了露露的表哥魏云舒贩鸦片的把柄来要挟露露随他去西京当他地小妾,露露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换了几处住处都被骚扰,今晚还遭到了绑架,被她逃脱。露露哭诉道:“姐姐和杨大哥是不知道黄署长那个人地龌龊,我在西京地姐妹说,那黄署长就不是人,是禽兽一般。”

    说到这里,除去了对露露的安慰,玉凝也别无它策,只是乞求地望着汉辰提议:“明瀚,如果一时间没有好地办法,不然让露薇妹妹暂且住回这里。对黄署长,也可以说露薇是碧盟

    遗孀,名正言顺。”

    露露揉了泪眼,雨后梨花一般娇声道:“露薇是想,过些天去求求冯老,求他准了露薇住去冯家,露薇请愿为Eddie一

    说罢抽噎不成语。

    “天色不早了,玉凝,你安置露薇去客房休息吧。”

    风刮窗子啪啪做响,似是要下大雨,露露周身颤抖慌张的样子,如惊魂未定的小鹿一般张皇。

    玉凝望了眼丈夫,商量道:“明瀚,不如今天露薇妹妹和我睡,你去客房睡。”

    “姐姐,不用,露露能有个遮风避雨的角落就感恩不尽,哪里还能叨扰姐姐和杨大哥休息。”露露满怀的歉意,食指掠过额旁垂下的一缕刘海,憔悴苍白的脸色带着无奈的愁容。

    汉辰起身道:“你陪你姐姐住吧,也少些担惊受怕。”

    汉威趴卧在床上,黑子接着用药酒为他擦揉,汉威抱怨道:“轻些,轻些!没被大爷打破,倒是要你揉破了。”

    就听到说笑的声音停在门外,大哥声音抬高两度说:“亏你还记挂他,越大越是顽皮。”

    叩了两声门说:“汉威,你露薇姐姐来看望你。”

    黑子呆愣地捧着药酒碗发呆,汉威却手忙脚乱地骂:“愣了什么!”

    抻过被子要盖上身子,黑子慌忙喊:“等等,小心脏了被子。”

    一阵慌乱,露露已经笑盈盈在汉辰大哥的陪同下立在床边。

    “汉威小弟,怎么了?”露露坐在汉威床边,带了一股淡淡醉人的香风,那香气直入汉威的肺脾,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露露涂满艳红色蔻丹的手指划过汉威露在被子外的肩头,那指尖划过的痕迹痒痒的。汉威周身一颤,侧身看了露露那弯弯的长睫和垂下的卷发,尤其是那唇红的色彩娇艳又不失庄重,衬托得两瓣唇诱人的妩媚,总令人有种不怀好意的蠢蠢欲动。汉威忙避开了露露的面容,低低喊了声:“Vivian姐姐。”

    露露摸了摸汉威的头顶哄慰说:“汉威如今大了,可是要听你大哥的教诲,日后做过合格的军人,报效国家。”

    说到这里黯然神伤,侧头掩泪。

    汉威不由抬头望露露,她正用绸帕掩了脸拭泪,汉威的目光慌忙躲避,却看到了露露那裹在身上的秋香色旗袍,高隆的胸一起一伏,仿佛要破衣而出一般给人无限的遐思。

    汉威慌忙垂下头,躲开露露,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胡思乱想,都是大哥刚才同他说起娶媳妇的事惹出来的麻烦。

    大哥送了露露出去后不久又返回来,抱来枕头被子扔在汉威床上道:“往里面睡。”

    汉威一个骨碌滚到床内,诧异地望了大哥问:“凝姐姐还在同大哥赌气呢?”

    汉辰用枕头抽了汉威身上骂:“睡觉!”

    汉威侧过身,也不理会大哥,心想我哪里这般的贱,被你打了,还巴巴的去巴结讨好你找话说,于是闭了眼。大哥问些话,他也阖了眼装做昏昏沉沉地支吾了敷衍不正面作答,不久,就觉得眼前一黑,大哥拉灭了灯。

    晚上,汉威做了个怪梦,梦到来到一座宫殿般的建筑,天上飘着花雨。他茫然地向宫殿里走去,殿门口一位天仙般的美女在向他招手,可偏偏是他如何擦眼也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汉威尾随了那仙女进了一座阴森森的宫殿,呆呆地随了那仙女往里面走。纱幔在风中漫卷,他来到一座蒸着白色仙气雾霭的池子,山石滴水,池子里是荷花。那池子里立出一具雪白如玉的**,只是用一朵荷花半遮了脸,露出那诱人的樱唇和尖尖的下巴。

    一转瞬,汉威就被一股无形的气力推到池子里,那仙女就伸出皓腕,搂了汉威的脖颈,慌得汉威摇头喊着:“不要,不要!”

    拼命挣扎,一下跌落水里扑腾。

    “乖儿,乖儿醒醒!”

    身上被打了几巴掌,汉威睁眼倏然坐起,发现壁灯亮了,大哥拍哄着他。

    汉威大口喘着粗气,觉得口干舌燥,目光惊慌游离,才觉得是南柯一梦。

    揉揉眼,汉威翻身欲下床去喝水,忽然脸色发烫,觉得身下湿漉漉一片。

    大哥似乎是看出了些端倪,目光直视了他,手下却拉开汉威的被子,被汉威一把牢牢扯住。

    头上挨了大哥一记暴栗,听了大哥一声骂:“你这小脑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再不安分~”

    照了翻身下床要冲去洗室的汉威屁股上盖了一巴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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