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炸出来的惊天大案
动手?
动手有个屁用啊!
范承谟这话刚说完,一支弩箭就钉在了他肚子上。
“杀出去!”
范三拔紧接着大吼一声。
然后他凶猛地撞向那小旗,后者一脸淡然地看着他,下一刻一支弩箭同样扎进他肚子。而就在同时,那些乔装成伙计的军机处特工们,也各自扑向自己最近的锦衣卫,但迎接他们的还是一连串弩箭……
手弩是锦衣卫制式装备。
这种皇庄女人射兔子,顺便紧急情况下自卫的东西射程不行,破甲能力悲剧,也就能对付一下无防护的目标,但就是有一个好处,那射速足够快。一个训练有素的弩手最快一分钟能射三发,就军机处这些初级版特工仓促间连个盾牌都没有,面对一排十名锦衣卫弩手那还不就是被当兔子射?
“还敢跟锦衣卫动手?”
那小旗踩着范三拔的肚子狞笑道。
“搜!”
他向凑过来的手下说道。
范三拔在他脚下紧接着发出了惨叫。
搜索的结果惊呆了他和手下的锦衣卫们,半小时后同样惊呆了匆忙赶来的锦衣卫北镇抚使杨勇。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一桶桶火药,一脸忧伤地问被拖到身旁的范承谟,表情恍如被绿了的翻译官看着从自己老婆身上爬下来的太君。而范承谟就像受刑不屈的勇士一样睁开被打肿的双眼,然后发出一声鄙夷的冷笑,同时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
“把他送回北衙,让兄弟们好好伺候着!”
杨勇挥手说道。
紧接着范承谟被拖走。
然后范三拔被拖过来。
“你告诉我,我保证不杀了你!”
杨勇诚恳地说。
后者低着头默然。
“再拖一个!”
杨勇很干脆地说道。
一个伙计被拖过来,一直拖到了范三拔面前,一名锦衣卫抓住范三拔的头发,他的头发和范承谟不同,后者是剃发多年的,不得不带着假发掩盖,但范三拔为了南下,在抬籍后也没有剃发,这是他被区别对待的重要原因。他被按着一直低头到和那名受伤伙计的脸相距不足半尺距离,然后杨勇拿着一个小匕首,毫不犹豫地割断了那伙计的咽喉。后者瞪大痛苦的双眼看着被扒开眼皮的范三拔,嘴里不停涌着鲜血发出奇怪的声音,那手就像快溺死的人一样抓住他的衣服死死盯着他。
范三拔颤抖着看着他。
那伙计就这样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在抽搐中咽了气。
“拖走,再来一个!”
杨勇说道。
这个军机处精心挑选的勇士的死尸被拖走,然后第二个受伤的勇士拖过来,还是和刚才一样在范三拔不足半尺外被杨勇切断咽喉。杨勇和范三拔同样也相距不足半尺,就像个好奇地小朋友般带着笑容和浑身哆嗦的后者一同欣赏死亡,顺便还发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评论。
范三拔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有点意思!”
杨勇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已经冒冷汗的范三拔。
“那就再来一个!”
他挽起袖子举着滴血的匕首说道。
范三拔最终撑过了第四个,但就在第五个勇士死死抓住他衣服,张开鲜血如泉涌的嘴,用漏风的声带向他发出诡异的声音后,他终于崩溃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我招,我什么都招!”
他发疯一样尖叫着。
“就这点心理素质还学锦衣卫呢!”
杨勇鄙视地说。
“你们这手笔可是够大的。”
紧接着他站起身看着面前一共十桶从那些茶砖里面倒出的火药,每桶五十斤,一共五百斤火药,密排在因为不敢点火,只能拖到院子里的惨白月光中,不仅仅是他,周围所有锦衣卫都在冒冷汗。同样闻讯赶来的五城兵马使冷汗冒得格外厉害,五百斤火药就这样通过他掌控的城门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进了南京,这些火药是干什么的,哪怕不用范三拔招供他们也能猜得出来。
“这是要请我坐土飞机啊!”
杨庆惊悚地说。
他真没想到滚滚居然也开始玩特种作战了。
而且还玩得这么漂亮。
范承谟等人原本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们借助商人身份掩护,把整整五百斤火药运到了南京城内,并且在他的侯爵府外不远处还买下了一个小院……
他日常需要经过这个小院外。
他们计划在这个小院挖掘一条地道直通外面的街道下方,到时候把这五百斤火药全堆里面,然后等他经过时候预先制造事端阻挡住他,紧接着由一名死士在里面引爆。这五百斤火药的威力足够了,事实上这种埋设引爆就是炸城墙都够了,他不是能快速恢复吗?直接炸成渣渣看他如何恢复!他不是能原地重启吗?炸得都找不到一块碎肉了看他还如何重启……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令人惊艳。
话说杨庆也不知道自己被五百斤火药炸得尸骨无存后,头顶那个神仙究竟还能不能真让他原地重启。
估计是够呛。
之前那场爆炸可是提前把他引走的。
也就是说这个神仙不一定真有让他以渣渣状态复原的能力,那二十斤爆炸时候他的七彩护体祥光也没出现,估计就算出现了也挡不住,而五百斤火药的威力比之前那二十强得太多,所以更不可能挡住。总之滚滚的这些手下们差一点就可以让他变渣渣了,然而倒霉的是,有人和他们想的一样,而且比他们提前动手了。结果不但没炸死杨庆反而导致了一场大搜捕,最终把滚滚的这个完美计划给炸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悲剧……
“侯爷,属下失职,请侯爷赐罪!”
五城兵马使低着头说道。
“罪是肯定要罪的,你先回去忙你的去吧,务必要把南京来一场彻彻底底的检查,我可不想再听到第二次爆炸了,如果再有第二次爆炸,那你就自裁谢罪吧!还有,戒严令在你们的搜查完成前不必解除。”
杨庆说道。
戒严令相当于军管令。
戒严令不解除,南京城就始终在军管中,就算还有隐藏的刺客同党也跑不出这座城市范围,剩下只是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把他们翻出来,虽然南京城很大,但四万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想翻遍也不会太难。不得不说这件事还是太大意了,很显然他的手下这些人随着形势稳定尤其是外部的威胁越来越远,明显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尽职尽责。虽然火药运进城的手段颇为高明,但没检查出来仍旧很大程度上是各门的检验不足,要知道他们那里都有专门训练的警犬,哪怕这些细犬比不上专门培育的警犬,嗅火药这种东西还是足够的。
很显然以后得多给他们点压力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之前那场爆炸与军机处无关,那又会是谁干的呢?
东林群贤?
东林群贤肯定和神民没有关系。
桂王?
桂王那里同样如此。
李自成?
他正在和后者进行战争。
李自成在稳定住关中后,已经开始向西收复河西走廊,他的骑兵正在对所有不肯臣服他的势力展开凶残杀戮,骑兵加西班牙方阵再加上各类火炮让顺军横扫陇右。这时候他已经完成对肃州卫的控制,甚至向西海一带扩张,控制高原的和硕特部首领顾实汗不得不率领卫拉特各部以向大明或者说他称臣,来换取顺军不出嘉峪关。
原本他们是向咱大清称臣的。
而且多尔衮正在联络他们试图让他们从西边向东进攻,但很显然以顾实汗为盟主的卫拉特各部也不傻。
他们没必要招惹李自成。
尤其是还李自成控制着西北的商路,卫拉特各部可是都靠着他来提供东方的物资。但尽管卫拉特各部选择了和李自成维持友好,那些被八旗神军制度鼓舞起来的家伙却依然不断制造麻烦,现在顺军主要就是和他们的各种叛乱进行战斗,他们是不会为李自成所用的。
那么杨庆就真想不出还有哪个势力能动用他们来对付自己了。
“这敌人太多就是麻烦!”
他坐在办公桌后感慨道。
就在同时一个温暖的身体贴在了他的后背,杨侯爷拉着肩膀上多出的胳膊,一下子把圆圆拉过来,后者很懂事地坐进他怀里,然后很不老实地活动一下,杨庆无语地拍了她的脑袋一把。紧接着身后一声冷哼,杨侯爷回过头,寇白门和李香君都站在他背后呢,话说杨侯爷遇刺,她们当然要赶紧过来的。杨庆伸手又把寇白门拉过来,圆圆很不满地挪到他右腿,把左腿分给了寇白门,但剩下李香君没位置了。
当然,她没这两人这样不知羞耻。
再说她属于被霸占的。
她对杨庆一向保持距离,只有在这个恶棍发泄shouyu时候才不得不与之周旋……
杨庆瞪了她一眼。
寇白门拽了她一把,李香君那柔弱的身体不得不走到她们中间,然后在杨庆威严的目光中坐下。她们四个人堆在一张椅子上,那椅子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紧接着那吱嘎就不再停下了……
第二二七章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刺客的身份第二天就查明,只不过有点让杨庆意外……
“乌撒人?”
杨侯爷愕然道。
刺客炸得尸骨无存了,的确没什么证据可查,但他动手之前在附近买过煮玉米,小贩和他说过话但却不懂他说什么,这样可以证明了他是外地人,排除小贩能懂的各地方言后,锦衣卫把能找到的剩下各地方言的人找来挨个对,最终确定了刺客的属籍。
云南。
而且是云贵交界。
剩下就简单了,锦衣卫对南京所有来自这一带的客商进行排查。
最终找到了他们要的。
根据一处旅店掌柜检举,几个乌撒来的客商行踪诡秘,其中一名伙计自昨晚起就没再露面,剩下的今天原准备要离开,但却因为戒严令不得不回来。紧接着锦衣卫对他们留在旅店的货物进行检查,同样检查出了残留的火药粉末,不过这一次倒不是五城兵马司在城门的检查太粗糙,因为火药是藏在胡椒里的,那些细犬很难嗅出来。
剩下就是锦衣卫守株待兔,一举将五名返回旅店的疑犯拿下了。
“乌撒,哼!”
杨庆冷笑一声。
他已经明白是谁的人了。
乌撒就是现代的威宁,整个明朝期间一直在云贵川三省飘荡,而且那里是军屯,征云南时候留驻的,在云南投降改编的,后期派驻的,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世袭军户。原本就是一个乌撒卫,只不过已经改乌撒军民府,崇祯十六年隶属四川,但杨庆和张献忠以长江金沙江划界后,这些切出来的部分就近划给云贵,乌撒府改隶云南布政使司。
这是云贵那些旧卫所将领对他的卫所改革的抵抗。
沐天波有没有份很难说。
但估计是有份的,这也很正常,云贵两地卫所数量众多,那些汉民多数都是军户,但实际上多数官田都被这些世袭的将领们给瓜分,然后军户都变成他们的农nu,可以说他们的一切都是依靠剥削这些军户,他们和江浙还不一样,江浙是民户远多于军户,但云贵是军户多于民户。
那卫所改革就不是触动部分人的利益了,而是触动所有人利益。
江浙卫所将领的确不敢反抗。
他们自己是个什么德性自己都很清楚,就他们那点武力值,别说是新军了,就是过去沿淮那些乌合之众都能暴打他们,而且杨庆也都给了他们足够补偿,就算要失去对卫所军户的剥削权,他们也只能认命接受现实。
毕竟他们还有未来。
甚至他们中很多人都已经算是新军系统的,比如张名振黄斌卿这些人,他们不会为了那点小利而舍弃大好前程,就像黄斌卿作为舟山世袭卫所将领的确侵占部分官田,但他会为那几千亩地舍弃自己大明海军南洋舰队统制的地位吗?开玩笑,他光俸禄和各种补贴一年就快赶得上那些土地收入,这还不算他在北洋公司持有的股份,更何况他要敢反抗忠勇侯,基本上只要说出这个想法,他手下士兵就得先把他拿下送南京法办。
但云贵不一样啊!
杨庆的手暂时还伸不到那里啊!
整个云南就一个步兵旅,实际驻地也就一个昆明城,其他地方全在这些卫所将领和土司控制下,贵州第十七军刚刚开始组建,而且全是当地卫所整编,实际上军权仍旧控制在那些旧军官手中,秦奶奶是土司,她和土司们不会真心给杨庆当打手。
事实上那些土司很可能与那些卫所将领一伙。
那么他们就有资格示威了。
公然叛乱他们还不敢,但派人来刺杀杨庆他们是敢的,至于为什么是这种方式……
“太祖这件事做得很不好啊!”
杨庆躺在床上叹息道。
“他倒是迅速拿下云南了,却让这些家伙在那里生根了。”
他紧接着说道。
“你以为就云贵的军户里面有吗?这南京的军户都有呢!”
张嫣冷笑道。
她面前一块巨大玻璃镜上,正映照出太后被滋润过的娇艳容颜。
话说大明玻璃工艺突飞猛进,因为铸造法,尤其是失蜡法铸造工艺的引入,使得生产的玻璃平板尺寸越来越大,同样镜子也越来越大,这基本上和欧洲同步了,因为这时候欧洲的主要玻璃镜制造者法国也是铸造。之前威尼斯人是先把玻璃吹成管子然后趁热割开展平,这样才获得玻璃板,但这样的玻璃板很小,所以才有法国王后一块书本大的玻璃镜居然价值十五万金法郎。但得益于大明工匠失蜡法铸造工艺的成熟,杨庆的玻璃厂都已经能造梳妆镜甚至马车玻璃窗了,而且还提前引入英国人原本历史上三十年后才发明的铅玻璃和闭口坩埚……
前者透光率更高,所以现代那些廉价而且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杯都是这个,当然,喝酒时候铅析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后者不受煤烟污染。
铸造法,铅玻璃,闭口坩埚这三样加起来,基本上就是十七世纪玻璃工艺的巅峰了,至少手工作坊时代已经很完美,可以让杨庆和顶级豪门用上玻璃窗,梳妆镜了,他正雄心勃勃准备造一间镜室……
干什么就不用说了。
那种感觉估计会很爽的。
“不但南京有,你的锦衣卫里都有呢!”
张嫣一边往脸上敷鸡蛋膜一边接着说道。
“锦衣卫也有?”
杨庆难以置信地说。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还是很令他震惊的,南京有他是知道的,不但有而且还有组织呢!名字听着跟佛寺一样,实际上南方有不少,这还亏得当年朱元璋把一些成了气候的都赶散,比如钱塘穆家这样的,话说元末亦思巴奚之乱可是差点让整个福建都被控制,朱元璋的洪武赶散彻底摧毁了他们在南方的盘踞。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锦衣卫里居然还有这些人。
而张嫣肯定不会骗自己的,他立刻翻身起来准备跟太后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但敷了鸡蛋的太后才不会跟他说话呢!太后直接挥手示意已经用完他了,他可以滚蛋不要打扰太后敷面膜了。
杨庆只好自己去查。
“这隐藏得够深啊!”
一个时辰后,他看着面前名单惊叹道。
查的结果是真有,而且还有不少呢!
南京锦衣卫籍下属这样的人好几个姓,这些都是明初内附的,朱元璋和朱棣统统把他们纳入了南京锦衣卫籍,但整整两百年过去后,已经很少有人会注意这个问题。虽然这些南京锦衣卫籍的都不是他的镇抚司那些心腹,但这些人的确有不少是在宫中当差的,其中不乏世袭的军官,毕竟锦衣卫是一个庞大的系统。他们与普通锦衣卫没有区别,平常也不会有人区分他们,如果不把整个南京锦衣卫籍档案翻出来查,或者和他们熟悉经常到他们家知道其底细的根本不会知道这一点。
事实上杨庆都根本没关心过这些人。
他真正的心腹就是镇抚司那些。
至于其他南京旧锦衣卫籍的按照规矩干自己差事就行,最多皇宫的警卫换上他的人,但那些打旗的,敲钟的,养小动物的,这些当然不可能浪费他那些宝贵的人才,要知道甚至连翻译都是锦衣卫籍呢!这些人都有各自千户百户之类统辖着,每天该上班上班,该领工资领工资,只要他们工作不出问题,一般来说杨庆是不会注意他们的,要知道整个锦衣卫目前在编制的加起来还有两万多人呢!
“这就对了,我就说我的马车为何那么好认呢!”
杨庆说道。
这些刺客肯定有内应,如果不是东林群贤,那就只能是锦衣卫内部的这些人了,他的马车虽然并不是刻意做伪装的,但由于这些马车都是他自己的车厂制造,所以除了一些特别订做的之外,基本上都一个模样,而这一年他的车厂总共卖出了近千辆马车。
那些刺客要是没人指点,根本不可能在人来车往的街道上确定他的马车。
“侯爷,如何处置?”
杨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
杨庆想了想,然后把整理出的名单交给他。
“让那几个人把他们都供出来。”
他说道。
“侯爷,这些人嘴很硬,一直喊着要去什么花园找什么女人,根本不在乎咱们的那些刑具。”
杨勇说道。
“没事,你手下不是还有一群专门负责对付女犯的婆子吗?让那些婆子们负责对他们用刑,另外再制作一些特殊的刑具,我会给你写出来,他们可能不怕普通刑具,但对这些东西还是怕的,总之必须让他们把这些人都供出来,不管是不是这些人,也不管是不是他们中的某一个,这一次都要清理干净,这种事情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杨庆说道。
对付这种人他有的是招。
他之前的确忽略了锦衣卫内部的问题,这次正好趁机搞一下彻底的清洗。
哪怕这些人不可能都是内应,甚至就是内应也不一定是想杀他,有可能只是单纯泄露点东西,但他都不能手软。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第二二八章 人民卫士
“这位兄弟倒是硬气啊!”
狼穴阴森恐怖的刑室,得到忠勇侯亲传的杨勇笑咪咪地对一个吊着的勇士说道。
后者艰难地抬起头。
然后他很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遍体鳞伤的躯体,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痛楚的shenyin,那痛楚来自他的后面,旁边那个血迹都快干涸的梨花杵就是罪魁祸首,不过这种凶残的刑具都没能动摇他那坚定的意志……
他可是有信仰的人!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这些人跟你又没什么交情,就算里面真有你们一伙的,但都到这时候了,何必还管他们,你供出他们是死,不供出他们反而还有活的希望。我知道你们都有梦想,都想着死了以后可以享福,可那终归是死了以后的事情,咱们谁也不知道不是吗?那又何必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受这个罪呢?人生一时,活得舒舒服服才是正理,你供出他们,我可以保证你平安无事!你不是想要一堆女人吗?我送你了,买七十二个奴婢还能花几个钱!虽说宝石的花园有点难度,但宝石和花园分开的话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杨勇说道。
说着他把一份长长到必须得卷起来的供词向着这家伙展开。
“来,签个名,按个手印,活着就能享你死了才可能享的福了!”
他紧接着说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火狱吧?”
那人带着有信仰者的鄙夷冷笑道。
“火狱很可怕吗?难道比我们北衙的这间刑室更可怕?就是火烧而已,这点想象力也太差了,光头们至少还有十八层地狱呢!居然一个火狱就打发你们!既然你害怕火狱,那我就送你去火狱好了!”
杨勇说着拍了拍手。
外面突然走进两个壮硕如牛的女人。
而且还得是犀牛。
虽然这样形容有点过分,但事实上这两个婆子真就壮硕如牛,超过一米八的身高,再加上不少于三百斤的体重和满脸横肉,尤其是前面那都能把人压窒息的两堆肥肉,伴着她们沉重的脚步不断晃动。为了便于清洗身上穿着皮围裙,被陈腐的血迹染成斑驳的腐黑,可以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泰山压顶的杀气,纵然那个勇士都下意识哆嗦一下。
更夸张地是其中一个肩头还扛着一头不断挣扎的活物。
“镇抚使!”
其中一个瓮声瓮气地说道。
“好好伺候这位兄弟!”
杨勇说道。
“被女人弄死可升不了天呦!”
他紧接着对那勇士说道。
后者脸色一变。
那两个婆子脸上横肉抖动,就像两头盯上小白兔的饿狼般,露出了狰狞地笑容,看得勇士毛骨悚然。而就在她们身后,有锦衣卫推过来一个带轮的火炉,上面一口大锅里正冒着热气,其中一个老婆子双手拎起那动物望地上一摔,后者惨叫一声被摔死。紧接着她掏出刀就开始剥皮,血淋淋的皮连毛都不褪直接扔在了锅里。
勇士茫然地看着她们。
“不明白?”
杨勇笑着说。
“很简单,她们要熬一锅皮胶,再把这些皮胶趁热一勺勺倒你身上,大概这一头还不够,因为她们得用皮胶把你全身都覆盖,最后冷了后就整个把你装在皮胶的包裹中,算是给你换一层皮。不过估计那时候你也就死了,你可以带着这张皮升天了,就是不知道有了这层皮之后人家还要不要你,总之好好在这里享受,我就不陪你了!”
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那勇士脸色刷白,看看他再看看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锅旁一个婆子抬起头。
她一手皮一手按着头,咧开嘴冲着他露出狰狞的笑容,紧接着那抓住皮子的手狠狠向外一撕……
“别走,我招!”
勇士惊恐地尖叫着。
“呃,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
杨勇愕然地转过头说道。
一个时辰后。
“你们要干什么?”
某锦衣卫千户愤怒地吼叫着。
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正冲进他的院门,为首的和他穿同样服饰的军官将手中一份逮捕令掏出,向着他面前一展说道:“哈千户,根据行刺忠勇侯的刺客招供,你涉嫌参与行刺,这里是南镇抚使签署的逮捕令,你也是锦衣卫,最好别做傻事!”
就在同时两名锦衣卫上前,还没等哈千户清醒过来,一个带铁链的手铐已经铐到了他的手腕上。
后者瞬间清醒。
“荒唐,我哈家乃成祖皇帝所封世袭南京锦衣卫千户,自河西千里归国,两百年对大明忠心耿耿,如何会去行刺忠勇侯?我要见忠勇侯,我要见监国!”
他挥舞着双臂吼叫着。
旁边一名锦衣卫毫不客气地一枪托拍在他脸上,哈千户惨叫着喷出嘴里的鲜血,紧接着两名锦衣卫拖住他手铐的铁链,在他的挣扎惨叫中拖向门外。与此同时其他锦衣卫迅速冲进哈家并将其家人分男女,分别驱赶进了不同地房间然后落锁,然后冲向其他的房间展开搜查,很快一名锦衣卫拿着一封用特殊文字写的书信走出。
“千户,搜出密信一封。”
他双手呈给那千户说道。
几乎同时另外一名锦衣卫捧着一个小盒子走过来呈上。
“千户,发现建奴内务府金叶一盒!”
他打开盒盖说道。
里面赫然是一摞黄金薄片,千户拿起一张金叶子,然后对着太阳仔细观察着,上面赫然压印着大清内务府监制七个汉字……
“哈千户私通建奴,勾结建奴军机处行刺忠勇侯证据确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忠勇侯对他恩重如山,他却如此忘恩负义,简直是qin兽不如,立刻送交徐镇抚,另外继续搜查,把他家中男丁统统带走审讯!”
他义正言辞地说。
“属下明白!”
那锦衣卫同样义正言辞地说。
然后两人同时露出一丝笑容,但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他们身后的房门被撞开了,两个半大少年怒吼着冲出,守门的锦衣卫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俩撞翻在地,这两人手脚麻利地夺过他们的刀直冲过来。那千户没有丝毫犹豫地拔出腰间短枪,以最快速度扳开击锤扣动了扳机,早就装好子弹的燧发枪枪口喷出火焰,子弹正打在了速度最快的少年胸前。他惨叫一声倒下,正好把后门那个绊倒,还没等那个爬起来,那捧着金叶子的锦衣卫已经扑过去,手中硬木的盒子正砸他太阳穴上,这个勇敢的少年同时闭上了眼。
千户吹了吹枪口的硝烟。
“这下真得证据确凿了!”
他心满意足地说道。
当然,证据确凿不确凿的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是锦衣卫内部执法,与三法司没有任何关系,需要的只是南镇抚使命令,不需要刑科给事中的驾贴,更不需要刑部插手,都察院同样无权管这个,南镇抚司对锦衣卫内部有抓捕审讯拟罪的权力。
大逮捕就这样展开。
拿着锦衣卫南镇抚使徐平签发的逮捕令,一队队锦衣卫和从五城兵马司借调的士兵,迅速冲进一个个南京锦衣卫世袭的军官和普通士兵家。然后将其男丁全部抓住,女眷和小孩全部关在家中由士兵监押,而被捕的直接送南镇抚司自己的监狱,就连审讯都不需要,一个个按着手指头按手印就行……
当然,他们的罪名不是和云贵的卫所将领勾结。
他们是勾结建奴。
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杨庆是不准备公开,他对付那些人得采取更稳妥的办法,哪怕那些刺客已经招供,说出了他们幕后真正的主使,杨庆也不准备挑明,否则就不得不打一场针对云贵的内战了。对于那些人不需要战争,需要的只是宣传,现在那里的军户因为距离和时间问题,并不知道改革的好处,他们听了那些卫所将领两百多年,他们已经习惯了服从,就是那些人要带着他们清君臣,估计他们也会顺从的。
这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他准备用一支支宣传队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云贵两省的军户都知道了卫所改革的好处,那些将领们就算想反抗又有什么用?
那些军户会自己把他们解决。
总之此刻这些锦衣卫内部隐患们的罪名,就是勾结建奴,正好抓住了军机处的特工们,而且因为刺客身份已经被民间确定为建奴派出的,加上他们就补齐这个犯罪团伙了。运输火药的,城里内应的,负责行动的,全套组合,而且他们还有五百斤火药,准备在南京制造更多爆炸……
惊天大案啊!
这要是没有忠勇侯的果断,锦衣卫的雷厉风行,这得多少大明百姓受害啊!
锦衣卫简直就是人民卫士。
于是就这样案子彻底告破,忠勇侯和他的锦衣卫,再一次保卫了大明人民的安居乐业,同样紧接着这份炮制出来的供词上报监国,一份份盖着玉玺的判决迅速发出。
男丁统统处死,女眷及小孩籍没然后赐其他锦衣卫为奴婢,财产全部没收归内库,锦衣卫的内部清洗,以皆大欢喜的方式完成……
当然,那些倒霉家伙砍头时候堪比六月飞雪的悲号就不需要提了。
第二二九章 迎驾运动
当然,哪怕真六月飞雪也阻挡不住杨庆杀他们的屠刀……
清洗就是这样子。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历史证明因为一时仁慈而漏过的往往成为致命的祸根,这样的例子有太多不胜枚举,所以这样的错误杨庆是不会犯的,哪怕需要锦衣卫捏造罪名他也要斩草除根。事实上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的真正职责并不是什么审明真相,而是审明统治者需要的“真相”,哪怕这个真相是加引号的,如果要不加引号的真相,那还需要锦衣卫做什么?
这就是政治。
没有什么仁慈,道义,法律之类东西可讲。
只有需要或者不需要。
锦衣卫是为统治者服务的,而不是为正义服务的。
“我是不是很坏啊!”
杨庆怀抱着公主感慨道。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xie恶了,最近这段时间好像他让锦衣卫就没干过什么好事,除了把人屈打成招就是捏造罪名,伪造口供,然后把一些无辜者抄家灭门。这一次被斩首的数百人里面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是冤枉,这简直就是那些黑白分明的故事里大反派的模板啊!
公主抬起头看着他,很有些俏皮地玩着他的胡子。
“你别杀我兄长好吗?”
她弱弱地说。
钱谦益等五个尚书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联名上奏,以如今局势转危为安,南京已无危险,要求派遣使者前往长安,请圣驾还都南京,甚至他们还组织大批士子联名请愿。当然,这个请愿不是去承天门伏阙递交,而是通过登闻鼓递交,而且各地地方官员也在不断发来上书,要求派遣使者迎圣驾还都,总之,他们正在发起一场大规模的迎圣驾运动……
话说坤兴公主也不是小孩子,她当然明白这是干什么。
她的确不在乎当不当监国。
可她也知道杨庆肯定不会欢迎她哥哥回来的,现在一边是心上人未婚夫一边是亲哥哥,她夹在中间可就很难做了。
“别胡说!”
杨庆不满地拍了她一下。
“好歹先帝也把你给我了,我怎么可能杀他儿子,如果李自成真得肯放人,那我会欢迎他回南京的,只要他回来后不想弄死我,我就不会对他动手。但他要是在那些文臣的蛊惑下想把我弄死,那就不要怪我了,我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亲了亲公主的嘴唇说道。
迎回朱慈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从锦衣卫到军队都是他控制,民间至少那些皇庄民兵都已经视他为再生父母,南京周围绝大多数百姓都视他为神仙,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朱慈拥有的只是一个大义而已,但这个在实权面前没有任何意义,就算迎回来也大不了当个汉献帝养着,听话就摆着,不听话是暴毙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他还可以借着这件事情,实现一些之前没有实现的目标,毕竟如果要他同意迎回朱慈,那东林群贤也得拿出东西来进行利益交换。
坤兴公主没有再说什么,她其实没有想太多,她就是怕杨庆提前派锦衣卫去做了她哥哥而已。
至于以后……
以后她哥哥要弄死杨庆,那她还第一个不答应呢!
但这个结果对张嫣就很不好了。
“滚,不要再来见我!”
太后怒喝道。
“别闹!”
杨庆紧接着伸出胳膊将她夹着然后在她的挠抓中扔到了床上。
“你可以不住皇宫啊!”
他按着要接着起来挠他的太后说。
“不住皇宫?”
张嫣瞬间就冷静下来。
对呀,她可以不住皇宫啊!她为什么非要住皇宫呢?她是皇帝的伯母又不是亲妈,她都已经潜心修道了在皇宫还怎么潜心,尤其是皇帝来之后这皇宫里肯定人要更多。这都影响她修道,她得找个更安静的地方,反正她要的只是杨庆而已,而且搬出皇宫找个好地方更可以肆无忌惮地玩。
“忠勇侯,哀家看玄武湖风光不错,想到那里去潜心修道,忠勇侯是不是该给哀家清理出个岛然后盖个新宫啊?”
她拎着杨庆的领子说道。
“太远了吧,还得出城,还得坐船过湖。”
杨庆说道。
“难道你就不会给哀家修一道长堤?那环洲到湖岸不过几十丈,哀家命你在城墙新开一门,然后筑堤通到环洲。再把梁洲给哀家清理出来,然后建一座符合哀家身份的新宫,以后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足梁洲,哀家年纪大了,需要静养,不能受打扰的,知道吗?”
张嫣揪着他说道。
“太后,那里离我家足有十里啊!”
杨庆说道。
“我不管,总之我就要那里,而且每天晚上都必须给我请安!”
张嫣恶狠狠地说。
说完她狠狠把杨庆向下一拽,紧接着翻身上去……
把两个女人都搞定后,紧接着杨庆就该和东林群贤们谈谈一些利益交换的事情了,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把之前一直受阻的科举改革落实,三年一科啊!今年二月考的,还剩下两年多一点时间,但科举之前可是还得考举人,虽然目前大明控制区没有以前那么大,但这也是一项真正的大工程,必须得提前开始,话说云南的举人考出来走到这里都得几个月呢!
“忠勇侯,此事迎回圣驾再说也不迟!”
顾锡畴说道。
“万一李自成不放人呢?”
杨庆说道。
“忠勇侯,如此改革,进士数量暴增五倍,朝廷如今就这点地方,何来那么多官职安排?此时新科进士尚有候缺的呢!”
张国维说道。
“此事容易,地方上多设几个官职就是了,一个县得有县令,县丞,主簿,典史,正副巡检,这就是六个官职了,但实际上有哪个县能把这六个官职配齐呢?几乎就没有,甚至还有兼职的,再加上州府的佐贰官,如今巡抚已成定职,那巡抚以下布政使等各司这些加起来全配齐的话,暴增五倍的进士够了吧?更何况如今少了那么多省,每科进士的数量本身也大幅减少。”
杨庆说道。
进士名额是有考区限制的,当年朱元璋考完一科发现进士居然全是南方人,最终引起北方士子的闹事,后来干脆按比例分配。
“俸禄得增加多少?”
张国维说道。
“朝廷现在缺钱吗?我记得夏税收过之后,今年甚至有结余了。”
杨庆说道。
大明朝的税收终于超过支出了。
按照刚刚完成的夏税推算,全年税收肯定超过支出,不得不说一个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瞬间让大明财政完成逆转。这还只是把南直隶的隐田清查完成是情况下,接着更大规模的隐田清查还在和官田清查同时进行,预计再有两年目前大明朝廷控制区的这项工作全部完成。那时候照杨庆估计税收还得翻翻,不得不说大明朝历代皇帝……
呃,杨庆无权鄙视他们。
毕竟他是开挂的,换大明朝历代皇帝的话,这时候落水的就不知道得多少个了,哪怕他这个开挂的也导致了南边多出个朝廷,北边的宁可欢迎异族统治,四川的快快乐乐投入流寇怀抱,而他天天在南京和一帮文臣士子斗争。
收士绅税可以彻底解决财政。
这一点估计大明历代皇帝都很清楚。
但他们不敢啊!
他们也怕落水啊!
大明朝到现在为止,一共十九个皇帝已经落水三个了,还有一个吃红丸的,至于烧死的就不用说了,皇帝也不是好当的,这死因诡异的比例都超过四分之一了。
“但那是没打仗。”
张国维说道。
的确,这一年几乎没打仗,除了朝鲜和赣南那点不值一提的仗,其他所有战线全维持停战,虽然新军整编花钱也很多,但打仗和不打仗花钱那不是一个等级。
“但朝廷的税收也在继续增加。”
杨庆说道。
张国维无言以对。
他其实知道这些佐贰官全部配齐并形成制度,其实花不了多少钱。
“这些官职很多都是八品,九品,难道堂堂进士都去当这些芝麻官?进士的尊严何在?”
徐石麒冷笑道。
“虞求公,您这话我就不敢苟同了,那进士难道比别人高贵?进士是读书人难道举人秀才就不是读书人?举人可以当佐贰官,那进士就当不得佐贰官?我看如今派下去先锻炼的那些进士也没见比举人做得更好,要不然我让报社把咱俩的话都登出来,让全天下读书人都评评理?”
杨庆说道。
“我没这个意思!”
徐石麒急忙说道。
这要是登出去,他还不得被那些举人秀才们喷死啊!
“既然咱们都各执己见,那不如换一种办法,这科举事关天下人,那就像当初咱们推举公主监国时候一样让天下人决定,咱们再搞一个四民大会。这次有充足时间,咱们把四民大会的范围扩大,由锦衣卫派员去各地进行抽签,每县四民各挑一个,最后齐聚南京对此事进行裁定,朝廷负责他们的来回费用及食宿,每人额外发一份补贴。如果四民大会同意我的科举改革方案,那么咱们就这么干,如果四民大会不同意,那么我也没什么话可说。”
杨庆说道。
“忠勇侯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水太凉笑着说道。
第二三零章 忠勇侯醉戏柳如是
水太凉当然支持了。
不过他不是支持科举改革,那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目前大明格局就是杨庆控制军队,而他们控制着官场。
科举改革就是杨庆向官场渗透。
单纯进士先当佐贰官,然后慢慢考核提拔,这个没什么大不了,这些人在翰林院候缺和放到下面先锻炼着都一样,但杂科进士的涌入会让众正盈朝的颜色瞬间改变。哪怕吏部可以玩潜规则,控制着这些杂科进士让他们一辈子屈居下吏也没用,杨庆大不了让锦衣卫罗织罪名,把那些文科主官抓走,让杂科佐贰代理。后者会为他欢呼的,东林群贤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要知道这些杂科进士身后也不是没人的,他们后面代表着的是无数中小地主。
杨庆反而会成为他们的恩人。
他就是玩狠的来一场大狱,把一个府甚至一个省的主官全下诏狱,那些早就迫不及待的杂科进士也会为他欢呼,然后瞬间补上缺口,民间秩序不会受任何影响。
可以说只要科举改革完成,这些杂科进士涌入官场,那么东林群贤们也就彻底失去对官场控制了。
杂科进士让他们失去官场控制。
皇庄让他们失去基础控制。
报纸和通信塔让他们失去对舆论的控制。
什么都没了,那他们还玩个屁!
所以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这些都是布局问题,就算见效也是以后甚至多年以后,而现在他们就有绝杀的法宝,只要能把皇帝迎到南京,然后挑拨他和杨庆斗法,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他们不需要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他们现在只要保证杨庆能迎皇帝就行了。
不就是四民大会吗?
把四民代表从各地挑选并召集起来得多久?目前大明朝廷控制区最远的云南,最远的县距离南京七八千里之遥,既然是全国性的,那自然不能缺了他们,锦衣卫从南京过去然后选出代表并到达南京,这得花多么长的时间?半年是最低的,就是半年还得看路上好不好走呢!东林群贤们只要在这期间把皇帝迎回来就行,就算这段时间迎不回也无所谓,只要最后能迎回来就行。毕竟皇帝来了还可以把四民大会选择的结果否决掉,大明可是皇帝的,四民大会算个屁,皇帝不承认四民大会选择的结果,那四民大会也就是个笑话了。
所以水太凉很爽快地同意了。
“牧斋公真是识大体啊!”
杨庆笑着举杯道。
水太凉同样笑着举杯,不过他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柳如是正和陈圆圆等一起吹着那台空调的凉风,夏日里这些美女们都是清凉装,一个个薄衣轻衫,好身材尽情展露,看上去也是风韵十足。
他们此刻在杨庆的侯爵府。
这是忠勇侯特意邀请刑部尚书及其夫人过来喝酒的。
至于那空调……
其实是水空调。
准确说就是用水车把新汲的井水翻进高处的水箱,然后水箱里的凉水通过管道不断流淌在一个装满稻草的木箱中,在木箱另一边是一个木制扇叶的风扇吹稻草,把水的凉气通过稻草间的空格吹到室内,虽然比不上真正空调,但也凑合着能用了。
至于风扇动力……
那当然是人工了,杨庆又没搞出蒸汽机,再说堂堂忠勇侯雇几个壮汉轮流转带着齿轮组的风扇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提水肯定也是人工。
能用得起这套系统的,当然不会在乎雇几个工人,身为罪恶的剥削阶级,有些享受还是要有的,不过这些都在这间大厅的隔壁。在这里的人是看不到那些辛辛苦苦踩踏板转风扇的工人的,这里能看到的只有空调的巨巨大出风口。
“忠勇侯以为那李自成会送陛下还都否?”
水太凉说道。
“这个就看诸位的了!”
杨庆一边盯着柳如是的背影一边随口答道。
“若李自成不肯呢?”
水太凉倒没在意他的目光,话说钱尚书对这个都习惯了,柳如是这样的身份,跟着他到哪里都免不了要被这样的目光盯上,不被盯上那才是不正常呢。
“那也不关我的事,牧斋公,我是个直性子,不喜欢说假话,说实在的,陛下还都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但我受先帝之恩又是定了的驸马,同样也不可能阻止你们。你们尽管安排使者去见驾,最后李自成要是能放人,遂了你们的心意,那我恭迎圣驾,李自成要是不放人,我也不会为此做些什么,难道牧斋公觉得我很喜欢陛下还都?”
杨庆端着酒杯说道。
“呃,忠勇侯真是,真是率真!”
水太凉尴尬地说道。
说完他赶紧喝了一口酒,化解两人的尴尬局面,然后站起身匆忙结束话题说道:老朽欲小解,不知在何处?
“啊,带牧斋公去卫生间!”
杨庆说道。
旁边一个小婢女赶紧上前,引导着水太凉去卫生间,话说忠勇侯家的卫生间在豪门间也是传说级别,那抽水马桶什么的一应俱全,而且都是在景德镇专门定制的高档品,据说连地面上都铺着瓷板,富丽堂皇使人进去之后尿意全无。
据说连厕纸都是专用的。
看着他的背影,杨庆露出一丝深沉的笑容。
他要是其实就是四民大会。
李自成那边肯定不会很痛快,因为他得趁着这机会尽可能多的敲诈东林群贤,这可是敲竹杠的好机会,所以朱慈就算真能还都也不可能在今年。在这之前四民大会可以完成,并且在四民大会上把一些必要的东西明确下来,并订立一个类似宪法的东西来逼迫朱慈接受,如果朱慈不接受,那么就用四民大会来对付他。
用人民来对抗皇权。
四民大会肯定会支持杨庆。
必须得明白一点,他的所有改革都是有利于百姓的,无论商人农民工匠全部受益,包括部分中小地主,倒霉的只是大地主,世家豪门,甚至科举改革就连大部分秀才都会支持。
因为他们有更大机会出头。
反对的只是那些已经获得举人身份的和那些候缺的进士,因为他们多了竞争者,但过去只有他们发声,别人根本没资格开口。而这一次他让整个大明四民全部有选择权,那么这一小撮科举的既得利益者的声音会被汹涌的四民声音淹没。如果朱慈不接受四民大会的决定,那么他就是与天下为敌。这就是杨庆对抗君臣大义的手段,重新用顾炎武那套来解释天下的定义,由一家一姓之天下变成天下人之天下。
朱慈接受四民大会,他就是天下人承认的皇帝。
他不接受,那他就不是。
现在杨庆需要的只是把四民代表从各地召集起来而已,只要四民代表齐聚南京,他对付朱慈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君臣大义了,而没有了这个东西,他对朱慈那就是全面的碾压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杨庆举着酒杯自言自语。
紧接着他站起身,然后走向正在空调旁研究此物的柳如是,同时向她旁边的圆圆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白了他一眼,拉着寇白门悄然离开。
杨庆径直走到柳如是身旁。
“河东君在看什么?”
他低下头说道。
柳如是惊叫一声,抬头差一点撞在他胸口,很显然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紧接着伸出纤纤玉手捂着自己胸口,用嗔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忠勇侯,您吓死我了!”
她说道。
“啊,是在下唐突了!”
杨庆笑着说道。
此时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他都能嗅到柳如是身上的幽香,当然,他身上的气息一样包裹着柳如是,后者也明显感觉这距离不合适,随即向一旁挪步试图拉开距离。但杨庆却同样挪动了一下脚步,继续保持着原本的距离,两人同时站直身子后,这家伙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柳如是俏脸一红,赶紧掩住自己胸口,并且转身试图离开,杨庆却挡在她身前。
“忠,忠勇侯,请让一让!”
柳如是低声说道。
“河东君与牧斋公年龄悬殊,还能如此琴瑟和谐,倒是让在下颇为费解啊!”
杨庆说道。
“忠勇侯,您醉了!”
柳如是低声说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得赏河东君这朵倾国名花,在下又岂能不迷醉?”
杨庆说道。
柳如是红着脸有些焦急地看着四周,但却发现她老公和圆圆等人都不在,这情况明显不妙,杨庆的恶名可是尽人皆知。她有些慌乱地转身,想从杨庆身旁绕过去,后者却再一次拦住她,她下意识地推了杨庆一把,但她的力量明显差距太大,她惊慌地再转身,然后再一次被拦住……
“忠勇侯,妾身是有夫之妇。”
她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我不介意呀!”
杨庆很无耻地说。
柳如是突然猛一推他,想迅速从一旁跑过去,但却一下子被杨庆抓住了手腕。
她惊叫一声。
而也就在同时她愣住了。
从卫生间回来的水太凉同样愣在了门前……
第二三一章 大明雷霆
三个人就这样六目相对,气氛有些凝重。
圆圆吓得赶紧跑了出来。
但就在这时候,钱谦益却突然堆起和煦的笑容……
“忠勇侯,贱内身体可有疾病?”
他捋着胡子说道。
“没有,河东君身体康健!”
杨庆笑着放开柳如是的手说道。
“多谢忠勇侯,若非忠勇侯这个神医,妾身还在疑神疑鬼呢,想来是天热被暑气侵着,还得劳烦忠勇侯开一剂解暑的良药啊!”
柳如是笑着说。
话说到底是久经考验的,她的演技丝毫不比水太凉差,当然,发生了什么都心知肚明,但都是成年人,不会为这点小事而搞得不愉快,这样就算皆大欢喜了。毕竟忠勇侯那可是神医,虽然给人诊治得看心情,但他开的药铺所出售的各种成药那可是供不应求,柳如是这样的身份,当然可以得到他的特殊待遇。
什么?
刚才他拉着柳如是的手?
胡说!
那明明是在诊脉!
钱夫人最近头晕头痛,疑心自己患了病,趁着上门做客的机会,主动请忠勇侯为其诊治而已!
话说他都经常给太后诊脉呢!
难道他也是在调戏太后?
总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笑而过!
继续喝酒!
“我这是不是为虎作伥?”
宾主尽欢散席后,圆圆看着离开的马车,拧着杨庆的腰,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不,你这是急公好义!”
杨庆很严肃地说。
“钱谦益都六十多了,怎么可能满足一个虎狼之年的女人,可想而知你的好姐妹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多少次在孤寂中辗转反侧,你这是心疼她得不到性奋,所以想帮她,这怎么能是为虎作伥呢?为了帮她你都甘愿分享自己的男人了,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啊!”
他紧接着说道。
“你的厚颜无耻简直是我生平仅见!”
圆圆忍不住感慨道。
“走,回去我好好奖励你!”
杨庆搂着她的腰转身,说着和她一起返回自己侯爵府的大门……
台湾,鹿耳门。
“这是搞什么?”
郑彩趴在桅杆上举着望远镜,一脸懵逼地看着南边北线尾岛上。
那里两支列阵的军队正在这座沙洲的盐碱荒草中相对而行。
从北向南的是陆战队第一营。
四个哨的步兵前三后一,前三个哨列横阵,全是中间长矛两边火枪,所有步兵就这样排着整齐队形,在前面军官和旗手鼓手带领下整齐向前。在横阵后面剩下一个哨同样以长矛居中列阵跟随,因为脚下都是平坦的沙滩,这些士兵队形相当整齐,看上去颇有气势。
而他们的对手……
他们的对手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候赤坎楼还没修好,那是原本历史上一六五五年建成,现在只有无防御的市镇,而荷兰人在这里的防御以热兰遮城为核心,这座城堡实际上建在同为海岸沙洲的大员岛,或者也叫大鲲身。这样的沙洲从南向北一大串直线排列护住海湾,向南从大到七鲲身甚至落潮都能连成一体,而最主要深水通道就在大鲲身与北线尾之间,也是在热兰遮城的火力覆盖守护的范围。以明军舰队的火力硬攻是不现实的,最大十八磅炮是轰不过棱堡的,黄斌卿和郑彩的选择和郑成功一样,都是趁着潮水通过北线尾和加湾沙洲之间的通道也就是鹿耳门,然后进入被称为台江的海湾。
先夺取易于攻占的赤坎并且以赤坎为基地攻热兰遮城。
于是核心变成了北线尾这座沙洲。
这里有一座小堡垒。
郑成功进攻时候,这座小堡垒已经被台风的风暴潮摧毁,但现在作为前线指挥的郑彩就必须先打开这座小堡垒,他的战术是战舰炮轰再加上海军陆战队登陆,这也是标准的海岸堡垒进攻战术。
荷兰人同样派出步兵救援。
双方在北线尾这座沙洲上展开陆上战斗。
原本历史上也是在这里。
但那一次与荷兰人战斗并且击退他们的是郑成功的铁人军,而这一次是海军陆战队的步兵。海军陆战队的战术和山地军一样,只是因为运输限制没配备骑兵,更准确说都是古二爷的步兵线列。
至于荷兰人……
荷兰人是古二爷他老师的。
这时候的荷兰人肯定是玩莫里斯方阵了。
所以在明军对面同样也是长矛居中火枪两翼的线列阵型,不过不同的是,荷兰人的阵型更厚,因为明军纵深是六列而荷兰人是十列。双方投入的兵力相差无几,明军一个营是五百多人,荷兰人实际上只有一个团,而一个莫里斯方阵团也是五百,但因为纵深的差别,他们实际上是一个更大的方阵,相比起来明军的看似更单薄。
但双方都没有伴随的炮兵。
明军的九斤炮太重,必须得有码头才行,而荷兰人同样也无法把他们的大炮用小艇运到北线尾,就算运到了在北线尾这种沙洲上也寸步难行。
“这真是有趣啊!”
郑彩感慨道。
而此时鹿耳门外海,二十艘明军巡洋舰和数十艘老式战舰改装的运兵船上,所有水兵也在好奇地看着这场规模并不大的战斗。同样他们的战舰上,一门门大炮也在不断发出怒吼并将炮弹射向荷兰人的堡垒,那座不大的连风暴都扛不住的堡垒已经千疮百孔。
同样北线尾岛上,刚刚登陆的海军陆战队第一旅指挥同知,原本历史和郑成功一起收复台湾的马信,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荷兰人。
“停!”
他举手喊道。
旗手的旗帜挥动,整个线列全部停下。
“准备炮击!”
他喊道。
好吧,明军其实是有炮的。
他们的大炮在后面海滩上,四门二十斤臼炮已经完成架设,伴随他的命令发出,这些小水桶一样短粗的火炮喷射火焰,四枚开花弹拖着烟迹飞出,但都没有击中目标,只有一枚落得比较近,爆炸的弹片打倒两名荷兰士兵。
不过却造成了荷兰人的小小混乱。
好在他们也是训练有素,列队整齐的荷兰人继续向前。
臼炮继续射击。
但还是没有击中目标。
这种臼炮本身就没多少精度,原本只是用来轰击城堡的,野战中轰击大集团目标可以,但想击中一个十排的线列就只能拼人品了,更何况这个线列还是在移动的。
好在马信也没指望它们。
所有一线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都在迅速检查自己的武器,就在同时十二名步兵上前,在整个阵型前方一字排开,然后举起手中的线膛燧发枪瞄准荷兰人射击。这东西就不一样了,已经相距不足一百五十米的荷兰人随着他们的枪声一下倒下了十二个。
后者明显被打得慌乱。
随着他们前方的旗帜挥动,所有荷兰士兵加快速度,而明军散兵没有丝毫犹豫地后撤,他们的子弹不可能装第二轮,他们挤过那些火绳枪手退到后面装弹。
荷兰人很快进入五十米范围,然后他们同样停下,开始举起同样的火绳枪……
他们也没有燧发枪。
这时候就连欧洲如英国这样的军队也无法普及燧发枪,澳门的葡萄牙人同样也是火绳枪,荷兰东印度公司很显然也没有给他们守卫台湾的这些佣兵配这个,至于郑成功收复台湾时候遭遇的燧发枪,那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而且数量也很少。
但就在荷兰人举枪瞄准时候,明军步兵却开始向前。
荷兰人首先开火。
明军步兵开始有人倒下。
“稳住,继续前进!”
马信挥刀吼道。
他耳边一颗子弹呼啸而过。
身先士卒的将领带来了士气的稳定,那些从福建山民中招募,并且得到了皇庄土地的士兵们压抑着惊恐继续向前。荷兰人继续射击,十排的轮射保证了速度,但火绳枪这种武器的精度决定了它们很难击中目标,尽管他们的枪声中明军不断有人倒下,但数量却并不算多。
“别乱,临阵脱逃者诛满门!”
马信吼道。
一颗子弹扫过他胳膊,鲜血立刻渗出,不过红色军服上很难看清。
而原本开始有些混乱的士兵们在诛满门的恐惧中继续向前,毕竟他们满门都在皇庄享受在他们看来完全可以说幸福的生活,哪怕就是死在战场上能为家人确保这样的生活也足够。
中国人最适合排队枪毙战术。
因为中国人最顾家,最害怕的就是诛全家,只要他们知道自己的死可以换来家人的幸福,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会勇敢面对死亡。这一点和西方人有本质区别,当然,要是像过去一样死了之后老婆孩子饿死,那是肯定别指望他们有什么勇气的。但这些刚刚在皇庄过上好日子,并且经过了一年严格训练,知道死了也不会被克扣抚恤金,甚至家人还能免五年租作为补偿的士兵们,勇敢地迎着对面枪口保持着队形继续向前。
很快距离不足十丈。
死伤不足十分之一的明军士兵开始变阵,第二排插入第一排迅速半跪在地,第四排向前补第三排,同时向前占第二排,一腿曲一腿向后举起了枪,第六排补第五排向前占第三排直立举枪。
上中下三层全部瞄准对面荷兰人。
“开火!”
马信吼道。
第二三二章 科技一小步,人类一大步
荷兰人瞬间被打崩了。
密密麻麻的子弹如狂风暴雨般打在他们身上,几乎眨眼间整个荷兰人方阵的前排就塌下去。子弹呼啸,硝烟弥漫,血肉飞溅中,荷兰人的死尸一下子堆积起来,甚至第二排第三排都遭到波及。
尤其是因为明军的战线更长,子弹甚至打在他们侧翼。
而后面的立刻开始溃败。
他们的这种莫里斯方阵的确在持续射击上有很大优势,前排打完转身逆行向最后去装弹,同时下一排向前开火,就这样周而复始以弥补火绳枪那悲剧的射速。
但是……
干不过二十米糊脸啊!
古二爷就是在这种战术上进行改进并脑洞出六段三排糊脸,这种在欧洲被称为古斯塔夫雷霆的战术,是瑞典军团横行欧洲,成就瑞典最辉煌时代的法宝。英国人二十米糊脸就是跟他学并且因为燧发枪射速增加而发展起来的,因为关系很铁,瑞典军团拥有大量苏格兰佣兵,甚至被古二爷视为最好的部下,这些苏格兰佣兵把瑞典战术带回不列颠。不过就算这时候瑞典军也不会进到明军这样近的距离开火,这种战术对士兵的勇气要求太高,古二爷手下除了那些省级军团的志愿兵以外,估计其他杂牌雇佣军都别指望。
为了雇佣金的人和为了子孙后代幸福生活的人,面对死亡时候明显还是有差距的。
一个军官很显然还想挽回败局。
他骑在一匹很雄健的战马上,挥舞着军刀不断跑动,喝骂甚至威胁着那些溃败的士兵,但很显然这种行为可以用脑残来形容了,因为明军可是有狙击手的。一名刚刚完成子弹装填的散兵立刻瞄准了他,随着扳机扣动一枚来复枪射出的子弹飞越一百三十米距离,准确打在了这家伙胸前,瞬间击穿他的胸甲打进他的心脏。
他的倒下让荷兰人彻底崩溃。
“杀敌领赏!”
马信亢奋地吼道。
明军士兵们精神暴涨,那些长矛手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始向前,而那些火绳枪手则掏出一把把木制刀柄的锥子硬生生塞进枪口……
这是刺刀。
但不是制式的装备。
这是海军陆战队自己脑洞的,实际上往枪口插矛头在大明以前就有这么干的,这个只是更科学而已,但距离套管式刺刀还有点距离。亢奋的马信就这样带着他的步兵,举着长矛和插着锥子的鸟铳,凶猛地撞向了荷兰人的后背,不断把一个个混乱中的荷兰人钉死。然后他们又一直向南不停追杀,直到把残余的不足一半敌军赶回大海,这才回去打扫战场,而就在同时,明军的炮击也摧毁了那座小小的堡垒,乘着潮水的一艘艘战舰驶入鹿耳门。
然后是海战……
“海战他们也不行啊!”
郑彩带着一脸得意看着仓皇逃往热兰遮城的荷兰战舰。
海战更无悬念。
实际上这里也没有战舰,就八艘武装商船而已,原本应该是十艘,但有两艘在外海就被明军舰队堵住并围殴致死。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最多也就是十二磅炮或者九磅甚至六磅炮的武装商船,如何与十八磅炮的专用战舰海战?哪怕明军这些是巡洋舰而不是战列舰,但那也是为海战设计而不是为装货设计,双方的木板厚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原本历史上郑成功遭遇的也是这种等级的海上阻击。
“登陆!”
郑彩看着逃回热兰遮城的荷兰武装商船,心满意足地说道。
旗舰常遇春号上命令发出。
紧接着那些随行的运兵船开始放下小艇,然后另外两个营的陆战队开始登岸并向赤坎进军。海军陆战队是四个营,这次战役的总指挥黄斌卿带着另外一个营守澎湖的基地,第一批到达的就三个营,当然,三个营也足够了,因为这里的所有荷兰人加起来都不到三千人呢!
而赤坎没有守军。
赤坎楼都没建成,荷兰人当然也无法防守赤坎,他们在明军攻破鹿耳门之前,就已经撤到热兰遮城,明军迅速接管了这座小镇,并且在这里受到了箪食壶浆的热烈欢迎……
荷兰人在台湾可是剥削极狠。
无论这里的汉人还是其他那些统统都对他们没什么好感,想想就这么点地方,这么点人口,每年能榨出几十万两银子,这究竟多么敲骨吸髓就不用说了。可以说没有不收税的,蔗糖完全垄断,种稻米收税,猎鹿也收税,不交税不准打猎,这里到处都是梅花鹿,猎鹿很受欢迎,海上捞乌鱼也得交税。那些土人敢反抗荷兰人就去灭族,后者的装备对土人直接就是碾压,经常搞个屠村之类事情,可以说明军的到来简直就是被土人和汉人都当做救星。
这里的汉人可不少。
颜思齐,郑芝龙当初在这里经营多年,而且趁着闽南大旱,郑芝龙又组织了数万人移居,使得台南一带恍如内地。
那些同为福建人的移民,以最大的热情欢迎了郑彩和海军陆战队,帮助他们迅速卸下各种物资,并且提供他们需要的,很快一个与热兰遮城隔着不足十里宽海面相对的基地就在赤坎建立起来。甚至包括新的大明台湾府都在这里挂牌,第一任临时知府就在赤坎的汉人中任命了原本是郑芝龙的部下,后来因事滞留台湾经商的何斌,也就是原本历史上带着郑成功通过鹿耳门的向导。
就这样明军成功登陆台湾岛。
当然,杨庆暂时不会知道这些的。
台湾的消息得先送到澎湖,再由澎湖送到金门,然后用驿马一直送到杭州,再由杭州的通信塔发南京,这个过程没十天八天是不可能的,光跨越海峡这一段就得好几天,而且还得看天气。
要是遇上台风就更没数了。
不过忠勇侯现在也没兴趣关心台湾的战况,这场战争是稳赢的,打不赢属于天方夜谭,总共那么两千多荷兰人,而且还不是正规军,只不过是东印度公司的佣兵。甚至都不一定是荷兰人,完全就是在欧洲七拼八凑的一帮乌合之众,话说这时候连总督卡隆都是法国人呢!连原本历史上郑成功都能做到的,黄斌卿和郑彩要是还做不到就干脆自己抹脖子吧!至于忠勇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南京,锦衣卫军械所。
一台巨大的木制水轮正在水流推动下不断转动,而在这个水轮横跨的渠道两旁,各有一个生铁的基座,水轮两端的轴在基座上的铜套里面,因为蓖麻油的润滑,水轮的转动轻快而平稳。而在右边的轴端拉着一套连杆系统,这个连杆系统则不停往复地拉动一个巨大的皮鼓……
好吧,这就是个水排。
很古老的东西。
只不过改进一下效率比较高一些而已。
而水排的出风口用管道直通一个很小的焦炭炉,这个炉的体积和配套的巨大鼓风系统简直不成比例,但这个不成比例换来的,是炉膛焦炭燃烧的炽烈火焰,这火焰上方是一个同样不大的坩埚。
石磨和黏土的坩埚。
而这个坩埚里面火红的铁水已经在沸腾,上面泛着异样颜色的泡沫状杂质。
准确说这是钢水。
真正的钢水。
这可不是那些熟铁炉炼出来的伪钢,这是符合现代标准的真正碳钢。
用最好的铁矿石,而且粉碎后磁选,磁选完加辅料烧结成块,用木炭冶炼成优质生铁,然后用生铁在搅拌炉里再变成脱炭和去处各种杂质的熟铁,把熟铁在水锤不断反复锻打挤出渣子,使其成为优质的锻铁。再重新把这些锻铁渗碳然后切块加到坩埚熔化,这个繁琐甚至很令人费解的过程的结果,就是人类冶金史上那划时代的一步……
真正的碳钢。
这就是亨茨曼坩埚钢。
欧洲近代工业的最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基础之一,车床刀具,高级弹簧,精密仪器等等,全都是用这种东西制造,从伪钢时代跨越到真正钢时代的标志。下一个跨越得到十九世纪中期转炉的发明,在转炉发明之前的一百多年,或者说欧洲真正开始横扫世界的一百多年,蒸汽动力带来的工业geming的一百多年里,就是这种源自谢菲尔德一个小冶铁作坊主本杰明.亨茨曼的技术,在支撑着欧洲的机械工业。
当然,他的技术很快就被偷了。
现在这锅钢水已经熔炼了整整三个小时,原本是三十斤渗碳锻铁,而浮在上面的那些泡沫就是精炼出来的杂质。
“侯爷?”
一个老工匠小心翼翼地说。
杨庆淡然地点了点头。
后者赶紧拿个同样石磨和黏土烧制的小耙子往外清理那些杂质,很快这项工作完成,旁边工人用倒链将这个坩埚吊起,推动龙门沿着轨道走到一个翻砂的模子前,然后缓缓将里面的钢水倒出。
“科技一小步,人类一大步啊!”
看着流淌在模子里的钢水,杨庆忍不住感慨道。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大步啊!
他的燧发枪压板式弹簧终于可以量产了,不用再仅仅是依靠工匠个人的技术了。
第二三三章 军备竞赛的时代
相邻的另一间厂房。
一个冷弯成型实际上就是折成锐角的钢片的弹簧,正在炉火中烧成灼热的红色,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紧盯着它的颜色。
杨庆可没有这种温度计。
他发明的水银温度计是不可能测量近千度高温的,温度的掌握仍旧需要凭借工匠经验,这也是他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这样的工匠太宝贵,而且培养一个需要的时间也太久。哪怕这些受他厚待的老工匠的确按照他是要求在带徒弟,但一年多时间仍旧不足以让这些徒弟成长起来,毕竟他现在正在进行的这也算是高科技了……
呃,他在淬火。
“好!”
那个享受指挥同知待遇的老工匠突然说道。
他的徒弟以最快速度夹出这个小小的弹簧,紧接着插进旁边油桶,近九百度的弹簧在鲸油中瞬间制造一连串的气泡,油脂的怪味立刻弥漫整个厂房。
鲸油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淬火油。
这东西是石化工业发展出石油基淬火油之前,欧洲最主要使用的。
要不然他们拼命满世界捕鲸呢,这种东西在工业上用途极广,并不仅仅是用来照明那么简单。
但那老工匠没有再管这边。
他直接走到另一个炉子旁边,然后看了看头顶的大钟,紧接着用钳子夹出炉子里一个并没有明显变色的弹簧,把这个弹簧放在了地上,忠勇侯老老实实地和他一起蹲下看着它。直到这个完成回火的弹簧自然冷却到可以忍受的温度杨庆才拿起来,不怕烫的忠勇侯用两个手指头将上下两旁捏合,然后拿起旁边另一个同样的弹簧同样捏下。
“这个劲大!”
杨庆很满意地重新拿起新产品说道。
“侯爷,这个制做起来就快多了!”
那老工匠堆着笑容说。
“但懂淬火和回火的人还是太少啊!”
杨庆说道。
的确,哪怕他有了坩埚钢,他依然别指望短期实现燧发枪化,这个还得需要足够的技术工人,一把燧发枪可不只是一个这样弹簧,实际上一把狗锁燧发枪里面好几个这样的弹簧共同实现各种动作。推动枪机的,推动扳机复位的,打开药池盖的等等这样一个个小小的弹簧,确保着扣动扳机枪机落下药池盖打开等过程,最终让燧石撞击出火星点燃火药,这每一个弹簧都得需要成型淬火回火这一道道工序制造出来。
工业化没这么简单。
英国人在一六二零年就制造出自己的第一支燧发枪,但英国人在内战的战争推动下,依然直到一六六零年才开始燧发枪化。
他们用了整整四十年。
话说英军的数量可不是很多啊!
如果现在到英国去,就会看到他们依然和明军一样,在使用源自瑞典的苏尔式火绳枪,而他们二十多年前就已经造出了燧发枪,正带领新模范军与王室军鏖战的克伦威尔和他身后的议会资本家们,难道不知道这种武器更好用吗?他们肯定不会在乎钱的,这些新兴的资本家们并不缺钱,这场战争的结果将决定他们和国王谁来主宰国家,他们不会舍不得投资的。
但这种武器对工业水平的要求也太高了。
他们也只能慢慢发展啊!
同样杨庆也是。
好在他的起点比较高,至少这时候英国人还没有坩埚钢,那是一百年后的一七四零年才有的。
但技术工人这个就真没办法了。
哪怕江南手工业发达,懂淬火和回火的依然算尖端人才。
“培养出一个懂全套工序的徒弟我赏你一千两,只要他能独自制造出合格产品,这一千两就是你的,如果你能在接下来一年让燧发枪的产量达到每个月一千支,那我额外把这个再送你!”
杨庆掏出块祖母绿说道。
他现在其实更喜欢送宝石,毕竟白银得给银行当货币。
“侯爷放心,小的一定不负侯爷所托。”
那老工匠激动地说。
这就可以了,这就足以使明军的装备赶上欧洲最新潮流,这时候才一六四七年呢,十年时间完成换装仍旧不晚于欧洲,话说欧洲部分国家直到西班牙王位大混战时候还没扔火绳枪,他们彻底淘汰这种武器是西班牙王位战争后的。甚至据说某些德意志的穷诸侯,直到十九世纪初才淘汰火绳枪,这时间再晚一点都快赶上咱大清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熬过十八世纪那多如牛毛的一场场战争的。
至于东方战场上,明军就是不用燧发枪,单纯用火绳枪也是无敌的,毕竟周围这些敌人的装备还赶不上明军呢!
李自成的是鸟铳。
他在从北京撤军时候把遵化铁场的所有工匠打包带走,因为他同样对工匠优待,这些当年大明第一大国营钢铁厂的工匠们正在为他建立自己的钢铁工业,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但他的钢铁质量的确不错。尤其是依靠秦岭的森林,他也在用木炭冶铁,鸟铳性能和当年明军所用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所以他也在改革他的西班牙方阵,减少长矛数量增加鸟铳比例,尤其是为他的骑兵大量配备手枪,哪怕是火绳枪的手枪。
这是他横行西北,打得卫拉特各部不得不求饶的法宝。
但他的火器水平相比这时候的明军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毕竟他缺少水力机械。
这一点很重要,现在水力机械在杨庆带动下已经遍布江浙。
而多尔衮也在改革他的八旗军。
毕竟他不改革是肯定干不过杨庆和李自成的,虽然李自成带走了遵化铁场的工匠,但依靠那些北方士绅的支持,多尔衮仍旧迅速重建遵化铁场,而且用西班牙方阵训练那些杂牌八旗。
用这些炮灰充当阻击明军的步兵。
而那些八旗满洲的精锐和那些受邀而来的蒙古盟友,正在为他组建东方战场上规模最大的火枪骑兵。
就跟原本历史上葛二蛋一样。
不要以为葛二蛋是蒙古人就是骑射了,他的主力其实是一水的龙骑兵,轻型火炮,大量火绳枪,甚至他手下还有一个瑞典人当教官,正是依靠火器,尤其是俄国人支援的火器,葛二蛋才横扫西北建立他的地上佛国。最终麻哥以出卖岭北做为交换,换取俄国人停止了给葛二蛋提供军火,又依靠重炮尤其是戴梓给他铸造的臼炮开花弹,才在乌兰布通轰开了葛二蛋以火枪和轻炮为核心的驼城。
咱大清就是靠火器最终才成为笑到最后的。
但因为怕汉人会玩火器造反,麻哥匆忙把跟他立下大功的戴梓扔宁古塔弄死,然后开始吹嘘他们是弓马取天下,吹到最后不但汉人,就连他们自己的后代都信了。
直到被英国人教做人。
被杨庆和李自成合伙用火器暴打一顿的多尔衮,正在走上葛二蛋的道路,凭借他不缺战马的优势,大量组建火枪骑兵,这一年里他硬生生搞出了一万这样的骑兵。全都是类似弗朗机的两三百斤轻炮,一匹马就能拖着到处跑,甚至还有直接架在马背上的类似抬枪的,然后所有士兵除了弓箭外再人手一把鸟铳,而未来他号称要以十万铁骑定天下。
估计是没问题的。
毕竟他的骑兵数量充足。
而步兵则以少量鸟铳玩西班牙方阵。
不过他只能防御,想要向南进攻是不现实的,毕竟他那些都是杨庆玩剩下的,火枪骑兵又对付不了明军的车营,那些轻炮对轰也就是和弗朗机打个平手,明军的劈山炮就能教他们做人,这种骑兵最大优势就是机动性极强。
他们要是袭扰的确会很麻烦。
但可惜杨庆早就把河南给差不多清空了,只剩下以水路连接的一个个驻军要塞,这种火枪骑兵不具备攻城能力,想要袭扰得在冬天踏着冰渡过黄河并且在没有任何补给情况下向南跑五百里,到淮河沿岸才行。但在那里他们就得面对一个个民兵化的皇庄了,杨庆不认为有什么袭扰的骑兵能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有什么好果子吃,当初李自成南下时候,张鼐等人可是吃尽苦头。
多尔衮的火枪骑兵化只会对明军北伐造成威胁。
这个袭击后勤线还是很好用的。
但杨庆想北伐根本不需要从河南向北推进,那里只适合步步为营的一块块蚕食,致命一击从海上过去就可以了,哪怕就是现在他也能把一个军运到大沽口登陆然后直扑北京。话说明军北洋水师至今控制登州和莱州两个府城,另外还有沿海的文登一直向西到莱州府城的多个县,从江南海运步兵北上,在登莱集结然后想登陆大沽口还不简单。到时候南线几十万大军向北压,海上登陆大沽口直捣北京,西边李自成的军队堵死太行山不让他们过去,多尔衮和那些被他邀请来的牛鬼蛇神们正好包围在河北聚歼。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杨庆现在没兴趣北伐,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自己内部那些牛鬼蛇神先清理干净。
“侯爷,该去送行了!”
史德威在一旁提醒他。
“走,去给咱们的迎驾团送行!”
杨庆说道。
第二三四章 牧斋公,一路走好!
下关码头。
牧斋公,一路走好啊!
杨庆站在码头上,冲着站在江中战船甲板上的钱谦益挥手作别。
后者微笑着向他拱手。
然后他很随意地转向别人,而杨庆也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柳如是的目光恰好同样转过,一看这家伙脸上的笑容,赶紧低下头后退一步,把自己置身侍女保护中,杨庆笑容不改地转回江上……
这是迎驾使者。
这种事情杨庆不会关心的,都是东林群贤内部商议,最终他们议出的结果是让礼部尚书顾锡畴为正使,钱谦益为副使,另外还有怀远侯常延龄也是副使,再加上负责护送的田雄带领一个步兵旅,还有算是龙兴皇帝叔叔的福王共同组成迎驾团。后者这一年多在淮西开荒成绩还不错,至少福藩那些追随一起的人自给自足没用问题,他们主要是种从附近皇庄购买的玉米,另外还搞点水产副业,原本历史上的大明弘光帝,这玉米啃着鱼汤喝着也没怎么瘦着。
就是黑了点。
据说福王如今都亲自躬耕于霍邱。
不过要说原本历史上,这时候他早已经被斩于菜市口,估计连肉都在地下烂干净成一堆白骨了。
从这一点上说,他应该感谢杨庆的。
按照之前的改革,宗室的所有限制都已经取消,哪怕藩王也可以随意离开自己的封地,甚至可以做官带领军队,所以哪怕需要开荒种田,绝大多数宗室里的底层,对目前生活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底层宗室发不出俸禄的很平常,过去他们圈禁在封地连城都不准出,现在至少有了自由,一些自恃学识渊博的仗着宗室头衔唬些土财主也一样逍遥快活。
既然不能反抗……
那就索性闭上眼享受吧!
总之这个囊括了文臣,武将,勋贵和宗室的迎驾团,就这样从南京启程了,接下来他们将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在武昌转入汉江北上,并且在宜城进入金声桓控制区。然后由南京不承认的,但的确是大明皇帝圣旨任命的湖广总督金声桓负责送他们走武关道前往长安。
至于结果……
这个就很难说了。
李自成放不放人依然是未知,他就算放人也没那么痛快,送上门的肥羊放过岂不是傻子?总之这得看东林群贤们肯出多少血,那李自成要是不把他们敲骨吸髓那就枉称闯王了,可怜东林群贤为大明也算鞠躬尽瘁了。
反正户部是不准备掏钱的。
“侯爷,当断则断啊!”
黎玉田阴险地说道。
“别胡说,我们都是忠臣!”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道。
黎玉田正怂恿他赶紧派锦衣卫去把朱慈弄死避免麻烦。
这活不难干。
朱慈一直被李自成软禁在长安的原秦王府中,而李自成以原本的布政使司为自己的秦王府,锦衣卫在长安有大量暗探,甚至包括皇宫里面都有被收买的,下个毒什么的并没太大难度。
反正人是在李自成手中死的。
最后无论是不是李自成干的或者说他有没有动机都是他干的。
“侯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黎玉田继续说道。
“别胡说,什么大事不大事!”
杨庆继续义正言辞地说。
“你就好好装吧!”
黎玉田心中腹诽,不过杨庆不干他也没办法,他和黄蜚这些杨庆的心腹们交换一下目光,都露出颇为无奈的表情。话说这种事情都明白,要说他们这些杨庆的亲信们没有什么从龙想法那就扯淡了,黎玉田,黄蜚,曹友义,吴国贵,北边前线的高得捷这些,可都是与杨庆一体的。不说忠勇侯黄袍加身,就是维持目前局面也是美的很,他们一个个可都是高官厚禄前途无量,虽然知道杨庆对土地看得紧所以都不抢良田,但杨庆那些企业可都是有他们股份。
甚至包括银行。
这都是未来的大资本家。
等过些年慢慢把东林群贤们全都弄死,把黄得功这些不一个系统的都踢到一边,然后就是公主登基正式当女皇了,哪怕杨庆始终学曹操,到公主百年那皇位还能给谁?
难道不给儿子还给外人?
武则天都知道皇位不能给武三思呢!
这江山也就是杨家的囊状物了。
而他们的子孙后代到时候那都是与国同休的富贵了,都跟魏国公家一样两百年富贵可保,这些大家都明白得很,可这朱慈回来岂不完了吗?
剩下还怎么玩?
“你们都放心,我又不是傻子!”
杨庆说道。
他得防止这些手下自己动手,这可都不是什么好鸟,要说他们没有让朱慈死在半路的胆量,那简直就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
“我有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且还是彻底地解决,你们跟着我现在怎样以后还会怎样,无论陛下能否回来都如此。但不要自作主张,否则可就坏了我的计划,总之我会带着你们再造一个新大明,一个你们子孙后代都永享富贵的新大明。”
杨庆接着说道。
黎玉田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杨庆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一艘艘战舰驶离码头,在浩荡长江上扬帆远去。
而此时两千里外,明军也开始了对热兰遮城的进攻。
大鲲身。
“这些该死的明人,他们在干什么?”
热兰遮城东南角甘博菲尔堡上,总督弗朗索瓦.卡隆举着望远镜,一脸疑惑地看着远处恍如尾巴般拖向南边的二鲲身,这片距离不足两里的沙滩上此刻聚集着大批明军。这些身穿红衣的士兵明显正在准备炮轰,但问题是那里太远了,早就超出了大炮的瞄准射程,哪怕他的城堡上那些十八磅炮也很难有效攻击那么远的目标。
那些明军不可能把更重的火炮运到二鲲身,那里又没有码头。
“管他呢,我们有泽兰迪亚堡!”
他身后一名军官端着酒杯说道。
的确,他们有坚不可摧的泽兰迪亚堡,这座拥有一个三层主堡和一个单层外堡组成的棱堡要塞,就连砖都是从爪哇运来,而他们与西班牙人那漫长的战争,早就证明了这种棱堡的坚不可摧。
“幸好如此!”
卡隆同样一脸轻松的说。
几乎就在他这话说完的瞬间,远处的明军中骤然间硝烟向着天空喷射而出,硝烟中一点隐约的烟迹以极快速度在天幕的背景上移动。
“该死,他们用的是臼炮!”
卡隆惊叫道。
那军官也顾不上喝酒装逼,两人以最快速度冲进身后的房屋,几乎在他们进门的同时,天空中怪异的呼啸声传来。一个几乎肉眼可见的黑影拖着淡淡的烟迹,一下子撞在棱堡顶部的夯土上,带着泥土的飞溅紧接着又弹起,在他俩惊恐地目光中飞进了旁边一栋房屋的大门。里面骤然传出一片惊叫,两名倒霉的军官发疯一样冲出来,但就在他们踏出门的瞬间,身后整个房屋化作无数碎片,这两人在爆炸的火焰推动下,就像两条死狗般飞了出去。
“所有人撤回城堡!”
就在这两人坠落城下的同时,卡隆在弥漫的硝烟中冲出来吼道。
营房和堡顶炮位上的军官和士兵们瞬间如鸟兽散,就在同时天空中第二枚臼炮的炮弹落下,正好落在几名放弃炮位的士兵中间,还没等真正落地就化作爆炸的烈焰,六名士兵立刻在爆炸中血肉飞溅,甚至他们后面的大炮都被掀翻。
“四十八磅,四十八磅臼炮!”
那军官惊恐地尖叫着。
“总督阁下,我们必须还击,否则他们会把我们的一切都摧毁!”
他一把抓住卡隆喊道。
卡隆也瞬间清醒。
的确,他们必须地还击才行。
棱堡说白了就是城墙,花瓣状棱角城墙,但核心仍旧是城墙保护的里面,在放弃赤坎,放弃外面的大员镇后,所有两千多荷兰人都躲在这座棱堡的城墙保护中。主堡内部是教堂和驻军还有行政机构,外堡内部是普通荷兰人和物资,他们的食物,淡水都在这些建筑。原本东边还有大片建筑是居民区,但那里不属于城堡防御范围直接放弃。直射火炮根本威胁不到这些城堡的建筑,因为多层棱堡的高度和城墙保护会阻挡一切直射火力,炮弹想打它们先得击穿厚厚的城墙才行。
但它阻挡不了从头顶落下的炮弹啊!
就算人能挤到棱堡部的那些通道里面躲避炮弹,外面这些东西都炸没了也撑不了几天啊!
要是欧洲的大型要塞还好点。
因为大型要塞的面积够大,臼炮开花弹杀伤范围有限,终究还是能扛住的,可泽兰迪亚堡或者说热兰遮城就这屁大点,一枚四十八磅臼炮开花弹的爆炸会造成严重损失。
“还击,这些恶棍!”
卡隆悲愤地吼叫着。
那些正逃跑的军官和士兵们面面相觑。
“都看什么?”
卡隆吼道。
“总督阁下,我们看不到他们的大炮在哪儿啊!”
一名炮兵军官弱弱地说。
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般,又一枚炮弹呼啸着落下,然后用爆炸的火焰和硝烟瞬间淹没了一栋建筑。
第二三五章 投降,或者死
“看,这样多好!”
马信得意地趴在沙堤后说道。
他头顶一枚炮弹呼啸而过,瞬间在后面不远处打得沙土飞溅,而同样的炮弹不断在这道沙堤前后落下,但却无法造成任何杀伤……
所有明军全躲在壕沟里。
一道狭窄的壕沟从后面至少一里外的简易码头曲折延伸而来,深度正好保证一个人站在里面不会把头露出地面,这里的海岸沙洲,挖掘壕沟是最容易的。而这道壕沟里面那些临时动员起来的当地青壮,正用扁担挑着一箱箱从赤坎用小船运来,然后在简易码头卸下的弹药,源源不断赶到马信所在之处。而马信的一旁二十门四十斤臼炮一字排开在一个个环形炮位平整后夯实的地面上,外围全都是沙堤环绕。
所以荷兰人根本看不到。
同样他们发射的炮弹也根本打不到……
那可是实心弹。
而且是因为距离太远根本就无法真正瞄准的实心弹,这些炮弹能打到明军头顶弥漫的硝烟就算运气好,要是还能正好落进炮位,那未免也太过于逆天了,实际上因为双方的高差和沙堤阻挡,这种事情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
而明军呢?
“好!”
一名军官拿着一个上面插几个玻璃管的中空横木,放在一门臼炮的橡木底座上,看着玻璃管里面形成一条直线的水平面说道。
说完他迅速拿走这东西。
一名炮兵抱着带木制底座的炮弹小心地放入炮管,因为木制底座不是那么容易下落,他紧接着用手将其一推到底。
另一名炮兵用锥子伸进点火孔刺破里面的药包,顺手把一根引信插进去,然后周围所有人后退,他迅速点燃这根很短的引信。下一刻伴随震耳欲聋的炮声,在炮口喷射的火焰和硝烟中,那枚炮弹带着引信燃烧的烟迹直冲天空。青铜铸成,仿佛小水缸一样的炮身凶猛后座,推动着下面固定连接的橡木底座,在沙土中沿着一条铺设的枕木轨道猛然后退,狠狠撞在轨道尽头的沙堤,但沙子抵消了它剩余的后坐力,然后它又向前滑动一下。
“快!”
那军官紧接着喊道。
周围一群士兵迅速涌上前,将这个足有数百斤重的家伙拖回到它最初位置,那军官立刻放上他的简易版水平仪,士兵们撬起轨道枕木,开始填木板重新调整已经被后坐力破坏的水平,而另外一些士兵则清理炮膛装填弹药。
一阵繁琐的工作后,水平重新找好。
“好!”
那军官喊道。
同样的程序再一次重复。
这里的沙土地面对重型臼炮使用有着巨大限制,毕竟臼炮全凭地面承受后坐力,地面太松软是不行的,坚实的地面上直接把臼炮底座用木桩地钉固定住就行,但这样的地面只能铺设轨道。而这种环形炮位深入地下一米半,四周的沙子保护他们同时也阻挡他们的视线,这种炮手看不到敌人的射击也代表着角度很难调整,杨庆又不可能有炮队镜,所以就干脆固定好角度,每一次射击先找水平。
这样就足够了。
毕竟它们的目标足够大。
而且它们的目标同样也是固定的。
至于这样使原本就慢的射速更慢这就不值一提了,这样的炮击是要夜以继日的,哪怕十分钟一发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可以使臼炮有充足时间冷却。就这样二十门隐藏沙堤后的臼炮,以缓慢但坚定的方式,不停地将一枚枚威力巨大的炮弹射向天空,让它以大角度的抛物线从天而降,落在热兰遮城的棱堡保护中。
然后化作爆炸的烈焰。
荷兰人都哭了。
他们的一切都在这些炮弹的爆炸中化为乌有,虽然还有不少是藏在地下的仓库里还不会被毁,但地面以上是什么都没了,所有建筑都在不断的爆炸中化为废墟。更重要的是他们无法对这种炮击进行还击,他们根本看不到敌人,看到的只是弥漫在那里的硝烟,他们冒着被炸死危险发射的炮弹根本毫无意义。
这样的战斗……
“这样的战斗就是欺负人啊!”
马信得意地说。
“将军,红毛鬼反击了!”
一名同样趴在沙堤上的军官突然喊道。
荷兰人出击了。
他们无法继续忍受下去,必须反击摧毁明军臼炮。
原本历史上郑成功围攻期间,双方主要的战斗也是这个,就是郑成功炮轰荷兰人出击摧毁他的大炮,这种拉锯式战斗持续很长时间。只不过那时候郑成功是在荷兰人遗弃的大员镇码头登陆,然后从那里用包括二十四磅炮在内的大炮近距离轰击,同时用类似沙袋的装满沙土的竹笼构筑炮堡。
但明军这次不一样。
明军是在二鲲身,这里除非涨大潮才被海水隔断,平常就是一道向南的长尾巴,然后依靠臼炮射程远的优势在荷兰人火炮有效瞄准射程外攻击。
荷兰人也只能出击。
汹涌而出的数百荷兰人气势汹汹地南下。
但明军却没有出击。
明军需要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热兰遮城的,还有之前躲在热兰遮城保护中的荷兰战舰,这些战舰在外面海上也不时开炮。当然,它们是炮弹同样毫无意义,热兰遮城的炮弹打不到地面以下的明军,这些高度更低的大炮就更别指望了。
但是……
内海是明军战舰啊!
二十艘明军巡洋舰里面,除了五艘警戒荷兰战舰的,剩下十五艘全在这片沙洲另一边,荷兰人气势汹汹地冲出后,紧接着加起来近两百门大炮就开始对着他们狂轰……
“哈哈,这仗打得就是舒坦!”
马信趴在那里,欣赏着荷兰人在舰炮狂轰中抱头鼠窜的场面,啃着手里的菠萝说道。
“他们来人谈判了!”
他身旁那军官说道。
“呃,这么不经打?”
马信愕然道。
话说卡隆可没兴趣死在热兰遮城。
他和手下无非都是些雇佣军,他本人还是法国人呢,原本历史上他甚至成为了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总督,但很快就因为合同到期而脱离东印度公司。话说作为一个签合同服务的雇员,他明显不会有什么誓死战斗到底的勇气,包括热兰遮城的所有人都没有,那些荷兰人同样也是签合同服务的。到现在为止炮击已经造成两百多人伤亡,加上北线尾的战斗,这里的荷兰人已经死伤近三分之一,死守无非就是待援,但他们的基地在巴达维亚,消息送过去,巴达维亚调动军队北上这至少得半年时间。
而他们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撑半年的。
谈判是唯一选择。
就在那些出击的荷兰,被明军舰炮轰得狼狈逃回时候,三个荷兰人打着一面白旗走出,然后向着海面上的明军巡洋舰挥舞……
“带着财产离开?”
郑彩一脸好笑地看着被带到赤坎的使者说道。
“是的,将军阁下,只要贵军允许我们携带我们的财产离开,我们愿意将这座城堡交给贵军。”
那使者说道。
旁边何斌给他翻译。
“你们来抢我们的地,抢我们的银子还杀我们的人,现在打不过了还想带着抢到的东西离开,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们要是还能答应岂不是成了笑话?投降可以,直接缴械走出来,我们可以保证不杀你们,不过你们想回去得看东印度公司肯不肯给你们掏赎金。据我所知这也是你们最标准的待遇,既然做俘虏那就得做真正的俘虏,至于其他的就别痴心妄想了。”
郑彩冷笑道。
“将军阁下,我们有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
那使者说道。
“啊,我看到了!”
郑彩一指热兰遮城不无讥笑地说。
那使者回过头,看着浓烟滚滚的热兰遮城,很显然他刚才的话缺乏足够的证据。
“臼炮轰不开棱堡!”
他底气不是很足地说道。
“那你可以再看看这个!”
郑彩指着码头上说道。
几艘从澎湖而来的运输船刚刚停靠在码头上,那些本地雇佣的工人正抬着一个个木箱走下,码头上几个军官正打开木箱检查里面的炮弹是否在运输中受损。而运输船的船舱里同样装着炮弹的木箱还在不断抬出,不仅仅是这个,还有更多加农炮也在从船上卸下,另一支明军已经在大员登陆并开始携带加农炮准备用实心弹轰击热兰遮城。
“你们以为自己在和南洋一个半开化的小土著王公战争?还是以为自己是在你们荷兰本土?你们跑到几万里外一个人口是你们一百倍,土地是你们一百倍的庞大帝国,就像一只螳螂站在老虎脚下般挥舞你们那可怜的爪子,居然还想全身而退?你们是不是在南洋和非洲打那些半开化甚至没开化的野人,打得连自己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郑彩看着那使者脸上畏惧的神情冷笑道。
后者默然不语。
“你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缴械投降等候处置,要么就不必投降了,我们会攻破你们所谓的城堡,然后把你们扔进海里喂鱼的,投降或者死,你们自己选择。”
郑彩接着说道。
第二三六章 要民主,不要独cai!
荷兰人当然不肯就这样投降。
如果让他们带着财物离开,他们会立刻放弃热兰遮城走人,但要让他们做俘虏,然后等东印度公司拿钱赎就不一样了……
其实这事他们也常干。
所以将心比心,他们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得在某个条件恶劣的矿山工地当苦力,在饥饿和疾病中腐烂,然后幻想着东印度公司的议事会掏钱赎他们。但事实上这基本等于幻想,东印度公司从欧洲再拉几千穷得吃不上饭的穷鬼,绝对比掏钱赎他们更划算。
所以这种希望是很渺茫的。
他们最大的可能是在大明某个矿山当苦力到死,最多他们的亲人能拿着钱来赎他们。
但前提是他们还没累死。
既然这样还是死守吧!
而明军也同样不着急,黄斌卿和郑彩又不缺物资,原本历史上郑成功的确缺粮,但他们根本不需要考虑物资供应的问题,既然这样就围困起来不停拿炮弹砸呗!
对付棱堡不能着急。
所有对棱堡的进攻都不可避免地陷入围困和持续炮轰。
这不是康麻子围的雅克萨城那种垃圾一样的土墙和木栅栏,或者说山寨货棱堡,这是堪称棱堡防御大师的荷兰人以正规标准修筑的真正完善型棱堡。就连外面的红砖都是在巴达维亚烧制然后运来的,粘合剂甚至掺进去昂贵的蔗糖,对于这样的放到欧洲也是要塞级城堡,在明军目前技术水平下,就是持续不断用炮弹砸。当年奥斯曼二十万大军攻马耳他,一万五千发炮弹依然没撼动圣艾尔摩堡,最终成就医护骑士的传奇,荷兰人更是用一个个这样东西生生把鼎盛的西班牙拖到了破产。
在没有炸药高爆弹,没有超重型臼炮,没有线膛炮的时代,对付这种东西只能用笨办法。
就是困住不停地砸。
四十斤臼炮从二鲲身,包括二十斤和九斤在内野战炮在大员镇,两个方向所有大炮不停轰击,看看到底是荷兰人的棱堡结实还是明军的炮弹凶猛。
“给他们送四门神威无敌大将军炮!”
杨庆说道。
他也很清楚单凭四十斤臼炮未必轰开棱堡,小拿拿时代弹重一百多斤的臼炮都不稀罕,一样拿棱堡无可奈何,既然这样还是把神威无敌大将军炮顶上去吧。
“这种棱堡这么结实?”
史德威说道。
“欧洲全是这个,荷兰人就是靠这个立国的,他们原本是一群流民在海边无主的盐碱滩上围海造田,垦荒建立城市,但没有武力保护,最终依附奥地利,以成为奥地利属地换取奥地利君主的保护。后者把女儿嫁给西班牙国王,作为最鸡肋的属地,他们被当嫁妆转给了西班牙,欧洲君主嫁女儿这是惯例。但这些人因为经济上的利益不愿意接受西班牙统治,最终和西班牙进行了漫长的战争,直到现在理论上还没结束,而他们就是用建棱堡,在荷兰建一座又一座棱堡,生生把算得上当时欧洲最富裕的西班牙国王拖到财力耗尽而不得不停战。”
杨庆说道。
“那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建?”
史德威说道。
“咱们?咱们有这个必要吗?”
杨庆说道。
史德威不说话了。
的确,大明不需要棱堡,因为大明是进攻的,棱堡终究可以摧毁,但大明的实力才是坚不可摧的。
“不过可以在釜山修一座。”
杨庆说道。
不仅仅是釜山,北洋公司应该在釜山到北海道之间修一串棱堡,尤其是未来对倭国动手后,这些棱堡可以确保大明的殖民者能够在殖民地站稳脚跟,当然,这是以后的事,至于目前的南北两处前线根本不需要。
“那得防止别人建啊!”
史德威带着一丝忧虑说道。
这不是没有可能,棱堡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尤其是与葡萄牙人关系密切的桂王那里,还有明荷战争后荷兰肯定与桂王成为盟友,都不是没有帮桂王建棱堡对抗监国的可能。说到底大明目前这场群雄争霸,已经让东方战场的技术含量急剧飙升,既然李自成可以玩西班牙方阵,多尔衮可以玩龙骑兵,那么桂王为何不能玩棱堡防御呢?
“那倒是有趣得很!”
杨庆说道。
那的确是有趣得很!
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换更大的臼炮而已,四十斤的确有些弱了,那就换四百斤的好了,这时候英国人就已经在战场上使用咆哮梅格了,那玩意的炮弹重两百磅。话说大明还使用四十斤臼炮的确有些太掉价了,要知道奥地利人在十五世纪就铸造出了普姆哈特.冯.斯太尔,那东西的炮弹重达六百九十公斤……
好吧,四十斤臼炮的确有点不符合大明帝国的档次了。
“我们还是太保守了啊!”
感慨着自己作为一个堂堂的穿越者,居然还没有两百年前的欧洲人脑洞更大,杨庆不无唏嘘地走出了他的参谋总部,然后登上外面的新款四轮马车。
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立刻分前后左右将这辆马车护在中间,与此同时前导的骑兵打出回避的牌子,甚至还有一个专门在鸣锣的,再加上各种御赐仪仗,整个队伍恍如净街般浩浩荡荡地开始向前,路上所有行人鸡飞狗跳地躲向两旁……
这是监国的强制性要求。
毕竟上次太惊险了,而且按照规矩像杨庆这样的侯爵,总是那样低调也不符合身份。
“停一下!”
马车的杨庆说道。
四轮马车立刻停下,旁边家奴赶紧打开窗子候命。
“买份报纸来!”
杨庆说道。
那家奴赶紧跑到路边报亭,给忠勇侯买来一摞应天日报,杨庆接过报纸随手向前一挥,在家奴的喊声中马车继续向前。杨庆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高档弹簧垫子的座椅上,看着手中带墨香报纸,铅活字印刷的一篇篇报道终于让他感受到了现代的气息。
“战况激烈啊!”
他看着手中报纸说道。
这段时间南京接连冒出七八份报纸,早已经不是应天日报独领风骚的时代了,很显然舆论权的争夺越来越激烈,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宋朝就已经小报满天飞了,甚至都敢冒充蔡京发表言论,害得蔡京不得不亲自出来辟谣,要说江南士绅连这个都不懂,那就未免太小看他们了!杨庆能用报纸引导舆论,他们当然也会用报纸争夺,只不过因为通信塔这种东西无解,所以这些报纸更侧重那些思想性娱乐性的东西。
但这个就很难统一口径了。
毕竟文无第一,而且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思想大变革的年代,有一堆在历史上都留过号的思想家呢!最终演变成一场舆论上的大战。
这也很正常。
毕竟江南士绅也不是一块。
老牌东林党自不用说。
南迁的北方士子也是一系,他们对东林党是不会有什么好感,这些人以宋权为首实际上以保皇党自居,但保皇党实际上就是嘴上不说但身体却很诚实的扭扭捏捏杨庆一伙。宋权可是至今担任着最重要的直隶巡抚,哪怕他们对杨庆不是很有好感,作为北人想在南方立足也只能跟着杨庆这个老大。
南方也不全是东林党一伙的。
尤其是湖广那些旧楚党一系的士绅对东林党可是深恶痛绝。
江西士绅也是一帮的。
就连南直隶和浙江这片东林党的根据地也不全是东林党,准确说也不全是非要和杨庆斗到底的,和杨庆势不两立的只是那些土地士绅,但商业家族得益于他的改革造就的繁荣和五口通商政策,尤其是新技术带来的新产业变革,实际上损失不大。至少损失没到他们无法忍受地步,这些人也就是江南士绅中的开明力量,核心是苏松一带那些名流,陈子龙,沈廷扬是其首领。
这里面沈廷扬甚至和杨庆私交不错。
杨庆也有意扶持他。
毕竟目前来讲海商家族里,唯一能与郑芝龙抗衡的,也就是只有沈廷扬家族,他本人总督漕运,沈家依靠松江海关的优势,正在成为长江下游航运的老大,而且倭国琉球等地的海上贸易也开始涉足。
这些势力因为利益,或者说对杨庆接受程度的不同,不断在报纸上对政策展开论战。
甚至已经开始向学问蔓延。
现在各家报纸那些喉舌们就针对扒灰公的理学进行大讨论,或者说对儒学进行再解读,以此来适应这个变革的时代,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等人统统登场,傅青主,陆世仪,朱之瑜之流也不甘落后,纷纷对儒学进行再解读。准确说努力挽救儒学这具日渐腐烂的僵尸,防止它被时代所淘汰,尽管他们的阵营不同,在这一点上倒是一致的,毕竟在他们看来如果儒学被淘汰,那他们的世界真得就崩溃了,但也正是因为阵营不同,也不可避免地吵起来。
“这就是民国大师们的前辈啊!”
杨庆感慨地说。
“走,去帝国学院!”
他说道。
忠勇侯的仪仗立刻在这个十字街口转向。
就在此刻阅江楼上,一群翩翩公子们正在凭栏眺望……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黄宗羲高声吟诵。
他脚下数十米处的地下室里,监听的锦衣卫露出一丝无语,很显然这句诗他都听过无数次了,这些人文人雅士们就喜欢在阅江楼上吟这句诗来装逼,一点新意都没有。
当然,黄宗羲是不知道的。
此刻喝了不少酒的他脸色泛红,当初被净街虎棒子在额头打出的伤口虽然早就愈合,但在脸色衬托下倒是越发醒目。不过这是他的勋章,有了这个伤疤的他在姚江书院简直被当做偶像崇拜,这是他勇斗奸臣的光荣标志。
“文宪公才是智者啊!”
他身旁的陆世仪感慨道。
这首临江仙的作者杨慎是最早开始对理学进行批判的,他甚至直斥扒灰公“一骋己见,扫灭前贤”,用自己个人对儒家典籍的理解,掩盖汉唐以来千年的儒学研究,把在这之前历代学者的成果统统压在自己身下。另外他同样对心学进行批判,评价心学是学而无实,与其说是儒学还不如说是光头,而他正好和此时这些算是开明分子的儒学解读相符,成了他们这些人溯源的先贤。
“文宪公又如何?还不是放逐蛮荒三十年?”
毛奇龄冷笑道。
“自世宗以来数朝历百余年,贤臣岂止一杨文宪?结果又如何?贬斥,放逐,蒙难,哪个贤臣不是如此?只手挽天倾者多矣,奈何执政不用啊!结果中原板荡,宗庙蒙尘之际,反而推给我江浙士绅不交税,简直是疯狗,天下如此之大难道只有我江浙士绅不交税?说到底还是这个体制的问题,独夫裁于上,群下如傀儡……”
“齐于慎言!”
朱之瑜打断了他的话。
“怕什么?我又不是说皇上!”
毛奇龄说道。
“这朝廷的制度就是不行,难道还不让人说了?制度不行有贤臣又有何用?世宗宠信严嵩这个奸臣,穆宗宠信冯保这个阉人,神宗沉迷于后gong,熹宗朝的魏忠贤不必说,就是先帝也一样先有曹化淳后有杨庆。以天下安危系于一身,若是明君则天下幸甚,若是昏君就天下危矣,而咱们算算这大明几个明君几个昏君,再算算历代至今几个明君几个昏君?
恐怕十有八jiu皆昏君!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既然如此当天下人共治天下,不应一人du裁天下。”
他接着说道。
“如何天下人共治天下?”
陆世仪好奇地问道。
“我今日认识了一个红毛人,不是澳门的葡人,而是荷兰人,他们的制度倒是很令人耳目一新。他们甚至连皇帝都没有,而是所有士绅共同推选一人为执政,但执政只是类似内阁首辅一样,而真正权力集于士绅推选代表组成的议会,一切法律,国家大事皆由议会决断,执政只是执行者,他们将他们的这种制度称之为……”
毛奇龄沉吟一下接着说道:“他们称之为民主。”
(姥姥九十六岁高寿,即将离去,这些天我妈天天在伺候,我看孩子,所以暂时每天一章。)
第二三七章 一切权力归于人民
“民主?”
黄宗羲好奇地说。
“就是其百姓依据财产数量确定选举权,各省有选举权者推选代表组建省议会,省议会拥有本省一切大事的决断权。”
毛奇龄说道。
“那执政算什么?”
朱之瑜好奇地问。
“他们目前的执政是其原本所属皇帝在其境内的一个诸侯,但此诸侯领地只占其土地的一小块,只不过与各省议会联合起来对抗其皇帝,最终他们单独建国,这个诸侯以此之功得以为各省议会承认为执政。但各省议会自治,他就算是执政,也无权管各省内部事务,若各省对他不满意则随时可以投票不再承认他。此时的执政是那个诸侯之子,但已不复其父之贤明,故此各省议会正议废其位!”
毛奇龄说道。
很显然那个荷兰人告诉他的事情比较多一些,因为宁波开关,从出岛过来的荷兰商船越来越多,他如果肯掏些钱,这些荷兰人是很乐意向他介绍些东西的。
这时候荷兰执政是威廉二世。
也就是被请到英国当国王的威廉三世的爹,他的确和各省议会之间关系恶劣,主要是他想搞ji权,各省议会想维持自治,很快双方就会爆发战斗,并且在两年后进军阿姆斯特丹但被议会打败,回家后紧接着就死于天花。他一死各省立刻快快乐乐地宣布取消执政,荷兰进入长达二十年的无执政时代,直到后来被路易的军队暴打没办法又把他儿子请出来,后者击退了法军,并且被邀请到了英国去当国王,荷兰和英国进入共用一个最高元首的时代。
但荷兰各省还是自治的。
“这是尧舜之治啊!蛮夷之地尚能如此,我华夏衣冠岂不汗颜!”
黄宗羲激动地说道。
“此法甚善,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倒是小看了这些红毛,原以为是蛮夷之地,不想倒是真正行尧舜之治的!”
此前一直没说话的陈确说道。
那没钱的没选举权的怎么办?地下室里的锦衣卫问道。
当然,他是不会得到答案的。
上面群贤自动忽略这个问题,没钱没选举权在他们心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话说在这些算得上这个时代开明的,而且也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著名文人们心中,民主的确是一剂良药了,简直就是儒家吹逼的尧舜之治,大同之世。毕竟儒家描绘的尧舜其实就是古典共和,也就是所谓的公天下,三代以上有法,三代以下无法,尧舜之治为终极梦想,三代之治就差了许多,三代以后简直就不堪入目了。
当然,这主要是看环境。
毕竟他们都能在蒙古人手下解释出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他们在这一点上一向很灵活。
但目前的情况下,这个民主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尤其是这种各省自治的形式,简直就是东南士绅们的终极梦想,他们最渴望的就是这个。哪怕到了咱大清末年他们都敢玩东南互保,到了min国初年联省自治在他们这里都依然很有市场。
黄宗羲理想社会可就是自治。
他都能把唐朝灭亡由藩镇割据解释成藩镇还不够强,他设计中的理想社会就是藩镇化,然后藩镇自治,另外以儒学的学校为地方决策机构。所有地方大事由东林书院,姚江书院这些学校决定,至于朝廷当然是太学说了算,然后朝廷恢复宰相制,以宰相决策政务,太学为议会监督,皇帝什么的垂拱而坐就行,百姓……
百姓不需要考虑。
天子垂拱,群贤用事,太学监督,剩下百姓各安其职就行。
这就是他的理想国。
而荷兰这种把执政当摆设,各省自己玩自己的政治形式,无疑在他们看来堪称完美,还能随时因为不满意就踢开执政,那这就可以说是完美中的完美了。
必须得清楚一点,他们这些人不是东林党。
东林党代表了江浙士绅中的传统势力,而他们这些基本上都是在野的年轻一代,则代表了江浙士绅中的开明势力。前者争的是朝廷控制权,但他们争的是天下控制权,前者努力迎回皇帝干掉杨庆,但他们这些考虑得更长远,他们要的是限制皇权。他们不仅仅是要对付杨庆,还要对付独断天下的皇权,皇权不限制还有下一个杨庆诞生。
从这一点可以说他们是进步的。
尽管这个进步是相对的。
如果说东林群贤们依然试图延续主圣臣贤的美好时代,那他们已经在踏出封建时代。
原本历史上他们就是这样。
以批判理学空谈化,推崇所谓的复古为掩盖,这些应该说明末清初最先进的思想家们,就试图以重新解读儒学来开启新世界的大门,重新设计一个符合他们理想的社会。黄宗羲的地方自治不是最极端,至少他坚决反对夺取富人的土地,比他更极端的颜元甚至提出了以恢复井田制为旗号的均田,如果他们可以继续下去,他们应该会带来一场中国版的思想启蒙运动。
如果还是一个汉人朝代,他们甚至可能引发一场资产阶级geming。
但可惜……
他们遇上了异族殖民。
他们的一切可能都被咱大清给一棒子打死了。
然后有的被打断脊梁老老实实做人甚至献媚咱大清,比如毛奇龄这种编造张献忠在四川杀了这个星球目前一多半人,登上巫妖王宝座的。有的打不过咱还不能躲吗?比如朱之瑜这样去日本,被日本捧为圣贤的。有的玩非暴力不合作但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比如黄宗羲这样送自己好学生去编明史,顺便再把咱大明往死里黑的,比如陆世仪干脆在自己家地盘挖个十亩大池子,然后在池子里堆个岛玩隐士的……
而他们这批最有可能带来思想改变的儒生被打断脊梁后,儒学就彻底退化成奴学了。
这的确是个悲剧。
对于儒学本身来说也是个悲剧。
因为一直在与时俱进的儒学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没有再继续跟上时代步伐,失去了最后一点活力的它不但没有再继续进化,反而彻底地退化腐烂,然后一直就那么烂下去,当全新时代降临后它直接被踩进烂泥。
它被踩得太深了。
甚至于现代想爬都爬不出来。
从这一点上说是咱大清坑了儒学。
没有咱大清的这一棒子,儒学说不定还真就能继续和过去一样在新时代混个新衣服,不至于到现代想爬出烂泥却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
别说没个衣服遮体了!
就连五脏六腑都被扒出来了!
骗人都没法骗啊!
但现在不一样了,杨庆给了它进化的机会,而这些人明显是想利用这个机会,通过重新解读儒学,来获得一种限制君权的理论,然后通过这种理论来形成势力并掌握权力。而民主给了他们指导思想,他们需要的只是如何以这个指导思想来重新解读儒学典籍,把这个舶来词变成古老的圣贤之言祖宗之法。
好在这个是他们最拿手的。
然而……
有人比他们抢先了。
“民主,谁的民主?”
杨庆站在讲台上说道。
“或者说谁是民?”
他继续说道。
讲台前数百年轻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忠勇侯讲课,这些全都是由各地皇庄,锦衣卫和军方各处工厂,或者直接是军队选送。这种选送肯定不能保证公平,但对于杨庆来说,这样的第一批学生就足够了,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之前识字的,毕竟明朝的江南识字率还是很高。
杨庆的帝国学院,本质上就是在搞工农兵大学。
甚至老师都只有他一个。
这是他要培养直属于自己的干部队伍的,当然不可能让他人插手,哪怕那些和他一伙的文臣都不行,让这些家伙教还是儒家那套,哪怕宋应星或者傅山也不行。傅山的老师可是袁继咸,宋应星的最大优势是科学知识丰富,但他既然早已经写出天工开物并出版了,那也就没价值了,他的科学知识再丰富还能比上杨庆自己?所以这里由杨庆自己编写教材自己负责教课,然后学生里面那些聪明学得快的带领其他人自学。而他这里天文地理各种知识无所不教,哪怕没有他的特殊身份,这些内容也都是很容易吸引人的,更何况这些学生基本上全都来自他的狂信徒们。
“民主很古老,欧洲人很早之前就这样干,比如与咱们汉朝差不多时候的罗马帝国元老院,罗马人推选元老再选执政官。
但是,必须得是罗马公民才行。
而罗马公民只限于罗马人也就是他们都城的人,这个帝国剩下百分之九十的外省人本质上都是他们都城的人的奴隶。只有他们都城的人才算是人,其他几乎相当于咱们大明的广袤土地上的都不算人,就是供养他们都城的人的大牲口。
而且只是都城的公民。
因为他们的都城还有无数奴隶也和大牲口一样。
这是罗马的民主。
现在荷兰人也搞民主。
但是,只有财产达到一定数量的才有选举的权力,比如说就像咱们大明的地主们,其他财产达不到的绝大多数人依然只是这些人的大牲口。
所以说民主首先得把这个民的定义解决。”
杨庆说道。
财产限制是欧洲近代通行做法。
英国的最简单,就是必须拥有足够的土地,各地标准不太一样,但最低也得几十英亩,按照他们移植到殖民地的标准,北美的弗吉尼亚是二十五英亩已开垦加一百英亩未开垦。这些加起来接近大明的一千亩,一英亩相当于六亩多,哪怕在大明这也是一个中上等地主了。至于其他没有足够土地的农民,城市里的工人,贵族家的仆人,尤其是那些被圈地运动赶到城市的无业流民,这些统统没有选举权。
这种规定维持近两百年。
直到一八三二年的选举改革,才取消了土地限制,但却依然规定了年收入限制,最低十英镑年收入,这个数字在现代看很低,但其结果是使英国的选民人数终于达到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三点三。
不是三十三。
而是三点三。
这是一八三二年的标准。
但是,我们还必须知道一点,他们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此时,正在大geming中的英国还有一个被后世遗忘的名字。
平等派。
“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就是被上帝所选中去骑在别人头上,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自己身上背了一副马鞍,任何人也不能骑在他身上,鞭打他,奴役他!”
听听,当我们的儒生们和衍圣公一起,趴在异族殖民者脚下高喊八荒咸歌盛世,并且把当奴才为荣耀的时候,英国人已经在这样高喊了。
这就是差距啊!
平等派,人民公约,他们要求普选权。
然后他们被克伦威尔镇压了。
“那么我所认为的民应该是什么人呢?”
杨庆说道。
说着他扫视一下眼前那一片如饥似渴的目光。
“”所有人,所有华夏之民,所有成年人,所有成年男人,你们统统都有选举权,你们统统都有决定天下命运的权力,因为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朱家之所以成为皇帝,是因为太祖有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功,我们华夏之民对此感激,所以拥戴只有他的子孙有资格当这个皇帝。
朱家可以当皇帝。
但这天下的命运却不是朱家一家可以决定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你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他大声喊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
那些学生一片亢奋地高喊。
话说都是容易激动的年纪,尤其是面对着自己的偶像,哪怕偶像说出的话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叛经离道,但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却更加振聋发聩。
杨庆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紧接着转过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大字。
“一切权力归于人民!”
他转过身说道。
第二三八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啊!”
刚刚宣传完异端邪说的杨庆,在他的侯爵府,看着锦衣卫迅速整理完并送来的阅江楼监听记录,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的确是个惊喜。
他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进步势力的诞生。
“侯爷,要不要把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一网打尽?”
徐平说道。
锦衣卫在内部清洗完成后,迅速进行了改组,明确分成了四个司,仪鸾司负责皇宫杂务,侍卫司负责皇宫的安保,北镇抚司负责逮捕审讯也就是主管诏狱。南镇抚司除了内部纪律外合并了原本不属于锦衣卫的东厂系统,相当于秘密警察,包括各处监听站全归南衙,和北衙一个明一个暗形成互补。东厂这个也算臭名昭著的机构直接撤销,韩赞周也没反对,他的东厂本来就形同虚设,接下来如果迎回皇帝,那他肯定要被拉到斗争的漩涡中,他自认没这个本事对抗杨庆,而且他一个太监也没什么太大追求,那就别做傻事了,他干脆接了新差事专门负责给张嫣修新宫去了。
库可是拨了一百万元新币专门给懿安太后修这个新居。
“大逆不道?”
杨庆笑了笑说道。
“没这么严重,他们也没说错,天下的确不是一人的天下,这话还是六韬里说的呢!都说了几千年也没人管过,到咱们这里又管他做甚?”
他紧接着说道。
这话的确最早是六韬里的,据说是姜子牙先说的,至于真假就无从考证了,再说就是真姜子牙说的,他那也是有说的资格。
“侯爷,只是任由他们说下去,那老百姓的心中容易乱啊!”
徐平小心翼翼地说道。
很显然他这个特务头子还是很称职的。
“乱,我喜欢这个字!”
杨庆把手中折扇一展笑着说道。
说完他转身赏花。
他身后圆圆很好心地把一份准备送报社的文章递给了徐平,后者带着疑惑看了一眼,紧接着就露出惊愕的表情,但能被杨庆提拔到南镇抚使的人那肯定不是傻子,他紧接着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侯爷,属下明白了!”
他立刻行礼说道。
然后他赶紧告退离开。
“你这大明锦衣卫指挥使,未来的驸马爷,侯爵,却天天宣扬些这种东西,你到底是何居心?”
圆圆从杨庆身后探过俏脸问道。
杨庆看了她一眼。
圆圆赶紧捧脸做天真无邪状。
“你的演技越来越差了,告诉报社那边,接下来就宣传这个,让那些笔杆子们多引经据典,不光是儒家的典籍,其他道家,墨家,兵家之类的都要多引用一些,古代先贤又不只有孔孟,但别引用那些光头的东西。要恢复百家争鸣,要把人民权利这个概念一直上溯到三代乃至尧舜之世,必要时候可以编一些。”
杨庆拿折扇敲了一下她脑袋说道。
“编?”
圆圆演技夸张地说。
“对,编!别人编得,咱们为何编不得?’
杨庆说道。
这可不是他脑洞,事实上无论东方的儒生还是西方的教士,一向都有这种好传统,以儒家典籍为例,恐怕就是那些大儒也不知道自己读的圣贤之书有多少是假的,这种事情从汉朝开始就没断过。既然这样他伪造一些也就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了,甚至需要的话,还可以跟那些欧洲考古学家学习伪造些古迹,比如某个古墓发掘出一些符合他需要的东西……
呃,话说他的节操下限其实也不是很高。
至于混乱……
儒家控制思想已经一千多年,这个套在华夏百姓思想上的囚笼,不可能有一把钥匙打开,因为它本来就没有锁,它是一个无锁的囚笼,想要打开必须用锤子和斧头。
混乱是必须的。
有序的改变根本不可能。
他不怕混乱,与其用那些所谓的温和的改变,来更轻松的实现自己的目标,但却留下未来被反攻倒算的祸根,还不如趁着自己有能力控制局势主动挑起这场斗争,在斗争中来一场彻底的清洗,最后重新建设一个朗朗乾坤。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杨庆站在水榭的栏杆前对着自己家的花园高喊道。
对面坐在石头上,伸着两只脚戏水的寇白门无语地看着他。
宣城的皇庄农田。
“都好好看着!“
李忠喊道。
今年刚刚加入皇庄,并且引发一场大规模民变的导火索王四,正坐在地里一个桌子前,对着固定在上面的磨盘大的圆形生铁盘子。在数以百计的男女老幼围观中,他握着盘子上的木头手柄开始转动,旁边他女人拿着一个地瓜放进盘子后的铁斗,随着他的转动,安在盘子上的两个刀片开始迅速将地瓜切成一片片落在地上……
好吧,这是摇铡。
很高档的,原本杨庆想推广更廉价的手推铡床,但那个效率实在太低了,干脆换成了这种摇铡。
这可是绝对的高端货。
因为没有轴承,在中间同样必须使用优质的铜套,无论生铁,铜,乃至于上面的铡刀片,在这个时代对于普通农民来说都是很贵的。所以他采取同样由他垫付,然后这些皇庄民兵分期付款的方式来推广,分期五年购买这样一个摇铡就很便宜了。
王四的女人不断把地瓜放到铁斗里,然后变成一片片地瓜片落下,他们的女儿和老太太拿簸萁把下面的地瓜片装走,在已经刨完地瓜的地上撒开并一片片单摆开。很快这些地瓜片就会变成地瓜干,可以自己家吃,可以磨成面粉,也可以卖给庄上的粉条作坊制作粉条和粉皮。这些粉条和粉皮除了当地销售,甚至都卖到了南京等地,虽然都是低端品上不了有钱人家餐桌,但却在那些普通老百姓中广受欢迎。
毕竟这个便宜啊!
哪怕宣城皇庄的地瓜都是种在山岭薄地,今年多的亩产也都能达到四千斤以上啊!
“都看明白了吗?”
李忠喊道。
“明白了!”
那些民兵们嘻嘻哈哈地喊道。
“因为产量有限,咱们庄子上就分了十个,想要的过来抓阄,分期五年付款,回头自己家用完可以租借给别人家。”
李忠说道。
那些民兵们立刻上前
就在他们从一个木头箱子里伸进手抓阄的时候,一辆带着邮字的四轮马车缓缓而来停在地头,李忠赶紧跑了过去,马车上的邮差都是熟人,直接把一卷报纸扔给他,然后又搬下了一个带着教材二字的大纸包。那些原本在干活的小孩立刻兴奋地围上前,看着自己很快就会领到的新书,而拥有皇庄里指导员小学校长唯一老师等多个头衔的前失业商号伙计王先生,则迅速把这些家伙轰走,然后在邮差递过的本子上签字。
“我要的药没来吗?”
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皇庄赤脚医生,或者说医疗所黄所长问道。
“没有!”
邮差说道。
黄所长很不满地报怨了一声。
送完东西的邮车带着铃铛的响声沿着田间小路继续向前。
“走,读报了!”
后面的李忠看了看天色,然后一挥手中的报纸喊道。
那些皇民们纷纷结束他们自己田地里的农活,收拾他们的农具三三两两地返回不远处的村庄,紧接着女人们带着小孩各自回家做饭,男人们跟着李忠前往庄公所,各自找板凳马扎坐下聊着闲话等待,很快李忠和王先生就在前面的桌子后坐下,后者打开那一摞报纸……
“杨庆,头回看这个名字!”
王先生说道。
“杨庆?!忠勇侯不就是叫杨庆吗?”
李忠惊叫道。
“忠勇侯的文章!”
紧接着他激动地高喊一声。
那些民兵们瞬间沸腾了,所有人一拥而上,瞬间淹没这张桌子,在他们面前一本夹在报纸里的小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杨庆的名字,识字的民兵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地指点,那些不识字的一片惊叫……
“都退下!”
李忠突然吼道。
他的威信还是足够,一片混乱的民兵们立刻后退,然后就看见李忠一脸庄严地捧起小册子,小心翼翼地把它竖起封面向外倚在自己的毡笠上,紧接着后退到众民兵前,王先生赶紧走到他另一边。李忠看着小册子上的名字深吸一口气,和王先生一起毫不犹豫地跪倒,他们身后那些民兵们赶紧跟着跪倒,由李忠和王先生带着连磕四个头,这才又一起站起来。
“开始吧!”
李忠捧着那小册子递给王先生说道。
王先生双手捧过,放到桌子上打开。
“天赋人权,人人平等!”
他对着小册子读道……
“天赋人权,人人平等!他简直丧心病狂,他这是要干什么?得不到就毁掉吗?”
就在同时南京的一所府邸,吏部尚书徐石麒气急败坏地吼道。
说完还剧烈地咳嗽着。
很显然徐尚书的确被气坏了,同样留守南京的张国维,甚至原本不能说完全一党的袁继咸都被杨庆这一下子气得够呛,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杨庆会玩这种邪道,他们在想方设法迎回皇帝,而杨庆却在后面毁掉皇权,这是要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的毒计啊!
太歹毒了。
他不能把持朝政当权臣,那就毁掉千年的秩序,毁掉天子的神话,把皇帝头上儒家解读的天命所归光环直接抹去。
接下来呢?
将相王侯宁有种乎?
彼可取而代之?
他这是典型的得不到就毁掉啊!
他难道不知道他是皇权的头号打手吗?他难道不知道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吗?天赋人权?那君权天授算什么?人人平等?那他自己的侯爵又算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变成自己的叛徒吗?
“他是要抢在咱们前面,为他谋篡布局啊,天赋人权,那么君权天授也就是个笑话了,天命所归同样也是个笑话了,既然皇帝没有天命所归,既然皇帝和庶民一样平等,那么他取而代之也就是没什么不对了!这是一个妖孽啊!他要毁了这几千年传承,毁了皇权的根基啊!”
袁继咸阴沉着脸叹息道。
“临侯兄,必须另想办法了,以此贼所为,咱们就是迎回圣上,恐怕也阻挡不了他篡位!”
张国维恨恨地说。
“有何办法?”
徐石麒说道。
“借兵以备不测!”
张国维说道。
“建奴?”
袁继咸有些不满地说。
“建奴咱们是不能借的,军队皆在杨庆掌握,咱们也不能指望,但别忘了还有张献忠,若张献忠出川顺流直下,而那黄得功终究还是有几分忠义之心的,可以大义晓之,再加上襄阳的金声桓,上游可借之兵五十万,建奴在北,桂王在南牵制,上游各军顺流直下南京。”
张国维说道。
“那张献忠会听命吗?”
徐石麒说道。
“大不了事成之后以云贵赏之,以张献忠在四川所为观之,此人倒是与杨庆李自成之流不同,他在四川善待士绅尊圣贤教化,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他无非就是想做明玉珍而已,给他就是了,更何况杨庆能给他的,咱们可以给的更多。”
张国维说道。
“再说,除了他还有何兵可借?”
他紧接着说道。
其实他想说除了张献忠这个对杨庆不熟悉的,其他还有谁敢接这活?也就是张献忠对明军现在的战斗力还没直接感受,其他就连桂王在经过上次的事情后都已经不敢再出韶关,事实上哪怕多尔衮这时候努力追求的,也仅仅是能够在北方自保而已,只有张献忠的军队还没和杨庆整编后的明军打过。
“那何人去四川?”
徐石麒说道。
就在这时候,兵部侍郎吕大器走了进来。
“这不是有个四川人吗?”
张国维说道。
他说完才发现吕大器脸色不对。
“东川老弟,出了何事?”
张国维疑惑地说。
吕大器脸色阴沉,把一摞报纸直接扔到他面前。
“玉笥兄,这是谁让他们干的?”
吕大器质问道。
张国维一脸茫然地打开报纸,刚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他们跟着添什么乱!”
他紧接着怒吼道。
第二三九章 大明最后一把老骨头
张国维是真没想过自己的后院居然也会起火……
那真是他的后院。
他是东阳人,可以说目前浙东士绅在朝廷的头号代言人,可就在杨庆通过应天日报以专刊发表耸人听闻的人权论的同一天,浙江会馆筹款开办的国事报,以专版刊登了黄宗羲所写的政治幻想《大同国》。
话说杨庆才仅仅是宣扬平等。
他仅仅是否定了君权天授和天命这个笼罩在皇帝头上的光环。
这不算太激进。
毕竟谁都知道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中国又不是西欧,一直都存在这样的思想,吴承恩都让猴子高喊玉帝老儿了,也没见锦衣卫把他满门抄斩,泰州学派后期那些人比杨庆更叛经离道的多了。而杨庆人权论的特殊处仅在于他的特殊身份,他是以实名发表的,他是内阁参谋总长,军方的一号人物,锦衣卫指挥使,监国的未婚夫,他代表着皇权。他以皇权代表的身份实名发表这样的言论,就相当于皇室自己否认了天命,这和那些民间言论有着本质不同。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激进程度依然比不上黄宗羲。
后者倒是没喊天赋人权。
但是他却直接设计了一个完全把皇权抹去,把皇帝变成摆设,朝廷完全由臣治,地方完全由民治,或者也可以说由绅治,甚至皇帝如果被认为不道,那么臣民可以共废其位的幻想政体。
这就很过分了。
这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造反的探讨了。
“忠勇侯,如此妖言惑众者,锦衣卫为何不抓?”
常延龄怒斥道。
“怀远侯,我们岂能以言罪人?”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道。
“那也得看何等言论,这种言论与谋反何异?大同之国,设宰相以政事堂统领百官!太祖制度,大明不得设立宰相,这是公然在挑衅太祖的制度!地方自治,地方拥有军权,各省可以自行组建军队!这干脆改成节度使,玩唐朝的藩镇割据好了!”
常延龄挥舞着手中报纸喝道。
“忠勇侯,老夫不管你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老夫是开平忠武王之后,你们谁掌权我不管,但你们谁想谋大明江山,老夫拼得一死也要管一管!”
他说完直接把那报纸扔在地上然后转身怒冲冲地离开。
杨庆在后面捡起报纸。
“看不出这个小黄还是很有几分才华的嘛!”
他看着上面内容说道。
紧接着他抬起头,看着身旁公主欲言又止的目光,然后揽着她的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篡位的,我答应过你父皇,肯定不会对朱家的江山有什么想法,但这大明不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是不可能再撑太久的。而要进行脱胎换骨的改变,就必须面对各种反对者,谁反对我就收拾谁,哪怕皇帝反对也不行,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那这皇位都只能是你父皇的后代来坐!”
“可你不能杀我兄长!”
坤兴公主弱弱地强调。
“乖,我不是早就已经答应过你了吗?”
杨庆摸着她的肩膀说道。
“你,过来!”
说完他朝旁边一招手,旁边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原东厂现在隶属锦衣卫南衙的太监赶紧上前伺候着。
“跟着怀远侯,看他去干什么!”
杨庆说道。
“奴婢遵命!”
那太监赶紧说道。
“走,咱们到里面玩一个新游戏!”
杨庆搂住公主转身说道。
公主的俏脸一红,然后拧了他一下,不过依然跟着他老老实实地走向自己的寝宫。
而那个太监迅速返回自己的住处换上便装,甚至贴上了假胡子,带着一个手下离开皇宫,当他到达怀远侯府的时候,常延龄正带着一百多家奴出府。这个目前南京旧勋贵里面唯一的成年男人,甚至就连盔甲都已经穿上了,手中提着一把祖传的宝剑,骑着马杀气腾腾地沿着街道向前。
很快引起无数围观者。
怀远侯就这样带着家奴在南京城内招摇过市,后面那太监混在人群中紧紧跟随……
国事报馆。
“怕他做甚?张东阳无能,还不许咱们另谋出路?这几年他们在朝中何曾为桑梓做过一件好事?收咱们的税他们没拦住,查咱们的地他们也没拦住,简直就是一群废物,这次科举改革照我看他们一样也没办法。
他们就指望皇上回来。
可先不说皇上回来能不能听他们的,听他们的又能不能斗过杨庆,就算能斗过杨庆,难道那皇帝还能不收咱们的税把皇庄解散了?吃到嘴里的肉谁会吐出来?要说这税可是先帝要收的,这皇庄也是先帝开始搞,查咱们的地也是先帝开始查,这可都不是杨庆最先搞起来的。说到底谁当皇帝都得盯着咱们的银子,那杨庆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那皇上就算回来要一统江山还是得从咱们手里抠钱养军。
皇帝?
皇帝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杨庆是虎狼,那皇帝就不是虎狼了?”
报馆主笔方大猷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家报馆说白了就是浙江几个主要书院的掌院负责在士绅间筹款,然后在南京开办了专门为浙江士绅发声的。至于方大猷原本是北直隶一个兵备道,李自成进攻北京时候南逃,但他是在李自成攻入北京前就逃的,自然不会得到崇祯好脸色,一直闲置在湖州老家。然后这次被桑梓请出来发挥余热,就这样原本历史上的咱大清山东巡抚,著名画家变成了大明第一代报人。
“允升公所言极是,自太祖废宰相之后,大明历代几个明君?又出了多少奸佞?可以说无论哪一朝都是阉党与佞臣得势,岂独一个杨庆?说到底就是这君权太强没了制衡,这一点不变一个权奸也好皇帝也罢又有何区别?不过都是民贼,都是天下之大害而已!”
毛奇龄在一旁说道。
“可此时说这些又有何用?咱们纵有如橼之笔,终归敌不过火枪。”
张履祥说道。
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他这话让场面有些尴尬,毕竟他们都只不过些嘴炮,东林群贤至少还有权力,还掌握六部,还能号令各地文官,但他们就只有笔和嘴了,东林群贤都斗不过杨庆,那他们就更斗不过了。
“错,我们有民心!”
毛奇龄说道。
“对,我们有民心,我们身后有千万江浙百姓,只要我们能够唤醒这千万百姓,火枪又何足惧!”
比他年纪还小的吕留良拍案而起说道。
突然间一个仆人撞开了门。
“老爷,快走,怀远侯带着家奴来报馆说要为国除奸了!”
他焦急地朝黄宗羲喊道。
后者愕然。
几乎就在同时,外面人声鼎沸甚至就连马蹄声都传来,毛奇龄离窗口最近,他急忙打开窗子向外望去,就看见一身山文宝甲的怀远侯骑着骏马拎着宝剑,带着一水大棒子的家奴已经快要到楼下了。
就在同时常延龄的家奴也看到了他。
“在上面!”
那家奴喊道。
“快围起来,别让这些乱臣贼子跑了,今天老夫要替先帝清理这些妖言惑众的狗东西!”
常延龄举起宝剑喊道。
那些家奴迅速上前。
而毛奇龄也关上窗子,话说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跟这种粗坯讲不清道理,为了避免被大棒暴打,还是赶紧跑路要紧。好在他们这间报馆就是浙江会馆的产业,后门就是会馆里面,不过楼梯不能走,这时候已经传来下面伙计的惊恐尖叫和打砸声。
“快,跳出去!”
吕留良打开后面的窗子喊道。
毛奇龄第一个翻出去,这小楼又不是很高,双手攀着窗子放手落下去就行,他们又不是七老八十,毛奇龄第一个跳下去,紧接着黄宗羲也跟着下去。张履祥第三个,他还没松手伴着一连串脚步声常延龄就在楼梯口冒出来,吕留良一推张履祥,张履祥惊叫着落下,方大猷也想跑,被一个反应快的常家家奴一把抓住。吕留良到底是年轻,猛得推开过去抓他的家奴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不过紧接着下面传来他的惨叫。
常延龄一下子扑到窗口,正看见吕留良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里跑。
而浙江会馆的人已经迎出来。
“便宜了这些狗东西!”
常延龄恨恨地说。
“怀远侯,你这是要做甚?”
他身后被抓住的方大猷义正言辞地喝道。
“把他拖出去!”
常延龄挥手说道。
“怀远侯,你聚众打砸私刑报复无辜我大明国法何在?”
方大猷挣扎着喊道。
“国法?老夫就让你看看国法!”
常延龄抬脚在他背后一踹,方大猷尖叫一声,紧接着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不过这样高度摔不死,顶多摔瘸个腿。他落地后抱着腿哀嚎,但随即被下面的常家家奴拖到报馆门前,此时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在无数围观中常延龄走了出去。
“给我打!”
他很霸气地一指方大猷喝道。
那些家奴立刻举起棒子,但也就在这时候,浙江会馆的人带着五城兵马司的警察赶到,那些家奴看着常延龄。
“打!”
常延龄说道。
一名家奴的大棒毫不犹豫地砸在方大猷屁股上……
第二四零章 免死牌
“怀远侯,不得聚众闹事!”
在方大猷的惨叫声中,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军官上前说道。
与此同时大批五城兵马司的武装警察涌上前,先是把看热闹的百姓向后隔离开,紧接着试图上前解救受苦的方主笔,但常家家奴丝毫不惧,一个个端着大棒围成圈,把方大猷圈在中间,里面的家奴依然在暴打。
“怀远侯,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那军官说道。
但紧接着常延龄就掏出一个腰牌扔在他怀里。
“老夫还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常延龄冷笑道。
他的确是锦衣卫,原本他就是和杨庆并列的锦衣卫同知,崇祯南渡后不设指挥使,他和杨庆一个掌旧南京锦衣卫系统管杂务,一个掌随驾南下的锦衣卫核心机构干脏活。后来杨庆自封指挥使后,他的指挥同知依然保留着,虽然根本没有任何权力,甚至连皇宫都不需要去当值,完全变成一个养老的,但他在理论上仍然是锦衣卫中仅次于杨庆的二号人物。
那军官看了看腰牌,赶紧双手给他捧到面前。
常延龄拿过腰牌。
“锦衣卫又如何,锦衣卫只有北衙有逮捕审讯权,怀远侯既然不是北衙的人,有何权力当街动用私刑?”
浙江会馆报警的人说道。
他身后一大帮一起出来的,主要是借住会馆的举子,立刻义愤填膺地附和着,但就在他们群情汹汹的质问中,那些常家的家奴依然在不断棒打着方大猷。后者不断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着试图躲避,但这样的结果是让他身上更多地方挨棒子,很快方主笔就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甚至连翻滚都翻不动了,只能抱着头在那里凄惨地哀嚎着。
“继续打,打死为止!”
常延龄喝道。
那些家奴更加凶残地继续暴打。
“怀远侯,再打就真打死了!”
那军官陪着笑脸说。
“咱们去应天府告他去,就算勋贵又怎么了,王子犯法与庶民样本同罪,勋贵也不能当街行凶啊!”
那些举子喊道。
常延龄鄙夷地看着他们,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然后向旁边一招手,他身旁跟着的家奴立刻打开手中捧着的盒子,常延龄从盒子里捧出一物,高举过头顶向四周展示着……
“孝宗皇帝所赐铁券在此!”
常延龄说道。
他的铁券不是朱元璋赐的,常遇春死后,大儿子郑国公常茂因为北征期间与其岳父冯胜闹翻,被冯胜摆了一道,结果贬到云南。后来还在云南娶了当地一个土司的女儿,在其舅蓝玉案之前突然死亡,甚至还因此闹出过诈死消息,差点酿成那个土司和朱元璋的战争,最终还是那个土司入朝谢罪。但朱元璋也就就坡下驴相信常茂真死了,总之这一支就在历史上神秘消失,但有说法是常茂的确诈死带着家人隐居起来。
此后朱元璋封老二常升为开国公继承常遇春。
但常升是保建文帝的,靖难之役为建文帝战死浦口,子孙被朱棣流放到云南,到明孝宗时候召回其后代并复封怀远侯,常延龄就是常升后代。
这东西一出四周全都闭嘴了。
铁券啊!
就算去应天府告有什么用?
这东西往外一摆,除非有圣旨否则谁敢动他?他都有免死牌了,他要打死个人还真就没人能管!那军官第一个后退,那些士子们虽然满脸愤慨但也知道这东西的确有效,至少对非谋反的案子的确有效,他们再愤慨也没用,告到应天府也没用,应天府最多上报而已。
“打,打死这狗东西,老夫有铁券免罪!”
常延龄举着铁券喝道。
方大猷的惨叫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继续着……
“他有铁券在手,我又能怎样呢?”
杨庆说道。
方大猷到底还是被常延龄的家奴给乱棍打死了,而且死得很凄惨,足足挨了一百多棍,除了脑袋还保留原形,身上基本没有多少好肉了。话说乌程方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虽然比不得出过首辅的德清方家,但那也是世代簪缨的世家大族,更何况这是在浙江会馆门前打死的,这是公然打浙江士绅的脸。尤其打的还是一个革职官员,哪怕方大猷临阵脱逃那也依然是个进士,常延龄有铁券又如何,这早就不是勋贵横行的时代了,紧接着方家就告到应天府,同时都察院的御史们疯狗一样弹劾。
但常延龄身份终究不一样啊!
“铁券可以收回。”
水太凉走后,代替他主持刑部的侍郎姚思孝说道。
“那是孝宗皇帝赐的,他是开平忠武王之后,是咱们能收回的吗?哪怕监国也无权收回,这个得皇上还都以后再说!”
杨庆说道。
他才不管这个呢!
话说常延龄这是杀鸡儆猴,儆的范围也包括他,老常明显感觉到了危机,这些乱臣贼子们终于忍不住,开始对他老祖宗为朱家打下的江山动手了,作为常遇春的后代,他不能再坐视下去。不过这时候勋贵的时代早结束,他与其说是吓唬人,还不如说是这些已经落幕的过气明星那几十个观众的演唱会,纯属一种徒劳而绝望地嘶吼。他与其说是在威慑还不如说在用这种方式哀求,哀求他面前几乎整个世界的乱臣贼子们,不要忘了这还是朱家的江山,而你们还是大明的臣民,你们不能这样。
就像原本历史上,在南京所有勋贵都向咱大清投降,然后换取新朝的富贵时候,他默默带着自己的夫人和一个女儿,在一个小菜园里卖菜为生直到终老一样。
他无力回天。
那么他也只能默默以自己的方式显示他的抗争。
“但皇上若不能还都呢?”
姚思孝说道。
“那,那方家就自认倒霉呗,要不我先让怀远侯停职反省?”
杨庆说道。
姚思孝拂袖而去。
这个混蛋不但侮辱他的人格而且侮辱他的智商。
“黄宗羲那些人在干什么?”
杨庆看着他的背影,问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徐平。
“回侯爷,黄宗羲那些人正在搞串联,据说要集会声讨,已经向五城兵马司递上了申请,按照他们报上的人数得两千多人,准备在怀远侯府门外集会。而且方家的人也都来了,就连方大猷的棺材都准备好,看样子要抬着棺材去怀远侯府外声讨,然后到登闻院敲登闻鼓向监国递请愿书。”
徐平说道。
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后,黄宗羲这些人已经学乖了,他们老老实实接受了五城兵马司的新规矩,超过五百人以上的集会必须备报。倒没规定必须五城兵马司批准,但必须报上人数和路线,以便五城兵马司有足够时间调动警力维持秩序,否则就是非法集会这个会遭du气弹驱逐的。至于向监国递请愿书也必须依照程序,大明又不是没有登闻鼓,不去敲登闻鼓却直接堵承天门这本身就不合法。只要是按规矩敲登闻鼓的,锦衣卫都不会阻止的,登闻鼓院会把他们的请愿书上呈监国的。
当然,这是规矩。
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如果不是堵门示威逼着监国出来,他们的请愿书会不会到监国手中,这个得看忠勇侯的心情。
“按规矩来的就不用管了,但他们不能冲击怀远侯府,他们要是敢闯侯府那就只能抓人了,他们又不是怀远侯有铁券!”
杨庆满意地说。
这样算算常延龄闹一下也不错。
原本这样的论战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发酵,但常延龄这一闹,立刻就把所有目光都吸引到这件事上,原本那些不可能会关心报纸上一个举人幻想内容的人,这一下子也都会关注他说了什么了。
这对他也有利。
黄宗羲的大同国虽然和他的计划有着本质的不同,但在民权这一点上是一致的,只不过范围不同而已,一个的民是士绅,一个是所有人。这就和此刻英国一样,只不过英国的克伦威尔是站在士绅一边的,而大明的忠勇侯是站在平等派一边的,倒是黄宗羲更像李尔本。
可这种不同不会写在纸面上。
黄宗羲的民和杨庆的民至少在字面上都一样。
而杨庆已经用民权论阐述了这个概念,然后黄宗羲再搬出他的,反而形成一种这些名儒同样也支持他的民权论的错觉。既然忠勇侯和儒生们这两个目前大明舆论权的主导者,都已经把民权视为正理,那普通老百姓当然会选择相信他们。
常延龄就成了皇权的典型。
看看,这些贵族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仗着铁券护身,仗着自己有皇权保护,当街杖杀正义人士,怪不得如今连忠勇侯和士子们都支持民权呢!
我大明的确没民权
接下来就是一场民权大讨论了。
虽然这样把老常当牺牲品有点不太厚道,但谁让他已经跳出来呢,他自己都已经把自己脑门上画一个靶子了,那杨庆也就只能让大家都来射他了。
(常延龄仰天长啸,可怜我们勋贵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近二十家公侯伯就一个主事的啊,其他全都不超过八岁的小孩啊,剩下成年人全都在海南岛当苦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