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六章 头颅行万里,失计
明英联合掀翻荷兰人海上贸易控制权的战略很简单……
架空他们。
大明商船负责供货,英国商船负责欧洲的销售,但无论供和销都必然面对荷兰人的海上打击,战争是必不可少的。而大明海军目前可以保证南海上的控制权,最远已经巡航到了安不纳岛,不过安不纳岛以西还是大明海军的势力范围外。英国人的据点在印度的马德拉斯,也就是印度半岛东边基本上算中间的金奈,向东他们可以确保孟加拉湾的安全,但安达曼群岛以东他们也够不到。
马六甲海峡的通过权无论大明还是英国都不能保证。
因为马六甲城是荷兰人的。
想要在荷兰人不允许的情况下顺利通过马六甲海峡,要么夺取马六甲城将荷兰人逐出,要么在马六甲城以外建新城。
然后驻扎舰队。
荷兰人敢阻挡明英商船通过,那明英舰队就禁止他们通过。
但是强攻马六甲城在杨庆看来并不容易,热兰遮城的战斗已经证明了棱堡的强悍,大明海军目前也没有那么强的远征能力,可以把一个旅的海军陆战队投放到数千公里外,并维持其对一座大型要塞的持续围攻。
马六甲城可是很坚固。
这时候应该叫法摩沙堡,是葡萄牙人建造的,一六四一年才被荷兰与柔佛联军攻陷,号称东南亚第一座欧式要塞。
更重要的是荷兰人在那里不是孤立无援,明军毫无顾虑地狂轰热兰遮城,是因为哪怕荷兰人有机会向巴达维亚求援,援军也不可能在四个月到达,距离是天然的优势。但马六甲城不一样,那里是荷兰人的地盘,无论苏门答腊岛上的旧港,还是向南的巴达维亚,统统都有大量荷兰人。只需要半个月,旧港的荷兰人就能增援马六甲,一个月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就能加入战斗,更别说他们还有柔佛苏丹作为盟友。
想夺取马六甲,就必须得投入至少一个旅,甚至都不一定够。
但大明海军目前还不行。
不过杨庆可以做到一点,就是在新加坡或者说大明地图上名字龙牙门玩突袭登陆,然后放下两个营的海军陆战队迅速解决岛上的柔佛人。并且以最快速度建立一座小的据点,依靠柔佛海峡的阻隔防守,哪怕两个营也足够,明军怕的是攻城,但野战中真没什么可怕的,南洋水师下属的陆战队第一旅可是已经完成燧发枪化。
然后……
“你们对付荷兰人!”
杨庆拍着地图说道。
普希曼了然地点了点头。
杨庆的意思很简单,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从马德拉斯出发,对马六甲城展开佯攻,目的只是让驻守那里的荷兰人无法支援柔佛人。明军远征突袭龙牙门,在龙牙门建立据点,只要立足就行,就那些柔佛人肯定没有能力对抗明军,后者会强行占据龙牙门。
剩下就是海战了。
只要明英联合舰队击败北上的荷兰人,那么剩下就是继续建设龙牙门并要塞化。
“那么龙牙门算谁的?”
普希曼小心翼翼地说道。
“当然是大明的,难道你不知道当年大明在旧港还有一个宣慰司?不过它会作为自由港,对所有英国商船开放。我们会在那里驻军,包括驻扎舰队以保护我们共同的贸易线,这样从大明到印度,整个航线就都在我们的保护下。英国商人可以在那里居住做生意,以那里为基地继续向龙牙门以东进行贸易,大明商人原本需要运输到巴达维亚和马尼拉的输欧商品会运到那里,和和你们进行交易并由你们运往欧洲。
这样只要你们和我们有足够多的商船可以用于航线运输,马六甲城还有什么用处?”
杨庆说道。
“侯爵阁下,若我们想向龙牙门以东建立商业港呢?”
普希曼笑着说道。
“那就真得太令人遗憾了,你们想伤害我对你们的感情吗?”
杨庆忧伤地说。
“但大明如果向龙牙门以西扩展利益也会伤害我们的感情。”
普希曼说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要互相伤害了。”
杨庆说道。
“我也觉得好朋友不应该互相伤害!”
普希曼一脸郑重地说。
好吧,他们其实就是在瓜分利益范围而已,以龙牙门为分界,以西归英国人侵略,以东归大明扩张,反正英国面前有整个印度这块肥肉,杨庆面前也有几乎整个香料群岛,二十年没有冲突的必要。
剩下就很简单了。
无非就是约定时间,双方共同行动而已。
不过英国东印度公司还需要得到国内批准,这一点不会有问题,因为原本历史上四年后就是英国与荷兰之间的大战了,英国人用三次英荷战争结束了荷兰人的海上霸权,接下来的是第一次。之前杨庆问他们是不是查理的使者纯属给面子,实际上这时候查理说了不算,他应该还被关在监狱里,真正说了算的是克伦威尔。但也就是在差不多这个时候,查理逃出了监狱,并且迅速组织起保王军,和克伦威尔展开第二轮英国内战,然后在这一轮战中彻底失败并被押上断头台。
克伦威尔成为胜利者。
早就已经无法容忍荷兰人还是霸权的他,刚刚砍下了查理的脑袋,紧接着就对荷兰开战。
“问个私人问题,你忠于查理还是克伦威尔?”
杨庆突然说道。
普希曼愣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想到这家伙知道的还不少。
“尊敬的侯爵阁下,我忠于英格兰!”
他说道。
杨庆点了点头。
这是个议会党,不过也是个墙头草,这样更好,他们向英国报告的时候正好内战也该结束了,查理的反抗只持续半年,他们只能向最热衷扩张的克伦威尔报告,刚刚获得决定性胜利的克伦威尔肯定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接下来他还会掌权十年。
正好用这个十年与他合伙夹击荷兰人。
紧接着普希曼被带往驿馆。
“头颅行万里,失计护国公!”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杨庆感慨了一下两万里外的枭雄,然后随手抓起了那袋子可可豆。
这东西数量其实并不多,也就三十斤左右,这时候哪怕欧洲,巧克力也是最顶级奢侈品,西班牙王室硬是把这东西的秘密保守了上百年,哪怕种植也是在西非的孤岛上。是一个加工可可豆的僧侣,最终在别人收买下泄露了秘密,而意大利是第一个西班牙以外种植可可树的,但英国第一家巧克力屋直到十年后才出现。东印度公司能给他弄到这些已经很难得,从时间上算应该是走陆路,在埃及前往意大利购买。
不过就算英国人不给弄生的种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大明商船跨过太平洋,还怕弄不到这个吗?
不过种植有些麻烦。
这东西在大明境内是没法种的。
以后也只能到东南亚,比如龙牙门殖民地就可以,然后再加橡胶,这次杨庆没找英国人要橡胶,是因为这时候哪怕英国人也不知道这东西。哥伦布最先发现印第安人玩橡胶球,但仅限于当个趣闻,直到十八世纪初才由法国植物学家真正把这种东西介绍到欧洲。
之后陆陆续续有些应用,但都没什么卵用。
直到固特异的硫化技术诞生。
现在杨庆对这个并不急,以后到美洲自己找就行,亚马逊河口有的是这个,想要玩橡胶工业,那他首先得解决硫酸工业化,现在他连铅室法制硫酸都还没解决呢!
“侯爷,这是何物?”
杨勇好奇地问道。
英国人对这三十斤可可豆进行了层层密封,打开袋子后,里面郁积的香气立刻释放。
“抓住女人心的东西!”
杨庆说道。
“呃,抓住女人心的不是战力吗?”
杨勇说道。
“粗俗,虽然你说的也对,那个的确比这个更有效!还有,把这袋油棕的种子立刻送到琼州我的那个庄子上,让那里的人按照之前我教授的种下去!”
杨庆指了指那袋油棕种子说道。
这个目前来说只能种海南,他在海南单独搞了个种植园,以后通过英国人采购的油棕种子都种那里,至于未来当然要种到东南亚。世界最主要的油棕产地在马六甲海峡两岸的沿海平原上,马来西亚是世界第一大棕榈油生产国。然后在殖民地种植油料及各种经济作物,至于那些土著们少吃点粮食也没什么大不了,敢反抗就杀一批,这样粮食也就够了,听话的就在种植园当顺民赚点也就能够饿不死的钱……
欧洲人就是这么干的。
可怜的孟加拉人饿殍遍野时候都没耽误英国人往外卖大米,并继续不停扩大靛蓝和yingsu种植区呢!
结果孟加拉饿死一千万人的大饥荒中,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收入居然不但没有任何减少,反而维持着持续地增长,因为他们把活着的孟加拉人的税收增加了百分之六十,作为回报东印度公司总共拿出九千英镑用于救济三千万饥民……
毕竟饿死太多也影响他们的靛蓝和yingsu产量。
顺便说一句,同时期英国王子的马厩维护费是一年三万英镑。
第二八七章 一代不如一代了
当杨庆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巧克力跑到坤兴公主床前的时候,后者立刻就忘记了他给自己造成的伤痛……
可怜她还是第一次啊!
然后被这个家伙折腾了整整一个小时,哪怕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做些柔情蜜意的事情,也依然让她受到了严重创伤。好在巧克力的抚慰效果也是极好的,很快两人就坐在床边互相喂食了,紧接着闻味而来的昭仁公主就在杨庆的白眼中挤进其中。
就在他们三人快快乐乐享用美食的时候,狼穴的刑室里,杨勇正拿着一份供词笑咪咪地看着熊文举。
“人固有一死!”
他把供词展开在后者面前说道。
“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你为何不让自己死得舒服点呢?”
他诚恳地说。
熊文举艰难地睁开眼。
不过此时的咱大清两部侍郎熊雪堂身上没多少伤口,话说锦衣卫这些都是老手了,深知疼痛这种需要神经系统传递的东西会麻木的,想要折腾犯人使其屈服,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心理上摧残。比如最有效的就是关铁女人里面,这种改进版铁女人不会透进一丝光亮,只有一些曲折的通气管以确保呼吸,然后把四周的缝隙用胶密封,整个沉进地牢的水中。
没有光亮,一片漆黑中的孤独,被水流扭曲的外界声音……
这是地狱啊!
熊文举在里面待了整整两天。
“你们这些恶魔!”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
“你对我们总是有偏见,我们这是在帮你,只要你在这份供词上签字画押,忠勇侯可以保证,最多让熊家交些罚款但不会抄家。可你要是执迷不悟的话,那熊家不但抄家,而且男丁流放海岛挖矿,女的统统官配给那些没有老婆的士兵。”
杨勇说道。
大明的奴籍还没取消。
主要是这样牵扯太广,从上到下从官府到民间,都依然存在着大量奴婢,杨庆的人口普查倒是把这些奴婢也统计了进去,但并没明确以后怎么处理。不过大明民籍的买卖是严厉禁止的,有买原本民籍为奴婢的一经发现买主斩首,可以雇佣,也可以买卖非大明民籍的,哪怕是到外面去强掳的,但大明民籍的不行。而原本官府所属的奴籍,统统释放为民籍,尤其是那些官妓,有人要的卖了,没人要的塞进各地医疗所军中医疗队当护士当做饭的婆子。至于新抄家的那些女人,基本上全都官配给军队里没老婆的士兵,然后送到这些士兵本籍的皇庄。
这些女人很多可都是识字的。
她们在皇庄里面可是有着很多用武之地的。
这些女人倒没多大怨言。
毕竟她们绝大多数其实都是些姬妾之类的,还有原本的奴婢,配给当兵的好歹有了稳定的未来,哪怕需要干活自食其力,但这也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一些娇小姐们可能伤心地吟几句诗,哀叹这个悲剧的时代,但就像杨勇说的,被那些身强体健的士兵弄几次也就认命了。
但在文官和士绅看来,这简直就是造孽呀!
熊文举颤抖着。
他看着眼前的供词,看着那些即将因为自己的软弱,而同样变成阶下囚的名字。然后眼睛里浮现出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妻女,浮现出她们被那些粗野的士兵roulin的场景,还有自己的儿子在矿山奄奄一息的身影。做名垂青史的勇士?还是做族灭的孤魂?这个是个大问题啊!尤其是名垂青史还不一定,毕竟那得是杨庆沦为失败者才有可能,但目前族灭是没有悬念的。
“我,我签!”
他低垂着头,仿佛虚脱般说道。
一个小时后。
“哈,我就知道他挺不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当年的东林群贤都哪儿去了?简直愧为左光斗,杨涟的后辈!”
杨庆看着状纸鄙夷地说。
当然,左光斗和杨涟能扛是因为他们其实都知道,魏忠贤没能力抄他们的家,江南士绅和东林群贤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的家人。话说这时候左光斗弟弟左光先还是浙江巡抚呢!大明目前两个出名的左光先,另一个是武将,在李自成手下,原本历史上甚至为李自成战死,但左光斗的弟弟左光先一直在江南做官。杨涟的儿子一直当到龙安知府,不过原本历史上还没上任弘光就完蛋了,然后留在家乡直到陈子龙,吴圣兆和夏完淳筹划在松江起兵时候,被这个大明著名忠臣的儿子出卖给了洪承畴。结果吴圣兆不得不仓促起兵,而且气得第一件事就是杀杨之易,杨之易临死时候慷慨高喊父忠于明,子忠于清,夫复何憾!
不得不说历史总是这么让人汗颜。
这就是东林党早期那些硬骨头诞生的根源,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身后的政治集团,可以最大限度保证他们的家人,甚至保证他们的产业。
但杨庆不是魏忠贤啊!
魏忠贤没能力对抗整个文官集团和江南士绅集团,而杨庆却可以为所欲为,这个恶棍最喜欢抄家,几乎每个被他拿下的,后面都是紧跟着就抄家的。熊文举这种跪咱大清跪得无比爽快的货色,随随便便用点刑就已经撑不住了,再考虑一下自己的家人那还不赶紧爽快点,杨庆这个人恶名昭彰是不假,但他言出必践这一点也是难得的闪光点。
“侯爷,抓吗?”
杨勇跃跃欲试地说道。
“抓,一个不剩,统统都给我抓起来,另外告诉马士英,场子我给他清出来了,下面就看他的了!”
杨庆说道。
杨勇立刻告退,紧接着一场大逮捕就在南京展开,拿着熊文举供词的锦衣卫,迅速将以吏部文选司郎中为首的一个郎中,一个员外郎,两个主事全部抓起来。这样加上之前的熊文举和被赶回老家养病的黄道周,原吏部主要官员里面,近半被拿下,整个吏部衙门一片恐慌。
“阮大铖不行,你就让阮大铖死了心,老老实实在家当个富家翁,写写剧本多好啊!”
杨庆说道。
他现在研究的是新任左侍郎。
马士英肯定要举荐他老朋友,不过杨庆是不会用阮大铖的,这家伙是个优秀的剧作家,也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商人,甚至已经开始在南京城内开连锁戏院了。
但做官肯定不行。
节操太烂!
“那忠勇侯之意是?”
马士英问道。
吏部左侍郎必须得和他一伙,只有这样才能压倒右侍郎。
“何腾蛟吧,他在湖广的巡抚也到任期,干脆调到吏部当左侍郎,他和你是同乡,应该会合作的!”
杨庆说道。
马士英也不再说话了。
何腾蛟和他都是贵州人,也算这时候朝中贵州系的代表,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这时候科举士子中贵州无疑是最少的,甚至比云南还少。明朝进士总数里面,贵州军民两籍的进士加起来,总数名列倒数第二,仅比辽东都司略微多些,不及南直隶的五十分之一,这样也就不怕俩贵州人合伙提拔乡党了,他们俩根本就没得可提拔。
“忠勇侯,您的奇思妙想真是不断啊!”
马士英把目光转向前面。
此时在他们前面的鱼塘,大批临时征调的士兵正在捕鱼,绝大多数都是花鲢和草鱼,一尾尾长得都很肥硕。一个年纪不大的士兵怀抱着一尾不下二十斤的大草鱼,后者一甩尾巴那士兵紧接着倒在水里,引得周围一片哄笑,而在这座鱼塘周围是一圈已经在秋季落叶的桑树。
“这可不是我的奇思妙想,这是早就有的。”
杨庆笑着说。
这是桑基鱼塘,而且不仅仅是桑基鱼塘,还有蔗基鱼塘,实际上就是在地势低洼,连种水稻都困难的沼泽区挖泥堆起一道道长堤,然后在堤上栽桑树种甘蔗,以蚕沙或者甘蔗顶苗之类喂鱼。
广东一带是明朝中期开始大规模发展起来的,当然,也有说更早,比如湖州的说有两千年历史。
但无论哪种说法这都是已有的。
杨庆需要的只是推广。
在扩大农业,渔业的同时,养殖业也必须得搞起来,这种基塘养殖既能增加经济作物的产量,又能补充食物不足,完全可以说两全其美。不仅仅是长江三角洲,就是上游的湖广,江西的鄱阳湖区全都可以推广,水稻都无法种植的浅水区都可以搞这个,尽管农业围垦也是一个选择,但大规模围垦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那可都是长江洪水的缓冲带啊!
但基塘养殖就比较完美了,既保留了对洪水的容纳能力,又可以增加对沼泽区的利用。
他这时候得为以后考虑了。
他面前的长江,狂暴起来可丝毫不比黄河逊色,而现代长江年年惊心动魄的洪流,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两岸的这些缓冲区已经被人口挤压得所剩无几了。与围垦的农田相比,基塘养殖制造的巨大海绵区,可以最大限度抵消人口对长江的挤压,将多余的江水容纳在一个个连通的方格中而不是逼迫其滚滚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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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八章 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吏部超过三分之一的官员统统进了锦衣卫诏狱,只是官场大清洗的开始,杨庆当然不可能只抓这几个,这些人都是以受贿卖官鬻爵的罪名抓起来的,那么那些行贿,那些从他们手中以非法手段获取官职的呢?
那个也要抓。
锦衣卫诏狱里,在种种手段逼迫下,那些被捕官员很快交待出了一份份供词,然后拿着这些供词的锦衣卫再迅速将更多官员抓进大牢。
就在他们抓人的同时,马士英控制的吏部,迅速用一个个非进士出身的佐贰官补上这些人的缺,在这些得到晋升的非进士出身的官员感恩戴德的欢呼中,原本东林群贤控制的文官系统就这样开始一点点崩塌。
面对杨庆咄咄逼人的进攻,东林群贤继续保持沉默。
他们没招抵抗。
过去还能发动个正义青年搞示威请愿,怂恿个地方士绅搞事情,但现在人家自己玩了,不再跟着东林群贤的后面了,黄宗羲甚至在筹备一个大同社……
实际上就是政党。
但党这个词在古代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词,只有在攻击某一帮人合伙搞事情时候才用,党即朋党,而社就好听多了!这时候复社,几社,豫章社之类一大堆,理论上是讨论文学,但实际上就是初级版政党,黄宗羲正在以复社这帮人为基础,以他的地方自治为政治纲领组建大同社。而且在江浙一带颇受欢迎,尤其是南直隶的大小地主们中间,这些家伙俨然圣贤一样,他们自己有报纸,而且个个都有钱,然后拼命搞宣传。
而目前实质的行动是串联一些地方官员准备撇开杨庆,以联名上书方式给他大舅哥。
要求修改四民代表的选拔。
四民代表他们是支持的,但抓阄这种方式明显过于不负责任,他们向朱慈上书,要求改成选举制,并且限定四民代表的资格。至少不能把佃户也加入,应该改成以拥有的土地来做标准,也就是目前英国议会搞的那套东西,想成为四民代表,首先必须有一定面积的耕地。
杨庆可以确信他们跟英国人没有什么联系,这纯粹他们自己想的,由此可见东西方士绅也算殊途同归了。
甚至朱之瑜已经去了长安。
当然,这份上书还没完成,他们需要串联很多地方官员,这需要一定时间来完成,但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到朱慈面前,向皇帝陛下展示江南士绅对他的忠心了。虽然他们至今也只凑了不足五十万两迎驾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龙兴天子不忠心,再说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那些奸臣从中作梗。总之朱舜水会把责任推到奸臣头上的,他是大儒,原本历史上要做倭国偶像的,这种小事他会解决得很完美的。
朱之瑜先去把路子铺好,然后这边串联完成,把联名上书一递,最好忽悠着什么都不懂的朱慈把圣旨一发。
那你杨庆是听不听呢?
杨庆懒得管他们这些小动作,这些家伙让大明朝惯得都已经忘了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说了算,朱慈在长安发出的诏书又没用,因为不盖玉玺的就肯定没用,虽然明朝没有传国玉玺……
那东西五代时候就没了。
据说后唐李从珂带着它自己烧死然后就下落不明了。
之后那些全是历代为了需要自己造的,明初朱元璋一口气造了十七颗不同用途的,明朝皇帝也不怎么在乎这个,孝宗时候有人献了一颗据说是传国玉玺,然后用那些官员们的话说我们大明自己开国,哪需要用的是这些旧东西,然后赏了五两银子。后来又陆陆续续增加了一些,最终一共造了二十四颗,这二十四颗被崇祯全带着南渡,都在尚宝监的宫女那儿,最常用的是敕命之宝,就在坤兴公主的办公桌上,杨庆抱着她盖章绝大多数都是用这枚。
总之朱慈从长安发的一切圣旨都必须在这里盖章才算数。
不盖章就不算数。
至于朱慈要是来南京后发这样的圣旨……
陛下欲谋反乎?
这话杨庆也不是说不出来的。
一个到了自己手中的傀儡,他真还想翻天是怎么着?亲戚也不行,亲戚也得老老实实的,做皇帝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谋反,谋反的皇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至于几社那些再加湖广士绅,事实上也在形成政党,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明确纲领,但在不反对杨庆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他们属于那种闷死发大财的,享受杨庆带来的繁荣,但也不屑于加入北党,同样也不会傻到反抗杨庆。相反他们借助杨庆的重视工商业这一点,正在逐步摆脱土地士绅这个传统的角色,向着自由的工商业集团改变。
但他们也不会真正支持杨庆。
这样无论谁输谁赢他们都不会是失败者,所以说这就是群墙头草。
事实上在杨庆看来,这些人才是最有威胁力的,因为他们走的是一条最聪明的道路。
本质上他们与北党并无区别。
杨庆的北党同样是利益团结起来。
这些北方南迁的军政大臣们在南方没有土地,从一开始杨庆就反对他们以兼并土地来获得财富,而且他们也没有可兼并的,真正有价值的土地都在那些士绅手中,剩下没价值的土地兼并来何用?宋权连宋家在归德的田产都抛弃,高弘图在胶州的田产直接卖给皇庄,他们已经不再是旧的地主阶层。相反杨庆用一个个工商企业的股份,让他们获得了远比兼并土地更多的财富,从银行到海上贸易再到各种轻重工业,统统都是可以用财源滚滚形容,别的不说,光一个银行就几乎如同金山般。北党实际上就是一个个以他为核心的,某种意义上借助权力支持形成的股份制垄断财团,所共同组成的政治集团。
如果说北党的利益基础相当于现代那些垄断企业,那么几社这批人就代表着正在崛起的民企。
他们当然也最有威胁力。
这些人未必不想支持大同社,后者想要的他们也想要,比如他们就对帝国银行的独家发钞权不满,他们认为应该广开银行,每一个银行都可以发钞,反正就是个凭证,就像原本历史上美联储之前,任何一个冠以国民的银行都能发钞票,不过铸币权肯定归国家。
但他们更狡猾,不想为这点暂时来看的小事,和杨庆直接冲突,毕竟杨庆带来的稳定和繁荣是他们同样财源滚滚的前提,万一换个皇帝回到过去那种状态谁都没得玩。
总之他们也很矛盾啊!
“古典农业庄园,自由资本主义,国家社会主义,越来越精彩了!”
杨庆感慨道。
他就是玩国家社会主义。
而大同社代表的农业庄园制,不过这个农业庄园并不一定只是种粮食而已,他们其实是一群旧时代延续下来的地主们,试图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
他们是最落后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他们实力反而是最强的,毕竟明末顶多算资本主义萌芽,他们是压在上面的那层土。
几社代表的是自由资本主义。
他们的确前途最光明,但目前来讲他们的实力反而最弱,所以他们最老实,因为他们得依靠杨庆给他们维护利于他们发展的环境,旧的体制不适合他们,他们比警惕杨庆更警惕大明皇帝。如果龙兴天子真得像历史上那些逆转的明君一样,把杨庆这个权臣拿下,东林群贤会欢呼,大同社会表示有限的赞许,但几社这些人会为杨庆哭丧的。
这就是区别。
话说这天下已经被杨庆折腾出农奴制,自由资本主义,古典共chan主义,封建主义,各方对峙了,现在连大明监国控制区这一块地上又搞出三种,不得不说也的确够精彩的,大明百姓正在这短短几年时间里经历着原本历史上,跨度足有几百上千年的变革。
当然,大明百姓才没兴趣管这些破事呢!
吃饱饭最重要!
“这个真没有了吗?”
杨庆怀里的坤兴公主一脸郁闷地看着盘子里的最后一点巧克力。
“这一批是没有了,下一批最少得半年才能送到。”
杨庆说道。
“可你不是说弄种子吗?”
坤兴公主不满地说。
“你要知道,西班牙王室把这东西的秘密藏了一百年,他们在嘉靖七年最早从南美的印第安人那里学会了制作这东西,并且在一个小岛上自己种植,但直到万历三十四年,才第一次被其他国家学会,而直到崇祯十五年才传到第三个国家,英国人不会给咱们种子的,他们自己真想要也未必能弄到。”
杨庆摸着她脑袋说道。
“我不管,我以后要天天吃到这个!”
大明监国兼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大发雌威地抓住她的参谋总长兼锦衣卫指挥使肩膀,带着娇嗔说道。
“呃,好吧,我让海军再建几艘战列舰,咱们派舰队去南美抢。”
杨庆赶紧说道。
“抢,必须抢!”
监国颇有武媚娘风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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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站队了,站队了!
大明朝龙兴二年的最后几个月就在一场大狱的风波中,逐渐临近了冬至,这也是四民大会第一次全会正式开幕的日期。
当然,也是祭天大典的日期。
这也将成为不成文的惯例,四民大会的全会都在冬至召开,先祭天再开会,但不一定是每一年的,具体几年一次全会这个得在这次大会上正式确定。至于平常的事情则由计划中设立的常设委员会负责,常设委员会则由四民代表产生,而杨庆计划中的产生原则还是……
抓阄。
无论是不是不负责任,这都是避免士绅控制四民大会的最好办法。
那些笨嘴拙舌,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佃户代表,不可能和那些士子代表公平竞争,双方起步就不一样怎么公平?虽然改选举是必须,但至少在教育普及民智开化前是不行的,教育普及之前搞选举的结果,就是士绅集团的精英化。
然后四民大会逐渐被士绅集团夺权。
最终变成有钱人的俱乐部。
杨庆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他结束了大明的封建时代,然后却让那些佃户们变成资本家压榨下的工业奴隶。
所以只有抓阄才是最公平的。
而且是不区分地抓阄。
无论士农工商何种代表都在一个箱子里抓,最终成为常设委员的代表里面四民比例完全听天由命。
这的确对精英们不公平,哪怕饱读诗书的士子代表,也必须面对一个农民代表可能在常设委员会占据最大比例的可能,后者肯定会为自己争取不利于士绅的权力。话说这些代表在经历了这一年的南京之行,以及在各地的参观之后,早已经不是刚来时候那种对举人老爷还存在天然畏惧的状态了,他们都已经明白自己掌握的权力,也知道了可以争取自己的权力。
比如不少农民代表就已经公开要求全面实行皇庄化。
总之……
“一切让昊天上帝来决定!”
杨庆一脸严肃地说。
“老身不管这些了,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秦奶奶感慨地说。
她是来南京治病的,有杨庆这个神医当然不能找别人,不过杨庆给她诊脉后,已经确信这个老太太肯定撑不过明年了,毕竟她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
这已经是古稀之年。
尤其是还打了半辈子仗,那是真正上战场的打仗,能活到这个年龄已经很难得。
“忠勇侯,以后的事情都不是老身能看到的了,老身只求忠勇侯能善待先帝之后,不过这个有公主在估计是没什么问题的。马秦两家子孙战死者众多,已无力再为朝廷继续镇守石柱,今日老身在此正式向监国请求交上石柱宣抚使印信,请监国另选贤能之臣以代。”
说着她拿出了石柱宣抚使的官印双手奉上。
杨庆随即接过。
“石柱马氏世镇石柱,老夫人尽忠于国,马祥麟,秦邦屏等子侄皆战死沙场,今以马氏之功,封马祥麟之子,石柱宣抚使马万年安陆侯,世袭罔替,封秦邦屏之子秦翼明为应城伯,世袭罔替。”
他紧接着说道。
“老身叩谢天恩!”
秦奶奶立刻叩谢道。
就这样大明第一个正式交出地盘的土司诞生了,石柱马家连同秦良玉娘家两家以石柱改土归流为交换,换取一个世袭侯爵一个世袭伯爵……
石柱土司兵的主要将领实际上是秦良玉的娘家,浑河之战她两个弟弟战死一个弟弟血战逃出,但之后也在奢安之乱中战死,她儿子马祥麟是在守襄阳时候战死的。马秦两家为大明最后抵抗到了鞑清的顺治十六年,最终秦奶奶的孙子马万年和秦邦屏的儿子秦翼明才降清,这也算对得起大明了,毕竟那时候都已经可以说真得无力回天了。至于秦奶奶本人就无需封爵,她这时候就两个孙子,封一个孙子侯爵就足够,而她娘家也得到一个伯爵,也对得起那三个为大明战死的侄子了。
其实也没多少土地。
一个侯爵标准是五千亩,一个伯爵三千亩,两家加起来得到八千亩位于湖北之前战争破坏区的官田。
至于耕种……
耕种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石柱周围山里有的是人,以马家在当地的影响力,估计拉出一批山民抛弃他们穷山恶水的家园,到湖广的平原沃野上生活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买家奴。
总之这个与杨庆无关。
良田给了马家,你们种不了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不过他们在石柱等地原有的财产继续保留,这样马秦两家在土地上没有任何损失,反而得到更多,至于其他经济利益也不会受损,石柱最多也就是小县,无论以后的地方官还是地方百姓,都得把马秦两家这个世袭勋贵当祖宗供着。
哪个小县出了两个勋贵,不得把他们两家当祖宗供着?
而他们东迁后也会为石柱百姓争取一定利益,哪怕他们以世袭勋贵的身份做生意,第一还得想着带石柱人一起呢!这对他们和石柱百姓都是有利的。杨庆也得到了想要的,不但湖广那些荒地有人开垦了,还可以把石柱那些原本土司统治下的百姓完全皇庄化,纳入朝廷的直辖,然后以石柱为典型,吸引其他那些土司效仿。
反正他有的是荒地。
这时候黄河的安全基本上已经可以保证了,可以逐步恢复河南的人口了,这些土司就是填充河南的,虽然河南的情况不算好,但总比云贵的深山老林强。尤其是那些临河一带搞好水利建设,再推广些抗旱作物加上鸟粪肥,也就逐步变成沃野了。这些给大明一刀背刺的云贵土司,其实真要说人口没多少,估计全迁出来也就相当于江浙一个府,他们之所以在千年里成为一代代皇帝们头疼的麻烦,关键在于他们分散于深山密林,想要对付他们,不用打先废一半的战斗力。
但到了平原上他们就无足挂齿了。
就把他们以封爵方式,分散在河南一个个零散的居住点,先把他们由剽悍的山民变成普通农民。
然后随着气候一步步转好,随着江南的人口不断增长,向他们周围逐步移皇庄,用皇庄把他们封在这片区域,时间久了再把这些土司封爵找罪名一个个废掉。那时候他们也没有能力抵抗,他们的手下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也不可能跟着他们进行抵抗,这样不出五十年,西南这些乱七八糟的土司统统解决。
而云贵山区的小块平原,则全都变成皇庄,汉人百姓依靠玉米土豆之类一样可以很安宁地在这些地方繁衍生息。
说到底那些山林没人喜欢。
现代有玉米土豆地瓜,这些山里可以活下去,尤其是土豆,很难想象木有洋芋云贵川边该如何生活,他们不是不想到平原生活,而是本身他们就是被挤过去的,现在忠勇侯可以给他们平原,只要他们愿意出来,那就可以得到一望无边的平原。
“忠勇侯,老身想回石柱养老如何?”
秦奶奶试探着问。
这意思就是你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额外的限制?
“老夫人,大明境内您愿意去何处养老都可以,封地是封地,又不是画地为牢,别说是侯伯,就是藩王如今也是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不是叛国投敌就行。”
杨庆笑着说。
秦奶奶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个老太太很聪明啊!”
史德威看着心满意足准备返回石柱老家,等着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的秦奶奶,多少有些感慨地说。
杨庆笑而不语。
这其实就是向他献诚的。
说白了谁都明白,这是大明姓朱还是姓杨的决战前夜,这时候秦奶奶带这个头,就是告诉他,石柱马家和秦家和他一伙。不要小看秦奶奶,直到今天石柱和周围几个合作的土司仍旧能拉出上万精兵,否则也不会坚持十几年,哪怕这样咱大清也没敢拿下这些敢抗拒民族rong合的家伙,马家和秦家还是石柱土皇帝。说白了还是东林群贤的表现太烂,让这些外面观战的势力鄙视,根本看不到这些废物们有胜利的希望,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点支持几乎稳赢的?
马家和秦家真就得了两个爵位吗?
秦邦屏的儿子秦翼明还是步兵第十七军的副统制呢,他弟弟原本历史上死于平定沙定洲的秦拱明是十七军的旅指挥使呢!秦奶奶的孙子马万年以宣抚使献土,怎么着也得弄个差不多的官职吧?哪怕文职得不到,武职的地方民兵统制一级是少不了的。
这种时候带这个头,忠勇侯是不可能亏待他们的。
不过杨庆真没亏待他们。
秦家的封地下面,还有一座巨大的盐矿呢!
“这就开始了!”
杨庆说道。
这就开始了,各方势力开始陆陆续续表明立场了,时穷节乃见的时候到了,支持他的,支持朱家的,都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陆续续以各种方式表面自己的立场。
秦奶奶只是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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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零章 出大事了
歙县。
黄山的初冬风光中,因伤退役的明军老兵杨继云,拖着他的一条瘸腿,赶着装满地瓜的驴车,伴着头顶暖阳乐呵呵走在崎岖山路上,驴车上还坐着他的女人……
今年因为他有军功官配的。
据说是山东一个被镇压的汉奸家小姐,姓孙,其他就不知道了,反正跟了他就是杨孙氏,生得白白净净看着就可人。虽然刚过门时候哭得死去活来,但睡过几次也就老实了,毕竟在这徽州她连说话的都没有,他好歹在鲁西一带打仗期间,还勉强学过几句方言,虽然和她的方言其实也有差别,但至少日常能交流了。
这就足够了,好歹也是杀过三个建奴的,除了腿上被捅过一长矛伤了骨头,所以走路不利索,但身体上其他地方都强着呢,要是连个女人都降伏不了岂不是笑话。
他回过头嘿嘿笑着。
后面驴车上至今没敢说出自己身份的著名汉奸孙之獬孙女,看着他这张黑脸立刻怒从心起,伸手抓起一个地瓜砸过去,那地瓜一下子砸杨继云背上,紧接着弹向路旁溪水。
“别扔啊,都是换钱的!”
杨继云赶紧停车跑去捡。
但就在他从溪水中捡起那个地瓜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多出了几条腿,他意外地抬起头,紧接着脸色略微一变,不过随即换上笑容。
“方少爷,真巧啊!”
他看着几个仆人身后的面孔说道。
“是巧啊,你还认得我啊,我以为你出息了早就忘了我呢!”
方少爷阴阳怪气地说。
“少爷说笑!”
杨继云下意识般弓着腰说道。
“说笑?”
方少爷突然抬脚踹向他。
杨继云虽然瘸了一条腿,但那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反应速度也是极快,他立刻一侧身,下意识般抓住那腿向旁边一拉。方少爷一下子完成了个标准劈叉,不过很显然他那养尊处优的身子骨承受不了这种动作,紧接着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旁边几个家奴还没反应过来呢!
“打死他,打死这个逃奴!”
方少爷卡在地上尖叫着。
那些家奴立刻一拥而上,杨继云后退一步,背靠上一棵大树,随手抄起旁边一根断枝抽在前面两个家奴的脸上,松枝折断中两个家奴脸上划出道道血痕。杨继云想趁机往那驴车上跑,但受伤的腿拖慢他的速度,另外两个家奴迅速挡在他前面。这时候还有两个家奴同时扶起方少爷,后者看着奋力抵抗的杨继云,一边疼得哆嗦着一边继续尖叫:“打死他,打死这个逃奴,他的卖身契还在,他生是方家的奴仆死是方家的死人,别以为抱上大腿就行了,抱上谁的大腿他也都是方家的逃奴……”
紧接着他将目光转向已经吓傻了的孙小姐或者说杨孙氏。
“他女人也是方家的!”
方少爷劈着腿带着惊喜高喊。
“快去叫人!”
杨继云挥拳打倒一个家奴,焦急地朝他女人喊道。
后者都吓傻了。
但她下意识地一摸肚子,一下子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趴在驴车上一把抓起鞭子,狠狠抽在那头驴的背上。那差不多用一颗建奴人头的赏金换来的毛驴立刻不满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向前沿着原本就向下的山势狂奔起来。已经在两眼放光地被家奴架着向她而来的方少爷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撞倒在路边的溪水中。
“快,别让她跑了!”
方少爷在水里尖叫着。
驴车继续沿着山路狂奔向前,杨孙氏吓得趴在上面手足无措。
她叫人得到山外去。
杨继云是在第一次北伐中受伤退役的,他虽然知道自己是逃奴,但有皇庄庇护总觉得不会出大事,所以没有申请到别的皇庄,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乡,最后还是回到原本新安卫改成的皇庄。不过他也没招摇到在方家面前晃,说到底他是逃奴,尽量不露面方家就算知道,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闹大,他终究有军功,但他要是天天在外招摇,方家哪怕为了维护颜面也必须做些什么。
所以皇庄分地时候他特意要了块偏僻的,就连家也安在那里。
时间久了他也大意了。
毕竟他回来已经快两年,方家肯定知道,但没做什么就意味着方家已经放过他了。
这次是新婚得意,而且因为今年新种的地瓜丰收,所以才带着新妇运到歙县出售,这也是原新安卫下属皇庄收获的第一批地瓜。这东西目前在城里都是当果品的,他都储藏在地窖里一批批往外卖,已经往徽州府城里卖了好几次,每次都收获不菲。很显然也因为这一点遭人嫉恨,毕竟作为这里土生土长的,认识他的人还是不少的,有谁跑到方家一撺掇,知道他春风得意的方家立刻不干了。
杨孙氏当然不会知道这些。
从小也算书香门第的她,哪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置,在沿着山路不断狂奔的驴车上,她只能趴在那里不停地尖叫。那驴车沿着山路不停地向前狂奔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路边一个人逼停了。
“你不是杨家新妇吗?”
这个拽住驴车的男子,意外地看着车上的杨孙氏。
他身旁的女人立刻推了把都傻了的杨孙氏。
后者立刻清醒。
她一把抓住那女人就求救。
不过双方还是语言不通,话说让一个山东人和一个徽州人用方言对话的确有些夸张了,那是真听不懂啊。
“谁懂她说什么?”
那男子朝后面吼了一声。
这片地里正在忙碌的人们纷纷聚集上前,其中一个也参加过北方作战的退役老兵,听了一阵后有些不确定地说:“她说的好像是老杨被方家的人堵着要打死。”
那男子毫不犹地抄起旁边的铁锹。
“抄家伙,走!”
他吼道。
皇庄对这些因伤退役的老兵是有保护职责的,出了事庄头第一个要受罚,而且是隶属大都督府的军法司以军法审讯,其他知情但没有提供帮助但一样要受罚,忠勇侯对别的可以讲点情面,但对于牵扯这些因伤退役的老兵的事情是任何情面不讲。听到他的吼声后,所有忙碌中的男人全都抄起自己农具涌上前,直接把车上的地瓜掀了,几个人上了驴车,掉头顺着来路就追杀了上去,然而他们没走出多远,一群方家的家奴就惊恐地跑了过来。
“杀人啦,逃奴杀人啦!”
为首一个尖叫着。
驴车立刻在山路停下,最初拉着驴车那男子直接跳下,一脚把那家奴踹倒,后者迅速清醒过来。
“出了何事?”
那男子抓起家奴吼道。
其他几个皇庄民兵同样下车迅速控制住其他家奴。
“我们打杨继云,他抓了方少爷当人质,我们以为他不敢伤人,就想上前抓住他,没想到他用根断了的木棒一下子捅进了方少爷眼里。”
那家奴惊恐地颤抖着说。
话说对于这些平日也就是狐假虎威吓唬人的恶奴来说,这样的场面也未免太惊悚,可怜他们记忆中只是那个任其欺辱的低等家奴,只知道他过去跪在老爷面前的卑微模样。哪知道现在这个逃奴已经进化成了战场砍人头都毫不犹豫的猛兽,而且光建奴的人头就砍了三个,算上那些杂牌他杀的敌人数量和这些家奴数量一样。结果当他们的再次欺辱,激起了走下战场后被刻意压制的血性后,杨继云手中那根随手折断的木棍,就像在战场上砍建奴的人头时候一样,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方少爷的眼睛搅烂了他的大脑。
“这是真出大事啊!”
那男子喃喃自语地说道。
“快,先把杨继云拿下,送新安卫军法处。”
他立刻清醒过来说道。
首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杨继云落在歙县衙或者徽州府的手中,民兵的也是兵,按照新的制度民兵犯法理论上归都督府军法司。但这一点朝廷上很有争议,毕竟这并不是很合理,尤其是民兵的案子绝大多数都是牵扯民间的,所以潜规则是这样的案子一般谁抓的谁审。
毕竟这几年大明各项制度改动的都很大,到了基层的执行上很难说都按照制度来。
但落在文官手中是没好的。
方家是什么人?
真正的地头蛇,据说从汉朝就已经迁居徽州,整个家族至今延续超过五十代,方家族人遍布徽州,在扬州当盐商的,在朝廷做官的,甚至在军中的其实也有。杨继云只不过是方家过去的家奴,而且还是逃奴,至今卖身契还在方家,不会有谁会为这样的人惹翻一个庞大家族。哪怕就是军法司也够呛,但至少军法司还会给一点照顾,不会nue待他,要是弄到文官手中,方家想让他死得多惨他就得死得多惨。
“把这些人也拿下,把杨继云的新妇送进庄子,谁也不准动她。”
那男子吼道。
十分钟后,他们在案发地看到了正坐在路边等他们的杨继云,后者就坐在方少爷的死尸旁。
“玛的,这辈子值了!都是人,凭什么我就得给他们当一辈子奴才?”
杨继云坦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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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这就很麻烦了
皇庄的处置迅速,最大限度保证了事情的正常发展……
尤其他们连那些家奴也控制了。
后者没来得及在最短时间里返回方家报告,当方家得到消息,并且集齐族人准备在路上拦截的时候,杨继云已经被送到新安旅指挥部并关进了军法处的监狱,他女人也被送到皇庄保护起来。然后紧接着方家的近千族人就堵了新安旅指挥部和皇庄,与此同时歙县知县和徽州知府两处衙门派人上门要求移交,甚至徽州其他各县的方家族人也在聚集中。
这就是宗族的实力。
尤其是在徽州这种地方,实际上在之前历朝的战乱中,这里几乎是受影响最轻的,几个主要大姓都是繁衍几十代,聚集上千宗族轻而易举,方家本来就是其中很具代表性的。
徽州说起来也就一小块平地。
绝大多数人口都挤在山间这块不大的盆地上,几个县相距很近,不出半天时间就能完成召集,和原本新安卫改编的皇庄那几千民兵相比,任何一个大宗族的实力都足以抗衡。那里不是南京周围,因为有那些收缴的勋贵田产,皇庄相当密集,一声令下可以调动起十几万青壮,在徽州这种地方宗族才是老大。
面对这种情况,新安旅的指挥使也只能尽量安抚,同向上级求救。
好在都还保持克制。
毕竟有之前宣州卫的例子,方家的族人也不是说有胆量敢冲击民兵的指挥部,但双方之间的僵持依然在持续当中。
“这的确搞得有些尴尬啊!”
第二天就得到报告的杨庆颇有些无奈地说。
他兼职大都督府军法长。
准确说其实是副的,正的还是他未婚妻,所以明军内部军法也是他说了算,但这件事他也很头疼。
杨继云的身份太尴尬。
逃奴。
卖身契至今还在方家手中,他只不过是潜逃,然后隐瞒身份加入了明军,但他在法律上仍旧是方家的,之前方家的确知道他返回,不过没必要为了一个逃奴搞出太多的麻烦。可方家也不可能真甘心,他们只是暂时忍这口气而已,而这个逃奴居然杀了方家少爷,这个就等于是引爆火药桶了。
“依律该如何判?”
杨庆问史德威。
“这得看依军法还是民法,依军法他就没罪,他退役了也是民兵,而且还是预备役上士,他还是军职,遇袭反击打死是自卫,咱们的军法有专门的条文。依民法那只能是斩,这属于斗殴杀人,依大明律本身就是要绞的,但他属于奴杀良人,是要加一等改成斩的。实际上他的问题不是最关键,咱们就是以他属于军队为理由就以军法审判,这个在理论上也是没问题的,民兵的身份本来就是亦民亦兵很模糊的,刑部也挑不出什么理最多不满一下。最麻烦的是他女人,她女人无论从何种道理上讲,肯定都是方家的人,杨继云哪怕在军中,他是方家家奴的身份也没变,家奴又不是不能当兵,而且根据皇庄的卫生所郎中诊断,他女人还怀孕了,那么这个孩子也是方家的人。”
史德威说道。
“也就是说,在依法律的情况下咱们最多护住他,但护不住他的女人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杨庆说道。
“是的,除非监国特赦。”
史德威说道。
监国的确可以特赦,承认以斗殴杨继云奴杀良人的罪名,然后以军功特赦,那么他的女人和孩子还是他的女人和孩子。哪怕他是方家的人,女人和孩子也是先属于他,再因为他而属于方家,但他死了或者因罪在监狱无法照顾的情况下,方家是有权绕开他直接要那女人的。
因为别人无权照顾这个女人。
杨庆继续看着这份报告。
这件事的核心还是奴隶问题。
而他至今也没动这件事,就是因为奴隶问题牵扯太大,仅次于他玩公田法,话说江南的奴隶问题是连当年朱元璋都没敢动的。
这其实是蒙古人留下的锅。
中国古代奴婢制度在北宋末年接近于名存实亡,大怂的确不行,但这一点确是值得肯定。北宋初年奴隶问题依然严重,但北宋的一百多年里逐渐将人身依附的奴婢,变成了事实上的雇工,奴婢只是个名称,甚至就连名称也逐渐没了。比如婢女变成了女使,家奴变伴当,不要小看水浒中经常出现的这两个称呼,这代表着宋朝在古代整个世界范围,可以说是最文明的标志。在宋朝后期的法律上主奴都一样,主杀奴那也是要偿命,主人强上婢女也是要流放的,所以郑屠骗金翠莲是娶妾的婚书,而不是直接买了个人身所有权的妾,金翠莲跑了也没被当逃奴抓,还照样和她爹在外面晃悠,甚至还敢再嫁人当妾。至于赵九妹家的婢子多死之类的,那个本质上不是法律的锅,就是光头佬的皇亲国戚也一样敢这么干,但法律上他还是得给那些小女生偿命,只不过没人敢管而已。
但南宋就开始倒退了。
虽然法律上没有改变,但事实上农nu已经很普遍。
扒灰公是标志。
他的理论上,佃客告主就已经是违背纲常了,这其实就是士绅集团试图反攻倒算,不过他终究只是一个政敌颇多的政客,南宋的法律依然没有改变,农nu只是因为佃客必须依附地主的土地,不得不接受后者相当于农nu的待遇。
但法律上不是奴隶。
然后蒙古人为江南士绅解决了法律问题,不得不说这种异族真得是士绅们的最爱,他们让佃户彻底变成了农nu。但可惜士绅们欢呼了不足百年就迎来了朱元璋,朱元璋是反对这种农nu制的,但他的基本盘依然是江南士绅,他也不能改变太多,只能以各种方式限制。包括为后世留下了良人杀奴减一级的法律,而不是宋朝那样都一样,等他死后士绅们又可以欢呼,然后一步步恢复,最终到明末时候江南遍地农nu。尤其是士绅大幅免税后,甚至还有自耕农带着地求着当奴隶的,其他像娶不起老婆,不得不娶士绅家婢女入赘的,葬不起亲人自卖的,此类契约现代还有不少可以找出来的。
大地主家上千奴隶不算稀罕。
而奴隶数量的越来越多,最终又演变成了明末席卷江南的大规模奴变。
崇祯南渡那年浙江就发生过。
只不过崇祯到南京的时候已经平息了而已,之前张献忠在湖广的势如破竹,很大程度上就是奴隶欢迎,比如在麻城就是奴变先打下城再去邀请的他。而原本历史上随着弘光政权的崩溃,江南进入一片乱世,江浙的奴变已经成席卷之势,越富庶的地方越是如此,可以说各地奴变蜂起。徽州本来就是奴变重灾区,那些造了主人反的奴隶们抽着被他们抓住的主人耳光质问:
“均人也,尔何以奴婢呼我?”
好在士绅们又等来了他们最喜欢的异族,是咱大清最后又为他们解决了这场危机。
不过彻底解决是四阿哥。
四阿哥取消了奴籍。
现在杨庆也要面对这个问题,杨继云的事情本身无所谓,关键在于他引爆了这个之前一直被各方,包括杨庆在内,都选择性无视的焦点。
杨继云他可以保。
法律范围内他能够找到依据。
毕竟杨继云是民兵,是预备役士官,民兵说是军就是军,说是民也就是民,军户制延续几百年的明朝哪怕文官也默认他们是军。
但杨继云的老婆和没出生的孩子是民,是民那么就得按照民法,按照民法她作为方家奴隶的女人,她的孩子作为方家奴隶的孩子,那全都是方家的。方家肯定会明白这一点,他们会要这个女人回去折磨,这是他家的人,皇庄也不能扣押他家的人,必须得给他们。然后他们会以这个女人和孩子逼迫杨继云,只要后者承认是他故意杀方家少爷,那么就是杨庆也没法再保。
但如果保不住杨继云……
“军中这样的多吗?”
杨庆问道。
“很多,逃奴在江南其实是很普遍的,就像过去军户逃亡一样,之前咱们编练山地军时候,从山里招的棚民里有一大堆逃奴。”
史德威说道。
这也不仅仅是这些人。
这还牵扯遍布江南各地,可以说所有士绅官员家里都有的奴婢,大明户籍人口五千多万,实际人口不下两亿,少了的扣除女人和小孩,扣除逃户,剩下绝大多数都是奴婢,江南士绅以奴隶耕种田产那是普遍的。而这些人又是杨庆的一系列改革都没有惠及的,因为民权宣传,这些人同样思想也在改变,他们同样渴望能够摆脱奴隶的身份,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会让这些人绝望的。
而绝望的人很难说会做出什么。
真得爆发一场大规模的奴变也不是不可能的。
“侯爷,徽州通讯站发报,方家近两千族人包围皇庄,要求交出杨继云的女人,情况面临失控。”
一名参谋突然走进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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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章 闹起来
歙县皇庄。
“把人交出来!”
“皇庄强占民女啦!”
……
伴随着各种吼声,超过四千手持棍棒甚至刀矛之类武器的青壮,团团包围了这个不大的庄子,而庄子四周的围墙上,那些民兵们拿着各种武器紧张地看着外面。
“围攻皇庄是犯法的!”
庄头站在围墙上举着喇叭筒喊道。
然后他身手敏捷地举起另一只手中的盾牌护在前面,紧接着几块石头就打在盾牌上。
他身旁一个士兵举枪对空开火。
枪声让外面的声音略微一顿,但转眼间就是更激烈的吼声,然后更多石头飞向围墙,围墙上的民兵们赶紧举起盾牌,不过这些石头都不大,而他们全都有盔甲和盾牌,最多也就是个骚扰。而民兵的还击也一样,最多拿老式鸟铳朝天开火,放个响提醒外面别过分了,但真正打起来无论民兵还是外面的人都不敢。后者有宣州卫的例子,知道进攻皇庄民兵是可以开枪的,民兵那个皇庄遭遇攻击自动转入现役的制度太狠了。而民兵是因为实力差距太大,怕一旦局面失控几千青壮涌过来,他们总共也就百多口青壮瞬间就被淹死。
“玛的,援兵怎么还没到?”
庄头在围墙下面,看着自己盾牌上被石头砸出的伤痕说道。
“指挥使怕是也难了!”
他的指导员忧心忡忡地说。
庄头也沉默了。
的确,就是旅指挥使那里这时候也难了,这事已经酿成一场风暴,尤其是在那些大族里面引起了可以说公愤。
话说那些士绅谁家还没有几十几百的家奴?
大明初期奴仆的数量限制早就已经名存实亡,吴三桂还好几千武装家奴呢!江南这种一直有着这种传统的地方,士绅家拥有上千农nu真不叫稀奇,方少爷被一个逃奴杀死,那简直在他们看来天理不容。这件事不齐心协力,那家家都有这样的家奴,这些奴才们岂不是都心里长草?
隐瞒身份投军就可以得到皇庄保护,那些家奴谁不跟着学?
就连杀了主人都没事啊!
皇庄可是一向敞开了收人,这些奴才们大可以逃跑,然后去别的地方皇庄投靠,这些家奴都跑了,那些士绅的地谁来种?必须得通过这件事把这股歪风邪气刹住。
所以这已经不是方家的事。
这是所有那些以农nu为主要劳动力的士绅共同的事。
徽州府各县士绅,都有打着方家亲戚旗号,组织起族人到徽州府给方家鸣冤的,这个地方因为历代战争极少真正波及,宗族势力极强,哪个大姓随随便便也是过千青壮。而宗族之间实际上就是一个互助团,那些同族的士绅灾年都会救济同族,同样宗族凝聚力也是极强,基本上族长一句话全上。
这时候聚集到徽州的已经超过万人。
而无论徽州府还是歙县及其他各县主要官员,不但没有任何制止,反而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怂恿他们围堵新安旅指挥部,这种情况下新安旅指挥使也焦头烂额。
说到底在传统的思想中,这件事方家是占理的。
“庄头!”
围墙上一个民兵突然喊道。
庄头立刻上了围墙,然后他就看到远处的道路上,两名骑兵正疾驰而来。
“指挥使的命令到了,准备开门!”
庄头立刻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大群耕牛突然间被从旁边树林赶了出来,直接堵塞了道路,那传令兵挥着鞭子不断呵斥着,牛群旁边几个青壮抱着膀子看热闹。其中一个还故意驱赶着牛群直接把两匹马包围,两个传令兵无可奈何地下马,在牛群中硬生生挤出,一直走到人群后面。
但没有一个人让路的。
为首的传令兵不断做呵斥状。
但依然没人搭理他们,他气得拔出短枪吓唬,然而一下子数百人把他们团团包围挤在中间。
“庄头,是不是出去接应一下?”
指导员说道。
庄头犹豫着。
出去没什么用,外面的人太多了。
这时候传令兵开始后撤,那些人倒也没阻拦,两名传令兵在哄笑和驱赶中一直退回到自己的马前,紧接着上马。但就在他们上马的时候,其中一个突然掏出两面信号旗,以最快速度向着后面挥动。
“快读旗语!”
庄头急忙喊道。
指导员以最快速度举起望远镜开始找准目标读旗语。
然而也就在同时,牛群中间突然一连串鞭炮炸开,受惊的牛群惊叫着向前,其中一头正撞在那信号兵的马上,那匹马受惊一下子立起,信号兵直接被摔落马下。他的同伴急忙举起短枪,照着那牛头就是一枪,被击毙的牛挡住了其他牛,那名信号兵自己爬起来重新上马。不过他的信号旗却被牛群踏进了泥里,而且这时候牛群更加混乱,他俩没有敢再耽搁,在后面一片警惕的目光中,匆忙催马离开这里。
“是不是让咱们交人的,怎么说她也是方家的人。”
一个民兵小心翼翼地说。
实际上他们也怕,这些民兵基本上都是原新安卫军户,都很清楚这些大家族的实力,再者其实对这些普通民变来说,他们也认为杨继云可以说死定了,他的女人终究还是得算方家的人。
“让咱们交人的还用阻拦?继续坚守着,我倒要看看最后谁耗过谁!”
庄头说道。
的确,他们的优势就是不怕这样耗下去,皇庄里有的是粮食,耗上半年毫无压力,这事如何解决不是他们能做的,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好杨继云的女人。只要这个女人不落到方家的手里就行,如果方家的人真有胆量进攻皇庄,那就是造反了,有宣州卫的例子,这边完全可以真打。
不过方家也没这胆量。
剩下就是上级的事了,他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就行。
而他们的上级……
“何指挥,你也是有奴婢的,这逃奴已是罪,更何况奴杀主,大明律也是要斩的,有军功怎么了,就是有勋章,犯罪还是要收回呢!”
新安旅指挥部内,歙县知县义正言辞地说道。
“他有军职,当依军法。”
指挥使何光说道。
“就是军法,杀人也是死罪,更何况奴杀主,若要算起来,这是大逆之罪,这是要凌迟的,这样的案例又不是没有过。纵然其有军功可法外开恩,又非故意杀人,那也少不了一个斩首的,若杨继云不死,则朝廷律法何存,纲常何存?更何况此事群情汹汹,百姓震怒,若何指挥继续蓄意袒护,何以面对徽州百姓?”
知县接着说道。
“此案既然属军法处,也就不是何某能管,何某已上报大都督府,如何审理由军法司派员。”
何光说道。
“何指挥,你听听外面,众怒难犯啊!”
徽州知府冷笑着说道。
何光默然不语。
“何指挥,此事人家苦主可是告到县衙了,既然告到县衙,那就该下官审理,您需要的只是向歙县移交嫌犯而已,剩下的就与您无关。大都督府也不可能责怪您,您本来也没做错什么,方家一门将铭感厚恩,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而闹出乱子?如今四民大会就要开会,这种时候若在徽州酿成民变,那朝廷的颜面也不好吧?”
知县说道。
何光依然在犹豫。
他是旧的卫所将领改的,本身倒不是杨庆系统的,但他也很清楚这件事上杨庆会怎么做,他把杨继云移交歙县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罪责,顶多也就是犯了个错误,处罚最重不过贬职而已。
不过前途是完了。
而收获肯定是银子,方家是在扬州做盐商的,手中就不缺银子,方少爷也是家中最受宠的,他只要让方家遂了报仇的心愿,五千两银子是最起码的。另外文官们在这件事上打了杨庆的脸,肯定也会对他另眼相看,一旦东林党成功,那么他的前程肯定是很光明。
但是……
他眼前又浮现出杨庆的面孔。
他还是后背一阵发凉,这个险不值得冒啊!
谁知道这指挥部里有哪些人是锦衣卫的暗探,或者暗中领锦衣卫补贴的暗桩?一旦被告密查出,那是肯定要抄家的啊!
若不收钱……
若不收钱他吃饱撑得帮方家?
“二位,此事无需再多说,人是送到我这里的,尸也是我这里的人验的,证人也都在我这里,我也已经上报军法司了。除非大都督府有令说此案转给地方,否则嫌犯及证人就只能留在我这里,包括被害者尸首。至于民变什么的,还是有些夸张了,大明太平盛世,徽州百姓也都是奉公守法的,哪会有什么民变,真要有盗贼趁机作乱,那新安旅自然履行保卫地方之责。”
何光紧接着说道。
“指挥使,派往皇庄命令其送证人杨孙氏前来的传令兵,在皇庄外遭遇乱民堵截,未能进入皇庄。”
这时候一名军官进来说道。
“胡闹,军令何人敢拦截,命令第一哨立刻护送传令兵再去,我看是谁敢拦截军令,传令所有各庄民兵立刻转入战备!”
何光勃然大怒。
徽州知府和歙县知县互相看了看同时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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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章 真闹起来了
新安旅以现役身份,常备的第一营第一哨,迅速护卫着传令兵再次前往皇庄……
这一次没人拦了。
不知道是得到了命令还是惧于那些长矛和鸟铳,堵在皇庄外面的四千多各家青壮,默默地让开道路,任由那些士兵进入皇庄。后者给皇庄带来了把同样作为证人之一的杨孙氏送指挥部的命令,也带来了新安旅下属民兵全部转为现役的命令。
不过怎么把人安全送到歙县的指挥部才是真正的麻烦。
因为外面有无数人等着。
包围皇庄的,皇庄通往歙县的道路上的,歙县城内的,所有地方都已经开始聚拢青壮,虽然这时候民兵已经变现役,杨孙氏也由嫌犯家属变成了关键证人受保护,但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乱子,路上有个意外就有可能酿成大乱。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其实早就已经相当于一个火药桶,爆炸需要的只是一个小火星而已,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得把杨孙氏送到指挥部。
“走,硬闯!”
带队前来的第一营营副刘成说道。
他倒是个老兵,之前在黄河大战期间断了三根手指。
这时候也的确没别的办法。
留在皇庄终究不安全,这个庄子只有几百口人,一百多民兵,连续几天僵持着,难免疏于防范,昨天晚上就有人试图翻墙进入,幸亏轮值的民兵发现及时,朝天开了几枪后一下子全惊醒,来人不得不逃走。
但继续下去就不好说了。
皇庄的民兵也迅速武装起来,缴获和明军淘汰的各类盔甲,同样缴获的清军鸟铳,刀矛,甚至弓弩,虽然八旗满洲的硬弓的确没几个人能拉得满,但也不是说就拉不动。既然转入现役,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出皇庄后也一样遭遇任何威胁都不需要有什么顾虑,直接打就行了。这样皇庄的一百多人连同护送传令兵的,总计三百人全副武装,以标准的西班牙方阵组合起来,护卫着正中间的驴车上已经吓得都站不起来的杨孙氏,打开皇庄的大门,向着外面的人山人海前进。
“让开!”
刘成用他的军官级燧发短枪对天开火吼道。
他面前的人群丝毫不动。
“阻挡官军是犯法的!”
他接着喊道。
人群一片嘘声。
话说徽州这种地方历来都只听族长的,别说官军了,圣旨来了都不一定好使呢!这种宗族间的忠心不是因为血缘,都延续几十代了,血缘算个屁,而是因为利益,宗族无论出去经商还是做官,都是一个集团。哪怕底层族人,也需要灾荒或者其他意外发生时候,可以得到同族士绅照顾,皇帝可以换,朝代可以换,但宗族是不会变的,这就相当于古代版保险。那些经常遭受战乱,宗族延续时间短的地方还好点,徽州这种几乎没遭遇过太多战乱的地方,那族长真就是土皇帝一样的。
朝廷的地方官来了,都一样得看大族族长脸色。
“玛的,我就不信你们闹得火枪!”
刘成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他恶狠狠地看了对面一眼,然后将手中短枪一挥。
他背后几个火枪手立刻开火。
不过子弹是打在人群前的,枪声中人群前泥土飞溅,那些人才略微变了脸色,而就在同时,伴随刘成的命令,结阵的长矛兵前推。那些人终究还是害怕密集的长矛林,他们开始向两旁让开,整个阵型恍如一个巨大刺猬般向前缓慢移动。
但很快就动不了了。
因为十几辆大车横七竖八的阻塞了道路,后面还有各种被砍倒的树木之类障碍,甚至居然还有一道紧急挖出的壕沟。
“走地里!”
刘成大冬天擦了把汗说道。
整个队伍立刻转向,好在这些民兵每年都有很长时间训练,毕竟训练是有补助的,成绩好有奖金,实际上这些民兵的组织性甚至超过没有整编前的明军。刺猬阵型没有随着转向而出现混乱,不过杨孙氏的驴车是没法走了,一个民兵直接背着她,整个阵型进入农田,踏着冬季的油菜苗继续向前,走得一个个心疼不已。
这些油菜可都是皇庄明年主要的食用油来源。
这都是移苗一棵棵栽的。
现在这里是早晚两季稻再加一季的油菜,因为播种期接不上,所以油菜都提前育苗。
“别管这个了,回去我给你们申请补贴!”
刘成说道。
的确,这时候也顾不上管了。
实际上周围四千多人包围,皇庄的油菜被踩了一堆呢,不过补贴二字还是让民兵们精神一振。
他们的对手没有阻拦。
面对前推的长矛林,也没人敢真的阻挡。
但很快他们也没法往前了,因为那道壕沟绕不过去,这道壕沟还灌满了水,两旁全是树林,树林里到处都是人,只要进了树林阵型就不可能保持,那时候就很难说会出现什么情况了。
“填!”
刘成咬着牙说道。
民兵们迅速分组,一组继续结阵护住杨孙氏,一组开始用携带的铁锹填壕,话说他们在围墙上,当然不会不知道外面在挖这道壕沟。就在他们填壕的同时,对面一群人试图在他们前方继续挖壕,刘成毫不客气地再次下令开火,这些人立刻随着枪声一哄而散。但紧接着一大群牛又出现在他们前方,这些牛后面都拖着一棵棵砍断的树,牛群里跟着的不断砍断绳索扔下这些树制造路障,刘成气得一轮齐射打死了两头牛。
对手到底是舍不得耕牛损失,但很快又换成了廉价的大车,而且车上还装满了沙土。
双方就这样斗智斗力。
不过刘成还是终于填出道路,刺猬阵继续向前,但却也不得不搬开那些障碍或者绕开,他们的前进速度慢得可怜,几乎就是在龟速向前,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黑。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这时候新安旅的各处皇庄外围,都遭到了同样的围堵,那些奉命集结起来增援的民兵也一样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寸步难行。虽然这个词有点很无奈,毕竟原本最善于干这个的是杨庆,但现在却变成了士绅们,一个个皇庄的民兵们就像三元里的英军一样,被宗族力量的泥潭陷住。
人家不是攻击民兵。
人家连石头都不扔,也不公然进行阻拦,就是在前面给民兵制造各种障碍,让他们寸步难行,延缓他们的前进速度。
直到天黑。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刘成站在结阵的民兵前,看着前方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多少有些无奈地说。
他身后标准的四方阵型,四角是火枪和弓箭手,密密麻麻的一支支长矛排成密林,那些民兵们全都带着忐忑甚至恐慌看着四周的黑暗,还有黑暗中的人影,在整个阵型的正中间是一个怀孕的女人。
“这是真闹起来了!”
他说道。
几乎就在同时,那片黑暗中突然传来牛的低吼,紧接着十几头耕牛在鞭炮声中狂奔而来。
“慌什么,没见过牛吗?”
刘成对着身旁哆嗦的手下喝道。
将领的镇定是很有效的,看着他脸上的镇定自若,再想着他那据说杀敌上百的传说,日常训练的纪律约束下,那些民兵们终究还是没逃跑,他们眼看着那些牛到了不足十丈外。
“开火!”
刘成毫不犹豫地吼道。
说完他第一个扣动扳机,紧接着数十支鸟铳同样开火,然后是密集的弩箭,十几头耕牛悲鸣着绝大多数都倒在五丈外,但依旧有六头靠近了阵型。其中四头在阵前掉头,但有两头掉头太晚的还是一下子撞上阵型,不过伴随那些长矛手的吼声,一支支长矛瞬间刺进了它们的身体。
但就在同时……
“黄山上的大王洗庄啦!”
一连串混乱的喊声响起,牛群后面数百蒙着脸的武装分子直冲而来。
“还他玛黄山上的大王呢!”
刘成不禁一笑,就在最近的武装分子赶到面前时候,他的短枪完成装填举起,几乎顶着后者脑门扣动了扳机。后者脑浆迸射中,他打空的短枪向左一挥,坚硬的枪柄正磕在另一名武装分子的太阳穴上,甚至明显磕得向下凹陷,在两具死尸的倒下中他把短枪甩到只有两个手指的右手,左手拔出了腰间的刀。
而就在此时,更多武装分子汹涌而至。
但这些乌合之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破西班牙方阵,密集的长矛林一下子顶住他们,这些倒霉的家伙纷纷被刺穿。趁着此时的机会,迅速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和弓弩手纷纷射击,正在冲向他们的后续武装分子一片片地到下……
“杀,这是土匪,尽管杀!”
刘成挥刀砍翻一个敌人,然后对着那些民兵喊道。
后者明显也知道了双方差距。
这些绝大多数也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民兵立刻亢奋起来,话说既然是土匪,那么杀一个就是一个的赏,这些乌合之众明显是送银子的。伴着一声声亢奋的吼声,密集的长矛攒刺中子弹弩箭全部飞向敌人,转眼间阵型外围死尸开始堆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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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祭天
南京,圜丘。
一名文官悄然挤到了身穿祭服的兵部尚书张国维身旁,把一张纸递给他然后匆忙离开。
张国维低头看着纸上内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长叹一声。
旁边同样身穿祭服的工部尚书袁继咸疑惑地看着他。
张国维把纸递给他。
袁继咸看了看,脸色黯然的没有再说话,直接把这张纸塞进了自己的大袖子里,这时候他们所在的队伍开始缓慢向前。他们前后所有文武百官都是青罗皂缘的上衣,再加上赤罗皂缘的下裳,头上带着金制梁冠,只不过品级不同梁数不同,最前面的杨庆等勋臣还左边插雉尾。不过和正常情况下皇帝带领的祭天不同,这次只有大臣们,原本应该监国带领,但文臣们一致反对……
你是想让她玩女皇登基吗?
皇帝可以不出现在祭天中,他可以派人代替,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祭天是有等级的,大祀才是皇帝出马的,中祀小祀都可以派大臣代劳。
只要最后祭祀的人不受胙就行了。
因为只有皇帝能受胙。
胙和祚相同,祭天中受胙者既是受天命的受祚者,皇帝祭天和派大臣祭天的区别,就在于前者要饮福酒受胙,而后者不行。所以朱棣在北京祭天受胙代表他正式夺皇位,这块肉代表着昊天上帝的赐福,代表着天命所归。
但坤兴公主监国祭天的话……
你杨庆准备不准备让她受胙?
不准备的话那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代她,准备的话那你是要玩女皇登基吗?这种特殊时候绝对不行,万一祭天时候杨庆装傻,就到最后把福酒端给他女人喝了,然后说自己年轻不懂而已……
话说他不是干不出来。
他俩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十八,就说不懂这个,直接把受祚的程序先走了,难道文臣们还真能指责他们俩是篡位不成?和杨庆打交道,必须得防备他耍无赖,仗着他年轻恃幼行凶胡搅蛮缠。至于文臣们依据的理由也很简单,从没有女人主祭的,至于刘娥什么的不存在好了,好在这件事纯粹他们多心了,杨庆根本就没想过在这件事上搞事情,既然这样也就不必为再这个问题纠缠,干脆改成杨庆以皇帝委托形式吧!
至于皇帝根本不知道……
那个大家都忽略好了,南京群臣又不是第一次这么玩。
而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祭天,除了群臣外,还有全部四民代表,后者跟在群臣的队伍后面登上这座巨大的圆形祭坛。他们不是官员,但也都有自己的祭服,士子单独幅巾深衣,其他则巾衫结绦,这分别是士子和庶民的祭服,实际上杨庆还想单独给四民代表设计一套礼服,不过这一次就先凑合着吧。
至于最前面的是杨庆。
这时候大明的公爵就只剩下一个沐天波,其他全军覆没,但黔国公在云南,没有特别召见是无权到南京来的,而南京爵位最高的就只有杨庆和常延龄。只有他俩是侯爵,马家的侯爵还没正式册封,得马万年自己到南京来受封,剩下包括黄得功等人在内都是伯爵,实际上黄得功此时也不在这里,他作为鄂州都统依然在镇守武昌。
至于宗室不在这次祭天的行列。
他们闲得蛋疼了也不会来给杨庆捧场的。
这个混蛋祸害得他们已经够惨的了,话说福王那么一个大胖子这,几年在淮西硬是累得还剩了不到一百六十斤。天天陪着笑脸等在凤阳看见有北方来的脱清者,就上去拉着人家手攀乡亲,为了吸引佃户到他那里开荒连三成地租都接受。就这样人家还得挑挑拣拣,毕竟去皇庄更有保障,最多在他那里不需要当兵而已。
话说宗室们绝大多数都在画着圈圈诅咒杨庆呢!
当然,他们也就这点本事了。
此时的忠勇侯顶着七梁冠,插着雉尾,带领文武百官和两千多四民代表,缓缓走上圜丘祭坛,因为后面的人太多,走上去之后他必须等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进入大享殿。就在此时一个参谋也悄然走到他身旁,紧接着低声耳语几句,杨庆淡然地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然后还回头看了张国维等人一眼。
后者报以和煦的微笑。
话说这一轮交锋东林群贤们又一次失败了,徽州事件以一百多具死尸宣告结束。
当然,死的是土匪。
也必须是土匪,至于徽州民众聚集什么的,与这些土匪无关,是黄山上的土匪叫什么镇三山的,趁着民众聚集,试图混水摸鱼,洗劫歙县的百姓。结果正好与护送杨孙氏的民兵们遭遇,双方展开一场恶战,最终民兵们歼敌逾百,残匪逃窜山林,新安旅和地方官员会继续追捕的。
至于徽州聚集的百姓,因为感激民兵保护地方安宁,正在散开以示对朝廷的信任。
当然,其实都是吓的。
那些士绅们敢这么玩,主要是他们觉得民兵不会杀人,然而现在一百多具死尸,让他们纷纷清醒,说到底他们也不敢公然攻击民兵,那样就是造反,那样就没有退路了,所以只能打着土匪的旗号。如果他们能够打败民兵,那什么都好说,地方官渲染匪情搞得夸张一些,然后土匪攻破几个皇庄制造一下血案,只要能闹大到徽州局势糜烂的程度,那么杨庆只能向他们屈服。
毕竟这是大明朝廷的核心区。
这一带无论如何是不能乱的,可以说只要他们制造的匪患,大到必须明军正规军来镇压,那么杨庆就只能屈服。
为一个逃奴不值得。
斗了这么久,他们都知道杨庆其实是个最懂分寸的人。
然而打不过民兵那还玩个屁!
何止是打不过,那完全就是碾压啊,话说那些扮土匪的可都是各家豢养的主要打手,那都是很能打的,其中不乏一些也做真土匪的,这年头士绅和土匪之间哪有那么干净。结果五百打三百,不到一刻钟让人家结果了一百多,甚至居然还被打兴奋了的民兵来一个反冲锋,密集的长矛林一次钉死三十多,然后剩下的就那么做鸟兽散。
这还打个屁!
为方家出头也不是这样干的。
这时候就连方家内部都已经开始退缩了呢!
毕竟为了给方少爷报仇,他们家一下子搭上十几条人命,继续闹下去还不知道搭上多少,世家大族的确是顽固的,但也是最懂进退的,最懂利益权衡的。方家也不是一支,方少爷家只是其中一支的族长而已,他爹被丧子之痛烧昏头,但其他各支没必要跟着发疯。
尤其是包括宣城旅在内,周围其他几个民兵旅已经开始集结。
既然是土匪当然得剿。
新安旅一个旅肯定不够,那么周围各旅就得增援,明军的民兵是军区制,一个军区就是一个军,在军区统制就是有权调动各旅民兵进行剿匪作战或者大规模地救灾。
就这战斗力差距还玩个屁!
说到底那逃奴是方家的,其他各家最多义愤一下,至少目前为止还没真正触动他们的利益。
“这就熄火了,完全不够啊,那就干脆再给浇上一桶汽油好了!”
杨庆自言自语着。
旁边常延龄疑惑地看着他。
“忠勇侯,老夫觉得你似乎又在心怀不轨啊!”
老常讽刺道。
他现在任何实权没有,连个政治花瓶都不算,毕竟花瓶也得有人看才行,可经历了火烧侯爵府后,他连看的人都没有了,顶多算是个政治上的弃物。可怜的老常这段时间基本上不出侯府大门,倒是也算颐养天年,但他这年龄养个屁的天年。
这可都得算是杨庆害的。
“怀远侯,你家里奴婢很多吧?”
杨庆笑着说。
“老夫家事,还无需忠勇侯操心。”
常延龄说道。
“不操心不行啊,我不但要操心怀远侯家的奴婢,还得操心这天下所有的奴婢,都是华夏之民,都是昊天上帝庇佑之族,这些奴婢也不能就算另一个种类啊!”
杨庆说道。
“据我所知,忠勇侯家的奴婢比老夫要多吧?”
常延龄鄙视地说。
这倒是实话,杨庆家的奴婢可有的是,光家奴就两千多,基本上杨家的产业都是这些家奴在陈圆圆领导下负责打理,甚至就连军队里面都有他的家奴。至于姬妾婢女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他当年强抢李香君的恶行可是引起豪门公愤的,还有同样算被抢的寇白门,这两人尽管都算是他的妾室,但准确说都是他的奴隶。
“所以,我才格外地关心这个问题,你说我要是直接下令,大明所有奴婢全部释放为良人,所有卖身契不再有任何法律效力,那些养着奴婢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杨庆说道。
“呃,你想干什么?”
常延龄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愕然道。
杨庆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xie恶地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份圣旨在他面前挥了一下,紧接着径直走向了前面的大享殿,边走又边把那份圣旨塞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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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五章 要战就战个痛快
在常延龄心惊肉跳的注视下,祭天大典顺利进行。
杨庆没搞什么幺蛾子。
这个家伙怀揣着那份神秘的圣旨在大享殿,按照祭天程序带着一脸庄严一遍遍进行,在他后面的圜丘上数千人跟随,乐舞中华夏最重要的祭祀就这样进行,而圜丘周围是数十万聚集起来的百姓……
还有外国人。
“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祭拜他们的神灵?”
普希曼在城墙上说道。
“准确说是他们的上帝,原本耶稣会的传教士,把我们的主也给他们翻译成上帝,但被他们禁止了,包括原本耶稣会翻译的经书也被列为了**,按照他们的法律这叫僭越,结果连累得无论新教还是天主教都一样不准在这里传播。目前这位实际执政的侯爵阁下,据说本身就是他们的神灵派来拯救他们的,拥有不死之身,所以才在仅仅几年时间里挽救了这个帝国,原本他们已经被造反的农民攻破了都城,也就是至今仍然被鞑靼人占据的那座。
但这位侯爵阁下保护他们的皇帝以和农民军谈判方式逃出。
这里是他们的旧都。
他保护皇帝回到这里后,立刻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使原本濒临崩溃的帝国恢复了实力,并且在皇帝病死之后,依靠军队的支持,把他的未婚妻也是那位皇帝在这里的唯一一个成年的女儿,推举为帝国的摄政。然后击败了支持那位皇帝侄子的军队,从此控制了帝国的权力,并且击败了南下的农民军,在鞑靼人从背后攻击农民军后,他又和农民军合作,击败了试图入侵南方的鞑靼人。
他很像克伦威尔。
甚至他的才能比克伦威尔还要强得多。”
旁边一名此前长居福州的东印度公司雇员看着圜丘说道。
“另外还有一点,这位侯爵非常熟悉欧洲,这一点很神秘,他肯定不可能去过欧洲,耶稣会的传教士也不可能告诉他太多东西,实际上他知道的很多东西,耶稣会的传教士也不可能知道。
比如他的军队战术。
他的军队目前正在瑞典化,以古斯塔夫二世的战术训练,耶稣会的葡萄牙人不可能懂。
葡萄牙人自己都没实现瑞典化。
而且他还在用燧发枪替换苏尔式火绳枪,他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军已经有一个旅全部换装,甚至他还给自己的火枪手配备装在枪口的刺刀,这个旅彻底抛弃了长矛,全部由使用燧发枪的火枪兵和炮兵组成,这是就连欧洲都没有的。
他的信徒传言是他们的神灵给这位侯爵的神谕。
但这同样是不可能的。
耶稣会形容他是魔鬼的爪牙。
不过这也不可能,他统治下的国家富裕文明,繁荣强盛,如果恶魔统治下是这个样子,那么主的荣光照耀下的欧洲算什么?”
那雇员苦笑着说。
很显然这个伦敦东区爬出来的雇员在主的荣光照耀下,过得日子比这里差太多。
普希曼没有说话。
他举着望远镜,静静地看着大享殿前。
“他和克伦威尔不一样。”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
“或者他更像李尔本,看看他的帝国议会就知道了,没有选民资格限制的议会,平等派梦寐以求的。一个拥有克伦威尔能力的李尔本,一个拥有着强大军队的平等派,简直太可怕了,就像末日一样可怕,幸好他不是生在欧洲的。”
普希曼耸耸肩紧接着说道。
既然不是生在欧洲的,那就不需要为此而忧心了,此刻他的脑中浮现出那位邀请他,并咨询英国议会制度的礼部官员的身影。很显然需要面对这位拥有克伦威尔能力的李尔本的已经在忧心了,这个帝国并不像这个手下描述的那样简单,这位和克伦威尔一样大权独揽的侯爵,敌人的数量并不比克伦威尔少。
“这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普希曼自言自语着。
而此刻他脑中浮现的那位礼部官员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杨庆。
“在此,于昊天上帝前,我,庄严宣布,大明监国,南京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南京留守坤兴长公主,以大明人民皆华夏一族,皆昊天上帝神恩所佑,皆为同族兄弟姐妹,不应有高低贵贱之分。然为奴婢者,无人身之自由,无财产之权利,无同为华夏一族之尊严,为主者所役使欺凌如犬羊牛马,其情不但可悯,亦有违昊天上帝之神恩,故此特于昊天上帝之前下释奴令。自今日起,凡大明之地除秦藩外,一切华夏同族奴婢皆赐还良籍……”
捧着圣旨站在大享殿前的杨庆抬起头,看了一下面前都被这一记重拳打懵了的群臣们。
后者的确被打懵了。
谁也没想到祭天完成后,他居然又掏出这样一份圣旨。
这可是突然袭击。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不是正在借着杨继云事件搞事情吗?那咱们就搞得大一些,你们还犹犹豫豫遮遮掩掩不爽利,我就干脆来一个彻底的,撕开一切掩饰的。你们不是怕奴婢们心里长草吗?怕杨继云变成一颗火星点燃奴隶们心中的反抗之火吗?
那我就再给这个小火苗上浇一桶汽油。
让它变成熊熊烈焰。
一个杨继云你们就受不了,那我给你们无数个杨继云,要战咱们就战个痛快。
你们能怎样?
你们敢怎样?
我就释奴了,我就把这个毒疮彻底挑开了,我就告诉那些奴婢们有我给他们作主,告诉他们在法律意义上他们已经不是奴婢了!主人敢打他们他们可以打回来,主人敢杀他们他们就可以反杀,主人敢侮辱婢女她可以捅一剪刀,法律支持你们,法律上所有奴婢都是良人,和主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们敢怎么样?
我就问你们敢造反吗?
你们敢造反吗?
你们敢造反吗?
“忠勇侯……”
瞿式耜第一个站起来,但紧接着旁边维持秩序的锦衣卫就把他给按下去了。
“自今日起,凡蓄养华夏之民为奴婢者,皆释奴婢为良人,去留听其自择,愿留者重新与主者签雇佣之契约,有雇主伤仆婢者依良人之法。不愿留者自行前往就近之皇庄等候朝廷安置,有阻挠此法颁行者以亵渎昊天上帝之大逆罪论处……”
杨庆继续读着圣旨。
瞿式耜还想抗争,旁边的姜日广拉住了他。
这种情况下争执是无谓的,杨庆这是在蓄意点火,但这把火对东林群贤也有利,如果说杨继云事件仅仅是激起士绅的恐慌,但这份释奴令激起的就是他们滔天怒火了。东林群贤接下来要做的是看热闹,静观其变就行了,看杨庆点起这把火后如何收场。
话说这份释奴令纯粹找刺激,这时候哪个士绅家没有大量奴婢?
一份释奴令就能让奴婢变良人也未免太天真了,所有士绅都会对此反抗的,这不是过去东林群贤因为朝政鼓动那些士绅反抗,这是士绅们真正被激怒后的反抗。这也不同于清查田产,科举改革之类改革只触动了部分士绅利益,就算有反抗的也只是部分士绅的反抗,绝大多数士绅的利益其实没受损,可以保持置身事外看个热闹,而这不一样了,这是直接点燃起所有士绅心中的怒火。
朱元璋都不敢啊!
奴婢最多的不是家里那些使唤的下人丫鬟们。
是农nu。
是遍布江南每一个乡村的,那些士绅田产上的农nu,这些人释为良籍就是鼓励他们往皇庄逃,他们都跑了那些士绅的地谁种?转租给佃户们就得减租,因为佃户们也在向皇庄里面跑,之前农nu不能往皇庄跑是因为他们卖身契在士绅手中,但现在这个束缚没有了。
想让他们不跑就得以低地租拉住他们变成佃户。
最后是所有士绅利益受损。
之前因为皇庄的存在,士绅就已经开始不得不减租以避免佃户放弃租种他们的土地了,好在他们还有家奴这个不能跑的,现在杨庆连这个底线都敢动,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反抗?
不反抗就有鬼了!
你杨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出这样的昏招?你这是被成功搞得忘乎所以了,真以为你就是救世主吗,话说你这是和整个士绅阶级开战!
这完全可以说自取灭亡!
话说东林群贤应该支持他,就让他把释奴令以最快速度颁行的各地去,然后一座城市一座城市地点燃那些士绅的怒火,最终汇聚成一场燎原之火,那时候再看杨庆将如何收场。内战是毫无悬念的,只是规模的大小而已,但无论规模大小都是对杨庆的沉重打击,他创造的太平盛世现出原形。
那时候再看他如何嚣张。
不得不说杨庆的昏招,给东林群贤带来的不是惊吓,那完全就是惊喜啊!原本还面对他束手无策的东林群贤,面前瞬间一片光明,豁然开朗,仿佛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那些文武大臣们,就那么跪倒在大享殿前,低着头怀着复杂的心情,默默听着杨庆宣读的释奴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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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 忠勇侯舌战群儒
四民大会堂。
“忠勇侯,你这是要怂恿恶奴欺主吗?”
一个士子代表怒斥杨庆。
“这位代表,你有家奴吗?”
杨庆说道。
“有!”
那代表毫不犹豫地说。
“你的家奴因何而成为家奴?”
杨庆问道。
“欠我的钱,还不起,故此卖身为奴,忠勇侯想说什么?我是不是不够仁义,是不是应该免了他的债务也不用他卖身为奴?那么我的钱谁来还我的损失谁来弥补?”
那代表冷笑道。
“他欠了你多少?”
杨庆说道。
“二十两。”
“一个人哪怕最低,每年种田的收获,也不少于十两,当然,得扣除税收和他自己吃穿的,但这些就算全都扣完,最少剩下二两银子,也就是说有十年他就能还清。而你却要他还一辈子,而且不只是他一辈子,还得子子孙孙无穷尽地给你还下去,那么请你告诉我,你要脸吗?”
杨庆说道。
“忠勇侯没算利息吧?”
那代表冷笑道。
“高利贷吗?抱歉,大明法律禁止高利贷,太祖有旨,利息最多不超过三分,最终利息不得超过本金,有超出者以赃计,违者最高杖一百,那么也就是说你最多可以收四十两,还是不过二十年罢了!”
杨庆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还真就有明确的法律规定,月息最高三分,最终利息不得超过一本一利。
当然,后世完全无视了。
“既然你是圣贤信徒,当知仁义道德,别人二十年就能还完的钱,你却非要他还一辈子,甚至他的子孙后代还要无穷无尽地还下去?那么你告诉我,你这是哪门子的仁义道德?”
杨庆说道。
那士子代表在一片哄笑中坐下。
“忠勇侯,我的家奴乃自愿,这总不违仁义道德吧?”
另一个士子代表站起说道。
“他为何自愿?”
杨庆说道。
“家贫,无力娶妻,以娶我家婢女入赘!”
那士子代表说道。
“你的婢女何来?”
杨庆问道。
“饥荒之中其父母无力抚养,卖于我家收养,自小由我家养大。”
那士子代表说道。
“《大明律.刑律.盗贼》,以收养名义转卖良家子女者,以略人罪,杖一百徒三年,纵然为妻妾子女者,亦杖九十,徒两年半,恭喜你,你们家犯法了,不过要是你祖上买的,那么人死案消,那么买她的那位还在吗?”
杨庆问道。
明朝对人口买卖又不是没法律。
事实上历朝都有法律限制,只不过后来都没人遵守了而已,哪怕是父母卖子女给人家当奴婢其实也是犯法的,卖卑幼,也就是年幼的弟妹子女侄子女之类,统统按律徒三年。只是实际操作中,几乎就没人遵守,毕竟除了一些品行恶劣的,那些父母都到卖儿女的地步了,肯定是为了给子女找条活路的。而官府为了避免饥民饿死太多,对于这种人口买卖都是采取默许态度,不要以为古代人口买卖就是合法的,其实任何朝代绝大多数人口买卖都是非法的。
包括蒙古人。
蒙古人时候也是如此。
“不,不在了!”
那代表赶紧说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既然是非法交易,这个婢女就不是你家的奴婢了,你们家最多算收养人,既然是收养人,那么你说的入赘为奴也就不存在了,最多算入赘为婿,既然是入赘为婿,那他也就不是家奴,他既然不是家奴,那你在这里说什么?”
杨庆说道。
那士子代表无言以对,只好也老老实实坐下了。
不过这并没阻挡住士子代表们的前赴后继,紧接着第三个挑战者就站出来……
“我的家奴是祖传!”
一个士子代表站起来傲然说道。
“请找出卖身契,让我看看他卖身为奴的原因,总不会从女娲造人时候就给你家造了个家奴吧?他变成你们家奴总是有原因的,卖身契上肯定写明了!”
杨庆说道。
“他祖上前朝就是我家的家奴!”
那代表说道。
“哪个前朝?”
杨庆说道。
“胡元。”
那士子代表说。
“蒙古入侵属华夏沦陷期,期间无论官方还是民间缔结的契约本朝一概不认,你拿一个蒙古人时候签的卖身契来大明当法律依据,你置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太祖于何地?更何况令祖上既然在蒙古入侵期间尚且能够卖得起家奴,那么极有可能是蒙古人的帮凶,我们需要好好讨论一下你祖上的汉奸嫌疑。或者我们应该在报纸上广发告示,说不定有学识渊博的还能考证出令祖的身份,你觉得是不是有这个必要吗?”
杨庆说道。
“我觉得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那个士子代表阴沉着脸说道。
之前朝廷的确发过一道对胡元时候重新解释的圣旨,其中也的确有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没人当回事,毕竟都快三百年了,谁会在乎那个,杨庆对胡元的历史态度尽人皆知,他愿意过过嘴瘾就随便他好了。但当年蒙古人的合作者,的确都被重新定义为汉奸,为此不少士绅还抗议,但最多也就是私下抗议,毕竟他们也不怎么在乎三百年前老祖宗的名誉。
再说也就记载于史书的,没有记载于史书的,除了族谱上可能会有记载,其他谁会知道啊!
但记载于族谱的族人谁会宣扬?
谁会让自己祖上顶汉奸恶名?为此偷偷修改族谱的都很多,要是像杨庆说的,找些历史学者考证一下他的老祖宗,再在报纸上渲染,他这个家族的名声可就臭了,而杨庆干这个那是出了名的,一个白毛女就让士绅这个词冒出臭气。
“我也觉得没必要!”
杨庆笑着说。
那代表冷哼一声坐下。
“还有谁?”
杨庆就像在战场上一样,嚣张地看着那些士子代表,不过后者却明显有些勇气不足,毕竟绝大多数奴婢的源头,要算起来其实都不合法。人口买卖是其中最主要的。而人口买卖中绝大多数都是违法的,明朝法律对于人口买卖有着严格的标准,略卖良人这个罪名,涵盖了绝大多数的人口买卖,除非是那些本身就不在大明法律保护范围的。
比如……
“我的家奴是买的官奴,这个总没有什么不对了吧?”
一个士子代表站起来说道。
“官奴当然不存在非法,不过既然是官奴,那么朝廷也就有权赐还良籍了,需要我举一些例子吗?”
杨庆笑着说道。
“不需要!”
那代表冷哼一声坐下。
的确不需要,官奴来源绝大多数都是犯官家属,但历朝得到平反的犯官家属都会重新找回,别说是赐还良籍了,就是重新当官的都有,这样的例子一大堆,官奴无法反驳杨庆的奴婢不合理论点。人口买卖同样因为法律而很难反驳他,理论上唯一有用的就是家传的奴婢,但这一点又被他从源头斩断,所以还是没用,除非说是从宋朝传下来的,然而都过去四百年了,谁家能拿出卖身契?事实上连胡元时候的,除了一些真正的世家大族都很难找出来。
真要是从法律角度,其实绝大多数奴隶都不能说干净。
谁还没个强取豪夺?
尤其是那些投献的,这在法律上本来就是严禁的,根本就不可能搬上台面,剩下的从道德上也很难说符合道德,比如说那些卖身葬亲的,杨庆一句发死人财就能堵上。
“诸位,我不是禁止奴婢,但我禁止以华夏族人为奴婢,都是人,凭什么一些人就可以把另一些人当牲畜对待?我们同沐昊天上帝之恩,都是女娲造人的后代,同为炎黄二帝的继承者,就不应该有高低贵贱之分。奴婢制度的确不是大明所创,的确自古延续至今,但据我所知宋时就已经从制度上在改变,是蒙古人的入侵打断了进程。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亦严格限制奴婢数量,然自太祖之后诸帝待下日渐宽仁,遂使变良为奴者日增,直至今日江南之地遍地农nu。
这一次不过是拨乱反正,恢复太祖未竟之业而已。
我不是吓唬诸位。
奴变在江南很稀罕吗?
先帝之时借着天下大乱,奴变者多少?为奴婢破家者多少?张献忠入麻城是何人迎之?麻城士绅死于家奴之手者多少?你们就不怕哪一天这江南的千百万奴婢对你们执刀相向?
太平盛世?
当年萧衍也觉得他是太平盛世。
可侯景八百胡骑就踏碎了他的盛世烟花,八百胡骑,就毁掉了南梁的衣冠盛世,这个夸张结果的根源是什么?因为侯景的八百胡骑后面是几百万的奴隶,当奴隶蜂起的时候,衣冠华族也就只能怀金玉而饿死了!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当江南奴变蜂起的时候,你们也和他们一样,怀金玉而饿死?”
杨庆看着那些士子代表,脸上带着冷笑说道。
“补上一句。”
他随后说道:“我没兴趣保护那些奴隶主,大明的军队也没兴趣保护那些奴隶主,大明军队的职责是守护华夏之民,而不是那些以华夏之民为奴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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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有天命者如是乎?
士子代表在四民大会堂的反击纯粹就是发泄一下……
他们也知道这没用。
四民代表里面士子代表只有四分之一而已,这四分之一里面绝大多数又都是些穷秀才,这些人又根本没有家奴,只有极少数大家族出身的代表利益受释奴令影响,这几个人的声音在两千多人的掌声中毫无意义。
他们就是忍不下这口怨气而已。
杨庆的咄咄逼人真得已经让他们忍无可忍了,完全就是嚣张跋扈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可四民大会无法反击,那又有什么手段反击呢?难道真得开战?可遍布各州府的一个个民兵皇庄,南京周围数十万民兵,江北屯垦区的数以百万计民兵,全都像阴云般压在江南士绅的头顶啊!这还不说已经扩充到十七,准确说加海军陆战队,已经扩充到十九个军的正规军。六个军就牢牢守住北方前线,两个军就能堵死桂王北出的道路,留下两个军警戒张献忠和金声桓,杨庆可以拿出九个军用于内部的作战……
哪个士绅有胆量造反?
不用九个军,就南京周围常驻的近卫第一,二,三军,就把他们压得死死的。
这可是明军真正最精锐的。
当年崇祯时候的御营三军,血战过左良玉的叛军,李自成的精锐南下大军,黄河岸边暴打过八旗,三个军加起来超过七万百战雄师,就作为南京防卫军常驻应天府。
连民兵都打不过的士绅们拿什么对付他们?
你们敢造反吗?
杨庆站在正中的发言席上,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那些代表。
后者的目光明显很茫然。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反击了,忍下这口气不甘心,反抗没胆量,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杨庆真要撕破脸皮,他们还真就没办法了。在过去杨庆还算讲道理,还算维持着表面上正常的时候,他们的确还能斗一斗,可当这个混蛋露出真面目后,他们真得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束手无策啊!
“诸位,我想对这个问题没有提出置疑的了吧?”
杨庆以获胜者姿态说道。
“没有!”
……
下面一片喊声。
那些没有家奴的四民代表,闲得蛋疼了也不会管这个,这就是抓阄选四民代表的好处,如果按照英国人方式,以地方选举来推选出的议会,这时候估计早就高喊着天zhu国贼蜂拥而上,两千多人一起把杨庆这个恶棍踩死了。但抓阄这种完全随机的方式让士绅力量在四民大会完全成了弱势群体,说到底这是拼数量的,士绅数量和底层数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那么我们就开始正式的议题。”
杨庆满意地说。
“第一,皇帝是什么?”
他说道。
下面一片懵逼。
“上古炎黄二帝,皆为民众所推举故得以为帝,自夏禹开家天下之制遂为世袭,然无论世袭或推举,都是华夏之民内部之事。秦一统天下,始皇帝创立皇帝之号,之后汉魏晋历代相沿,五胡构逆,祸乱华夏,使天下大乱三百年,至隋重归一统,于唐至鼎盛。其后五代乱世,延至宋,华夏又失至尊之位,乃至有崖山之祸,及太祖皇帝起于布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华夏所推,扫清四夷重归至尊。
那么这皇帝真是天命吗?
历数至今所有皇帝,死于非命着恐怕占了多数,更别说如晋愍帝,宋之徽钦二帝,这些屈辱苟活纵然匹夫都为之不齿者。
有天命者如是乎?
说他们有天命,那简直就是对昊天上帝的亵渎!”
杨庆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喊道。
“忠勇侯欲谋反乎?”
一个士子代表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质问。
杨庆无视了他。
旁边一个站岗的锦衣卫直接走到那家伙身旁……
“请这位代表保持秩序!”
那锦衣卫恶狠狠地说。
那代表下意识地坐下了。
“谋反的罪名我可担不起,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什么皇帝是天命所归,炎黄二帝是民众所推,秦二世而亡是因为干得太差,民众不满意当然要赢氏下台。西晋之荆榛是引狼入室,司马氏身属北邙之狐兔乃是咎由自取,宋之亡乃是文贵武贱的必然结果。
帝王没有天命。
朝代轮替也没有什么五行德运。
兴废皆人事,非天命!
皇帝亦人,非天子!
大明之起乃太祖与开国元勋百战所得,亦非天授!”
杨庆说道。
“那我们祭天何为?”
同样出席的瞿式耜说道。
“昊天上帝开辟宇宙,又化身以维持宇宙的秩序,我们享受的阳光空气水,我们脚下的大地,皆昊天上帝所赐,那我们祭天难道不应该?瞿侍郎以前信奉雅威吧?连欧洲人都能虔诚侍奉雅威,我们祭天难道不应该?”
杨庆说道。
瞿式耜闭嘴了。
信雅威可是他的黑历史。
不过对于杨庆的异端邪说,其实没几个反驳的,因为这本来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这片土地上自从陈胜吴广喊出将相王侯宁有种乎起,皇帝的天命所归就成了皇权的遮羞布。谁都知道皇帝是兵强马壮者为之,天命不过是个裤衩,扒下这层裤衩对于除了皇帝和宗室外都有利,至少也是没坏处的,哪怕儒家提出这套天命理论也不过是为了迎合皇权,但儒家本身并无太多益处,这是他们的进身阶梯而已。
“那么我们的四民大会第一次全会的第一项议题就是……”
杨庆环顾四周。
“人间宣言!”
他说道。
就在他这话说完后,大批锦衣卫走进来,开始向这些代表分发这份宣言的文稿,这些代表有超过三分之一原本就是识字的,至少识部分字,在南京期间专门有人给他们教课,目前百分之八十的人能看懂文章。就算看不懂的,身旁也肯定有能看懂的,互相交流一下就行,实在不行还可以要求配解读的,总之这是小事,这些代表都会知道他们手中的文稿上内容。
“诸位可以进行讨论,也可以对内容提自己的意见,甚至包括不满意的也可以提出,接下来我们将对其进行表决,如果超过半数同意,那么这份宣言就算通过。然后朝廷会将其送往长安,由陛下以圣旨签发,送回南京行玺并公告天下,今天我们表决的就是这一项,完成后会将接下来几天的议题内容提前发下,休会后各位带回预先进行讨论,最后一项项进行表决,直到完成所有议题。”
杨庆看着议论中的代表们说道。
这份宣言的内容并不复杂,就是否定皇权的天命和朝代更替的五行德运理论,剥去皇权的天命光环,重新定义明朝的正统性。
不是天命。
不是五行德运。
就是朱元璋带领开国元勋血战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功,这是最正的正统性,其他历代都无法相比,哪怕汉朝也属于华夏战,哪怕隋朝也是借助胡人。只有大明太祖是真正以华夏布衣起义兵,将入侵的异族赶出华夏之地,同样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朱家子孙拥有了皇位的继承权,这是太祖皇帝的遗泽,而不是因为什么天子因为什么天命所归。同样,当朱家做的不好时候,华夏之民也有权将其赶下台,就像当初把赢家赶下台一样。
这样就真正赋予了民众推翻皇帝的正义性。
但对朱家也有好处。
至少他们可以暂时挺过这一波的危机,毕竟天下都到如此地步,朱家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早已经快荡然无存了。通过重新定义,也可以得到重新的恢复,至少短期老百姓还会因为这份宣言而重新恢复对朱家皇位的认同。
当然,也给杨庆这个权臣留下了随时可以推翻皇帝的合法性。
他只要说皇帝做得不好就行。
不过他原本也是可以借助自己的不死之身,给自己戴上天命光环,所以说这份宣言对他并不能完全说是好事,真心算有得有失,甚至失去的还略多于得到的,毕竟在这个时代他玩玄幻系还是更容易一些。
老百姓更好这一口。
他这是把原本可以做神的自己拉回到了人,然后站在人的起跑线上和别人并列而不是把起跑线划前面。
但对于百姓的思想进步来说,一个神棍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倒退,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即将面对西方思想启蒙的时代,就连欧洲都开始摆脱神棍的时代,大明需要的是人,不需要一个神。一个神皇是有害的,哪怕他暂时带来了进步,长远来说他仍旧会造成更大的退步,一个被神权禁锢的大明是无法和思想启蒙后的欧洲人进行竞争的,弄不好会变成现代那种特殊人类一样的怪胎。
那样就罪莫大焉了!
杨庆可不想自己死后,自己的后代继续扮神棍,然后无师自通地学会用神权思想禁锢愚化百姓,以维持长久的统治,而如果不出意外,这种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
除非他永生不死。
那倒是可以一直盯着这个帝国。
但那样他还得警惕自己也走上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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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八章 非暴力不合作
人间宣言没有任何悬念地,在四民大会上顺利通过。
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赞成。
对于这个结果,同样出席的内阁其他成员也没有任何反对,这是杨庆和张国维早就商议好的,东林群贤不在乎这些议题是不是都按照杨庆的心愿通过,他们也不介意帮助杨庆劝朱慈接受。
只要杨庆能迎驾,其他的都是不值一提的。
只要朱慈夺回权力……
或者也可以说是东林群贤重新夺回权力,这些东西一份圣旨就可以统统都推翻掉,说到底一切都得看权力在谁手中,铁券都可以收回,更何况是四民大会的决议。杨庆再拔高这个机构,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民间的咨议机构,理论上没有任何权力,目前四民大会的权力只是来源于杨庆的力捧。没有杨庆的力捧,你们一群庶民有什么资格对朝廷指手画脚,更何况还要求皇帝服从你们。
简直是笑话!
就这样人间宣言表决通过,接下来将以最快速度送往长安。
而长安的顾锡畴和水太凉,将负责劝说朱慈接受,并且把它变成昭告天下的圣旨,再送回南京由监国负责行玺,从此变成具备最高法律效力的文件送往各地昭告万民。
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这样的决议将不断送往长安。
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这实际上就是一道道捆绑在朱慈身上的锁链,只要他接受这些锁链愿意带着锁链回来当傀儡,那么杨庆就会让户部以国债方式,发行特别国债,名义还是支持秦王西征,这是户部追加给秦藩的军费,目的是支持秦王收复西域……
话说杨庆死抱住这一点,的确很让人无语。
但他就是这么干了。
之前所有给李自成的钱粮,全部都是以秦王西征名义,而他的这种宣传至少在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地方居然还真有人信,这也不奇怪,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就是不知道崇祯南渡的都有呢!而李自成这段时间的表现,也的确和他的宣传相符,李来亨率领的西征军,以两万火枪骑兵出嘉峪关,顺利夺取叶尔羌汗国东部的哈密,沙州卫,赤金卫等地。原大明关西七卫除了最南边的阿端和曲先二卫,事实上归臣服李自成的顾实汗所部蒙古牧民占据外,以哈密卫为核心的其他五卫全部纳入秦藩版图。
自吐鲁番向东反击的叶尔羌骑兵被李来亨以驼城战术击败。
下一个目标是吐鲁番。
不过不用非等到打下吐鲁番,实际上打下哈密,就等于打通了和准噶尔部的陆上联系,从哈密向北出东天山就是佛教蒙古的游牧区。但吐鲁番的叶尔羌军横在那里,随时可以向北出击横断贸易线,保险起见还是得打下吐鲁番,不过准噶尔部与李自成联合作战的局面已经形成。
就在李来亨攻克哈密的时候,准噶尔部的佛教蒙古联军,也已经从伊犁河谷向东进攻,扫荡叶尔羌汗国在伊犁河谷东部的控制区。
叶尔羌人首先得面对他们。
这个目前西域最强的势力,说白了就是南疆各城的联盟,一旦准噶尔部越过南天山,那些以雪山融水形成的小块绿洲区,很容易就会被从中间切断。这种情况下,叶尔羌人根本没有精力应付顺军在东边可以说咄咄逼人的进攻,李来亨攻克吐鲁番可以说是毫无悬念,一旦他攻克吐鲁番,那么叶尔羌汗国基本上就完了。李自成只要以军火收买准噶尔部不断越过天山袭扰,就能直接玩死叶尔羌,而准噶尔部主要扩张方向是哈萨克,同时防御背后的俄国人,和李自成在南疆的扩张不会形成冲突。
李自成只要拿下吐鲁番,然后在这一带屯田,就能与准噶尔部合作控制向俄国的贸易线。
这条线很简单。
就是以驮队把货物,尤其是对俄国人来说最渴望的茶叶,直接运输到额尔齐斯河上游,然后一路放下去直到秋明,剩下就是俄国人的事。这样原本从山西向北,经过蒙古的中俄贸易线就无用了,这条线需要横穿整个西伯利亚,根本无法和水运线比,也就是说多尔衮失去贸易补血。同样也架空了南疆的传统丝绸之路,那里原本要到里海,然后跨里海进入伏尔加河,但准噶尔部这条更短,原本历史上俄国人的船可是都能逆流而上到达阿尔泰的,这样中亚的神民们也失去了贸易线利润。
俄国人的金银,将不断从叶卡捷琳堡,秋明,转入额尔齐斯河,源源不断输血到李自成手中。
当然,最后还是到杨庆手中。
这就是杨庆给李自成的那本邪书上的经济规划。
以明俄贸易谋发展。
咱大清晋商的富可敌国,可是全靠俄国人的输血,李自成完全可以接过这个角色,这也是李自成目前必须配合他的原因,缺少粮食的李自成对外扩张,必须得依靠杨庆的输血,只要杨庆肯付钱,他是不介意把朱慈送回来的。
只要多尔衮还在,杨庆就会一直和他保持友好的。
而四民大会的第二项议题,也就是这次大会最初的议题,就是科举制度的改革,杨庆的科举改革方案在第一场大会后就发给那些代表。他给代表们五天讨论时间,五天后对科举改革方案进行逐条表决,最终得出确定的方案。不过阻力不会太大,就连士子代表绝大多数都支持改革,也就是对一些细节有分歧,尤其是其他各科的举人资格问题,主要是士子代表想增加些文字上的难度,而其他代表又想把文字上的门槛低一些。
这关系谁更容易中举。
按照杨庆的方案,新的科举将分文,农,工,商,医五科,地方撤销学政,改成考试院,分科选秀才和举人,程序与过去相同。
但武举取消。
事实上朝廷的武举根本没用,目前战场上的名将,几乎没有一个是武举考出来的,干脆就取消,而是单独设立陆军和海军学院,学员毕业授予低级军官军衔,然后扔到军队里去锻炼一步步往上爬,除了考试入学外也可以由各军内部保送。
总之这与科举无关了。
这是军队内部的,军校校长由大都督兼职,实际负责的是校监。
目前来讲士子代表争取的,就是把杂科举人的文学门槛,定得稍微高一些,毕竟杂科也得会写文章,未来要做官的,文章都写不好是肯定不行的。这样那些穷秀才们的所学就有用武之地了,那些只是识字,但文学功底有限的,在这一点上肯定争不过穷秀才们。
后者的数量并不少。
话说大明官民加起来可是两千多书院啊!
这还不算教书先生的私塾。
更别说小说泛滥了。
不识字看个屁小说!
至少在城市里面,识字的一点不稀罕,明朝可是有过类似强制入学的命令的,甚至有地方官为了博名声,直接下令八岁以上必须上学,否则罚其父兄,那些上过学,但没靠上秀才,然后流入各行各业的人,就是穷秀才们的主要竞争对手。
所以这个改革方案就需要费点时间来逐步解决了。
好在原则上都接受改革。
东林群贤还是忍,但令人意外的是那些士绅对废奴令居然也没有真正反抗的迹象,至少目前这道命令所传到的地方是如此,咒骂杨庆祸国殃民的当然肯定不可避免,但为此做些什么的却不多。不过地方官员对于这道命令也仅仅是传达一下,至于为推行废奴令而做些什么,这个同样也是没有的,那些官员闲得蛋疼了也不会给杨庆捧这种场,至少在短时间看无论官绅,都准备以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来对抗。
当然,这在预料之中。
杨庆需要的是时间,需要的是废奴令不断宣传,这个时代这样的政令想要真正传达下去,哪怕他的宣传机器全力开动,也必须得很长时间。
目前只是南京周边,和一些报纸影响的地方,能够知道这个命令,这个范围以外哪怕士绅也不知道。而这些知道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明军或者民兵就近驻扎的,那些士绅在没有真正强制性推行的情况下,还不至于就失去理智。总之对于废奴令,杨庆需要的是不断宣传,让那些奴婢统统都知道,至于强制性推行,那得等宣传的差不多了以后。
这件事肯定不会善了。
现在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士绅们也在等待时机,他们也不会傻到脑子一热直接扯旗,他们得需要谋划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同样也是朱慈。
杨庆又不是头脑发热,他抽疯一样突然发废奴令的目的是他的那个迎驾国债,他是用废奴令抽着那些士绅凑这笔巨款。要不然他就算发国债也很难筹集这么多资金,用废奴令抽一鞭子,逼着那些士绅为了和他斗齐心协力把朱慈弄来。
然后……
士绅们因为废奴令而造反,连家都被抄了,这国债还需要他以后继续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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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九章 这厮越来越会演戏了
四民大会开幕第二天,忠勇侯府门前人山人海。
“下一个!”
端坐门前桌子后的杨庆喊道。
然后他前方一个小婢女笑吟吟地走上前行礼,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点都不害怕的看着忠勇侯。杨庆抬头看了看她,从面前一堆卖身契里拿出一张,随手扔进了旁边火盆,与此同时坐在另一边的陈圆圆递过一份拟好的合同……
这是侯府公开释奴。
为了执行监国的命令,忠勇侯在自己家大门前,公开释放自己府中的所有奴婢。
然后换成雇佣。
“香儿,你愿意继续在侯府做女仆吗?月薪三元,包吃包穿包住包医疗,年终视表现有不等的年终奖,每四天一天休假。”
杨庆拿着合同说道。
一元是一两银子,包吃包住包穿包医疗,再加三两月薪,这个工资可是极高的。
“婢子愿意!”
小婢女眉开眼笑地说。
谁会因为释奴令而离开侯府那就是真得傻子了,谁进侯府为婢女不都是怀揣一个宫斗的梦想,银子什么的不值一提,一举拿下忠勇侯的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再自称婢子了,奴婢二字以后在侯府不准再出现,以后府里男的雇工称男仆,或者也可以直接叫做仆人,女的叫女仆,以后必须统一着装,签完字之后去领你的女仆装。好好干,这份合同一签五年,五年后如果你不自己提出离开,那就算是自动续约了。”
杨庆满意地说。
“婢子,不,女仆谢侯爷!”
然后婢女变女仆的香儿赶紧上前在合同上签字按手印,再冲着侯爷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紧接着快快乐乐去领她那身据说忠勇侯亲自设计的女仆装了。
“哼,这个小妖精!”
圆圆在一边冷哼了一声。
可怜她现在还是妹妹呢!连寇白门和李香君都有了聘书,她却至今还是妹妹,不得不眼看着一个个小妖精前赴后继地扑向杨庆。
“下一个!”
杨庆装没听到地说。
第二个小妖精整装待发。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男子冲过来,哭喊着一头扑在杨庆脚下……
“侯爷,奴才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侯爷不要奴才,奴才宁可去死啊!奴才自小被建奴掳去,家乡亲人皆死于建奴之手,若不是侯爷救出,这时候还在建奴当牛做马,那时候奴才就发誓,这辈子就认侯爷一个主子了。侯爷,您不能就这么不要奴才了啊!您就是奴才的天啊!您不要奴才,奴才还活什么啊!”
他抱着杨庆的腿哭嚎。
他后面一群跟着过来的男子也跪下哭嚎起来,哭得围观者一片凄然。
杨庆赶紧起身扶起他。
“杨平,你们都是跟着我在辽东杀过建奴的,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只要你们愿意跟着我,那就永远都是我的兄弟!但既然是兄弟,我就不能再把你们当奴隶,你们也都是人,都是华夏子民,和我一样,那我又有何资格以你们为奴?今日愿意继续与我杨庆做兄弟,就自己把你们的身契烧了然后签雇工合同,若你们不烧这些身契,那也就不再是我兄弟!”
他说道。
“侯爷,奴才心甘情愿为奴!”
后面另一个男子哭着说。
“华夏之民不给任何人为奴,以后谁也不能再奴役你们,我也同样不能,要做咱们就做兄弟!”
杨庆说道。
那些家奴一片哭声。
就在同时杨庆拿起卖身契,拿出一张递给杨平然后看着他,杨平满含热泪地拿着卖身契,同样抬起头看着杨庆,杨庆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杨平这才用颤抖的手,拿着那卖身契递向火盆。
他擦了把眼泪,最终松了手。
那卖身契立刻化作火焰。
“好兄弟!”
杨庆拍着他肩膀满意地说。
紧接着忠勇侯拿着那些卖身契走向后面的那些家奴……
“这厮越来越会演戏了!”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瞿式耜透过玻璃窗看着杨庆,目光里充满着鄙视地说。
很显然杨庆的演技之拙劣简直令人发指,不用说,明天应天日报头版就该是忠勇侯挥泪释奴,众家奴以死相逼,依然不改忠勇侯释奴决心。最终用煽情的语句,将这件事美化成释奴的标志**件,并且用道德绑架把那些还没有行动的豪门士绅,逼到正义的拷问席上。
简直是无耻之极。
对此瞿侍郎表示强烈鄙视。
他可是水太凉的弟子。
这位原本历史上永历的首辅,在桂林城破后和张同敞一起喝酒下棋坦然等死的民族英雄,如今正在逐渐变成东林群贤的中坚力量,尽管他实际上也快六十了。不得不说东林群贤们都是老而弥坚,当然,从另一个角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悲哀,他们真得后继无人啊,一帮五六十的老头子在苦苦挣扎着,试图挽回这个已经几乎无可挽回的滑向深渊的时代。
他们已经是主圣臣贤时代的最后一批捍卫者了。
这一点倒是挺值得敬佩。
这些老顽固们就像原本历史上他们面对席卷天下的异族,依然苦苦支撑着大厦已倾的王朝,直到生命最后一样,在苦苦支撑着封建时代的落日……
这时他们的敌人已经不是异族。
他们的敌人是异端。
不过在他们看来,异端应该是比异族更可恨的。
毕竟异族可以教化。
但异端是根本没法教化的。
原本历史上甚至为挽救大明朝不惜跑到澳门,雇佣葡萄牙佣兵的瞿式耜就这样带着对异端的仇恨,看着远处杨庆的煽情表演。
“他在是故意的。”
旁边半躺在座椅上的张国维冷笑道。
这辆瞿式耜在杨庆的车厂订制的四轮马车是高档货,座位上都是新式的弹簧软垫,铺着雕花天鹅绒,内部也都是天鹅绒装饰,价值不菲,不过对于祖父就曾高中会元的瞿式耜来说就不值一提了。甚至因为此时正是冬天,在前面的车夫座位旁边,还单独有一个最新式的水暖炉子,连接通到马车里面的一个铜制暖气片,关闭车窗的马车里面温暖如春。这种最高端的取暖手段,已经在皇宫,太后的万寿宫,还有忠勇侯府之类地方最先推广开,正在受到南京豪门的追捧,甚至连仿造的山寨货都出现。
毕竟老式暖气系统其实没多大技术含量。
大规模集中供暖肯定不行。
但冬季家庭供暖规模的水暖炉真不是什么高科技,铸铁暖气片的铸造的确不那么简单,但也不需要现代的那么复杂,一个简单的通水散热装置而已,就算一个空水箱都能用。
“且看他如何作茧自缚!”
瞿式耜恨恨地说道。
这些老狐狸们当然都能猜出杨庆的真实目的,他们也没想到杨庆会以这种堪称自残的招数来逼那些土财主们掏钱迎驾。这个家伙怎么就来这么大的自信,他就不怕以这种方式逼得士绅同仇敌忾,然后迎来龙兴天子最后奉天子以讨贼?释奴令甚至连不少军方将领都受影响,这些将领手下一样有家奴,虽然过去的家奴军已经成为历史,但将领们仍旧都有家奴作为军队里的中低级军官。
甚至江南籍的将领手中,也同样有大量的农nu。
包括郑芝龙这样的大佬级。
郑芝龙,黄得功,甚至黄蜚,张名振,黄斌卿这些军中大将,统统都有大量家奴,他们可是杨庆手下最主要的军头们。杨庆的释奴令也同样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可以说杨庆一下子把满朝文武,从朝廷到民间,统统都得罪了个遍。
那么他就不怕这些人倒戈?
到时候龙兴天子一来,地方士绅起兵清君侧,军方将领倒戈,可以说瞬间他就四面楚歌了,支持他的不过是些平民百姓,奴婢,这些人再支持他也没用。自古至今还没有哪个是靠这些人支持成事的,哪怕大明太祖开国,靠的也是江南士绅支持,靠的也是郭子兴这样的淮西土豪,真靠那些老百姓的全成了流寇失败者。
杨庆不至于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吧?
他真就自信到目空一切了?
瞿式耜带着疑惑放下窗帘,这辆四轮马车在石板的街道缓缓向前,伴着冬日的暖阳,一直回到了瞿式耜在南京的府邸,他和张国维下车后,很快随着等候的管家一起到了后宅一间隐秘的小书房。
里面一个人正在等他们。
瞿式耜二人进门后,那管家立刻从外面关上门。
“光三公,久违了!”
瞿式耜拱手说道。
他面前是一个差不多的老者,看上去也得六十左右,不过精神倒是很好,穿一件青衫,站起身笑着还礼……
好吧,这是丁魁楚。
广州南明吏部尚书,崇祯南渡前的总督河南湖广,加兵部尚书衔,但崇祯南渡后因为在河南表现太烂干脆将其革职,他是河南人,在南京群臣中本来就不会受欢迎。此后丁魁楚和侯恂凑在了一起,并加入左良玉的清君侧,最终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加入桂王阵营,并成为桂王手下重臣。
换句话说,这是桂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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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零章 反杨联盟
“二位,养虎成患的感觉如何?”
丁魁楚笑着说道。
此时的他的确可以面对着张国维二人得意地笑了,当年左良玉的清君侧,实际上是在暗中和东林群贤都通了气的。
侯恂是什么人?
那是名列东林点将录的。
要说堂堂地遂星,做什么大事之前和天巧星,地阴星几个,没有暗中的勾搭,那就纯属扯淡了。只不过张国维等在朝的东林党人对于这种公然造反并不支持,在野的水太凉也没能力真正做些什么。再加上左良玉本身胆量不够,不敢东下只想着自己割据一方,最终在东林群贤的不作为下杨庆大军西征,一举攻克武昌拿下左良玉。
剩下就是这些丧家犬的逃亡了。
要不是崇祯突然死亡,他们这些人早就被杨庆给灭了。
幸好崇祯死得及时。
然后南京内斗,甚至演变成了喋血皇城,杨庆对着宗室下手,逼得桂王和靖江王加入造反,再加上李自成南下,杨庆不得不抽调精锐撤回南京迎战,紧接着就是清军南下,黄河大战确立北方对峙。这一系列战事,拖住杨庆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最终现在的两广反而成了主圣臣贤的典型。
他们可以笑砍江浙士绅了。
毕竟他们那里目前的状态其实才是江浙士绅真正渴望的,甚至连类似四民大会的咨议局都开起来了。
绝对清一色的士绅。
没有五百亩土地,就根本没资格进咨议局,而进了咨议局后,除了一些大罪外,就算犯一些小罪根本不用进大牢。知县也没权抓,得咨议局开会讨论之后的,但知县要是施政令咨议局不满,那么咨议局是有权把知县叫过去质询的。
简直就是完美啊!
江浙士绅可以说羡慕死了。
“光三公想说什么?”
张国维说道。
他比丁魁楚晚一届,倒是瞿式耜和丁魁楚同科,他们这一科出了不少的名人,包括洪承畴,阮大铖,黄宗羲他爹,状元钱士升是高攀龙顾宪成的好友。但瞿式耜做官却比不上丁魁楚,后者出了名的懂钻营,瞿式耜还在浮沉于七品官时候,他就已经是户部侍郎。
“没什么,欲与二位共论天下大势而已,我可以明说,我此次冒险而来,就是欲观这个四民大会,只是没想到还多看了一场好戏。
不得不说这个杨庆也是人才啊!
他一个人就把江浙群贤按得死死的,眼看着他肆无忌惮无人能制,任其套入罗网中一点点收紧,就像网中游鱼一般,眼睁睁看着可以游动之处越来越少却无可奈何。当年答应他改卫所为皇庄时诸位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些皇庄会如刀子般架在江南士绅头顶?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皇庄,据我所知已经有人携田产投献皇庄了,不出十年江南遍地皆是皇庄,士绅的脖子被勒得死死。
这个布局真得狠啊!
而当年答应他开四民大会时,诸位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这四民大会竟然会成为他操纵民意的利器?
你们不是讲民意吗?
他就跟你们讲民意,绝对的民意!
你们敢说四民大会代表的不是真正的民意吗?整个大明所有县,所有卫的士农工商代表都在这儿,你们还敢说这不是真正的民意?
承认吧!
诸位!
你们就是玩不过他!”
丁魁楚端着茶杯说道。
张国维和瞿式耜淡然地看着他。
话说大家都是千年狐狸,你扯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有什么都赶紧直说来干脆的。
“所以我们得齐心协力才行!”
丁魁楚说道。
“桂藩还是叛逆吧?”
张国维冷笑道。
“若桂藩不是了呢?”
丁魁楚说道:“你们很清楚,桂王也好,靖江王也罢,其真心都不在争天下,都不过是欲求自保而已,大明皇位继承有序,有先帝之后在还轮不到别人。但杨庆想剪除宗室,那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若龙兴天子还都能为宗室作主,以广西封靖江王,以广东封桂王,那么桂王愿去帝号重新向龙兴天子称臣。”
张国维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
这个结果的确很意外。
他们没想到桂王那边居然如此轻易就能归顺。
“二位,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丁魁楚说道。
他们其实还是为了自保,两广无论怎么发展,终究实力有限,现在杨庆顾不上,只要他腾出手来,两广是无论如何也对抗不了的。
再说打仗是要花钱的。
这时候都玩资本主义的两广士绅在利益上算得很清楚,他们目前为了抵抗杨庆,已经武装起五万新军,这五万新军就已经让两广士绅们养得可以说肉疼了。而根据计算,要自保至少得超过十万新军,另外还得组建海军防杨庆破虎门,还得修炮台,还得修棱堡,他们已经在韶关和严关各修筑了一座,都是葡萄牙人设计的,这东西的确很好,可投资也很高啊!
总之抵抗的成本很高。
至少两广士绅觉得还不如让桂王向他侄子屈膝算了。
这时候桂王已经是永历了。
他哥哥当弘光天子就当了不到半年时间,紧接着也病死,然后永历继位,年号就是永历,他本人对于向侄子投降也没意见。南明一年死俩皇帝很诡异,民间已经有传闻,是因为他爹和他哥哥称帝,所以才遭受天谴结果才隔半年死一个的。
他也有点害怕。
他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就是龙兴天子还都,然后永历派人来以承认他是皇帝做交换,由朱慈把广东和广西分别封给永历和靖江王。
这是实封的。
两省就是他俩的封国了。
封国有一切权力,类比朝鲜这样的藩王,只不过军队数量可以商议一下,比如桂王几个卫,靖江王几个卫之类的,这个都好说。本来过去他俩都是有自己的护卫的,靖江王始终就是一个卫的五千私军,以后不过是重新明确下来,达到一个能有限自保又不威胁皇帝的数量而已。
只要朱慈同意,那么永历就去帝号,重新以桂王身份称藩。
并作为朱慈的外援。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两广目前的五万新军可是真正新军,全都是莫里斯方阵化,甚至也已经开始给火枪兵配刺刀,全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负责训练,甚至还有倭国雇佣兵。这一点很正常的,实际上葡萄牙人大量使用倭国的雇佣兵,之前荷兰进攻马六甲时候,守卫马六甲城的倭国佣兵比葡萄牙人还多。如果不算士兵战斗意志的差距,这五万新军可以抵得上明军的两个山地军,这个实力对付杨庆的确不够,但如果是在江南士绅蜂起而且明军内部将领倒戈的情况下,对付杨庆就可以说是一支奇兵了。
而对朱慈来说,这无疑是梦寐以求的。
他一个光杆皇帝回来肯定不行。
但问题是大明的军队都已经被杨庆控制在手了,他就算想下手也很难了,一个皇帝没有军队玩个屁,除非朱慈真心回来当傀儡。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再老实也不可能老实到这个地步,东林群贤也没法给他另外搞一支武装,之前联系张献忠也没有进一步结果,这个逆贼明显勇气不是那么足。而永历的这五万新军,就算是朱慈的外援,在需要时候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意图。
朱慈需要做的仅仅是封出两省。
但这两省本来就在永历和靖江王的控制下,哪怕杨庆也没夺回,所以说最多算顺水人情,而且朱慈一回来,桂王就归顺了,明显有助于皇帝的声威。
“你们这是趁人之危啊!”
张国维说道。
“玉笥老弟,你们真得对付不了杨庆,不是我小看你们,你们的那些手段都已经过时了,人家玩什么都比你们强。军队,经济,民心,甚至于制度,你们说你们的哪一样能比杨庆做得更好?就是你们办的报纸都玩不过人家。
他很有本事。
大明三百年难得的奇才,张居正都无法相比。
但可惜他不走正路啊!
四民大会是个好东西,泰西诸国如荷兰,英吉利等,都有类似的,但人家是推选代表,以土地定资格,没有土地者无选举权。
杨庆却抓阄。
结果贩夫走卒充斥庙堂。
新的内阁制同样是极好的,圣主垂拱于上,贤臣治事于下,可他非把内阁塞进一半的武夫。
他开海外贸易同样极好。
可却让南北二洋公司垄断海外贸易。
可以说他所行之法,几乎每一样都是好的,但他却非要将其再带到一条邪路上,他自己划出了正途,划出了阳关大道。可是却在踏上之后鬼迷心窍般,再歪到邪路上,而且不但是歪到邪路上,还站在邪路上回过头嘲笑那些欲走正途的,还就不让别人走正途。如果他不是走邪路,我都觉得有他真是大明社稷之福,这个人真得就像中邪一样,完全不可理喻。
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齐心协力,为大明也是为天下人除去这个祸害。”
丁魁楚一脸神圣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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