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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允锋     护国公txt下载     护国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七一章 汉满蒙

    三天后张鹏翼就知道了多铎在这里陪自己过家家的意图。

    清军骑兵在青城以浮桥渡河。

    多铎玩了一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绕开济南渡河直插明军战略上的唯一空档。

    不过这次没有迎降的了。

    当然,不是这一带士绅的节操得到充值,而是他们都组织了民团参与对淄川的进攻,甚至这时候这些民团都转往青州。这样就算投降也少不了要遭报复,他们可不认为清军会优待他们这些背叛者,还不如趁着老百姓也支持,万众一心玩一把忠勇呢!

    不过清军也没空搭理他们。

    博洛率领的一万火枪骑兵和一万蒙古骑兵,在清河镇依靠那些得知摄政王又重新回到圣主明君道路上的士绅支持,迅速搭设起浮桥渡过大清河后,连青城县城都没攻,紧接着就南下。小清河的水深并不足以阻挡骑兵的涉水,得知淄川被攻克的博洛立刻转向东直奔青州,骑兵强行军的他只用一天半就到达青州。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

    然后他在淄河南岸与阻击的明军遭遇。

    “预备!”

    伴随那些军官的吼声,排列成标准阵型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们,迅速举起了手中的火绳枪。

    在他们前方骑兵如洪流汹涌。

    紧接着一个个前出的长矛方阵士兵支起了他们的长矛,同样后两个长矛方阵的士兵也支起他们的长矛,三个这样的三角阵型排列成一个大的步兵阵型,在这些步兵阵型两翼是一队队列阵的骑兵。但就像之前明军一一次次战斗中习惯的,这些骑兵还是没有出击,而是列阵作为步兵在两翼的肉盾等待敌军失败后的追杀,同样蒙古骑兵们也没有向他们冲击……

    谁会有步兵不冲,却去冲击骑兵的方阵呢?

    更何况这些骑兵也有火枪。

    而同样也不可能直冲那些六重长矛方阵的蒙古骑兵们,在前出的长矛方阵前方开始分流。

    “开火!”

    明军中开火的命令骤然响起。

    在这些前出的长矛方阵侧后方另外那两个长矛方阵两翼,火枪手们纷纷扣动扳机,左右交叉的火力立刻打得正面蒙古骑兵们纷纷倒下。但这并没阻挡住他们的分流,越过同伴死尸的蒙古骑兵们继续向两翼,但两翼还是支起的长矛方阵。然而还没等他们撞上这些长矛林,躲在三个长矛林保护中的火枪兵们纷纷在不足十米距离向着两侧蒙古骑兵开火,这样的距离没有落空的。最先冲进这个火力陷阱的蒙古骑兵们超过一多半倒下,残余不多的几个在人仰马翻中混乱地撞在了长矛林上。

    而这时候最先开火的火枪兵们重新装弹完成。

    后续蒙古骑兵进入交叉火力。

    火枪手们纷纷扣动扳机,在他们前方绵延的骑兵死尸后面,更多的死尸在枪声中坠落,然后执迷不悟的蒙古骑兵们还是没敢撞前出的那个长矛密林,他们还是向左右分开,踏着遍地同胞的死尸继续冲向主线列。但这时候躲在长矛林后面的火枪手也重新完成装填,他们向着第二批进入火力陷阱的蒙古骑兵扣动扳机。

    后者为这个陷阱贡献更多死尸。

    这时候蒙古骑兵们清醒过来,他们在左右交叉的火力下,没有继续分流而是直接撞击第一个长矛方阵。

    但明军岿然不动。

    整整六重长矛密集排列啊。

    蒙古骑兵冲击前首先得过火枪的交叉射击啊!

    不但如此,在两翼的交叉射击完成后,长矛保护的后面火枪手同样完成装弹前出射击,火力持续性得到弥补。而这片狭窄的正面,蒙古骑兵也不可能一下子用几千铁骑撞,实际上整个攻击正面一次也就能挤进百多名骑兵,哪怕这样的百多名源源不绝也没用。因为在这样的攻击面上,只需要有两三百骑兵和战马的死尸就堵上了,蒙古骑兵的骑术再高,也不可能在迈步就是死尸和受伤战马的情况下冲锋。

    “这鬼东西!”

    指挥蒙古骑兵的科尔沁右翼前旗札萨克多罗扎萨克图郡王拜斯噶勒恨恨地说。

    他爹布达齐是第一批降清的科尔沁部五个札萨克之一,仅次于土谢图汗的长子巴达礼,以及大玉儿的两个哥哥吴克善和满珠习礼,也算是和咱大清关系最铁的蒙古王公之一了。

    但现在关系铁也不行。

    明军这套怪异的战术比车城还难缠,看似没有一辆盾车保护,但火力形成的陷阱比盾车更狠。

    “下马步战?”

    他的亲信试探着说道。

    “骑兵都打成这样,难道下马去送死吗?给博洛送信,告诉他咱们这边暂时打不开,就看他那里了!”

    拜斯噶勒说道。

    关系铁归关系铁,但还没到为大清不计代价的地步。

    他们是蒙古又不是八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博洛同样也撞得头破血流,后者撞上的是明军车营,来自沂州第八军的一个步兵旅,这个步兵旅和海军陆战队是背靠背的。四个小的营级方阵弧形横亘在海军陆战队的线列后面,不过中间还有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后备营,最终两个旅形成一个怪异的前横后弧阵型就如巨大的半圆规。

    蒙古骑兵攻横线部分。

    博洛的八旗满洲精锐火枪骑兵攻弧形部分,也就是那四个车营。

    但明军不只这些。

    其实青州还有明军一个骑兵旅和近两万降军和义军,他们负责围困青州阻挡城内七千清军,避免后者出城接应或逃跑,而海军陆战队的两个旅同样攻破潍县,这时候也正在赶来增援。如果博洛能够打败眼前这支明军,那么他会切断明军在山东的东西两个战场,反而向西与多铎合力围攻明军第九军,至少能把第九军赶回泰山以南,从而重新夺取山东的控制权。

    如果他失败……

    那就什么都别扯了,立刻撤退放弃山东全力保济南,以求得一个突出部掩护聊城运河主防线侧翼。

    这是夺回山东的最后努力。

    然而这个努力……

    “他那里不好打,难道我这里就容易吗?”

    博洛怒道。

    他的火枪骑兵同样在明军车营面前碰得头破血流,话说他甚至还不如拜斯噶勒,后者至少不用面对子弹根本打不透的盾墙。

    他是骑兵。

    他手中最大的火炮也只有马驮的百斤小炮,他也没有盾车,八旗满洲的精锐火枪骑兵们,拿着火绳枪推着这些小炮,英勇地冲向明军车城,然后紧接着被打得尸横遍野,而他们别说射出的子弹,就是打出的炮弹都无法撼动明军盾车。而骑兵进攻同样毫无意义,二十年前在浑河岸边就已经证实了,拿骑兵攻这样的车营根本毫无意义,没有大炮根本打不动这个。

    “困住他们,等下雨再说,我就不信他们的火枪还能在雨里打!”

    他看着天空恶狠狠地说。

    的确,这是个阴天,如果能等来一场大雨就解决所有问题了,不得不说咱大清现在已经沦落到要靠老天爷的地步了。

    他的运气不错。

    “麻烦来了,骑兵营出击,步兵后撤退入车营!”

    鲁之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就在这时候,一滴雨点落在他的脸上,很显然今天他运气不好。伴随他的命令发出,两翼结阵的一队队骑兵立刻杀出,与此同时后面车营的盾墙分开,另外一个骑兵旅同样杀出掩护。伴随骑兵的出击,海军陆战队的步兵迅速撤退,不过这时候刚有些零星雨点,并不影响火绳枪使用,被两个骑兵营阻挡住的蒙古骑兵们没敢真正进攻。

    结阵撤退的明军,从撤退状态转换到作战状态就是一个立定转向,虽然用攻击拖住这些步兵,然后拖到大雨降下是最好选择。

    但是……

    那得死多少蒙古骑兵啊!

    博洛也没有进攻。

    他也不敢在火绳枪还能够使用的情况下招惹这些家伙,他在等雨大到火绳枪无使用的地步。

    至于这些明军撤入车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雨足够大,车营的火绳枪和大炮也没法使用,虽然他的火枪骑兵也一样,但他的八旗满洲精锐们还有备用的弓箭。大雨的确同样能影响弓箭使用,不过至少最初阶段还是可以使用的,而完全退回到冷兵器状态,他对于自己部下的悍勇是有足够自信的。

    很快海军陆战队步兵进入车城。

    外面完成掩护任务的骑兵迅速撤退离开战场,车营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们,这些骑兵的任务已经完成。

    “准备血战一场吧!”

    看着终于降下的大雨,鲁之一脸凝重地说道。

    而在他身旁,盾墙保护的后面所有明军火枪手都摘下刺刀,那些弗朗机手则纷纷拿出了备用的钢片弩。这些军用手弩不是锦衣卫的警用,实际上仍旧有足够的破甲能力,唯一的问题是数量不多。不过相比清军的弓箭只能短时间使用,这些以钢片为弓臂的弩可以在雨中持续使用。

    完全退回冷兵器状态的八千多明军和一万八千多清军,就这样完成了他们的战前准备。

第二七二章 血染的风采

    大雨制造的昏暗中,蒙古骑兵首先发动了进攻。

    “准备”

    明军少尉陈升喊道。

    在他前方透过大雨和阴云制造的昏暗,可以看见积水反光的荒原上黑沉沉的骑兵洪流汹涌而来,万马奔腾的颤动在他脚下越来越清晰,雨声中的呐喊同样越来越清晰。

    他手中钢弩稳稳地瞄准。

    在他两旁五支钢弩同样搭在偏厢车的护壁上,五名弩手透过简易的瞄准具和他一样盯着骑兵的洪流,后者的距离急速拉近,很快就已经可以看清,一匹匹狂奔的战马上,那些蒙古骑兵们手中的弓箭也已经举起……

    “稳住!”

    他喊道。

    他们的弩箭不多。

    这些弩是备用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偏厢车这种战车,普通步兵根本不会额外携带,而即便如此一支弩也只配二十支箭,必须小心节约使用。

    就在同时蒙古骑兵们开始减速并在十几丈外转向,而在转向的同时一支支利箭射出。陈升立刻低下头,他两旁的弩手们同样低下头,转眼间他就感觉头顶的笠盔上传来撞击,但这些笠盔防护能力足够强,别说这样的箭,就是子弹都能挡。而一支支利箭在他头顶呼啸而过,落在车城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中,不时传来有人中箭的惨叫,只有胸甲和半身甲的明军躯干都暴露,密集的流矢一样会造成受伤。而他身下的护壁上同样不断传来利箭击中的撞击,甚至他都能看见那些箭撞在外面的锻铁板上然后弹开。

    这样的攻击持续不断。

    蒙古骑兵的洪流在车营十五丈远处横掠而过,那些骑兵转向的同时不断向后射出一支支利箭。

    但陈升还是在等待。

    所有弩手也同样在等待。

    然后更多蒙古骑兵在他们前方迅速掠过,而且距离越来越近,这些敌人也在试探,十五丈是很难真正瞄准射中目标,但他们也不知道明军会用什么手段反击,所以他们在试探,并在试探中不断拉近距离。他们就像兜圈子一样,在雨中的荒原上画一个巨大的环形,并且逐渐向着盾车的防线接近。

    越来越近。

    很快进入到了不足十丈。

    为求更准确,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陈升的钢弩稳稳地瞄准了一名蒙古骑兵,后者同样在减速然后向着他瞄准……

    “放!”

    他喊道。

    就在同时他扣动扳机。

    后者也在瞬间松开了弓弦。

    陈升没有丝毫犹豫地蹲下,紧接着一支利箭从他头顶掠过,一下子撞在前面一名陆战队员的胸甲上,在后者惊恐的目光中弹开。陈升冲着他一笑,以最快速度用上弦器拉开钢弩装上箭,然后转身低着头再次趴在护壁上,在利箭撞击护壁的响声中向外窥探,一具正在被马蹄践踏的死尸赫然进入他的视野。

    他带着满意地笑容迅速找到了下一个目标,但也就在同时,对面的骑兵突然直冲过来。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眼看着对手坠落的他紧接着再次蹲下……

    “长矛手上!”

    他一边重新装箭一边喊道。

    偏厢车下严阵以待的长矛手以最快速度冲上,他尽量蜷缩身体,然后完成装填,背后蒙古骑兵的呐喊声近在咫尺,就在他抬起头的时候,一个带着绳子的飞虎爪从天而降。

    他以最快速度站起。

    就在一支利箭擦着他头盔飞过的瞬间弩箭射出,那拽住绳索转向的蒙古骑兵惨叫着坠落,但更多骑兵汹涌而来,一些仗着精良的骑术,甚至在马背上站起,在后面弓箭掩护下直冲而来,就在冲到护壁前的瞬间向前扑出一下子从天而降……

    然后陈升眼前寒光划过,这个装逼的家伙身体一分为二。

    鲜血和内脏当头浇落。

    陈升抹了把脸,欲哭无泪地看着斩马刀手,后者还双手握刀在那里摆造型呢!不过大雨很快冲去了他脸上的血污,顾不得管这些的陈升以最快速度起身,但就在同时,两名蒙古骑兵扑到他面前,攀着护壁的两张面孔和他诡异地对视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旁两名陆战队员的刺刀齐出,一边一个刺进这两名骑兵的脖子,随着他们拔刀的动作,被心脏泵出的鲜血再次浇了他一脸。陈升在一片血色中看着已经堆满外面的蒙古骑兵,这些骑兵甚至已经下马,拿着各种武器直冲盾车两边的空档,但就在同时一支支长矛从那里刺出,最前面的蒙古骑兵立刻被扎成了筛子。

    这时候他眼上的鲜血冲走。

    他立刻瞄准后面正在冲向前增援的一名蒙古骑兵,后者同样也看到了他,手中小斧头甩手飞出。

    陈升的弩箭同样飞出。

    他的弩箭最先命中,因为距离太近准确刺穿后者的布面甲,然后扎进其心脏,而那小斧头紧接着落下,一下子砍在他肩头,但因为角度不好在肩膀的一点五毫米厚渗碳铁板上直接擦过,不过那斧角仍然在他肩头划出一道伤口。

    他疼得惨叫一声。

    不过紧接着他清醒过来,将手中钢弩扔给旁边陆战队军官。

    后者立刻把自己的佩刀给了他。

    就在同时四名踏着死尸的蒙古骑兵出现在面前,陈升手中军刀砍出对面骑兵同样挥刀挡住,但就在这时候一名陆战队员的刺刀刺出,径直扎进这名骑兵身上的铠甲。而另外一名居高临下的蒙古骑兵手中长矛却刺在了这名陆战队员胸前,不过后者的胸甲阻挡住了矛头的深入,陈升毫不犹豫地一刀砍在那骑兵脖子上,后者带着脖子上喷射的鲜血坠落。但因为外面死尸堆积太高,还是有一名骑兵翻了进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两名陆战队员的刺刀就同时钉进他的胸膛。

    而此时四个车城以护壁为阻隔的血战全都展开,无论清军还是蒙古兵全在疯狂进攻。

    不过他们的弓箭失效了。

    这一点对明军非常有利,偏厢车护壁可以阻挡直射的箭,但无法阻挡远距离抛射的,而明军绝大多数都是胸甲和半身甲,防护面积比不上全身甲,如果对方远距离持续不断抛射终究会造成大量受伤。

    虽然明军有钢弩可以反击,但箭支不足让对射很难获胜。

    但现在这个问题避免了。

    不过在火器交战中被明军压制的满蒙联军,在冷兵器的交战中也的确爆发出了悍勇,所有车城外面都拥挤着进攻的敌军,他们甚至踏着堆积的死尸翻越偏厢车的护壁攻击。而偏厢车之间的空档,更是成为最血腥的杀戮场,强攻的满蒙联军死尸都堵塞了这些空档,而且随着外面死尸堆积的数量越来越多,明军面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浴血厮杀中的陈升,突然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声响。

    他愕然看着前方。

    他蓦然发现眼前的护壁角度不对。

    “后撤,护壁要塌了!”

    他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跳下去,那些士兵纷纷醒悟,一片混乱地后退跳下偏厢车,他们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蒙古骑兵们纷纷跳下,然后就在他们跳下的瞬间,那护壁的木板在折断中倒下……

    被死尸压垮了。

    这是镶铁皮的木板,不是坚固的城墙,人和马匹的死尸都快堆得和护壁一样高,再踏上十几个人向下压的横向力量,超过了木板后面的支撑也超过了木板本身的承受能力。突然倒下的护壁,使六名最先跳下的蒙古骑兵惨叫着被压在下面,但他们后面更多蒙古骑兵踏着倒下的护壁汹涌而来。

    “杀!”

    陈升大吼一声。

    他两旁的长矛手和陆战队员同样汹涌向前,密集的长矛和刺刀一下子堵住了缺口,双方展开血淋淋的近距搏杀。陈升手中刀疯狂地砍杀着,溅起的鲜血染红他全身,然后不断被雨水冲刷流下,不过他的效率明显不如那些陆战队员的刺刀。这种三棱锥的刺刀破甲很轻松,连枪身加起来半丈多点的长度,配合专门的刺杀战术使用也最灵活,就在后面长矛手顶住蒙古兵的同时,这些陆战队员以刺刀疯狂刺杀着,而他们后面更多增援的陆战队员赶来。

    不过伤亡也急剧增加。

    砍断一名对手胳膊的陈升,紧接着就被一支长矛捅在腿上。

    他惨叫着差点倒下。

    不过那蒙古兵紧接着被刺刀钉死。

    陈升自己拔出碍事的长矛,拖着血淋淋的伤腿,瞪着血红的眼睛继续砍杀,这时候的他脑子里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就是不断地砍杀……

    杀!

    杀!

    杀!

    不停地杀。

    甚至连一柄直奔他胸口的铁锤他都无视了,这柄铁锤的主人在被刺刀钉死的最后一刻,还是打在了他的胸甲上。尽管胸甲上的棱角最大限度阻挡了铁锤的力量,但这东西仍旧把一点五毫米厚的渗碳锻铁打凹陷,然后打击的力量传递到他的腹部。

    陈升的眼前一黑,一下子跪倒在脚下的死尸堆里,他拄着那柄崩出一个个豁口的刀,艰难地试图站起。

    但也就在这时候,突然间欢呼声响起。

    他茫然地抬起头。

    看着前方潮水般退却的敌军他带着欣慰闭上了眼……

第二七三章 又要搞事情?

    “看来这车营还是很有用的。”

    杨庆看着战报说道。

    淄河岸边的战斗,因为攻克潍县后增援的海军陆战队另外两个旅,再加上骑兵旅的到达而结束,博洛带着残余的一万五千满蒙骑兵仓皇逃离战场。

    不过明军的损失也很大。

    两个步兵旅八千人,在这场冷兵器战斗中伤亡两千,好在因为板甲对冷兵器的超强防护能力,绝大多数都是受伤,真正阵亡的就四百,但这也已经是明军在这场可以说战役中伤亡最重的了。而这场战斗最重要的装备依然是偏厢车,尽管多辆偏厢车被死尸压垮,但它对骑兵的防御效果的确也是最强的……

    这样就暂时不必改编了。

    杨庆的原计划是在燧发枪产能增加后逐渐线列步兵化,但目前看至少在北方还是谨慎点。

    继续维持车营的编制。

    然后把原本的火绳枪逐步替换成燧发枪,尽管这样会影响机动性,但在北方平原上问题不大,而车营战术却有着空心方阵没法比的优势,它在面对游牧骑兵袭扰时候,可以最大限度保护步兵。

    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毕竟燧发枪也一样,遇上大雨天也是没用的,在升级到击发枪之前这一点没有本质区别。

    至于南方那是没有别的办法。

    这边河道纵横山峦起伏,想玩车营是根本不可能的,更何况南方战场也不会面对大规模的游牧骑兵,哪怕遇上大雨,仅靠刺刀也足以应付。这一点上还是不要套用欧洲,大明的情况和欧洲不同,欧洲除了捷克的宗教战争中短暂使用过战车,其他各国都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主要是因为本身就是类似大明南方的破碎地形。

    尽管他们也有东欧大平原。

    但东欧平原的雨季里战车是寸步难行的,冬季积雪也是寸步难行……

    小胡子可以作证。

    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不能完全套用欧洲人的那套,必须得根据大明本身的情况,无论华北平原还是北方草原甚至西北沙漠区,面对机动性超强的游牧骑兵,明军步兵必须保留战车来保护自己。

    甚至以后还可以改进。

    把步兵推动的偏厢车改进到马车的车载步兵,这样机动性和防护能力就可以兼顾了,空旷草原上几百辆四轮马车围成的车城,配上大炮和燧发枪,基本上是令游牧骑兵绝望的。以这种战术完全可以扫荡草原,不过前提是杨庆得有足够的马匹,说到底马是征服草原的基础,这一点是没别的办法的,他再加速科技发展,也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侯爷,这是所有要逮捕的名单。”

    杨勇把一份名单递给他。

    这是那些走私商的名单,从负责走私业务的,到为他们提供保护的地方官员,甚至驻军军官……

    海军不用了。

    海军都是杨庆授意的。

    但那些旧卫所改革来的海防巡逻的就不是了,其实也不多,主要就是安东卫的,明朝的海州军户其实也归安东卫。民兵皇庄化以后这些卫所军官都变为维持编制的民兵军官,另外以征召少量民兵方式,维持沿海的巡逻警戒。

    其他地方也都如此。

    安东卫的这些卫所军官统统在保护走私商的名单。

    另外还有提供粮食的。

    虽然这些人理论上不应该算,毕竟大明内部粮食贸易是合法的,他们卖给那些走私商粮食不犯法,那些走私商向北方走私才犯法。

    但……

    但杨庆就是要搞事情。

    他得把这场战争军费捞到手,这总共打了没俩月呢!他就已经耗光了徐州和登州两大都统司的储备,甚至连淮安的二线储备也都快耗光,更别说接下来还得救济山东饥民。这场战争起因可就是山东饥荒,实际上救济已经开始,除了那些攻克的城市开仓放粮外,南方调运的救济粮也已经投入山东由军队发放,这也导致了粮价再次蠢蠢欲动。

    这些都是钱!

    虽然这场战争也让要朝廷出钱赎回皇帝的人都闭嘴了,但超过七百万两的军费仍旧让杨庆很不爽。

    户部甚至都真没钱了。

    目前的户部就靠贷款和国债在支撑着。

    这必须得抄家一波才行。

    再说那些卖粮的绝大多数都清楚自己的粮食去了哪里,从这一点上说他们也不都是无辜的。

    “统统抓!”

    杨庆毫不犹豫地签字。

    “只是刑科那里,如此大规模逮捕未必会签字啊!”

    杨勇提醒他。

    刑科肯定不会签,哪怕刑科都给事中已经换成中立派黄伯端,他也不会签这个驾贴,这份逮捕名单本来就不合理,抓走私的他会签的,但连那些卖粮的也抓就过分了。

    “这个我有数!”

    杨庆说道。

    这一点他很清楚,他就是借此机会搞事情,挑起朝中的战火。

    杨勇没有多说话,拿着名单找刑科都给事中去了,他走后杨庆看着面前的地图,然后对等在一旁的史德威说道:“给徐州发报,这场战争到此为止吧!”

    “济南不打了?”

    史德威愕然道。

    就在淄河大战结束的同一天,明军也攻克胶州,而淄河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当五千清军的人头堆在青州城下后,以薛凤祚为首的青州士绅在城内反正,并为明军打开城门。他的老师鹿善继是孙承宗在辽东时候的主要助手,以太常少卿告老,在崇祯九年清军入关劫掠时候,组织家乡定兴士绅死守,结果被攻破后殉国。

    这样山东清军基本覆灭,只剩下济南这一个据点了。

    不过这个据点兵力雄厚。

    不仅仅是原本济南的,就连博洛也同样撤到了济南,使得济南的清军总兵力达到近四万,而且大清河北岸还有多铎亲自率领的四万清军。

    这兵力绝对雄厚。

    清军的物资同样充足。

    济南可是山东清军的总后勤基地。

    更重要的是,博洛为济南士绅带去了多尔衮重新走回圣主明君道路上的消息,而且还有包税制这种振奋人心的,济南士绅就算不会打一管鸡血重新对咱大清死心塌地,至少开门迎王师的事情不会干了,所以济南之战肯定是一场强攻,而且还得是一场血腥的强攻。

    这就完全没必要了。

    这就已经进秋天了,如果不能在冬季到来前,硬碰硬攻下济南,明军在冬天是没法发动进攻的。

    而济南本身对明军战略意义不大。

    这里对清军很重要,因为一旦明军攻克济南,下一步就是渡过大清河从后方切断运河,孤立清军运河防御的关键点聊城。但明军的战略本身就不是沿运河进攻,杨庆自始至终对收复北京的战略规划就是海上登陆,无论运河线还是西线都是次要的。

    夺回济南的唯一价值就是锁断清军返回山东的大门。

    但是……

    借多尔衮一个胆子,他也不会再惦记山东了,这样就没必要冒险强攻济南了。

    当然,主要是太花钱了。

    “不打了,张鹏翼撤到长清,就让多铎过大清河,其他各军维持住章丘,邹平,青县这个防御线,如果多铎不进攻咱们也别进攻了。那些民团解散,所有参与作战的民团士兵都发地瓜当种子,至于遣散他们的钱粮另外算。阵亡的按照军队阵亡抚恤,有功的同样按军队标准奖励,至于谢迁的义军和那些投降的八旗汉军和朝鲜全部送徐州,在徐州进行整编训练后编入各军。”

    杨庆问道。

    当然,主要是甄别一下。

    那些投降的清军战斗力还是足够的。

    “如果多铎不进攻,那么就以第十军接替第九军驻防鲁西,第九军后撤徐州休整,刚刚北上增援的第五军接替第八军,军部设在章丘。海军陆战队撤回登州休整,第八军不必撤到沂州,以后留驻青州即可,接下来再调一个军北上替换。山东战场上维持两个军,一个军在济南外围驻防章丘邹平青县,一个军二线准备支援。鲁西前沿同样一个军,另外一个军在徐州二线支援,海军陆战队继续驻登州随时准备增援。”

    他接着说道。

    他的驻防兵力由运输能力决定。

    山东的到手使他获得了大清河和小清河两条水运线,南方的物资可以直接海运莱州,然后在莱州换内河船运往前线,他能够为北方保障的物资供应能力大幅增加。

    不过也带来了饥民问题。

    他得向北方运输粮食以救济山东的饥民了,而且不是只救济一次,接下来至少在地瓜推广开之前,山东还是必须依赖救济的。也就是说朝廷在未来几年,必须得背着山东这个可以说财政上的负担,每年必须掏银子填这个窟窿。这也是他对继续这场战争缺乏兴趣的原因,打下来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可要养活就不容易了。

    而且移民也不容易。

    这一带不是一直都是战场人口锐减的鲁西,无论济青登莱各州全是遭战争破坏最小的。

    这是山东人口的核心区。

    从古到今一直都是,哪怕就是能把和平年代人口搞到比战乱年代还低的大元朝,这里都依然保持着足够的人口密度。

第二七四章 给我一个放纵的理由

    山东这场计划外的大战就这样算是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进入济南的多铎没有反攻。

    博洛的战败已经证明了,在野战中他们没有能力打败明军,两万可以说目前清军最精锐的骑兵在大雨中围攻不足一万明军步兵,结果不但没有吃下对手,反而损失了四分之一……

    这还反攻个屁!

    能守住济南都是奇迹了!

    总之胆寒的清军和无意进取的明军达成默契,前者继续占据济南控制大清河南岸桥头堡,后者在周围驻上一圈军队但保留百十里缓冲区,双方再次进入了和之前几年一样的对峙状态。然后山东各地依靠着源源不断从南方运来的粮食展开救灾,同时对田产进行清丈,把原本各藩王和卫所的田产全部清理出来,再重新设立为一个个皇庄。

    至于以前那些藩王不用管了。

    他们这时候早就被杨庆扔到湖广一带开荒去了,新的封地都有了旧的封地自然就是皇庄的,只要山东的一个个皇庄建立起来,基本上士绅们也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而就在山东百姓欢呼着迎来好日子的时候,忠勇侯又搞事情了。

    南京。

    “快,围起来!”

    伴着一阵混乱地喊声,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一处府邸,紧接着里面一个官员和一个儒生从正堂走出。

    “哪个是刘文诚?”

    为首的锦衣卫军官喝道。

    “在下国子监生员刘文诚!”

    那儒生说道。

    “带走!”

    那锦衣卫军官说道。

    后面的锦衣卫就要上前。

    “慢着,驾贴何在?刘监生身犯何罪?”

    那个官员立刻拦住他们。

    “你是何人?”

    那锦衣卫军官问道。

    “都察院御史刘文明。”

    那官员说道。

    “海州汉奸走私犯刘某供称,其所走私至建奴的粮食,多半皆由刘文诚提供,锦衣卫奉命处置汉奸案,正要带他去北衙,无关人等闪开。”

    那锦衣卫军官说道。

    “驾贴何在?”

    刘御史继续拦在那里说道。

    “对,驾贴何在?若有驾贴,我就跟你们走,清者自清,岂惧北衙的诏狱!我与其的确有生意往来,然都是合法生意,我卖给他粮食难道还能管得了他卖给谁?这道理说到哪儿都不怕,然若无驾贴,锦衣卫岂能擅自抓人,朝廷法纪何在?”

    刘监生也清醒过来,估计猜出这些锦衣卫没驾贴,在刘御史身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二位误会了!”

    那锦衣卫军官突然换上一副笑脸说道。

    “我们不是来逮捕的,我们只是奉监国之命,前来邀请阁下在规定的时间到规定的地点,询问一些问题而已,刘监生难道连监国的命令都不听了!”

    他紧接着说道。

    “呃?!”

    二刘愕然中。

    刘御史还想再说些什么……

    “哪儿那么多废话,看不惯就去参我们,在这里扯淡做甚,带走!”

    那军官很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刘御史,紧接着他身后那些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刘监生拖出门,塞进外面一辆特制的马车,迅速关上了铁板制成的车门,拿个大锁直接锁上,然后他转身看着眼前的刘府。

    “把刘监生家眷保护起来,别让那些奸党谋害了!”

    他说道。

    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一名刚追出来的刘家人立刻被他们推回去,刘御史赶紧跑出来,那些锦衣卫倒没阻拦他。就在他出来后,刘府的大门立刻被他们关上,然后直接从外面给锁了,刘监生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从铁棍的栅栏窗伸出手……

    “十四兄救我!”

    他很是凄凉地朝刘御史喊着。

    然后那马车紧接着开动,载着他在石板的长街上驶往狼穴,两旁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不过大家都明白刘监生凶多吉少了。

    而就在同时,大明各地一座座城市和乡村的士绅宅邸,同样的一幕也在相继上演,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在以正常程序,迅速将那些走私商和包庇走私的官员拿下后,紧接着将逮捕范围扩大到粮食的供应商。不过对这些人,刑科都给事中黄伯端拒绝开驾贴,他是中立的,但中立不是没有原则的助纣为虐,杨庆明显是在故意扩大化,抓走私商他支持,但借着这个机会扩大化他还是要坚守底线的。

    不过这难不倒杨庆。

    不是还有个专用词嘛!逮捕的确需要驾贴,可锦衣卫奉监国命令请你们到北衙喝茶就不需要了。

    总之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锦衣卫就把江浙搅得鸡飞狗跳,总计八家参与向清军控制区走私的粮商和大批地方军政官员,被锦衣卫塞进诏狱然后迅速抄家。而他们在严刑拷打下供认的一份份供词,又让锦衣卫以双规方式将上百家上一级供应商同样塞进诏狱。

    这就很丧心病狂了!

    这场大逮捕立刻搅起一片声讨。

    话说这段时间把自己扮演成民权斗士的江浙新一代士绅们可是正斗志昂扬,自从火烧侯爵府后,他们的肆无忌惮甚至文官都不满,而锦衣卫的行为简直就是ji权的最好代表,他们表现自己正义感的靶标。很快数量越来越多,发行量愈来愈大的一份份报纸,就纷纷加入了对锦衣卫的口诛笔伐,对这些皇权的爪牙进行强烈谴责和严正抗议。而以刘御史为代表的御史团,更是不断上书弹劾锦衣卫胡作非为,虽然他们的上书肯定都石沉大海,但紧接着那些报纸对他们的采访报道却让这些上书的内容立刻为民间所知。内阁的几个尚书,尤其是接替钱谦益主管刑部的侍郎姚思孝,更是在内阁会议上直接指责忠勇侯纵容锦衣卫。

    总之这场大逮捕制造的风波甚至盖过了前线的辉煌胜利,至少应天日报的英模名单赶不上这个。

    但忠勇侯视若无睹。

    “那些走私犯供出了他们,锦衣卫把他们带去问话,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叫去问一下那才是不对的。”

    杨庆说道。

    “但也不能一直把人关着吧?”

    史可法说道。

    他这个内阁首辅当得就跟牌位没什么区别,武将系统都是杨庆的,文官系统是东林党的,两边谁也不会听他的,不过作为理论的内阁老大,这种双方争端的事情,他还是要做一个调解人的。

    “各地大牢里没定罪的犯人一样也有的是,哪怕死了都没人管,哪个县令不是一句话就抓人,难道锦衣卫还不如个县令?更何况锦衣卫还不是把他们当犯人,只是限制了一下自由而已。”

    杨庆说道。

    这时候可没什么现代司法。

    那些地方官员把候审犯人抓起来扔大牢就行,甚至连证人其实也扔大牢,至于什么时候审讯,那这个得看大老爷有工夫的。所以嫌犯甚至证人病死大牢那属于司空见惯,因为伙食费有限,狱卒为了捞更多,都能设计故意整死,最后以至于专门负责替人在审讯前坐牢的行业都有。

    当然,他这个还是有区别。

    “但你这个不合规矩!”

    史可法说道。

    锦衣卫的问题在于没驾贴,也就是说没有合法手续,而地方官员的大牢里那些,是地方官员开票拘押,哪怕县令一句话,那也是他作为地方主官有这个权力,那是走正规程序的。

    “所以,锦衣卫也不是正式逮捕啊!”

    杨庆说道。

    “忠勇侯,你到底想干什么?”

    史可法不再跟他废话,干脆开诚布公地说道。

    “不干什么,就是杀一儆百,让那些敢于走私粮食的知道点厉害,他们也该付出点代价了,没有持续二十年的粮食走私,建奴早就都饿死在辽东了,哪还有本事南下袭扰中原窃据北都?我就是要跟那些赚足辽东将士血肉钱的江南粮商们,来一场迟到的彻底清算,之前我解决晋商,把他们和建奴的中间人干掉了,那些提供粮食的可没受惩罚。

    但现在轮到他们了!”

    杨庆说道。

    当然,他这纯属扯淡,他其实一则为了补军费,毕竟这次他一下子花了七百万两,这笔钱他掏得多少有点肉疼,而且还得继续掏钱救济山东饥民。而仅仅抄那些走私商根本捞不到多少,这些走私商身后都是刘家这样有官员背景的供应商,后者分走主要利润,走私商不过是给他们干活的。

    这上百家抄完,哪怕不株连其族人,估计三五百万两也能捞到。

    这就可以了。

    这些银子足够维持山东的救济一直到地瓜推广完成了。

    至于二则……

    “他们需要一点压力了!”

    看着史可法离开的背影,杨庆带着一丝阴险说道。

    在一千五百万石的逼迫下,江南士绅们已经开始偃旗息鼓,这段时间各地的筹款越来越少,甚至到现在加起来还没超过五十万两呢!很显然对这些守财奴来说,他们宁可继续忍受下去也不愿意掏钱赎皇帝,这样并不符合杨庆的心意。他得在这些人身后烧把火,给他们制造点压力,让他们重新恢复对迎驾的热情,还有什么比他越来越暴虐更能鞭策他们呢?

    他得适当地放纵一下了。

第二七五章 前浪死在沙滩上

    秦淮河的画舫上。

    “东阳公!”

    黄宗羲等人一起向走下马车的张国维行礼。

    “后生可畏啊!”

    张国维不无感慨地看着面前这些年轻一代俊杰们,仿佛看到了他们的光明未来,尽管这些人过于高调,另外也过于偏激,但他们的才华还是让他感叹后继有人。东林党的时代正在落幕,这一点连他都明白,他这个五十多的都算里面最年轻的,剩下全是一帮六十多的老头子,他们和杨庆斗得真有些心力交瘁。

    幸好还有这些人,这些年轻一代的俊杰们足以继承他们的事业。

    “东阳公,虞求公没来?”

    毛奇龄疑惑地说。

    “虞求公不来了,他已经递了告老的奏折,年纪太大,实在撑不住了。”

    张国维说道。

    当然,徐石麒告老肯定不是因为年纪太大了,虽然他的确年纪大,这时候都已经满七十了,但真正导致他以告老的方式退出斗争舞台的,是因为他本家一个侄子被双规了。

    他以告老向杨庆求饶。

    “临阵又损一老将啊!”

    黄宗羲叹息道。

    这的确很令人郁闷,在六部尚书任命权控制在杨庆手中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东林系尚书的辞职都等于把权力拱手相让,上次解学龙的辞职就已经属于侥幸了,谁也没想到杨庆会让钱谦益接任。但这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事就难说了,如今双方正因为接驾而事实上处于交战状态,徐石麒的辞职使得江浙士绅再遭重击,尤其他还是最重要的吏部尚书,这个职位可是关系到新一代文官的属性。

    张国维没说什么,一帮人上了画舫坐下,在秋夜的清风中,默默看着远处四民大会堂方向。

    那里一颗明星在放射光芒。

    尽管相距足有四里,但在这颗明星照耀下,四民大会堂铜顶依然清晰可辨,带着反射的光芒直插夜空,就像俯瞰整个南京的眼睛。

    然后那眼睛后面仿佛是一张带着嘲笑的面容……

    呃,这是想象而已。

    其实就是杨庆在那里竖起了大明第一盏煤气街灯,至于煤气来自城外隶属装备部的炼焦厂,然后焦炉煤气通过铁制管道输送的城内。这个炼焦厂规模有限,只能供应皇宫的室外照明,再加上他自己侯爵府和几处军营及大都督府的室外照明。但其他几处也都刚刚开始建设,只有这一座建成了,而这第一座建成的煤气灯就装在了四民大会堂前的广场上,用一个近十丈高的柱子挑在半空。

    正好照亮四民大会堂装饰铜顶。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在四民大会堂里也装上……

    他怕把四民代表一锅端了。

    这东西只适合当街灯,至少目前技术条件下,把它装室内那就纯属作死了,不过这盏街灯的点燃,依旧迅速成为南京夜空的新标志,毕竟它比那些点着鲸油的灯柱亮得太多,在四面玻璃罩恍如明月。

    “诸位,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了!”

    张国维看着夜空中掩盖群星光辉的煤气灯,一脸坚毅地说道。

    黄宗羲等人面面相觑。

    “杨庆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山东战场的胜利,让他已经开始忘乎所以了,最近锦衣卫的猖狂表现就是最好证明。以前我们的确可以和他虚与委蛇,毕竟他还有底线,锦衣卫在他控制下尽管日渐骄横,但依然不越朝廷律法的底线。但如今不一样了,杨庆滥捕无辜只是在试探,试探我们有没有反击的能力,若我们不能真正给他有力的反击,他会继续得寸进尺。”

    张国维说道。

    “东阳公,事情我们都明白,可东阳公计欲何出?”

    毛奇龄说道。

    事情他们当然都明白,之前的杨庆横归横,但是有原则的,对于朝廷制度法律是尊重的,实际上扣除立场不同的感情问题,他们都承认大明在杨庆统治下吏治可以说焕然一新。锦衣卫的特务统治的确令人发指,但它也的确让那些官员如履薄冰,仿佛回到了大明太祖洪武皇帝时候那种“皆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的状态。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没有锦衣卫的暗桩。

    话说连闺阁私语都能被知道啊!

    甚至这时候民间传闻中,就连杨庆会这样的法术,能够千里之外听到别人私语的传闻都出现了,否则无法解释他的很多情报。

    这谁不害怕?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是他第一次越线,他第一次表现出了突破规则限制的企图,不要小看这个双规,也不要小看锦衣卫第一次在没有驾贴情况下大规模逮捕。如果说以前的杨庆对自己面前的制度画地为牢选择容忍,但这一次就是他公然踏出一只脚了。

    如果这一次不把他的脚从外面给打回去,那他肯定要直接走出这个画地为牢的。

    然后他会越走越远。

    他今天可以让锦衣卫在没有驾贴的情况下抓这些牵连者,明天就敢捏造罪名抓不听话的官员,后天恐怕就该觊觎皇位了。他现在就是明显看出江浙士绅好欺负,当然,不是因为山东战场的胜利,那个不值一提,明军打不赢才是奇怪的,而是因为江浙士绅在迎驾中的表现。

    半年凑了几十万两啊!

    就这样一群见小利而忘义,临大事而惜身的守财奴,根本不可能成什么大事,那他还怕个鸟啊!

    “还是得迎驾啊!”

    张国维说道。

    “可银子谁掏?”

    毛奇龄说道。

    “这时候得顾全大局!”

    张国维多少有些恳切地对这个后辈说道。

    他俩一个萧山一个东阳,也算得上乡里乡亲了,但毛奇龄丝毫没准备给这个长辈面子。

    “那是一千五百万啊!”

    他毫不客气地说。

    “但若圣驾不至,那杨庆继续这样肆无忌惮下去,朝野皆受其祸,他可不是那些不学无术之辈,他那里有一整套治国之法。你们以为仅仅是皇庄,仅仅改个科举吗?他的目标是做贾似道,是公田法!”

    张国维说道。

    “他敢那么做,自然天下共诛之!”

    毛奇龄说道。

    那意思很简单,这又不是江浙士绅自己的事情!但要掏钱迎驾,肯定是以江浙士绅为主,其他各省士绅也不可能鸟东林党。说到底就是为了一个科举改革,而科举改革主要触动的是江浙士绅利益,因为朝廷官员大部分是江浙籍,科举改革会让东林党失去朝政控制权。

    但是……

    东林党失去朝政控制权,不代表江浙士绅失去,科举改革给各省的机会是相同的。

    他们依然有机会。

    只不过牺牲的是东林党而已。

    江浙士绅愿意扶持东林党,毕竟双方合作数十年,但是,谈钱就伤感情了,东林党不值一千五百万啊!花个一百五十万我们可以保你们,花一千五百万保你们,那我们的脑子就纯属被驴踢了,我们重新扶持一个新的政党也比保你们强。

    从某种意义上说,江浙士绅就是准备抛弃东林党了,所以张国维一来就说后生可畏。

    这些就是准备取代他们的。

    “他若做曹操呢?”

    张国维忍着怒气说道。

    “他有胆做曹操,自然就有人做刘备孙权。”

    朱之瑜说道。

    “他外有数十万雄兵,内有数万锦衣卫,刘备孙权?真刘备孙权复生又能奈他何?多尔衮兵强马壮,李自成兵强马壮,但哪一个不是他的手下败将?你们还想指望谁?指望张献忠还是桂王?这天下的确五分,但杨庆容忍这种局面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把这些人解决,而是他不想,他不想和先帝一样继续背这么多累赘。他想等大明的粮食产量充足,能够弥补北方粮食亏空的时候再动手,否则仅仅一个山东,就逼得他用非常手段敛财来弥补财政亏空了。

    但你们觉得他没有能力一统天下那就未免太小看他了。”

    张国维说道。

    这些人到底年轻,他们以为自己有能力和杨庆斗,殊不知这个怪物根本就是在打盹,唯一的办法只有把皇帝请回来,趁他还在打盹,以最快速度给他拴上绳索。

    其他什么都白搭。

    东林群贤跟他斗了三年,尽管节节败退,但至少知道对手的实力,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却依然在那里做着美梦。

    “东阳公,那你能保证天子还都就能制住杨庆?一个当了整整三年人质,手中没有一个兵,没有一个亲信的空头天子,能制得住一个手握兵权的权臣?还是您觉得一个杨庆这样的权臣会真多么在乎大义,或者军队的那些将领们,会对大明朝有多么忠心?据我所知,军中将领更想把杨庆黄袍加身才是真的,我们花一千五百万买一个没用的天子,到头来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才是真得亏大了。”

    黄宗羲说道。

    “天子的确制不住他,你们还不明白我们的目的,我们从没指望天子有这个本事。但天子能凭兄妹之情制住公主,公主可以制住杨庆!”

    张国维说道。

    “东阳公,您在说笑话?”

    毛奇龄愕然道。

第二七六章 妍皮不掩痴骨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妻儿父母无不可,您居然相信一个志在窃国的权臣会为一个女人……”

    毛奇龄顿了一下。

    “还是一个残疾的女人,就乖乖收住野心,驯服于一个自己一指头就能按死的人。然后老老实实甘居其下做臣子,等着这个人逐渐培养起实力并清理掉其爪牙,最后再给他一杯毒酒或者干脆乱刃分尸。您觉得这样蠢的人会存在吗?还是您觉得一个这样蠢的人能走到今天的大权独揽?

    公主能制住杨庆?

    这简直就是笑话!

    或许您也可以问问杨庆,他是不是相信龙兴天子,相信后者也会像您所说的兄妹之情一样,因为公主而保证不会动他?”

    他接着说道。

    黄宗羲等人同样也一脸隐然不屑的笑意,很显然对他们来说,张国维的这个理由过于搞笑了。

    就像他们总是喜欢把历代亡国的锅推给女人一样搞笑。

    一个像杨庆这样实质上掌握了大权的权臣,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收手那简直笑话,一个这样的傻子能走到今天同样也是个笑话。他真谋朝篡位了别说坤兴公主,就是把崇祯那些女人连昭仁公主一块弄到床上也都不过一句话而已,甚至就连张嫣一起公然收入后gong也随便。

    到他这种身份女人算个屁!

    后gong三千佳丽想要什么样就要什么样。

    再说哪怕他对坤兴公主的感情真有这么深,那还得看龙兴天子对他这个妹妹是不是一样呢!到这种争天下的事情上,父母兄弟无不可以刀枪相向,指望一个争天下的人会因为亲情而放下刀那同样笑话,高喊着把老贼碎尸万段挥刀杀向皇宫的朱友才是真实的。

    争天下这种事情上居然还有亲情那只不过是童话而已。

    “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这是能制住杨庆的唯一手段,除此之外都不过徒惹人笑尔!”

    张国维深吸一口气说道。

    他真得有些累了。

    心力交瘁。

    和杨庆都得心力交瘁,被自己一方的人气得心力交瘁,此刻看着眼前这几张面孔,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杨庆习惯使用的词。

    猪队友!

    真得都是猪队友!

    妍皮不掩痴骨啊!

    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东林群贤用整整三年时间,试验了无数招数然后统统走不通,最后才想出来的一线生机。

    只有这一招!

    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承认一千五百万石的确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绝对不是高到无法接受的。第一批四百万石粮食,这个完全在承受范围,江浙士绅家家都有大量存粮,只不过都在囤积居奇等着继续涨价而已。今年因为地瓜玉米等作物大量生产,米酒酿制被禁,再加上沿海鱼尤其是鲸肉罐头的生产越来越多,而这些最终都变成了多余出来的大米。甚至因为鲸油相对廉价,照明的植物油也减少,这些种种因素加起来,使得大明粮食第一次有了大量的剩余。

    四百万石在不需要影响粮食供应的情况下一年就能凑出。

    原本这片土地就是足够的。

    那些山岭薄地增加的所有新作物产量全是多余的,更别说还有向海洋扩展食物来源带来的好处。后者的效果尤其明显,尤其是鱼类罐头作为军粮的普及,在增加士兵营养的情况下大量节省下了主粮,甚至到现在军粮的五分之一都已经换成这个,沿海无数渔民都靠卖鱼给一个个罐头厂来维持生计。而且随着湖广垦荒面积日益增加,一些新的围垦技术推广,湖广的粮食正在沿着长江不断东下。

    更别说紧接着就是秋收了。

    今年秋天因为地瓜和玉米的收获还会带来更多的粮食。

    至于钱更不用说。

    尽管这时候米价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石,但李自成那里再有八百万两估计就能满意,只要江浙两省可以承担百分之六十,那他就保证另外几个省承担剩下百分之四十。四百八十万两并不多,宁波海关去年一年向倭国出口的生丝就是达到六千担,利润达七十多万两,而上海海关同样接近这个数字。也就是说江浙两省去年一年仅仅从倭国用生丝赚回的铜和银折价就达一百五十万,这还不算其他那些货物和向其他国家出口的。仅仅这两座海关,去年实际赚取的白银和铜还有黄金加起来,实际上就已经超过了三百万两。

    当然,这是分摊前的总利润。

    但无论如何算,江浙士绅以最多两年的海上贸易纯利润,就能解决这笔钱。

    这还仅仅是海上贸易的。

    这不算国内贸易还有陆上通过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转口贸易赚取的。

    实际上只要舍得掏,最多江浙士绅也就掏出一年利润,然后他们就可以获得一张对付杨庆的王牌,可惜这些守财奴终究还是守财奴。他们根本不明白,这样下去杨庆早晚是会对他们动刀的,共事都超过三年了,张国维对这个家伙看得还是很清楚。这家伙不是不想对士绅动刀,他向外李自成的助饷早不是秘密,只不过他比李自成更狡猾而已。他要在最大限度确保稳定的情况下,一点点完成布局先把士绅锁在皇庄的囚笼,当士绅们没有反抗的能力了,这才挨个拎出来放血。

    “天色不早,老朽告辞了!”

    张国维站起身说道。

    然后带着一脸的悲凉,他走下了这艘画舫,登上了他的四轮马车,后面黄宗羲等人默默看着他,不过直到他的马车开动,这些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很显然他们的原则没动摇。

    迎驾他们支持。

    但谈钱那就伤感情了。

    “去忠勇侯府!”

    马车里的张国维说道。

    前面的仆人意外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这辆装着弹簧减震的马车在两旁商铺的灯箱亮光中,沿着石板的街道迅速驶过行人如织的三山街,在南京夜色中继续向前。张国维在马车里默默看着这座城市的繁华,看着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看着那些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当然,也看着那些身穿红色制服,手中拿着藤牌和短棍巡逻维持秩序的士兵。

    “梁园虽好,终不是久恋之家!”

    他多少有些黯然地感慨着。

    半小时后。

    “忠勇侯,老朽深夜登门,只想问忠勇侯一件事!”

    忠勇侯府的水榭中,伴着蛙声虫鸣,张国维很干脆地说。

    “东阳公请讲!”

    杨庆笑着说道。

    然后他示意圆圆赶紧滚蛋,后者不满地站起身,带着寇白门一起离开水榭,直接上了一旁的小船,自己撑着篙驶向对岸。

    “忠勇侯如何才能迎驾!”

    张国维说道。

    “呃,难道我不是已经为迎驾捐了五千两?”

    杨庆说道。

    “今日你我坦诚相对!”

    张国维很直地说道。

    “你迎驾,老夫告老归乡!”

    他紧接着说道。

    “坦诚,那就坦诚吧,我的条件很简单,四民大会开完,我会在大会上拟一份新的约法,上面会列出一些条件,然后由四民代表决定。如果四民代表都同意,交陛下签字以圣旨形式发布昭告全国,那么我就可以迎驾了。我其实并不介意陛下回来,但我必须保证陛下回来后,不会破坏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我想东阳公也不想这繁华如流水吧?”

    杨庆说道。

    “你如何解决一千五百万?”

    张国维说道。

    “这有何难?发国债就是了,但作为大明百姓借钱赎陛下的条件,陛下也得给老百姓些回报,这也算是一种交易了。”

    杨庆说道。

    这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非就是发国债而已,一千五百万两特别国债,期限定得长一些,十年二十年都行,但既然大明百姓借钱给皇帝赎身,皇帝就得给大明百姓一些回报。这些回报就是他在四民大会上通过的一项项条款,朱慈如果接受这些条款,并且把它昭告天下,那他回来就回来吧!回来后他遵守这些条款就慢慢玩,他敢不遵守那就不用说了!如果他不接受,那他就继续被李自成圈养吧!

    “那些条件?”

    张国维问道。

    这种交换可以接受。

    他们其实心里也有数,眼前这个家伙的治国才能是值得肯定的,目前的大明已经可以算盛世了,除了地盘大幅萎缩外,无论军事还是经济,都已经可以说最好的时代。

    前所未有的好!

    他们同样不想破坏目前的一切。

    而君权的弱势,是目前这种局面的前提,一个强势的君主同样不符合他们的心意,一个权力受限的君主才是他们想要的,只不过是受限于杨庆还是他们的区别而已。四民大会做出一些决议,以人民的名义逼迫龙兴天子接受,把皇帝弄来后他们与皇帝结盟。后者接过内阁任免权,用制度和大义一步步把杨庆关进笼子,然后他们继续用制度把皇帝关在笼子里。

    “条件就多了,不过首先有一条是必须的,陛下必须以昭告天下的方式晓谕百姓……”

    杨庆顿了一下。

    “皇帝不是什么上天之子!”

    他紧接着说道。

第二七七章 人间宣言

    “这对你有何好处?”

    张国维疑惑地说。

    至于天子,天命什么的,像他这样的饱学宿儒当然明白其本质,不过就是愚民之策而已,但凡有点头脑的都知道那是假的。真要是什么天子就不会有那么多死于非命的皇帝了,话说当年赵佶被冻死五国城,然后死尸拿来炼油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天命庇佑。

    那就一件衣服而已。

    皇帝嘛!

    总要有些与众不同。

    拿个天命的衣服穿上,让自己带着神性的光环,然后是抢的也好窃的也罢,哪怕就是夷狄qin兽也罢就都可以君临天下了,可他想不出扒了这层衣服,对于杨庆能有什么好处。

    方便篡位?

    可哪个想篡位的会在乎这个?

    喊着狗脚朕对元善见饱以老拳的澄澄在乎过后者是不是有天命吗?

    同样哪个老百姓会关心一个大权独揽的家伙,在篡位时候会不会突然有了什么天命?他们闲得蛋疼了也不会关心这点破事!

    话说这天命其实有利于杨庆。

    毕竟他本身就是不科学的,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那些不科学现象,把自己渲染成天命所归,老百姓反而会更加相信他。实际上这时候民间已经在把他神话,把他说成神仙下凡,奉昊天上帝旨意下界拯救黎明的,至少南京周围和各地皇庄的皇民们对这一点还是一致相信的。这一点那些皇民家里摆的长生牌位可以证明,甚至南京城内专门拜他的祠堂都出现,而且去拜的还不少呢,尽管杨庆虚伪地对此表示不敢当,要求百姓把他的像给拆了,但无论五城兵马司还是锦衣卫都选择无视。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天命所归!

    没有人能反驳他,敢反驳他先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死了都能重启,那么他这么搞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对我的确没好处!”

    杨庆很坦诚地承认。

    “但对于百姓有好处!”

    他紧接着说道。

    他就是要玩一个大明版人间宣言。

    皇帝不是什么天子!

    皇帝也不是什么天命所归!

    这就彻底剥夺了儒家对于君权的解释,而君权与儒家合作至今是互相依存的,皇帝坐江山,儒家以天命来为他坐江山提供理论支持。但如果皇帝公然承认,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命所归,那儒家那套天命的理论体系就纯属扯淡了。

    朱家江山不是天授的。

    而是民授的。

    太祖皇帝带领华夏百姓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华夏百姓所推,以其为华夏之主,子孙后代世袭相继。

    这是大明的来源。

    而不是什么大元朝天命已终,大明朝继承天命,朱家的皇位来源于太祖皇帝的驱逐鞑虏之功,而不是因为什么天命,同样如果朱家后代做的不好,那么华夏百姓也有权剥夺他们的皇位。皇权的神性彻底抹去,儒家依附在皇权上的寄生权威彻底抹去,包括他们跪异族的那些奇葩理论同样彻底抹去。古老的皇权时代将随着这份大明版人间宣言而敲响丧钟,民权时代正式开始。

    这是一个标志。

    新时代开启的标志。

    张国维看着他,很显然没有考虑那么深远的东西。

    “还有呢?”

    张国维说道。

    “内阁体制不变。”

    杨庆说道。

    张国维毫不犹豫地点头,这种制度他们非常满意,甚至认为是完美的制度,话说杨庆在创立新式内阁制这一点上是难得的亮点。他们唯一不满意的也就是军方的阁臣数量太多,其实他们觉得阁臣中就不应该有军人出现,但这个杨庆是不会做让步。

    “科举改革必须推行。”

    杨庆说道。

    张国维不置可否。

    他们把皇帝弄回来目的就是对付这个的,这一点看似问题不大,但实际上却是最重要的,因为它是直接玩釜底抽薪的。至于杨庆愿意操纵四民大会通过是他的事情,但他们不会支持,以后等到皇帝回来,大不了再继续斗。他们从没指望皇帝回来杨庆会乖乖就范,他们只是用皇帝来解决杨庆控制的最终裁决权,但接下来他们还得和皇帝齐心协力跟杨庆继续斗下去。

    “四民大会推选委员,委员常驻南京组成委员会,以监督皇帝陛下对这些条款的遵守,如果皇帝不遵守那么四民大会有权代表天下百姓拒绝承认其皇位,另外以后圣旨必须先交这个委员会,委员会有封驳权。”

    杨庆说道。

    张国维依然不置可否。

    他们对四民大会这个其实也很难说喜欢或者不喜欢,这种以民议政的形式他们是很喜欢的,但四民代表的构成或者说选拔形式他们是很不喜欢的。抽签这种搞笑的方式,让四民代表根本没有资格限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除了士子代表外,其他代表绝大多数都是最底层。甚至里面居然还有大量佃户,佣工,走街串巷的货郎都有,直接搞得乌烟瘴气,这些家伙什么都不懂,纯粹就是个笑话。

    如果是清一色士绅,那东林群贤就对这个制度非常欢迎了。

    但这个不难改造。

    只要把杨庆踢出去,无非就是把四民代表由抽签,直接改成地方推选而已,本来抽签就是很胡闹的,然后就可以换成群贤毕至。

    所以这个的关键还是在杨庆。

    如果真玩推选,然后全部换成地方上的乡绅代表,那么四民大会反而会变成以后对付皇帝的有效手段,皇帝不听话,那就让四民大会对付,这可就真正是民意了!另外还有这种以县选的方式也不合理,这样导致江浙人口稠密区吃亏,以后应该改成以人口划选区,这样就可以继续保证江浙士绅对国家的控制权。

    总之四民大会没错,错的是目前的选拔制度,相反就这个大会本身来说还是一个不错的创举。

    话说杨庆很多创举其实都不错。

    就是他带歪了。

    然后杨庆继续一条条罗列。

    张国维既无反对也无赞同,反正杨庆想在四民大会通过,他和东林群贤们也无法阻挡,四民大会里面能听他们话的估计十分之一都没有,相反肯定听杨庆话的超过一半,这些条款想要通过无非走个形式。但杨庆想要让皇帝签字昭告天下,那这个还是得东林群贤出马,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么在李自成那里被圈养,要么回来当真正皇帝,长安宫里的龙兴天子不会选错的。

    “忠勇侯用心良苦啊!”

    谈完这些条款后,张国维不无讽刺地感慨一声。

    “东阳公,我真就那么让你们切齿?咱们说句良心话,若没有我,您觉得这大明会是什么样子?我可以明说,若没有我,这江南士绅要么被李自成夹出脑浆子,要么被多尔衮杀成尸山血海。我保护了你们,是我给你们带来了现在的盛世,可你们为何总是想着跟我过不去呢?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可不是君子所为!”

    杨庆爆发一样说道。

    “忠勇侯说笑了,咱们都是为了这大明江山,为了这天下太平。”

    张国维端着茶杯淡然说道。

    “大明江山?你们为的是皇帝与士绅共天下的江山,我为的是万民的江山,咱们可不是一路的。还有,顺便说一声,我找好新吏部尚书了,我准备让马士英来当!”

    杨庆没好气地说。

    张国维继续淡然地喝着茶。

    这个结果在他们意料之中,上次杨庆脑抽,这一次肯定不会了,他手下文臣里面,也只有马士英具备当这个吏部尚书的资格。反正这个任命权在监国手中,他天天怀抱监国盖玉玺早就不是新闻,这种事情上反对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他们也不怕,吏部剩下从侍郎到各司主事,统统都是东林系和江浙籍,马士英就算当这个尚书又能怎样?

    张国维紧接着告辞离开。

    他刚走不久,锦衣卫就把他和黄宗羲等人的谈话记录送到杨庆手中。

    话说无论东林群贤还是后起之秀们,至今都依然没学会什么叫安全意识和保密工作,他们这些锦衣卫重点监控的,每一次聚会都是被监听的目标。收买画舫妓女,收买酒楼伙计甚至他们家中奴仆,在锦衣卫无孔不入的各种手段监听下,只要不出意外最终都会送到杨庆手中。

    尤其令人无语的是,直到现在阅江楼仍旧是这些人最喜欢的。

    “见小利而忘义,临大事而惜身,终究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跟民国大师们一个德性!”

    杨庆鄙夷地说。

    旁边圆圆好奇地看着他的奇怪言语。

    “不过还有些人你最好关注一下。”

    她探头杨庆耳边说道。

    “谁?”

    杨庆问道。

    “几社那些人也在搞小圈子。”

    圆圆从一堆机密情报里抽出一份递给他说道。

    “几社?”

    杨庆翻开着情报内容,然后饶有兴趣地说道:“这是知道既然已经反抗不了那就索性闭上眼享受了!”

    “呃,什么意思?”

    圆圆愕然道。

    随即她醒悟过来,那俏脸立刻一红。

    “走,我让你知道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杨庆随即抄起她的腰,在她的惊叫中扛在肩头,然后直接朝旁边的小船走去……

第二七八章 不尽长江滚滚流

    “我们为何要与忠勇侯对抗?”

    而就在这同一个夜晚,南京湖广会馆的一个位于二楼的房间里,陈子龙正站在窗前说道。

    这是王夫之的居所。

    不过此时共聚在这里的可不只有湖广人,还有包括陈子龙,夏允彝在内的多名几社成员,而且不少还是在职官员。这就是圆圆给杨庆的那份关于几社的情报,以几社为核心的苏松士绅们和湖广士绅正在结盟,成为大明政坛的第四股势力……

    杨庆的北党。

    东林党。

    黄宗羲等人为核心的浙党或者也可以说复社党。

    而几社党是第四股。

    湖广士绅和苏松士绅结盟的基础其实很简单,前者的出口全是后者代理的,湖广物资向海外销售,肯定全都得从上海海关走。

    而且湖广士绅在经历了张献忠的杀戮,左良玉的造反,之后桂王的称帝等一系列折腾后,基本上可以说损失惨重。本来楚党因为魏忠贤的缘故在崇祯朝就受压制,延续到现在朝中连个像样的大员都没有,也就一个户部侍郎张同敞,一个刚刚调任贵州巡抚的杨鹗,江西巡抚郭都贤。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和另外的势力结盟,而苏松这个集团成了必然选择,苏松籍的陈子龙,沈廷扬,何刚这些官职虽然未必多高,但却全都是朝里中层的中坚。

    而他们的原则……

    “合作不是更好?”

    陈子龙说道。

    “但就怕忠勇侯志向不止于此啊!”

    湖广巡抚何腾蛟属下,因为公务进京的陶汝鼐忧心忡忡地说。

    “那又如何?大明这盛世可不是假的,大明三百年,应天城何曾有过今日之繁华?纵然全盛之时亦有所不及!仲调兄,我不想讨论你顾虑的是什么,我只想说一点,有一个如此盛世难道不够?”

    何刚说道。

    他是史可法亲信下属,也是陈子龙的好友,原本历史上和史可法一起死在了扬州。

    “仲调老弟,你是担心忠勇侯学贾似道吗?我承认这有可能,忠勇侯为人还是很磊落的,他的确多次公开赞扬贾似道的公田法!但至少十年他不会这么做的,甚至二十年都未必,毕竟湖广还有大量可开垦的土地来容纳人口。

    当然,这与我们无关。

    这些土地就算开垦也是皇庄的。

    而对我们来说,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未来的大明是田地最重要吗?

    不!

    是贸易,是工场,是矿山!

    这些才是真正最重要的。

    我沈家卖了崇明一半的田产,凑起足够的银子把去倭国的船队扩大了一倍,去年一年赚回的银子相当于原本所有田产的价值。那么你们为何还总是盯着那些田地呢?想想当初张献忠劫掠湖广,各地贫民蜂起响应,多少地主死于这场劫难?

    我们必须明白一点,太平才是一切的基础。

    没有太平一切都是虚的。

    而太平的基础就是让人人都能吃饱饭,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如果我们依然把目光盯在土地上,依然要靠地租来维持家业,那终究还是会让佃户吃不饱饭的。

    然后他们就会造反。

    从古至今不都是这样吗?

    过去我们的确没办法,毕竟除了收租也没什么真正发财的,无论桑蚕还是茶叶,说到底都是地里出,可现在不一样,开矿,做海商,开工场统统都能赚钱,而且赚得更多,那么我们为何不换一种方式?我的地都卖给了崇明所的皇庄,就按照市价,那些佃户欢欢喜喜地入了皇庄,我用卖地的钱扩大海上贸易赚了更多钱,他们在皇庄过上了吃饱饭的日子,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而且我沈家还收获了太平。

    此时崇明别说李自成之流,就是张角之流复生,也别想再煽动起百姓造反,那里可以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来形容,我哪怕一个人半夜出城都不需要担心什么,更不用提心吊胆害怕哪天盗匪破门。

    这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一个太平盛世,我们再有钱又有何用?北都那些死于拷掠的哪个没钱?”

    沈廷扬多少有些意气风发地说道。

    很显然这两年沈家的海上贸易的确赚了不少,之前倭国其实是郑芝龙为主,但杨庆作主沈家和郑家重新瓜分了一下贸易方向。后者专营南洋的海上贸易,前者专营北洋的,准确说一个以台湾海峡以南为主,一个以以北为主,但都在南洋北洋两大公司互相交叉持股,小的海商要么参股北洋要么参股南洋,否则就是走私。作为海运的既得利益者,他对忠勇侯那是无比支持,为了凑造船的股本,甚至卖了沈家一半的田产。

    但获得的是丰厚回报。

    “湖广如何能与崇明比?”

    前南京国子监祭酒,崇祯南渡前就已经罢官在家,这时候特意跑来监督湖广四民代表团的文安之说道。

    “铁庵兄,川货出川难道不从夷陵过?夷陵茶难道不出名?您雇人学红茶制法,收茶叶制红茶运出,我可以保证运出多少卖出多少,就是不会制红茶,直接炒制绿茶也可以。红茶有多少荷兰人要多少,他们在福建采购的根本不够,哪怕就是绿茶也一样受其欢迎。”

    沈廷扬说道。

    中国茶叶的大规模出口,其实在明朝并未真正形成,这时候欧洲商船采购的货物第是一丝,第二瓷,第三糖,然后才是棉布,茶叶,另外还有一样特殊商品是书籍,这个还是很令人意外的,但各类书籍的确是大明第三大出口货物。

    最大出口目的地是倭国。

    另外南洋一带也大量购买大明的书籍。

    不过随着南洋的公司成立,书籍出口受到严格审查,科技类书籍被严禁出口,而很清楚未来什么最能够从欧洲赚钱的杨庆,早已经开始向巴达维亚大量销售红茶,这种东西比绿茶更容易保质。实际就算绿茶运到欧洲哪怕没发霉基本上也就跟红茶一个颜色了,甚至欧洲奸商为了增色都往茶叶上加铜绿,不得不说他们的脑洞也是很令人惊叹的。

    而红茶最大限度避免了长途运输的变质问题。

    是红茶成就了茶叶的出口。

    而最早记载的欧洲商船采购红茶是福建的,也就是正山小种,这同样也是红茶最早见于记载,这时候普遍的就是炒制绿茶,日本甚至至今还是蒸青,直到十九世纪初才被一个光头偷师去炒制绿茶。

    杨庆现在鼓励制作红茶。

    文安之家乡是夷陵,宜红有记载的出口是十九世纪初。

    沈廷扬看郑家在红茶生意上的财源滚滚一向眼红,但他的手是伸不到福建去的,上海海关的荷兰商船解决了出口问题,他需要的只是供货商而已。很显然他是想拉拢湖广士绅来做供货商,毕竟湖广山区都是茶叶最古老的产区之一,需要的只是把炒绿茶改成制红茶而已,长江会解决向上海的运输问题。

    文安之随即闭嘴了。

    “忠勇侯的原则很简单,他鼓励工商业,鼓励海外贸易,甚至他还想推动大明的商人和泰西诸国一样向海外殖民。但他反对土地兼并,因为大明搞得差一点亡国,就是土地兼并导致的,他想让大明的盛世延续,首先必须阻止土地兼并,让耕者有其田人人吃饱饭。吃饱饭就不会造反,而没有人造反,这太平就可以保持,但他也给我们指了另一条路,这条路我走了,我觉得很满意,那么我为何要与忠勇侯对抗?

    对抗能给我带来什么?

    别说我们斗不过他,就算我们能和他斗,那斗的结果又能如何?难道多尔衮,李自成,甚至张献忠这些家伙就不会趁虚而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外面等着咱们内乱好来这江南花花世界捞一笔的可大有人在,别忘了咱们在这里欢歌宴舞的时候,多尔衮那里一石米五两银子,也别忘了李自成那里,还在每个人定额供粮。我们是这天下最大的一块肥肉,所有人都觊觎的肥肉,是忠勇侯带领着军队阻挡住他们,没有忠勇侯,谁能挡住李自成的三十万虎狼之师,谁又能挡住多尔衮的十万铁骑?”

    沈廷扬说道。

    “若忠勇侯有异志呢?”

    兵部郎中李向中说道。

    他是承天人,原本历史上在舟山陷落后和儿子一起殉国。

    沈廷扬笑了笑。

    “若忠勇侯有异志,我等谁自认有能做方孝孺?我沈廷扬先自认做不了!”

    他紧接着说道。

    整个房间一片沉默。

    的确,谁自认能做方孝孺?如果杨庆是流寇,胡虏,这些人的确都敢放话一战,事实上这些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抗清而死的,比如文安之就是永历的大学士,最后病死在夔东的军中。哪怕没死在抗清中的,也都是失败后隐居的,比如陶汝鼐哪怕死了数十年,文章都能被四阿哥的文字yu而封禁甚至牵连出大狱。

    但现在他们真没这底气。

    “看看这不夜之城!”

    沈廷扬推开窗子,对着外面被各种灯光映照城市……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他大声喊道。

第二七九章 我就是威胁你们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六朝烟云都做了流水,唯有这不尽长江依然在滚滚东流!”

    杨庆在阅江楼上极目长江。

    “忠勇侯想说什么?”

    李定国说道。

    他是奉张献忠命令,前来列席四民大会的,毕竟四川理论上依然是大明属地,虽然因为特殊性,所以没有四民代表的名额,但依然得到列席的邀请。李定国也算常来的,所以他作为张献忠的代表率领数十名四川代表前来列席……

    这其实是东林群贤邀请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没有什么能挡住这天下大势!”

    杨庆说道。

    “是忠勇侯的大业吧?”

    李定国说道。

    “这个随你怎么说,总之,我自认对你们仁至义尽,但如果你们想趟这淌混水,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杨庆说道。

    东林群贤这段时间和张献忠打得火热,他们很显然在为以后布局,哪怕龙兴天子接来,他们也不会蠢到认为可以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仅仅依靠一个空头天子斗法。而外援里面最理想的就是张献忠,其他人里面金声桓实力太小,多尔衮刚被暴打,李自成不考虑,至于桂王,桂王那里其实他们也有所勾搭。但桂王和龙兴天子肯定是不可能并存的,所以这还牵扯龙兴天子的正统问题,这个就比较复杂了,而且桂王身后的支持者是两广士绅,他们和江浙士绅之间也存在主导权的竞争……

    东林群贤是为争权的。

    引入一群竞争者算什么?这样算起来也只有张献忠这个当年的流寇是最完美选择。

    不得不说东林群贤也煞费苦心。

    现在他们都已经在舆论上给张献忠洗白了,这个原本历史上被他们戴上杀了这个世界一多半人口的头衔的家伙,如今却在东林党控制的报纸上成了讲文明懂礼貌的三好学生,搞得湖广士绅控制的报纸,经常为此和他们展开隔空骂战。

    后者对张献忠的仇恨那可是称得上刻骨铭心。

    而张献忠表现暧昧。

    这个家伙在四川这两年发展的也很不错,仗着富顺等地盐井在西南盐业几乎无可取代的地位,还有成都平原的农业优势,那日子过得已经开始保暖思yin欲了。

    当然,这是形容词。

    虽然他这几年的确收了一大堆美女,但依然也就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标准而已。

    但他的确已经有些不满足于现状了。

    这两年仗着手下有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这一堆能打的,他把周围土司给搞得鸡犬不宁,比如之前和他有仇的松坪马家,就干脆被他给灭门了。而且去年刚把大渡河铁索桥修起来,准备去抢顾实汗的打箭炉,由此可见他已经穷极无聊到什么地步了。

    可怜那是西康啊!

    不穷极无聊谁会去惦记那里啊!

    杨庆得警惕他真穷极无聊到跟东林群贤结盟,然后惦记着来个顺流直下上洛勤王什么的。如果张献忠出川金声桓沿汉江而下,那么就算最后一样会解决掉,也会给刚刚开始恢复元气的湖广造成严重损失。更别说还有可能引起其他未知的麻烦,比如说云贵的那些卫所将领们跟着搞事情,他们可是依然在抵制改革,直到现在那里的皇庄改革依然进展缓慢。

    哪怕有一个藩王坐镇也没用,毕竟那些卫所将领也清楚,杨庆真没兴趣和他们纠缠。

    “忠勇侯,您这是威胁我们吗?”

    李定国说道。

    杨庆转过头看着他,然后很坦诚地点了点头。

    “对,我就是威胁你们!”

    他说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长江上一队漕船从下游缓缓驶来,而江面上长江水师的一艘艘战舰排成双纵队,就在这些漕船进入双纵队中间时候,从前向后所有战船上礼炮依次鸣响,在不断传来的炮声中,杨庆最后看了一眼硝烟弥漫的江面。

    “告诉张献忠,别做傻事!”

    杨庆紧接着转身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然后直接走向楼梯。

    李定国在他身后默默看着江面上这一幕,这是运送山东战场的英模前来南京受勋的,同时运送的还有山东除济南城以外,其他各府州县的四民代表。这也是最后一批四民代表,随着他们的到达,参加大明第一届四民大会第一次全会的所有代表全部到达南京。看着眼前这长江水师礼炮欢迎的场面,李定国最后叹了口气,然后同样转身走下阅江楼,当他到达下关码头时候,第一艘漕船已经开始靠岸了。

    他站在欢迎的人群中,伴着礼炮和鼓乐声,默默看着一百多受勋的英模走下船。

    这些人绝大多数身上有伤。

    甚至还有残疾的,全都穿着最新的军装礼服,身上带着一种凛然的杀气,这种气质李定国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很清楚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杀敌无数的,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瘸子……

    “这位就是斩杀建奴二十级的徐少尉?”

    杨庆的声音传来。

    李定国默默看着忠勇侯拉住这个瘸子的手高高举起,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过应天日报对这个人的报道,而且杀死的每一个建奴过程都有详细介绍,甚至最后的淄河大战中在身受两处伤的情况下,一个人就杀了十个蒙古骑兵,从小西北长大的李定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都是真正的虎狼之士!

    在他的注视下,杨庆和南京军民欢迎着一个个英模登上一辆辆特制的敞篷马车,然后在两边无数欢呼声中驶向城内,这些人还将进宫,由监国亲自为他们授勋。这些勋章不仅仅是勋章,还代表着他们都能根据勋章等级不同,享受相当于不同品级官员的俸禄,而且还是终生享受。甚至其中一些高级的勋章,还能荫及子孙两代同样享受降级的俸禄,一枚最高等级的勋章,意味着哪怕到其孙子也都能终生领取相当于九品武官俸禄。这几乎相当于过去的封爵,甚至他们还有一个专门的称呼……

    勋民。

    而且在政治上同样享有一些特权。

    “天下大势?势不可挡啊!”

    李定国感慨道。

    当然,他怎么想就不关杨庆什么事了,杨庆给他们面子才警告,不给他们面子直接和李自成商议一下,两家干脆瓜分张献忠的地盘也不是不可以,话说李自成对成都平原可是已经垂涎好几年了,到时候一家西川一家东川瓜分他会干的。

    也就是对四川百姓不好。

    毕竟战争肯定会带来普通百姓大量伤亡,四川好不容易恢复和平,杨庆实在不想破坏这种和平。未来他的计划中,也不包括战争手段解决张献忠,如果后者老实,他宁可双方维持这种局面二十年。实际上包括李自成那里,他也不是很想武力解决,他更愿意做德川老乌龟,用自己年龄的优势把这些家伙统统耗死,他们可是都已经四五十了。而他至今百病不生身强体健,估计就算活个百八十也毫无压力,而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年轻时候吃了太多苦,落下无数病根,然后常年征战同样满身伤痕的,能活过六十就已经是奇迹了。

    也就是说他们最多再活个十几年也就差不多了。

    李自成还没孩子。

    他的继承人最后只能是李过,但李过肯定控制不了那些军头,无论高一功,田见秀,袁宗第这些人都不可能服李过,那时候挑拨离间各个击破以收买的方式,基本上也就瓦解李自成集团了。

    张献忠倒是有孩子。

    但他的孩子年纪都很小,他如果六十左右死,那他的儿子也就才十几岁而已,同样没有能力控制孙可望这些军头们。到时候还是分化瓦解收买一下,实在不行还可以让锦衣卫去搞暗杀,总之能不动武就不动武,尽量以和平方式解决这两家。当然,前提是他们不做傻事,他们要是自找麻烦那杨庆也不会忍着,他还没迂腐到那种地步,也算杀人无数的忠勇侯还没把几个无辜人命看得重到那种地步。

    至于桂王那里其实也好解决。

    他那里核心就是广州,大明海军打开虎门,广州士绅肯定没有继续决一死战的勇气,他们那里的确最近发展迅猛,经济增长速度甚至超过了江浙。

    但实力终究有限。

    他们那里只适合偏安,而且只有珠江口这个核心区,拥有韶关天险的广东的确面对陆上进攻可以说易守难攻,但可惜面对海上的进攻毫无抵抗能力。更别说内部早就已经压抑得跟火山一样,话说广州贫民窟里那些日子过得还不如佃户的工人,难道还会为保卫他们的工厂主血战到底?

    开玩笑嘛!

    话说杨庆甚至都想训练一批锦衣卫跑去搞工人运动了!

    总之对于这三家,他都是以容忍为主,然后尽可能用非军事手段来解决,集中力量对付多尔衮,毕竟他不能把多尔衮光赶出中原拉倒。他还要向北进行彻底地清洗,这场战争没那么简单,他是一直要洗到岭北,洗到贝加尔湖的。

第二八零章 这脸打的,真狠!

    三山街。

    “这些粗坯如今彻底翻身了!”

    原本历史上鞑清第二位状元,据说福临死后哭病了,甚至有传闻跟大玉儿居然也有一腿的吕宫,看着眼前驶过的一辆辆马车恨恨说道。

    马车上自然是那些英模。

    他们这时候已经授勋完成,而且还得到了宫中赐宴,然后带着勋章游南京,接下来他们还将沿着运河南下一直游览到杭州。话说这里面绝大多数实际上都得因伤残而退役,游览完之后就各自回家,带着他们的勋章按照不同等级领取俸禄养老……

    当然,不能犯罪。

    一旦犯法并被定罪,那这勋章是要收回的。

    监国的确不能封爵,但授勋就无所谓了,不仅仅是这一次的,上次北伐和复台之战的有功者,同样也有不少被补授勋章,总之这一批总计授勋了两百多人,其中不乏原本的普通士兵。这是他们用血换来的,要知道这两百多人里面有三分之一是直接残疾失去劳动能力的,甚至还有几个其实是完全生活不能自理的。但即便如此还是引起了文人们的普遍不满,在他们看来,能给这些粗坯们吃饱饭就已经是恩典了,居然还有这样待遇简直丧心病狂。

    “寒窗苦读数十年,居然不如一个大头兵,大丈夫羞与老卒同列!”

    吕宫愤而说道。

    他其实是上一科的进士,但因为新的官制,不得不暂时混基层,留在上元县,也就是三山街北边的半个南京城当了个主簿,正九品的文官。

    而勋章最低一级享受的待遇也是正九品。

    这的确很令他无法忍受。

    虽然他这个正九品一年光捞的好处就得几倍于俸禄,而人家就是领死工资,但,但这性质不同,话说他可是饱读诗书的。虽然上一科没有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得到福临的青睐高中状元,但那也同样是名列三甲赐进士出身的,如今居然一个当兵的就能和他同一等级……

    这简直就是孰不可忍!

    “何止是这些粗坯,那四民大会多少贩夫走卒也能高踞庙堂,我等堂堂进士却沉于下僚!”

    旁边探花蒋超愤愤不平地说。

    当然,他这个探花其实也是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同一科的,现在一样是三甲赐进士出身,不过两人年龄差得大一些,蒋超比吕宫小二十岁。另外两人家乡还是邻县,他俩一个武进一个金坛,而原本历史上那一科榜眼是桐城的,也就是说咱大清丁亥科一甲全是南直隶的。这还是在一大批南直隶有节操的文人还在抗清,或者死在乱军中的情况下,即便这样南直隶或者说江南省士子依旧包揽一甲。

    不得不说南直隶科举之强。

    而蒋超也是主簿。

    只不过他是南京城南半个,也就是江宁县的主簿。

    两个进士主簿互相看着。

    “唉!”

    他俩同时长叹一声。

    “二位此言有些偏颇,这些将士也是拿命换的,看看他们有几个身上完好的?都是死人堆中爬出,不知道在鬼门关前走过多少回的,他们浴血沙场,换得大明太平盛世,享些优待也是应该!”

    他们身后一个同样的绿袍官笑道。

    不过这个绿袍官和二位进士主簿还有所不同,二主簿的胸前还有只鹌鹑,好吧,真得是鹌鹑,大明朝九品文官补子就是鹌鹑,话说这还是朱元璋定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起在文官胸前绣个鹌鹑的,但这个绿袍官胸前连补子都没有。

    这意味着……

    “阁下是?”

    吕宫不屑地说道。

    这就是个不入流的官,也就是没有品级的,不过好歹也算个官。

    “在下江阴典史阎应元,字丽亨。”

    不入流官拱手说道。

    “阎典史也是读书人,这大明以文御武乃祖制,执政诸公擅改祖制已是不该,不过陛下西狩,公主监国权宜而已。然以勋章代封爵,拔武卒凌于士大夫,这就过分了,阎典史不见五代骄兵悍将之时?难道不怕这大明再现武臣跋扈之世?我等皆熟读圣贤书,岂能视而不见?”

    吕宫傲然说道。

    “但他们也只是领勋章而已,又非以勋章任职,不过加一份补助,慰其血战之功,免其因伤残而贫寒,何来凌于士大夫?”

    阎应元保持着谦和的微笑说道。

    “阎典史倒是心宽啊!”

    吕宫鄙夷地说。

    很显然他不屑于跟这种文化水平比自己低太多的人说话,要不是因为后者是个典史,而且江阴和自己家乡邻县,以后说不定有用得着之处,他连这些废话都懒得多说,要知道他可是进士,后者顶了天也就是个举人出身。不过典史一职虽然不入流,但在不入流的官职中仍旧算最高,真要说起来其实比他这个主簿低点有限,当然,双方依然存在门槛的差别,他是在品官的门槛里面的,而后者是在外面的,哪怕是临门一步的外面那也是外面。

    更何况他是进士出身,本来就不可能当主簿这种低级官职。

    赐进士出身一般都是再考翰林院庶吉士,也就是给皇帝做文秘,三年后考核或者知县,或者各部主事,或者御史,断不会低于七品的。

    但这世风日下奸臣当道……

    这纲常也都乱了!

    当个主簿好歹有捞钱机会!

    要不然就算到翰林院做庶吉士更倒霉,那是领死工资的,就真得白白坐在京里,赔钱度日了!

    “还未请教二位是?”

    阎应元说道。

    “江宁县主簿蒋超,字虎臣,这位是与在下同科的上元县吕主簿。”

    蒋超带着一脸装逼地淡然说道。

    那个同科说的比较重,这两个字就点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是进士出身的,和非进士出身的杂官完全不是一个境界,他们的前途无量,说不定哪一天要做尚书首辅的,大明之前所有首辅都是翰林院庶吉士起步。但后者估计这辈子能获得一个品级就算是烧高香了,即便撞大运,最多也就止步于五六品的地方冷门官,海瑞那样的简直属于奇迹。更何况阎应元还不一定是举人,说不定是捐的监生,这个就纯粹看财力了,实际上国子监的监生超过五成都是捐的,有钱以监生再走门路铨选个典史并不难。

    科班鄙视捐班可是天然的。

    阎应元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两人的态度,他关注的是两人的职位。

    “真是太巧了,在下奉吏部调令进京,正是得宋巡抚举荐,吏部铨选接知上元县的缺,不想在此与吕主簿巧遇,咱们这也是极有缘了!”

    他惊喜地说。

    “呃?!”

    可怜吕宫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如石化般僵硬了……

    “这脸打的,真狠啊!”

    耳朵很灵敏的杨庆,趴在他们头顶的窗子上,看着下面的这一幕,笑得可是很开心,话说他也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的好戏。可怜此时的吕主簿明显整个人都不好了,和蒋主簿一起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阎应元,张着嘴一副石化的表情。不过他俩好歹也是进士,那反应速度和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吕宫第一个清醒过来,一下子换上了如沐春风的笑容,迅速和阎应元谈笑风生……

    他那俩月一次的日常考核,可都是得由县令先做出最初步的评价,然后报给巡抚,然后巡抚那里汇总一年的评价,单独派员进行审查,并对其中表现优异的做出推荐上报吏部。

    吏部最终进行铨选。

    然后就可以根据各省巡抚的举荐和各地新出的缺,逐步安排新的更高一级职位,而得罪了阎应元,人家随便给他加几句恶评,是别指望直隶巡抚宋权会有兴趣给他洗清的,宋巡抚手底下每年足有上千个佐贰官等着审核呢!

    “忠勇侯,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马士英在杨庆身后说道。

    这是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联合同样北党的直隶巡抚宋权,后者大量举荐非进士出身的佐贰官,他负责在吏部铨选中,直接把他们补新出的缺。这种事情本身符合程序,因为吏部铨选本身也会提拔非进士出身的官员,理论上就是秀才也可以,比如宋应星由举人一直做到知州。但在刚刚把新一科的进士全扔到佐贰官岗位后,正常就应该是这些人优先,然而在杨庆授意下,马士英至少提拔了三分之一非进士出身的。

    比如阎应元这样的。

    只要江阴县令不对阎应元有什么恶评,那宋权肯定顺水推舟,而宋权举荐到吏部,剩下就看马士英的手腕了。

    老马这点才能还是有的。

    那好歹也是在原本历史上当首辅的人,吏部那些东林系的侍郎主事们不给他这些任命,他同样也不给这些人想要的任命,反正他是吏部尚书有决定权,无非双方做个交换,他又不是把所有缺全补成非进士出身的,只有三分之一而已。

    就这样阎应元做了应天府上元县的县令……

    不对,是知上元县。

    成了新科进士吕宫的直属上司。

    估计这时候吕宫心里已经在咆哮简直日了狗了。

    同样,这也让马士英直接成了众矢之的,这时候那些还在当县丞主簿之类官职的新科进士们,估计正一遍遍问候他祖宗呢!本来他这个人名声就不好,如今刚接管吏部,就搞出这种对进士们来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举动,不被骂个狗血淋头才怪呢!

第二八一章 马士英:汪!

    “但他们会感激你!”

    杨庆指着阎应元说道。

    “不喜欢你的终究不喜欢你,你无论做什么,都很难改变这一点,哪怕你继续提拔那些进士,他们也只会认为这是他们应得的,不会认为这是你给了他们帮助。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管他们。

    而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会记住你的提携,记住是你让他们脱颖而出。”

    他紧接着说道。

    马士英笑而不答。

    他这个人出身复杂,甚至准确说他也是东林党外围,他巡抚宣大的时候被太监拿下,就是因为他和东林党关系密切。后来重新起复也是因为东林党大佬周延儒当了首辅,后者是拿钱买上去的,马士英的好友,被东林党硬生生逼成阉党的阮大铖赞助了整整一万两。原本阮大铖是想重新回到东林党,但其他东林党坚决反对……

    不得不说这真过分。

    老马当初变节可是被他们给硬生生逼的,可怜他是东林点将录里面的没遮拦,那是骨干啊,当初左光斗已经说好是他当吏科给事中,甚至因为这个把他召到了京城。结果**星,高攀龙,杨涟合伙欺负他,给了高攀龙的弟子魏大中,这才气得他倒戈投靠魏忠贤,现在都过去十几年了他腆着脸拿钱买好居然还不行。

    这简直就是欺负人啊!

    最终阮大铖只好举荐了自己的朋友马士英,毕竟周延儒那一万两已经花了,收钱不办事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在东林党内部不反对的情况下以马士英代替阮大铖。

    这就是马士英和阮大铖的关系。

    所以原本历史上弘光朝他俩被东林群贤视为狼狈为奸。

    但作为贵州人的马士英,哪怕已经属于东林党外围,却依然被视为边缘角色,属于哪种身份很尴尬的,东林党内部是不会带他玩的。

    这也导致他在崇祯时候同样官职尴尬。

    崇祯其实更喜欢他。

    最初崇祯南渡后,是想用他来取代有节操但没实干的史可法,所以给他加了大学士头衔,理论上已经是辅臣,但东林群贤就是非要把他挤到凤阳做炮灰,就是非要史可法独揽内阁大权。后者真没什么实干才能,真论起来甚至不如袁继咸,路振飞,更比不上一直在凤阳牢牢控制住一帮骄横跋扈的军头,至少尽职尽责地保卫淮河防线的马士英。

    但东林群贤就是反对他回京,在他们看来马士英这个出身低微……

    他不是世家子。

    他本性李,穷人家出身,后来被贩槟榔的商贩收养,当然,准确说应该是从他父母手中买走,然后改姓马并入贵阳籍,通过科举一步步走出来的,和史可法这样前东林精神领袖级别人物的弟子比起来,明显符合那小人幸进的标准。这才使得马士英逐步靠拢勋贵集团,并且加入勋贵一起对付杨庆的行列中,结果勋贵集团却惨败,但杨庆却饶过了他,而且因为黄得功的缘故,还重新起用他做云南巡抚,之后他就杨庆的党羽了。

    但他也不能说是杨庆亲信。

    云南巡抚是个苦差事,顶多杨庆把他打发过去劳改的,话说卫所改革过程中,可不仅仅是有人爆杨庆,他也挨过黑箭的,要不是头脑清醒的他常年里面穿胸甲,这时候命早就丢在云南了。

    不过这也算好事。

    因为这一箭他算是得到了杨庆最终的谅解,然后接吏部尚书的缺。

    当然,这也是苦差事。

    这是挨骂,被问候祖宗,甚至还要挨黑砖头,这时候他准备以后继续穿那件胸甲,话说他现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杨庆标准走狗了……

    “瑶草公,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

    杨庆很坦诚地说。

    “老朽多谢忠勇侯器重!”

    马士英赶紧说道。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史公有德但才干不足,且对东林党始终保持忍让,不敢与他们斗争,这一点很不好,他的确是个忠臣也是个品德高尚的人,但他不适合做一个首辅,大明需要一个新首辅。”

    杨庆说道。

    这一轮内斗结束后,他肯定要把史可法弄到一边去,后者适合当个法官而不是首辅,反正史可法当得也很忧郁,还不如让他解脱,而史德威在自己身边也保证了史可法一系不会有怨言。剩下他自己北党系统里面也没有适合这个角色的,在他掌控大局情况下,首辅只能是摆设,他那些亲信们目前都有要职,不可能浪费在这个职位上。而且这个人还不能和东林党一伙,资历还得足够,能力还得必须有,最好还是南方人,绝对不能是江浙的,江西的也不行,江西籍大臣同样一堆东林系的。

    这样马士英就是最好选择了。

    “老朽真是惶恐!”

    马士英赶紧说道。

    “瑶草公无需客气,我这个人最喜欢有才能的人,是金子在我这里就总会发光的,就像他们一样!”

    杨庆指着已经在走远的阎应元。

    “无论出身如何,无论是不是进士出身的,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只要他有才能,那我就会给他适合的位置。不是进士出身又如何?就如今这些士子们,一个个就盯着八股文,全都只会空谈些大道理,然而实干才能几乎没有,这样的人做一县之首,那是坑害地方的百姓。别说他们只懂贪财敛贿了,就是他们个个清廉如水又何益于民?这就是我必须要改科举的原因,地方官员必须懂实干,八股文写得再花团锦簇,没有实干才能就必须得让给那些懂实干的。”

    他接着说道。

    马士英了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都是千年狐狸,不会把字面意思当真正意思的。

    杨庆其实就是告诉他,首先他对杨侯爵得忠心,然后杨侯爵会让他当首辅的,其次,咱们得培养自己的地方官员,那些八股文进士不行,因为江浙的各大书院就是专门研究八股文的,想在八股文上考好,肯定得是这些书院教出来的。

    既然这样那就扶持那些八股文考得不好的。

    口号就是重实干。

    这实际上就是两种标准斗争,一个是以文为标准,一个是以实干为标准,前者是官场既得利益者,那么那些沉于下僚的,在八股文上始终不能出头的,自然要倒向杨庆。最终以这种方式,杨庆获得底层读书人的认可然后实现对文官的翻盘,这是杨庆干翻东林党控制下文官体系的策略。之前他是和东林党分武权和文权,现在杨庆想染指文权并真正夺权,就必须走这条捷径。

    而提拔他其实就是当一条负责咬向东林党的文官体系的恶犬。

    马士英对当狗并不在乎。

    当狗没什么大不了,官场上谁不是在当狗呢?理论上全是狗,只要能够跟对主人就行了,而老奸巨猾,在官场混了二十年的他,无疑很清楚这时候最适合当主人的就是眼前这位……

    “忠勇侯,吏部考功司郎中熊文举受贿颇多。”

    他说道。

    “有足够的材料吗?”

    杨庆问道。

    咱大清吏部兼兵部侍郎熊雪堂最近一直没升官,南渡之初他是稽勋司郎中,直到现在也才改考功司,也就是主管官员绩效考核的。吏部下属四个司,文选司分配职位,验封司封爵抚恤褒奖兼管土司,考功管考核,稽勋司管勋位,守制,养老之类,四个司个个权重,郎中这官听着不是特别重要,但实际上仅次于侍郎,那全是各部实权人物。

    熊文举是这批非进士籍佐贰官升官的主要反对者。

    毕竟他就管考核。

    甚至他都已经完成了另一份补缺的名单,而他的名单上,知上元县就是吕宫,但马士英以尚书身份硬给改成了阎应元。

    当然,这个吕宫还不知道。

    要知道的话估计都该扎小人诅咒马士英了。

    “有一些,不过不够详细!”

    马士英坦诚地说。

    “给我吧,锦衣卫会让它变详细的。”

    杨庆说道。

    马士英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就可以杀一儆百了,只要到了锦衣卫手中,那熊文举也就别想再出来了,而且这不是他检举的,这是锦衣卫在监察官员时候,从其他某个案件上牵扯出来的。锦衣卫有权将这些官员贪腐案上报监国,理论上这种案件不需要归锦衣卫管,但至少目前大明的司法制度下,监国可以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也可以给锦衣卫自己审。总之不存在程序上的问题,然后贪腐案在黄端伯这个中立的刑科给事中那里,基本上是没有不签驾贴的,尤其是熊文举和他都是江西籍的,这种多少有些道德洁癖的人更会毫不留情。

    然后剩下就是狼穴那些刑具的事情了。

    总之熊文举算完了。

    “另外,其同党颇多!”

    马士英补刀。

    “三分之一?”

    杨庆说道。

    “四分之一吧?”

    马士英犹豫了一下说道。

    “依你,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吧!”

    杨庆说道。

    就这样吏部四分之一的文官一下子被他们的尚书推进了狼穴。

    “瑶草公真是我大明栋梁啊!”

    杨庆感慨地说。

第二八二章 政治正确

    吏部衙门。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吏部考功司郎中熊文举,惊恐而又愤怒地吼叫挣扎着。

    不过他的反抗毫无意义。

    因为他两旁一边一个身高两米膀大腰圆的锦衣卫,拎着他的胳膊就像拎一只小绵羊般拖拽向前,走向停在大门外的马车,外面镶铁板的四轮封闭式马车上,一个白色的囚字在同样白色的圆圈里触目惊心。

    门外看热闹的闲人们议论纷纷。

    后面吏部的那些官员属吏们同样在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凝重。

    “我要见监国,我为咱大明立过功,我为先帝流过血,我在合肥抵挡过流寇……”

    熊文举尖叫着。

    旁边锦衣卫毫不客气地一耳光。

    “还提你在合肥抵挡秦王的那些旧事呢!那时候是流寇,现在是大明秦王,还敢管人家叫流寇,难道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局势?这可是礼部发了告示的,要咱们照顾一下秦王的感情,亏你还是个文官朝廷大员呢!连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耽误了迎驾小心诛你家九族!”

    他义正言辞地喝道。

    “呃?!”

    熊文举带着嘴角被打出的鲜血瞠目结舌。

    的确,这是礼部发告示的。

    为了避免伤害李自成是感情,导致双方关系失和,进而影响了迎驾大事,当然,主要怕李自成再找借口继续加价,所以当年顺军造反包括进攻扬州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礼部不得不告示各地,严禁民间继续称呼其为流寇,话说这一千五百万已经搞得士绅们四分五裂了,李自成再加码还玩个屁!最终大明所有报纸严禁再称呼顺军为流寇,包括张献忠也一样,一致改成民军……

    他们是被贪官污吏逼得。

    他们不是流寇,只是为了能够上达天听,所以不得不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属于情有可原,看看李自成一见到圣驾不是立刻就归降了吗?

    虽然这样说的确很不要脸。

    但是……

    这就是目前大明的政治正确。

    政治不正确的熊文举被一记耳光打得张口结舌。

    然后两名锦衣卫拎着他直接扔进囚车,紧接着车门锁上了。

    “马瑶草,你这是报复!”

    趴在车门上的熊文举咆哮着。

    端着茶杯站在吏部衙门院内的马士英笑而不语。

    “瑶草老弟,这是何故?”

    吏部左侍郎黄道周皱着眉头,看着脸贴在囚车窗子的铁栏杆上,向外伸着两只手,发疯一样咒骂马士英的熊文举说道。

    他一直就是吏部左侍郎。

    崇祯南渡之前,还在北京时候就召当时在乡的他,只不过他紧接着辞官回乡,崇祯南渡后再一次召他,最终他作为文官里面的福建人代表入朝任职。他不能说是东林党,但和东林党也是同盟的,至于和他齐名的刘宗周在受召当了几天左都御史之后就辞官回乡。而黄道周在吏部也不是很管事,真正的核心是右侍郎,另一员东林老将毛士龙,也是原本最有可能接徐石麒的,只是杨庆玩了把空降马士英而已。

    “据说锦衣卫审走私案时候,有被捕的官员供出,是以贿赂雪堂得的官,锦衣卫拿着驾贴抓人,雪堂以为弟构陷所致。”

    马士英淡然说道。

    这时候走私案还没审完,那些真正走私和包庇走私的,绝大多数都已经定罪,并且完成抄家了,但那些被双规的除极少数以外,绝大多数还继续在狼穴喝茶。不过陆陆续续也有大量据说在忠勇侯的凛然正气感化下主动交待了问题,然后以罚款的方式换取自由,毕竟他们这种事情说有罪也有罪,但罪不至死,顶多也就是赚了点昧着良心的银子。

    罚个款就行了。

    至于罚款标准,就按照他们这些年向走私商出售的粮食数量,再乘以这时候的粮价……

    这可是非法所得。

    哪怕他们不知道,也不能改变这些非法所得的性质,这是建奴在北方横征暴敛,搜刮北方百姓血汗钱,不知道多少被逼得家破人亡,这钱都是沾着血的,这个是必须作为罚款上交然后再拿去救济北方饥民。

    也算是他们以这种方式赎罪了。

    至于要钱不要命的……

    那个其实钱也一样都没了!

    因为他们的家人都还被锦衣卫封在各家府里!话说这是这个时代抄家之前的程序,都是先把门封了的,哪怕里面的人饿死,也必须得封闭在里面!不过锦衣卫是肯定不会故意把里面人饿死的,但谁家也不可能在自己府里屯几千石粮食,就算屯了也是要查封的,所以他们需要另外掏钱购买粮食。但他们又不能出门,所以这个也得通过锦衣卫,话说这时候南京米贵啊!锦衣卫理论上又没这义务,所以一石米卖他们一百两银子不过分吧?

    这肯定不过分了!

    锦衣卫帮他们买粮食,虽然主要是因为可怜他们,但毕竟被上司知道也有可能受罚。

    一百两银子一石米完全合情合理。

    包括奴仆也得吃饭,要是敢不给奴仆吃饭,那说不定哪个奴仆就出去作证了,那时候就该锦衣卫名正言顺地抄家了,都这种时候了,那些奴仆也不是傻子,你们敢饿着我们,我们就敢让你们满门抄斩……

    好吧,一百两一石米养奴仆。

    总之忠勇侯正在以各种方式榨取这一百多家的财产,然后把榨出来的银子用于救济山东饥民,到目前为止连抄家的算起来,他已经收获了一百五十多万两。话说忠勇侯的敛财手段之恶劣,让朝中文官一片侧目,这时候大家才明白,之前锦衣卫那哪是缉私不力啊,那纯粹是在养猪等着宰了过年呢!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杨庆会通过这些人把谁再咬出来,毕竟人在锦衣卫的狼穴,他说还有谁在犯罪名单,无非就是拖一个犯人过去签字画押而已,比如熊文举就是一个这样的受害者。

    黄道周深深地看了马士英一眼。

    “哼!”

    老黄冷哼一声!

    然后这个原本历史上的隆武朝首辅拂袖而去。

    而更远处毛士龙深吸一口气。

    然后这个周延儒同里,东林点将录里的地猖星,恨恨地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过马士英继续端着茶杯站在那里,喝了口茶之后带着和煦的笑容环顾四周,那些正交头接耳的吏部官吏们瞬间全闭嘴了,几个胆小的冷汗同时冒出来,全都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他……

    “诸位,我们要相信监国,相信锦衣卫,他们肯定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若雪堂的确是无辜的,那定然不会有事!”

    马士英微笑着说道。

    那些官吏们赶紧一片点头附和。

    “当然,他们也不会放过一个犯罪分子的!”

    紧接着马士英补充了一句。

    那些官吏继续冷汗中……

    皇宫,参谋总部。

    “忠勇侯,老夫年逾六旬,今日不畏一死,就问忠勇侯一句,你是想谋朝篡位吗?”

    黄道周质问。

    “石斋公何出此言?”

    正玩着一艘新式软帆战舰模型的杨庆愕然说道。

    这是他和海军部,装备部一起搞的新式战舰,实际上就是一艘真正的三级舰,排水量八百吨,装五十门最大二十四斤短重炮,也就是英国人暴打咱大清的三十二磅卡隆炮,短管大口径,最适合海战中隔着不到三百米糊脸。和欧洲战舰一样使用软帆,这是未来的主力舰,专门用于和荷兰人争夺东印度群岛,和西班牙人争吕宋的,香料群岛是杨庆志在必得的。虽然硬帆是大明海军熟悉的,而且实际上也不差,但杨庆还是觉得使用软帆要更保险些,毕竟软帆是经过了欧洲无数战争检验的,而硬帆战舰没有太多实战检验。

    第一批两艘已经开始建造,因为木料充足所以速度很快,估计明年年底就可以建成然后用于训练水兵。

    “老夫说什么,忠勇侯难道自己不知道?”

    黄道周冷笑道。

    “石斋公,我敬你年纪大,又是先帝旧臣,所以对你保持礼貌,但你这样没来由跑过来把这大一个罪名砸我脑袋上,还是有些过分了吧?是不是你觉得我这个人脾气好,所以很好欺负?”

    杨庆很不客气地说道。

    “忠勇侯脾气好?被你一脚踢死的赵之龙恐怕在地下不敢苟同吧?”

    黄道周说道。

    “老夫说过,老夫年逾六旬,不畏一死,今日就直说了,锦衣卫无端构陷,以栽赃抓熊文举,无非就是替马士英杀鸡儆猴,使马士英得以控制吏部,马士英控制吏部就是你控制了吏部。掌握官员任免权之后,大肆以晋升非进士出身的佐贰官来换取其忠心,同时吸引那些在任的非进士出身佐贰官投靠。这些人为忠勇侯控制朝廷和各地,使你的篡位可以最平稳方式完成,哪天你再以同样构陷方式来一场大狱,把地方主官抓起来换上这些人。这样从上到下,从文到武都是你忠勇侯的人,那时候纵然圣驾还都又有何用?你若欲取而代之也不过一个落水暴毙而已!

    你说老夫说的对不对?”

    他带着一脸决然直斥这个逆臣。

第二八三章 这天理何在啊!

    杨庆深深地看着黄道周。

    他这间办公室里的那些秘书和几个处理公务的军官,全都目瞪口呆地同样看着黄道周。

    气氛瞬间一片凝重。

    “石斋公,你这是无端构陷,我对大明的忠心可昭日月,你我都是先帝旧臣,我不知道你这是何居心,但我杨庆也绝不是可以任人构陷的。今日咱们就到一同监国面前,到太后面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别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血口喷人,须知咱们大明也是讲道理的!”

    杨庆拍案而起。

    “老夫无需与你见监国,你权倾天下手握重兵,两个女人敢如何?老夫今日此来,就是要揭穿你这个奸臣的真面目,如今老夫的话已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黄道周冷笑道。

    “石斋公,难道你觉得大明就没有律法了吗?”

    杨庆喝道。

    “老夫说过,悉听尊便!”

    黄道周说道。

    “至于大明律法?忠勇侯指使锦衣卫栽赃构陷无辜之时,可曾想过大明还有律法?

    老夫年逾六旬,此生所欠唯有一死尔!今日我就把你的狼子野心扒开给天下人看看,你忠勇侯能砍老夫的头,但老夫只要活着,你就堵不住老夫的口。老夫就算死了,也要到地下诉之先帝,诉之太祖皇帝,大明江山还容不得你觊觎!”

    他紧接着说道。

    “越说越不像话了,把这老东西给我扔出去!”

    杨庆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旁边两名军官立刻上前抓住了黄道周的胳膊,黄道周也很符合形象地猛然甩开他俩,白胡子无风自动般威风凛凛地喝道:“老夫自己会走,老夫今日回家就准备好棺材,老夫这颗项上人头,忠勇侯何时欲取请便!”

    说完他昂然地走了。

    杨庆一脸深沉地看着他就这样迎着阳光走向门外,然后示意外面的士兵不用阻挡。

    “这个老东西太嚣张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杨勇看着黄道周的背影恨恨地说道。

    “你懂个屁,这叫智慧,这都是千年狐狸,和他们比你还嫩点,可惜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啊!”

    杨庆感慨地说道。

    “呃?”

    杨勇一脸懵逼。

    一小时后,兵部衙门。

    “这个懦夫,他当年犯颜直谏时候的勇气哪里去了?”

    张国维拍着桌子怒喝道。

    他旁边匆忙赶来的吏部右侍郎毛士龙,礼部左侍郎姜日广,工部尚书袁继咸,刑部左侍郎吕大器,全都是一脸的凝重。他们又不是懂个屁的杨勇,这些老狐狸一眼就看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表面上看是黄道周怒斥奸臣,不惜冒死揭露其真面目,但实际上杨庆的真面目哪还需要他跑去揭露了,那都快路人皆知了。这只同样的老狐狸纯粹就是以退为进,以这种可以留下美名的方式,实现其临阵脱逃的目的。

    他就是临阵脱逃。

    双方已经到了可以说图穷匕见的大战边缘,杨庆咄咄逼人的进攻,东林群贤节节败退,原本还算齐心的士绅集团在一千五百万的压力下四分五裂,甚至倒戈投降的都有,哪怕依然在和杨庆对抗的,也越来越倾向于不再支持东林党。

    东林党可以说四面楚歌。

    前有强敌,后无支援,在这种情况下他明显失去勇气,想提前逃跑了。

    至于得罪杨庆……

    杨庆还没那么不懂事!

    黄道周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天启二年进士,至今也算三朝元老了,当初都敢直斥崇祯,大明谁都知道他以刚直出名,甚至因为犯颜直谏气得崇祯把他官职一撸到底,但很快又因为他骂得对而把他召回京城。

    连崇祯都容忍他,杨庆怎么可能杀他以落个恶名?

    再说他还献上一个侍郎。

    杀他肯定不行,但以此罢他官是理由充足,然后新的吏部左侍郎肯定又是北党,杨庆得在心理感谢他,感谢他把又一个阵地白送自己。话说黄道周这手以进为退玩得漂亮,他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追求了,头上顶着一个怒斥权奸的好名声,在杨庆得到吏部左侍郎这个重要阵地的感谢中,舒舒服服地回家养老了……

    他家是漳州的。

    而且和南洋公司颇多生意关系。

    杨庆会给他一些奖励的。

    可他是抽身走了,却把东林群贤给坑惨了,吏部尚书丢了,左侍郎丢了,四司郎中已经下狱一个,接下来换上的肯定是杨庆手下,这一下子吏部至少被杨庆控制一半了。然后他向文官系统渗透的大门就敞开了,接下来在马士英主持下,新的左侍郎和考功司郎中配合下,越来越多的非进士籍官员被提拔起来,他们对马士英和他后面的杨庆无疑是感恩戴德的,当朝中和地方全都充斥这样的官员后东林群贤还玩个屁!

    缴械投降吧!

    “石斋开了一个坏头啊!”

    袁继咸哀叹道。

    的确,这是另一个麻烦。

    黄道周可以临阵脱逃,那么剩下的其他人,包括东林群贤的核心人物也一样可以临阵脱逃,实际上之前徐石麒已经算临阵脱逃了,只是他属于被逼无奈,毕竟把柄在杨庆手中。

    可黄道周是主动的啊!

    他是在既没有受到威胁,也没有被谁逼迫的情况下,纯粹是看到形势不利,觉得东林群贤胜算渺茫,不想再跟着混了,主动脱离队伍,以给杨庆好处的方式,在既能保证名声又能保证利益的情况下,顺利脱身逃回家享清福的。他弄不好会成为一场溃败的开端,要知道哪怕东林党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核心成员,普通成员和外围,甚至还有依附的势力,这些跟着东林群贤是有各自目的的,如果东林群贤明显要沦为失败者,那么他们当然也会学黄道周。

    这和战场上一个道理。

    一个重要盟友的临阵脱逃会引起整个战线的崩溃。

    这是一个危险的开端。

    就在这时候,礼部右侍郎瞿式耜走了进来。

    “诸位,宫中传旨,吏部左侍郎黄道周年老昏聩,突发痰疾,无端大闹参谋总部,有失朝廷体统,赐其回籍休养!”

    他一脸凝重地说道。

    “哼,这下都得偿所愿了!”

    张国维恨恨地说。

    “此刻说这些都没用了,如何回击杨庆才是关键,此前武归他文归咱们这是当年定好了的,他公然撕毁之前约定,肆无忌惮地向六部伸手,无非就是趁着圣驾未归之前完成布局向六部安插亲信,以便圣驾归来后便于其行事,咱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若其事成,就算圣驾还都又有何用?”

    毛士龙说道。

    他是老东林了,当年就是东林点将录里的地猖星。

    此时六部大员里当年名列其中的剩下还有天巧星钱谦益,地阴星顾锡畴,之前辞职的解学龙是天满星,参与迎驾的张慎言是地猛星。二十多年前这批人,如今还活着的也就几个硕果仅存的了,张慎言迎驾回来之后就因为衍圣公灭门案,感觉对不起衍圣公在天之灵而辞职。

    毕竟是他鼓动崇祯幸孔家的。

    如果没有崇祯幸孔家,是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悲剧发生,可怜千年世家就这样,因为他的好心办坏事而被彻底毁了,这时候深感自责的张慎言已经归隐山林不再问外事了。

    解学龙也闭门谢客了。

    朝中大臣里面,原本名列东林点将录的就还剩三个,毛士龙是之前首辅周延儒同里,在北都时候一直当到都御史,但因为为人比较嚣张,被崇祯指责后不得不辞官回乡,南渡后才重新起用,原本历史上他没有做鞑清的官,病死在自己家里,这时候顾钱二人去长安迎驾,他作为元老级的坐镇南京。

    至于剩下的都是后起之秀。

    毛士龙这话说完,剩下一帮人全都面面相觑。

    反击?

    这怎么反击啊?

    杨庆手中还有一堆人呢,随便想给谁栽个罪名,无非也就是自己编一份供词,然后再找几个囚犯画押,接着就可以让锦衣卫上门抓人了,这套路也不是很复杂,但却是非常简单粗暴有效的。而一旦进了狼穴,基本上也就很难再有出来的可能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法和他斗,他只要想干掉谁就都可以使用相同的套路,反正就算没有刑科驾贴,锦衣卫一样可以把人双规。

    这时候别说反击,就是自保都很难了!

    所有人全都沉默了。

    “老夫从天启到如今,跟了大明三代皇帝,也跟这些奸臣斗了整整三朝,老夫就不明白了,怎么这天下的奸臣就杀不完呢?当年斗魏忠贤,好不容易斗倒魏忠贤,结果又出了一个曹化淳,大明朝生生被这些奸佞祸害得天下大乱。还不容易太祖保佑南渡应天,天下得以粗定,却不想又出了个杨庆,我等忠心为何就换不来一个众正盈朝的太平盛世,这天理何在啊!”

    毛士龙悲愤地哀叹着。

    就在同时,外面突然传来一片惊叫声,他愕然抬起头,就看见外面的天空中,一个巨大的,看似孔明灯的东西缓缓飞过,在阳光和蓝天的背景上分外醒目……

第二八四章 蜜桃成熟了

    “看吧!这就是咱们的大好江山!”

    五百米高空中,杨庆从背后抱着他的未婚妻,趴在热气球的吊篮上看着下面的南京城说道。

    后者俏脸上满是惊讶。

    话说这还是坤兴公主第一次站在天空中,虽然之前杨庆计划过抱着她用滑翔翼起飞,但后来因为安全性问题还是放弃了,毕竟他不怕摔死但坤兴公主不行,直到现在造出热气球来才终于实现他带着小心肝在天上浪的夙愿……

    热气球其实很简单。

    上面是多层丝绸,用酒精炉加热空气,而下面吊着一个特制的多层竹筐,载两个人很轻松。

    这个同样也是军用的。

    未来杨庆计划在每个旅配备一架热气球,战场上这种东西提供的全局观察能力非常重要,而信息传递仍然采用旗语。哪怕弄几匹马专门拖着做系留气球,带着百十米绳子在高空俯瞰地面,也足以获得信息上的不对称优势。别人需要放出侦察兵在十几里范围内搜索侦查,花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传递情报,这边在一百米高空瞬间就可以完成。

    战场上这点信息优势往往就能够决定一场大战的胜利。

    更别说还便于排兵布阵了。

    另外他还准备在南京周围城墙上多升几个系留气球,由五城兵马司负责观察全城的治安情况。此外还有港口和要塞上空,不过这样的话酒精是不行了,制造酒精可是得消耗大量的粮食,可以给他们配煤油。四川的盐井在开采中,已经可以采出少量的原油,他这里无非就是一个馏分,以加热获得原油蒸汽,通过水中的铜管进行冷凝,因为沸点不同,最先出汽油接着出煤油。

    灯油是进行过后期处理的,需要加硫酸,这个暂时还不行,硫酸是很宝贵的,而馏分出来的煤油本身有恶臭,点灯不如鲸油,但这个用于热气球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都是计划中的。

    至少不是一两年可以实现的。

    目前大明的第一架热气球,只是供忠勇侯用来泡妞的。

    顺便实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被他从背后紧紧抱在怀里的坤兴公主,带着新鲜的激动看着脚下这座巨大的城市,看着旁边滚滚东去的长江,看着周围秋日里一块块丰收的农田……

    她忽然脸红了一下。

    杨庆轻轻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

    坤兴公主的脸更红了,她有些不自然地活动一下身子,很显然有个东西正在给她带来不安,然后杨庆的手从她的腰向下移动,轻轻撩起了她的裙子……

    “别,别……”

    坤兴公主颤动着,柔弱地拒绝着。

    “你已经满十八岁了!”

    杨庆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说道。

    “可,可我们还没成亲呢!”

    坤兴公主柔弱无力地挣扎着,但杨庆的另一只手牢牢锁住她,并且让她的身体以一种很特殊的姿势尽量向后贴合。当然,主要是方便另一个东西,虽然两人不只一次以这种方式拥抱在一起,坤兴公主也猜测过这东西的尺寸,但此刻身后这个东西仍旧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这里是天上,离地差不多两百丈呢,有谁会看见?在下面你怕被人说闲话,但在这里有什么担心是,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蜜桃都已经成熟了,不采摘可不好!”

    杨庆就像个小恶魔般低声说。

    几乎同时,坤兴公主的俏脸突然殷红如血,同时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此物不会坠落吧?”

    承天门前的御街上,宋应星看着头顶热气球下吊篮的剧烈晃动,心惊肉跳地问旁边的杨勇。

    “宋公,难道在下比您更懂?”

    杨勇无语道。

    “快,赶紧发旗语!”

    宋应星看着吊篮地持续晃动焦急地说道。

    尽管这东西是他主持制造,但一想到那竹筐里是大明帝国事实上的主宰者,再看看这东西的晃动,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冷汗要往外冒。这要是掉下来,就算杨庆死不了,但坤兴公主恐怕是没有不死之身的,然后宋家就该满门抄斩了。

    杨勇立刻一挥手。

    旁边马背上一名信号兵挥动手中信号旗,询问天空中的忠勇侯,他到底在搞些什么?然而很显然忠勇侯没工夫回答他,那吊篮在热气球下继续不断晃动着呢!下面信号兵一遍遍不停挥动信号旗,甚至杨勇干脆集合部下朝天上喊话,但这一切都毫无任何用处,天上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吊篮在望远镜视野中有规律的晃动。

    下面一片懵逼。

    不仅仅是锦衣卫,甚至就连御街上的百姓都加入喊话的行列。

    话说他们的声音应该足够了!

    可即便这样,天空中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可怜大明的军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的监国正在五百米高空中,痛并快乐着完成她由少女到女人地转变……

    就在这时候一阵狂风突然在天空刮过,原本缓慢飘动的热气球立刻开始加速,转眼飞出了城墙范围,向着西南方越飞越远。

    宋应星和杨勇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快追!”

    杨勇突然清醒,急忙喝道。

    锦衣卫的队伍立刻追着热气球向洪武门狂奔,就在他们到达洪武门的时候,正遇上郑芝龙和三个鬼佬骑着马进门。

    “杨镇抚,那是何物?”

    郑芝龙笑着说道。

    他之前不在京,实际上海军总长阁下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在京,要么在福州要么在舟山,这是大明两大主要海军基地,已经扩充到拥有四十艘巡洋舰的南洋水师,目前共有三个主要基地,另一个在台湾府,也就是原本的热兰遮城。

    北洋水师有两个。

    一个是蓬莱刀鱼寨,一个是朝鲜釜山港,那里正在修筑一座棱堡,共计二十艘新式战舰,而新的主基地正在兴建,也就是威海卫军港。

    “南安伯,以后再说!”

    杨勇顾不上管他,在马上一抱拳紧接着从旁边冲过,大队的锦衣卫在那三个鬼佬的注视下汹涌而过。不过年纪大了的宋应星没跟着,他骑马跑这几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老宋气喘吁吁地停下,和郑芝龙互相见礼,然后看了看那三个鬼佬。

    “南安伯,这就是英吉利贡使?”

    宋应星问道。

    郑芝龙点了点头。

    这三个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派出的正式使节,理论上也代表英王,这时候东印度公司已经向大明派出了三批二十艘商船,都是到的福州港,从那里运走包括蔗糖,红茶,丝绸在内大批货物。当然,也为南洋公司和其他福建商人,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黄金和白银,英国东印度公司和南洋公司正在形成稳定的贸易合作,相反荷兰东印度公司却因为台湾的争夺战,正在加强与桂王的联系。

    这也是必然结果。

    这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东方贸易老大,英国东印度公司和大明的南洋公司却都是新人,想要干翻荷兰东印度公司就必须结盟。英国人还没有野心把手伸过南海,但他们垂涎于荷兰人的马六甲城,杨庆则垂涎于荷兰人的巴达维亚,两头新踏足这片海域的饿狼,正垂涎欲滴地盯着原本这片大海上的狼王。

    想掀翻狼王的宝座,那么就必须合伙干,而结盟的前提,就是两家官方形成正式的友好关系。

    “你们先去礼部吧,此时忠勇侯不在宫里。”

    宋应星说道。

    “忠勇侯去了,呃,他不会在天上吧?”

    郑芝龙愕然说道。

    很显然他对杨庆还是比较了解的。

    “何止是他,监国也在!”

    宋应星多少有些无奈地说道。

    郑芝龙愕然抬起头,不过天空中早已经看不到热气球的身影了,他无语地摇了摇头,带着三个英国使者欣赏着御街的繁华向北走去。

    而此时那热气球依然在不断地晃动中继续向西南飘,下面杨勇率领锦衣卫同样继续追赶,不过哪怕是骑着马,真想要追上这东西那也是很不现实的。毕竟他们的马会累,而热气球在天上是不会累,而且风速也超过了骑兵的正常速度,话说这时候都得算强风了,时速超过四十的,就骑兵以四十的时速还能跑多久?

    更何况在地面上道路还不是直线。

    就这样在杨勇绝望的目光中,那热气球伴着西垂的斜阳,带着那有规律的晃动,越飘越远,越跑越远……

    “都怪你!”

    坤兴公主在夕阳的余晖中,精疲力尽地倚在吊篮上,用小粉拳捶着杨庆胸口。

    后者在给她整理衣服。

    不过整理完的杨庆,扶着明显都站不住的她,看着下面已经被黑暗笼罩的大地,同样也有些傻眼了。因为和地面高度差距,他这里还有夕阳的余晖,而地面上却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他看了看自己的精致怀表……

    “居然做了一个小时?”

    他愕然道。

    坤兴公主红着脸啐了他一口,两条腿很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脸上还露出一丝痛楚。

    “哪个,真是难为你了!”

    杨庆尴尬地说道。

    坤兴公主直接恨恨地一口咬在了他胸前。

第二八五章 友谊

    大明目前的实际统治者,最终在午夜时候被附近一处皇庄的民兵护送着返回了皇宫。

    当然,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同样监国因为在天上受了风寒需要卧病在床,这种事情也是不值一提的,谁都知道人家未婚夫是神医,总之这整件事都是不值一提的,不过因为监国卧病在床,所以第二天在皇宫召见英吉利贡使的……

    换成了她妹妹。

    “这不太合适吧?”

    郑芝龙看着正在向小萝莉行礼的英国使者,皱着眉头低声问杨庆。

    “没什么不合适的,他们那里女王都一大堆呢!”

    杨庆说道。

    事实上以欧洲人的标准,这是非常合适的,他这里也不用麻烦,要是真见皇帝,礼部还得坚持跪拜礼,见个公主就无所谓了,这些蛮夷愿意单膝就单膝吧!不过这个时代欧洲人也没那么矫情,葡萄牙人别说是跪大明皇帝,就是跪香山知县都很爽快,香山知县打他们板子,他们也同样很爽快地趴下。至于原本历史上马尔戈尼坚持不跪十全老狗,完全是因为转了一圈看清咱大清的真面目后,对这个鞑靼人的酋长打心底充满了鄙视。

    但这个时代欧洲人真没那么矫情。

    “尊敬的公主殿下,这是我们献给伟大的,不可战胜的,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礼物!”

    英国使者普希曼捧着礼单说道。

    后面那一串是英国人对大明皇帝的标准称呼。

    “使者阁下,你代表东印度公司还是查理?”

    杨庆突然问道。

    普希曼多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尊敬的侯爵阁下,去伦敦的船至今还未返回,不过东印度公司得到授权,在东方可以代表英国,所以我们可以说代表国王陛下。”

    他笑着说。

    “也就是说你依然代表东印度公司而不是查理,你们的授权在我们看来是不合理的,我们也不会承认这种授权,必须是查理的使者才能真正代表他。那么现在我们就不需要继续下去了,公主会向皇帝陛下转交你们的礼物,剩下的由我们来进行,这场觐见结束了!”

    杨庆说道。

    他就猜是这样的。

    从中国往返英国得一年半,哪怕速度快也不会低于一年,还不足以让马上就变死鬼,被克伦威尔砍了脑袋的查理把使者派到大明来。这依然是东印度公司的,既然只是东印度公司的,那也就不需要太高规格了,让昭仁公主见一下已经算破格的待遇了。

    “是我们失礼了!”

    普希曼很懂事地说道。

    这场觐见就这样完成,小萝莉带着幽怨继续回去上学,临走前还有不满的目光看了杨庆一眼,很显然这个混蛋让自己没法逃学了,而杨庆和郑芝龙则把普希曼带出了大殿。

    理论上剩下该由礼部接手。

    不过东印度公司又不是英国政府的,他们只是获得授权的商人,但这种授权在大明认为不合理,所以他们的身份性质,立刻由官方使者降为普通商人,既然是商人那就不需要礼部了。他们敢冒充贡使,这本来是应该治罪的,但考虑到他们也是仰慕大明上国风采,单纯作为商人又被禁止离开贸易的港口,所以才根据本国授权自认为可以以贡使身份前来,所以这种行为可以得到原谅。但却不能继续冒充贡使了,只能是商人,而既然是商人,那这是东印度公司与南洋公司之间的事情,南洋公司两大后台老板和他们谈就可以了。

    “我要的东西呢?”

    杨庆很干脆地说道。

    “侯爵阁下,这是油棕种子,我们从非洲为您采购的,不过因为是通过陆上贸易,所以数量有限,这东西的产地在西非,只有到贝宁才能采购到大量的,我们派往伦敦的船会和国王陛下的使者一起,带着更多的种子返回。”

    普希曼拿出一袋油棕种子说道。

    “谢了!”

    杨庆满意地说。

    油棕主产地在贝宁,这时候贝宁可是非洲有数的强国,当然,主要是靠黑奴贸易,非洲的国王贩卖非洲的黑人给白人殖民者,居然也卖出一个非洲头号强国来,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葩。

    “那么剩下的呢?”

    他说道。

    “您要的可可豆!”

    普希曼赶紧又把一个更大的口袋递给他。

    杨庆抓出一把脸色瞬间变了。

    “熟的?”

    他冷笑道。

    “侯爵阁下息怒,这不是我们干的,我们也是直接从西班牙商人手中购买的,他们也不给我们可种植的。”

    普希曼说道。

    “你觉得我很傻吗?难道意大利人不种植?法国人不种植?还是南美丛林里的每一棵可可树都有西班牙士兵守卫?”

    杨庆喝道。

    可可豆的确在最初由西班牙人垄断着,但本世纪初就已经被意大利人打破了这种垄断,同样法国人也已经开始种植,这些英国人不肯拿生的可可豆给他,无非就是想开拓一条生意渠道,万一巧克力在大明和在欧洲一样流行开,那他们就可以凭借这种贸易来赚大钱了。

    “侯爵阁下,我们再回去努力一下。”

    普希曼赶紧说道。

    杨庆也没废话,点了点头把那袋可可豆扔给后面的侍从。

    “马呢?”

    他紧接着说道。

    “这个没问题,我们已经为您带来了二十匹马瓦里马,只是长途海运死亡率太高,所以我们必须对马匹的价格进行认真讨论。”

    普希曼说道。

    这种贸易肯定没法搞鬼。

    事实上南洋公司自己也有商船到印度,只是数量很少而已,这时候南洋公司主要贸易就是到巴达维亚和马尼拉,分别同那里的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进行贸易。最多再到马六甲,马六甲城以西很少过去,海上贸易必须得有据点,没有据点的情况下,大明商船要在荷兰人的阻挠下继续向西是很难的。

    英国商船向东也很难。

    “那么阿拉伯马,安达卢西亚马和夏尔马呢?”

    杨庆说道。

    “阿拉伯马没问题,但后两种马的运输距离太远……”

    普希曼为难地说。

    “说白了还是价格,你们觉得我像是在乎价格的吗?你觉得这一个值多少钱?”

    杨庆说着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折扇扔给普希曼,后者接过之后打开,紧接着发出一声惊叹,扇面上大明刺绣的顶级贡品绣工,瞬间就让他仿佛看到了神迹。尽管东印度公司也在从大明采购扇子出口,但他们不可能买到只供皇宫的贡品,这东西和他倒卖的那些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这是贡品!”

    杨庆不无得意地说道。

    “我这个人对朋友还是很慷慨,你给我弄来安达卢西亚马,弗里斯兰马,夏尔马,尤其是夏尔马,然后我给英国东印度公司大明宫廷绣品在欧洲的专营权。”

    他说道。

    战马其实不是最急需的。

    毕竟他要向北方清洗,那么就必须要适宜北方的战马,蒙古马再不济那也是那片土地选择的,同样也肯定是最适合的。但夏尔马不一样,这种巨型马是最好的挽马,无论耕地还是拉车,都是最好的选择,未来恐怕至少半个世纪里,大明的交通还是要依赖马车。南方水网区这个问题还没那么严重,但到了北方,没有拉得了重型马车的挽马是肯定不行,而驮马的登峰造极当然就是这种肩高两米的巨无霸。

    这可是英国十九世纪农业和公路运输业的支柱啊!

    一百万匹夏尔马拉动大英帝国。

    “为什么不呢?”

    普希曼耸耸肩说道。

    他们也需要尽可能扭转双方贸易逆差的东西,大明几乎不需要他们的任何商品,他们只能带着大笔金银跑来换大明的商品,这明显很亏,如果能用马匹贸易挽回一部分当然好了。

    “还有,我需要棉花。”

    杨庆说道。

    “这个非常乐意效劳!”

    普希曼毫不犹豫地说。

    印度就是最重要棉花产地,他们大量从印度贩棉花运到大明就是了。

    杨庆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南粮食减产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都去种棉花了,而且随着棉纺业发展这种趋势有所扩大,这肯定是不行的,这个时代粮食优先,那么就用进口印度棉花来替代,为此付出一些金银无所谓。更何况大明的棉布也在出口名单,英国人在印度为大明采购棉花然后大明的纺织厂织布,最后再向印度倾销,这就很完美了,至少英国棉布形成倾销前很完美。

    至于英国棉布倾销以后……

    那就战争解决好了。

    把英国人打出印度不就又完美了吗?

    “不过在我们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前,我们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杨庆说道。

    “侯爵阁下请讲!”

    普希曼赶紧说道。

    他知道重头戏就要来了。

    “我们的友谊需要一个标志,一个可以向世界展示的标志,更准确说我们需要一座城市,一座共同建造的城市。”

    杨庆站起身走到地图前说道。

    “那么侯爵阁下认为哪儿合适呢?”

    普希曼走到他身旁,略微退后一步说道。

    “这里!”

    杨庆拍着地图说道:“龙牙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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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夜,北京,一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睛睁开了……护国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护国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护国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