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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权妃全文阅读

作者:林间照     嫡女权妃txt下载     嫡女权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木盒

    王楠华一大早便得到了崔贞贞昨晚突发疫病,被魏家人连夜送往了城郊的庄子的消息。

    她不禁眉头紧锁,望了一眼身边的阿喜,满脸愁容地对已经焦急万分的白玖说道:“玖妹妹,这事情太过突然,叫人不得不担心崔姐姐的安危。”

    白玖说道:“听闻魏家人将贞姐姐的院子都封了起来,不许人进出,还烧了贞姐姐许多的衣物。”

    她与崔贞贞自来极为要好,侍奉她们的婢女中,有些也一直联络着。

    “据说那位魏家派来的老婆子,一见贞姐姐不好,就立马号丧般地跑去了魏家几位太太那边报信,她们是恨不得贞姐姐马上离开魏家,真是狠心。”白玖想到遥远的城郊,十分不满。

    王楠华也是十分担忧:“从城里到城郊,路上也要花上一两个时辰,既然崔姐姐已经被送过去,想必她的常用的贴身用具都没带上。”

    白玖听闻,更是揪心道:“这可怎么办好,贞姐姐可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呀!”

    王楠华看了一眼白玖,见她脸上尽是焦虑,不由放软声音说道:“玖妹妹莫慌,崔姐姐既然人已经到了,我们不妨派人去探望探望,好晓得那实情到底是什么。”

    她知道的比白玖知道的多,所以心中更是疑惑。

    白玖眼神一亮,却很快黯淡下来,说道:“楠姐姐你的主意极好,可是我们一旦派人出去,祖母和母亲定是马上晓得的。”

    她知道自己在家中的分量,清楚自己一个闺阁女子,根本没有权利支使那些能出门的管事。

    王楠华紧握住白玖的双手,定声说道:“玖妹妹既有这份心,楠姐姐自然愿意相助一场,妹妹有什么需要带给崔姐姐的,尽管拿来,姐姐会尽快派人送去给崔姐姐的。”

    她见白玖一脸欣喜,又说道:“妹妹有什么话不方便代传的,不如写在信上,姐姐一道送达。”

    白玖忙点点头。

    看着白玖离开,王楠华支了阿喜去取来一个木盒,里面放着几只简单式样的银簪。

    王楠华取出一支银簪,轻轻转动了簪子的一端,却见簪子很快分开,她从阿喜手中接过几张银票,卷成小条,轻轻塞入银簪的空心,然后慢慢把簪子合上。

    “大小姐,可要标注下?”阿喜问道。

    王楠华摇了摇头,崔贞贞一向聪慧,自己送她这么简陋的银簪,想来她必能发现其中蹊跷。

    想了又想,王楠华问阿喜道:“可有那些叫人闻了就会昏过去的药粉?”

    她在戏文里看过,有些江洋大盗,在作案前,往往会给受害人闻些迷药。

    阿喜摇摇头,回道:“奴婢不懂这些药粉,但杏姑姑知道一些。”

    王楠华点头道:“去请杏姑来。”

    阿喜犹豫了一下,应声离开,她没想到,自家大小姐竟会对那位萍水相逢的崔姑娘这般用心。

    杏姑很快来到,她带来了几份纸包,让王楠华挑选。

    王楠华从中选了一份药剂不重的,然后在杏姑的指点下,用湿手帕捂住口鼻,一点点倒进银簪中。

    过了一会,白玖红着双眼,捧了一个精致木盒过来,递给王楠华。

    王楠华也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一个木盒,看上去比较细长,让白玖不由多看了几眼。

    王楠华随口解释道:“我想着崔姐姐半夜离开,定是少了首饰之类的,便收拾了几件。”

    白玖听了便觉得自己准备的信纸和手帕有些简陋,可她素来在府中不得宠,姨娘几乎是个隐形人,所有花销又都花在了同胞弟弟白子身上,所能给的只有寥寥几许。

    王楠华看出她的窘迫,笑了笑,轻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姐姐请了哥哥身边的长随帮忙,预备尽早出发。”

    白玖应和地点点头,把木盒递给王楠华,王楠华接过,又转交给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那丫鬟捧起两个木盒,一溜烟就跑了。

    白玖惊诧地张开嘴,忍不住跟上去几步,又意识到了什么,才停了下来。

    王楠华见状,笑道:“这小丫头的哥哥便是送信之人,妹妹见识了她的手脚,想来大可放心她哥哥的速度。”

    白玖这才点点头,安心了许多。

    王楠华拉住她,又说了几句话,才送她离开。

    白知府自觉自己的一双女儿虽是庶出,可也算貌美如花,贤良贞静,是宜室宜家的上好人选。

    只是他的夫人不贤,叫他的一双女儿年满十五,仍尚未定亲。

    白知府向来不大过问后院之事,但家中有两个适龄的女儿却仍待字闺中,叫他不由地起了少有的慈父之心。

    这一双女儿的生母朱氏又是极得他白易心的人,朱氏先前就叫他赚得了岳父的一半家产,如今朱氏的嫡姐家又给他送上了一门极好的生意,叫白知府对朱氏和两个女儿是越看越满意。

    因而,在朱姨娘的枕边风后,白知府马上觉得,自己的内侄王材的确是一个上佳的女婿人选。

    当然,白知府也是很清醒的,自己的夫人王氏与侧室朱氏一向不和,王氏根本不会同意亲侄儿娶朱氏所出的女儿。

    但是,在白知府看来,夫人不过是一介内宅妇人,眼界短浅,内侄王材为人聪明,自是明白这姻亲的作用,他一介白身若是娶了自己的女儿,自己自然愿意看在女儿的面上更加看重他。

    白知府想了一想,自觉主意很妙,于是派人去请了内侄王材过来说话。

    待王材一到,白知府又仔细看了一看眼前的少年,唇红齿白,相貌俊朗,听太平书院的山长说,这孩子年纪虽不大,可自有一股韧劲和灵气,平日里读书学习十分刻苦,成绩也不错,是上好的苗子。

    白知府越看王材越满意,他轻咳了一声,示意王材坐下。

    王材此时并不知姑父心中所想,但他身边能人很多,自然查到了这位姑父表面清正为官下的种种**手段,晓得这位姑父并不是一位善人,于是十分谨慎地给白知府行礼,然后温声问候姑父家常。

    他特意挑了白知府喜好的几样说出,叫白知府越发喜爱这个少年,觉得以往竟没发现自家的内侄这么合自己胃口。

    “材哥儿,这些

    年你也辛苦了,一个男儿在外读书,还要带着几个妹妹,实在是不容易啊!”白知府感慨地说道。

    王材连忙起身,在知道了这位姑父最是喜好表面文章后,他是一丝礼节也不敢放松:“这些年承蒙姑父与姑姑的用心教导,小侄十分感念您们的恩惠。”

    “好好好,你是个知礼的好孩子。”白知府笑眯眯地说道。

    王材立马感觉不对,果然听到白知府又笑道:“作为你的长辈,我见你如今也满了十四,不知你是否可要早早成家立业?”

    王材心一沉,立马恭敬地回道:“姑父厚爱,但小侄如今刚出孝期,又一心挂念学业,希望早日有所成绩,回报先父慈爱。”

    白知府又是一声咳嗽,然后说道:“唉,材哥儿,你姑父我是过来人,和你说吧,到了你这个年纪,能取得秀才的功名已是很了不起了,但往往少年意气,却在会试中折翼,这是为什么呢?你想呀,多少人是十载寒窗甚至数十载苦读,才换得那宝贵的功名,全是因为那会试之说,不是考你简单的背书写对子,而是要你有真正的人生经验体会,和先人留下的作品有了交互,达到那融会贯通之效果,你呀,毕竟人生阅历还少着呢!”

    王材沉住气,越发恭敬地回道:“姑父说的极是,小侄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不少,更是下定决心,要向姑父您这般优秀的人学习。”

    白知府说得心血澎湃,自觉指点后辈十分得意,然后又笑道:“好孩子,你明白就好,姑父是你的亲人,是不会害你的,眼下你性情未定,正是成家的好时候,娶一房好媳妇,既能叫你安定下来,又能替你照顾幼妹,我记得你可是有三个妹妹呢,女孩子家的,总要有母亲或嫂嫂之类的指点,将来也好说亲呀!”

    王材咬了一下舌根,更加清醒了,满脸笑意地说道:“姑父关爱小侄,小侄感激不尽,小侄以为姑父说的极是。”

    白知府自觉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于是最后暗示了一把道:“这几日你两位表姐在院子摆花宴宴请你和瑞哥儿,预祝你们明年能成功折桂,你们几个表兄妹就好好聚一聚吧!”

    王材躬身告退。

    他出了门,经过花园时,恰好碰见了出来游园的白玲白珑姐妹,彬彬有礼地问候了两位表姐,然后神色如常地回了自己屋。

    白知府几日后听闻了宴会办得非常成功,而侧室朱姨娘更是在跟前满意地夸赞了好几遍内侄王材,他又着人在府里探了探,晓得王材并未将自己与他说的话传到夫人王氏耳中,于是对王材更加满意了。

    他猜测王材对自己的安排已是心知肚明,只待时机成熟后,亲自与其姑母王氏说来,况且女儿家的,还是以男方上门提亲为荣,便把事情放置在一边,给予了少年时间准备。

    这边,王材砸了自己喜爱的一个砚台后,恶狠狠地命人出去布置,预备给白知府找些事情做,叫他先管好自己的儿子,不要莫名其妙地来关怀子侄。另外,对于祸首朱姨娘等三人,王材素来不喜她们对自己胞妹王楠华的欺负,决心不通过姑母王氏,叫她们也能趁早“称心如意”。

第九十一章 糟心

    王楠华在前几日举办的宴会后一直心神不宁。

    那日,她好意换上大表嫂林氏送来的那套藕荷色留仙裙,结果到了宴会,竟见到二表兄白子玮竟身着同样颜色的布袍,不觉面上僵硬。

    含笑见状的林氏连忙打趣道:“没想到二叔与表妹今日竟这般有缘,两人站那儿远远一瞧,好似一对佳人。”

    王楠华含蓄地低下头去不作声,心里把捣乱的林氏骂了个遍。

    一旁,素来与王楠华不和的白玲竟出言相助道:“大哥一回来,大嫂果然是欢喜糊涂了,乱了分寸。”

    这话说的诛心,林氏自觉不能忍,刚想回上几句,却见自己的婆母王氏以一种严厉的目光盯住自己,不由一阵胆怯,那些早早预备想到的话语,竟一句也没往外说出。

    王楠华很快借着更衣更换了那套裙子,谁料叫她糟心的事更在后头。

    她发现往日里泼辣的白珑竟摆出一副小儿女姿态,痴迷地在自家长兄王材面前作态。

    王楠华不由大怒。

    待仔细观察了一番,却发现白氏双姝的另一个,也在暗地偷偷瞧向王材。

    王楠华顿时心生警惕,借着敬杯,不动声色地支了长兄去为自己寻一支秋海棠来,惹得大家纷纷起哄。

    宴会过后,叫王楠华更为不安的,是那两位向来不爱多与自己交往的白氏姐妹,竟然反常地向自己送来首饰、书册以及一些小玩意示好。

    这下,王楠华自然坐不住了。

    对于表嫂林氏的算计,她自觉有姑姑王氏坐镇,能压制林氏这个儿媳妇,然而,白氏姐妹对于兄长的算计,姑姑王氏未必就能制止住。

    王楠华想了一想,决定先紧盯住白玲白珑姐妹的动态,看她们接下来的动作,否则自己没有证据在手,平白无故地前去指责,未免太过草率。

    叫她烦心的是,林氏自打宴会后,就更加起了那份心思,热情邀请自己前往她的小院做客,意图充当说客,让人烦不胜烦,只能单方面冷处理,因为她的姑姑王氏,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连府中人早晚的问安都免了。

    白府后院,王氏头疼地轻声问小儿子白子玮道:“现在外头的流言还没止住吗?”

    白子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上有好学上进的兄长,又是家中嫡子,素来得宠,家人不大约束,所以流连于内宅之中。那日因父母争吵,他躲在屋里呆了两日,见没多少人关心自己,一时心灰意冷,便寻了几个狐朋狗友,学着年纪大的人,竟喝酒买醉。

    白子玮年纪刚满十二,论理还是个孩子,被几个人所谓“好友”一哄,贪喝了几口酒,胃里难受了半天,竟在那酒楼的客房里睡死过去了。

    他次日早晨醒来,晓得自己一夜未归,不由大唬,吓得连滚带爬起了床,然后一路小跑,从府中后门溜进了屋,加上身边小厮害怕担责,极力帮助隐瞒,那日叫他竟躲过去了。

    这样的宿醉没被发现后,白子玮似乎是发现了新世界,他许了看守后门的婆子不少好处,开始徘徊于市井之中。

    然后,他就在一个

    不起眼的小茶馆里喝茶,听得了一个关于他兄长白子瑞的大消息。

    在白子玮心目中,自己的兄长是祖母一手抚养大,最是沉稳守礼,年纪轻轻已有秀才功名,是自己远远也赶不上的。

    可是,就是这样叫他羡慕的兄长,原来竟也会做错事。

    白子玮本想将消息告诉父亲,但因父亲那日的骂言,叫他心中非常不忿,于是便转头告诉了母亲王氏。

    王氏一听长子在外闯下祸事,顿时面色发白。

    小儿子读书上不显,性子也不稳妥,她目前的重心便大部分放到了长子身上。

    好在长子白子瑞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可是如今贸贸然地传来消息,说她的长子已经在外闯了祸,王氏不由地心中焦灼。

    她一介后宅夫人,探得消息的本事不如丈夫白易,于是又急忙唤来人,去请丈夫过来议事。

    当白知府得到消息时,关于白府大公子傲慢,不懂敬老的传言已经在雍州城内小范围地传开了。

    人们不管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只关心对那位传言中的知府公子的为人评价。

    “砰!”白易气得砸了一个茶杯,连声唤大儿子过来问话。

    问讯而来的白子瑞,一进门,就得到了自己母亲王氏的一个不赞同眼神。

    “父亲,母亲,您二老唤儿子过来,可有何事?”白子瑞实在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他刚在和表弟王材下棋论书,然后被管事急急请来。

    “孽子,你看你做的好事!”白知府不比小儿子刚巧听得消息,他在听闻了传言后,火速派人外出查证,却不料,竟果真如小儿子所言一般。

    白知府素来以自己的长子为傲,谁料现实竟给他当头一棒。

    “瑞哥儿,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氏不忍儿子这样被责骂,急急把传言说出,希望儿子是被人诬陷的。

    “母亲,儿子一向不惹是非,从未作出那等不堪之事。”白子瑞听了传言,却是十分委屈,当看到自己的家人那样看着自己,他心中的委屈更甚。

    “糊涂!你不做了什么,会有这样的话传出来?”白知府怒喝道。

    这时,一个长随匆匆进门,在白知府耳边附和了几句。

    白知府一听,怒气越发强烈了:“你这蠢货,我送你去读书,不是教你平白与人吟诗斗气,惹得一身骚!”

    白子瑞被父亲骂的不情不愿,但一向的教养,叫他弯下身来恭听父亲训诫。

    一旁,白子玮见了,不由地弯了弯嘴角。

    一向骄傲的大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父亲的训斥,不晓得以后还能不能摆出那高高的姿态。

    他心中闪过一片自得,没觉得自己的小小举动竟然得到了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跟随白子瑞一道前来的王材,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看到姑姑王氏一副伤心的模样,他上前扶住王氏,温声说道:“姑姑,侄儿与表哥向来亲近,表哥为人行事光明磊落,定是那些宵小暗中作怪。”

    “材哥儿。”王氏噙着泪拍了拍亲侄儿的手,心中仍是不安。

    她望向倔强

    的大儿子,哀声问道:“瑞哥儿,你表弟说的对,你好好想想,可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

    “母亲,儿子自打归来,只安心读书,未曾得罪过人。”白子瑞回道。

    “最近你可做了什么诗?”一旁阴沉着脸的白知府突然出声道。

    “父亲,您是说?”白子瑞十分诧异。

    “姑父,姑姑,表哥与侄儿最近不曾会友,唯一的一次吟诗,不过是路途中偶遇。”王材似乎想到了什么,上前说道。

    见众人看向自己,王材便把那次偶遇细细说来。

    他们表兄弟自离了太平书院,便一路向雍州方向行去。

    白子瑞少年得了功名,想到书院中师长的看重,此趟归家,不觉意气奋发,便领着表弟王材,在邻近雍州地带,特意挑了一条风景极佳的小道行走。

    路上也因此多花费了一日时光。

    表兄弟两人看看美丽风光,再有说有笑畅谈着,倒也不觉疲惫。

    在雍州城郊,表兄弟二人便偶遇了几位老者。

    王材记起三舅舅李盖曾经与自己说过的境遇,又见日头炎热,便命下人们为那几位老者奉上清水。

    那几位老人倒也不拘泥,笑着收下了,喝了人家的水,老者们便笑着上前问话。

    白子瑞和王材连忙躬身行礼,介绍两人乃雍州人士,为表兄弟,刚从太平书院求学回来。

    老者之一的紫衣老者上前笑道:“老夫记得太平书院对外省人士招收十分苛刻。”

    两人忙谦虚了一番,说自己不过才得了一个秀才功名。

    紫衣老者听闻后笑容变淡。

    另一红衣老者却哈哈大笑,指着王材道:“你瞧着才多大,就有了秀才功名,这样一位小神童,可偏偏却未曾闻名于世,不如现场作诗,让老夫来赏识赏识。”

    王材见这些老者衣冠楚楚,猜想其人应是有身份的人,便请了几位到路边亭子一坐。

    亭子恰好也有学子在此聚友,一来二去,便成了一场小小的诗宴。

    王材向来谨慎,一心一意遵崇师长教导,在外作诗一向只言物不抒情,中规中矩地作了一首诗后,便不再多话,道是自己愚钝,只会把眼前所观论述。

    而白子瑞见在书院中与自己不相上下的表弟在外露怯,又因诗的题目正和心意,于是一时忘形,抒发了自己年华尚好,正待得志的心态。

    诗作完,本以为会得到赏识的白子瑞却听得那位紫衣老者冷哼道:“不伦不类,沐猴而冠耳。”

    白子瑞的人生一向风顺,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性评价,于是红着脸要和老者争论。

    这时,那红衣老者又重新站起来打哈哈道:“你这老匹夫,饮了人家小哥的水,还评价这么苛刻,真是越老越讨人嫌。”

    说罢,他推着紫衣老者,拉着刚才的其他老者,一道离开了。

    白子瑞固然气愤,但正主已经离开了,他也只能气呼呼地甩手走了。

    “姑父,姑姑,都是小侄多事,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一次以诗会友了。”王材愧疚地说道。

第九十二章 隐患

    白知府听完了王材的一番话,又向大儿子白子瑞确认了一遍,随后就派出人手外出追查传言源头。他怀疑那日儿子遇事时碰巧遇上了某些有心人,然后将话传给自己的敌家,借以打击报复自己。

    然而,白知府派出的人最终查无所获,只知道最初的流言是从某一日清晨的街尾巷角开始传出的。

    白知府自然不肯认栽,他又卯足力气支了不少人出去打压流言,花了好大力气,才让流言渐渐消退。

    待他想起相看内侄王材之事时,府中却突然发生了大女儿白玲被二女儿白珑一把推到在地,撞伤了额角的事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日来为儿子奔波的白知府此时已经不大耐烦了,听得二女争夫的消息后,更是忽然灭了招内侄为婿的念头。

    朱姨娘在丈夫面前哭哭啼啼,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血脉相连的孪生姐妹,竟会为了一个男子,反目成仇。

    她的小女儿更是对亲姐姐下了狠手,将人推向那尖锐的石头。

    朱姨娘脑海里空荡荡的,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此刻的她根本无法面对因伤了容貌而变得阴鸷的大女儿,也并不想看到亲手把姐姐推向深渊的小女儿,只能跑到丈夫跟前哭诉。

    “好了好了。已经请了大夫,玲姐儿的伤定是能医好的。”白知府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朱姨娘。

    他并不是深情之人,而朱家眼下能带给他巨大的好处,他不会傻傻地将人推开。

    “老爷,妾身担心玲姐儿会留疤呀!”朱姨娘想到女子的容貌最为要紧,大女儿毁了额头,等于毁了一生。

    “你放心,府里的好药尽管紧着玲姐儿,我已派人向岳父说明,岳父为人仁厚,定是会为玲姐儿准备不少珍品的。”白知府怀住朱姨娘,心里却是已经放弃了白玲这个大女儿。

    白家后院内,夫人王氏终于晓得丈夫和朱氏这次的打算,更是怒骂不止:“好!好!我儿子娶亲瞒着我,如今竟然又算计到我亲侄子身上了,好一个朱家!天生就是贱胚子,一个一个都不是省心的东西。”

    想起庶女的受伤,她又冷嘲热讽道:“姨娘养出来的,能有什么好教养,亲姐妹竟然瞧上了同一个男人,竟还大打出手,传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一旁,墨笙斟酌地说道:“夫人,奴婢听闻二小姐这次是重伤了大小姐,大小姐当时整个人都昏过去了,额头上好大一块血窟窿,老夫人已经气得卧了床。”

    王氏冷笑道:“往日没少见她把这对姊妹花当成心肝宝贝的,这次得了教训,终于晓得撒手不管了,哪来这样的好事!墨香,你也传个话出去,就说我一年多不管事了,最近又忽然心绪不宁,要去后头好好拜拜佛爷,免得这些祸害再出来。”

    说着这话,王氏心里可是怨毒了婆母。

    一个孙子都成亲了的好婆子,手里还紧抓着府里的中馈不放,真是贪婪到了极致,偏偏人还要脸皮,强硬要晚辈们替她遮羞,真是不可理喻。

    墨香低低应了

    声出去,她自然晓得什么话能传出,什么话该忘记。

    王氏骂了丈夫婆母朱姨娘及两个庶女后,又把火力转向侄儿王材身上:“材哥儿也是,这么大的消息,竟然也不知会我这姑母一句。这些年我这做亲姑姑的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他兄妹四人长大,都是些苦劳,竟换回他这样一个向着朱家的白眼狼。不告诉我,他是真想着娶那两个小娼妇吗?”

    墨笙忙赔笑道:“夫人息怒,表少爷向来孝顺,想必是不晓得实情的,若真有这回事,他自然是拒了那边,不会给那边一丁点想头的。”

    在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眼里,表少爷为人正直,对自家夫人很是尽孝,定是不会被那边两位小姐迷住眼的。

    王氏气愤了半晌,喉咙也渴了,接过小丫头递来的水,一口饮尽,然后才说道:“你说的最好,要是他敢有一丁点和那两个有联系,别怪我这做姑姑的甩脸子。”

    白玲伤了额头的消息传到朱家,朱家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兰姨娘苍白着脸搂着儿媳妇吴氏所出的小孙女,不停地逼问着儿子朱豪。

    朱豪本身也没打探到什么消息,白府将姐妹相残的消息瞒的死死地,那日伺候的下人们全被处置了,只有零星点儿传了出来。

    朱豪烦恼地走来走去,他原本能到手的家产经那事之后已经缩水了一般,如今念及此便心中郁郁,反衬着弟弟朱杰更加的聪敏乖巧,叫他心生强烈的警惕。

    “姨娘,关键还得看父亲和白大人的态度。”关键时刻,朱豪还是看得很清楚。

    “事情的起因经过我们谁都不清楚,玲姐儿怎么受的伤也不知道,唯一晓得的的玲姐儿伤在了额头,大夫先前给止了血,留下一道很明显的疤痕。玲姐儿是咱们朱家的外孙女,她受的苦,咱们定是要追查的,但这怎么个说话,都是看白家的意思。”

    兰姨娘抹着眼泪道:“我苦命的晚姐儿,我苦命的玲姐儿呀!”

    一旁,吴氏突然开口道:“夫君,玲姐儿受伤,咱家人不光心疼,还可以上门送药探望。”

    朱豪见爱妻开口,便点点头。

    而另一侧,朱家太太葛氏显然很得意。

    她含笑和二女儿朱明说道:“你这关心静姐儿也太过了吧,要我说,那晚姐儿的两个小蹄子受了伤,应该和静姐儿不相干。要我说,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娘。”朱明微微红了脸,笑道:“女儿也是担心静姐儿,女儿自从有了她,才晓得娘您为女儿操的心。这次白府里出了事,女儿怕静姐儿天真烂漫,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你这孩子。”葛氏被二女儿勾起了慈母心,她拍拍女儿的手道:“这也不难,你父亲总会往白家里送东西,到时候你就一道去,好好看看静姐儿吧!”

    “多谢娘。”朱明害羞地靠在了葛氏的身上。

    次日,朱吴氏和林朱氏这对姑嫂来到了白府。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这回并没有得到白府两位主母的接见,一路

    到了朱姨娘那儿。

    林朱氏晓得朱吴氏与幼妹朱姨娘有话要说,便把地方让给了这对嫡亲姑嫂,自己则请人领着去了女儿林氏屋里。

    林朱氏一见女儿,不由双目含泪道:“我儿受苦了!”

    她擦了擦眼角,看着女儿不复昔日丰盈的面颊,哀声道:“往日只晓得把我儿嫁入高门,却忘了这高门之下,尽是揉搓人的阴暗手段。”

    “娘!”林氏见了亲母,当日向表姐贾氏诉说的苦痛又一次被勾起,不由倒向林朱氏怀中痛哭。

    这边,朱吴氏与小姑之间的交谈却并不顺利。

    “这次妹妹和玲姐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哥哥和我都十分寝食不安,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叫玲姐儿遭了这么大的罪?”朱吴氏试探地问道。

    朱姨娘却无意在此透露,她扫了一眼嫂嫂带来的补品,焦急地问道:“这些里头可有祛疤的灵药?”

    朱吴氏心里以为小姑还是看不起自己,不觉声音也淡了些:“时间匆忙,这是刚得了消息后你哥哥就去派人找的,费了不少人气财力。”

    然而朱姨娘耳里并不想听到这些废话,她提高了声线道:“那这些竟是要我的玲姐儿一个个试吗?要有个万一,女儿家的容貌,可比生命还重要!”

    朱吴氏被噎个正着,但她气性好,上头双重婆婆都没压倒她,区区一个小姑又能如何。她真挚地说道:“妹妹说的极是,是嫂嫂思虑不周了,但你哥哥还在寻着药,我也打发了我娘家弟弟,外出给妹妹找那最好的祛疤大夫。”

    她这话说的并不空,她是雍州首富朱家的长媳,虽比不上什么达官贵人,但延请有名的大夫前来,还是有方法的。

    朱姨娘这才安心了些,她无力地坐回座位,向大嫂摆手道:“是我焦急了,嫂嫂莫怪,今日之事,还望嫂嫂不要向外说出,毕竟关乎女儿家的名声。”

    她实在耻于说出那伤了玲姐儿之人,正是她的珑姐儿。

    这厢,林氏委委屈屈地说道:“女儿瞧着婆母似也有意向,他二人又是嫡亲的表兄妹,就是进了门,也是我这做长嫂的吃亏,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她不敢指责二叔白子玮的不配合,便把矛头对准了另一个同样不配合的王楠华。

    “娘,你说她一个寄居的客人,好歹也知些礼节,我三番五次地邀请,她不过因那件衣服,就再也不肯赴我约了。”林氏想到王楠华对自己的冷脸,心中不忿。

    在白家,她一个做人孙媳妇的,不敢埋怨太婆婆、婆婆,也不愿得罪小姑和小叔,但对于那位表姑娘,她可以抒发怨气。

    林朱氏有对浅浅酒窝,她微微一笑,搂着双眼通红地女儿说道:“我儿既想到那女子进门后,你婆母定是偏足了心,那为何还要把那隐患引进来呢?”

    她慈爱地摩挲着女儿的头顶,慢慢地说道:“我儿可知道,要是能打消这女子进白家的可能,才是真正的消除隐患。”

    林氏有些怯弱地问道:“娘,是什么法子?”

第九十三章 法子

    林朱氏缓缓说道:“法子有二,一是成人之美,那女子若与他人有染,自然不可能再进白家;二是流言之威,如果众所周知一女子品行是为不堪或是容貌有损,想必是其议亲的阻力。”

    林氏大惊道:“娘,女儿没想过要表姑娘那般……”

    林朱氏眼里闪过凶光,慈爱地对女儿说道:“我儿自幼善良,只是你婆母处处威逼,瞧你不顺眼,不就是想让你给那王姑娘挪位吗?”

    林氏难过地低下了头,心中一片茫然。

    另一处,朱吴氏勉强又说了几句,见小姑朱姨娘并不精神地回应着,于是强笑道:“时辰不早了,妹妹也好好休息吧,嫂嫂改日再来拜访。”

    朱姨娘却记起了什么,突然死死拉住朱吴氏的手,紧张地说道:“好嫂嫂,妹妹求你件事,嫂嫂你可千万要应了妹妹呀!”

    朱吴氏被朱姨娘这么一抓,直觉手上疼痛,她微微挣扎了两下,却见朱姨娘仍紧紧盯住自己,不由一阵头大道:“妹妹你莫急,尽管慢慢说,我应下便是。”

    朱姨娘热切地问道:“妹妹记得嫂嫂娘家有一侄儿,今年年过十六,可是尚未定亲?”

    “尚未。”朱吴氏被小姑难得强烈的眼神一望,不禁脱口而出。

    朱姨娘面露喜色,欢喜地请求道:“嫂嫂,玲姐儿的事你也知道了,你那侄儿可愿与我们亲上做亲?”

    她本以为女儿即使伤了额头,也还是正经的知府千金,仍会有人愿意上门求亲,然而丈夫的态度却叫她寒了心。

    白知府自从女儿白玲开始医治后,再也没去瞧过这个女儿,只是对朱姨娘说了句:“往后你多待珑姐儿上些心吧,玲姐儿这样子,也许是要远嫁了。”

    朱姨娘为此哭了一宿,仍挽回不了丈夫的决定,想向白老夫人求助,却只得了白老夫人最近卧病的消息,而素来与她不和的夫人王氏,更是当起了甩手掌柜。

    显然,白玲这个伤了容貌的白府女儿,未来的灰暗前途已经被白府当家人确定,她被抛弃了。

    然而,朱姨娘这个生母却是唯一不愿放弃女儿的人,在她看来,女儿若能留在雍州,即使嫁得一个普通人家,也比被亲父发配到异乡好多了。

    朱吴氏却在犹豫,说道:“妹妹你也知道,嫂嫂我家境其实一般。我那侄儿又是个呆愣愣的,我瞧着约莫是个不会疼人的。”

    她想把丑话都说在前头,她的娘家吴家虽也是商户,但远远比不上巨商朱家的富豪,寻常市井人家女子嫁入也嫌一般,更何况是知府千金。

    朱吴氏没想过拒绝,一则是她对白玲也算知晓,晓得这位外甥女是个温柔聪慧的,如今运势不对,伤了容貌,才有可能下嫁到吴家。二则是她也不愿违了小姑心意,朱姨娘对朱家的作用,是极大的靠山,而作为朱家下一代掌门人的妻子,朱吴氏对此非常清楚。

    朱姨娘才觉得舒服些,这些日子里她一直担惊受怕,如今对大女儿的归宿有了一个答复,脸上也带出许多真心笑容来:“妹妹

    观嫂嫂人品,自然便知嫂嫂家侄儿是个好的,嫂嫂莫要客气。玲姐儿若嫁到吴家,自然是吴家的人,这夫妻自来一体,夫唱妇随,才是正理,还请嫂嫂尽快回妹妹消息。”

    朱吴氏得了小姑这话,晓得白家自会给出很多陪嫁,遂一口应下。

    过了几日,朱姨娘接到了嫂嫂娘家吴家的消息,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知道自己在府中虽受宠,但仍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又软磨了丈夫一会,换得了丈夫白易的答应。

    白易心中已经放弃了这个女儿,对此自然不是很关注,他听朱姨娘简单介绍了对方男儿的姓氏年龄家世,晓得也是做生意的,觉得既是行商自有一份家底,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加上这个女儿的生母也是出自商户,结亲算是门当户对,便同意了。

    是夜,朱姨娘急急赶到大女儿白玲屋里。

    她推开房门,却见里头不开一盏灯,不由怒道:“伺候的人都死哪儿去了,一个个狗眼看人低,不把大小姐当回事了?”

    朱姨娘叉腰骂了几句,却不见人回话,虽然更加心头火旺,却也只有吆喝身后随来的丫鬟去点灯。

    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姨娘,是我叫她们都下去的。”

    丫鬟点了灯,朱姨娘才看到窝在床上的大女儿白玲,素来整洁漂亮的她如今只有一头乌发垂下,面上不着一色,而嘴唇几乎是同样的白色,不由心中大恸:“珑姐儿这个孽障!她怎么能,怎么能……”

    话没说完,白玲一双漆黑的眼转了过来,朱姨娘却从中仿佛看到了死气,连忙止住了口中未尽之言。

    朱姨娘动了嘴角,让丫鬟们退了出去,自己还是走了过去,动作轻柔地搂住女儿。

    这是她怀胎九月生下的女儿,与她血脉相连,所以她是世界上最不会抛弃女儿的人。

    “玲姐儿……”朱姨娘喊了一句,喉头就哽咽了。

    白玲乖乖地被姨娘搂在怀里,不挣扎也不说话,过了十岁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与生下自己的姨娘和同胞的妹妹就有了一丝隔阂。

    “是姨娘的错,是姨娘没有教好你妹妹。”朱姨娘难过地说道,心里满是苦涩。

    都是自己的骨肉,她怎么忍心太过责怪另一个。

    然而这个受了这么大的罪,她心里虽恨,却只能把苦往心里咽。

    “姨娘,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白玲打断朱姨娘的话,硬邦邦地说道。

    她心里恨死了白珑,恨死了这个无比愚蠢又莽撞的贱人,从小就不懂事,自己做错了事,却硬是要自己这个做长姐的跟着一起受罪,长大后更是蠢笨,管不住自己的嘴,有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嫉妒,瞧见什么好的就要,弄得自己又是要跟在后头收拾。

    只是没想到,如今的白珑竟然会这么狠毒。

    白玲想到王材表弟,心里的那丝欢喜又被浓浓的怨恨给掩埋了。

    她是瞧清楚了,那位表弟压根儿对她们姐妹俩没意思,

    所以才会在她们面前表现得那么落落大方。若是他对她们真有那么一丝情分,就该是晓得与长辈说亲才是正理,而不是这样,百般吊着,白白耗着她们姐妹的情谊。

    一时间,白玲怨恨起了所有人,除了愚蠢的妹妹,薄情的表弟,还有绝情的父亲,冷漠的祖母,以及狡猾的嫡母……除了眼前的女人,她的生母朱氏。

    白玲轻轻靠在了朱姨娘身上,努力汲取那一点点温暖。

    朱姨娘想到前来的目的,很是兴奋地说道:“玲姐儿,姨娘给你寻了门好亲事,你父亲也已经允了。”

    她看女儿纹丝不动的样子,心里很是难受,于是絮絮叨叨道:“是你舅母的娘家亲侄儿,姓吴,名良,比你大了一岁,为人朴实敦厚,也是做小生意的,家中高堂皆在,是个有福气的,兄弟姐妹共四人,他是家中最小,上面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

    朱姨娘一口气说完,却见大女儿仍是眉眼不动,不由开始着急了:“玲姐儿,姨娘知道你心气高,你是白府大小姐,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女红厨艺也都涉及,只是玲姐儿,如今你也瞧见了你父亲的态度,他竟然要你远嫁。玲姐儿,你是姨娘的命啊,姨娘不能眼真真看着你被你那狠心的父亲推入火坑,姨娘想好了,吴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他们人口简单,你又是知府千金下嫁,他们不敢对你不敬,姨娘再求你外祖父多给你写嫁妆,你往后只管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好不好?”

    朱姨娘一片慈母之心,终于让白玲动了动身子。

    她将自己的手臂从姨娘手中挣脱出,然后举起,一点点拨开自己的刘海,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来:“姨娘,我这副鬼样子,嫁到谁家不嫌弃。还是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你心中是有怨吧?玲姐儿我与你说……”朱姨娘急急说道。

    “姨娘可是换了庚帖?”白玲突然开口道。

    朱姨娘并不明白,她生怕女儿不答应,于是假意点头道:“自然是的,你父亲也允了呀!”

    “那女儿还是不愿意。”白玲嘴角勾起,冷冷说道:“姨娘若是真觉得这门亲事好,不如给了妹妹吧!”

    朱姨娘一时糊涂了,喃喃道:“玲姐儿,姨娘知道你不高兴,可是珑姐儿也是你亲妹妹,姨娘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罪。”

    “所以姨娘更是要好好考虑妹妹与吴家的亲事。”白玲突然背过身去,“我已经是这幅样子了,此生不再想着嫁人了。妹妹性子简单,脾气又不好,容易受人挑拨,这吴家小儿媳的位置,可是恰好为妹妹而设的,姨娘既然疼爱妹妹,不妨想想妹妹的事。妹妹这回犯了大错,即使我不追究,可夫人和老夫人呢,总是会早早打发妹妹出门的。妹妹的亲事好说,可妹妹这性子,嫁到高门大户去,根本是要吃了她的。姨娘既然耐心寻了这门好亲事,不如给了妹妹吧。”

    朱姨娘被大女儿说的一愣一愣的,直觉女儿说的极是,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白玲已经躺下,只能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离开。

第九十四章 同根

    朱姨娘走后,白玲嘲讽地一笑。

    她环顾了一遍自己的闺房,曾经摆在床头的铜镜已被贴身丫鬟收走,叫她熄了此刻突然升起的想要探一探面容究竟的心思。

    白玲默不作声地靠在了窗边,今夜的黑暗似乎比寻常更胜,她从窗户向外探望,府中精致的水榭亭台,在那仿佛照不亮的昏黄的灯光中显得格外狰狞,矮矮的灌木打在蜿蜒的廊道上,遮住了那拐角的一丝亮光,也唤起了她心中的阴霾。

    原来没有人真的在担忧她。

    姨娘不过是为了面子,只要能让她这个伤了容貌的女儿能嫁出去,这样姨娘就不会再负责任了。

    白玲冷冷地想着。

    她曾经以为,,具有出色的仪表、高雅的谈吐、温柔的举止,便可以将她庶出的身份掩埋,让人人都赞扬她这位知府千金。

    然而,她的温柔恭谨,换来了的却是胞妹那用力的一推。

    有谁知道,她已经无比地疲倦于这徒劳的虚名之中。

    游园会、百花宴……各家的聚会中,她跟在嫡母王氏的身后,笑对众人,却始终摆脱不了心中的阴影,总有人知道她庶出的身份,总有人会在议论。

    白玲曾经无比怨恨嫡母王氏占据了生母朱氏的身份。她本以为,父亲若是没有娶了王氏,便可以将自己姨娘以正室之礼迎入门,所以每当她看到父亲恭敬地以半个岳父之礼向外祖父行礼时,她总是在遗憾,如果没有王氏,那么自己就是嫡女,堂堂正正的白家嫡出大小姐了!

    这份念想随着年龄的增大,也在逐年的发酵,一直在啃咬着她的心脏。

    白玲由此十分看不惯王氏的大侄女,那位王家嫡出大小姐王楠华。

    明明自己的父亲比那王家丫头厉害地多,自己也应比王家丫头尊贵,偏偏自己的身份上有着那瑕疵,叫她心中不忿。

    所以,白玲努力做到最好,也慢慢传出了白府大小姐“蕙质兰心”的名声。

    结果呢,她这么多年的努力,都被亲妹妹的手指轻轻一点,碎了一地。

    白玲怨恨胞妹白珑,怨恨这个目无尊长,不知礼不懂事几乎整天在口舌之争而产生事端的妹妹。

    但以前的她并不能把这种怨恨摆在明上,因为她是友爱良善的,是温厚端庄的,况且,没有妹妹的愚蠢,怎么能突出她来呢。

    白玲想到这里,突然目光一闪,又狰狞地笑了起来。

    我最亲爱的妹妹,就让姐姐再送你一份大礼吧。

    林氏辗转了半宿,仍是睡意不浓。

    她拉开帘子,唤了贴身的丫鬟金柳进来说话。

    金柳红着眼睛靠近了些,低低行了礼。

    林氏微微一愣,问道:“你是怎么了?心里不舒服吗?”

    金柳金桂两个丫鬟中她向来倚重成熟的金桂,却是最是信赖金柳,因为她对自己有着忠诚。

    金柳一下子跪倒在地,带着哭意道:“奴婢是为大少奶奶不服,大少爷明明回来了,都一直没歇在您屋里,偏要听从夫人的安排,住在那劳什子的外院去。大少奶奶,这样下去,奴婢真的为您担心呀!”

    林氏十分感动,一把扶起金柳,想起白日里母亲林朱氏的嘱咐,先是脸上一红,慢慢也鼻尖一酸,

    轻声道:“傻丫头,那爷们的事,可是你能编排的。我心里明白你的好,你先别哭。”

    她取出手帕,轻轻替金柳擦拭。

    金柳哽咽地说道:“奴婢在您身边,一直瞧着您对夫人的恭敬孝顺,对大少爷的体贴照料,您明明做了那么多,可大少爷还是不来,奴婢心中实在有怨。”

    林氏苦苦一笑道:“牛不饮水,你还能强按着他吗?我只是打个比方,但你想呀,夫君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做的了主呀!”

    她心里也十分惶恐不安,加上清楚自己进门的真实缘故,对自己不受婆母和丈夫喜爱,其实也已经有了准备。

    “大少奶奶您如此贤惠美好,夫人还不满意您,不就是生了那般的心思……”金柳还没说完,却被林氏一把按住嘴吧,轻声呵斥道:“你这糊涂东西,这些也是能挂在嘴上的?”

    林氏看着面露不服的金柳,心中又是不忍,和声说道:“好了,我也是为你,你可别在外头说出来,要真传出了什么,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也!”

    金柳回道:“大少奶奶您有所不知,这几日大少爷回来了也没到您这里歇一歇,只坐了一次,府里那些最会瞧风向的,马上转了口风,一边倒地说您如何如何,就是不得大少爷的欢心,奴婢气不过,与他们这些糊涂东西论了几回,几乎要被气昏过去。”

    林氏一惊,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头!”

    金柳沮丧地摇了摇脑袋。

    林氏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半晌,突然问金柳道:“若是一个人,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挡了你的路,你会怎么办?”

    林氏说完,才想起金柳是目不识丁的,金桂倒是通些墨水,不由苦笑。

    金柳愣愣地回道:“大少奶奶,那奴婢选择将她推开。”

    林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白玲盛装打扮了一下,然后前往胞妹白珑屋里。

    她们姐妹因是双生女,所以被安置在相邻近的院落,彼此隔得很近。

    白珑自从那天推到了姐姐白玲后,一直被长辈关在屋里不许出来,要她抄那惩罚性的女戒等书五十遍。

    因而这些日子,白府中都不见白珑的身影。

    白玲示意守门的婆子开门,然后又命看守的众人退下,在院子里候着,然后只身一人进了屋。

    “原来是姐姐。”白珑自从那日推了白玲一把后,整个人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对谁都是恶狠狠的,底下伺候的人私下论着,二小姐许是得了失心疯。

    “妹妹近日可好?姐姐很是想念,只是今日才得了空,遂来看看妹妹。”白玲温婉地笑道。

    白珑突然靠近白玲,右手飞快地拉起白玲额头的碎发刘海,然后就看到那道肉色的疤痕,在白玲白皙的额头上额外的显眼。

    白玲变了脸色,猛地退后了几步,然后虎视眈眈地看着白珑道:“原本妹妹竟有这么好的身手,想必那日也不是意外了。”

    “呵呵,我以为姐姐的伤全好了呢,原来还是大夫没用,或者药剂没有效果呀!”白珑娇笑道。

    白玲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抽搐了几下,她按下心中恨意,一字一字地逼问道:“姐姐自问素来待妹妹亲厚,

    你我二人本是一母双生子,你那日究竟为何要对我下狠手?”

    这个疑惑在她心里绕了几圈,她自问除了让妹妹凸显自己的良善温柔外,不曾做过对不住妹妹的事情。

    “一母双生?所以你就要抢我的意中人?”白珑恶狠狠地说道。

    “意中人?”白玲细细念道这三个字,突然意识到说的对象是王家表弟王材。

    “你何时恋慕他的?”白玲紧盯着白珑的眼睛追问道。

    “这与姐姐无关,我只恨姐姐毁了我本快到手的亲事!你可知父亲已经向材弟提了亲,材弟也允了,就差夫人那边同意了!”白珑愤怒地吼道。

    白玲满脸震惊,她只知道妹妹向姨娘提了王家表弟之事,姨娘向父亲请求了,父亲那边过了关,可剩下的,她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白玲喃喃道。

    “你不知道,所以你就说你也相中了材弟,然后变成同胞亲姐妹争夫的局面,叫父亲生生断了心思!”白珑几乎想扑上去厮打姐姐白玲,但她这些日子抄书抄的手脚乏力,只能恶狠狠地盯住白玲。

    白玲被妹妹如看敌人的眼神看怕了,她又退了几步,然后努力摆出长姐的气势来。

    偏偏这一幕在白珑眼中无比的刺眼,她冷冷笑道:“你又是要表现出什么关爱妹妹的好姐姐的模样了吗?”

    白玲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然后听着妹妹白珑一字一句地说道:“从前我配合了你那么多次,成全了你的好名声,你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我唯一能得到的!”

    白玲仿佛不认识这相伴十五年的妹妹了,她一时间甚至怀疑,这究竟是谁,假扮了我的妹妹。

    可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上露出的,是那不同于以往的阴沉,白玲慢慢闭上了眼睛。

    屋里静悄悄的,她只听着两道呼吸,一道比一道深沉。

    许久,白玲睁开眼睛,带着复杂的目光说道:“也许是我打乱了你的计划,但你明明可以有别的选择,我不信,这世上唯有王家表弟一人叫你动心,况且还有夫人那边,夫人根本不会同意我们中的任何人嫁给她的嫡亲侄子。”

    她看着白珑张嘴欲争辩的样子,又快速说道:“可是你偏偏对我下了手,无论如何,我是你的亲姐姐,你这一推,断了我的生路,叫我以后根本嫁不出去了。”

    白玲主动掀开自己的刘海,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道:“也许你只是想要我得这么一个教训,可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留下了多么长的一条!”

    那条疤痕从白玲的一侧太阳穴延伸到额头另一侧,根本不是香粉能掩盖得了的。

    白珑见状沉默了。

    “所以我今天来,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以保护你的名义,让姨娘给你定了门亲,是舅母家的侄儿,很快,你就会出嫁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不会有人知道。你觉得可好?”

    白珑嘲讽地说道:“好姐姐,你放心,我就是坏了名声,也不要你的保护。”

    舅母吴氏出身寻常商户,向来自命不凡的白氏双姝根本看不上她家。

    白玲温柔一笑,那道疤痕显得格外狰狞:“是吗,我的妹妹,姨娘已经为你换了庚帖,你今生就是吴家的人了。”

第九十五章 相煎

    白玲说完这句,便带着得意的笑容离开。

    这让白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又对上前请她继续抄书的婆子怒声呵斥,早有机灵的小丫鬟偷偷跑着出去报了信。

    朱姨娘匆忙小跑过来,她最近夜夜无好眠,加上昨晚上那一出,精神头实在不利索。

    白珑一见生母,却猛地扑了上去,哭道在朱姨娘怀里道:“姨娘,我不要嫁那吴家去。”

    朱姨娘一惊,见四周下仆们个个面露好奇,脑袋里却蒙蒙作响,好一会才说了一句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些伺候的自是应下,但该听到的已经都听到了。

    人一走,朱姨娘狠狠掐了一把白珑,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死丫头,在胡说些什么呢?还是没影的事儿,你何必嚷嚷出来。”

    她心中对大女儿昨晚的说法也有些信服,小女儿的性子她做娘的知道,大大咧咧最是鲁莽,不大适合高门那些绕绕圈圈,偏偏她唯二的女儿中只有这个如今是好好的了,这份花容月貌,果真嫁进吴家那没出息的地儿,她娘仨今后可就真得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了。

    朱姨娘想了一圈,有些乏力地训斥道:“哪个不懂事的在你耳边嚼舌头,明日我就发卖了出去。你乖乖在屋里待着,等你父亲气消了,就放你出去。”

    白珑见姨娘说这话前犹豫了好久,心中疑窦更重,不由哭哭啼啼地说道:“吴家是什么地方,姨娘怎么舍得我嫁进去!”

    朱姨娘被她这么一说,想到自己想让大女儿白玲嫁到吴家的事情,也不禁脸色一沉,怒喝道:“吴家是你亲舅母的娘家,今后又是你姐姐的婆家,大家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一个弱女子,又凭什么看不上人家,人家孩子好歹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朱姨娘想起见到的吴家小郎的模样,为人敦厚,听嫂嫂说已经能在柜台上独当一面了,想来今后有朱家扶持,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心中愧疚又少了许多。

    白珑被那句“今后又是你姐姐的婆家”给惊住了,反应过来,才晓得是白玲竟耍了自己一回,气得小脸通红。

    朱姨娘缓过神来,也猜到了定是大女儿在小女儿面前乱讲了话,于是又没好气地责备道:“你姐姐自伤了后性情大变,她说什么你不必理会。”

    说完,她看小女儿已经收住眼泪,又关怀问了两句,便离开了。

    白珑是被禁足的,只能看着旁人进出进来,自己坐在桌前生着闷气,她心中还有些不安,觉得什么事就要发生。

    朱姨娘离开小女儿白珑的屋,移步走进了大女儿白玲的房内。

    她一见白玲便不管不顾地质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朱姨娘实在不明白大女儿的心思,昨晚才提了提吴家婚事,她就推到小女儿身上,今早更是直接到小女儿跟前胡说一番,叫小女儿心生不安。

    白玲放下手中的书卷,似笑非笑道:“姨娘,你这般急迫,是向女儿我问罪吗?”

    朱姨娘一噎,把

    声音也放低了些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到你妹妹面前胡说八道,说那吴家之事,弄得你妹妹禁了足还闹了起来。我告诉你,你这不嫁也得嫁,婚事上写的就是你的名字!”

    白玲自然知道这是朱姨娘故意诳自己的,才一夜之间,不可能定下婚书,于是眉眼不动道:“我不明白姨娘的意思,以往姨娘可不是这样对我的,直接冲进来质问我,弄得我都在犹豫自己是否还是姨娘的女儿了。”

    朱姨娘被大女儿说中心中隐蔽之事,她和丈夫表面上虽不同,但内心深处是也是真的放弃了这个毁容的大女儿,改为偏重小女儿了,一时面色不好。

    她青着脸道:“玲姐儿,你是姨娘生的,姨娘自然疼你,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刻,你妹妹如今是咱们娘仨中唯一有机会的,你也不想想,倘若你妹妹嫁了个好人家,反过来自能扶持你一把,你刚刚这般得罪她,你又是何苦呢?”

    “所以姨娘觉得女儿应当向二妹妹卑躬屈膝,请求妹妹宽宏大量?”白玲不由声音细了些,她扯着嗓子几乎用力吼道:“到底是谁弄得女儿如今这般田地,您不明白吗?您就只顾着您如今还有可能嫁个好人家的女儿,忘了您这受尽委屈的大女儿吗?”

    她不明白,昔日里对自己爱若珠宝的姨娘和父亲,为何一夕间全都变了模样,连带着下人们都带着异样眼色瞧着自己。

    “啪!”朱姨娘气得浑身发抖:“我不知道你这么恨你妹妹,竟然想着要你妹妹不好,你被她推了,她又何尝没受到惩罚,要怪只怪你命不好,你若仔细些,机灵些,珑姐儿一个女儿家的,又真能推你多少!”

    白玲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会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生母,她突然心灰意冷,也狠下心来道:“既然妹妹年华正好,我又是如今这副模样,就让妹妹嫁过去吧!”

    她见朱姨娘面色不为所动,心中更觉凄冷,又接着说道:“您与吴家定下的亲事,女儿我是绝对不答应的,我先前所说也是肺腑之言,妹妹这样的性子,嫁到哪家会讨人喜欢,不如就让她去了吴家,左右舅母素来听舅舅的话,那家不会亏了她。”

    “你不答应你想做什么?”朱姨娘忍不住问道。

    “我?”白玲面上凄笑:“我还不如不嫁出去,一辈子待在庙里,免得这番徒劳,倒也清净。”

    这话气得朱姨娘肝痛万分,一甩手走了。

    王楠华捧着一盏汤水来到了长兄王材的书房。

    王材正在温书,见妹妹到了,便放下书本,专心致志关心起妹妹来:“瞧你精神好些,正适合出来走动走动。”

    王楠华俏皮一笑道:“哥哥别光看着我,也瞧瞧自己吧,整日里闷在书房,可要变成那老学究了。”

    王材哈哈一笑,接过妹妹手里的汤水,慢慢搅拌着说道:“我也就是这段时间稍微忙些,可早晨起来都会打上一阵拳的,只是妹妹不知道罢了。”

    王楠华看着被搅拌的汤水不满意地说道:“哥哥快停下吧,我可是量好了温度才送来的,可别一会凉了

    。”

    王材听了,倒也配合,一口饮尽。

    却仍被王楠华嫌弃地说道:“哥哥喝的这么快,别是坏了药效。”

    王材一把搂住妹妹,一阵揉搓道:“你这刁钻的,快说,又在想什么坏事了?”

    王楠华挣脱了两下,却发现自己被哥哥搂得更紧了,只能投降道:“好哥哥,是妹妹错了。你快放了我吧。”

    王材揉着妹妹的头发,感叹道:“一眨眼囡囡都这么大了,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王楠华脸一红,嘟囔道:“哥哥饶了我罢,我是真的有事。”

    王材才放开人,慢悠悠地问道:“说说呢。”

    王楠华觉得哥哥的态度太过随便,又担心真卖关子会被哥哥拉黑,于是斟酌着问道:“哥哥,你近来可与大表哥在一起,走得近些?”

    王材眼神一闪,反问道:“囡囡觉得呢?你觉得是便是了吧。”

    他很不喜欢自家妹妹提起表哥白子瑞,那人随其父,是个有野心的,也有些文采,偏偏性格不好,自命不凡太过,怕是难成大事反倒容易引来灾祸。

    王楠华被哥哥的敷衍弄得不高兴了,自顾自地坐到一旁,嘟囔道:“我是想打听大表哥最近可忙,他若是再忙些,也该派个人去大表嫂那里说上两句,合着现在大表嫂身边的金柳看我的眼神带着刀片呢!”

    王材立马听出了妹妹的话中之意,安慰道:“那等蠢人,何必操心,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并不知道那个叫“金柳”的是谁,但一个奴婢敢对他的胞妹使眼色,想必后面自有主人的支持。

    想到林氏,王材轻哼了一声,不过是个秋后蚂蚱,眼下白知府在朱家之外开始寻求了其他商户,远远瞧着比不上朱家的势力,却能叫人读懂白知府的心思,到时候,依靠朱家的林氏,想必也不会好过。

    这些话,王材却不能向妹妹说出,只能又在嘴里拐个弯,变个腔调说道:“妹妹别怕,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想必不劳旁人操心的。”

    王楠华听了这话却很兴奋:“哥哥,难道你要对大表哥做些什么吗?”

    然后就挨了长兄王材的一个爆栗子。

    朱姨娘跑出了院子,被冷风一吹,人也清醒了。

    眼下的情形,变得十分棘手。

    大女儿不愿嫁,还非得拖上小女儿一起掉到那尘埃中去。

    这结果自然是她不愿看到的,偏偏大女儿手里又握着底牌,那件事如果传出去,小女儿也很难有人家上门求亲,甚至今生可能就要在庙里待过。

    这是朱姨娘绝不忍心瞧见的。

    她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两个都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花费了十几年心血培养了她们,结果到了现在,她发现自己的心血完全地被浪费了。

    两个女儿相争,她做母亲的不能劝动任一方退让,实在是失败。

    朱姨娘越想越绝望,她突然想起夫人王氏生的两个儿子,越发对比自己凄凉。

第九十六章 选择

    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朱姨娘和白珑的意料。

    不过几日,白府里便人人都在传着,二小姐因为动手伤了大小姐,在老爷面前失了宠,将被随意打发出去嫁人。

    吴家?是哪户?可从来没听说过呀!

    下人们互视着,从对方的眼神中瞧出了各自的疑惑,然后互相满含深意的一笑。

    看来,府里的风向又要变了。

    素来知府老爷受宠爱的朱姨娘,这回果真是栽了大跟头,她所出的一双女儿都没有许给什么好人家,那么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日子,朱姨娘会被生了两位少爷的夫人王氏死死压住,这辈子注定翻不了身了。

    大家起初是自个儿间悄悄说话,后来消息传得广了,又不见有正经主子出来训斥制止,于是底下伺候的人对着夫人王氏那边越发殷勤了。

    朱姨娘隐约听说了些传言,很是焦急,但她自那日与大女儿发生争执后,便被夫人王氏派来的婆子拦了关进自己房里头不许出来,明晃晃的禁足了。

    朱姨娘并不知道,她的这次禁足,是她疼爱的大女儿白玲一路捂着脸哭喊着跑进嫡母王氏院里换来的。

    白珑同样也在禁足中,她和生母朱姨娘身边的一干人也同样被拘在那小院子里,不许出来走动,一日三餐皆由厨房老妈子送出送进,因此对外头传的风风雨雨并不大知晓。

    然而某一个晚餐时间,白珑的贴身丫鬟从送餐来的老婆子口中听得了消息,紧跟着的是跌跌撞撞的白珑冲破了门外人的阻拦,跑向了父亲白知府的书房。

    “父亲,女儿不嫁那吴家!那是姐姐要嫁的人家,女儿绝不会嫁到那吴家去的。”白珑涨红了小脸,在书房外喊道。

    过了一会,不见有人回答,而屋里的烛光明亮,照着那人影晃动,白珑心中越发不安,不禁泪水涟涟。

    白知府平素重规矩,不许旁人随意进出他的书房,白珑本是畏惧,但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了。

    “父亲,求求您!别让女儿嫁到那吴家!”白珑几乎是哭喊着冲进了书房,却发现房内不过一个打扫的驼背聋老头,正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

    白珑想起刚刚急急出来时问了句下人们父亲白知府在何处,有人回了自己在书房,于是自己便一路小跑着来到书房,然而父亲显然并不在书房内。

    刚刚背上湿黏黏的白珑一下子出了冷汗,她面色一白,脑海里却始终想不起那个回自己话的人来。

    “吵吵闹闹的成何规矩!”白知府一脸怒气地大步走来。

    “父亲……”白珑此刻已没了那份气势,整个人变得畏畏缩缩的。

    白知府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女儿,长相可以,但却是个没脑子的,略有些小聪明,但性子又不好,若真寻户高门,将来不晓得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事,索性趁这番闹腾,把人嫁去那吴家,倒也是一个好归处。

    他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尊重长辈,长辈们罚你在屋里思过,你却吵吵嚷嚷地跑出来丢人,哪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像你一样不守规矩!”

    这话说的极为严厉,听得本对父亲畏惧的白珑更是想哭却不敢哭出声。

    白知府阴沉地扫了一眼二女儿,

    他自然知道这几日家里的动静都是自己那个伤了额头的大女儿弄出的,只是二女儿如此蠢笨,轻易入了套,让他不由地高看一眼大女儿白玲这份心机,于是也熄了原本放在二女儿白珑身上的心思,不露声色地说道:“婚姻大事皆有父母做主,你姨娘一个妾室,如何做的了主,今后莫要再提什么你姐姐和吴家定亲的事情,左右是你自己要嫁的人家,传出这些话来与你也不利。”

    说罢,白知府命人将白珑送回房内,转身又命人前去吴家议亲,准备将二女儿迅速嫁出去。

    白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在她的脑海里,自己可是白家唯二能嫁到好人家的姑娘,而三妹白玖生的相貌不如自己,在父亲跟前更是个隐形人,自己可是白家最有造化的女儿家,父亲定会好好听自己说完,然后惩罚那个欺骗自己的大姐,顺带随便拿些嫁妆将人打发出去。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白珑竟是那个要被许到低贱的吴家去的人。

    白珑刚想明白父亲的话,想要哭闹一番,就被早已准备好的婆子用布捂住了嘴,半推半请地送进了房。

    此后直至出嫁,白珑得到了最严厉的看管,再也没有迈出过房门一步。

    而白知府看到了大女儿的闪光之处,认真请了名医上门,为女儿医治那道疤痕。

    经过几个月的调理,白玲的额头渐渐恢复了光泽,那道疤痕已经淡了许多,不仔细盯住瞧是发现不了的。

    白玲对自己的变化非常满意,经此事一后,她对嫡母王氏越发的恭敬,待生母朱姨娘俨然是陌生人。

    听着下人们议论自己狠心的话,白玲冷冷一笑,转而命人赏了那几个乱嚼舌头的人巴掌。

    有些事情,那些人没有经历过,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自觉占了道德上风。

    殊不知,在这个世间,最有用的是你的价值。当你有价值时,你会享受众星追捧;当你失去价值时,你便会跌落凡尘,就像她曾经亲密的同胞妹妹。

    自己向嫡母投了诚,得到了帮助,随意安排些人,就让妹妹原形毕露,被父亲厌弃,然后低嫁到那落魄户去。

    听说白珑才新婚一月,就人瘦的像纸片一样。

    偏偏那吴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白珑的婆母从来都是亲自下厨,家里原本也就一两个丫鬟服侍。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珑想要得到好好的治疗,只能依靠娘家。

    她身边的大丫鬟,甚至向白府门口的看门人低下了往日骄傲的头颅,请求人家给予通报。

    白玲听着外头不断的打嘴巴声响,微微一笑,手指摁住自己的流海,又轻轻放开。

    王楠华简直要为林氏的毅力喝声彩了。

    数月前,林氏便开始日复一日的游说。她除了表达出自己对王楠华的喜爱,然后又试探性的表达自己希望能有个好相处且知根知底的妯娌的小小愿望。

    起初,林氏的婆母,也是王楠华的亲姑母王氏是不答应的。

    王氏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她向来不喜欢这个被欺瞒着娶进门的大儿媳妇,一直预备着将儿媳妇换人。

    可白府也是要脸面的人家,王氏虽存了心思

    ,待林氏淡淡的,却也没主动出手过。

    同样,王氏曾经觉得自己的嫡亲大侄女王楠华年纪太小,会委屈了自己的大儿子,可是如今,她早早把王楠华视为第二任大儿媳妇的候选。

    王楠华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谨慎,一直想离林氏远些,偏偏林氏不知如何竟能改了性子,不顾自己的冷淡,一个劲儿地热情凑过来。

    王楠华曾经在路上遇到林氏,转身就走。结果当天夜里府里便开始传出来,说她为人骄矜冷血,品行不佳,遇到表嫂摔倒,竟视而不见地转身离开。

    王楠华身边的杏姑皱着眉头,发现这次的风言风语竟是林氏花了大价钱换来的,遂禀告了两位小主子。

    王楠华制止了发怒的大哥王材,亲自跑到姑母王氏跟前红着眼哭诉了一番。

    王氏那时自然一颗心偏着,直接命人传儿媳妇过来训话。

    林氏人到了,被婆母训了几句,不知为何竟一反常态回了话,叫王氏气着了。

    王氏也不是有多心疼自己的侄女,她更多的怒火是在大儿媳妇面前失了权威。

    正当王氏罚了林氏跪在祠堂的当夜,传来了林氏在祠堂昏倒,然后查出有孕。

    这下子王楠华只能退让,大义凛然地自认错处,然后回院封了门抄书。

    王氏虽然瞧不上林氏,但她肚子里的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也只能捏住鼻子自认,她也晓得愧对侄女,所以在朱家和林家上门闹着要说法的时候,甩出林氏先前卖通人的一干证据,叫那些人气得捶腿大骂,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但王楠华此后便觉得姑母王氏瞧着自己的眼神变了。

    而林氏在坐稳了胎后,又恢复了那股热情,几乎日日拜访王楠华,再次表露出希望王楠华能和小叔白子玮结亲,然后两人做成妯娌。

    “楠姐儿,表嫂初次见你便特别喜欢你,你乖巧、懂事,长得又好。你瞧玮弟一表人才,你俩又是姑表亲,简直是天作之合呀!”林氏这句话似乎排练了上百次,说起来娓娓动听,十分动人。

    王楠华面上一沉,看着自己被林氏拉住的手,说道:“表嫂如今怀了小侄子,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况且楠华只是一介女子,婚姻大事皆由长辈做主,表嫂还是不要日日往这儿跑,累着了小侄子,表哥会心疼的。”

    “呵呵,你瞧你,年纪不大,却是极为懂事的!”林氏仿佛没听出王楠华的话中话,只是捂嘴继续笑道:“母亲这么疼你,若是楠姐儿和玮弟你俩瞧对了眼,长辈们定是极为欢喜的,会给你们做主!”

    “……”王楠华一阵无奈,只能用沉默来抗拒。

    再后来,王氏身边的人见主母如今肯正眼瞧大少奶奶了,于是也纷纷愿意收下林氏送上的厚礼,然后递上橄榄枝,为林氏这番心思,在王氏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久而久之,王氏也渐渐动了心思。

    她唯一不满的是,这楠姐儿是她原本预备给大儿子的,如今又要给二儿子,显得向是在自己两个儿子见挑选。

    王氏一番慈母心,却不管王楠华如何想法。

    王楠华日日被那烦人的林氏折磨,又受姑母莫名的不喜,那段日子过得十分坎坷。

第九十七章 疑惑

    这日,王楠华独自在屋里描红,身边的大丫鬟阿喜突然过来汇报说两位小姐过来探望。

    王楠华心底疑惑,她与两个庶妹并不是很亲近。

    如今她的兄长王材与大表兄白子瑞再度离开白家前往书院,又因着近来发生的事情,本不大爱出去走动的王楠华更是一连几日都窝在屋里,连素来交好的白玖那里也不常去探望。

    “长姐,今儿老夫人做佛礼,便放了我和三妹出来走动,我想着许久不见姐姐了,很是想念您,便过来了。”王萍华柔柔地说道。

    她瞧着王楠华并不是很好的脸色,心里打起了小鼓,对一双嫡出兄姐的敬畏,自幼起便深埋在心中。

    王楠华懒懒地指挥丫鬟们摆茶,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个妹妹,见二妹王萍华面色红润白皙,三妹王莲华一副圆润润的模样,两人小小年纪,身上却是穿着绸制衣服,晓得两人在白老夫人跟前养得不错,于是开口道:“妹妹们精神不错,只是今儿姐姐兴致不高,可惜了。”

    王萍华不知大姐的话中之意,侧脸看了一眼胞妹,见妹妹也一副不大明白的样子,但精神的确瞧着不错,便以为是客套话,也跟着笑道:“那是妹妹们叨扰了,姐姐您瞧,妹妹们从长辈们那儿新得了这宝贝,看着十分有趣,特意拿来与姐姐打发时间。”

    说罢,她命身后的小丫鬟捧上一个漆盒来,又亲自打开。

    王楠华瞧了一眼雕琢精美的盒子,心里不由对两个妹妹的得宠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她突然愣住了。

    盒子内部,那鲜红的绸布上,竟摆着几个银制的鲁班锁。

    王楠华脑中一下子混乱了,嘴里脱口而出道:“怎么是这个?”

    王萍华瞧着大姐姐的脸色不对,有些怯怯道:“一直是这个,就是昨儿老夫人赐给我们姐妹的。”

    另一个大丫鬟红儿是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她瞧着王楠华眼神恍惚,便开口劝道:“大小姐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她转头又对王萍华和王莲华道:“二小姐,三小姐,您二位不如先回吧!”

    这举动十分无理,可屋内另一个大丫鬟阿喜却头也没抬一下。

    屋内突然一片安静。

    王莲华微微拉了拉二姐姐王萍华的袖子,而原本对红儿强硬态度不满的王萍华见情形不对,也放软声道:“原本是来给长姐贺喜来的,没想到惊了长姐,是妹妹的不是,还请长姐不要放在心上,好好休息。”

    这时,阿喜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王萍华,见她面上有些不虞,便笑道:“奴婢送两位小姐出去。”

    王萍华对阿喜也有所耳闻,知道是长兄王材亲自送到长姐身边的人,心里既羡慕又敬重,连忙点头应下。

    阿喜一路送人出去,回来时心里便揣了个消息。

    原来,连两位少不更事的小姐也知道了,白家要自家大小姐与他们的二少爷结亲。

    阿喜眉头一皱,见红儿仍在屋里服侍,于是自己走开了。

    她要去向杏姑那边汇报。

    屋内

    ,王楠华正是心神不宁之时,她看到那鲁班锁,一下子记起了幼时一同玩耍的王梓,那个亡于水池的弟弟,姐弟俩一起把玩鲁班锁的画面,恍如昨日。

    身边,红儿满脸担忧地望着王楠华,低声说道:“大小姐,奴婢瞧着二小姐和三小姐许是不知情的。”

    王楠华垂着脑袋轻轻晃了一晃算是附和。她心里也十分清楚,两个妹妹年纪不够,那时根本不记事。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那阵恍惚越发重了。

    王楠华想了想,觉得自己是被这阵子林氏的热情和姑母的冷待弄得有些不对头了,便转头问红儿道:“你去瞧瞧杏姑姑可在,我想请她来。”

    红儿这些年瞧着明白,大小姐在府里头越发倚重姑太太派来的挽月,但心里却仍最看重大少爷送来的杏姑和阿喜,倒叫自己这个老人不得不避退三舍。

    她心里不服,加上年纪也大了,也要为自己打算一二,便时不时凑到主子跟前,希望主子记得自己的好。

    然而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与大小姐亲近的机会,大小姐却转眼又想到了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杏姑,红儿不禁在心里暗骂那人用心险恶。

    当红儿满是不甘地来到杏姑屋内口时,背对着她的阿喜正在向杏姑说着事:“……私下瞧着不大情愿,怕是日后有的折腾……”

    红儿耳朵一竖,正要探头去时,杏姑已经发现了人,向阿喜使了一个眼色,阿喜连忙止住话头。

    红儿听屋内静了下来,脑袋一伸,却望见刚刚背向自己的阿喜转了过来,于是连忙摆正姿势,说明来意。

    但她心里面,却存下了怀疑。

    这两人,究竟在说什么呢?

    杏姑也对林氏日益变大的肚子感到头疼。

    她想了想,劝道:“大小姐,不如您外出避一避。”

    王楠华微微一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快道:“您说的有理,我心里也是愿意的。”

    杏姑也笑着说道:“大少爷和大表少爷开年来便要赴考场,大小姐您有心为兄长们祈福,不如就选个就近的寺庙下榻,也好在佛祖面前献一献诚心。”

    王楠华听到“寺庙”一词眉头一皱,但想到这的确是个极好的主意,能让她暂时摆脱林氏的纠缠,便点了点头。

    杏姑笑了笑,又说道:“大小姐,您这回还需领上二小姐与三小姐,姐妹同去为兄祈福,方是佳话。”

    王楠华眨了眨眼,心里不大乐意,口中却道:“我们姐妹一道,自是好事儿,就不知那边老夫人可愿放人。”

    半月前,白老夫人突发了一次重风寒,而后身子骨大不如以前,她本是讳疾忌医的性子,于是对神佛一类越发地依赖。

    而三小姐王莲华因为长相甜美乖巧,早年被人称赞是观音座下的“童女”,一时间白老夫人越发宠爱王莲华,日日都要其不离开自己身边。

    杏姑眼神一闪,悠悠说道:“白老夫人对晚辈慈爱,这份仁心,想来必受佛祖保佑的。”

    王楠华并不大明白,只能应下。

    几日后,王楠华带着两个妹妹,姐妹三人一行,来到了位于雍州城东的云岫庵。

    云岫庵毗邻雍州城著名的寺庙天宁寺,据说是前朝中期一位名将的遗孀出家修行的地方。

    那位遗孀据说乃是女中豪杰,丈夫死后,她带领族人迁回祖地,途径雍州城时,遭遇流寇,这位遗孀为人果毅决断,面对危险,没有丝毫畏惧,而是手持利剑亲自上前,率众女眷御敌,将流寇拿下。

    之后,这位遗孀听闻雍州城外流窜着多处盗寇,杀人劫货,无恶不作,令百姓们苦不堪言,遂决定就在此留下,一边为亡夫祷告,一边保卫雍州百姓,然后建立了云岫庵。

    “云岫”二字便是出自其夫随葬宝剑之名。

    王楠华看了一眼听得云岫庵历史津津有味的两个妹妹,想着姐妹们许久不这么亲近,嘴角也不由地翘了起来。

    “长姐,一会儿我要去隔壁寺庙里寻师傅们为老夫人的念珠开光,这是我答应老夫人的。”王莲华一反往常,离了白府便开始不停地说这话,显得十分兴奋。

    “二姐姐,你说我们在庵里吃些什么?”她未等王楠华回答,又转向了王萍华。

    王萍华也没想到素来不做声响的小妹今日会这么活泼,楞了一下,忙回道:“自是都安排好的。你快坐好了。”

    她如今快十岁了,心性也开始慢慢定下,比旁人多了几分隐忍。

    王楠华含笑看了一眼王萍华,又转头温柔地对王莲华道:“三妹别急,一会儿就到了。你先留着力气,一会儿可是有的让你看了。”

    若是几年前,王楠华定是不会对小孙氏的一双女儿如此亲近的态度,只是时过境迁,如今只有她们姐妹三个相依,她不由地把从小孙氏那儿来的迁怒降到最低。

    杏姑满意地看着姐妹三个互动,她与王家姐妹仨同在一个车厢内,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她轻轻拉了拉被碰到的车帘,心里很是欢喜。

    车里的三个都是主子。

    往常她在大小姐身边,见大小姐不喜与幼妹们亲近,以为是记得那年小孙氏的作为,心头存了疙瘩。

    如今瞧着,到底是一家子骨肉血亲,况且那时候,两位小姐还不记事,哪里用得上承担小孙氏的罪孽。

    说着说着,王家一行人便到了城东的魁山脚下,魁山地势不高,云岫庵和天宁寺分别在魁山半腰的两侧,前往云岫庵还需一个时辰的路程。

    管事的杏姑便吩咐三女换上早已备下的小轿子,一人一顶,稳稳当当地向半山腰爬去。

    已经上了山,王楠华晓得管得也松了,便忍不住偷偷掀开轿帘,往外偷看。

    却见山中各处都是杉树竹林灌木等等,人在山中,往上抬头也见不全天日,顿时觉得这是一处极好的幽静之地。

    突然,她睁大了眼睛,发现前面山道,竟是一位熟人。

    王楠华一时也心乱了,手边那掀起的小角,一下子被拉得很大,叫跟在旁边的阿喜顿时急了。

    “大小姐!”

第九十八章 再遇

    王楠华猛地一回神,发现轿帘已被自己不经意地掀开大半,连忙掩饰性地松开手中的帘布,心里暗怪阿喜刚刚那声音略大了些,万一要是被那人看到了自己刚刚的样子,不知道会如何作想。

    她胡乱想着,此刻脸颊红红,满目含水,却是一副动了情的模样。

    王楠华如今已有十二岁了,渐渐会长成为一个大姑娘,当再遇四年前叫她心旌摇动的那位有着绝世相貌的男子,王楠华满心的欢喜和激动。

    她不大记得自己那时匆匆离开鸣济寺时的心情,但却忘不了这位男子朝着自己投来的那丝微笑。

    王楠华双手紧握,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刚看到的那人的模样。

    他看上去与四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眉眼如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手中握着一枝桃花,像是在等什么人。

    王楠华想到桃花的语意,嘴角忍不住绽放笑容,粉脸感觉更烫了。

    原来,这冰冷的佛门之地,竟真有佛祖在上,让她能再次遇到那么好看的人,叫她从今往后的人生记忆里,多了一个清晰完整的形象。

    世间这么大,他们能两次相遇,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是不是说明了他们之间的缘分,绝不仅仅是擦肩而过的那种。

    王楠华胡乱想着,很快轿子便到了云岫庵门口。

    阿喜小心地扶着大小姐出轿,她有些疑惑大小姐刚刚是看到了什么,只是顺着大小姐刚刚的视线望过去,她只瞧见了几名香客,行走的方向却是天宁寺那边,与自己这边不同路。

    王楠华下了轿,晚春时节,山上还有些寒意,微冷的风一吹,叫她脸上的热度一下子消了下去,先前感觉密林幽深,如今在她眼里却是鲜艳的颜色。

    早先拿着白家名帖来到云岫庵的杏姑见几位小姐竟在庵门口就下了轿,眉头一皱,严厉的目光扫过阿喜等丫鬟,吩咐道:“为小姐们带上帷帽!”

    挽月连忙捧上帷帽,她是王楠华在白府里最为看重的,但在王家时,却常常是跟在阿喜红儿和石兰等人身后,从不冒尖,非常地知情知趣。

    这回王楠华外出,却是留下了红儿和石兰两位大丫鬟,只带上了阿喜和她。

    石兰心灵手巧,一门心思放在了主子的衣物针绣活上,而阿喜向来是王楠华跟前的第一人,这两人的安排没有悬念,可这次出门,王楠华偏偏留下了老人红儿,带上了新人挽月。

    临出门前,红儿仗着自己的资历老,硬是指挥挽月与她换了守夜的班。

    但第二日,挽月仍是精神抖擞地随车马出发了。

    想到这儿,杏姑满意地看了挽月一眼,见王楠华这边系好了帷帽,又转过去看另外两位小姐,见素雪和石竹也已经给王萍华和王莲华都带上了帷帽,才点点头,向着身边迎客的小尼姑说道:“劳烦师太了。”

    那小尼姑年纪尚小,面对王家众人,不慌不忙地回道:“施主们客气了,您等请跟随贫尼,贫尼带施主们入庵。”

    她的这份淡定,叫众人对云岫庵不禁高看了不少。

    王家众人一路到了庵内客房,小厮和丫鬟们安置行李,主子们便前往禅堂,拜见了当家师太,之后在那禅堂转了转,又坐下听了会经。

    王萍华和王莲华年纪还小,听了一个时辰的经书后便坐不住了,杏姑见外头天色已经暗沉,快到用晚餐的时候了,便知会了王楠华一声。

    于是,向尼姑们说了一声后,王家几位小姐便离开了听经的禅堂。

    云岫庵面积不大,但因为曾是将门遗孀留下的,所以在庵西北角保留了一个演兵场。

    王楠华姐妹往回走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处演兵场。

    “长姐,你看你看,那是不是长枪?”王萍华本有些小乏,但见到那新颖的东西,又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她身边的王莲华也歪着好奇的脑袋,只是不明白二姐看到那个黑漆漆脏兮兮的棍子,为何这么兴奋。

    王楠华点点头,她有些诧异几乎从不出门的二妹王萍华竟会知道这个,于是带着夸赞的语气说道:“二妹妹说的对,这的确是长枪。”

    她这世也未曾见过那样的武器,但前世却是见着过的,当时兄长王材还与她细细说了一番这种武器的用途。

    想到这里,王楠华不由地自豪起兄长学识渊博,她看了看王萍华,耐心地讲解道:“这是一种锋利的兵器,和长矛很是相似,但枪的杆是可以略微弯曲的,并且两者杆头也不一样。”

    说了几句,王楠华突然看见二妹妹身后石竹一副惊诧的表情,意识自己许是说多了,连忙补充道:“这还是大哥告诉我的,你可以去问问大哥,大哥学问好,了解的更全。”

    王萍华听到是王材曾与王楠华讲解的,眼里闪过艳羡,嘴里却说道:“这不必劳烦大哥了,妹妹只是一时好奇,长姐您说的已经很全面了,妹妹懂了很多。”

    说罢,她笑嘻嘻地又转过头去看向那长枪,似乎那长枪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借以掩盖她内心对长兄和长姐之间亲近的渴望。

    几人边走边说着话,很快回到了客房。

    夜里,王楠华脑海里的念头越发强烈了,她翻了几个身,仍是睡不着。

    不知过了许久,她仍是睡意全无,脑袋一片清晰,索性披了衣服爬起来,坐在了床边。

    “大小姐?”挽月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奴婢刚刚为您熬了一碗汤,您要不要用下?”

    王楠华点头接过,尝了一口,发现时甜甜的,于是询问挽月。

    挽月笑容浅浅道:“奴婢先前就听到大小姐您睡得不踏实,便去了小厨房取了五钱生百合蒸熟,加上蛋黄和冰糖,做了一碗简单的安神汤。”

    王楠华素来晓得挽月精通医理,很是高兴地说道:“幸亏带了挽月你出来,要不然明日必定要顶着一对黑眼圈了。”

    说完,她发现自己说的夸张了些,连忙掩饰性地把汤一饮而过。

    挽月抿嘴一笑,却没接话,等王楠华喝完汤水,重新服侍她漱了口又歇下。

    王家人一到云岫庵,天公便开始不作美的日子,

    王家人原本想要前去天宁寺的计划便推迟了。

    见一连下了好几日雨,在每日听经读经的王楠华越发地心焦,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日上山时的所见,是真的见到了那人吗?

    她的嘴角开始冒泡,于是每晚都要挽月熬上一碗安神汤。

    王家下人被管的极严,但私底下许多好奇的目光却止不住地投向大小姐那边。

    这日清晨,王楠华才起身,杏姑便过来请示说道:“大小姐,今早奴婢瞧着止了雨,您看今儿是否可安排着上天宁寺?”

    雨后天宁寺香客人少,可以避免了许多麻烦,杏姑对此很是满意。唯一的不放心是雨后地上湿滑,唯恐小姐们跌了跟头。

    王楠华顿时喜出望外,但她知道杏姑为人精明,于是按捺住心情,面上淡淡地说了声“劳您安排了。”

    很快,杏姑那边就做好了准备,六名精壮的轿夫整齐划一地候在云岫庵门口,等待王家三位小姐上轿。

    王楠华进了轿子,脸上方显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她十分忐忑,不知那人还在不在山中。

    若是走了,叫她这些日子的煎熬,可怎么办?

    山的另一头,同样是四年前王楠华曾经见过的人,那个名叫元朗的圆脸少年,正望着一位忧郁的俊美少年,纠结地抓了抓头发,才说道:“范表弟,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整天绷着脸不是事儿呀!”

    忧郁美少年回了元朗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然后继续陷入自己的沉思。

    元朗撇撇嘴,要不是需要紧抱住那位身份尊贵表哥的大腿,他才不会搭理这么一位小少爷,除了长得养眼外,性子可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但想到这位表弟的身世,元朗不禁又起了同情心,这位看着是被父母双亲皆疼爱,然则却是个没多大福气的,被原配嫡出的兄姐压得死死的,不光爵位继承不到,更连仕途都不得入,真真是可惜了。

    被自来熟元朗一句“表哥的表弟也是我的表弟”给雷到的美少年,眼里始终是化不去的浓浓忧郁,他并不理睬元朗的自问自答,当转头看到表哥完事后出来,他的面上才多了几分热度,上前欢喜地小声唤了句“表哥”,显得十分依赖和亲密。

    被唤表哥的那位,正是之前自称杨武的那个人,也是王楠华念念不忘的青年,他目光扫了一眼等待的两人,想到了什么,然后向着身后的柏青说道:“你送两位表少爷先下山吧。”

    美少年很配合,默默点了点头。

    而一旁等了很久的元朗忍不住跳脚道:“您这样不公平,我们等了您这么久,您一来却把我们都支开!要知道,我们爬这山都花了好大力气!”

    杨武望了一眼元朗,快速打了两个手势,然后对美少年说道:“阿彦,等会我和你一道下去。”

    他转过头对元朗笑道:“既如此,那你就留在山上吧!”

    元朗圆脸一皱,发现自己还是被抛弃的那个。他刚想说些什么,看到杨武笑容淡淡,忍住抱怨,不情不愿地晃了晃脑袋。

第九十九章 无疾

    杨武知道元朗脾气好,肯受自己差使,不过是因为年幼时出身微寒,后来偶然机会得了自己姑母青眼,从而扶摇直上,只是如今元朗家族已灭,他的身份越发地尴尬,世人不会因为时过境迁,就忘了他是出身谋逆之家的事实。

    杨武客气地和元朗说了几句话,便带着自家表弟匆匆离开下山了,用时,为了表示对元朗的看重,他将自己得用的柏青留在了元朗身边供差遣。

    柏青晓得元朗的身份,这些年在自家主子面前一直冷眼瞧着,这位除了身份有瑕疵外,脑子却是拎得清的,因此也乐于与他为善,便在主子走后吗,对待元朗更加的恭敬。

    听到柏青恭敬地称呼自己为“小公爷”,元朗摆摆手,圆脸一鼓,略带调笑意味地说道:“大人您不必客气,您好歹也是王府正四品侍卫,我不过是一个京城里遍地跑的小勋贵,论理,我还得要主动向您问声好呢!”

    被元朗这么大大咧咧地一说,柏青也不好意思了,连忙拱拱手回道:“小公爷,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按照主子的吩咐,明面上都是一样的身份,都是一道来寺庙里拜佛的寻常香客?”

    元朗点点头,随即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好说,柏兄弟,趁着那边还没传来消息,我想在寺里四处走走,免得又迷了路。”

    他是昨日才和那个名唤“阿彦”的俊美少年一道上山的,所以对天宁寺并不熟悉。

    柏青点点头,他晓得这位是个不识路的主儿,于是嘴角一弯,自发地做起了向导。

    这边,头也不回正下山的杨武望了望表弟闷闷不乐的样子,开口说道:“阿彦,这次小姨让我带你出来,是为了叫你散散心,可不是叫你四处愁眉苦脸的。”

    他们的母亲是同族的堂姐妹,因而彼此的关系很是亲近。

    阿彦抬起头,秀气的眉毛一皱,不情愿地解释道:“表哥,我只是有点不开心,可没有一直愁眉苦脸的。”

    他想了想,斟酌地说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如今却离我而去了,我很是伤心……”

    “那是可惜了。”杨武以为是谁人过世了,他在脑海里略微回想了下,却不记得近日京城内有哪家子弟过世的消息,于是继续安慰道:“你别伤心了,想来逝者也不愿叫你难过。我听庙里的和尚说,若是过世之人被人一直牵挂,怕是怨气难消,难以轮回……”

    “哥,谁过世了?”阿彦惊愕地说道,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杨武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刚刚不是说,谁离开你了吗?”

    “表哥,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最近离开了京城,不知何时才回来。”阿彦脸上多了几分红晕,满是无奈地解释道。

    “那你们可以用书信的方式联系消息呀!”杨武很是不明白,自家表弟在家是表姨夫最是宠爱的孩子,表姨更是掌了一府内外事务,那位曾经长年给她添堵的继女已经出嫁了,想来安排个人

    手专门负责给表弟与朋友传递信件,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不再说话。

    他的表哥不知道的是,那位让他觉得气性相投的朋友,其实是位深闺女子,而让他觉得气性相投,彼此同病相怜的缘故,大约是两人坎坷的身世。

    实际上,两人只是碰上过几次面,为了那位女子的闺誉着想,他不愿与人家书信相传,万一这私下的事情闹出来,只会叫人家女子更加难熬。

    前些日子,那位女子因为身世之故,被迫远走异乡,前往她亲生的父母身边。

    于是,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让阿彦很是感怀,那么一位蕙心兰质的佳人,却一直以来饱受家族的压制,真真是可怜。

    阿彦慢慢想着事情,杨武看了他好几次,发现阿彦没有察觉,仍是满腹心思的模样,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王家众人进了天宁寺,王萍华和王莲华两位小姑娘是一脸的懵懂,跟随着长姐和大丫鬟们四处行走,她们还不大明白天宁寺和云岫庵的区别,只晓得一个是和尚们待的地方,另一处是尼姑们住的。

    王楠华心里记着人,因此格外地着急,暗暗四处张望,只是碍于精明的杏姑在旁,不敢有多大动作。

    杏姑看着大小姐“好奇”的样子,面上一片柔和。

    天宁寺是名寺,一直以来受当地官府保护,多年来维修扩建不断,因而整体上面积很大,修缮的建筑也很有地域风格,难怪会叫平日里只在宅内走动的小姐们满心好奇。

    走着走着,王楠华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发现来人正是当初在鸣济寺一同见到的圆脸少年,正向自己走来。

    王楠华看到故人,突然福至心灵,想到这少年很有可能与那人是同一路人。

    她满怀激动,故意停下脚步,目光牢牢锁住那圆脸少年,再次查看了一番,判断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这人有着一张很是喜庆的娃娃圆脸,没想到四年过去,他身形变了不少,可面上没有多大变化。

    想到这儿,王楠华招了招手,唤来挽月道:“你且上前去问问那少年,四年前可是曾在鸣济寺里游历过?”

    挽月满是疑惑,她看了一眼杏姑,脚步却没有挪动。

    王楠华心里一冷,发现自己似乎太过突兀了,她想了想,对着同样投来探究目光的杏姑道:“姑姑您有所不知,那位长得很像一位故人,四年前与楠华在临州有交集。”

    杏姑点点头,把到嘴边的那句“奴婢还是觉得您有些孟浪了”又吞回了肚里。虽然她可以教导大小姐,但主子毕竟是主子,她一个下人在众人面前给大小姐没脸,这是严重损害大小姐威信的行为,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况且,杏姑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靠近的二人,察觉那带刀的青年身上带着一种正气,似乎是官府之人,不由地心念一动,示意挽月遵循大小姐命令。

    挽月微红着脸上前,拦住了两人,把话重复了一遍。

    元朗初听以为是哪家小姐瞧上了自己或柏青,但随着回忆,他渐渐放下嬉笑的面孔,换上柔和的笑意,向王楠华这边微微行了一礼,示意自己的确是四年前出现在临州鸣济寺过的。

    王楠华红了脸,幸好有帷帽遮挡,她轻轻福了福,算是回了那少年的行礼。

    他乡遇故人,正是无比的喜悦。

    在杏姑的默认下,阿喜领着王萍华和王莲华姐妹继续到前头大殿内行走,而王楠华和刚见面的故人坐到了寺中小水塘边的亭子里,一叙旧话。

    脱了帷帽,元朗仔细看了看王楠华,笑道:“原来是姑娘,姑娘长大了,与小时候模样不大相同了。”

    王楠华听到元朗如同看待晚辈一般的话语,也带了几分亲近说道:“公子倒是那样,依旧年轻。”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纷纷谈起那年在鸣济寺内的经历。

    “那年我在那鸣济寺内迷了路,幸好碰上了王姑娘,要不然真不知那条路到底有没有人走动。”元朗一张圆脸显得格外喜庆。

    王楠华抿嘴一笑道:“公子不知,小女子当时也是不识得路,才恰好与公子有缘。”

    她想起那时瞧见元朗的场景,打心眼里觉得这人孟浪,只是为了那人,她不得不继续含笑陪同回忆。

    王楠华这番态度着实奇怪,杏姑看了看大小姐,又把目光投向那位散发着“正气”的男子身上。

    再仔细瞧着,这人怕是年少有为,在朝中官职不低,并且是名武将。

    杏姑垂下眼眸,暗暗评估着柏青。

    元朗听了王楠华那话,又忍不住更欢喜地笑道:“说来也奇,这回在这天宁寺,元某也是怕迷了路,特寻朋友一道走走。”

    柏青被点名,面上只是淡淡的,他不大记得四年前见过的不重要的人物,也并不晓得这位姓“王”的小姐的来历,只是因职业习惯,他一向警醒。

    王楠华尴尬地笑着,努力把话题转向别处道:“公子这次与友人一道,倒是不怕会误了方向了。”

    元朗嘿嘿一笑,说道:“哪里哪里,有他们在,我自然只要跟着就行了。”

    王楠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顿时觉得满心喜悦,特地压低声音,假装好奇地询问道:“他们?我见公子只有一位朋友相伴,不知公子指的是……”

    元朗才发现自己一时口误,想着有些事是越解释越透露地越多,干脆直接回道:“姑娘不知,元某另有几位同伴,不过有事先行下山离开了。”

    “哦,下山了啊。”王楠华只觉得顿时如淋了一盆冷水,她此时的脑海格外清醒,保持住微笑,她客气地说道:“这寺庙之中有缘人虽能相逢,但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今日说了这么多,小女子的两位妹妹也是转了些许片刻,小女子还要去寻她们。公子的同伴既然已经下山,想来公子也快要离开了吗?”

第一百章 而终

    元朗听出王楠华话中透出的离意,于是笑道:“姑娘说的有理,我……”

    他刚想说自己还有任务,暂时不能下山,结果被身边的柏青一瞪,立马记了起来,连忙把话又圆了回去道:“只是这山路难爬,难得来上这天宁寺一次,我等兄弟还要再好好转转。”

    王楠华抿嘴一笑,也不多说,向两位施了一礼,正准备离开。

    元朗也站了起来相送。

    这时靠近了些,王楠华突然看到元朗腰间挂着的那个木制小葫芦上,绑着一块小小的鹅黄色的如意扣,那如意扣她曾经见过多次,在崔氏贞贞的腰间挂着。

    王楠华一愣,又仔细盯了几眼那如意扣,还是开口问道:“元公子,您这如意扣我瞧着十分精致,与我故人的那枚很是相像。我那故人很是喜爱那枚如意扣,可惜后来弄丢了。那枚如意扣是她家中长辈所赐,她很是伤心。如今我瞧见您刚好也有,您能给我瞧瞧吗?若是相同,我也好弥补我那故人的遗憾。”

    她这话半真半假,与崔贞贞分别时,崔贞贞的那枚如意扣还在,并没有丢失,真的部分是,那枚如意扣的确是崔贞贞的亲祖母,那位崔家当年的族母元氏所留下给唯一的孙女的。

    元朗呆了呆,下意识瞧了一眼那如意扣,然后嘴里道了一声“好”,手上就开始动作,把那枚如意扣解了下来。

    王楠华见这人动作大大方方,自己倒也不大好意思了。她微红着脸,轻轻说了句“谢谢”,然后示意挽月接过递到自己面前。

    她拿起这枚如意扣,又仔仔细细对着阳光看了一遍,发现和崔贞贞的那枚几乎是一模一样,心下开始怀疑,面上却带笑着说道:“公子好福气,小女子瞧着这枚玉扣色泽饱满,晶莹剔透,不知公子从何处购来,我也好去那处也买上一枚,送与我那朋友。”

    听了王楠华这话,元朗突然反应过来,微笑道:“姑娘怕是要遗憾了,这不是元某所购买的,而是一位故人相赠。”

    “噢……”王楠华见元朗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心里越发怀疑,一想到许久得不到崔贞贞的消息,她很是着急。

    王楠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元朗,见这人面上嬉皮笑脸的样子,没想到却是个嘴风紧的,她想知道的真是一点也不肯多说,于是赌气般地说道:“既如此,那公子多保重,小女子先告辞了。不过,他日公子若是有缘遇到一位崔姓人,还望公子记得今日在寺庙之行,多几分慈悲。”

    说罢,她领着杏姑和丫鬟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不知所云的柏青和仍是一脸带笑的元朗站在那儿。

    待王楠华走远了,柏青才盯住元朗,问道:“你在笑什么?”

    他觉得元朗此时的笑容越发猥琐,那张圆脸皱在一起,别提所难看。

    元朗嘿嘿一笑,摩挲着自己的圆下巴道:“柏兄弟呀,我也原本以为只是故人相见,没想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真是的确挺招人喜欢的。”

    柏青不知是否无意地碰了碰自己的佩剑,唬的元朗几乎一下子炸起毛来道:“你这是做什么,佛门

    重地的,你想干什么!”

    柏青嫌弃地看了一眼元朗,干脆把佩剑解下来,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没想到才一番话,你就瞧什么人家姑娘了。”

    要不是看上人家了,怎么会说“的确挺招人喜欢的”这种话呢?

    然而元朗却越发炸毛了,连忙红着脸解释道:“你知道什么,我的意思是,那姑娘虽看上去虽然稳重,可到底年幼,想事情好简单,明明我们不过两面之缘,她又恰好看到我带的一枚故人送的物件,便直接了当地开了口,也不管我是否是真的认识那崔姑娘……”

    “所以,其实认识的那位故人,刚好你也认识?”柏青这下却好了奇,想要仔细询问。

    因为职业的缘故,他打心眼里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故意针对着他们行事。

    元朗白了柏青一眼,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你别想太多了,这小姑娘若是真不对劲,刚刚就不会直接走了。还有,她显然是碰巧才注意到我这如意扣的,要不然也不会编出什么动人的故事来,说什么长辈所赐的物件正好丢了。”

    这枚如意扣是崔贞贞为感谢他一路辛苦护送至京城戚伯府,特意解下相赠的,当然,崔贞贞当时也说明了,这枚如意扣是家中长辈所赐。

    想到这儿,元朗挥挥手,示意柏青继续向前,然后说道:“她若是有人安排的,那说的话自然就会天衣无缝,怎么会像刚才那样,一看就是临时编出来的。”

    柏青动了动嘴唇,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边,王楠华逛完了整个天宁寺,果真没见到那人。

    她很是伤心和遗憾,虽然刚刚就做了心里准备,但一路上真的没有奇迹出现,叫她分外沮丧。

    杏姑看着大小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隐约感觉发生了什么,但她却猜测王楠华是因为先前元朗不肯说关于崔贞贞的事情的缘故,于是安慰道:“大小姐,这世间诸事无常,况且,崔姑娘为人警敏,很有魄力,定是会平安的。您若不放心,不如就在这天宁宝寺中为她求上几炷香,保佑她吉人自有天相。”

    王楠华明白杏姑定是误会了什么,也不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命前头带路的人向正殿走去。

    杏姑见大小姐听进了自己的劝,很是欣慰,于是又开始为王楠华介绍起这千年古刹天宁寺的来历和神迹。

    清风拂过,树叶沙沙,被遮荫蔽日的大树环绕的雄伟的古殿旁,王楠华一颗心如同蒙上了尘灰,心情很是低落。她支开了丫鬟们,只留杏姑在近处讲解,听着杏姑不疾不徐的温和声音,脑海里里却满是那绝美青年的笑脸。

    若是在上山之时,自己就勇敢地下轿,然后向他那边走过去,是不是就能和他相遇了。

    反正这回带过来的都是王家的人,他们不会乱说话。

    若是她能和他说上话,那他是不是会记得自己了。

    就是不说话,再一次近距离地看他一眼,于是好的,说不定他也会记得自己,毕竟两人曾经见过一次。

    ……

    想到初次欢喜的人,自己还没能和他正面碰上,对方就不见了。王楠华心里越发的难受。

    那人长得真好看,却是像天上的云烟,只能看却摸不着,甚至一个转身,没能来得及再看一眼便消散了。

    ……

    胡乱想着,王楠华的眼圈红了。

    一旁的杏姑吓了一跳,连忙止住嘴里的话,担忧地望着王楠华。

    眼圈红了之后,王楠华的心里愈发地堵了,她接过阿喜递来的手帕,抹了抹眼圈道:“姑姑您莫担心,我这只是一时激动,过会儿就好了。只是我这样子,怕是会在佛祖跟前失了礼数,不如我先回去,您领着一部分人陪着妹妹们在这儿慢慢礼佛吧!”

    杏姑自然不放心,于是命人请来王萍华和王莲华姐妹,借口时间到了,将小姐们又送回了云岫庵。

    当夜,王楠华辗转反侧,又是难以入眠。

    她拒绝再喝那安神汤,因为她知道这是心病,想通了人才能睡着。

    夜深了,王楠华的脑海却是格外地清醒。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是真真是没有睡意,她实在是睡不着。

    又换了个姿势,王楠华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云岫庵中看到的演兵场。

    那长枪,哥哥说是军队里的兵将们才用到的!

    她这时想起一件事,思路就像开了龙头的水流一般,一泻千里,从各方面包围住这件事来。

    虽然,云岫庵是将门女眷一手创办的,

    但这尼姑庵里,为何会有长枪这种军队士兵使用的兵器?

    记得“云岫”二字便是出自那位将门遗孀之夫随葬宝剑之名,可那日她在演兵场中并没有看到什么剑之类的兵器。

    黑夜中,王楠华突然觉得很冷,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对,也不敢再深想,心里却动了早日离开的念头。

    被这么一件事牵畔住,王楠华又下了决心,一会倒是睡意来了。

    次日上午,醒来的王楠华第一时间请来了杏姑,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想法。

    杏姑虽有些诧异,但念及昨日发生的事情,以为王楠华想换个地方变化心情,便应下了。

    杏姑等人动作很快,当天下午便与云岫庵的师太们说好,次日上午离开。

    当然,杏姑她们也忘不了王楠华上山的起由,于是支了阿喜和几个小丫鬟,当天中午便赶去那天宁寺,先是求了得道高僧开过光的符篆,又为王材和白子瑞两人立下保佑功名的长明灯,然后,她们还为临近生产的林氏求了签,带回几卷方丈亲手书写的经书。

    准备充足后,王家众人便回了白府。

    白府老夫人搂住王莲华喊着“心肝”,那副堪比对待嫡亲孙女的样子,叫王楠华看得嘴角一抽,而一旁的王萍华则是一副早已熟悉的模样。

    王楠华摆正心态,笑眯眯地递上一份天宁寺方丈亲手抄写的经书,顿时,白老夫人对她的面色好了很多。

    然而,回府的当夜,白家大少奶奶林氏腹痛,请来大夫诊断,却说是怀了双胎。

第一百零一章 双胎

    “这下好了,我未来的孙子骨子里流着商户的血,一辈子都登不上什么台面!”白府后院,本该高兴做祖母的白府夫人王氏,得知大儿媳妇林氏怀孕后脸色一直不好,她屋里服侍的丫鬟们都低垂着脑袋缩着身子,唯恐被主母迁怒。

    王氏身边,大丫鬟墨笙也是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说道:“夫人,老夫人知道大少奶奶这胎是双胎后,直接赏了大少奶奶日后不必早晚请安的恩典,又派了两位有经验的老妈妈去贴身照顾大少奶奶,听说大少奶奶对此很是感激,现如今人正在老夫人院里呢。”

    “哼!她一个破落户儿,能有什么得意的,这双胎的传统,根本就是从我王家这边传来的。我和我兄长就是双生子,楠姐儿她也……”王氏突然止住了话,她对王家当年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全,只以为是王楠华的同胞弟弟过早夭亡了。

    正弯着腰的墨笙面上越发地恭敬,不敢出一点声响。

    提到王楠华,王氏也有些心烦了,说道:“这楠姐儿也是,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不待在府里,硬是要带着妹妹们瞎跑,去那城外的寺庙,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墨笙一向受王楠华这边尊重,她猜测主母极大可能会将这位王家大表姑娘留下,许给二少爷,因而对未来的二少奶奶王楠华特意的示好,墨笙从来不拒绝,因着这份香火情,她柔柔地说道:“夫人,大表姑娘还年轻,做事全凭一腔热血。但是大表姑娘和您一样,都是十分忧心大少爷和表少爷的学业,奴婢听说这回大表小姐可是下了大血本,特意在天宁寺中求了得道高僧开过光的符篆,另外还请来师父们为两位少爷点燃长明灯,想必定是能保佑两位少爷来年都能考上。”

    王氏听了这话,面色放缓了些,嘴里说道:“楠姐儿一向是个好孩子,不枉我这些年对她视如亲女。”

    墨笙连忙又在王氏面前说了几句吉利话,无非是两位少爷才华横溢,学识渊博,来年定能一举考中。

    王氏面色带了几分笑意,她一向得意长子的优秀,而娘家亲侄子的成才,显然也能为她在夫家添上几分荣光,她喃喃念道:“如今已是六月了啊,明年这个时候,瑞哥儿和材哥儿就会将直接从太平书院出发,赶在七月底前进京,也不知道他们两小子到时候怎么整理行李?身边现在他们服侍的都是小厮,墨笙,你说我要不要再请老爷派些人手过去,给他两小子送几个手脚细致的,再加几个会武的,瑞哥儿长这么大,最远也只到那太平书院啊!我听说,到京城可是还要多上半个月的路程,这一路上没人护送,我实在放不下心啊。”

    “夫人考虑得真细致周到。”墨笙也觉得自家大少爷身边就带那么少的人,总是叫人不放心,于是应和着王氏道。

    王氏点点头,命墨笙捧来花名册,特意勾勾画画了一会,却没弄好名单。

    王氏叹了口气,郁

    郁地说道:“你看,这是老爷在防着我呀,我对内院的人手还算了解,对外头的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你说,谁家当家主母过得这么窝囊!”

    墨笙连忙说道:“夫人,您别动气,老爷许是为了不劳您烦恼,都把外院的事情托给大管家了,您要有什么疑问,奴婢现在就去把大管家招来,让他为您汇报。”

    王氏素来就爱墨笙的这般体贴,听了这话,她点了一点墨笙的额头道:“你这丫头一心为我,我怎么会不知呢,府里头唯二健康的少爷都是出自我的肚子,说句不敬的话,往后我的日子只会越过越顺。只是我甘心,我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嫡妻,跟随老爷一路到了这雍州,过着是背井离乡的日子,你看我得了什么,除了两个儿子,老夫人向来就不喜欢我,把我的大儿子养的跟我不亲,还要不时被那个小妇养的压在头上,要不是那小妇只生了两个女儿,墨笙啊,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逼垮……”

    想到这些,王氏心里就止不住的怨恨,尤其是在兄长死后的那段时间,彻底失了娘家助力的她,一直过得提心吊胆,唯恐某一天丈夫突然对自己说:你被休了。

    墨笙担心王氏乱想,努力想转移话题,她突然想到什么,提醒王氏道:“夫人,敢情儿过一两个月,您只管坐在府里等好消息了。奴婢见大少奶奶已经六个月的身子了,怀有双胎又比寻常孕妇会早一点生产,怕是您下个月就能抱孙子了。”

    王氏被这话一打岔,倒是一时抛了刚刚的情绪。她斜了墨笙一眼,说道:“好你个墨笙,一个大姑娘家的,竟对这些妇人之事如此了解,真真是好大本事!”

    墨笙晓得王氏已把自己刚刚那话听了进去,不好意思地微红着脸道:“夫人快别这么说,奴婢哪里真懂这些,不过是奴婢的嫂嫂今年年初也给奴婢哥哥生下了小侄子,奴婢那时不是回家了几日嘛,奴婢的嫂嫂有个表妹也嫁了人,当时比奴婢的嫂嫂晚了两个月怀上孩子的,但只比奴婢的嫂嫂晚了一周就生下孩子了,据说是一对姊妹花,于是奴婢听奴婢娘说,这怀了双胎的妇人,许是会比寻常孕妇早些生产。”

    王氏自己就是双生子,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她经墨笙这一提醒,脑海里迅速转了起来:“墨笙你说,这林氏万一也生了两个姑娘,这可怎么办?”

    她不满意林氏这糟心的儿媳妇,万一将来生了两个赔钱货,那岂不是更糟了!

    墨笙实在不敢接这话,况且她原本想要把王氏引到的也不是这个方向,只能含糊着低下头去,听王氏不满地唠叨。

    这边,和墨笙想到一处的,却是王楠华。

    王楠华回了自己屋,脸上才露出扫兴的表情。

    白老夫人礼佛,这是阖府皆知的,王楠华原本想着能利用那些求来的经书,短时间内得到白老夫人的青眼,叫林氏不再敢明目张胆地跑到自己跟前来。

    她实在

    是又烦又怕,哪有大肚子的孕妇整日里不好好爱惜自己,却一个劲儿地往别人那处跑,像是主动寻危险的,这样要是一个弄不好,自己就会变成白府的罪人了。

    于是,王楠华这次花了大功夫,叫人早早打听了天宁寺方丈的喜好,知道他平素喜爱抄写经书,又费了不少功夫,才取得那几卷方丈手抄的经书。

    原本,白老夫人也是对她和颜悦色了许多。

    只是没想到,才一个时辰多的功夫,林氏那边就传来“怀有双胎”的消息,一下子夺去了她原本该受到的重视。。

    王楠华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突然叫住挽月道:“我记得你懂医术,你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其余人纷纷离开。

    挽月上前,恭敬地为大小姐奉上茶。

    回了府里,红儿向她抛来的眼刀越来越多,嘴里也不时地酸言酸语,叫她烦不胜烦,眼下能在主子面前表现,挽月自然很用心,希望能得到王楠华的看重。

    只是可惜,王楠华此刻的心情十分急迫,看也没看挽月送过来的茶杯。

    她皱着眉,问挽月道:“寻常妇人坐胎,怀孕几月时,可以知道这胎儿的个数?”

    挽月放下茶杯,神情自若地回道:“回大小姐,依奴婢的医术,满三月便可知道是否是怀有双胎了。但奴婢听人说过,有些大夫医术高明,一个多月便能知道胎儿个数了。”

    王楠华脸色一青,狠狠说道:“果然林氏是故意设计好了的。”

    这怀孩子可不是开玩笑,说怀两个到时就必须生下两个孩子来,林氏既然敢爆出消息,想必是早已熟稔在心的。只是这消息恰好在她王楠华献上经书的当日就爆出来,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王楠华继续问道:“挽月,你还记得那日大表嫂是为何突然请来大夫的吗?”

    挽月想了想,说道:“奴婢因为会些医术,那时也被招进老太太院里,听说是表少奶奶在用餐时突然不适,面色很是不好,吓到了老夫人。老夫人急忙请大夫上门的。”

    她没有说的是,那时林氏身边的金柳见林氏很是不好,大声嚷嚷着是王楠华冲了林氏,才一回来林氏就不舒服,这话被白老夫人听了进去,对王楠华自然脸色又差了起来。

    王楠华了然,想来这林氏定是预谋好的。她眼神一暗,这林氏看起来似乎真有不把自己除掉不甘心的决心。早些时候就动脑子设计自己,诬陷自己对她摔倒视而不见,这传出她“冷血”、“骄矜”的话才不久,林氏便有了身孕,免过责罚,这次又是在自己想要得到老夫人欢心时,才爆出身怀双胎的消息,看来,林氏的每一步,都走在了自己的前头。

    王楠华觉得应该反省自己,她素来只对林氏抱着躲避的心态,没想到林氏竟然这么能一而再地将自己的局。

    想了又想,王楠华喊来杏姑,低声耳语了几句。

第一百零二章 中元

    这日,林夫人朱明喜气洋洋地又来到了白府。

    最近的一个月里,她到白家做客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往日里进白家门加起来的总数,这源于她的女儿林静,白家的大少奶奶前些日子被大夫诊断为怀有双胎。

    林夫人很是得意,她一向觉得自己的福气很好,生在商户人家,却是姊妹中唯一嫁到读书人家去的;丈夫家中无直系长辈,她一进门就做起了当家主母,不像大姐一般,上有厉害的婆婆与之斗法;如今所生的女儿更是成功嫁入白知府家,成了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少奶奶,还怀上了双胎,这般的好运气,无非是从她那里继承来的。

    林夫人和蔼地向接待她的小丫鬟笑了笑,命身后丫鬟给了那小丫鬟一个大大的荷包,看到那小丫鬟骤然睁大的双眼和瞬间流露出来的感激,林夫人满意地弯弯嘴角,进了女儿林静的小屋。

    一进门,林夫人连忙扶住走过来的女儿,温声说道:“你这孩子,身子重,咱们母女还做什么虚礼,快快坐下。”

    说完,她又瞪了一眼林静身后的金柳,略带严厉地说道:“你主子年纪轻不知事,你也不晓得阻拦下,要你这不懂事的作甚?”

    金柳被训得面红耳赤,眼里闪过不甘,她狠狠地瞥了一眼金桂,见那人已经手脚利落地捧着茶托过来,心里恨得要命。

    她素来自诩是大少奶奶面前第一人,是大少奶奶最贴心的人,大少奶奶所有的事情她都晓得,可自从大少奶奶有孕,夫人上门来看望,几乎每次都要指摘她一遍,训得她在小丫鬟们面前丢尽了脸。

    金柳百思不得其解,又见夫人隐约向大少奶奶透露着多多看重金桂的意思,心里的忿恨逐渐堆积。

    凭什么?金桂她不过是大少奶奶进门前朱家才送来的,比不得自己,是大少奶奶八岁时朱家派过来的,与大少奶奶的感情深厚,金桂凭什么依仗夫人,要夺了自己在大少奶奶跟前的看重。

    林夫人坐下,接过金桂捧来的茶,随口赞了句:“是个仔细的,好好服侍你家奶奶,我们不会亏了你。”

    金桂垂眉低眼地应了声。

    林夫人记着事,随手挥了挥,命下仆们离开。

    人一走,林夫人满眼含笑地望着女儿,问道:“这几日怎么样,我不放心你,今日见日子正晴,特意过来看看你。”

    林静害羞地把头倚在母亲肩膀上,说道:“孩子们在动,我昨晚上能感觉到他们在踢我。”

    林夫人很是高兴,说道:“那更好,定是两个活泼健康的小子。”

    她很早便知道了女儿怀的是双胎,却一直命女儿不要说出来,自有她的考量。

    林夫人拉过女儿的手,摩挲了一会,心疼地说道:“你看你,这手有些肿了,哎,就该让女婿看到,知道你的辛苦和不容易。”

    林静回道:“娘,相公在读书,女儿不愿打扰他,再说,相公书念得好,往后女儿也是跟着享福,您哪,就别在这里念叨他了。”

    她靠近林夫人的耳朵,眨了眨眼,低声说道:“况且女儿也不想叫相公看到女儿如今的样子,多难看呀!”

    她的手脚都肿胀了,肚子又大,看起来像个球。

    林夫人疼爱地笑道:“你呀!嫁了人就光知道

    疼自己丈夫了。”

    “娘!”林静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笑了会,林夫人才收敛了笑容,她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那小丫头如今怎么样?”

    林夫人对给自己女儿构成威胁的王楠华满怀敌意。

    林静有些不高兴地嘟了嘟嘴,说道:“娘,您就不能提那叫女儿不高兴的人嘛!”

    “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林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她皱了皱眉,说道:“那女孩子从前到现在一直就是你的敌人,你若不警惕,她万一真扒上女婿,这两人可是嫡亲的表兄妹,你到时该往哪里哭去!”

    林静很不爱听母亲唠叨这些,但晓得母亲是为自己好,于是慢悠悠地说道:“她呀,如今好像不大得婆母喜欢,我听下头小丫头们讲,有几次她去婆母院里请安,婆母没让她进去,叫她在院里站了老久。”

    想到这儿,林静很是得意地说道:“老夫人开了口,许了我不用去请安,还派了两位妈妈来照顾我,很是看重我呢!”

    林夫人心头一松,笑道:“看吧,娘叫你当时刚得到消息的时候要瞒住,等到需要的时候再说出来,这可是帮你这回赢了局面。”

    曾经在朱家,她是朱家女儿们中排行第二的,不上不下,又是女儿,不受父母重视,所以她能隐忍,每次作出决定,必是对自己有利的时候。

    “娘,女儿多亏了你呀!”林静很是感慨地说道。

    她先前只知道背着人哭泣,对于上面双重婆婆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边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表妹,她的日子过得格外艰辛,但如今,她终于否极泰来,可以能轻松压制住那位表妹了。

    林夫人很是满意女儿的斗志,笑道:“我儿要是早听我的话,多多倚重那金桂,那些日子的苦,你就不用受了。”

    想到女儿当时在她怀里的嚎嚎大哭,她很是心疼地摸了摸林静的脸颊。

    林静听到“金桂”的名字,有些不适地转了转脖子,笑道:“娘,金柳从小就服侍我,我看她一向忠心耿耿,您不觉得,她也是个好的吗?”

    她不大明白林夫人为何突然对金柳苛刻起来,明明以前也曾夸奖过金柳的聪慧和忠心。

    “哼!她是好的?”林夫人一声冷笑,她看了看女儿的大肚子,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女儿啊,这金柳可不是个好的。她不是有娘家兄嫂在你外祖父家做活吗,本来瞧在你的面上,给她兄弟一个体面,叫他做了一个小管事,咱们本是想着叫金柳能更加忠于你。谁料年后,她兄弟喝醉了酒,跟人吵了起来,他竟然嚷着自己亲妹子是知府家大公子的爱妾,得罪了他就是开罪白知府,你说这是多狂的事儿!你外祖母听闻消息,怕你吃了亏,把那夜知晓消息的人都处置了,又偷偷告诉我,叫我给你说声,别一不小心被身边人给卖了。娘想着那时候女婿刚离开,你要得了消息抓她的错,反倒不容易,就想着先饶过她一马,晚些再算账,后来你又有了身孕,我更加不愿要你分神,她毕竟伺候你多年,比较熟悉你的日常,便想着那她的错就看她的表现了。”

    林夫人看着女儿突然颤抖起来的双肩,怜悯地说道:“可谁知道,她这不安好心的,竟撺掇着大肚子的你继续去王家丫头

    那边寻事,这不是要你出事吗?娘一急之下,连忙叫来金桂,把话跟她说清楚,叫她往后在你面前多劝劝,可谁知你这孩子就是个拧的,真正忠心的金桂不看重,偏偏一门心思信着那黑了心肠的坏丫头。娘那时就想给你说,可又担心你身子骨弱,万一一气之下,反倒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所以一直瞒着……”

    “娘,这不是真的,对吧?您在哄我骗我是吧?”林静根本不敢相信,她努力回想着金柳往日的言行,很是肯定地说道:“她是真的一心向我,担心我在白家的地位,努力为我出谋划策,她对相公是没有念想的。”

    “哎,你这孩子。”林夫人见林静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好孩子,为娘实话跟你说吧,你高嫁进白家,娘就已经做好了女婿将来会纳妾的准备,所以金桂金柳其实都是为女婿准备的,怕的是万一你没儿子,旁的要是有了儿子,你的地位不稳,不如叫心腹丫鬟们代为生下。可是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如今一举坐胎,还是两个,娘很高兴,自然不会跟你提这什么派贴身丫鬟去服侍女婿的事,只是这金柳,到底心大了。并且,是从很早开始就有的。”

    林夫人回想了一下金柳的模样,妖娆的身段,细长的柳叶眉,还有那涂得通红的嘴唇,不屑地说道:“她平日里就瞧着不是个正经的,幸好女婿一心向学不在家中,要不然早晚就被她勾去。”

    “娘。”林氏除了喊这个词,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金柳自打察觉大少奶奶对自己的疏远后,心里的怒气越来越重。

    她不明白,大少奶奶和自己从小一到长大,两人向来亲近,自己又一心为着她,可她却如今莫名嫌弃了自己。

    金柳察觉到这点,也灰了心,逐渐地不再往林氏跟前凑,这忙得剩下的大丫鬟金桂日日团团转。

    这一忙乱,就出了岔子。

    七月的中元节,是个重要的日子,家家户户要在这日祀祖,白老夫人如今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索性全部抛给了儿媳妇王氏。

    王氏接了事,除了要负责白家先祖的祭奠,还要指导王家侄女们祭奠自己的父母和兄长等人,于是忙得焦头烂额,便把纸锭的事情交给了儿媳妇林氏。

    她就算再怎么不满意,如今儿媳妇也已经是白家的人。

    林氏接了这活,很是欣喜,虽然不用她亲自督工,但她还是坚持挺着大肚子前往前院检查纸锭的制作。

    七月十二日晚,林氏在回屋的路上,突然滑到。

    当时她身边只有金桂和另一个老婆子,两人好容易抢在林氏摔倒前托住人,可林氏还是受了惊。

    受了惊的孕妇林氏,在挣扎了两天两夜后,终于生下了她的一对儿女。

    可是,白府中几乎见不到喜气。

    因为孩子们出生的时间接近十四日深夜,而十五日恰是中元节。

    “啪!”被丈夫婆母狠狠训斥了一番的王氏摔烂了一对茶杯,怒道:“你过去告诉林氏,那不是我白家的孩子,不知什么孤魂野鬼,趁着开鬼门关不愿回去,转生在了我孙子孙女身上。”

    素来能说会道的墨笙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什么也不敢说,默默地离开了。

第一百零三章 秋闱

    泰正二十五年秋闱,十七岁的白家大少爷白子瑞,和其十五岁的表弟王材,在乡试中表现出色,两人皆榜上有名,成为了年轻的举人。

    两人虽然名次不在前面,但贵在年纪轻,一时也是风头极盛,成为关注的焦点。

    白家上下自然更是欢天喜地,他们一连数日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向满城宣告家中两位年轻的公子成为了举人。

    未及白子瑞和王材二人回到白家,各路人马已经纷纷送来贺帖,一时间,白知府白易春风得意,而白家主母王氏更是满脸带笑,重赏了上上下下,连带着府中众人也是欢呼雀跃。

    王楠华也随着胞兄的中举,在白府中地位上升了许多,白老夫人亲自接见了她,不吝词语地盛赞了她“明眸皓齿、仪态万方”,又命儿媳妇王氏多多看顾“好孩子”王楠华。

    王楠华一路笑着回了自己屋中,才敢松了表情,她揉了揉自己快抽筋的脸,心里也很是兴奋。

    “没想到大哥竟这么厉害,第一次考就考上了举人。”王楠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阿喜,从今往后,我就是王举人的妹妹啦!”

    长兄得势,对她来说,是极大的好事。

    去年这个时候,曾经给她下绊子的林氏,如今已是抱着自己的一对儿女缩在白府后院,不敢发出什么声响,唯恐哪一天两重婆婆们不高兴,一个喊她过去抄经书,另一喊她过去立规矩。

    林氏从没想过自己的一双儿女竟会在鬼节诞生,等她那日生产后,有意识醒来时,身边的金桂和那婆子就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白家人连表面的名堂也不做,不屑于为新出生的两个孩子积福,同时,他们还无限期地禁止林氏出房门。

    而林氏的母亲朱氏再想像以往一样来去自如地出入白府,就变得不可能了,她被拦在白府门外,任凭一张嘴说破,府里主子不乐意见人,她还是进不来。即使她能进来,白府也没让她到林氏屋前瞧上一面。

    林氏的姨母朱姨娘,自打小女儿被迫嫁入不满意的吴家,大女儿又成天窝在屋里不愿出门交际,更不愿接受她的建议考虑嫁人之事,活生生地把年纪拖到了十六岁,对一双女儿,朱姨娘已是心力交瘁,对不大熟悉的外甥女林氏,朱姨娘自顾不暇,也没那心思帮忙。

    一来二去,林氏身边服侍的,只有她曾经疏远过的丫鬟金柳了。

    王楠华在侄子侄女们抓周宴会时,才再次见到了这位表嫂。

    那场抓周宴规模很小,王氏甚至不许林家人上门,只在林氏屋里摆了个小席,说是孩子们命格轻,经不住折腾。

    当然,王氏自己也没有出现,只派墨香出场送了点银饰,算是做祖母的心意。

    而白老夫人竟送来的礼物是经书,叫对林氏愤恨不止的金柳见了,也难以忍住心中的怜悯之情。

    当王楠华瞧见了林氏,她顿时大吃一惊。

    林氏整个人明显惴惴不安,她低着脑袋,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仿佛没有听见两重

    婆婆派人来给她的难堪。

    当林氏抬起头时,王楠华看到她曾经红润白皙的脸颊,如今枯黄干瘪,爬满了哀苦之色,像一颗缺水的苹果,叫人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事实上,林氏自己也不明白,她不过嫁入白家才几年功夫,为何竟落得如此田地,想到什么,她不禁泪水盈盈,带着感激神色望向出场的那些人。

    他们至少来了,不管是主子们像白子玮、王楠华等,还是丫鬟们像墨香、如意等,她都很感激,至少他们给了自己和孩子们脸面,叫白家长孙和长孙女的抓周宴没有丢尽了脸,尽管已是很寒酸。

    即使如此,来参加抓周宴的几人也不好意思多留,给了林氏脸面后,几人连饭也没用,便离开了。

    林氏如今的嫁妆已全盘被白家人掌管,她每月得到的份例少之又少,两个孩子的份例更是从未拿到过。

    林氏不敢去争,她怕自己去说了之后,连自己如今那点可怜的银两都保不住。

    朱家对生下不祥孩子的林氏也明显是放弃的态度,如今唯一没有放弃林氏的,只有她的那对父母,然而却常常被白家无情地拒之门外。

    白老夫人自打对王楠华“另眼相看”后,特意给了王楠华极大的面子。在某次请安时,她吩咐儿媳妇王氏道:“我如今瞧着楠姐儿越发地体面,也该是叫她涨涨见识的时候了,你是她嫡亲姑姑,咱家也不是外家,不如你从家中庶务中挑一部分出来,给楠姐儿练练手。”

    白老夫人心里也在琢磨着,这回二孙媳妇的人选不如顺着儿媳妇的心意,这小王氏虽然瞧着不如她的两个妹妹讨喜,但一来是嫡女出身,不算辱抹了她的二孙子,二来她和那位小王举人是同母所处,想必将来生的曾孙也会是聪慧的。

    因此,这才有了白老夫人主动提出叫王楠华一个外姓姑娘管白家家务。

    王氏听闻了消息,面上没有多大欢喜,她随意看了一眼王楠华,指了指墨香道:“你随大表小姐四处转转,看大表小姐中意管什么,回头过来告诉我。”

    王楠华感觉到王氏话中的冷淡之意,很是不安,连忙上前解释道:“姑姑,侄女从未管家,什么也不懂,既然长辈有命,您安排着什么,楠华就做什么。”

    王氏似乎没有察觉王楠华的殷勤,依旧是冷冷淡淡地说道:“就是如此,正好昨儿又进了一批料子,你便学着管衣料吧。”

    王楠华忙点了点头应下,回了自己屋,她偷偷问杏姑道:“您觉得白老夫人这回又是预备要做什么?是不是想对哥哥做什么?”

    一个对她从来是冷淡态度的人,突然性情大变,待她好得如似亲孙女,王楠华自然不信白老夫人的这番转变,打心眼里根本不相信白老夫人那番说辞。

    在王楠华心中,自己的价值如今无非是哥哥的亲妹妹。

    杏姑倒觉得无碍,笑着说道:“大小姐,您尽管放手做。学了那么久,您难道不想有练手的机会吗?”

    反正她们会

    在大小姐身后跟着,保证不会让白家人随意算计到她们王家。

    王楠华高兴地点点头。

    得了上头几人的允诺,她次日就开始做事。

    王楠华首先针对的是白家丫鬟们的衣服变动。

    趁着天气转冷,库房将会给丫鬟们发放衣服,王楠华特别考察了衣料,然后安排针织房连夜工作,并命人传出了话来:往后,不同院子里的丫鬟们,将会穿着一件不同颜色相同款式的衣服。

    一时间,白家人纷纷议论纷纷,大家都很好奇自己将会分得什么颜色的衣服。

    很快,针织房将成品送出。

    这回衣料有限,王楠华便命她们先制作了比甲。

    例如,白老夫人钟爱翠绿色,于是,在她院里服侍的大大小小丫鬟们,都领到了翠绿色的比甲,而夫人王氏院里则尽是一片姜黄色,此外,专门在花园里伺候的小丫鬟们,则统一穿上了淡紫色的比甲,而在厨房里帮忙的则换上了深蓝色的比甲。

    然而,没过几天,零零碎碎的一些难听话就传到了王楠华耳朵里。

    王楠华简直被逗乐了。

    当听到有人嚷着,大家都穿同样的颜色,会叫主子们看得疲惫时,王楠华不由嚷道:“我不过才发了个比甲,又没叫她们换上全套统一的颜色,她们完全可以在比甲下面套上喜欢的衣服,我又没派人拦着。”

    阿喜忍住笑,说道:“这还多亏了衣料不够啊,大小姐,您不如去姑太太跟前说一声,叫那些人收敛一点。”

    她觉得若是姑太太肯亲自出来说一声,想必能镇住那些嚼舌根的人。

    王楠华却摇摇头,说道:“我自然是要寻求长辈帮助的,我出了这么大一份力,还要白白担个骂名,岂不是亏死了。不过姑姑如今对我越来越冷淡,我倒觉得她愿意帮我说上一声的可能性不大,不如我去找白老夫人,也是有用的。”

    阿喜一愣,不大明白王楠华的意思,明明前几天大小姐还在吐槽白老夫人呢。

    杏姑却赞许地看着王楠华,笑道:“还是大小姐考虑地周到。如今白老夫人看上去正偏着您,您自然找她去是最合适的,况且奴婢也得了消息,这回啊,白老夫人院里的如意姑娘可是最不喜她那身翠绿色,说是感觉像只青虫。”

    “哈哈。”阿喜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王楠华看着她欢喜的笑脸,也不禁笑弯了眼。

    果然,白老夫人很有威势,她一听说了王楠华的求助,就立马派人出去传话,说自己很满意表小姐的想法。

    当晚,白府中就没人再对新比甲说三道四了。

    可惜,王楠华后面的动作就没进行了,因为她的长兄王材终于回来了。

    白家大少爷白子瑞也一道回来了。

    白家对两位少爷的归来使出了极大的热情。

    他们打开祠堂,祭拜先祖,又四处宴请,呼朋唤友来府中见两位新举人。

    一时间,白府又沸腾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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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权妃介绍:
有先人说过,联姻是女子改变命运最快的方法。王楠华深以为然,从父丧弟亡的不祥之人,到大历朝首屈一指的异姓王妃,她耗尽了半生心血,终得善终。嫡女权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女权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女权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