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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造化

    孙立恩有些担心,不过这个担心似乎显得有些没必要。

    现在这个各种短视频平台爆发增长的年代里,五花八门各种网络直播平台正在疯狂扩张的时代中,在工作期间不怎么妨事的空闲里玩直播的医生不在少数。只不过大部分医生可能会选择观看直播以放松自己,只有少数人才会自己作为主播进行直播。

    这些直播内容大多局限于两个方面,一部分是医院的医生们对普通老百姓进行科普教育,传播一些预防疾病和急救措施的知识。另一部分,则是值夜班实在是有些无聊的小护士们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的手段。

    像布鲁恩博士这样做吃播的倒真的是少见。

    “好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等了一会,布鲁恩博士兴高采烈的宣布了直播结束,“鬼知道我什么时候再直播,所以各位下次见~”这一句台词大概是说的次数太多了些,孙立恩居然听懂了。

    “走吧,我正好也要进去。”徐有容一马当先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并且对布鲁恩的行为提出了批评,“下次再直播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另外找个地方——为了不打扰你的直播活动,我和孙医生在外面站了差不多十分钟了。”

    布鲁恩博士有些不好意思的收拾了一下面前的东西,“其实你们直接进来也没关系的……”他顿了顿,对徐有容认真道,“这个小小的爱好我会放弃掉,不会影响到正常工作。”

    “其实有些爱好也没关系。”孙立恩替布鲁恩博士解了围,“你完全可以在这些平台上传播一些和急救有关的知识嘛,比如怎么使用自动aed,人工呼吸,胸外按压之类的技巧。”

    布鲁恩博士认真思考了几秒钟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下班之后还要做和工作有关的事情,这个我实在是提不起劲。”他看着孙立恩问道,“你的伤口今天还没换药吧?我去洗个手,等会帮你看看伤口。”

    “算了吧。”孙立恩连忙摆手,“本来没什么事儿,回头让你再看出点问题来。”德克萨斯式的缝合术他已经经历过一回了,德克萨斯式的换药术……还是免了吧。“我是过来拿文件的,黄毛的病危通知书下了么?”后半句话,孙立恩是看着徐有容问的。

    “发过了。”徐有容点了点头,“入院的时候就发了一次。”

    “真菌性肺炎的病危通知还没下吧?”孙立恩点了点头,“我再跟他们说一声。”

    徐有容看着孙立恩熟练抽出文件的样子,忽然问道,“这个病人,你也没有把握?”

    孙立恩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徐有容认真道,“你觉着我能有什么把握?这种重症感染的患者,我最大的把握就是他会死。而且会死的很快很惨。”

    孙立恩这话说的有点冲,不过这种口气,却是孙立恩刻意做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之前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些,而且运气也太好了。好到让人有种“不管什么病人,交到孙立恩手里就有很大几率化险为夷”的地步。

    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已经让其他的同事开始对孙立恩产生了过度的期待。对于孙立恩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虽然作为治疗组的“领导”,能够获得同事们的信赖很重要。但过度的信赖在某种程度上可就和“压力”差不多了。

    这种情况不好,很不好。从袁平安打电话来求援的时候,孙立恩心里就有这种警觉了。虽然没有状态栏帮忙,但袁平安的能力绝对比孙立恩要强得多。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患者有重症肺炎,而且还有脓毒症的状况下,不好治是肯定的。而袁平安却在仅仅开始了一天治疗的情况下,就打电话给孙立恩寻求帮助,甚至没有自己进行进一步的诊断。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倒不是孙立恩懒得为这种事情费神,他还没有自大到这种地步。但袁平安绝对是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能力和潜力的,这一点毫无疑问。而且,不光是袁平安,就连徐有容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他们实在是过于相信孙立恩了,以至于自己甚至不愿意去进行诊断。

    也许短时间内还不会出现什么副作用,但从长远来看,这绝对是个很不好的现象。孙立恩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稍微矫正一下几位同事对自己的看法。

    就算有状态栏,我也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啊!

    徐有容沉默了一会后点了点头,“也对。”她拉开凳子坐了下去,“这种病人,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这就对了嘛。孙立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自己的免疫系统都挂掉了,这么严重的感染怎么治啊?

    拿出手机,照着记录下的号码拨了出去。孙立恩在电话里向吴队长通报了一下情况后问道,“这种情况我也没碰着过,你们是不是应该派个人过来接收一下通知书之类的?额,还有,要不要通知家属?”

    “家属的话我们已经问过了,他们坚决不愿意来。”电话那头的吴队长显得也有些唏嘘。“他父母说早就和他断绝联系了……当然,也坚决不会为他支付一分钱的赔偿款。”

    “额……”孙立恩一愣,才反应过来这里面还有赔偿款的事情。他叹了口气问道,“这个事情我倒是管不着,不过我听袁医生说,你们对这个病人还是很重视的。”

    吴队长无奈道,“肯定重视啊,这家伙身上背着的事情可不止三两件那么简单。”还在侦查中的案件他不能和其他人透露太多,但犯罪嫌疑人目前看来都快死了,吴队长说的就稍微多了一些,“他要是死了,不知道多少恶贯满盈的家伙晚上睡觉都会笑出声来。”

    “这么严重?”孙立恩皱着眉头问道,他可是真没往这方面去想。“这人不光是个小混混?”

    “孙医生,有些事情我现在这个阶段还不方便跟你说明。”吴队长认真道,“不过,你要是能把这个家伙救回来,会有很多人感谢你的。”说到这里,似乎是为了让孙立恩更有干劲一点,他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就是这种层面不高的小混混,才能接触到更多的大鱼……你懂吧?”

    孙立恩挂了电话,手里的病危通知按照吴队长的建议,等会交给外面看守的狱警即可。但吴队长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孙立恩觉着身上压力实在是有点重。

    “你真没办法了?”就在孙立恩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徐有容忽然又问了一句,“那个黄炳贤……”

    孙立恩无奈的摊了摊手,“姐,我脑袋后面也没光环……看他的造化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线生机

    黄毛的造化肯定不太好,否则这家伙也不会躺在四院的急诊室里奄奄一息。倒不如说老天有眼,才会这么快就让黄毛陷入到濒死境地——一般有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的人也不会一口气被两种完全不同的微生物病原体所感染。而且在抗逆转录病毒治疗下,一般hiv患者的cd4细胞数量也不会低到这个地步。

    根据这一点,以及彩虹人渣团的恶行来看,黄毛应该是从来没被确诊过hiv,同时也从来没有进行过相应的治疗。也多亏了四院对于接诊姚巧玲这样的可怜女孩子有些经验,在第一时间就给出了hiv感染阻断药物。否则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下半辈子怎么过——阻断药物的有效率其实很高,当然,前提条件是按照规定的剂量和疗程服药。姚巧玲需要连续服药28天,并且在三个月后接受抗体检查。

    彩虹男团的剩下六个人也有感染风险,但他们却已经错过了服用阻断药物的最大窗口期72小时。想到这里,孙立恩在心底哈哈大笑了两声——活该!其实,就算他们没过暴露窗口期,也不见得就能接受阻断治疗。毕竟阻断药物的价格要三四千,他们未必出得起这个钱。

    黄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幸运的,他的治疗费用有看守所出钱。如果他真的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并且在疾控中心登记后,还能免费领取抗逆转录病毒治疗用药物。

    孙立恩背着手又去黄毛那边溜达了一圈,一样的状态栏,一样的濒死,一样的束手无策。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就以黄毛现在的情况,哪怕孙立恩状态奇佳的诊断出了他被犬咬二氧化碳嗜纤维菌感染,也不会对治疗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除非能培养出他体内的菌株并且进行敏感性药物测试,否则现在的治疗方案根本没有可以调整的空间。

    “如果有必要的话,给他上ecmo吧。”孙立恩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对一旁前来支援的重症医学科医生说道,“肺移植他也没有机会啊……”

    “我是不太明白这么搞有什么意义。”来支援的重症医学科医生回答的很直接,“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继续治疗下去的价值了。上ecmo,处理不了感染也是白费——呼吸内科会诊的意见也不太好,就算他能活下来,肺部感染之后导致的肺纤维化也会要了他的命的。”

    孙立恩无奈道,“警方和看守所那边的意见还是尽量治,再忍两天看看吧。”

    医生们很为难,而警方也很无奈。吴队长在孙立恩晚上回宿舍之后又发了两条微信过来,具体的内容没说几句,反正从头到尾都是给孙立恩施加压力的“这个人真的很重要”“如果他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有很多家庭能够避免遭遇危险,有很多罪犯能被法律制裁”。总而言之,“孙医生你一定得想想办法。”

    孙立恩烦的都快原地爆炸了,可还是得耐着性子和吴队长解释,“客观实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黄炳贤的事情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但现实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也无能为力。”

    吴队长过了好久才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请您尽力吧。”

    放下手机,明明没干什么,孙立恩却实在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在屋子里像是老驴拉磨一样来来回回转了半天之后,孙立恩干脆躲到阳台上去抽了根烟……和以前一样,呛个半死。真不知道宋院长他们是怎么习惯这个味道的。

    “孙医生,我听说你那边接了个重症感染的患者?看守所那边送来的?”正在孙立恩烦的快骂人的当口,吴友谦打了个电话过来。电话那头的老头笑眯眯的问道,“这个病人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很糟糕啊?”

    “那还能有好?”孙立恩这阵确实已经烦的够呛了,语气上真的有些冲,“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说不定再过俩小时就死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电话那头的吴友谦喜笑颜开,“我这边有个新型试验性药品的实验,针对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患者重症感染的。你有没有兴趣让这个人试一试?”

    “试不了。”孙立恩直接拒绝了吴友谦的建议,“你也知道是从看守所送过来的,这人家属不肯来,没有医学代理人。看守所那边不可能同意签字的——没有本人和家属同意,这和非法人体试验有啥区别?”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洗礼,孙立恩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这种用药在医学伦理上就过不去。

    吴友谦笑了起来,“小子你挺懂行啊?”他笑眯眯的问道,“如果我能搞到家属签字呢?”

    “真的?”孙立恩眼前一亮,随后他马上警惕道,“吴院长你别坑我啊,伪造签名可是要坐牢的。”

    “嘿?”吴友谦被孙立恩气的瞪起了眼睛,“你还真别不信,这人家属的签名我都拿到了。”

    吴友谦前天上午就接到了宋院长打来的求援电话。黄炳贤的家属不愿意来宁远,可能是出于经济考虑,也可能是真的不想和这个畜生再扯上什么关系。虽然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没有签字,确实在治疗上很不方便——尤其是不方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饶是宋院长关系深厚,她也没办法直接绕过这一条最基本的道德伦理和法规底线,更何况为这种人冒险实在是不太值得。因此,宋院长想了个好办法——找老院长帮忙。

    吴院长确实很给力,一天之内,他就通过北江省的同学联系到了黄炳贤的家属。并且说服对方签下了一张委托书。

    黄炳贤的家属将黄炳贤所有的治疗许可,全部都授权给了他的主治医生袁平安。

    “怎么给袁医生了?”孙立恩听到这里有些糊涂,“不是委托给您么?”

    “当然不能委托给我啊。”吴友谦纠正道,“我在这个新药的宋安省实验组里当医学顾问,如果委托给我,那就等于我和代理人有直接利益冲突。为了规避这一点,那就必须得把他排除在实验组以外……”吴友谦认真道,“反正我也听宋文说了,以他这个情况,常规治疗恐怕一点机会都没有。让他进组来接受新药治疗,说不定还能有些希望。”

    孙立恩眨了眨眼,真不知道这次到底是老天爷长眼了还是又瞎了一回——明明已经被孙立恩在心里判了死刑的黄炳贤,似乎有了一线生机。

第二百五十八章 紧急出动

    在玩死黄炳贤的途中,老天爷似乎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没盯住。而孙立恩则决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拼一把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把黄炳贤的命从老天爷手上抢回来,然后等他被审问清楚后再送他去刑场。

    正义应该被人所实行,寄希望于老天并不现实也不合适。最重要的是,让老天爷提前得逞,有一种“真是便宜了那个王八蛋”的感觉。

    为了不让黄炳贤瞎占便宜,孙立恩决定马上开始对他的实验性治疗。当然,要想马上开始治疗,首先得去折腾一个可怜的倒霉鬼。

    “不接电话?”孙立恩连着给袁平安打了七八个电话过去,可袁平安就是不接。看看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袁平安不会一会去就睡着了吧?

    得,那就得上门了。孙立恩嘟嘟囔囔的走出了宿舍,缩着脖子顶着一脑袋乱发往袁平安住的那栋楼走去。敲开了袁平安的宿舍门后,孙立恩毫不意外的见到了同样嘟嘟囔囔,脑袋仿佛有鸟在里面孵蛋的袁平安。

    “干啥玩意?”袁平安挠着头,带着一脸明显的怒气。“谁要死了?”

    “情况没有明显变化,不过有个人可能要活下来了。”孙立恩快速打量了一眼袁平安的打扮——一身皱皱巴巴的运动服。虽然看上去就很邋遢,不过至少这身打扮也就仅限于邋遢而已。至少能够光明正大的出门而不用担心被警察叔叔带走问话。“这身衣服也行,赶紧换外套跟我去医院。”

    “真的?”袁平安对于自己被突然叫醒虽然很不满,但听到“有个人可能要活下来”的时候,袁平安顿时睁圆了眼睛。他甚至表现的比孙立恩激动多了,连件外套都没拿,就直接拉着孙立恩往门外跑,“赶紧走赶紧走!”

    “哐!”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后,孙立恩看着袁平安把自己的宿舍门给关了起来。这让他有点意外,“你不拿件衣服再走?诶?袁医生?不是……袁平安,你拿你屋里钥匙了没有?”

    “拿什么钥匙,回来再说吧!”袁平安拽着孙立恩就往楼道跑,一边跑一边问“怎么回事儿?谁要活了?”

    当得知有了一点生还机会的是黄毛,而不是他手里的其他患者后,袁平安虽然脸上换了个表情,但脚下的动作却一点都没减缓。“你不是说没办法么?”

    “我是没办法啊。”孙立恩跑的有些费劲,“不过吴院长打了个电话来,说是有个新的试验药物,专门针对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患者的重症感染的。”

    袁平安继续往前跑着,说话的声音随着跑步的步伐一抖一抖,被风带出去三丈远,“那你叫我干什么?不是应该去找他的家属么?”

    “家属不愿意来,不过他们签字授权了。”孙立恩感觉喉咙里像是有刀子在往里捅似的疼,“授权你当黄炳贤的医疗决策代理人,所以现在不需要找家属,有你签字就行了。”

    在大马路上跑步的孙立恩和袁平安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从宿舍赶到了医院。然后在保安们反应过来之前,两人就被巡逻着的武警特战队员给拦住了。

    “干什么的?”今天刚刚抵达医院,开始巡逻不过一小时的武警特战队员们警惕性很高,看到两个衣冠不整的年轻男性拔足狂奔,下意识的就捏住了手里的武器。随后在两人冲进医院大门不过三米的地方,拦住了孙立恩和袁平安。

    孙立恩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仍然努力大喊道,“我们是医生,来会诊的!”

    “证件出示一下。”武警特战队员们却丝毫不为所动。巡逻站岗的时候,他们才是最大的那个。就算来的人是战区司令,要通过他们的检查也得出示证件才行。

    “啊?”穿着运动服的袁平安愣住了,他出门连钥匙都没拿,怎么可能带着工作证。孙立恩就更没戏了——他原本是打算让袁平安自己过来的。

    “你们跟着我一起进去。”孙立恩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抢救室的医生们都认识我的……”他努力把手伸向身体两侧,对特战队员们认真道,“同志们,我们真的是医生,大晚上的跑过来是为了救命的!你们可以搜我们的身,但是请一定要快——时间耽误不得啊!”

    也许是因为孙立恩确实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也许是因为两个气喘吁吁的急诊科医生确实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一名特战队员。在让其他队员警戒,自己过来对两人进行了简单的搜身后,这名肩膀上挂着一杠两星的特战队员一挥手,让孙立恩和袁平安走在前面,而自己则带了一名队员朝着急诊室快步走去。

    今天在抢救室门口值班的还是保安梁哥,他正坐在桌子后面端着杯子喝茶,结果一口热茶刚刚喝到嘴里,就看见了孙立恩和袁平安被两名拿着枪的特战队员“押送”了过来。由于太过惊讶,一口茶水直接喷在了半空中。“孙医生?袁医生?你俩这是咋了?”

    孙立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着急过来,结果没带工作证……这不就被巡逻的武警同志们给拦下来了。”

    “我去叫周主任出来。”保安梁哥也没见过这个场面,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证明两人的身份,他对着孙立恩和袁平安身后的武警特战队员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们稍微等一下啊。”

    袁平安则在一旁喊道,“你先进抢救室,把徐医生叫出来,要不然叫老帕或者布鲁恩也行!”在这边等周主任过来的时间也不能浪费,反正早一点完成相关的文件工作,黄炳贤就能早一点开始接受实验性药物治疗。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也好——反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孙立恩则开始给吴友谦打电话,“吴院长,我们已经到医院了,你们组里的医生什么时候到?”因为黄炳贤的状态已经不可能被转移了,因此实验性用药必然需要在四院内进行。药物就需要实验组送来四院才行。

    “药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十五分钟能到。”电话那头的吴院长回答的很痛快,“不过药物使用之后的记录甚至注射都得你们来做——我们组里的医生没有四院的执业资格。”

    “啊?”孙立恩奇道,“都得我们来?”

    “你这不废话嘛。”吴友谦哼了一声,“这次实验的是国产原创药,要准备申请美国fda许可申请的,越是小的地方越要注意,不能让美国佬挑出毛病来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阿波霉素(第二更)

    在等待周军过来领人的这几分钟里,袁平安和孙立恩在保安梁哥的桌子上前后签了五份同意书。两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办好了几乎所有书面工作,等到周军确认了两人的身份后,他们两个就直接冲进了抢救室里。总而言之,一副“炸弹倒计时已经到了不足五秒”的感觉。

    然后两个人就站在抢救室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呆住了。

    药还没送到,他俩现在啥都干不了。

    “不行……一放松下来就困。”袁平安在抢救室里又绕了两圈,兴奋的感觉消退了之后,疲倦卷土重来。“我先去眯一会,等人来了你叫我。”

    “算了吧。”孙立恩摇了摇头,“你该签的字都签完了,直接回去睡觉好了——剩下的事儿我来办。”

    打扰一个住院总的休息,这是一件非常不人道的事情。在人家休息的时候还把对方拽来医院就更不人道了。现在该签字的都签完了,袁平安也没有必要继续呆在抢救室里继续耗时间。所以孙立恩才决定让袁平安先回去——难得有个休息日,能歇就还是歇着吧。

    袁平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不着急回去。等人家把药送来再说,说不定期间还要签字呢?”

    事实证明,袁平安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在两名风尘仆仆的医生拎着带锁的保险箱赶到抢救室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授权签字,五份文件,十个签名。众多签名,签的袁平安都直皱眉头。

    “行了,这里面是两天的用量。”等袁平安签完了字之后,这两名医生就很自然的把保险箱交到了他的手里,“一天两次,用250毫升10糖溶一支之后挂上就行——如果不能用糖水,换成生理盐水也行。”

    “不用提前做皮试?”第一次用这种连个说明书都没有的新药,孙立恩多少有些紧张,“这是多大的剂量?”

    “目前没有观察到过过敏现象,这是全合成的阿波霉素类药物,有青霉素过敏史也可以正常使用。”负责送药的医生回答的很有些自豪,“而且实验到现在为止,我们只观察到了一些轻微的皮肤瘙痒和红肿,没有发现其他的副作用——这种新型抗生素只用很低的浓度就可以起效,目前我们实验组的控制上限剂量是每公斤体重1毫克,即使是这个用量也没有发现什么毒副作用反应。给你们的标准是按照每天1毫克的水平——一支里有0.5毫克的阿波霉素,这个剂量用药基本不用担心副作用和过敏的问题。”

    孙立恩点了点头,光听对方的描述,这种药物和四代头孢的安全性差不多,甚至可能比四代头孢更安全一点。不过既然是新型药物,那还是会有一些不可靠的地方。比如药代动力学,药物峰值浓度持续时间,甚至和其他药物的互相作用等等都尚不明确。这就为治疗带来了很大的不确定性。

    “你们先给他把药挂上。”前来送药的医生似乎看出了孙立恩的担心,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u盘,“你们这儿有电脑吧?我给你们讲一下大概的药物机制。”

    孙立恩看见袁平安的眉毛抽搐了两下。是的,抽搐。仔细一琢磨,孙立恩就开始同情袁平安了——忙了一个礼拜,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天,结果先是被自己从屋子里直接拽了出来,然后又被武警特战队员给拦在了半路。最后站了十几分钟补了十个签名,现在还要上课。换成孙立恩自己,他也得抽两下。

    这么搞下去要累死的。

    “这样吧……”作为惹事儿的那个,孙立恩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的组员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和空间。“我去药剂科请个临床药师过来和我一起听,袁医生你先回去休息——你屋里钥匙怎么办?”

    “没事,我打个电话叫开锁公司的来就行了。”袁平安朝着孙立恩投来了感恩的眼神,顺便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他们过来开个锁,估计半小时就行。”

    “半小时啊?”孙立恩看着袁平安身上的运动服皱了皱眉头,他这个装备,在楼道里等半个小时非得冻出点毛病不可,“你把我这衣服先穿回去。”说着,他就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了下来,“别给你冻出毛病来。”

    袁平安有心拒绝,不过却被孙立恩说服了,“我还有四天假期呢,就算有点感冒吃个药也就完事儿了。你后天就得回来上班,万一感冒了传染给其他患者怎么办?”说到这里,孙立恩还向袁平安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房门钥匙,“我可是带了钥匙的。就算挨冻,也比你冻的时间要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袁平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穿上了孙立恩的羽绒服——两人身材差不多,虽然袁平安比孙立恩还稍微高一点,不过身材差的不多。约好了第二天中午给孙立恩送衣服之后,袁平安缩着脑袋离开了医院。而孙立恩则自己到了药剂科,准备请临床药师过来参与药物实验——有个专业人士在场,确实要稍微放心一点。

    “临床药师?”药剂科里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摇了摇头,“今天他们都没在。”

    孙立恩睁大了眼睛,“你们不安排临床药师值班的嘛?”

    “安排他们值班干啥?”韩文平主任少见的穿着白大褂走了出来,右手端着一个有些掉漆的保温杯喝着水,左手则揉着一串看不出什么质地的手串,“咱们院里平时也没什么需要他们出场的工作,就算有会诊,那也是提前通知的。”韩主任朝着孙立恩问道,“找他们有事儿?”

    “是这样……”孙立恩大概解释了一下实验性药物的事情,“因为是个新型的抗生素,实验组的医生打算给我们讲一下大概的药物作用机制。我觉得这个事情可能还是要请临床药师的同事们过去看一看才放心……”

    韩主任想了想问道,“你们用的是什么药来着?全合成阿波霉素?是哪种δ1、δ2还是e系列?”

    孙立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听他们说是阿波霉素,不过具体是哪种我就不知道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韩文平,“韩主任您也知道这个药?”

    “嘿。”韩主任笑了,“你知道这玩意是谁发现的么?”

    “总不至于是您吧?”孙立恩壮着胆子开了个玩笑,“您还真别说,这种抗生素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阿波霉素最早又叫灰霉素。”韩文平看了孙立恩一眼,“不过和咱们平时用的灰霉素不太一样,那种是对付真菌感染的外用药,对细菌无效。而阿波霉素是多肽类抗生素。这玩意是苏联人最早发现的。”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唏嘘,“当年我在巴浦洛夫国立医科大学里读研究生的时候,我的导师和我说过这玩意。”

第二百六十章 人才引进

    韩文平应该算的上是最后一代苏联留学生,作为大院子弟逆袭的代表人物,他先是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考入宁远医学院,然后又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获得了留苏名额。他出发去留学的时候,那个国家还叫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而等他学成回国后,他离开的国家已经改名叫做“俄罗斯联邦”了。韩文平在那片白桦林和永冻土的国度里,亲眼见证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倒下。

    “当初苏联医学界对这种抗生素的期望值很高的。”说到这里,韩文平显得有些感慨。“它的机制和其他的抗生素都不同,因为利用了细菌自身的物质传递效果,抗菌敏感度非常高。不过当时苏联的制药技术太次,他们只能从自然产物里提取阿波霉素,提取出来的药物杂质太多,所以副作用也大的很。”

    副作用大,就意味着这种药物的应用前景受限。而新生的俄罗斯联邦在生物制药上也没有什么巨大成就——毕竟他们需要头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不可能再像苏联时期一样集中力量办大事。因此对于阿波霉素的研究也就被搁置了下来。

    “可我听那些医生说……这次试验的药物是咱们自己原创的啊。”孙立恩有些纳闷,“怎么又成了苏联遗产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韩文平看了一眼孙立恩,“苏联人发现了阿波霉素,但是没有能力人工合成或者产业化生物制造,所以他们是发现者。咱们首先对阿波霉素进行了人工合成,那阿波霉素就是原创药物,这又不冲突。”

    孙立恩想了想,感觉韩文平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让他们先回去?反正韩主任您也了解这种新药……”

    “我了解啥?我对全合成的阿波霉素一点都不了解,而且还很感兴趣。”韩文平大手一挥,“走,跟我一起去听课。”

    ·

    听课是个苦差事。不管是什么课,只要是那种没什么教学经验和教学技巧的人,试图通过列表和举例传递知识,听课的人就会觉得很痛苦。孙立恩现在就听的很痛苦——这种痛苦不光体现在完全听不懂这两位医生所讲述的药理知识上,同时也体现在韩主任时不时的提问上。

    孙立恩痛苦的发现,自己连韩文平问的问题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懂。

    两名前来送药的医生被韩文平问的也是满头冷汗,孙立恩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两个正在做答辩的研究生师兄——划水三年,啥都不会的那种。而答辩委员会的主席,却是一脸冷漠而内心无比好奇的韩主任。

    平心而论,韩主任问的问题至少都还在这两位医生的回答能力范围之内。不过因为问题发出的速度太快而且角度过于刁钻,以至于这两名医生都得费好大功夫才能给出相应的解答。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两位医生的水平是真的不错。居然还能经得起韩文平的提问,而且基本都能解答的出来,或者一脸不好意思的答道“这个我们正在实验中”。要知道,这两位只是实验组里的医生而已,他们还不是药物研发团队的成员。

    “行了,大概内容我已经清楚了。”连续提问超过四十分钟的韩文平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这已经快十一点了,你们晚上怎么办?现在车可不好打,我开车送你们吧。”

    两个医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一起摇了摇头,并且用非常坚决的语气道,“韩主任您忙吧,我们自己能回去的。”

    其实你们两个是怕在车上继续被韩主任摧残吧?孙立恩憋住了笑,替两位医生开脱道,“他们都是附属医院的,和您家的方向不同路。韩主任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韩文平想了想,有些遗憾的点头道,“也对。”说罢一挥手,“那你们先忙着,我就先走了。”

    治疗内容其实一点新鲜的都没有,除了要加强检查,每小时过来查看一次患者情况以外,其他时间仍然和正常操作一样。把具体的治疗内容交给了徐有容,孙立恩打着哈欠准备先撤了,“你现在一个月晚上多少次夜班啊?”临走的时候,孙立恩忽然问道,“以前在神外应该没有这么多吧?”

    “我以前在神外不值班的。”徐有容答道,“柳院长让我专心做住院的择期手术。急诊手术一直是其他老师负责。现在的排班也还好,一个月算下来有个两次夜班。还能接受。”

    孙立恩想了想,摇头道,“毕竟你还在神经外科医生,夜班太多对手的稳定也有影响。回去我和周主任聊一聊,把你的夜班取消掉算了。”

    “不用。”徐有容拒绝了孙立恩的提议,“大家都要值夜班,我搞特殊既不合适也没必要。”她指了指一旁趴在桌子上打盹的布鲁恩博士道,“他都在值夜班,我一个月才两次夜班而已,没问题的。”

    布鲁恩博士猛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孙立恩,“你们在说我坏话?”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布鲁恩博士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闷头睡了过去。

    “美国来的专家都要值夜班,我值一下夜班也没什么。”徐有容加重语气重复了一边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而且说不定还能碰见需要做急诊手术的神经损伤患者,我来上手当然要比其他神外值班的医生们来的好。”

    徐有容对自己神经外科手术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这一点毋庸置疑。再加上她以前也曾经在麻省总院的er里工作过,绝对算的上是“经验丰富”。

    “额……”好吧。孙立恩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说心里话,他一直对刘堂春把徐有容挖来急诊有些想法。不过既然徐医生自己都没有意见,他的意见似乎也不重要。“那我先回去了。”

    ·

    一夜无梦,孙立恩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毫不意外的有些头疼——毕竟他没穿羽绒服,步行十来分钟回到宿舍里。大概是在这短短一段路上着了凉吧?孙立恩晃悠到卫生间里,借着反光瞥了一眼自己脑袋上的状态栏。嗯……没有什么脑动脉瘤畸形之类的状态,确实是着凉了。

    袁平安已经醒了,他给孙立恩发了条微信,说是中午过来给孙立恩还衣服。并且提出了帮孙立恩换个药的提议。孙立恩想了想,给袁平安发了个感激涕零的表情包,顺便点了一堆外卖。两个男医生中午饭点见面,吃个外卖庆祝一下就显得很合适了。

    “明天就跨年啦。”一起开外卖包装盒的时候,袁平安对孙立恩感叹道,“你就没想着去伦敦看看胡佳?”

    “我倒是想啊……”孙立恩叹了口气,“哪儿有时间?我今天就出发,到英国过一晚上就得回来。连酒店都不用订了,全程在飞机上睡觉?”

    袁平安耸了耸肩膀,“也对。”他掰开筷子,夹了一口外卖送来的九转大肠咀嚼了两下后说道,“不过明天晚上跨年,怎么没见院里提高应急等级?”

    大型急诊中心医院在过节的时候都会有一些额外安排。比如增加人手值班,比如提高应急等级。不过四院在元旦的时候一般都没有这种举措,原因也很简单——以现有的值班力量就足以应对突发情况。四院作为附近几个省里最大的急诊中心,平时运转的处理能力就已经强到有些过剩了。

    “不知道啊,大概是没必要吧?”孙立恩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只是通过自己的推理分析道,“光抢救室平时就有几十张空床,上次应急响应的时候,院办在两个小时就增加了上百张加床呢……哦对,那个时候你还没来呢。”孙立恩刨了两口米饭,含糊不清道,“反正这种事情有周主任和宋院长操心,咱们还是该干嘛干嘛,该吃吃,该喝喝。”

    袁平安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首都的情况和宁远又不一样。除了需要在相当程度上冀北省和塞北省的转移患者以外,由于治疗和等级水平全国最高,因此每到节日的时候,首都的医院都要接待很多异地求诊的患者。在这个基础上,还要留出余量预备突发事件,两地要面临的工作难度完全不同。所以也难怪四院没有节日值班的动静。

    “别光说我了,袁医生你呢?”孙立恩吃了两口饭之后觉得肚子里有了些底,于是开始反问起了袁平安的个人情况,“你女朋友不是也要从同协过来么?”

    “她要到年后了。”袁平安不好意思的笑道,“这段时间院里比较忙,她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先走。我前些天和她商量了一下,最后觉得还是帮着科里忙完,等年后再来宁远。”

    “那你俩过来之后是不是就得准备结婚了?”孙立恩想了想问道,“上次我替老帕问政策的时候顺便了解了一下,你和你女朋友应该都是同协的博士对吧?”

    袁平安点了点头。

    “同协博士来这边工作的话,院里给五万的安家费。市里应该也有补贴,好像是个两万?”孙立恩仔细回想着当时了解到的人才引进政策,“具体的我还得再去问问看,不过你们两个人应该是能拿到差不多十来万的……哦对了,还有一套三年期的过渡性人才住房。”孙立恩一拍大腿,“你们两个人的话,应该能有六年。”

    袁平安脸上露出了些喜色,宁远的房价虽然比首都便宜了不少,但那个价格也不是他和女朋友可以负担的起的——至少现在让两人掏三四十万交个首付都有难度。

    得到了好消息,又吃了一顿饱饭,袁平安高高兴兴的回了宿舍。而孙立恩则看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无语——袁平安走的时候忘了帮他换药,看来等会还是得去医院里一趟才行。

    明明是在放假,为什么我还要天天去医院啊?孙立恩觉着心里有些苦。

第二百六十一章 跨年晚宴

    灾难这种东西,往往发生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的时候。当你以为明天的太阳还能正常升起,今天的晚餐仍然有肉的时候,灾难就会突然给你当头一棒。用最糟糕最不可接受的方式向你展示一件事情究竟可以恶劣到什么地步。

    孙立恩正在经受一场灾难。

    “操!”孙立恩仰坐在抢救室的换药床上,双手向后撑着墙,疼的浑身发抖双眼通红。“操!”一声又一声底气十足的脏话从他嘴里喷涌而出。而他裸露的肚皮上,布鲁恩博士正一脸无奈的手持弯钳,朝着孙立恩的肚皮里面捅着用碘伏浸泡过的纱布条。

    “我很同情你,真的。”哪怕是之前曾经大大咧咧在孙立恩肚皮上用手拍的德克萨斯人也不得不对孙立恩表示了同情。大概是因为这几天不够辛苦的关系,孙立恩肚子上的伤口出现了伤口液化的现象。在经过治疗组其他几位医生会诊后,大家一致决定,还是把孙立恩肚子上的两处缝线提前打开,进行引流治疗比较好。

    之前换药的时候,由于使用了碘伏进行伤口消毒,因此孙立恩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伤口上有淡黄色液体渗出。而且状态栏也没有任何提示。直到今天换药的时候,护士小郭才发现孙立恩肚皮上的敷料有一些淡黄色的液体——昨天换药的时候,袁平安是用双氧水消毒的。

    “操!”孙立恩眼睛瞪的溜圆,除了需要拆开缝合线,把部分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进行引流以外,为了保证伤口两侧生长出的肉芽有活性且不被感染,布鲁恩博士在孙立恩身上用了一套非常古典但行之有效的预防性治疗措施——用药匙刮除伤口上的淡黄色脂肪。

    这个疼痛程度……怎么形容好呢?大概就像是有人在你的伤口上用最粗糙的砂纸使劲打磨着。而砂纸本身是特制品——砂纸上用来代替研磨剂的东西被换成了海盐颗粒。这个疼痛的程度……反正按照who分类肯定是最严重的四级。最可怕的是,布鲁恩博士操作的手法太稳了些。孙立恩的伤口被他用鹤嘴钳撑开后,刮了大概有个三分钟的样子。

    “这是什么新型的消毒液么?”在使用碘伏浸泡过的纱布条之前,周策专门递来了一瓶康复新液,让布鲁恩给孙立恩冲洗伤口。布鲁恩打开药瓶后在孙立恩肚子上倒了一半,随后问着空气中隐约有些腥甜的味道好奇道,“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玩意。”

    “这是国内的特产,你在美国肯定没见过。”周策笑道,“美洲大蠊的冻干虫体提取物,用来加速伤口愈合的好东西。”

    布鲁恩博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们用蟑螂茶给人洗伤口?”

    蟑螂茶这个叫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挺贴切。不过孙立恩现在哪儿还顾得上这些,只要能赶紧结束治疗,别说用康复新液洗伤口了,他甚至愿意直接喝上两口“蟑螂茶”。他咬牙切齿的对布鲁恩博士道,“别聊天了,能快点么?”

    捅好了引流条后,布鲁恩博士用纱布块和医用胶带加压并且固定住了引流条。随后有些意犹未尽道,“其实如果条件允许,用vsd(封闭持续负压吸引)的效果会更好。”

    “这么大点的伤口就用vsd?”孙立恩疼的已经出了一身透汗,他放下了自己虚弱无力的双臂,用后脑勺靠在墙上支撑着身体。尽管疼的要死,但他始终不觉得自己有必要用到vsd这种东西。“那种玩意给脱套伤重植皮患者或者糖尿病足用吧,我还没到那一步呢。”

    收拾好了身上的衣服,顺便擦了擦汗,孙立恩在周策的搀扶下从床上下来,颤颤巍巍的往外走去。这种仿佛受刑一样的换药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孙立恩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然被无法忽视的剧痛折腾到差点疼晕过去。这个状态要直接马上开车去晚宴现场那是不太可能的。不管从心理上还是从生理上,孙立恩都不认为自己现在能独立行动。

    我要缓一会……

    这就是孙立恩现在的所有心理活动。

    周策等人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孙立恩的状态,再三核实,确定了孙立恩只是需要稍微休息一下之后。他们才放下心来,逐渐离开了小会议室去忙自己的事情。而布鲁恩博士则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药瓶,不停的打开盖子,将它放到自己鼻子下面稍微闻一闻,然后再用触电似的动作让这药瓶远离自己。

    孙立恩缓了好一阵子才有力气说话,对于给自己刮过伤口的布鲁恩,他要说心里没点不痛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说伤口液化也不怪人家,但被布鲁恩折腾的差点疼死过去也事实。

    “你喝一口尝尝?”孙立恩还在努力缓着疼痛,距离晚宴开始还有大概一个小时,而保守估计,开车过去最多也就二十分钟车程。因此他开始试图诱骗布鲁恩喝一口“蟑螂茶”,“我听说味道不错,有点甜甜的。”

    “我已经过了那种把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的年纪了。”布鲁恩博士没有中招,他还颇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孙立恩,“你这招对刚进大学兄弟会的小傻子们还有点用处。”

    好吧。孙立恩站起身来擦了头上的汗水,疼痛的感觉已经减弱了不少。他溜达到了抢救大厅,用自己的名字挂了个号,然后又用抢救室的电脑给自己开了一盒戴芬。作为非甾体类抗炎药,戴芬的效果比布洛芬要强的多。不过由于风险也略高一些,所以这玩意是处方类药物。

    拿着药,孙立恩和抢救室里的同事们告别后走到了停车场里,发动车辆朝着会场走去。今天的晚宴会在晚上六点左右开始,现在时间已经不太多了。

    ·

    武田制药在宁远原本是没有办事处或者分支机构的。但考虑到即将在四院捐赠诊断中心,而且最大的财务支持方总部就在宁远,所以武田制药以最快的速度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办事处。员工人数不多,但级别都很高。而其中就包括了曾经和孙立恩见过几面的王天琪——她现在的身份是武田制药全球常务副总裁和武田制药大中华区总经理。

    王天琪在酒店门口非常热情的迎接了孙立恩,并且对他今天的打扮致以了相当高的评价“您这身打扮确实和我们这些一天到晚都被困在办公室的人不太一样。”

    孙立恩一开始还没有理解王天琪这句话的意思,不过看着她这一身漂亮的小晚礼服,孙立恩隐约觉得自己和胡佳可能对“正装”的理解有些偏差。

    日本企业的员工服装一般是没有什么“个性”可言的。尤其是在武田制药这种历史悠久的大型跨国企业中更是如此。虽然今天的晚宴中日方人员数量并不算多,不过孙立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清一色的蓝黑色西装,白色衬衫再加上红色领带。如果不是他们中间有些年龄略大的人有脱发之类的问题,恐怕连发型都统一的。

    而其他参与晚宴的,大概都是武田制药在国内的合作方。虽然西装和领带的颜色略有不同,但至少都是西装领带加皮鞋的搭配。除了个别女士穿的是适合参与宴会的小晚礼服以外,孙立恩感觉自己仿佛走到了某个保险公司的年会现场似的。

    而穿着羊毛大衣加高领羊绒衫,配合牛仔裤和马丁靴的孙立恩就看起来……非常的与众不同了。他几乎刚一入场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过好在有王天琪在前面带路,孙立恩还不至于被人当成误入场地的无关人士给轰出去。

    “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就来了?”宋院长今天穿的是一身深色旗袍。款式比较经典,材料虽然看不出来具体是啥,不过绝对很贵的样子。孙立恩刚来的时候,她正站在一旁和几个人说着话,看到了孙立恩后,宋院长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是让你去买正装么?”

    “我以为这种衣服就挺正式了……”虽然衣服是胡佳挑的,但背锅这种事情还是得孙立恩自己来才行,“结果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发现大家都穿的特别正式……”

    “算了,反正年轻人穿的随便一点也无妨。”宋院长倒是没有继续抓着孙立恩服装上的问题加以抨击,而是朝着孙立恩摆了摆手,“你先去座位上坐着吧,我这儿还有点事儿。”

    宋院长并没有把孙立恩介绍给其他人的意思,至少不能介绍给别的医院院长。跑了孙立恩,武田的捐赠有八成几率要黄,而刘堂春有十成几率要炸毛。说实话,少了个诊断中心倒是无妨。可要是刘堂春回国来一看自家的腊肉让别家的狗叼跑了,鬼知道他能干出点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出来。

    孙立恩被王天琪带到了最靠近前排的桌子上,她低声对孙立恩道,“这里坐的人您大部分都认识,等会我会在隔壁桌上,如果有事儿您就叫我。”

    孙立恩连忙感激的点了点头,王天琪虽然姿态不高,但人家的身份明摆着就是武田高层。人家这么客气的情况下,装模作样那是会遭雷劈的。

    “各位,今天的晚宴正式开始!”台上的主持人热情洋溢的用三国语言宣布了晚宴开始,而孙立恩则坐在桌上低着头不敢说话——他连举筷子的勇气都没有。

    在孙立恩身旁,坐着一堆神态自若的大佬。孙立恩认识其中大概一半人——武田制药总裁小林丰,裕华集团董事长沈轻眉,自家顶头上司宋院长,以及宋院长的丈夫。

第二百六十二章 北江省

    大佬的气息正在孙立恩身边弥漫着。莫名的压迫感让孙立恩连拿筷子都有些困难。而更可怕的是,孙立恩发现,桌上大佬们谈论的话题正在渐渐转变——从他听不懂的内容,开始向他本身转移。

    “孙医生是我们四院年青一代医生里最有天赋的。”宋院长在餐桌上一改往常的霸气作风,和风细雨的向其他几个大佬介绍着孙立恩。仿佛正在介绍自己的子侄辈一样,“他的诊断技术让人印象非常深刻,尤其是在处理一些疑难杂症和罕见病的时候,我们院里不少资历更深的医生表现的都不如他。”

    “那看来不光是宋院长慧眼识英才。”一旁一个孙立恩不认识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道,“小林先生也同样看到了孙医生的才能。不然也不会马上做决定把新的诊断中心捐给四院。”他笑着举起了酒杯,朝着孙立恩举了举杯子,“剑赠英雄,红粉配佳人。孙医生确实配的上宋院长和小林先生的厚爱。”

    孙立恩连忙举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杯子里装的是雪碧,因为放了一会,气泡基本已经跑光了——乍一看还真有些像是白酒。

    “宋院长,小林先生的诊断中心是个了不起的战力倍增器啊。”那个中年男人把喝干了的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随后继续道,“但是,有了好车,其他配套设施也得跟上才能完全发挥作用。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一辆上千万的跑车固然性能优异,但轮胎汽油润滑油这些东西的作用也不能小觑。如果不能找到最合适的搭配,不光这辆价格昂贵的汽车跑不出应有的性能,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搭配不合适而受损……您说是吧?”

    宋院长笑着喝了一口面前的红酒,并没有接话,但却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们公司的检验设备,要比四院现在使用的设备先进整整一个世代。”中年人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不管是技术水平还是设备采购价格,我们的设备比起贵院现行使用的都有优势……”

    宋文忽然打断了对方的话,“张总,我记得我们院里之前公开招标采购检验科设备的时候,曾经给贵公司发过投标邀请函的吧?”

    张总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是的。”

    “但是当时贵公司的标书上所列明的设备,和我们现在采购的是同一代产品,而且报价比中标厂商贵了5%。”宋院长从桌子上夹了一块脆皮烤肉放在自己碗里,抬头对张总道,“当时,张总你们在提交标书之前,曾经和检验科的赵主任见过两次面……我说的没错吧?”

    张总表情没有变化,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似的摇了摇头,“宋院长这个话,我就有点听不懂了。”

    孙立恩看着张总头顶上那个“紧张”的状态栏,心里暗暗“呸”了一声。你要是没听懂,紧张个屁啊?

    “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宋院长举杯遥敬道,“不过也曾经有其他的供货商来找过我,他们说,赵卫国主任很‘好心’的向他们提供了所谓的院内底价。巧的是,这个价格都比最后的成交价高了5%到8%左右。”她轻轻喝了一口红酒,“张总你们没有听他的可是太好了。”

    “我们还以为,这是宋院长你的意思呢。”张总继续风轻云淡的说道,“不过赵主任这么干……怕是有违规的地方吧?”

    “我也这么想。但是查无实据——毕竟其他几家厂商都说只是听他说了而已。至少前几年的内部调查中,我们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经济问题。”宋院长露出了一个微笑,“不过嘛,按照省里的统一规划,明年全省所有医院都将建立独立的纪律检查部门。也许他们清查的时候,能看出什么问题也不一定。”

    孙立恩低头看着面前的暗红色桌布,啥想法都不敢有。

    “孙医生。”瑟瑟发抖的孙立恩忽然听到了小林丰的声音,“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夏尔制药的高级副总裁亚伦先生。”

    “额,亚伦先生你好。”孙立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简单的举起了手里装着饮料的酒杯,硬着头皮道,“新年快乐。”

    “非常有趣的开场白。”亚伦坐在座位上温和的笑了笑,这和他之前与小林丰针锋相对时的状态大不相同。“也祝您新年快乐,孙医生。”

    小林丰继续道,“新的一年,还望孙医生你能继续不懈精进,继续磨练自己的技术,为更多被病痛折磨的患者带来希望。”

    这个展望就很大了,孙立恩目光低垂,点了点头。“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了给孙医生提供更多作战的弹药,我们也会加快药品进入中国市场的审批速度。”亚伦对孙立恩笑道,“请您放心,会有越来越多的罕见病特效药进入中国。我们夏尔制药也衷心希望为中国人民的生命健康做出一些贡献。”

    主要还是冲着中国人民的钱包来的吧?孙立恩继续点着头,不过对亚伦的话有些不以为意。作为企业,盈利才是第一目的。他可不相信夏尔制药会为了什么中国人民的生命健康而损害自己的利益。世界上没有一家企业会这么干。

    孙立恩听到这个对话的时候,只会在自己的心里暗暗鄙视亚伦这人太虚伪。但坐在桌上的其他大佬们却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并且互相交换着眼神。武田制药大张旗鼓收购夏尔制药并不是什么秘密,而在这个档口上,夏尔制药却做出了“明年进军中国市场”的宣言。听到这种发言要是还猜不到收购进展,那这一桌的大佬们就都该准备破产了。

    武田和夏尔制药的收购应该已经完成了最后准备工作,就差直接宣布了。而亚伦在这个场合下,通过这种方式来暗示,并且还得到了小林丰的默许。这里面的味道就有点多了。往大了说,这种暗示可能涉及到一些内幕交易的问题。对武田和夏尔制药来说,这种举动并不会带来什么好处,反而麻烦多多。如果非要说的话,倒像是小林丰在刻意向大家释放善意。

    满桌人都猜到了这个方面,只有孙立恩还在鄙夷着亚伦的虚伪。所以说,有些时候,层次决定眼光。

    晚宴还在继续进行中,孙立恩看着面前每人一份大约一百多克的“拍卖级海胆”陷入了沉思——这玩意怎么吃?

    忽然,孙立恩和宋文的手机一起响了起来。孙立恩首先拿出了手机,并且看到了上面的简短内容,“北江省平恩市发生严重踩踏事故,应上级要求,院内现已启动二级响应机制。所有主治以上级别医生取消休假,并且需要在12小时内回到岗位。”

    他吃惊的抬起了头,正好看到了宋院长同样严峻的表情。“各位,不好意思了。”宋院长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站起了身来,“我要失陪了,有些突发事件需要处理……”她看到了表情惊讶的孙立恩,略一思索后继续道,“孙医生,你也得回到岗位上去。”

    “怎么了?”张总皱着眉头问道,“宋院长,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么?”

    “目前没有,我希望之后也没有。”宋文在丈夫的帮助下披上了自己的黑色驼绒外披,“具体消息,各位稍后看新闻吧,我暂时不方便向你们透露。”外披在肩,宋院长仿佛披上了战袍的将军,气势顿时不同了。“孙医生,走吧,我坐你的车。”

第二百六十三章 踩踏事故

    北江省畔江市,是一座位于宋安省和北江省交界处的城市。下辖两区六县,总人口约四百二十万人。因为是伴随着宋安省经济发展和北江省人口输送而发展起来的城市,因此城区建设相对比较先进。它距离北江省省会江北市四百二十公里,但距离宁远仅仅八十三公里。两市相邻,相互之间的经贸互动甚至比宁远市和常宁市更加紧密。由于两地相距太近,甚至有不少宁远人会选择在江北市买房定居,然后开车来宁远上班工作。

    正因为这样,畔江市吸引了大量年轻且刚刚来宁远打拼不久的人群居住。而这些年轻人占据了北江省接近三分之一的人口规模。他们所带来的消费能力极大的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而年轻且有消费能力的群体,同样也反过来刺激了畔江市的夜市等等消费升级。而当地政府为了把这好不容易换来的优势进一步扩大,还特意扩建了北江边上的那条沿江路。在公路和江边新建了一条宽三十米,长度三公里的沿江步道。每周的周六周日两天,以及公众假期时,沿江步道都会进行灯光喷泉表演,以及燃放大约十五分钟的烟火。

    年轻人们原本就爱热闹,而灯光喷泉表演和烟火也成为了吸引年轻情侣和刚结婚不久小夫妻的主要武器。反正看看表演也不花什么钱,而且还很浪漫。这几年下来,北江步道和夜晚综合演出已经成了畔江市吸引观光和旅游的主要利器。来步道游玩的人也越来越多。

    北江步道不光能吸引年轻人,同时也能吸引畔江市乃至北江省和宋安省的商家们前来竞逐。粗略计算,一个普通的周末,北江步道每天晚上就能有接近十万人的人流量。而到了公众假期或者小长假,这个数字能再翻最少一倍。这么旺盛的人流必然催生出大量的消费机会。北江步道旁的街区也因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狭长的商圈。大量的商业中心和商铺在这里聚集。如果只看北江步道商圈的话,没有人会相信畔江市只是一个地级市。

    但这旺盛的人潮,密集的商铺,沿江而成的狭窄环境,却在今天成为了灾难的配方。

    从下午五点开始,北江步道上的人潮就开始汹涌了起来。除了一些打算来看看江景就回家的普通市民以外,还有大量参与北江跨年活动的年轻人聚集了起来。吸引他们参与的不光是单纯的跨年活动而已。今年,北江步道管理部门和附近商圈的商家进行了一次巨大的抽奖活动。管理部门将通过新安装的人脸识别系统,对前来参加跨年活动的游客们进行记录和抽奖。一等奖是由经典首饰和慧能集团提供的120克黄金金条,以及一年内慧能商贸集团旗下所有店铺免单的特权。

    总价值超过八万元的奖品,以及“只要露面,就有机会获得奖品”的抽奖机制,极大的刺激了市民和游客们参与的热情。仅仅到了晚上六点,出现在北江步道上的人群数量就已经打到了十五万人。如果不是因为附近所有的停车场全都爆满,沿江主干道彻底拥堵了起来,公共交通陷入瘫痪无法运载更多的人员到场,只怕这个数字还要再上浮至少50%。

    晚上七点,烟火演出迟迟未能开始。在现场疏导人群的警察们无论如何努力,黑压压的人群就是不肯散去。而发现事情不对的畔江市政府已经开始了交通管制,并且从其他区县调集警力前往北江步道疏散人群。同时使用了包括手机短信群发,无人机喊话和高音喇叭宣传等等方式,试图让人群散去。但是效果依旧很差。为了保证人群疏散,避免进一步的聚集,烟火演出和音乐喷泉演出被紧急叫停。北江步道商圈只许出,不许进。

    晚上七点半,人群开始出现了骚动。等待了很久的表演没有开始,反而听到了要自己离开现场的要求。不少年轻人开始不满甚至起哄。甚至还有些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有节奏的喊了起来,“表演,表演,表演!”

    北江步道的人群流量开始逐渐下降,但已经快通过台阶离开北江步道的游客们听到了这个起哄声后,以为是表演正式开始了,不少站在台阶上的人顿时停下了脚步,想要回头看看心念已久的演出。而在这些人身后,是数以千计的人潮,正在坚定的朝着外面走着。

    站在台阶上的人站住了,而后面的人没能及时停下来——被人潮裹挟着的他们也根本停不下来。随后,踩踏事故发生了。

    一排又一排的人试图挤上台阶,但却被摔倒在地的人用身体绊倒。后面的人看不到摔了一地的伤者,仍然在朝着台阶走去。摔倒的人群开始迅速朝着北江步道蔓延开来。有些人在摔倒的时候试图抓住什么来稳定身体,结果却拉倒了更多脚下不稳的游客。而急于离开的人潮继续坚定的朝前涌动着,他们被迫着踩过地上已经不能动弹的伤者,然后被绊倒,并且被后面的人踩伤……甚至踩死。

    尖锐的哭喊声,求救声,怒骂和惊恐的尖叫迅速响了起来。

    疏导人群的警察和武警们用手里的扩音器使劲喊着,希望阻止人群向前移动。但他们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实在是太渺小无力了。看着一片片像是被镰刀横扫过后躺下的麦子似的人群,他们急的都像是火烧了眉毛一样。有几个年轻的队员甚至试图通过对天鸣枪的方式阻止人潮,但他们的举动却被经验更丰富的指挥官迅速组织了。现在这个时候,开枪就等于加重人潮混乱程度,他们绝对不能乱。

    “向后退,向后退!”回过神来的警察和武警们开始齐声呐喊了起来,一边喊着,他们一边想着人群前后摆动双手。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他们的动作,跟着喊了起来。慢慢的,有节奏齐声呐喊的声音响彻了整条北江步道。人群终于停了下来,并且开始一点点向后退去。这些负责疏导人群的警察和武警战士们,终于能够进入现场开始紧急救援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紧急救援

    但是情况,真的很糟糕。

    通过北江步道管理部门的无人机视角,管理人员迅速估计出了大概的受伤人数——最少有五百到八百人受伤。更可怕的是,这些伤者中有一半以上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即使通过无人机上的摄像头和大量固定摄像头,管理部门也很难马上判断出具体的人员伤亡数字。

    引导人流的警察和武警队员们马上开始展开救援活动。但是受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仅凭这几百名武警和警察根本不够用——他们还要分出大半人手继续维持秩序,防止第二次踩踏事件发生。往日里充满欢乐的北江步道,在今年的最后一天,突然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由于事态严重,畔江市迅速向北江省民政厅和省政府报告了情况,并且要求协助。而由于受伤规模太大,北江省的应急力量具体畔江市又太远,无法及时进行支援,所以协助请求才发到了宁远,发到了四院手里。

    不光是四院而已,医学院附属医院,第二医院,宁远市的三家三甲医院全部都接到了应急通知。而这三甲医院中,又以四院的应急处置能力最强。因此计划也相当直接简单——所有情况相对稳定的伤员,全部送到四院先进行初步处置,而情况紧急的,留在畔江市医院进行处置。情况特别危机,同时超出畔江市医院处理能力的患者,则通过空中运输的方式,送抵四院进行抢救。

    今天是孙立恩这辈子第一次坐直升飞机。

    根据当地情况和统一安排部署,四院需要派出三名医生到畔江市医院进行诊断协助——空中转运力量是有限的,不可能每一个患者都能通过直升机转运到四院来接受治疗。而被派到畔江市的医生们就显得分外重要了。他们的决策,可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宋院长在车上作出了决定,孙立恩和布鲁恩博士,以及骨科主任郑国有将作为第一批抵达畔江市医院的支援医生。孙立恩的诊断水平不错,而布鲁恩医生则有过支援海地地震灾区救援的经验。至于郑国有,他的经验和级别都足够高,说话也要比孙立恩有分量的多。

    “快落地了,你紧张么?”布鲁恩博士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白大褂,他对于直升机飞行看起来相当熟悉,完全看不出紧张的样子。飞机在经过大概二十分钟的飞行后开始下降,在漆黑的夜空中,孙立恩已经能辨认出即将降落的直升机停机坪了。

    “紧张。”孙立恩点了点头,坦诚了自己现在的紧张心情。不光是因为坐直升飞机而已,同样也是因为即将面对的严峻情况——几百上千人受伤,死亡人数不明。现场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清理干净,甚至北江步道上还有人群聚集。这一系列的条件累加在一起,孙立恩不紧张才有鬼了。

    郑国有一言不发的透过直升机舷窗看向外面,他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救护车的数量太少了。”

    从空中往下看,畔江市医院灯火通明。而周围的道路上,除了偶尔驶过的救护车以外,安安静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可能是还没回来吧?”孙立恩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大的事故,不可能有人敢故意拖延怠慢救援活动。“事情已经发生了大概一个小时了吧?”

    “一个半小时。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所有患者都被送到了医院里。”郑国有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光凭这一家医院就能接受所有的伤者,那就用不着把我们派过来了。”

    直升机稳稳落地,孙立恩和布鲁恩博士以及郑国有弯下身子,跑到了停机坪旁。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这里等着他们到来。

    “带我们去急诊!”在直升机旋翼的巨大轰鸣声中,郑国有对两名医生喊道,“情况怎么样?有多少人送到医院来了?”

    “还在运送,北江步道那边的道路全部堵死了,我们的救护车进不去!”两名医生带着三人就往抢救室跑去,“目前送到医院的有一百多人,重伤的不多!”

    五人的速度都很快,等跑到急诊室的时候,他们却都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伤员实在是太多了。

    “不是说就一百多人?”孙立恩瞪大了眼睛问道,“还都是轻伤员?”

    急诊室里,全是躺在地上的重伤患。大量患者躺在地上哀嚎着,但却无法得到处理。而畔江市急诊科的医生们不停的在这些患者身边走过,偶尔停下来,在他们的身上贴上黄色或者绿色的胶带条。

    “现在没有生命危险的,都算是轻伤员。”负责接待三人的医生答道,他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就从一旁拿出了胶带开始准备分类,“红色的危险病人应该都在抢救室里,你们过去看看吧。”话还没说完,那两个负责带路的医生就冲进了人堆里。

    郑国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这群伤者,然后摇了摇头,“这么下去不行。”他的决定很迅速,“小孙你和布鲁恩博士去抢救室,我给他们帮帮忙。”

    “这样不合适吧?”孙立恩有些迟疑,“执业证……”他想劝劝老郑,至少不要在这种时候冒风险。

    “现在哪里还有时间说这个!”郑国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孙立恩,“这么多人躺在地上,你让我顾及风险?”

    话一说完,郑国有就撸起袖子去帮忙了,“护士,护士!给我拿一盒止血带过来!”

    孙立恩看着郑国有身先士卒,脑子一热也想上去帮忙,却被布鲁恩博士拽住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工作。”他指着抢救室道,“外面的患者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里面的有。郑是骨科医生,照顾这些患者没有问题。我们要尽快去里面给危重患者分类。”

    ·

    畔江市医院的抢救室里面空间不大,而且声音要比外面小很多——没有那么多的哀嚎和呼救的声音。这种变化就足以让每一个医生提高警惕了——比起那种全是哀嚎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的患者才是最需要关注的群体,毕竟,他们连呼救的能力都没有了。

    “你们是哪个科室的?内科的都去外面帮忙!”一个中年男人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孙立恩后,毫不客气的对他们两个喊道,“眼瞎了?这么多人等着救命……”他的后半截话没能喊出来。布鲁恩博士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畔江市医院可没有外国医生。他很快就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们……是宁远四院过来的医生?”

    孙立恩点了点头,“我们过来对病人做分类,准备往四院运输患者……现在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中年男人面沉似水,“120急救中心已经调动了所有的应急力量,现在连驻军都动了。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快到了饱和的地步,外面的伤员甚至连张病床都没有!”

    孙立恩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外面的惨状,只有几个多处骨折的患者才能有张床可以躺。其他的患者里,待遇最好的也不过是有一张硬板凳可以坐一坐。孙立恩刚才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这些房间里都没有凳子——就连能搬动的桌子都被搬了个精光。

    “现在不太可能组织大规模的地面运输,运力还是要集中解决那些没有被送来的患者。”布鲁恩博士低声道,“我们来这里的主要工作,是为了鉴别需要通过空中运输送往四院治疗的患者。”

    “这里的每一个患者都有生命危险。”也许是因为工作压力实在是有些太大,和孙立恩等人说话的畔江市急诊主任田建国说话很冲,“我们的处理能力有限,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他们全都转移走。”

    “这是不可能的。”孙立恩还没说话,布鲁恩博士就首先拒绝了对方的提议,“直升机只有一架,一个飞行架次最多携带两名患者。飞行一个来回,就要最少40分钟。这还是不考虑直升机加油和飞行员疲惫的最理想情况。要把这个抢救室里的所有患者都转移走,就得占用那架直升机所有的运载能力。这不现实——你敢保证之后没有情况更危急的患者?”

    田建国没有搭理布鲁恩博士,他正在和一名身上沾满了血迹的护士进行紧张的沟通,“血站的库存还有多少?”

    “b型血的悬浮红细胞还有15个单位,其他所有的红细胞和全血都不到10个单位了。”护士显得很紧张的样子,“他们已经在和市血站联系了,不过……血站的总量也不太多,可能要从省里调血过来。”

    畔江市的这次意外确实太突然,而且严重程度也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市血站的供血能力不足,从省里调运血液虽然能够保证总量,但时间上却未必来得及。

    “我给上级领导打个电话问问看。”孙立恩也看不下去了,其他红细胞和全血不到10个单位,这种储备量恐怕还未必够现在的抢救室重伤患使用,“等第一批患者被转移到四院之后,让返程的直升机带血液过来——你们尽快列个单子,把各种血型的需求量写一下。”

第二百六十五章 翻白眼

    重新回到四院,孙立恩和布鲁恩博士都累的像条死狗。这趟出差实在是太忙,忙到两人身心俱疲,恨不得直接睡死过去的地步。

    然而该做的后续报告还是要做。该处理的问题并不会因为两个人都快累死了就有人代劳。比如……正在进行介入治疗的黄炳贤。

    在孙立恩和布鲁恩博士离开四院的48小时中,黄炳贤先后多次陷入濒死状态。感染了他肺部的细菌随着血液进入心脏后,大量的细菌开始在他的心脏瓣膜处繁殖。瓣膜赘生物除了阻塞心脏瓣膜闭合以外,同时还侵蚀了他的心脏瓣膜。在一次严重的室颤后,四院通过心脏彩超,确定了黄炳贤的主动脉瓣处有严重的三度闭合不全。

    主动脉瓣闭合不全的同时,心脏瓣膜上的赘生物也正在不断脱落。孙立恩抵达四院的时候,正好就碰见了黄炳贤被徐有容等人推出抢救室,朝着ct室跑去。

    “脾梗塞”孙立恩一眼就瞥到了这个状态,而且脓毒症仍然还在。

    这是……脓毒症产生的细菌栓子,导致的脾动脉栓塞吧?孙立恩面无表情的看着被推走的黄炳贤,虽然有跟上去看看情况的打算,但两条腿就是迈不开——他是在是太累了。

    “这边有我们处理。”袁平安看见了孙立恩呆滞站在原地的样子,朝着他喊道,“你回去休息!”

    处在大后方的四院这两天都忙的一阵兵荒马乱,可想而知孙立恩他们在第一线得忙成什么样子。就算没有状态栏,袁平安也能看出孙立恩现在累的脑子都木了。他毫不犹豫的把孙立恩轰回了宿舍。就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有什么诊断意见,袁平安也不敢听——鬼知道他的判断是不是被累出来的幻觉。

    孙立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躺下来的。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不光没有觉得自己恢复了状态,甚至还觉得更累了些——外面的天空一片灰色,孙立恩竟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从晚上睡到了第二天清晨,还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手机上没有未读信息,这是孙立恩关注的第一个重点。然后才是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

    得……习惯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孙立恩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他实在是睡不着也不想继续往下睡了。除了习惯以外,他决定一大早去医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两天在畔江市出差,伤口没换药。

    总不至于又要被刮一次伤口吧?孙立恩一想到这个心理就有些发冷。

    和往常一样,孙立恩溜达到了楼下,不过这次买的则是肉包子——比起往常的素包子要贵了一倍多,而且包子里未必就是什么好肉。毕竟按照一般经验,市面上贩卖的肉包子大部分使用的都是猪肉的边角料。但肉这种东西,确实和寒冷的冬季特别合适。吃完了手上的四个包子,孙立恩只觉得身上稍微有了些力气,腹中也渐渐有了些饱意。

    兵荒马乱的抢救对四院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要小。虽然还有些匆忙的工作人员在抢救大厅里走动着,但至少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秩序。每天早上例行进行的换班交接也在正常交换,而不是二级应急响应机制下的那种集体轮换。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周军有些疲倦的合上了手里的病历夹,“除了三台需要稳定伤情择期进行的手术以外,其他人的手术全部完成。”

    包括孙立恩的治疗组在内,所有在抢救室里的医护人员都围在周军身旁,静静听着他的情况汇报。虽然这两天很累,但好在最后还是获得了最好的结果。除了事情告一段落的放松以外,大家也都为治疗结果的反馈感到由衷的高兴——这么多送来四院的患者,没有一个死亡病例。这几乎和奇迹没有什么区别了。

    “至于特殊病人……”周军的话还没说完,他把目光投向了孙立恩,半是描述情况半是提醒道,“实验性药物已经用了四天,虽然新型的抗生素对于感染的效果很好,但他的身体状况依然非常不乐观。”

    阿波霉素的抗菌性毋庸置疑,但这并不代表它就能解决黄炳贤身上的所有问题。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它还会加重黄炳贤所面临的危险。阿波霉素大量杀死细菌的同时,也会导致那些盘踞在黄炳贤心脏中的赘生物剥落。而这些剥落的赘生物一方面会露出被蚕食的心脏瓣膜,导致他的心脏功能进一步衰退,同时也会随机堵塞在他全身各处的血管中,导致不可预测的器官缺血性坏死或者肢体坏疽。

    “目前能够确定的是,特殊病人现在出现了脾脏缺血性坏死。”徐有容对周军的汇报进行了补充,“但是由于栓子的性质问题,我们无法对这个部位进行进一步的治疗。不论是手术切除坏死部位,还是通过介入手术重开血管都不行。”

    重症感染的情况下,进行手术几乎等于送死。而细菌栓被介入手术疏通后,因为栓子无法被全部剥离,必然会有很大一部分细菌栓被打成更细小的碎片重新进入血液循环中,并且造成更大范围的随机微小血管堵塞,因此也不能进行。

    “目前来看,只能进行保守治疗。”徐有容总结道,“和临床药师以及实验单位沟通后,他们建议对患者提高阿波霉素的用量,从现在的每次0.5毫克提升到最少每次2毫克,用量也从每天两次提高到三次。”

    也就是说,要从每天1毫克阿波霉素的用量,猛的提升到每天6毫克。药物剂量一口气提升了六倍。

    “同时,我建议准备对患者进行ecmo治疗。至少也要有这方面的准备。”徐有容继续提出着自己的建议,“从目前的心脏彩超情况来看,患者的心脏功能衰退已经成为定局。提高了抗生素用量后,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要面对他出现严重射血分数下降的问题。再配合上他目前的肺部感染,如果没有ecmo支持,等大剂量抗生素生效之后,就是患者死亡的开始。”

    徐有容用了一个比较抽象的说法来描述情况的严重性,“患者的基础疾病决定了他不具备接受器官移植的条件,而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也不可能接受瓣膜替换术。除了ecmo以外,没有第二种治疗方法可以使用。”

    周军沉吟了一会后对孙立恩道,“你和有关部门联系一下,毕竟ecmo的治疗费用是很高的。如果他们承担不了这个费用,那就要提前做准备了。”

    提前做的准备是什么类型,这个不需要明说孙立恩自己心里也清楚。至于有关部门能不能接受ecmo的治疗费用嘛……孙立恩心里更倾向于不能。毕竟他们自身不产生效益,所有的资金都来自于财政拨款。光这段时间的治疗费用就已经够他们头疼了。就算黄炳贤再怎么有价值,对他进行几乎看不到头的ecmo治疗也实在是有些难为人。启动费用差不多六万块,而维持费用就更夸张了。像黄炳贤这种患者,同时有不明细菌重症感染、真菌性肺炎和hiv的状态,每天最少要差不多两万元。

    而ecmo一般平均运转时间最少也要十天,也就是说,黄炳贤接受一次ecmo治疗,有关部门就得拿出至少26万元的费用。而根据统计数据,接受了ecmo治疗的患者,有大概30%能活下来。

    用紧张的财政经费,去赌一个可能有审问价值的犯罪嫌疑人能不能在30%的几率活下来?纳税人的钱可不是拿来这么乱花的。

    ·

    “这个……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了。”果不其然,在听到了孙立恩对情况的介绍,以及ecmo的使用费用之后,吴队长首先犯了难,“我们一年的办案经费才多少钱!”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孙立恩无奈道,“没有钱,黄炳贤肯定救不回来,有钱,也未必就能活下来。”他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咱们没钱,那我就还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往下治吧……说不定有奇迹呢?”

    吴队长咳嗽了两声,“奇迹?那种东西要是这么容易出现,那就不叫奇迹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别的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惜还没从他嘴里掏出足够的口供……”

    又提起这个话题了。孙立恩翻了个白眼,之前吴队长就是用这个作为理由,愣逼着孙立恩和治疗组对黄炳贤进行治疗的。现在老调重弹,虽然肯定没有继续难为自己的意思,但总是听着有些不痛快。

    “吴队长,我觉着你的思维可能需要一些转变。”孙立恩打断了对方的抱怨,“这些事情,黄炳贤应该不是唯一的知情者。他的那些小兄弟们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尤其是……”孙立恩稍微回忆了一下,从记忆力找出了那个划了自己一刀的那个孙子头发是个什么颜色,“……那个紫色头发的家伙。”

    “哦?”吴队长倒是没有想到孙立恩居然会在这个方面给自己提意见,因为职业习惯的关系,他马上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冲击抢救室的时候,除了黄炳贤以外,就是那个紫色头发的家伙显得最激动。”孙立恩斟酌着用词,当时的情景下,彩虹男团虽然都一副“我是洪兴杠把子”的样式,但其他五个人至少没有主动冲击,只有黄毛和紫毛的动作最激烈——其他人看到紫毛拿出刀来,甚至表情还有些惊讶。“他的行动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其他五个人。”

    “这个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吴队长刚刚提起的兴趣顿时被消磨掉了不少,“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只能从其他人身上看看能不能挖出来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

    孙立恩挂了电话,再次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次是翻给自己的。

    谁说好医生就一定是好侦探来着?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严阵以待

    抢救没有效果。

    孙立恩一头大汗的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掏空了似的——里面似乎连骨头都没有了。

    状态栏还在忠实的旅行着自己的职责,但是这次和以往不同,黄炳贤的状态栏上,那条“室颤”的状态后面跟着的提示次数是(距离解除除颤成功还有????次)。

    持续的胸外按压和电击除颤已经进行了超过三十分钟,肾上腺素使用了30毫克,同时给予阿托品并且持续胸围按压。就连利多卡因都打了快30毫升。

    但是那个提示次数仍然维持着“????”的状态,完全没有丝毫动摇。

    但持续了半个小时的抢救仍然没有停止,在黄炳贤室颤发作两分钟后,孙立恩就下达了使用胺碘酮的指示,150毫克的胺碘酮静脉注射后,理论起效时间约为30分钟。

    如果胺碘酮没有用,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抢救过程中,大剂量使用肾上腺素,本来就是一个反向指标。抢救过程中使用的肾上腺素越多,患者的预后就越差。但不用肾上腺素很明显是不可能的——作为扩张血管,降低周围血管阻力的一线抢救药物,肾上腺素在室颤的抢救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不过同样是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和异丙肾上腺素则和肾上腺素发挥的功效完全不同……嗯,这个估计执医的时候会考。孙立恩有些惊讶于自己现在居然还能考虑这三种药物的区别。他心情极度复杂的瘫坐在地上,看着袁平安和布鲁恩继续抢救。

    去甲肾上腺素一般用于强烈收缩血管,快速提升血压并且使重要脏器器官血流减少。所以最常见的应用场景是用于抢救失血性休克的患者——需要静脉注射给药,虽然极端情况下也能静脉推注,但风险极大,一般不会这么操作。而异丙肾上腺素则通常作为缓解哮喘和舒张支气管平滑肌的作用,以气雾给药或者舌下含服为主……

    孙立恩呆愣愣的看着黄炳贤的病床,布鲁恩已经做了三轮胸外按压,下一个接手的是帕斯卡尔博士。

    “不行……”帕斯卡尔博士做了两轮胸外按压,该轮到袁平安再次上手了。孙立恩慢慢站了起来,看着呈现出一条直线的心肺监护仪,“没用了。”

    “死亡时间,1月3日下午三点二十一分。”徐有容看了一眼抢救室里的挂钟,“拉心电图吧。”

    虽然对于黄炳贤的死亡大家都早有预料,但他的室颤发生的实在是有些太突然了。连一点心电图异常的预兆都没有。而且,室颤发作的极为顽固,从两点四十五分钟室颤发作开始,到三点二十一分宣布死亡,半个多小时的抢救中,孙立恩和整个治疗组的医生们连一次成功恢复窦性心律的机会都没有。

    一般其他的患者,室颤发作后及时进行用药和电除颤后,多少能够恢复一下窦性心律。有的可能除颤后就能支撑到医生们对引发室颤的疾病进行治疗,有些则可能等不到治疗甚至诊断就再次室颤发作。

    但黄炳贤的室颤发作实在是有些太坚决,那可是三十毫克的肾上腺素,连续三十次的电除颤。就算是个石头,这么多肾上腺素打进去也该动弹一下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法医好了。”布鲁恩博士走到孙立恩身边,紧挨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德克萨斯人用肩膀撞了撞孙立恩,“你这身体素质也太弱了。”

    “我伤口可还没好呢。”孙立恩瞪了一眼布鲁恩,“你这手艺也太差了。”

    帕斯卡尔博士伸出手来把孙立恩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同情道,“你就不应该让他动手,哪怕找个实习生缝的也比他仔细!”

    孙立恩认真的点了点头,“至少实习生不会在缝完了伤口之后还用手使劲拍一下。”

    “嘿!”布鲁恩博士生气了,“我已经缝的很仔细了!平时你这种伤口,我都是用缝合钉直接钉上的!”

    孙立恩笑了起来,“然后缝合一次收我一千块?你这医生也太黑心了。”

    缝合钉有个比较文明的名字——一次性皮肤吻合器。不过医生们还是喜欢用“缝合钉”来叫它。而医生们会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缝合钉这个名字比较直观。虽然价格昂贵,不过一次性皮肤吻合器的工作原理确实也和订书机差不太多。通过按压的方式,无菌钛钉穿刺皮肤后将两侧的皮肤拉紧闭合起来。操作方便快捷,最重要的是,在对付比较大的伤口的时候,吻合器比缝合可省事儿多了。

    周军给一个病人缝合五针,大概需要一分钟的时间。而吻合器大概需要两分钟的时间。在伤口比较小的情况下,医生们缝合的速度其实更快。但周军如果要缝合孙立恩身上的十七针则需要最少十分钟的时间。因为手工多针缝合的时候不光要考虑缝合手法,同时还要不停的调整缝合线的拉力,以保证两侧伤口有足够的拉力结合在一起。拉力太小,伤口不愈合,拉力太大,就会留下一条蜈蚣般的瘢痕。

    而缝合器连续缝合十七次,大概只要五分钟。并且由于每根钛钉都是互相独立的,而且提供的拉力恒定。所以出现严重瘢痕的概率也更低一些——一千块钱才能用一次的吻合器要是效果不好,那肯定是没人会用的。

    “你们这些内科医生,太没见识了。”布鲁恩博士嘟嘟囔囔的抱怨道,“胸腹手工缝合十七针,我只花了20分钟,而且中间也没有需要退针和失败的地方!”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决定还是别用周军来打击布鲁恩了——在宁远工作个一年,布鲁恩缝合的速度肯定会变快不少。

    中国大型医院里的病人数量,可比美国多多了。

    ·

    大型急诊中心医院里,最不缺的永远是各种各样的外伤病人。

    四院今天仿佛捅了刀子窝似的,从下午四点半开始,平均每隔三十分钟不到,就有最少一个倒霉鬼捂着脑袋或者胳膊或者什么其他的地方急匆匆赶到四院。这两个小时里,光是头皮撕裂和切割伤就有八个。物业的保洁阿姨们擦拭地面的速度甚至有些赶不上地板被血液沾染的速度。

    “我就只是抱怨了一下需要缝合的患者太少。”布鲁恩博士艰难伸长着自己的胳膊,想要缓解一下因为手指抽筋而带来的疼痛,“也没有必要一次搞这么多人来吧?”

    孙立恩头也不回道,“等下班了,老布你去找一下曹严华医生。”

    “曹医生?”布鲁恩皱着眉头问道,“找他干什么?”

    “找他去接受一下急诊特色教育——永远不要嫌工作太轻松。”孙立恩完成了最后一针缝合后,放下了面前的这条胳膊,对胳膊的主人道,“可以了,记得不要让伤口沾水,不要太多活动,从明天开始,每天来医院门诊换药。持续一周。”

    年轻人很是郁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问道,“如果门诊放假呢?”

    “如果不想折腾,去你们社区医院换药也是可以的。”孙立恩一遍低头开药,一遍嘱咐道,“要是非得来四院换药,那门诊放假的时候来急诊也行。不过急诊就没办法按照顺序处理,你来换药的话可能要等一会。”

    “知道,急诊要先处理危急重症嘛。”年轻人叹了口气,穿上衣服走了,“谢谢你啊医生。”

    “行了,我看门口已经没有需要清创的患者了。”袁平安脱下了手上的手套,斜眼看了看布鲁恩博士,“老布,算我求你了,有些话千万别乱说啊。”

    布鲁恩博士一头雾水,“我说啥了?我就是说最近需要缝合的患者……”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袁平安直接用手把嘴给堵了起来,“就这句,就这句!千万别说!”

    “有点少。”布鲁恩还是含含糊糊的把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啊!”

    袁平安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布鲁恩你大爷的!”

    “叮铃铃!”值班台处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徐有容接起了电话,“四院抢救室。”

    “知道了。”短暂的沉默后,徐有容挂掉了电话,“宁远120预报,一名男性患者,钢筋从大腿插入,从左肩刺出,15分钟后送达。”

    抢救室里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众多医生都安静了下来,然后整整齐齐的爆发出了一句话,“布鲁恩你大爷的!”

    被骂的布鲁恩挠了挠头,“这么邪门?”

    ·

    这种预报的严重外伤患者,也就意味着接下来整个抢救室都得忙活起来。不,不光只是抢救室而已,骨科、普外、肝胆外、输血医学、影像、甚至就连胸外和神经外科都跑不了。具体哪些科室要忙起来,主要取决于这位被钢筋扎穿了的患者到底伤了多少器官。

    四院以前不是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患者,不过就像是普通人直观感受的那样——这种情况很危险。从右腿刺入,左肩穿出,也就意味着患者腹腔内几乎所有的器官都可能受伤。同时脊椎、主动脉主静脉、甚至包括横膈膜在内的呼吸系统都可能受损。

    而提前预报的这十五分钟,就是留给孙立恩他们叫支援的最佳时间。

    喂,山鸡哥?东兴的烂仔搞出了大事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钢筋贯穿伤(上)

    预报的患者伤情严重,四院上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听说了有“钢筋贯穿伤”患者后,周军直接开启了绿色通道。普外、肝胆外和胸外科都派出了副主任医师到急诊室里准备会诊。骨科就更直接了——郑国有正好从畔江市那边回来,刚进门就被等在门口的周军给拐到了抢救室来。

    “不要紧张。”老郑同志打了个哈欠,接过周军递来的黑咖啡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这种贯穿伤,只要能活着送到医院里来,那就还有希望。”

    郑国有在畔江市忙了三天有余,虽然从第二天开始就再没有直接参与到医疗活动中。但是给有关部门当医疗顾问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老郑同志作了心脏支架手术没多久,身体本身也比较虚弱。因此忙了三天就不得不回到宁远来休息。而周军把老郑半路上劫了下来,也没想着让老头亲自动手做手术——他单纯只是想让郑国有来把把关。

    孙立恩和布鲁恩站在抢救大厅门口,身后跟着四名护士。护士们手里拿着心电贴片和止血带,而布鲁恩则拎着喉镜和呼吸管,一脸严肃的盯着抢救大厅的门,随时准备对患者进行气管插管。

    不论来的是什么患者,患上的是什么疾病。首先必须确保他的心跳和呼吸持续,然后才能想办法进行治疗,这是急诊一贯的原则。

    救护车拉着尖锐的警报声冲入了抢救大厅门口的斜坡,车辆还没完全停稳,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就被人从里打开。一个院前急救医生从车上一跃而下,身体稍微晃动了一下,随后就冲到了救护车的车尾,他用极快的速度打开车尾门,然后稳稳当当的把急救床从车厢里拽了出来。

    孙立恩看到了那个患者,以及那根贯穿了他整个身体的钢筋。

    “周明,男,39岁。”患者的简单信息后,是密密麻麻的一连串状态栏。孙立恩也没仔细去看,大概扫了一眼后,对周明的伤势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右侧颈部、胸部、右上腹部、右肾钢筋贯通伤合并异物留存”、“右侧气胸、右肺压缩27%”、“右肺挫伤”、“右侧少量胸腔积液”、“腹腔少量游离气体”、“肝脏挫裂伤”、“右肾挫裂伤”、“右肾周围少量积血”、“膀胱后壁挫裂伤”、“心包积血”。

    孙立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强行稳定住了自己的状态,“老布你先做气管插管,其他人先上监控,别动床。”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20毫升还没开封的注射器,“打电话叫消防带切割工具过来……谁打电话叫的120?家属来了没有?”

    “我打的电话。”一个哆里哆嗦的中年人像是课堂上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我……我是他大哥。”

    孙立恩看了一眼那个中年人,“钱华新,男,44岁。”至少从状态栏上看,这个“大哥”和周明大概是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你们是直系亲属亲兄弟么?”如果对方回答不是,那就得再去找有天然医疗决策权的家属才行。要是找不到,那就得给医务处打报告要许可了。

    “我俩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亲兄弟。”钱华新解释的有点困难,“我……我老汉死的早,我娘带着我嫁到了周家。我俩就成了亲兄弟了。”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这个……应该是不算直系亲属吧?

    “这样不行的。”听到动静来门口的郑国有一挥手,“他爸爸还在么?”

    “周叔前些年不在了……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早就没了。”钱华新皱着眉头回答道,他大概也猜到了医生们问这些干什么,“我这兄弟也没成家,我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郑国有皱着眉头想了想,“让家属先签字,不过还是要找医务处要个授权。”

    周军点了点头,让人去联系医务处进行授权,而布鲁恩也完成了初步的喉镜插管。

    周明目前处于昏迷状态,在完成了喉镜插管后,心电监护仪也已经完成了接驳。在众多医生小心谨慎的推动下,平常能以漂移姿态冲入抢救室的轮床慢慢悠悠的滑进了抢救室里。

    “血压155/79mm hg,心率80……”孙立恩看着数据,心里盘算着后面应该进行的抢救方案。周明还活着,但毫无疑问,他离死亡的距离很近——可能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一根直径约1.5厘米的钢筋从周明的左侧大腿外侧以很小的角度穿入,并且从右侧锁骨上方穿出。钢筋两头全部裸露在外,而且靠近他锁骨的上端钢筋周围,有不少小小的血泡会随着他的呼吸冒出来。

    “119来了没有?”孙立恩对徐有容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我现在联系他们。”徐有容低头拿起了电话,这根钢筋上端冒出了大概十五厘米,而下端外露着大约五十厘米的一截钢筋——下端钢筋上有明显的切割痕迹,看上去像是被……高热熔断的。

    “我在工地上是焊工,我这兄弟是支模工。”钱华新面对孙立恩的询问有些局促而焦急的搓着手,“他……他从作业面上摔下来了,我一看那样子都快吓死了。”

    钱华新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不过大体的意思还是说明白了——周明在四层楼高的地方进行钢筋混泥土模板搭建的工作时,不慎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以斜向下的姿势落在了高出地面的钢筋上,并且被直接刺穿了身体。

    钱华新当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反应——和自己在一起二十几年的兄弟,就仿佛一只穿着衣服的烤鸭被挂在钢筋上,生死不知。

    同样在现场工作的领班和工程经理像是被人踢了屁股似的冲到了现场,一边打电话叫着120,一边试图把昏迷了过去的周明从地面浇筑固定的钢筋上弄下来——破拆水泥桩很明显是来不及的,单纯用砂轮机或者钢筋剪可能会产生振动。而周明被迫悬挂在地面上方大约80厘米的地方上,这意味着在底部产生的任何振动都会被钢筋放大。年轻的工程经理已经急的满头是汗,而领班则相对冷静一些,他迅速指挥着其他工人去开来了液压升降机,并且指派了两名身体最壮的架子工,在半空中支撑住了周明的身体。

    钱华新几乎是被领班用脚踹着站起来的,他抖着手打开了自己手上的乙炔割枪。火帽打着了火焰后,很快切断了那根贯穿周明身体的钢筋。

第二百六十八章 钢筋贯穿伤(下)(感谢书友“湿主留步”献血加更)

    火焰切割产生的振动要比机械切割小的多。也多亏了这根贯穿周明身体的钢筋不是预应力钢筋,否则火焰切割产生的应力变化,只怕会造成更严重的振动。

    用最快的速度和最慢的动作,把周明从半空中拯救下来之后,120的救护车也很快赶到了现场——如果不是因为运输途中要避免急加速和急刹车,这段距离大概十分钟也就开到了。

    “火焰切割啊……难怪。”孙立恩点了点头,火焰切割振动小,而且预留出的五十厘米钢筋,以及当时分成了五次切割,中间辅以流水降温的工序也保证了乙炔切割产生的温度不会被传递到周明身上。光以孙立恩的角度来看,这后续的救援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

    “现在他身体外面的这个钢筋还是太长,ct机他进不去的。”影像科罗哥看了看周明德状态,甚至还掏出了一把卷尺量了一下,随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影响周明进入ct机的最主要因素,还是这节钢筋的角度问题——钢筋从他的腿部延伸出来后,下半截正好和他的左腿一起形成了一个最宽处约为五十五厘米的死角区。而四院的ct机机架孔径是72厘米,这根钢筋的状态决定了周明目前无法接受ct检查,只能等消防员们来处理掉外面这节钢筋后再做打算。

    护士们已经为周明开通了四条静脉输液管线,而根据麻醉科和胸外科的意见,周明被给予了足够量的止痛药和镇定剂,以防止在检查或者后续治疗中突然醒过来——现在的周明,绝对不能乱动。万一身体扭动,导致血管损伤,那可就是神仙难救了。

    “你怎么看?”趁着消防员还没到来,而罗哥正努力用b超探查周明伤情的当口,周军过来问了问孙立恩的意见,“是等检查明确了再手术,还是尽快手术?”

    “如果能在保证患者生命体征稳定的前提下进行选择,那肯定是等明确了再说。”孙立恩说了一句毫无新意的废话。“钢筋贯穿伤……鬼知道他究竟伤了多少个器官,光涉及到的手术区域就有盆腔,腹腔,胸腔,颈部四个部位。”孙立恩摇了摇头,反正他对于急诊外科手术的了解也有限。就算说的保守一点也没什么关系,“这种情况下,能掌握越多患者的情况,手术的把握也就越大。”

    如果能够择期手术那当然最好——不过这个很明显只是孙立恩个人的奢望。患者本人都被钢筋扎成烤串了,这还能择期手术?

    消防员们终于拎着液压剪赶到了四院抢救室。小心翼翼的剪短了大约四十厘米的钢筋后,周明终于可以被送到ct室里进行影像学检查了。

    “这个患者的情况是挺麻烦,不过还好……至少还算稳定,就是这个心包积血有点麻烦。”一群医生正挤在ct室里进行着会诊。胸外科主任王华看着映像皱了皱眉头,“这个得找佟主任来看看。”

    佟春来今天没在医院值班,王华推开了ct检查室的门,直接在走廊里打了个电话过去叫人来救场。同时,郑国有则和周军商量起了手术过程。

    “从这个情况来看,得优先心外,胸外和肝胆外的手术。”郑国有首先说道,“他有骨盆骨折、股骨骨折、肋骨骨折和脊椎骨损伤,不过除了股骨骨折以外,都还不算太麻烦。等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再做也可以——股骨骨折要尽快处理,不然可能会有脂肪栓塞的问题。”

    “这根钢筋有一点五厘米的直径,术中截断恐怕不太现实。”周军也在估计着情况,“也就是说,得完成了所有器官的离解之后才能把这玩意拔出来。”

    一旁的罗哥忽然插嘴道,“我记着骨科不是有电磨么?钛合金的磨盘应该也能把钢筋磨断吧?”

    郑国有看了一眼罗哥,忽然笑了一声,“你们影像科虽然不是临床科室,但也不能这么个想当然吧?”他隔着窗户指了指周明身上的钢筋,“一点五厘米的建筑钢筋,用骨锯或者电磨切割,最少要花半个小时才能切断。这个过程中产生的飞溅的金属碎屑,热量,振动,甚至切割后断成两截的钢筋重量变化,都有可能对患者的生命造成直接威胁。”

    罗哥被郑主任一阵批评后脸上有些臊得慌,他倒是听说过以前急诊有借用口腔科手磨切除入体异物的案例,不过外科手术里涉及到的这些东西,他还真没考虑过。

    “行了,老佟马上就到。”王华从外面走了回来,“周主任,你们先抽一下患者心包里的积血吧。虽然出血量不太大,但要是血液凝固了也很麻烦。”

    其实不用王华吩咐,孙立恩就已经摸出了之前揣在口袋中一直没拿出来用的注射器。不过由于那根钢筋的关系,传统的入针方向似乎不太可行。而周明躺在ct检查床上,最好减少一些移动才行。因此,罗哥很有眼力的去推移动式b超过来做引导了。

    “对对对,就这个角度。”开着引导的罗哥指挥着孙立恩往下扎着注射器,“好,再往下一点……”

    “周主任,院办的授权到了。”徐有容穿着运动鞋小跑到了ct监控室内,对周军说道,“还有,患者的工作领导也到了。”

    周明是支模工,是有正规雇佣合同的工程工作人员。在工地上出现了这种不幸的事故,他的单位领导理应出面。

    “哦……好。”周军点了点头,顺手就把孙立恩给支了出去,“立恩,你去和患者的领导沟通一下。”

    孙立恩很快就见到了周明的领导。两个连安全帽都没摘的中年人都夹着手包,其中一人正在焦急的打着电话。

    “你们就是周明的领导是吧?”孙立恩一看就知道这俩人是正主,“你好,我是……”孙立恩说到这里稍微一愣,周明这个情况应该不算是自己收下的病人。“……我是负责周明治疗的医生。”

    两个中年人有些狐疑的对视了一眼,“对的……”他们似乎在对视中快速做了什么决定,“周明现在情况怎么样?”

    “暂时稳定,但钢筋伤到的器官比较多。”孙立恩大概转述了一下周军和郑国有商量出来的手术安排,“最少要做两次手术,第一台比较重要。第二台做完之后,再看看患者的情况吧。”

    两个人又低声商量了一下后问道,“那这个治疗费用……大概有多少?周明的家属来了么?”

    “治疗费用……还不好说。”孙立恩有些犯难,这两台手术都是他没经历过的类型,要估计价格也确实有些为难,“他的家属目前就只有他的哥哥在……就是那个焊工钱华新。”

    “那我们先和家属沟通一下。”两个中年人点了点头,“能麻烦您叫他过来么?我们也不认识他是哪个……”

    孙立恩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点头把事情应了下来。很快,他就把一直在焦急搓手的钱华新带了过来。并且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块不打扰他们沟通的空间。

    两个领导先是握了握钱华新那满是血污和尘土的手,然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钱新华先是一脸感激的点着头,然后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僵硬,再往后露出了一脸惊恐的神情。

    “那是我兄弟的命啊!我……我……我怎么能拿着钱就让他等死啊?”钱新华大喊道,“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兄弟

    钱新华的声音很惶急,而那两个中年人则看起来有些无奈。一开始打电话的那个做着手势,试图让钱新华冷静下来,“钱师傅,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这么激动……”

    “那是我的兄弟,是个,是个……”钱新华的声音生涩刺耳,仿佛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会提出这种提议,“是个人呐!”

    孙立恩皱起了眉头,他和一旁同样警觉起来的保安梁哥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朝着那边慢慢靠了过去。

    “钱师傅……”那个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你看看我们两个,在我们得知周师傅受伤了之后,连衣服都没换就从工地上过来了。我们看起来像是不在乎他性命的那种人么?”

    钱新华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个带着安全帽的男人,有些警惕的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有处理过,毕竟工地上工作,确实有各种各样的风险。”中年男人继续解释道,“我们没有任何想要把事情遮掩过去的意思。现在这么干,公司也罢我们也罢,会被劳动部门和安监部门罚死的——说不定还要因为这种事情坐牢。”他很诚恳的摊了摊手,“按照规定和合同上的约定,我们会为因公受伤的员工支付最高不超过二十万元的治疗费,如果是因公殉职的话,赔偿金是六十万。”

    这是一个很高的价格,虽然听上去很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是一条性命如果真的以金钱来衡量其价值的话,对一个普通的支模工来说,六十万已经是一个可以被称之为“非常慷慨”的价格了。

    “但是这次事故,周明自己也有责任。”中年男人有些无奈道,“他没有按照规定,在高空作业的时候使用安全系缆保护自己。这是违规行为——按照公司的相关规定,他的赔偿金应该减半发放。同时,领班和工程经理会被直接开除。”

    钱新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以接受,毕竟领班和工程经理是他们两兄弟在工地上最常打交道的管理人员,尤其是领班——他和钱新华两兄弟是同乡,而且在周明被串在钢筋上,而钱新华不知所措的时候,是领班和工程经理组织的初步救援。

    从个人感情上,领班和工程经理对钱新华而言,既是朋友也是恩人。以他的朴素的心理,实在是不能接受两人因为自己和兄弟而受到开除这样的处罚。

    中年男人似乎也看出了钱新华的犹豫,他想了想说道,“不过……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同时也是因为公司在恶劣天气下的安全措施执行的还不够到位。这次周师傅的事情,我们可以不按照个人违规处理——这个钱师傅你可以完全相信我们,不管是我还是黄工,都是有这个权限的。”

    那个被称为“黄工”的人也点了点头帮腔道,“我们确实也想给你们帮点忙,所以才有这种提议——哪怕我们全额支付,20万的治疗费用也未必足够完成这么大的手术。如果按照治疗费用支付,你自己拿不到一分钱。可如果你决定……停止后续的治疗,我们就能直接把六十万的赔偿金都给你。”黄工的表情显得很诚恳,“要认定为因公死亡,他应该在出事故后的48小时……”后半截话,黄工没说出来。

    因公死亡认定标准有规定的法律条文,当员工在工作岗位上突发疾病死亡或者因伤死亡,又或者在治疗的48小时内死亡,可以被认定为因公死亡。

    “刚才医生也说了,你兄弟最少要做两次手术。每一次都有风险——手术哪儿能没有风险?”一开始说话的中年男人继续道,“从公司的角度,我们当然是希望能少花钱。但是我们也要管控风险。万一按照工伤处理了,后面的治疗费用不足,你觉着自己受了委屈,到处找人告状,我们也受不了啊。所以还不如就一次把事情解决掉。”他看着靠近的孙立恩问道,“孙医生,如果不手术,只保守治疗的话……”

    “那他活不过今天。”孙立恩盘算了一下,光肝脏挫裂伤和气胸就能要了周明的命。“我必须提醒你们一下,钱师傅和患者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这个亲属关系能不能成立,以及签字能不能生效……我们还得咨询一下相关部门。现在对患者进行的抢救和治疗,是出于人道主义进行的。”

    孙立恩的回答似乎给了钱新华勇气,“医生都这么说了,那肯定还是继续治。”他对着两个戴着安全帽的领导鞠了一躬,“我们也不是啥不知道感恩的混蛋,公司能给出一点治疗费就行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黄工摇了摇头叹气道,“那就按照20万治疗费走吧。”

    “不够的部分,我去想办法。”钱新华又鞠了一躬,这次却是对着孙立恩,“家里的房子,不行我还可以去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这兄弟命苦,这辈子都没过上过一天好日子。家里实在太穷,他到这个岁数了还没成家。虽然不是一个娘胎里生的,但我……我是他哥哥啊!”他身体一晃,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医生,医生你救救他!”

    保安梁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和孙立恩以及那两个带着安全帽的“领导”一起把钱新华从地上搀扶了起来,“我们会尽力的。”孙立恩郑重的朝着钱新华点了点头,“医院把院内的专家都请来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一定尽百般努力。”

    ·

    “家属的治疗意愿很强烈,同时施工方也同意支付20万元作为治疗费用。”孙立恩向周军和郑国有汇报着情况,“同时家属也说会通过多种渠道筹措治疗费用……”

    “20万?那基本上应该够了。”郑国有盘算了一下,“手术费用本身不会太高,术中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术后别有严重感染就行。”

    “同意书已经入档了。”孙立恩点了点头,“我去联系手术室?”

    “都开了绿色通道,哪里还用你去联系。”周军摇了摇头,“去看看患者的情况吧,只要生命体征允许转运,那就直接把人送过去。”

第二百七十章 手术开始

    绿色通道的存在,本质是体现了“一切和抢救医疗无关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放”的人道主义精神。对于危急重症患者,甚至没有能力支付医疗费用的患者,都可以先治疗,费用后面再说。

    烧伤,严重外伤,身份不明重症患者等等,都是绿色通道的主要服务对象。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在急诊享受到绿色通道待遇的都是很惨很惨的患者——就连医生们都认为,办理手续之类的时间有可能令患者的病情出现严重波动。

    周明被送入了手术室,进手术室之前,主刀的胸外、心外、肝胆外科主任们都聚在休息室里啃着巧克力棒。这台手术时间肯定短不了,说不定今天得站个通宵。尤其是被从家里叫回来的心外主任佟春来,脸色很沮丧很无奈——嫁到外地去的女儿这两天要去沪市开会,由于行程问题,今天正好能在宁远休息一天。可没想到自己刚回家准备露一手做几道好菜的时候,却接到了要做急诊手术的电话。

    一向随和的佟春来主任,露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然后多磨蹭了十秒才冲出家门,并且还给老婆女儿留下了一句话,“我做完手术就马上回来!”。

    尽管着急,但手术的过程中却不能有冒进的动作。毕竟自己最多和女儿少见一面,等年初二了那个蠢女婿不是还得带着闺女回来过年?可心外手术图省事,那就是一条人命。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孰轻孰重佟春来还是分得清楚的。

    要是能稍微快一点结束就好……算了,当我没说。佟主任看着ct检查结果,感觉自己有些头疼。

    心包积血要求清理积血并且对渗血处进行止血,这种手术他做过很多次了——处理这种病人,佟主任可以说经验丰富。但……被钢筋斜向贯穿全身,不光引发了心包积血,同时还压迫住了心包的病人,他也是第一次见。

    如果只是解除心包积血,手术全程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就能解决掉。时间虽然也不算短,但至少他还能来得及回家吃上一顿已经凉了的饭菜。

    可这种情况下,情况就不好说了。

    “郑主任,你们骨科今天也一起上么?”佟春来在休息室里见到了喝着蛋白粉的郑国有。老郑同志血脂有些偏高,自从装了支架之后就被肖丽蓉勒令告别了巧克力棒和红烧肉。而带来的最直接不利影响就是郑国有要想快速补充能量填饱肚子,就只能吃两块那种干的令人无法忍受的消化饼干,同时来上一杯先冲的植物蛋白粉。

    “……嗯嗯嗯。”郑国有正在努力的往嘴里灌蛋白粉液。消化饼干实在是太干了点,卡在嘴里之后老郑半天没咽下去。接着回答佟春来问题的功夫,他使劲点了点头,顺便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饼干。“不上,骨盆上的问题等着二期手术了再做。”

    “那你大晚上的不回家,到手术室里来干啥?肖主任又削你啦?”佟春来正沉浸于

    “那你大晚上的不回家,到手术室里来干啥?肖主任又削你啦?”佟春来正沉浸于没办法回去陪女儿的悲伤中,一不小心把平时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热爱加班……我咋就没有老郑你这种爱好呢……”

    “你老婆脾气多好。”郑国有深深的看了一眼佟春来,眼神中完全就是毫不遮掩的羡慕,“小冯要是和肖主任一个脾气,你也得爱岗敬业。”

    对于郑国有的自黑,佟春来并没有接茬。他只是有些纠结道,“这次手术……大概得多长时间?多学科联合的话,什么时候让心外上?”

    “首先是你们和肝胆外动手。”郑国有想了想说道,“不过你们完成了手术之后还不能马上就走……得等整根钢筋被取出来之后,确定没有其他问题了才能结束手术。”

    佟春来瞪大了眼睛,“那就是说,我们都得一直蹲守到手术结束?”

    “对啊。”郑国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怎么着,老佟你今天晚上有事儿?”

    佟春来叹了口气,从一旁的肝胆外科主任赵崇喜手里抢过了一根刚刚打开还没来得及吃的巧克力棒,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我姑娘今天在家。”

    “你姑娘不是都嫁到云鹤去了……”被抢了巧克力的赵崇喜嘟囔道,“哦!难怪你着急了。”

    “你姑娘回来多长时间啊?今年在你家过年?”郑国有又灌了一口蛋白粉,看了一眼一旁的电脑屏幕后,他对旁边的人喊道,“都搞快点,患者从抢救室里推出来了,马上进电梯!”

    “她去沪市开会,明天就走。”佟春来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手里的巧克力棒,“今年应该还是年初二才回来。”

    “电梯到手术层,准备进了。”郑国有三口喝完了五百毫升的蛋白粉,然后很不雅的打了个嗝,“各位,该我们上场了。”

    “能快一点搞定就好啦。”赵崇喜拍了拍佟春来的肩膀,“我们今天下手都小心点,能一次过的尽量一次过。”后半句话,他是朝着休息室里其他的医生们说的,“老佟的姑娘回娘家了,人家难得回来一趟。至少让老佟能送自家姑娘出发嘛。”

    其他医生们一起发出了笑声。“要是今天手术进行的顺利,明天让老佟出钱请大家吃饭。”被抢了巧克力的赵崇喜趁机完成了报复。

    家里的餐桌上……还放着一盘专门给女儿做的糖醋排骨呢。佟春来扶了扶自己脸上的眼镜,有些无奈,又隐约有些期待。不知道她还喜不喜欢吃。

    ·

    对循环系统受创严重,而且多器官受损的患者进行手术,风险是极大的。从病房转移开始,这样的患者就始终处于危险之中——就像是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行走在数百米高层的钢缆上一样。几乎一点点的小变化,就可能让人坠入死亡的深渊。

    而手术的风险,则像是在钢缆上开始进行杂技表演。

    “可以了。”对患者的身体以及两端露出的钢筋进行了消毒后,麻醉医生给出了可以开始手术的信号,“为了维持血氧浓度,所以给他用的是纯氧,所以手术过程全程不能用电刀啊。”

    周明的肺部有明显的受伤迹象,而且可以看得出来应该有肺泡受损——他锁骨上方露出的钢筋会随着呼吸而产生一些气泡。在对患者释以纯氧的时候,用电刀就意味着必然会产生火花。而火花在纯氧的作用下……可能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

    “晚上七点二十三分,手术开始。”在被送入第四中心医院二十二分钟后,周明的手术开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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