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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诊断小天才(7月16日1/1更求订阅)

    神奇的非洲,拥有着众多尚不为人知的诡秘病原体。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新发现一种全新的疾病。刘堂春在听到了内科医生的报告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种破事儿不会真让老子碰上了吧?”

    对其他的临床医生来说,发现一种全新的疾病很可能是以后晋升职称的有力支持。但对刘堂春来说,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和自己所带领的医疗队,能够平平安安的挨过最后三个月。其他的老刘啥都不想碰。

    要啥首次发现啊?平平安安的不好么?前脚刚被土著给围过,后脚又被政府军围了一次——要是碰见了什么诡异的首发疾病,那是不是还得被who的专家组再围一次?

    刘堂春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强忍住了继续发散念头的想法,转而问道,“涂片做了几份?全都是阴性?”

    “都是阴性。血涂片做了两个,脑脊液和痰液都是三个。”内科医生的脸色倒是有些兴奋,“没有培养出菌落,但是抗病毒的药物用了三天也没有效果……刘主任,会不会是真菌?”

    “真菌脑膜炎?”刘堂春摇了摇头,“咱们这边搞检验的医生又不是傻子,病毒在涂片上看不出来,真菌还能看不出来?”

    算上朊病毒,能够感染人体的致病体有六种。从小到大分别是朊病毒,病毒,细菌,真菌,单核细胞生物,多核细胞生物。但医生们却并不能简单的通过阿昔洛韦无效,判断出感染了患者的是其他致病体。毕竟世界上并不存在所谓的“广谱抗病毒药物”,一般的

    多核细胞生物很少能够穿过脑血屏障进入大脑,脑包虫到能算是其中一种,但患者目前的症状明显不支持脑包虫的诊断。而单核细胞生物和真菌所导致的脑膜炎一般发病速度不会有这么快——它们可能造成的后遗症也更加严重。

    这个患者三天前入院,主诉只是头疼和发热。接受了三天的抗病毒治疗后,症状反而加重到了意识不清,回答不切题的地步。刘堂春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觉得可能还是有必要组织一个全体会诊。

    一个人搞不定的事情,就请两个人来看看。同理,神内和内科医生以及急诊科主任都摸不清楚门道的疾病,是绝对有必要组织整个医疗队进行集体会诊,大家一起共同头脑风暴的。

    孙立恩接到了要举行医疗队集体会诊的通知后,还真有些心里犯怵。自家事情自家知,要是自己掺和进去,鬼知道最后会冒出个什么奇怪的疑难杂症出来。可惜孙立恩的这点担心,却完全不被刘堂春放在心上。用刘堂春的话来说,“年纪轻轻的,搞什么封建迷信?你搞罕见病有一手,那就不要吝啬发挥自己的本事!”

    刘主任点名要孙立恩“发挥自己的本事”,孙立恩也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不参加会诊的理由,于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所有医疗队的工作人员都聚集在了食堂的一角,大家就着手里的不锈钢餐盘吃着饭,开始了集体讨论。

    “患者主诉是入院前六天开始头疼。”接诊的神内医生看起来有些发愁——他连啃鸡腿的速度都显得远不如从前利索,“疼痛性质主要是持续胀痛和偶尔的针刺样疼痛。患者入院前两天,开始出现了恶心,呕吐的情况。入院前三天最高体温39摄氏度。”

    这里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特点——这名年仅23岁的女性患者在入院前,曾经向另一个医疗队求援过。来自法国的一支民间医疗队接诊了这名女性,并且给予了“输液抗感染”的治疗。用药内容尚不明确,但至少从患者主诉上来看,药物治疗是有一些效果的——她至少不怎么发烧了。

    然而法国的这支医疗队属于区域巡回类型,他们在每一个地区驻扎的时间都相对较短。在连续治疗了两天后,法国医疗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负责这个女性患者的医生很好心的向她推荐了中国医疗队,并且强烈建议她尽快到中国医疗队的驻地进行后续治疗。

    “我们和法国医疗队那边取得了联系,他们说为患者使用了头孢曲松,以及……布洛芬。”神内医生有气无力道,“我们和法国医疗队那边讨论了一下,他们认为患者是脑膜炎球菌感染。但这完全是根据患者症状所进行的经验性用药——他们没有对患者进行脑脊液涂片或者其他检查。”

    “所以,患者退烧的主要因素可能是布洛芬,而不是头孢曲松控制住了她的感染。”刘堂春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若有所思道,“你们给她做的检查项目里,哪些有异常?”

    “脑脊液压力高,比参考值高了30%。”神内医生掰着指头数了起来,“严重贫血,白细胞指数是正常参考值下限的三分之一,中性粒细胞百分比只有40%。”

    “所以你们怀疑应该是病毒感染,而不是细菌感染。”刘堂春点了点头,这个思路应该是没错的。“连续使用了三天阿昔洛韦无效,再加上培养阴性,所以你们现在抓瞎了——从指标上看应该是病毒感染,从培养和涂片上看大概率不是真菌和细菌感染。”老刘同志也没管其他人到底有什么看法,他一指孙立恩,“说说你的看法吧。”

    孙立恩在来到医疗队前,就以“暖男”和“诊断小天才”而闻名。他来到医疗队这么几天,倒是一直没能展现出“诊断小天才”的特质——芒滕的诊断其实并不困难,是个医生都能看的出来他可能有横纹肌溶解。所以随着刘堂春的点名,整个角落里所有的医生都向他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孙立恩斟酌了半天后,摇了摇头道,“现在的资料还不够多,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看着刘堂春,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我倒是觉得现在的数据和检验结果不一定就能证明患者没有被细菌感染——不是所有的细菌都能被轻松培养出来,也不是所有的细菌感染都有白细胞升高。”

    刘堂春来了兴致,“展开讲讲,你觉得是某种苛养菌感染?”

    “这只是一个猜测。”孙立恩强调道,“苛养菌或者厌氧菌不容易被培养出来,而且患者的过去病史不明,治疗内容也有些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他看着刘堂春道,“为什么法国医生会认为患者有脑膜炎球菌感染?”

    “他们主要是经验性用药,也就是说这个患者初期的症状符合脑膜炎球菌感染的发病特征……”神内医生解释道,“主要就是发热,头疼,呕吐……”说到一半,神内科的医生忽然猛地一拍大腿,然后爆了一句粗口,“卧槽!”

    和他一起爆出粗口的,还有一旁的免疫风湿科专家,他扭头看向了孙立恩急切道,“你怀疑是红斑狼疮?”

    脑膜炎球菌感染的患者中,大部分都会有一过性的细小红斑。法国医生可能是把狼疮的皮损误认成了脑膜炎球菌的皮损先兆。而中国医生则缺乏对黑人患者进行细致皮肤检查的经验——在黑色皮肤的遮盖下,轻微狼疮的红斑并不容易被视觉发现。

    如果这个女性患者确实有红斑狼疮,那她感染了某种厌氧菌或苛养菌的可能性就迅速大幅上升。同时,这还能很好的解释患者为什么会出现白细胞指数严重下降,中性粒细胞百分比仅有40%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两重意思(7月17日1/1更求订阅)

    孙立恩的一个提问,引发了整个医疗组的激烈讨论。刘堂春看着自己这个正笑的高深莫测的学生,心里确实有些震惊了。孙立恩的推论没有任何问题,他的提问让最核心的疑点直接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刘堂春眯起了眼睛,心里却在反向倒推,盘算着孙立恩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诊断方向有问题——就连刘堂春自己,都是刚刚才看到的患者所有检查报告。老刘同志无比确定,孙立恩肯定是先有了自己的想法,然后才会在会议上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至于孙立恩嘛……他脸上还在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在不停的嘟囔着,“不会吧?不会吧?”

    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各位大佬不用搞得好像是已经看穿了答案一样吧?

    作为一个仅仅只是拿到执医证的医生,孙立恩习惯把所有医生的诊断都当做是“正确”诊断来对待。如果法国的医生认为患者有脑膜炎球菌感染的,那他一定是看到了一些可以支撑这个判断的有力证据。虽然检验证明,法国医生误诊了。但那个证据,很有可能就是引导整个诊断流程的核心证据。

    至于苛养菌和厌氧菌的培养问题,这是孙立恩在四院得到的经验教训。比如黄毛得的犬咬二氧化碳嗜纤维菌感染,就一直没有通过细菌培养明确过。状态栏不会出错,如果培养不出来,那就一定是培养或者采样的时候出现了问题。调查过文献之后,孙立恩决定还是不要去责怪自己的室友史岩技术太次——大部分犬咬二氧化碳嗜纤维菌感染,都是通过mngs检查明确的。

    假设,假设这个女性患者的情况真的和其他医生猜测的方向相符,那么真正考验医生们的难题就要来了——如何在不确定患者感染类型的基础上,对某种未知的感染源进行治疗?

    “如果孙医生的猜测没有错,如果我们的推论是对的。”内科医生在和周围几个医生讨论后发言道,“那么首先我们基本可以肯定,头孢曲松对这种感染效果不佳。也就是说,这种细菌对β-内酰胺类抗生素耐药或者抗药。”

    “我倾向于抗药。”刘堂春补充道,“患者病情发展的太快,如果是耐药,至少应该有一个病情逐渐回升到治疗前状态,然后恶化的过程。入院后三天神志不清而且还有高颅内压,这更像是病情被布洛芬掩盖了。”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处理的这个细菌有两种可能。”内科医生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它可能是能够分泌β-内酰胺酶,能够水解抗生素或者有牵制机制,阻碍抗生素进入靶位的种类。至于pbps靶蛋白变异和细胞壁通透性改变暂不列入考虑——这两种主要是耐药而不是抗药。”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能够分泌β-内酰胺酶的细菌都有哪些,又有哪些可以穿过脑血屏障,导致脑膜炎出现。”刘堂春点了点头,他再一次点了孙立恩的名字,“说说看吧,你有什么想法?”

    这次点名轮到孙立恩抓瞎了,“我……我也不知道。”孙立恩有些抱歉的摇了摇头,“我现在也就是有这么一个想法,具体的……还是要看检验的数据。”他小心翼翼的提议道,“不过,就算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细菌,也可以试着治一治吧?”

    其实以孙立恩的想法,要抢在这种不知名且能够分泌β-内酰胺酶的细菌搞死患者前明确感染的细菌类型基本是不可能的任务。这里是非洲,不是可以做mngs检测的四院。患者入院后三天病情就已经加重到了意识不清的地步。要是还执着于细菌培养,那等到结果出来的时候,基本也就能给这个患者签死亡证明了。

    与其纠结于细菌的具体种类,还不如通过它表现出的特质来进行广撒网式的治疗。革兰氏阴性菌对头孢曲松不敏感,但至少还有氨基糖苷类抗生素,大环内酯类抗生素和喹诺酮类抗生素可供选择,甚至可以选用美罗培南等抗β-内酰胺酶的β-内酰胺类抗生素。

    “比如,联合使用多西环素和莫西沙星。”孙立恩提出了自己的治疗方案,“多西环素的抑菌作用广泛,莫西沙星作为喹诺酮类药物,也能很好的穿过脑血屏障和脑组织结合。”

    “想法不错,但是不现实。”刘堂春毫不客气的否决了孙立恩的建议,“我们没储备莫西沙星,带着的左氧氟沙星她过敏。”他看向了一旁的神内科医生,“患者现在的肝功怎么样?”

    “不算太好,但还不到需要担心的地步。”神内医生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向在座各位医生展示了一下患者五个小时前的肝功能化验截图。“谷丙转氨酶84,其他几个都有不同程度上升。”

    “考虑到患者的高烧,这点上升问题不大。”刘堂春看向孙立恩,“这个病人,你和胡医生一起看一看。主要学习一下人家的用药方法。”

    刘堂春对孙立恩的诊断和临床思维没有什么更多意见,孙立恩在这两项上的主要短板也就是经验不足。通过吴友谦院长一年的特训,孙立恩的能力比以前强了不少——至少他能够摆脱做题似的刨根问底的学生习惯,转而专注于解决患者的疾病问题。这一点让刘堂春甚至感觉有些惊喜。

    不要觉得医生对患者病情缺乏刨根问底的执着是什么坏事。能够搞明白什么时候可以糊涂,什么时候必须明确,这才是临床医生成熟的标志。袁平安被送到四院学习,就是因为他学霸的气质太过鲜明——为了搞清楚一个疾病的具体发展过程,他能去连续查阅一天的资料。这种性格搞学术科研必然是一把好手,但搞临床可不能这样。日常生活是没有暂停键的,在医生们寻求答案的过程中,患者的疾病也在不断的发展之中。一个疾病到了终末期,甚至病情无法被扭转的患者,也用不上那个迟到的答案。

    至于让孙立恩去和医疗队神内的胡医生学习一下,老刘其实有两重意思。第一重,还是希望孙立恩能够通过观摩其他医学院校出身的医生工作,对临床治疗和用药有一些新的心得体会。毕竟孙立恩现在工作经验尚浅,他所提出的治疗方案大多来自于医学教材和药典。从刘堂春的角度来看,稳妥有余但灵性不足。

    另一重意思嘛……刘堂春觉着这个来自宋安省脑科医院的神内医生能力挺不错,要是能挖到四院来,必然能够大有作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心插柳(7月18日1/1更求订阅)

    孙立恩被安排跟着神经内科的胡医生一起治疗患者。对于这个安排,孙立恩倒是挺习惯的——这才是个规培应该有的样子嘛。

    但胡春波医生可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孙立恩简直就是自己平时看的网络小说中的男主角。年龄不大,可本事不小。老一辈们辛辛苦苦搞半天都搞不清楚的事情,他能一句话点破关键。这不光是男主角,还得是学霸流的才行。

    碰到小说主角要跟着自己治疗,胡医生的压力简直比自家导师全程跟组更大。毕竟网络小说里的男主角那可都不是人,动不动就杀人全家***女的比比皆是。胡医生自家老婆长得漂亮,女儿也正好高中二年级,正是出挑好看的时候。他担心了足足五秒钟才清醒过来,这是自己的现实生活,不是什么网络小说里的情节。

    “孙医生,这是患者的检验报告。”胡春波拿着报告,心里有些忐忑的走到了孙立恩面前。这些报告他都是看了几遍甚至十几遍的。胡春波自认为看不出里面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提示内容。但要是孙立恩一眼就能看出问题……自己这面子可没地方放。

    哪怕再过三个月,大家就各自回工作单位了。胡春波也觉着,自己这张无处安放的大脸会烫上好几年——连个急诊内科的规培都干不过,这么多年工作都干到狗肚子里去了?

    好在孙立恩看了一遍检查报告之后,并没有指出什么不得了的失误。他只是认真点了点头后对胡春波道,“那用药怎么处理?”

    “我打算咨询一下我们院里的执业药师。”胡春波答道,“队里这次带的药不算太多,特殊使用级的就带了四种。泰能、美罗培南、利奈唑胺和万古霉素。”他有些发愁道,“其实我觉得你那个联合用药的法子不错,不过多西环素和这四种抗生素有没有什么联合作用,这我也搞不清楚。”

    药物联合作用,这确实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临床上使用的抗生素种类繁多,医生们也不可能记住每一种药物和其他药物的联合作用。要研究出一个合适的联合用药方案,要么得让医生们去查阅各种药典以及药物说明书甚至最新的研究报告,要么……直接打电话问本院的执业药师。

    “用相对比较小剂量的多西环素进行抗菌治疗,然后通过广谱抗生素治疗感染,这个方案的重点是控制病情进展,并且通过实验性治疗来判断细菌的敏感类型。”孙立恩生怕自己之前解释的不够清楚,于是又强调道,“多西环素的使用应该能够给我们争取出足够多的时间,这样万一喹诺酮类无效,也能及时转成其他抗生素。”

    “我倒是有点其他的想法。”胡医生琢磨了半天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头孢曲松是三代头孢,但是对产esbls的革兰阴性杆菌效果不佳——她这个感染明显不是耐甲氧西林黄金葡萄球菌,毕竟那玩意比较容易被培养出来。”

    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个逻辑和之前在餐厅里大家讨论的一致。

    “所以,目前最有可能是病原体的,也就是产esbls的革兰阴性杆菌。”讨论这种事情,就是得自己说出来才有用。自己在心里琢磨几百次,都不如说出口一次有用。“目前咱们储备的四种限制使用级的抗生素里,泰能不适用脑膜炎,利奈唑胺主要用于革兰阳性球菌的治疗——万古霉素更是只能用于对抗耐甲氧西林金黄葡萄球菌感染,所以咱们能用的其实也就只剩下了美罗培南。”

    孙立恩从“泰能不适用于脑膜炎”之后,就已经陷入了茫然之中。利奈唑胺他甚至一次都没有用过。看着胡医生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孙立恩只能附和着点头。看得出来,胡春波早就动过了使用限制使用级抗生素的念头,而且还详细查阅过了四种药物的说明书。

    “更妙的是,美罗培南主要通过肾脏排泄。这并不会对患者的肝脏造成更多负担——哪怕用上了多西环素也是如此。”胡医生越说越兴奋,“多西环素对肝脏的负担会随着药物使用剂量变化而迅速上升。但我们用多西环素主要是为了抗菌而非杀菌,所以剂量并不会太大。”

    孙立恩点着头,这一部分他是真的听懂了。

    药物的代谢基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在肝脏内代谢然后随着粪便排出人体。另一条则是通过肾脏代谢,进入尿液后排出体外。

    多西环素需要在肝脏内代谢,因此对肝脏的损伤也较大。所以药物说明中特意指出,这种药物不能和其他有肝毒性的药物共同使用。

    而目前来看,通过肾脏排泄且对产esbls的革兰阴性杆菌敏感的抗生素,有且只有美罗培南了。

    “那就用美罗培南。”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个方案至少以孙立恩的角度来看,找不出任何有问题的地方。“我现在就去通知药房?”

    “那哪儿能啊……”胡医生苦笑道,“这是限制使用级抗生素,得让刘主任批准才行。”

    “啊?”孙立恩眨了眨眼,美罗培南他没用过,但泰能孙立恩却用过不止一次。以往孙立恩开泰能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流程。

    胡春波被孙立恩的一脸懵逼带的也一脸懵逼了起来,“这……你们医院上限制使用级抗生素,不用科主任批准?”

    孙立恩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我以前用的时候,处方都是直接下去的。”

    “啥?”胡春波一脸震惊,“你开过这个药?”

    “对啊。”孙立恩继续点头,然后不好意思道。“以前没考执医的时候,我用的是刘主任的处方权,后来刘主任来非洲,我就用组里其他医生的处方权……”

    “然后你觉得需要的时候,就能开限制使用级抗生素,而且还不用主任批准?”胡春波已经不是一脸震惊的表情了,他开始满脸的艳羡,“我说小孙……”他压低了声音,认真问道,“你们四院现在还招神内医生不?”

第一百二十章 萝卜与坑(7月20日1/1更求订阅)

    优秀的猎头,能轻松挖来各种优秀人才。而刘堂春这样的挖掘机,能让目标自己主动往碗里跳。

    哪怕孙立恩并没有和刘堂春就此交流过,他也能大概猜到老刘同志让自己跟着胡医生治疗患者有什么其他目的。身为刘堂春的学生,要是连这么一点敏感度都没有,那才叫丢人现眼。

    对于有一些动心想要跳槽的目标,孙立恩觉得自己应该尽量掩盖住刘堂春的迫切希望。毕竟他也不知道刘主任对于优秀人才究竟饥渴到了什么地步,愿意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把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那就有一说一,问啥答啥呗。孙立恩一边附和着笑了两声,一边对胡春波讲了讲自己这段时间的亲身体验,最后总结道,“我也不知道院里现在招人是什么个情况,不过胡医生这么优秀的人才要是对我院的职务有兴趣,那至少从我们院的人事角度上来看,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阻碍的。”

    胡春波肯定是动心了,当然,一个有了老婆孩子的医生对于另一家医院动心,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能够不经科主任审核就能使用限制使用级抗生素”而已。让胡春波动心的,是以刘堂春为代表的四院风格——科主任们充分放权,对于下面的年轻医生有足够的信任,同时还能给予他们足够的发展空间。

    从四院的角度出发,每一个年轻的医生都应该有足够的成长空间。毕竟科主任作为科内医疗技术最高者,他所能处理的患者类型应该是科内最广最大的。但科主任的本事再大,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四院每天收入的大量患者就算分到了专科科室,数量之大也不是一个科主任就能全部处理完的。

    所以,四院的科主任们不光不会试图去限制手下医生的发展,反而会努力让他们尽快成长起来,然后为自己分担一些工作量。

    但胡春波所在的宋安省脑科医院则和四院的行事风格不太一样。和四院相比,他们……更保守一些。

    省脑医院的保守主要体现在科主任的作风上。省脑医院内一共有三个神经内科,四个神经外科,以及两个脑血管神经介入科。这种科室分裂一般只有一个原因——原来的科室里出现了一名也能当科主任的,高年资主任医师或者副主任医生。

    两个能当科主任的医生在同一个科室里待的时间久了,那就一定得出点事儿。为了留住人才,也为了不出事,医院只能选择再开一个科室,用于“盛放”另一位能当科主任的副主任医师或者主任医师。

    但医院的资源是有限的,能来到脑科医院寻求治疗的病人数量也是有限的。多一个科室,原来的科室势必就会被迫减少资源。也许在神内开到第一个的时候问题还不算太大,但三个神内,四个神外,两个脑血管介入科……这样大量开设分科的结果就是谁都吃不饱,谁都不痛快。

    而为了避免再多一个人新开科室来和原来的科室抢饭碗,省脑医院选择了一种令人遗憾的方式——科主任们开始严卡手下医生的晋升途径,只要科主任还没有退休,一个科室里就只能有一名主任医师准备接班,两名副主任医师准备下一轮晋升,五名主治互相卡位抢夺副主任医师的位置。

    主任医师们严守技术,而且对年轻医师从不放权。三个神外科里别说让主治医生做手术了,就连副主任医师们的手术排班数量也是严格受限的。

    胡春波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就业的一名普通高年资主治医生。他平时不太习惯和上面的领导拉关系,眼看自己三十六岁,女儿都要上初中了,可仍然是一名其他条件全都符合,但就是没有晋升机会的“万年主治”。

    平时在家里,胡春波没少被老婆念叨。女儿似乎是因为进入了叛逆期,也开始从胡春波的小棉袄变成了扎心机——一天到晚和她老妈一样,对自己的父亲一脸不屑。

    还没到中年,心情却郁闷到快要出心理问题的胡春波想尽了办法,才抢到了一个来非洲支援的名额。按照规定,医生在完成了为期两年的支援后,原单位在医生符合职务晋升的条件下,必须提升一级职称等级。

    这就是胡春波医生的指望,是支撑着这么一个颇有些恋家气息的男人,在遥远的阿非利加州工作两年的动力。

    但在这一年零九个月的工作中,胡春波渐渐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回去的医生们,确实人人都提升了一级职称。但并不都是回到了原来的岗位上——有些医生被提升了一级之后,被挂到了某些行政或者院办里去。有些则干脆顶着提升了一级的职称,被安排到了医院的其他院区或者干脆就“发配”到了基层医院。

    这个道理也挺简单,医院里的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医生离开了原岗位去非洲支援,原来的坑自然就被别人占了。等他们回去之后,运气好的能有新坑待,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去其他菜地里碰碰运气了。

    省脑医院下面有三个院区,但没有一个是在宁远的。最近的一个,离宁远也有三百二十公里远。

    胡春波医生并不是“动心”想要跳槽,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换个地方。万一被发配到了省脑医院下面的院区,搞不好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宁远。

    在胡春波医生眼里,现在的孙立恩不光是网络小说里的“学霸派”男主角,而且还是刘堂春派来的面试官。为了能在和刘堂春交涉的时候多一点点资本,能在四院里抢下一个神经内科的“萝卜坑”,胡春波认为自己不光需要救回手上的这个病人,他还需要彻底搞清楚这个病人究竟被什么东西所感染,并且尽一切可能,削弱患者的后遗症。如果有可能,让这个患者彻底健康之后再离开医疗队的驻地。

    心理压力巨大的胡春波医生在心理安慰自己,只要让小孙医生点了头,自己的职位应该就稳当了——要让一个规培印象深刻,总比让刘堂春那条老狐狸为之震惊来的容易些。

    孙立恩和胡医生聊了几句,然后同意给对方帮个忙——他在见过病人之后,就会拿着胡医生的报告去找刘堂春,从刘主任处拿到动用美罗培南的许可。

    很快,孙立恩就在病房里见到了那个被不知名病原体所感染的23岁女性患者。胡佳的徒弟正好也在屋内——她刚刚完成了对患者的采血检查。这个留着非洲黑人中少见利索直短发的小姑娘朝着孙立恩大方的点了点头,然后用不甚正宗的中文打了个招呼,“师公好。”

    孙立恩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却不太明白为什么索娜要对自己说“施工好”。难道是最近这小姑娘看上了施工队的哪个糙汉子不成?

    索娜的小心思被孙立恩放在了一旁放置不管,他更关心的还是躺在床上的患者情况——如果感染了她的并不是细菌或者病毒,那可就麻烦大了。

    “莱妮·穆巴恩·艾仕特,女,23岁,轻微盘状红斑狼疮(568.49.21)细菌性脑膜炎(261.01.25),颅压升高(237.59.21)。”状态栏依旧保持着非洲特色的“简陋”提示,除了姓名性别和年纪没有缩水以外,其他的提示基本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不过孙立恩倒是松了口气,至少状态栏证明,这个叫莱妮的女性患者确实是被细菌所感染的。

    “我现在就去找老板要美罗培南的许可。”孙立恩转头对有些忐忑的胡春波道,“我感觉……这确实是个细菌性的脑膜炎。”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路平安(7月21日1/1更求订阅)

    在波利坦维亚的日子过的比孙立恩想象的更快,接下来的十二天里大家都平安无事。没有不长眼的当地警察来围堵营地,没有本地武装人员不怀好意的在附近徘徊,更没有什么罕见的危急重症患者出现。一切突然岁月静好,顺顺利利。这些天里,甚至刘堂春都在琢磨,自己那一大批防弹衣和头盔是不是得想办法折价卖给七局的工作人员算了。

    但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一直没有从营地里撤走,在这十二天里,驻波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看着他们从使馆的车上搬着行李下来,医疗队和营地里的工作人员们还是有些心里犯嘀咕的。没听说外面又有什么消息出来呀,为什么大使馆一幅要马上撤走的样子?

    第十三天的晚上,医疗队的医生们正在和往常一样,试图从那群如狼似虎的工人们嘴里抢食堂大师傅的杰作。忽然,刘主任面色严肃的走进了食堂。他低声叫来了组立所有的医生,然后压低声音道,“都先别吃了,咱们一起开个会。”

    能让医生们放下手里吃的的事情不多,除了患者有问题以外,恐怕就是开会了。刘主任既然说要开会,那就……去呗?各位医生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把留在饭盘里的主菜塞进了嘴里。

    会议并不是由刘堂春主持的,他也只是列席会议的“领导”之一。负责主持会议的,是孙立恩还没见过面的驻波利坦维亚黄大使。

    “各位,咱们又见面了。”黄大使年龄不算太大,倒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过眉间的皱纹却深的像是刻上去似的。“上次见面还是在你们刚到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话语声,对刘堂春问道,“这位医生是……?”

    黄大使问的是一旁坐着的孙立恩。刘堂春连忙解释了一下孙立恩的身份,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正好咱们队里的急诊这方面人手也比较少……”

    “没事儿没事儿。”黄大使摆着手笑了笑,“我就是觉着这个小医生比较面生,一年前给你们开欢迎会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他,所以才问一句。”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着刚才的话头,“本来呢,按照一般规律,咱们第二次见面应该就是你们结束任期,准备回国的时候了。但这一次,咱们的见面得提前一点。同时,我也向各位通报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你们的任务期要提前结束了。”

    这个消息引起了会议室里的一阵骚动,虽然波利坦维亚之前局势不太好的时候,大家都盼着能够早点结束任期回到国内。可最近这十几天里明明……明明没什么其他消息了呀。为什么突然就有消息说需要让大家提前回国?

    “最近的局势有一些不好的变化。这个消息大家可能还不清楚,正好我也在这里向大家通报一下。”黄大使大概是看出了众人的担忧,他等着骚动渐渐自然平息后才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道,“三天前,波利坦维亚政府接到了一封……战书。战书是由之前从图示族部落里叛逃的德玛头人之子萨玛发来的。萨玛在信里宣称,他已经和部落里的勇士们一起武装了起来。并且要推翻现在的政府,建立一个只有图示族的国家。”

    在座的人,不管是不是医生,只要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都一起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标准的“政局不稳”。是每一个来非洲支援的医生们最担心的东西之一——一旦出现了政局变化,那医生们的安全就很难再有保障。尤其是在对方宣称要建立一个“只有图示族”的国家后,跟着而来的恐怕除了战争以外,还会有针对外国人和其他民族的袭击。

    “虽然我们评估了之后认为,波利坦维亚政府的武装力量足够平定叛乱。但战争过程中所产生的附加伤害是无法避免的。而且……他们还提出了针对咱们医疗队的悬赏。”黄大使叹了口气,“他们悬赏两万美金,要中国医疗队医生的脑袋——不论死活,每个人两万。”

    这个消息就已经不再是让大家觉得“担心”的程度了,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的医生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然后就是背上冒出一股浓浓的寒意。

    这是第一次,有人针对中国医疗队的医生,发出死亡威胁。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孙立恩和刘堂春——毕竟大家都知道,图示族的内乱和他们两个处理的病人脱不开关系。

    “刘主任你们之前接诊的那个老人家,是图示族部落里身份最高的大巫师。”黄大使叹了口气,“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事儿,萨玛才会把咱们医疗队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这个情况我已经和上级汇报过了,从今天开始,营地内的保卫人数加倍。我们会专门会给医疗队配备一支安保队伍。”黄大使轻轻敲了敲桌子,“还有,现在开始你们停止接手病人,没办法马上出院的,梅拉蒂港那边的医院会过来接手——咱们医疗队两天后全体撤离营地。通过陆路交通抵达鲁伏马河口地区,然后直接把你们撤到医疗船上。”

    “那我们带的那些徒弟呢?”医生里最先发问的,是妇科的钱益红医生。她举着手问道,“我们带的这些徒弟,都是刚刚开始入门没多久的年轻人。他们的基础医学教育都没有接受完全,我们撤了以后……他们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们后续会去和波利坦维亚政府交流。”黄大使很明显没有想到医疗队会提出这个方面的问题,他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如果波利坦维亚政府方面同意,也许他们可以作为留学生到国内留学。大家要是有这个意向的话,到时候我们会优先安排各位来当他们的老师。”

    “那还是免了吧。”陈天养坐在桌子后面瓮声瓮气道,“我那个徒弟,简直笨的要死。要我回国还得教他,我恐怕得被活活气死。”

    ·

    医疗队马上就要撤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营地。当然,营地对内宣称的仍然是医疗队即将离开营地,去其他地方巡诊。

    质朴的当地人相当不舍,但却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有家人或者干脆就是本人接受过医疗队治疗的患者,纷纷按照当地习俗提着自家养的鸡前来道谢。条件稍微差一点,没有鸡可以送的,就干脆提上六瓶本地产的啤酒,毕恭毕敬的送到营地来。

    由于提高了安全保卫等级,同时营地里的医疗队也停止了收治患者的工作。因此这些感谢的礼物只能被堆放在营地门口的指定区域,等攒够了一波之后,再由安保人员逐个检查后放入营地。一时间,营地里的工人们都生出了一股自己仍在国内的错觉——这不就是小区门口的快递指定暂存点嘛!

    营地里的患者们能出院的全都出院了。到了最后一天,老巫师和乌萨马也出现在了出院的队伍里。

    “孙医生,谢谢你。”老巫师用不怎么正宗的中文向孙立恩道了谢,甚至还和他握了握手。“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孙立恩还想客气客气,却被老巫师用一把递过来的腰刀堵了回去,“这是个小礼物,送给你们的——每个医生都有,你也不例外。”

    费利佩在旁边翻译着老巫师的话,然后低声对孙立恩解释道,“这把刀是巫师们给普通人祝福的法器,带在身上能免掉不少麻烦——你最好还是接下来比较好。”

    孙立恩听到这里,才接过了这把腰刀,然后认真道,“谢谢您的礼物。”

    乌萨马则推着轮椅,对孙立恩道,“萨玛的事情,我们还在和政府沟通。他们仍然不同意我们派人去清理,不过我们已经让其他部落的头人们小心提防,同时也尽量收拢族人,让他们不要成为萨玛的帮凶。”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悬赏的事情,我们听说了。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把这件事情解决掉的。”

    送走了乌萨马和老巫师,最后一波出院的患者全都离开后,费利佩才小心翼翼的凑到孙立恩面前问道,“你们……这次不是出去巡诊吧?”

    “怎么不是啊?”医疗队全体队员都被叮嘱过,为了安全着想,绝对不能向包括中国工人在内的营地其他工作人员透露行程。因此,孙立恩也只能对此予以否认,“这次我们要往鲁伏马河流域去巡诊,时间会比较长。”

    “你们一个本地学生都不带,甚至连翻译都只带了中国翻译。”费利佩叹了口气,“你们在营地里可能不知道,不过外面早就传疯了——萨玛悬赏五万美金,要中国医生的脑袋。”

    孙立恩苦笑了两声,“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们确实是去巡诊的。”他朝着费利佩拍了拍自己腰上的腰刀,“你看,我们还有大巫师的祝福呢,肯定没问题。”

    “这次我也跟不过去,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在国内再见吧。”费利佩笑了笑,搂着孙立恩的肩膀拍了两下,然后压低声音道,“要是有问题,直接把刀拿出来,会管用的。”他松开了孙立恩,然后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赶紧去吧,你们的队伍要集合了。注意安全,祝你们一路平安。”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加快进度(7月22日1/2更求订阅)

    孙立恩几乎可以肯定,费利佩看出了自己等人这趟并非巡诊,而是实打实的撤离。其实这一趟撤离还真瞒不过有心人,毕竟这么多车上带着大家所有的行李,医疗队平时巡诊出门哪里有这种阵仗?

    但有纪律有约束,孙立恩就绝对不能和这个与自己几乎是朝夕相处了半个月的翻译说实话。他甚至不能和费利佩挥挥手说一声“珍重”。

    队伍集合了,医疗队的所有医生们都在准备上车。大家表情都有些异样——毕竟这次的撤离对外保密。不少医生在驻扎进营地的几个月里,和营地里的中国同胞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现在要走了,却连声再见都不能说。这感觉实在是有些让人心里不舒服。

    车队在四辆防弹陆巡的掩护下驶出了营地,医生们则从座位下面拿出了配发的防弹衣和头盔,一声不吭的穿戴在了身上——这也是随队保卫们的要求。在看到中国医生人手一件带着陶瓷插板的六级防弹衣时,保卫队长眼睛都绿了。他们自己都没有六级防弹衣,公司配发的是四级防弹衣——只能在十米的距离上抵挡7.62毫米口径的手枪弹而已。

    “这玩意确实结实的很。”和孙立恩坐在一辆车上的胡春波医生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胸口。防弹衣发出了沉闷的噗噗声,“我听保卫说,这种防弹衣近距离都能挡住步枪弹,在战场上可是能保命的好东西。”

    孙立恩点头附和,“确实是好东西,刘主任当初费了好大功夫才搞来的。”他看着自己身上的防弹衣叹气道,“什么都好,就是太沉了……”加上插板,防弹衣本身就有接近九公斤重。不少女医生穿上这身防弹衣之后连走路都慢了一大截。再加上两斤多重的头盔,整套防护装备重达二十斤。能穿着这身衣服正常小跑就算身体素质不错了。

    “咱们坐着车呢,重一点也不妨事。”胡医生笑道,“不过就是穿着有点发闷,要不是车里有空调,我还真有可能受不了这个。”

    两人正在聊天,忽然从副驾驶处响起了前车保卫的警告,“不明身份武装人员靠近,全队警惕,车队集中!”

    这才刚出营地,就碰见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了?孙立恩心里一紧,然后就和胡医生一起按照预案规定伏低身体趴在了座位上。就在孙立恩努力把脖子处的护颈往下面拨拉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乌萨马和老巫师送的弯刀。

    “让前面的车先不要开枪,我们有刀!图示族巫师送的祝福的弯刀!”胡医生明显也和孙立恩想到了一起,不过他的反应更快一步,“前面的车里也有,让前车的医生们把刀拿出来给他们看!”

    孙立恩抬起头,眼睛顺着窗沿往外看去,车队两侧出现了不少腾起的尘土,这显然是有不少骑着马的骑士正在跟随着车队向前奔驰。

    烟龙慢慢向着车队靠拢。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仿佛一阵阵闷雷从四面八方向着车队压迫了过来。车队前后距离已经被缩短到了足以引发连环车祸的地步,不少武装警卫已经紧张的打开了枪械保险,随时准备和马队交火。

    孙立恩忽然直起了身子,他指着马队喊道,“是乌萨马!”

    年轻的新任大巫师一马当先,出现在了烟龙的最前头。他一边骑着马,一边向着车队一侧望着。等看到车队的窗户边上露出了他和祖父赠送的腰刀后,乌萨马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他骑着马,身上的黑色羽毛大氅被风带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波浪。黑色的手臂高高举起,然后朝着车队使劲挥了挥。

    烟龙朝着两侧散去,马蹄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不见。车队重新恢复到了正常行进状态,之间的车距也从一米拉开到了十五米。

    “他们应该是专门来送行的。”看着远去的马队,坐在副驾驶上的保卫把保险重新拨了回去,然后松了口气对车后的孙立恩以及胡春波道,“你们到底治好了什么人?图示族以前可不会对外来人表示出这样的敬意。”

    “一个普通的老人家而已。”孙立恩笑了笑,没再说话。

    ·

    波利坦维亚境内虽然有不少路已经有了中国施工队正在修筑,但基础建设毕竟是一项需要时间才能看到成效的工程。车队的行驶速度时快时慢,能开在中国施工队建造好的公路上是一种享受。但离开营地后不久,道路就变成了被大车碾压出来的天然土路。再过两个小时,甚至连土路都没有了——地面上只有两条车辙印,而车辙印中间和两侧都是茂密的杂草。

    “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停车。要上洗手间的先忍一忍——这种到处都有草的地方可能有蛇。”对讲机里传来了刘堂春的声音,刘主任不顾众人的阻拦,自己坐到了开路的头车上。一路上有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是第一个向后发出通知和警告的。如今车队进入了稀树草原,刘堂春的任务就更重了。

    “刘主任警惕性挺高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的胡春波此刻彻底清醒了。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干急诊的都这样?”

    孙立恩摇了摇头,“你觉着我能和刘主任一样?他那是以前当兵留下来的习惯。”

    “刘主任以前还当过兵呢?”网络小说爱好者胡春波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兵种?三五十个人近不得身的特种兵?”

    孙立恩哭笑不得的答道,“什么特种兵能三五十个人近不得身啊?你说的那不是特种兵,那是只豪猪。”他指着坐在副驾驶上的武装保卫道,“你要不要问问咱们这个保卫大哥,他能不能三五个人近不得身?”

    这次和孙立恩等人坐一辆车的保卫,就是之前那个法国外籍兵团退役下来的突击手。他扭过头来对胡春波笑道,“平时喜欢看网络小说吧?”

    胡春波点了点头,“喜欢看。”

    “那你记住。”突击手对胡春波认真道,“网络小说里的兵王啊狙击手啊,那都是骗人的。没有一个字儿是真的。”

    “人家写小说嘛,有点夸张也是正常的。”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否定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胡医生试图为自己的爱好做一些小小的辩解,“如水意你知道吧?他写的就很好啊。”

    “我也是水大粉丝。”突击手悠悠道,“我当初就是看了他的书,才下定决心去外籍兵团的。”

    感情你也是个爱好者?胡春波有些纳闷,既然你也喜欢看网络小说,和我抬什么杠啊?自言自语到了这个时候,胡春波突然一愣,“诶,不对啊。你要是水大的粉丝,怎么会去法国?水大黑法国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去法外的时候,他还没开始黑法国人。”突击手悠悠道,“还好,法外在水大手下还算看得过去,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那几年自己到底是因为啥才去当兵的。”

    孙立恩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当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而胡春波则起了个串场穿插的作用,“所以说,刘主任以前当的是什么兵种啊?”

    琢磨了一会,孙立恩觉着自己知道的这点事儿应该也不算泄密。于是才转述了一遍周军之前对自己讲过的内容——刘主任以前是某部队侦察营的战士,上过老山战场,职位是捕俘手云云。反正孙立恩自己倒是记住了这些内容,但捕俘手是个什么工种他也只能从字面上去理解。具体刘主任都干过什么,孙立恩实在是一无所知。

    法外的突击手听完了这一串描述后,和胡春波对视了一眼,然后摇摇头重新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嗨,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还叫我们来干什么?我服役了四年,也就在马里开过枪——而且还没打中人。上过老山的捕俘手……他来当医生干什么?嫌自己当兵的时候下手太重,来当医生平衡一下?”

    絮絮叨叨了一路,车队终于在当地时间晚上六点四十分左右进入了预定休息的营地——这里是美国两个ngo医疗队的撤退营地,他们预定在明天开始撤离。美国的医疗队之前和中国医疗队多有联系,双方还能经常性的互通一下有无。比如抗生素,医疗器材甚至干脆连医生都可以相互暂时借用一下。大家关系一直挺不错的。

    然而当车队在营地门口停了足足半个小时,明明能看见营地里有人却没人开门的景象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刘堂春站在门口,给自己认识的两个医疗队领队打了二十分钟的电话。但两个电话都没有接听的意思。在门口叫人开门也没人来管——明明门口两侧的塔楼上都站着持枪戒备的警卫人员。

    过了一会后,刘堂春面色难看的回到了车上,和安保人员讨论了一下后,下令车队越过营地,向备用休息区前进。和他相熟的一个医疗队领队通过海事卫星电话发了一条短信来,内容大概是说营地现在被军方接管,军方认为中国医疗队属于高风险目标,一旦接纳就容易导致基地遭到武装分子袭击。

    至于具体是哪儿的军方……刘堂春朝着窗户外很没形象的啐了一口痰,做了一句评价,“这帮狗日的在朝鲜被揍的还不够疼。”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袭(7月22日2/2更求订阅)

    备用营地是一个距离原定休息营地半小时车程的村子。这个村子是刘堂春曾经巡诊来过的地方——村里的长老和刘堂春的关系相当不错。

    一个只有百十来人的小村子,突然迎来了十几辆车,四五十号人的访客。村里人一开始当然有些紧张。直到看见了刘堂春的脸后,他们才放松下来。青壮们放下了手里的武器,而不少妇女和儿童还朝着刘堂春叫着“萨比偶”。

    “今天得宿营了,大家抓紧时间下车休息。”刘堂春和长老们交谈了几句,获得了在村中各家院落里露营休息的许可后,他连忙开始了安排,“咱们队伍里的男同志们辛苦一点,分三班轮一下夜岗。要是有动静,那就赶紧喊人。”

    一部分武装保卫们被分散到了村子的几个制高点和路口进行设防,而其他人则各自找了自己觉得合适的位置隐蔽监控。医生们则分成了两组,女医生们由钱益红带队,在村子最宽阔的院子里驻扎了下来,负责给队伍里的所有人做饭——说是做饭,其实就是把自热的干粮加热一下而已。而男医生们则被刘堂春分成了三组,准备轮流守夜。

    其他医生们都是一晚上三班里倒一班即可。而孙立恩则被刘堂春叫到了面前。老刘同志苦口婆心道,“其他科的医生让他们值一班,我都担心他们半夜睡觉——这些专科医生夜班睡觉也是正常情况。所以,身为急诊科的兵,你得给自己加点担子。”

    刘堂春平时有事儿直接说的性格决定了他一旦开始讲道理,那就没道理可讲的残酷现状。孙立恩当然知道老刘同志的性格,毕竟当兵出身,今天被预定营地突然拒绝驻扎,确实也让老刘同志有些紧张。反正小心无大错,大不了明天在车上睡一觉算了。

    “刘主任,我盯一夜倒是没问题,反正我今天也不怎么困。”孙立恩琢磨了一下,准备接下值夜班的任务,“不过我从小到大就参加过高中大学两次军训,其他的我啥都没经验。这大晚上的让我值班可以,值哨这个……我也没干过啊。”

    “这个简单。”刘堂春摆了摆手,“我给你找个位置,你今儿晚上别动窝了。只要视线里有动静,只要动弹的不是野生动物……算了,只要你看见视线里有东西在动,就马上通过无线电叫我。记住,要是不能说话,那就按三下无线电上的发射按钮。”

    刘堂春的安排说的孙立恩背后一阵寒意,“刘主任……不至于吧……?”

    “咱们现在情况挺紧张的,不过你别怕,这主要还是预防措施。”刘堂春正色道,“我今天晚上也不睡,另一个点我盯着。”

    ·

    吃完了胡佳亲手加热的干粮,孙立恩按照刘堂春的安排,在一个隐蔽的屋顶上爬了下来。这间屋子建的有些年头了。大概是因为建造当初,当地人为了在房间里多一个能挂东西的柱子,因此干脆把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给围到了房子的正中心。借着树荫隐蔽起来后,从孙立恩的这个角度看下去,整个村子几乎全都能收入眼帘。

    “你主要看的就是村子周围的土墙,还有土墙远处的石头。”刘堂春在对讲机里吩咐道,“还是那句话,只要有动静了就在对讲机里喊我,记住了没有?”

    “知道了。”孙立恩坐在屋顶上,用手搂住了旁边的树枝,艰难回答道。在他身旁,还有一名挂着步枪和瞄准镜的武装保卫。这个保卫是个白人,而且自带一股冷峻气质。自从他上了屋顶之后,这人就一直趴在孙立恩身旁,并且用自带的双筒望远镜观察着各个方向。但不管他究竟有些什么动作,反正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主任,我这旁边已经有一个保卫了,这个点是不是就不用我看着了?”想了半天,孙立恩还是决定问一问刘主任。毕竟这个名叫“安德烈·亚历山大诺维奇·伊万诺夫”的武装保卫头顶上只有“高度警惕”这个状态。看人家的样子,自己也许反而会成为碍事儿的那个。

    “他看他的,你看你的。”刘主任的声音很快就在对讲机里响了起来,“还有,没事儿别说话,保持频道畅通。”

    孙立恩耸了耸肩膀,开始朝着空无一人的旷野观察了起来。

    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盯哨的孙立恩可是一点都没敢保留。状态栏直接保持着全程开启状态。反正只要没有人,状态栏就不会有显示。要是视野里有了人,那状态栏就会直接把这人的名字挂在视野里最显眼的地方。虽然没有试验过自己的状态栏最远能够观察到多远的敌人,但孙立恩可以肯定,用来覆盖整个村庄应该问题不大——至少他可以忍着头疼,看到村子最东南角一侧正在休息的轮班男医生们。

    非洲旷野的晚上其实比很多人现象的更为喧闹。非洲草原的夜晚并不怎么适合人类居住——猎食动物大多会选择在夜间出没。而它们活动时产生的噪音,叫声甚至搏斗厮杀的声音,都会在寂静的夜空里传的很远。孙立恩趴在屋顶,眼睛不停的四下张望着,而心里却在怀念着四院的生活。在国内的日子虽然辛苦,在急诊科医院里上班的日子虽然累人,但毕竟大多数时候,还是有秩序和安全的。来了非洲这才半个月,孙立恩的脑袋就被人悬赏了两万美金……这也太吓人了。

    孙立恩就这么趴在屋顶上琢磨着,直到他的视线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状态栏晃动。

    卧槽?真来人了?孙立恩顿时心里一紧,右手连忙往胸口的对讲机摸去。结果却因为心里太紧张而且动作太大,直接把对讲机碰的掉了下去。

    对讲机即将落地的瞬间,那个一直趴着不动的俄罗斯籍保卫伸出了左手,轻轻巧巧的接住了孙立恩的对讲机。然后快速在上面按动了三下。

    “不要说话,往后慢慢爬。”俄罗斯保卫用英语低声说道,“从后面的梯子下去,直接去找你们老板。”

    孙立恩听从着专业人士的指令,手脚并用的朝着后面退了下去。状态栏一共显示了六个,也就是说,外面最少有六个不明身份的人朝着村庄悄悄摸了过来。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了,这个时间点悄悄靠近村庄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急诊医生大概都有这种遇事不乱的大心脏,孙立恩往后退的过程非常顺利。他悄悄下了房,然后转身就朝着刘主任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没跑多远,他就看到了以同样姿势朝着自己跑来的刘堂春,以及刘堂春身后跟着的三名武装保安。

    刘主任自己手上也拿着一杆枪,看样式有些像是游戏里见过的ak47。他看到孙立恩之后,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孙立恩把刚才的事情一说,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六个人?”跟着刘堂春的武装保安里,就有今天和孙立恩一车的那个法外突击手。他低声嘟囔了几声后对刘堂春的道,“刘叔,安德烈能解决最少一半的敌人。咱们直接找掩体做阻击就行。”

    “你去把所有的队员都叫起来,让他们把防弹衣穿好了。”刘堂春则对孙立恩道,“告诉大家,就地隐蔽。如果我们这边枪响了十分钟我还没回来,那你们就和剩下的人都一起上车,直接朝着东北方向跑。往东北再开四个小时,就是联合国的维和部队营地,到了那边,你们就安全了。”

    孙立恩还没来得及问刘主任大家都跑了他怎么办,老刘同志就猫着腰带着三个武装保卫往村西南侧跑了过去。

    这样矫健的刘堂春,是孙立恩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明原因脑膜炎(7月23日1/2更求订阅)

    医生们很快就在孙立恩的催促下穿上了防弹衣。女医生们被安排到了车辆旁边进行隐蔽,而男医生们则手里拿着他们能找来的威力最大的武器。比如棍棒或者乌萨马赠送的腰刀——腰刀不算太长,比成年人的小臂勉强长上一些。虽然腰刀本身并不怎么适合搏斗,而且医生们也没有学过如何使用腰刀和人搏杀,但手里握着开刃的武器,确实能让人心里安稳一点。

    孙立恩则靠在一旁的土墙下,努力竖起耳朵,尽一些可能搜寻着枪声的讯号。刘主任说了,枪响之后十分钟内他要是不到,那大家就得马上上车跑路。

    人在紧张的时候是很难客观估计时间的。孙立恩一边等一边看表,一分钟,五分钟,八分钟,一直等到了十分钟。但枪声依然没有响起,夜空下除了鬣狗的叫声和一些虫鸣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这可咋办?孙立恩彻底傻了眼,刘主任光说枪响之后十分钟的处理预案,他可没说抢不响了大家该怎么办。不过看那个趴在屋顶的老毛子的沉稳劲头,孙立恩倒是觉得枪声不响大概是件好事儿。

    说不定……说不定来的不是敌人呢?

    等了好一会,甚至都等的孙立恩有点困了,刘堂春有些疲惫的身影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大家纷纷从地上爬起来,等着刘主任向大家通报情况。

    “来的不是敌人。”刘堂春疲倦的摆了摆手,“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立恩,你过来一下。”

    孙立恩不明就以的凑了过来,看着刘堂春疲倦的样子低声问道,“刘主任,真没事儿?”

    “也不能算没事儿。”刘堂春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我听小胡说,你在四院这段时间,又处理了几个传染病?”

    如果不算让刘堂春被发配到非洲的禽流感,孙立恩在后面的日子里又处理了三个鼠疫患者以及两名hiv阳性患者和一名布鲁氏菌病患者。他掰着指头数了数,然后点头道,“确实是处理了几个传染病的患者……”

    “你站岗时发现的那些人,是从之前拒绝咱们进入的那个营地里逃出来的美国医疗队专家。”刘堂春悠悠道,“他们逃离营地,是因为营地里爆发了一种不知名的传染性脑膜炎。营地里实施了军事管理,但是仍然没有找到和阻断传染源。他们从营地里逃出来,想要寻求咱们的帮助。”

    孙立恩闻言一惊,美国专家都搞不定的传染性脑膜炎,而且还是严重到需要军管的……这得是什么来头?

    “咱们这次来的专家里,大部分都是普通科室的医生。没有专门的传染病专家,他们处理传染病不够专业。”刘堂春继续解释道,“我刚才已经给国内打过电话了,国内的意见是,尽力帮忙。”他瞥了孙立恩一眼,“做这个决定的可不是宋院长,你懂我意思吧?”

    “懂懂懂。”孙立恩点头如鸡吃米,这种事情他连猜都不用猜,就能想得到肯定是国内的相关部门作出的决定——要不然也不能花刘堂春这么长时间。“那您的意思是……”

    “咱们爷俩回去闯一趟龙潭虎穴——还得带上小胡。”刘堂春当机立断,“偷偷跑出来的这六个人就地隔离,咱们的行程暂时中止。”

    孙立恩对此有点不同意见,“现在的重点应该还是找出传染源,同时想办法阻断传播途径。这种事情咱们两个就够了,不用扯上护士一起……”

    “我知道你小子是心疼媳妇儿。”刘主任一脚踢在了孙立恩的防弹衣上,然后自己趔趄了一下。“这不是小事儿你知道么?有个护士在旁边盯着,至少能拦住你这个小王八蛋摘口罩!”趔趄了一下的刘堂春看上去非常生气,他朝着孙立恩吆喝道,“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执行命令知道不?!”

    两个人争执的声音有些大,顺着夜风传到了稍远处的医护人员休息区里。胡佳一路小跑从车辆停放区跑到了两人身旁,并且用非常冷静且不允许有反对意见的语气道,“我要去。”

    “我的姑奶奶,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孙立恩是真急了,他自己有状态栏,就算是真的碰到了某种未知的烈性传染病,至少还能有个警告提示。刘堂春身为经验丰富的急诊科主任,来处理这种未知传染病至少也算是半个行业内人士。可胡佳……她甚至不是传染科的护士。以前胡佳在医院里一直都是手术室的器械护士,她和传染病这专业不挨着呀!

    “我没有开玩笑。”胡佳冷静道,“我是器械护士,整个医疗队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无菌操作的要求。对个人防护和防感染的实际经验,你们这些医生也比不上护士。”她认真盯着孙立恩的眼睛,“这种时候,与其让我像个童话里的柔弱公主,躲在城堡里等待前线的消息,还不如让我和你一起上战场——说不定我比你还能打。”

    胡佳当然比孙立恩更能打,虽然这个“能打”是物理层面上的。面对这样一个能打的女朋友,孙立恩虽然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

    “算了,那咱们就一起去吧。”孙立恩搂了搂胡佳,两人身上的防弹衣就像是不存在一样——孙立恩甚至认为自己感受到了胡佳的心跳。“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有危险的,放心。”

    “这话应该人家跟你说。”刘堂春在旁边冷哼了一声,“至少小胡没有在手术室里摘过口罩!”

    除了孙立恩和刘堂春以及胡佳外,胡春波也被拉到了治疗小分队里。原因无他,这次不明原因的传染病主要表现为脑膜炎,这也算是神内的治疗专业。作为医疗队里唯一一名神经内科专家,他应该,也必须随队一起去美国医疗队的营地里。

    两辆车晃晃悠悠的开到天光渐亮,这才终于在鱼肚白的天空照耀下看见了那座陷于黎明前黑暗的美国医疗组营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四十八小时(7月23日2/2更求订阅)

    营地门口,灯火通明。孙立恩等人的车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听见了营地里传来的鼎沸人生,甚至还有狗叫的声音。

    “里面够闹腾的。”刘堂春和孙立恩胡佳坐在一辆车上,他眯着眼睛看着美国营地,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估计是发现有人跑了,正在组织力量准备找人吧。”

    车辆停在了营地门口,两个穿着沙漠迷彩服的美国大兵皱着眉头走了出来,他们朝着孙立恩等人乘坐的车辆连连摆手,示意他们马上离开。

    刘堂春从车上走了下来,对两个大兵说了些什么。孙立恩在车里清楚看到了两个大兵的表情突变,然后其中一个人扭头就往营地里跑去,看样子像是去请示上级军官了。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两个阴着脸的美**官从营地里走了出来。走在前头的那个白人军官怒气冲冲的朝着刘堂春大喊大叫了起来。喊的是什么内容,孙立恩倒是没听清,可他看到了白人军官直接从腰带里拔手枪的动作。

    武装保卫们迅速从车上跳了下来,并且用自己手里的武器指向了对方。而在白人军官身后的那个亚洲裔军官也脸色大变,他一把抢过了白人军官手里的手枪,并且朝着对方大喊了起来。

    局势顿时混乱了起来。几个持枪的士兵也不知道是应该先拿枪对准营地门口的武装保卫和刘堂春,还是先跟随长官把白人军官围起来。双方稍微僵持了一会,改变局势的突变发生了。

    白人军官忽然抱着头跪倒在了地上,他面目狰狞,双目尽赤,几乎是嚎叫着跪倒在了地上。但惨叫持续的时间并不算久,大概几秒钟后,他就忽然张嘴吐了一地。污物从他口中喷射而出,在地面上溅出接近一米多远。

    突然的剧烈头疼,再加上喷射状呕吐物。孙立恩第一时间就从车里蹿了下来,这像是典型的脑动脉瘤破裂症状。和孙立恩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站的更近的刘堂春。他早就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在白人军官双手抱头跪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冲到了对方身旁准备施救。

    其实……在非洲这种环境下,脑动脉瘤突然破裂那基本上是没救的。动脉瘤破裂会导致患者迅速出现脑疝,然后致死。除非紧急开颅,同时释放颅压并且止血,否则这人死定了。

    然而就在孙立恩和刘堂春冲上前去准备施救的时候,包括那个手里捏着夺回手枪在内的所有美国大兵都惊恐的四下散去。仿佛跪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并非自己的同袍战友,而是什么会吃人的魔鬼。

    刘堂春感觉情况不对,连忙停下了步伐。而孙立恩也从状态栏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状态栏并没有提示这个白人军官有任何的脑出血症状,反而提示了一个持续时间27小时的急性脑膜炎。

    “你们营地里的传染病就是这种症状的?”刘堂春朝着远处避之不及的亚裔军官喊道,“所有的人都这样?嘿!我在跟你说话呢!像个男人一样有点胆子行不行?”

    亚裔军官往后躲出去至少十米,才对刘堂春喊道,“有差不多一半的人都像他这样了!医生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所有头疼的人几乎都在一天之内就死了!”

    这话听的孙立恩心里咯噔一声。按照状态栏的提示,这个白人军官发生了急性脑膜炎的状态不过27小时,也就是说差不多发病后48小时,几乎所有人患者都会死亡。

    这么短的病程,这么高的致死率……孙立恩的知识体系里能和现在这种情况对的上号的只有两种疾病——鼠疫或者埃博拉。

    但鼠疫在人群中传播的时候,并不会全部都表现为急性脑膜炎;埃博拉的致死也需要最少两天且症状特殊明显。孙立恩不认为美国的医疗专家们会认不出埃博拉的样子。

    如果不是鼠疫或者埃博拉……这又会是什么病?孙立恩眉头紧皱正在思考,而胡佳则从车上跑了下来。不由分说就给孙立恩带上了n95口罩和护目镜,并且还递过来了两副乳胶手套,“把防护做好,救人之前,先保护好自己。”

    ·

    在几个上了年纪的美国专家帮助下,跪倒在地上不停哀嚎着的白人军官被搬运上了担架,并且送入了营地内的隔离营地。孙立恩和胡佳以及有些胆战心惊的胡春波也在刘堂春的带领下,见到了带队的美国医疗组队长。

    美国医疗组队长是个看上去非常富态的黑人女性。要不是对方说话的时候那一股浓浓的美国翘舌风味,光看对方这一脑袋的剧烈自然卷,以及充满本地风情的穿衣风格,孙立恩还真会把她当成本地人。

    “dr.liu,我们又见面了。”黑人女性朝着刘堂春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我本来以为,你们会直接离开的。”

    “伊维拉·莫里森博士,我早就说过,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有话不愿意直说——那条短信是你让马蒂森发的吧?”刘堂春和对方握了握手,“介绍一下,这位是孙立恩,我的学生,有丰富的处理传染病的经验。这是胡春波,神经内科专家,处理急性脑膜炎的权威人物。这位是胡佳,你可以认为她是整个波利坦维亚地区经验最为丰富的护理专家。”刘堂春三句话就给自己带来的三人每人发了一顶高帽子戴上。“我和国内通报过了,国内指示我们尽全力为你们提供人道主义援助,所以我带着这几位专家来了。”

    “感谢你们的慷慨,刘博士。我们现在真的非常需要帮助,任何帮助都行。”伊维拉叹了口气,“马蒂森……已经死了,是我用他的海事卫星电话给你发的消息。”

    “什么?!”这下轮到刘堂春震惊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这不可能吧?他……他不是传染病专家么?”

    “他是第一个发病然后死亡的,就在他两天前和你通完话,并且同意了你们来营地驻扎之后。”伊维拉的神情有些悲伤,“在他死后,营地里突然就开始流行起了这种……不知名的烈性传染病。两天之内,连同营地里的医生以及负责安保的士兵……如果再算上刚刚发病的安德鲁上尉,营地里一共有二十七人发病。其中……十九人死亡。没有一个人能活过48小时……”她有些悲伤的看向了刘堂春,以及站在他身后,震惊的说不出话的孙立恩和胡海波摇了摇头,“我们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传播途径是什么,这里太危险了,你们不该来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源成谜(7月24日1/3更求订阅)

    “我们是医生。”刘堂春并没有直接回答伊维拉的话,他只是轻松的笑了笑,“我们会选择重新来到营地的原因,和你没有离开这里的一样。”

    孙立恩等人在穿好了防护服之后,迅速投入到了照顾发病患者的工作中。在孙立恩的强烈坚持下,胡佳同意只作为无菌操作监督在一旁盯着。实际操作全部由孙立恩和胡春波甚至刘堂春亲自完成。

    刘堂春对孙立恩的坚持没说什么话,胡春波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没什么怨言——他还以为现在的工作算是招聘前的试用考验呢。

    但现场的情况比大家想象的更为恶劣一些。美国营地很奢侈的用上了单独的个人房间作为隔离房,但由于是临时建筑,无法构建符合传染病防治标准的负压房间。为了让房间里的病人稍微好受一些,所有房间里都开着空调——这导致隔离房间实际上成为了正压室。

    这很危险,尤其是在面对一种传播途径尚不为人所知的传染病的时候。孙立恩等人投入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房间里的空调全都关掉。然后转为开窗通风——隔离间被集中安置在营地的东南角,这里又正好是营地的下风口。开窗通风比起之前那种空调加封闭环境安全了许多。

    “所有的患者都表现出了剧烈的持续头痛。”胡春波自己自告奋勇,先去隔离间周围转悠了一圈,然后忧心忡忡的回来了。“八个患者全都有不同程度的血压上升,再这么持续下去,恐怕在急性脑膜炎发展成脑疝之前,他们就都得活活疼死。”

    “用止痛了没有?”刘堂春皱着眉头问道,“美国人搞精麻药物没有咱们这么严格,都疼成这样了……应该上止痛了吧?”

    “上了,而且用的还是芬太尼。”胡春波报药名的时候直嘬牙花子,“枸橼酸芬太尼注射液1.5毫升融入150毫升生理盐水里静脉滴注,为了防止呼吸抑制还上了正压呼吸机,但用药的患者没有任何情况改善——他们还在喊疼。”

    “芬太尼都没用?”刘堂春这下可是真的吓着了,“他们有耐药性?”

    胡春波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吧?美国人滥用精神药物的多,但也不至于滥用到所有人都对芬太尼有抗性。”他看着刘堂春和孙立恩,“我怀疑……这种疼痛不是因为真的有什么神经向大脑传递信号——可能是脑膜炎导致的神经受损,和神经性头疼类似,但更接近于错觉的那种头痛。”

    大脑是人体最主要的核心感受器官。其他神经传递来的感觉,会在大脑里被“翻译”为人主观可以理解的感受。比如疼、痒、冷、暖等等。但大脑受损后,人体有时会出现各种奇怪的,无法解释的感觉。比如感觉背上多出一双翅膀,比如明明浸泡在冷水中却觉得浑身燥热。如果连芬太尼都无效,那就只能说明这些患者并不是真的“感受”到了疼痛。他们的大脑正在向他们持续发出错误的警告。

    “脑部神经受损导致错误感觉的案例我听说过。”刘堂春皱着眉头问道,“但是按照之前那个军官的说法,这种急性脑膜炎患者里有一半都表现出了剧烈头疼,十几个病人每一个都在掌握疼痛的区域有损伤,这概率太低了。”

    刘堂春和胡春波正在争论患者的疼痛究竟是从何而来,而孙立恩则在一旁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中。

    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状态栏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在他靠近隔离房间的时候用巨大的红色字体刷出“警告”。没有什么“高传播风险”,也没有“高致命风险”,状态栏就像是懒洋洋的看门老大爷一样,看了一眼觉得没啥问题,就又重新捧着茶杯回到躺椅上开始打盹了似的。

    实际情况和预期差距太大,孙立恩一时竟然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二十七人在短时间内相继发病,而且症状表现一致且致死率极高。这摆明了应该是传染病,为什么状态栏却不提示?

    孙立恩的困惑持续了一会,但当急诊医生的就这一点好——就算搞不清楚状况,他们也能先根据经验和患者表现出的症状数值来进行相应处理。

    “甘露醇有的吧?先给每个人都来一瓶。”刘堂春大手一挥,停止了和胡春波的争论,他转身对孙立恩道,“控制颅压争取时间,把他们之前的治疗记录全都找出来,不管死活,所有的记录都要。”

    孙立恩点了点头,快步朝着伊维拉的办公室走去。自己一行人在美国营地那可真算得上是“人生地不熟”,找以前的治疗记录,最快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去问问伊维拉。

    “治疗记录?有的,我把它们放在这里了……”伊维拉听到了孙立恩中式英语的请求后点了点头,转身开始去翻找起了报告和资料。处于谨慎起见,孙立恩看了一眼伊维拉的状态栏——没有急性脑膜炎的提示,除了焦虑和紧张以外,伊维拉女士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

    “这些发病的人……”孙立恩在伊维拉去寻找报告的时候,决定稍微做一些病史采集。由于患者们大多因为剧烈疼痛无法有效对话,伊维拉成了现在最可靠而且最容易提供病史的来源,“在你看来他们有什么共同点么?”

    “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是男性。”伊维拉的回答角度充分体现了一个医务工作者的高度敏感性,“二十七个发病的患者全部为男性,而且是刚从国内派驻到非洲的——他们抵达这个营地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这个世界上还有只传染单一性别的传染病?孙立恩深深皱起了眉头,虽然不是传染病专家,但是接受过医学教育的孙立恩深知传染病面前,众人平等。也许有一些身体比较弱,有基础疾病的人会更容易受到传染病的威胁,但总的来说,传染病并不会对性别有所偏好。

    “还有什么其他的特点么?”孙立恩继续问道,“这些人之前在美国……都居住在同一个社区里?”他开始怀疑起了这种烈性传染病是否是直接来自于美国的。

    “那些大兵在被派驻到非洲之前,大部分都在德特里克堡陆军基地接受训练。”伊维拉摇了摇头,“但是医生们之前并没有去过那个区域。他们在来到非洲之前,分布于国内的六个州。我可以肯定,他们是在来到非洲以后被感染的——如果美国有这么严重的传染病,那新闻媒体早就报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病史采集(上)(7月24日2/3更求订阅)

    不是在美国感染的疾病,而且感染者都是男性……孙立恩从伊维拉口中得知了一些情报,但他丝毫看不出这些情报现在有什么作用。

    比起这个,还是治疗记录更有参考意义一点。孙立恩抱着一摞报告回到了隔离区的办公室,这里被腾出了一间空房给孙立恩等人使用。同时两支医疗队所携带的所有药物都向孙立恩等人敞开供应——为了做到心里有数,胡佳自告奋勇的去先行清点药物库存了。而孙立恩和胡春波则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文书工作——刘主任召集了几个还敢上一线的美国医生,一起去照顾病人了。

    根据美方的治疗方案,他们对二十八名患者进行了分组治疗。一组按照细菌感染,使用了包括美罗培南在内的多种抗生素。另一组则用上了包括更昔洛韦和阿昔洛韦在内的抗病毒药物进行治疗。第三组就更绝,他们甚至用了两性霉素b来对抗可能的真菌性感染。

    然而三组病人接受治疗的表现并没有什么直接区别。死亡人数依旧迅速攀升。抗生素组十名患者里六人死亡,抗病毒组十名患者中七人死亡,抗真菌组七名患者中六人死亡。数据上看,几乎所有治疗都没有对疾病产生影响。所有发病的急性脑膜炎患者,不论采取哪种治疗方法,死亡率始终高达70%以上。

    “这事儿不对劲呐。”孙立恩越看越心惊,他放下了手里的治疗记录,对胡春波道,“对所有治疗都没效果,这得是啥感染源?”

    同时有二十八人发病,这肯定不是什么遗传性疾病——导致发病的必定是某种能够同时感染二十八人的病原体。

    “和脑子有关系,致死率这么高……总不能是疯牛病吧?”胡春波也有些发愁,他首先能想到的和现在情况对得上的疾病就是疯牛病。但人感染了脘病毒后出现的克雅氏病进展不会这么快,而且症状也不会表现的如此一致。这个想法马上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难治是没错,但病程对不上。”

    孙立恩的注意力则被剩下的几个幸存者吸引了过去,“如果所有人都会在发病后四十八小时内死亡……”他点了点手上的记录,“那这个发病了……五十四小时的士兵怎么还没死?”

    安德鲁·杰克逊,一名年仅19岁的美军士兵。病历上记录他是第一次服役,并且是第一次被派遣到海外。病例中记载安德鲁过往健康,在五年前有过滥用毒品的历史。接受了社区戒毒后通过征兵站的体检成功入伍。

    “他和刘主任的那个老朋友,就那个叫马蒂森的前后脚发病。马蒂森刚发作,他就开始出现了表情淡漠,发烧呕吐的现象。”胡春波也看到了这个病例,他点着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道,“发病到现在已经超过了五十四个小时,但是他还活着。”

    “虽然可能比死了还惨一点,但他确实还活着。”孙立恩点了点头,“他和其他死者最大的区别应该就是年轻——其他死亡的患者平均年龄在三十二岁,年龄越大死的越快……但是也有例外。”孙立恩又抽出一张病例,“这个人是马蒂森的老师亚历山大·杰斐逊,今年六十九岁,他发病了四十九个小时,也还没有死。”

    “如果这两个病人的情况不是特例,那就说明他们两个身上都有某种能够减缓死亡的特征。”胡春波点了点头,孙立恩的发现非常重要。“年轻的可能是抵抗能力更强,免疫系统更加活跃。这种活跃导致了他死亡的速度稍慢一些……也就是说确实是某种能够被人体免疫系统清除的病原体感染了他们。这肯定不是脘病毒。”

    “而这个年龄大一些的……我怀疑他死亡速度慢,完全是因为年龄。人的大脑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稍微缩小的。”孙立恩点着亚历山大的病例道,“因为有脑萎缩的状态,所以他对于颅内压增高的耐受更强一些。”

    这个逻辑是通畅的。但……孙立恩和胡春波一起摇起了头,“这两个人不是一个治疗组的啊。”

    亚历山大接受了两性霉素b注射治疗,而年轻的安德鲁则是美罗培南的治疗接受者。两人分属不同的治疗组,情况也不能简单的沦为一谈。

    “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生病的只有男性。”第一个猜想方向目前看来暂时行不通,孙立恩的思路自然就朝着第二个方向发散开来,“从十九岁到六十九岁,感染患者只有男性?这说不通呀。”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对于孙立恩的这个疑问,胡春波倒是很看得开,“男人到死都是男孩,别看年龄差别大,其实男人的生活基本都一样。尤其是在美国这种标榜着自由开放的国家,所有男人的生活基本都一样——啤酒、体育、女人。”胡春波摇着头笑道,“不说美国了,中国情况也差不多。我实习的时候见过十七岁的梅毒,当了主治见过七十岁的梅毒脑病。其实都一样。”

    “也就是说……”孙立恩细细咀嚼着胡春波的话,他的脑子正在全速运转,试图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推论,“他们感染的途径,可能是一场……一场二十八人全都参与了的大party之类的?聚会上的酒水或者烟草制品……甚至可能是某个从事特殊服务业的女性患病,所以二十八人才同时感染了?”

    “很大胆的推测。”胡春波点着头,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嘟囔着年轻人还是缺乏生活,“不过最后一个不太可能,毕竟一个晚上接待二十八个客人,就算是从事特殊服务行业的女性也扛不住。而且你得知道,美国人到了非洲还是很怕艾滋病的。美军的安全套是免费配发制度,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

    “所以不是性传播,但是其他途径依然是有可能的。”孙立恩顿时来了兴致,他似乎看到了诊断的关键所在,“我再去问问伊维拉女士,说不定她有什么主意。”

    ·

    “对此我没有任何可能的念头,亲爱的。”伊维拉女士带着疲倦的笑容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开展了三次流行病学溯源活动。但是没有任何一次活动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会患病,而其他参与了活动的人却能够保持健康,不光是女性,营地里还有十几个没有得病的男性呢。”

    “那您能和我说说,你们最近都有什么集体活动么?”孙立恩还是不死心,以往的职业生涯告诉他,如果想要找到问题的正确答案,那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才行。“比如大家都参与了的party?”

    “这个倒是经常有。”伊维拉女士点了点头,“我们也曾经怀疑过这个问题,但是过去两个月我们都对供应商提供的啤酒和雪茄做了抽样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又是一条路被堵死了。孙立恩愁的直想挠头发。“那他们有没有什么小规模的团体活动?比如小聚会之类的?”

    “这种事情,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跟你说了,亲爱的。”伊维拉女士摊了摊手,“如果是他们的小聚会,那我肯定是不知情的。如果你还是想问的话,我建议你去问问看刚刚发病的胡恩上尉,或者他的副手朴中尉。”

第一百二十八章 病史采集(下)(7月24日3/3更求订阅!)

    不用伊维拉女士多做说明,孙立恩也能猜到,朴中尉就是那个夺下了胡恩手中手枪的亚裔军官。这位军官至少看上去像是一个能够和平沟通的角色,既然伊维拉女士这么说了,孙立恩也就决定去问问看情况。

    在营地的角落里,孙立恩找到了这位“能够和平沟通”的朴中尉。大概是因为看着自己的上级在面前发病的样子过度受惊,朴中尉选择了一种非常愚蠢的方法来抚慰自己的精神。在孙立恩找到他的时候,朴中尉的脚底下摆着两瓶喝光了的杰克丹尼,而他还在用颤抖的手倒着第三瓶——第三瓶酒也只剩一个瓶底了。

    “天老爷,你这是想自杀么?”孙立恩赶紧夺下了对方手上的酒杯。一瓶杰克丹尼威士忌的容量是700毫升,三瓶喝下去差不多就四斤……这个量一口气喝下去真的是会死人的。

    朴中尉似乎想要反抗孙立恩,但喝多了之后他的胳膊却根本不听使唤。在半空中抓了两下之后,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孙立恩叹了口气。看到对方头顶上这醒目的“急性酒精中毒”之后,孙立恩就知道,急诊科最常见的工作又回来找自己报道了。

    “这人咋回事,也发病了?”胡春波看见孙立恩扛着一个人回来之后吓了一跳。把人从孙立恩背上放到地面后,他才闻到了那一股能够穿透n95口罩的浓烈酒味,“喝多了?”

    “是。”孙立恩言简意赅的点了点头,“估计是看见自己的上级发病,然后吓着了。”刚刚看状态栏的时候,孙立恩已经核实过了。朴申勇中尉并没有急性脑膜炎的症状,他只是单纯的喝多了而已。“咱们这儿有纳洛酮么?这货喝了三四斤威士忌下去。”

    “小胡去清点药房了,你问问她。”一听到这个夯货居然喝了这么多酒之后,胡春波连忙开始翻找起了药盒,“我先给他催吐吧……他们这里有没有洗胃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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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美国大兵所驻扎的地方,医疗设施都不会太差。胡佳不光从仓库里找到了一堆限制使用级的抗生素,同时还找到了四套尚未拆封的呼吸机。就连洗胃机都找出来了一台,更不必说配套使用的活性炭了。

    清点完了仓库之后,胡佳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赞叹,“果然都是有钱人。”就连ecmo都有的医疗组,她反正是从来没听说过的。

    孙立恩刚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问她要纳洛酮,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有患者使用芬太尼过量导致了呼吸抑制,还是营地里有人酗酒导致酒精中毒。反正胡佳还是先从药房里找了两瓶交给了孙立恩。现在清点基本完成了,她也终于可以回到工作地点去看看情况了。

    “这样不行,上镇定!”胡佳刚刚走到隔离区,就听见了胡春波的喊声,很明显,有患者的情况不太好了。“先生,先生!”

    隔离间里,孙立恩和胡春波正在全力抢救着刚才发病的那个白人军官。胡佳进屋的时候,正好能看见那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军官正像是过电似的在床上抖着糠。过了一小会,这种大范围的抖动就变成了更吓人的全身收缩。躺在床上的胡恩双拳紧握,浑身痉挛。但脸上表情却很淡漠,只是一双眼睛瞪的又大又圆,朝着右侧凝视。

    胡春波拿着手电筒在他的眼睛上晃了晃,“对光反射消失,瞳孔散大。”他抬起头来,朝着孙立恩凝重道,“是全身强直-阵挛性发作。”

    “他的病例以前没有记录过癫痫病史,这应该是个全新的症状。”注射完了20毫克安定的孙立恩的眉头紧锁,“这肯定和脑膜炎有关系。”

    “也没有第二种解释了。”胡春波放下了手电筒,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慢慢用手摩挲着自己的双腿,“这进展的也太快了……”

    从急性脑膜炎发病到癫痫大发作,一共只过了四个小时。这种进展速度就算以急诊的角度来看也算非常快了。

    胡春波是被吓住了。他以往处理的神内疾病大多数都属于那种极其难治而且后遗症严重,但基本已经不会再进展的疾病。这种又急又快,而且在短时间内取人性命的疾病他接触的真的不多。

    孙立恩皱着眉头,绕着胡恩转了一圈又一圈。状态栏上除了“癫痫发作”这四个逐渐淡化下去的字以外,没有新的提示。

    癫痫,癫痫是什么意思?孙立恩边走边琢磨着。癫痫俗称羊角风,是一种大脑皮质层异常放电所导致的,重复出现的意识和行动能力丧失的慢性疾病。

    大脑皮质层异常放电,就像是电脑中的某个关键部件突然短路了一样。大脑这台精密仪器的运转受到阻碍后,整个系统就会开始逐步重启……孙立恩忽然停下了脚步,脑膜炎是可以引起癫痫的。但这一般都发生在脑膜炎被治愈以后——一部分脑膜炎患者在被治愈以后可能会留下癫痫的后遗症。但在表现为癫痫症状的脑膜炎却并不太常见。

    如果……如果癫痫和脑膜炎并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和致病的病原体有关呢?孙立恩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并且他也很快找到了支持自己这个假设的证据——胡恩的癫痫发作并不是典型的全身强直-阵挛性癫痫发作。

    一般的全身强直-阵挛性癫痫发作,患者首先会出现意识丧失,同时进入强直期——浑身上下所有的骨骼肌会出现持续性收缩。之后转入阵挛期——全身间歇性痉挛。最后则是惊厥后期。这个阶段上可能会有断站的强直痉挛,大小便失禁,口吐白沫或者干脆就喷出血沫。

    但是胡恩的发作却是以阵挛开始,而且还是以四肢为主的强直性阵挛,随后转入全身强直期。强直期后再次开始的,才是全身性阵挛。

    这个发作顺序不太对劲……孙立恩努力回想着自己学来的知识。如果把这个痉挛的症状拆开来看,他应该是首先出现了强直性发作,然后才转入了全身强直-阵挛性癫痫发作。

    而强直性发作,一般出现在遭受了全脑弥漫损伤的患者身上。

    “胡哥……如果他一开始的症状是强直性发作的话……”孙立恩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这会不会是在提示,致病源并不是只针对脑膜,而是对大脑的其他部位也有损伤?”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证(7月25日1/2更求订阅)

    不管是细菌还是病毒所引起的脑膜炎,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累及部位仅限大脑脑膜。这里有足够的生长扩张空间,有充分的养分和相对较容易发展的“领地”。

    生物都倾向于消耗最少的资源以获取最大的扩张。这种“高效”的特质对人类和微生物同样起效。

    但如果胡恩的脑损伤并不局限于脑膜,而是深入到了其他区域甚至是脑白质中。那么,孙立恩他们需要处理的,就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不明病原体导致的脑膜炎”。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排除常见细菌和病毒致病的可能性。

    “应该再做一个脑脊液检查。”胡春波迅速做出了决定,并且转身朝着胡佳问道,“他们这里有离心机吧?”

    “有。”胡佳点了点头,“这里设置了一间器具相当齐全的检验实验室,而且检验医生们都还在岗位上——他们没有发病的。”

    胡春波和孙立恩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检验科的那群宅男没有染病,这更让他们两个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现在发病的这一批人颅内压都太高了。做脑脊液穿刺检验有风险。”然而,胡春波和孙立恩对患者进行脑脊液穿刺检查的要求被刘堂春给否了。“本来就死的快,再穿一下脑脊液,你们是担心他们脑疝的几率还不够大?”

    “可是这个检查真的很重要,如果想要就他们的命,脑脊液检查必不可少。”胡春波也急眼了,他朝着刘堂春嚷嚷着,“不做检查,所有人都得死。做了检查明确了诊断,至少还能活下来几个!”

    “你们已经有方向了?”听到这里,刘堂春不由得有了点兴趣,“要做脑脊液检查,你们觉着一定能在脑脊液里看到病原体?”

    “普通的不好说,不过颈旁穿刺应该可以。其实最好是做脑白质活检,不过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你肯定不会同意的。”胡春波答道,“刘队长,给个许可吧,这是在救命呢!”

    “胡搞,还脑白质活检,你怎么不把人脑袋劈开看看?”刘堂春朝着胡春波瞪起了眼睛,不过瞪眼之前,他却先朝着孙立恩眨了眨眼睛。“我们是来执行人道主义救援任务的,并不一定要搞清楚他们得了什么病——意思到了就够,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刘队长,我们是医生。他们是病人。”胡春波急的脸都红了,他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刘堂春,“他们的罪过再大,也不过是没让咱们进营地。现在我们有了想法,有了方向,甚至有了一定把握诊断,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意思意思?!”

    刘堂春在医疗队里名望极高,而且平时因为处事公平,级别也够高,基本是说一不二的主。胡春波为了救几个态度不好的美国人就敢和刘堂春这么当年对着干,甚至连胡佳都觉得胡春波的态度有点不合适。

    沉默了几秒钟,眼见胡春波的脸越来越红,刘堂春忽然哈哈一笑,朝着孙立恩道,“你看,我这眼光不错吧?”

    孙立恩含笑点头,这年头敢和刘主任顶嘴的人越来越少了。尤其是敢为了几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敢和刘堂春据理力争的医生那就更是少数中的少数。医生需要服从上级医生的命令,但也需要对上级医生的不合理命令进行反抗。什么时候服从,什么时候反抗,这实际上是个非常困难的题目。

    至少胡春波这一次做的挺好。

    “给患者做颈旁穿刺风险太大,我还是不能同意的。”刘堂春又笑了笑,才对着一头雾水的胡春波道,“不过,我有一个解决方案。”

    “两个小时前,有一名患者治疗无效死亡。”刘堂春对着胡春波道,“我已经和伊维拉博士谈过了,她同意我们对患者进行解剖查找病因。”刘堂春顿了顿,笑着说道,“我现在给你一个许可,去把那个可怜人的脑袋劈开,找到病原体,然后把其他人救下来。”

    胡春波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我会去查的……不过其他人……不一定能救的下来。”

    ·

    胡春波去做尸检了。而另一头,孙立恩则又去找了伊维拉女士。这次,他的问题只有一个,“你们之前聚会的时候,游泳了么?”

    “游泳?”伊维拉女士很明显没有想到孙立恩会问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会后才点了点头,“非洲太热,小伙子们喝了啤酒之后想要凉快一点,所以经常去营地东边的那个小池塘跳水。”

    “这一批发病的人里,都是去游过泳的对吧?”孙立恩步步紧逼,继续问道,“很多人都去游过泳,这个无所谓。他们全部都有过游泳史,对不对?”

    伊维拉女士的表情从困惑到若有所思,再从若有所思到了震惊。她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我们高度怀疑,但目前还缺乏决定性证据。”孙立恩点了点头,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池塘有多远?能不能找个人带我去?”

    “东面,出了营地之后直接就能看到。”伊维拉女士还沉浸在震惊中,她甚至忘了找人带着孙立恩出去看一看,“但是……二十八个人发病……这不可能……”

    科学这种事情,有时候就和推理一样。当你排除掉所有可能之后,剩下的最后一个选项,无论它有多么不可思议,都是最终的真相。孙立恩走到池塘边,看着这一池还算干净的池水摇了摇头,谁能猜到就是这一池水,在几天之夺走了十几个人的性命呢?

    从池水里取了样,孙立恩重新回到了营地中。并且把样本交给了正在看着显微镜的检验科医生。他对着美国检验医生道,“这个样本,你们仔细看一看。”

    美国检验医生有些迟疑的接过了样本,然后问道,“那我们要寻找的东西是什么呢?”他解释道,“不同的目标,我们得用不同的方式去处理样本。”

    “寻找一下,这里面有没有自由生活阿米巴原虫。”孙立恩答道,“等会送来的人体组织样本里,你们需要寻找的也是同样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章 中国医生(7月26日2/2更求订阅)

    孙立恩和胡春波同时怀疑的,是一种名为“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的少见疾病。

    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是由自由生活阿米巴原虫通过鼻腔黏膜,经由嗅神经侵入大脑,从而引发的全脑神经炎症反应。严格来说,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所侵袭的大脑结构并不仅限于脑膜。但由于这种疾病会表现出明显的脑膜刺激征,所以才被命名为了“脑膜炎”。

    到目前为止,这种罕见疾病全球各地均有报告。但全部都是散发病例,少见有群体性发病的案例。如果能够确认美国营地里爆发的这种高死亡率脑膜炎的确是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那这个案例绝对是可以发到四大神刊甚至《自然》《科学》上的重大发现。曾经被人们认为是并不会对广泛群体造成威胁的福氏耐格里阿米巴原虫竟然会导致如此大规模的感染,这对整个医学界都会造成巨大轰动。

    然而,孙立恩和胡春波现在纠结的,并不是这样一篇案例报告应该发布在哪个杂志上。他们现在揪心的,是这种“脑膜炎”的高致死率。

    国内一共报道过三例福氏耐格里阿米巴原虫导致的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三个病例报告的时间跨度超过三十年。感染了这种疾病的患者中,两名是人民子弟兵,一名是年轻的农民。但三个患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治疗无效,病情迅速恶化后死亡。

    在全球范围内看,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的死亡率高达97%以上。没有特效药,没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以这个全球统计率计算,美国营地里发病的这二十八人中,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就算烧了高香了。

    由于病例报告数量过少,全球各地的医生们至今尚未总结出一套针对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一些体外研究表明,两性霉素b和庆大霉素对福氏耐格里阿米巴原虫有杀灭效果。但要让这些药物穿过脑血屏障,在脑内达到有效浓度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唯一看上去有希望的药物投送方法,是通过鞘内注射,向患者输注药物。

    之所以是“看上去有希望”,也是因为这种治疗方法并不能增加多少患者的生存几率。至少在治疗中活下来的患者,也并不都是接受了这种治疗。

    可以说现在的情况一点都不乐观——哪怕真的找到了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的证据,这二十多个人里依旧有可能一个都活不下来。

    但搞明白了原因之后,至少可以尝试着去挽救生命。这就是诊断的意义。

    孙立恩送来的样本几乎是同时和胡春波那边传来的尸检结果一起出炉。湖水中有福氏耐格里阿米巴原虫,而在尸体的大脑组织中也确实找到了阿米巴滋养体。

    “可以确诊了。”孙立恩和胡春波又对了一遍检查结果,然后点了点头,“传染源有了,病原体也找到了,按照原发性阿米巴脑炎治疗吧。”

    得到诊断结果的刘堂春有些惊讶,“你们能确定么?全都是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而且目前来看,证据也足够充足。”孙立恩主动站了出来,向刘堂春解释道,“我们没有时间对每一个患者都做脑脊液涂片,不过做鞘内注射的时候,顺带取一下脑脊液做个涂片就能明确。”

    被叫来听结果的伊维拉女士也显得有些迟疑,“可是……这种疾病从来都是散发,自从它被发现以来,还从来没有过群体性发病的记录。”

    “我们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第二种可能了。”胡春波对自己做的尸检非常有信心,“至少我检验的那具尸体必然是死于原发性阿米巴脑炎所导致的枕骨大孔疝。这么多有共同经历的患者表现出了一样或者极为相近的症状,要说他们感染的不是原发性阿米巴脑炎,这违背了奥卡姆剃刀原理。”

    用哲学观点指导实际操作,有时候是容易出错的。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胡春波的话语却非常有说服力。至少伊维拉女士是想不出任何其他可能了。

    “有道理。”刘堂春此刻彻底转变了角度,开始帮着胡春波说话。他对伊维拉女士认真道,“我倒是觉得,在没有更多其他证据的前提条件下,至少我们应该先按照胡医生和孙医生的诊断来进行治疗。哪怕在治疗过程中再找到了其他的证据,再改变治疗方法呢?按照现有的资料来看,如果不治疗,要不了多久,这些已经发病了的患者就都得死。鞘内注射高浓度两性霉素b,说不定还能救回来一两个。”

    伊维拉女士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点头道,“这看起来是唯一的方法了。”她对一旁的胡春波和孙立恩道,“那就按照原发性阿米巴脑炎治疗吧。”说完之后,她转头对刘堂春道,“这个诊断我需要向cdc汇报,他们依然有可能是在国内感染的。”

    刘堂春对这个要求没有什么意见,他还很好心的问道,“你们现有的医生能不能胜任治疗?如果人手短缺的话,我可以把我们医疗队的队员重新叫回来。”

    鞘内注射是一项需要由医生完成的治疗内容。至少在国内的医疗体系里,这个操作必须由医生们完成。胡春波和刘堂春都有进行鞘内注射的经验,但孙立恩仅仅只是抽过脑脊液而已。要对八名患者进行多次鞘内注射,只靠刘堂春和胡春波的话人手上会有一些紧张。

    “如果不耽误你们行程的话,能得到中国医疗队的帮助就最好了。”伊维拉女士笑的非常勉强,“我们两支医疗队一共有十四名医生,现在没有发病的只有八人,其中两个是检验科的……”她叹气道,“而且还有六个人昨天晚上私自离开了营地。他们应该是去找你了吧?”

    “是的。”对这种事情,刘堂春当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又不是我刘堂春从你们医疗队挖了六个医生。“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好好感谢一下他们。要不是他们昨天晚上徒步走了十几公里来寻求帮助,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二十八个患者甚至连正确的诊断都得不到。”他对伊维拉女士认真道,“不管你们当初拒绝我们进入营地的原因究竟是为了自身安全,还是为了让我们远离这种当时尚不知名的烈性传染病——你首先要记住,我们是医生,是来非洲进行人道主义援助的中国医生。没有一个中国医生会在传染病前当逃兵,这是我们的职业要求,也是我们的信念。”

    刘堂春深吸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道,“在威胁到人类健康的不知名疾病袭来的时候,你可以永远相信中国医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鞘内注射(7月26日1/1更求订阅)

    尽管说了些漂亮话,但就算是刘堂春也不敢保证,自己这一行人真的能从死神手里夺回哪怕是一个患者的性命。

    八名还活着的患者全部被转入了同一个大型病房进行集中照顾,而中国医疗队也兵分两路,陈天养带着三名外科方向的医生来到了营地进行援助。四名医生,再加上原本就在营地的孙立恩,刘堂春和胡春波,七名医生和一名护士照看八个病人,按理来说人手已经充沛到了有些奢侈的地步。

    但……在这种程度的监护下,患者依旧一个接一个死去。等到了晚上,八名患者中有三人因为脑疝发作而死亡。整个病房里还剩下五名患者。

    平时在医院里的时候,医生们也要面对这种患者不停死亡的糟心事情。但这种数小时内接连三人死亡的事情还是太“刺激”了一点。就连陈天养都觉着一阵莫名其妙的心烦——明明诊断是对的,治疗方案也是对的。但患者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种结局对医生们的冲击是极大的。

    “要不是来之前做了做功课,我都快要觉得孙立恩的诊断出问题了。”陈天养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绿茶喝着,“这也死的太快了。”

    “急性发作后死亡率极高,预后极差……这都是文献上写过的东西。但只有亲身经历之后才能明白,这两个‘极’是什么意思。”胡春波也有些意兴阑珊,身为医生的自尊到目前为止大概还能剩下一些看不出原来形状的残渣。而且都碎到了跪在地上用勺子舀半小时都舀不起来的地步。

    “当医生嘛,就是这样咯。”刘堂春伸了个懒腰,多次连续的胸外按压抢救无效让他也累的够呛,“不要想着能把每一个患者都救回来。尽力而为,能救一个是一个。”

    “一点有效手段都没有,我们这么搞连尽力都说不上。”陈天养对此有不同看法,身为外科医生的他早就习惯了尽量掌控局面。对急诊科的这种“尽人事知天命”的处事态度有些看不惯。“除了在他们脑疝的时候在胸口上按个二十分钟,顺便按断几根肋骨以外,咱们还得想点其他办法吧?”

    “预防性开颅怎么样?”孙立恩坐在地面上喘了半天,才举起手企图发言,“这些患者的颅内压上升的太快了,就算用上了甘露醇也阻挡不了颅内压上升。那作为预防措施,先把他们的颅骨都去掉一块释放颅压行不行?”

    “导致他们出现颅内压升高的并不只是脑室的脑脊液流通阻碍,还有全脑性的炎症反应。”胡春波摇了摇头,“单纯取出颅骨骨瓣的作用不是很大。”

    “那就再加激素冲击治疗。把炎症反应先压下来再说。”孙立恩晃着自己面条一样的双臂,半是认真半是赌气道,“这么个搞法,我得死在他们前头!”

    作为整个医疗队里职称级别最低,同时也是最年轻的急诊科医生。孙立恩在抢救过程中当仁不让的成为了进行抢救的主力。胸外按压之类的工作,全都以孙立恩为主。其他医生在旁边轮换。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习惯问题,反正孙立恩在看到了其他医生的胸外按压姿势之后,气的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抢位置做按压——他们那姿势也太不标准了。

    职业病的结果就是孙立恩目前累的仿佛一条咸鱼。要不是胡佳一直在旁边给孙立恩加油打气,同时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脸上的口罩,孙立恩还真想扯了口罩躺在地上睡一觉。

    既然不能彻底休息,那就只能从其他角度来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孙立恩半躺在地上,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用大剂量激素把全脑炎症控制一下,再配合上开颅释放颅内压。双管齐下,为两性霉素b生效争取一下时间嘛。”

    “这倒是可以。不过激素用多大的量?甲泼尼龙1000mg?”陈天养摇了摇头,“给美国人搞激素冲击,这活儿我们没经验啊。”

    刘堂春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陈天养,“来非洲以前,你有黑人治病的经验么?”他晃了晃腰,对一旁的孙立恩道,“你去给帕斯卡尔博士打个电话,问问看他的意见——搞免疫抑制方案这个他比较在行。”随后,他转过头对陈天养道,“你开人脑袋有经验吧?“

    “真开啊?”陈天养有些惊讶的问道,“手续啥的怎么搞?”

    “之前抢救也没手续。人道主义援助嘛,怎么对患者好怎么来就行了。”刘堂春摆了摆手道,“你要是摸不准怎么开颅,那就去打电话问问有容,她开人脑袋那可是一把好手。”

    ·

    帕斯卡尔博士在电话里大吃一惊,“你们发现了……二十多例集中发病的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

    “已经死了二十多个人了。在我们明确诊断并且证明了诊断正确后,又有三个患者因为颅内压升高所导致的脑疝死亡。”孙立恩在电话这头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非常紧迫,我们必须尽快找出一个能够遏制住他们全脑炎症反应的办法。要不然残存的五个患者也撑不了多久——要是没有办法,我怀疑他们可能全都看不到后天早上的太阳。”

    “全身激素冲击是个办法。”帕斯卡尔博士在听到了孙立恩的要求后,马上开始动起了脑筋,“你们这次过去带抗疟药了吧?我是说双氢青蒿素。”

    “带了。”孙立恩有些不明就以的答道,“可是他们的症状和疟疾不沾边啊。”

    “双氢青蒿素对免疫系统也有抑制作用。”电话那头,帕斯卡尔博士解释道,“你们直接800mg的甲泼尼龙,再配合双氢青蒿素一起做抑制方案好一点。这种复合方案要比单纯使用青蒿素或者用甲泼尼龙更安全,起效速度也快一点。”

    在确认了孙立恩记下了这个方案后,帕斯卡尔博士继续道,“我推荐鞘内注射甲泼尼龙,这样对神经系统的效果更好一点。”

    “我们已经给患者鞘内注射两性霉素b了。”孙立恩显得有些为难,“再打800mg的甲泼尼龙……这个用量会出事的吧?”

    “康复用量是每次20mg缓慢注射,对抗干燥综合征的时候用量能上升到40mg。”电话那头的帕斯卡尔博士有些无奈道,“人体内的脑脊液总量也就一百多毫升不到两百,鞘内注射个40mg之后再静脉滴注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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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自己职业生涯的医生孙立恩,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挂逼。我能看见状态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状态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