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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展望未来

    急诊思维和其他科室的思维模式不太一样,临床医学和基础医学的思维模式也不太一样。这是常态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反正对于临床医生来说,患者住院期间掉体重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只要血糖血酮在正常范围内,各项蛋白指标都还正常,那就不需要过度重视。

    哪怕因为摄入蛋白不足而出现了低蛋白,那打上两瓶白蛋白就是了。提前为每一个患者都单独计算出营养液的配比和含量,然后再使用预包装的隔膜袋营养液配合其他营养物质进行支持……中国医院的医生护士们哪儿有那么多功夫啊?平时工作是不够忙还是怎么的?

    更何况摄入蛋白对患者的康复影响尚无明确研究和数据,对于这种“麻烦”,平时大家自然是能免则免。

    其实不管是黄主任的意见,还是周军的态度,两者都不能说有错。孙立恩夹在两个人中间,除了左右为难以外,更多的还是困惑。不过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倾向性,反正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综合诊断中心住院部收治的患者数量肯定不会太多。在业务压力完全可以接受的前提条件下,对每个患者进行“个性化”方案治疗并没有什么难度。

    只要患者和家属愿意接受,而且经济上也没有什么困难,还是给他们补够相应的营养物质比较好。

    虽然不确定能有多大的好处,但对患者进行全面而足够的营养支持,肯定没有坏处。

    ·

    “我让伊莎贝拉去酒店找佩妮了。”看到孙立恩回了办公室,徐有容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陶德还没醒。”

    孙立恩想了想问道,“要问问麻醉科么?”全麻手术后,患者长时间不醒,这肯定是要请麻醉科来问问情况的。

    “再等一个小时吧。”徐有容想了想说道,“我给麻醉科先打个电话说一声,让他们留个人下来。”

    如果可以,她实在是不想给陶德用纳洛酮促醒。只要他能自己醒过来一下,那之后再睡都行。

    现在用纳洛酮,在未来的几个小时里,陶德都会清楚的感受到手术区域的疼痛。而且那种疼痛……是阿片类止痛剂无法起效的。

    孙立恩点了点头,“我去房间里看看……”他从身上摸出一张之前打印出来的排班表,“这是周主任那边拿来的排班表,我和布鲁恩得轮着回急诊。”他平静道,“不过徐医生你就不用再回急诊了。”

    “我来当这个综合诊断中心治疗组组长的唯一理由,是孙医生你还没有中级职称。”徐有容看着孙立恩,言语中带着一点鼓励意味,“你今年就能拿下执医证,以后的治疗肯定还是以你为主。”

    “中级职称哪有那么快。”孙立恩苦笑道,“三年规培谁都跑不掉,我又不可能马上拿个博士学位来。”

    “我相信你肯定要比其他医生更快一点。”徐有容笑着答道,“你手上有论文,当两年住院之后直接就能考主治,很快的。”

    “那还不如考个博士呢,说不定刘主任看我这么听话,还能照顾一下让我顺利毕业。”孙立恩难得的和徐有容聊着闲话,“博士毕业之后马上就能考主治,还省了我熬两年住院的功夫。”

    “那你干脆和刘主任谈谈好了,直接直博。”徐有容很热心的提着意见,“你规培还有两年,加上住院两年一共四年,然后以硕士学位考个主治。硕博连读下来最多五年,毕业了之后直接以博士学位考主治,之后发展也轻松不少。”

    孙立恩被说的有点心动,他想了想,然后笑道,“现在操心这种事情还是有点早,等刘主任回来再说吧。”他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和笔,“我去看看陶德。”

    ·

    陶德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

    孙立恩用手轻轻掰开了他的眼皮,用笔形手电筒在他的眼睛上晃了晃。两侧瞳孔等圆,对光反应良好。去除骨瓣释压的效果非常显著,之前最让人担心的脑疝没有发生。

    孙立恩看着陶德头上逐渐好转的状态栏,正在心里盘算着明天要不要送他去做一次mri,看看感染的情况。

    病床旁的架子上挂着抗生素和在输液泵的控制下,抗生素以相对比较平缓的速度,慢慢注入进了陶德的身体中。而在麻醉药的作用下,陶德的脸上看起来气色不算太好。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是个白人的关系——小脸天生就显白。

    “你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帕斯卡尔博士的声音出现在了孙立恩身后,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不过老帕的出现也让孙立恩确定陶德气色其实还算可以——帕斯卡尔博士的脸看上去更白。

    “刚到大概十分钟。”孙立恩站了起来,押着帕斯卡尔在陶德身旁坐下,“你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已经有点像院里的儿科医生了。”

    帕斯卡尔博士身后还跟着钱红军,他刚一进房间就听到了孙立恩正在诋毁儿科,顿时不满了起来,“什么叫有点像?我们科里的医生可……可……”“可”了半天,钱红军也没可出个所以然来。这个时候开玩笑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他还没醒?”帕斯卡尔博士轻轻摸了摸陶德的手,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钱红军,“这没关系吧?”

    “问题不大。”钱红军和孙立恩低声交流了两句,在听到帕斯卡尔的提问后抬起头来微笑道,“小朋友的肝肾功能本来就比成年人弱一些,他代谢麻药速度比较慢,晚一点醒过来也是正常的。”

    比起麻醉不醒,钱红军其实更在意的还是陶德的脑疝情况。两侧瞳孔不等大,基本等于宣告了脑疝发生。这也是对小陶德进行急诊手术的主要依据。还好术后陶德的双侧瞳孔很快就恢复到了两侧等大的正常状态,而且对光反射也还不错。这是个好现象。

    “等他醒过来之后,再做一些其他的相关检查就行了。”钱红军安慰着帕斯卡尔博士,“他的莱姆症应该是第一期,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后遗症。”

    大家都是医生,所以很多话可以说的比较直接。帕斯卡尔叹了口气,然后又变成了祥林嫂似的嘟囔道,“我就不该阻止物业喷农药的……”

    “好了,少嘟囔两句吧。”钱红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蜱虫能够通过鸟类迁移传播,按你这个说法,是不是还得在你家附近装个捕鸟刺网才合适啊?”他伸了个懒腰,“免疫方案我都清楚了。你在这里陪陪孩子,今天晚上就别再医院里待着了。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有的是你的活儿干——别到时候累糊涂了,搞出个什么医疗事故出来。”

第四十一章 诉苦

    自然规律总是残酷的,它绝不会因为一个格外看重自己发型的小朋友脑袋上被迫缺了一块而显现出任何柔和或者温柔的一面。但它同样也是公平的——陶德的疾病已经得到了正确的应对,因此他的情况正在逐步好转。

    在两个小时候,陶德终于逐渐清醒了过来。作为他的主治医生,孙立恩在钱红军的“帮助”下,向陶德说明了一下大体情况。

    “也就是说,以后我的脑袋上会有一块……钛合金?”小朋友的语言天赋是令无数成年人艳羡的存在。陶德在中国半年多,说起中文的顺溜程度已经能赶得上帕斯卡尔博士了。

    “是的。”孙立恩点了点头,“在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们会为你进行这个手术。到时候你的颅骨的形状就会恢复正常。”他有些担心的观察着陶德,生怕他一时接受不了,情绪上起太大的变化影响病情。

    “酷!”愣了好几秒钟后,陶德虚弱但兴高采烈的一拍自己的大腿,“那我岂不是要变成变形金刚了?”

    小朋友无敌的乐天精神,这是另一项让无数成年人羡慕的天赋。

    孙立恩笑着问道,“你的梦想是当变形金刚?我还以为是fda官员呢。”

    “那个梦想还是没有变过。”陶德认真道,“可是变形金刚多酷呀!”

    最令人担心的陶德的心理风险被他自己化解了。莱姆病的治疗比其他疾病要更慢一点,但在三代头孢的作用下,最多不过二十天他就能出院。以后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陶德都需要戴一个特殊的保护装置,以保护他的大脑。但这种情况下,他面临的风险就很小了。

    重新爬升到孙立恩担心列表第一位的,仍然是钱爱武。

    用万古霉素替换了奥硝唑之后,钱爱武的情况开始出现了迅速的好转。第一天用药,钱爱武的清醒时间就增长了两小时。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让整个治疗组,尤其是布鲁恩博士显得非常兴奋。但一想到这也就意味着医生们需要向她解释女儿和儿子之间发生的事情,孙立恩就觉着一阵头大。

    还好,明天孙立恩不上班。他得去找吴院长的实验组报到。而后天嘛……他的工作安排是去真正的第九诊室坐上一天,然后看情况能不能给诊断中心再拉来两个罕见病。

    总而言之,虽然很让人头疼,但是应该轮不到孙立恩出场。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

    三天后,孙立恩拿着病历本,被一脸焦虑的钱爱武直接堵在了病房里。她的引流还要继续,但已经能够步伐缓慢的下地行走了。而孙立恩则被步伐缓慢的钱爱武给拦住了去路。

    “医生,我这两天一直在问我家孩子在哪儿。”钱爱武说话有些困难,腹膜后的坏死性筋膜炎对她的影响很大。行动困难只是其中一方面,说话困难容易气喘则是另一方面。“我的手机不在身上,他们这些天没来医院找我?”

    孙立恩抱着病历本,一脸难色的问道,“其他几个医生没跟你说?”他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周策和徐有容绝对是嫌跟患者直接沟通太麻烦而且对精神影响太大,所以才想方设法躲了过去。

    “他们说等你来了就能回答我的问题——他们不是我的主治医生。”钱爱武真的快急死了,自己家的事情自己知道。赵明总觉着自己太偏向女儿,而赵敏又太忙了些。按照她的预计,应该是赵明先过来照顾自己几天,然后才能见到赵敏。但这么几天下来,两个孩子她一面都没见到。

    这太不寻常了些。

    孙立恩面色难看的沉默了好一会,在确定没有任何可行的拖延办法后,他叹了口气,指着一旁的病床道,“钱阿姨,您先坐下,我慢慢跟您说这个事儿。”

    ·

    病房里的气氛凝固且沉重。孙立恩甚至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这事情实在是太……恶劣。用前些年的小说宣传语,这叫家庭伦理悲剧。

    而孙立恩则需要为钱爱武直接讲述这场悲剧的发生经过——哪怕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他仍然觉得自己紧张的厉害。虽然和首都与胡佳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一个类型的紧张,但紧张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听完了所有内容后,钱爱武坐在床上,长久沉默且一言不发。孙立恩站在一旁,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和腰上的肌肉都僵硬的仿佛石头一样。总而言之,紧张,紧张的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

    “哎……”钱爱武沉默了很久后长叹一声,她有些无礼的扭头躺在了床上,“医生你要忙完了就先出去吧,我得休息一会。”

    看似无礼的举动,实际上却让孙立恩如获大赦般连忙躲了出去。不管换成什么人,在听到这种消息之后都不太可能仍然保持冷静。还好,钱爱武似乎并没有伤害自己或者他人以抒发心情的倾向。这种程度的“无礼”,和事件本身的恶劣程度相比,简直就像是灰尘落在肩膀上一样无足轻重。

    孙立恩带着一头的冷汗躲回了办公室,然后迎来了徐有容和周策,以及正在办公室里吃饭的布鲁恩的眼光。一个眼光有些好奇,另外两个嘛……往好听点说是幸灾乐祸。

    “你们两个!”孙立恩这次也彻底火了,他把病例往自己的桌子上一摔,“你们这是故意的吧?!”

    “哪有这种事情。”周策轻咳一声,“我们怎么能是故意的呢?你是钱爱武的主治医生嘛,柳院长不是专门把这个病例交到你手上的?和她沟通那当然是你的工作啦,我们不好越俎代庖的。”

    “还说不是故意的?!”孙立恩冷笑一声,表现出了罕见的精明,“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你就知道跟钱爱武有关系?”

    不打自招的周策干脆耍起了无赖,“我猜的嘛。猜的准也能怪我咯?”

    主治医耍起无赖,规培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除了不爽以外,孙立恩也确实找不出什么好的防治方法。其实他最不爽的地方还是在于周策和徐有容居然一点提醒都没有——好歹是在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你提醒一声能死啊?

    “其实提醒了你了。”徐有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进办公室的时候,周策没来找你诉苦,这不就是提醒?”

    孙立恩往凳子上一座,“你俩是高中同学,我又不是!他这习惯我上哪儿知道去?”

第四十二章 疼

    陶德醒了,钱爱武也醒了。治疗组从之前的高工作压力状态下顿时解放了出来。就连小嫣然和陈恬艺以及陈恬艺的母亲都被送到了诊断中心住院部进行后续治疗。除了为这几个患者提供后续的跟进治疗以外,整个周秀芳诊断中心目前的工作重点被转移到了后续设备安装,以及对四院现有病例的梳理中。

    后续设备安装很好理解,武田制药所购置的设备正在像是蚂蚁搬家一样往诊断中心里送。两台磁共振设备已经全部安装到位,而影像科和手术室派来的医生们正在加紧熟悉诊断中心里的复合手术室成像设备。

    罗哥最近忙的血压都有些高。不过在繁忙中,他久违的体会到了一种快乐——到处都是需要他去帮忙翻译和解释使用方法的设备。同时,武田派来进行对接的工作人员以日本人居多,很多时候的交割也需要罗哥去帮忙交涉。

    痛并快乐着。这就是罗哥现在的日常心理状态。

    而孙立恩嘛……他的日常心理状态以疼为主,可能是脑壳疼,可能是心疼,也有可能是蛋疼。

    孙立恩现在能在诊断中心出现的机会不算很多。平均三天来一次的频率让他成了诊断中心里的稀罕物。四院现存的病例,需要经过周策和徐有容初审,柳院长和帕斯卡尔负责二审,最后由孙立恩确认才能纳入诊断中心的治疗范围——鬼知道柳院长当初脑袋被几头驴轮流踢了,才能想出来这么个主意。总之,孙立恩每次回到诊断中心里,都能在自己的桌子上发现厚厚一大摞的病例。

    而这一堆病例,就能把孙立恩未来三天里所有空余时间全部精准的榨干,让他从有特殊待遇的规培生,变成一个普通的快要猝死的规培生。

    这是头疼的部分。

    而这段时间里,位于波利坦维亚的胡佳则是孙立恩心疼的主要来源。

    波利坦维亚建国不过二十年功夫,虽然是个“内陆小国家”,但凭借着靠近印度洋的关系,仍然能够相对方便的使用坦赞铁路分段,途径坦桑尼亚进行货物运输。并且依靠马拉维湖南北五百公里的巨大水面,为国内大部分区域提供廉价的水运方案。毕竟整个波利坦维亚也只有两座机场,而能够起降大型货机的机场位于首都——这里的公路建设水平非常落后,中国援建的项目正在逐渐展开,但要看到效果,最少还得再过个五年。

    这也就意味着,要往波利坦维亚寄快递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

    美国的快递公司占领了全球发往非洲快递的主要份额。而这些大公司的业务能力嘛……在市场不充分竞争的情况下,时效性上甚至还不如邮政,但要收的钱却一分都不少。

    因为心疼女朋友,而且波利坦维亚确实也在物资上比较匮乏,孙立恩给胡佳发了一堆快递。从零食到卫生用品,从防蚊虫的药品到服装补给。总之,领了武田制药半年多津贴,账户余额突破一百万的孙立恩终于豪横了一回——他给胡佳寄出去的包裹总重直接突破了三百公斤,并且还给刘堂春和陈天养也带了不少补给。给刘堂春的主要是茶叶和白酒,而给陈天养嘛……孙立恩也不知道人家喜欢啥,所以寄了一堆云鹤市的特产。

    出门在外,人肯定最想的还是自己家乡的食品。

    为了寄快递,孙立恩干脆租了一辆福特皮卡,然后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才把这段时间陆续到家的快递全部搬上车。并且在联邦快递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中,把车直接停在了他们的服务点卸货区。五个大小伙子顶着宁远的烈日卸了二十分钟后,才终于把东西都从车上搬了下来。

    “这些东西,一共需要1.7立方米的空间才行。”联邦快递的工作人员很快给出了收费方案,“比较划算的计算方案是按重量算,运送到波利坦维亚首都的空运费是每一百公斤两万三,您需要指定后续的运送地点,还是让我们是送到指定地点?”

    孙立恩快速心算,哑然发现这一堆东西要是送到非洲去,总运输费用会轻松突破十万。原本还有些心疼的他又转念一想,这大概是自己一个多礼拜的工资而已。念及于此,孙立恩顿时就不觉得这笔钱很多了,“我给你们指定地点吧,让他们也省点事儿。”

    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寄需要十多万运费的快递,孙立恩体验了一次。大概的流程其实也和普通快递差不了多少。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客户室等着他去,也没有穿着漂亮黑丝的小姐姐来送茶——孙立恩看那些帮忙卸货的工作人员实在是太辛苦,自己还搭出去了十几瓶冰冻快乐水呢。

    而蛋疼……则是日常工作中的压力所致。

    四院最近有一股不正之风正在悄然席卷所有的科室,尤其以急诊科为甚。绝大部分医生都已经知道了周秀芳诊断中心的作用——这是一个专门进行罕见病和疑难杂症治疗和诊断的新兴科室。这对于大部分医生们来说,其实是个非常好的消息。这意味着遇到了自己没有把握,或者难以做出明确诊断的患者终于有了接受机构。疑难杂症能够得到医治,而他们也能从困难的症状中解脱出来,全力医治那些现有的病人。

    这本来应该是个“诊断中心发挥作用,病人得到专业救治,其他医生减少工作压力”的三赢局面。

    但在这股“不正之风”的影响下,诊断中心的会诊请求正在迅速上升。不少医生一遇到自己把握不准的患者,第一反应就会变成“请诊断中心的医生们来会诊”,而不是自己先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和诊断。

    其实如果诊断中心真的开始全力运转,对四院目前的会诊请求倒是也能完全覆盖。但现实是,整个诊断中心治疗组一共就五名医生。帕斯卡尔、徐有容、孙立恩、布鲁恩和周策五人而已。原本预定的第六人袁平安还有半个月的休假才能回来——他在结束支援后,把年会上的五天假期和自己的十天假期叠加在了一起,据说是要回首都和女朋友领了证再办一桌酒席才会回来。

    五个医生里,帕斯卡尔博士轻易不动,徐有容和布鲁恩以及周策都有自己的主攻方向。这也就导致孙立恩需要承担绝大多数的会诊请求。每天在医院里步行超过三万步,为的只是到处去看那些表现的不太典型的一般疾病患者。孙立恩实在是觉得自己有点蛋疼。

    “袁平安要是再不回来,我估计要走出关节病了。”孙立恩在办公室里哀嚎着,他刚刚又结束了两场会诊,一个是儿科请求——一名十个月大的小朋友拒食十天左右,ct检查排除食道梗阻。结果孙立恩在纤维气管镜的帮助下查出了声门异物梗阻——一枚鱼刺扎在了小朋友的声门上。而另一个病例,则是内科送来的请求。“内科的人在搞什么啊?减了病人的吗啡用量,那可不就会导致血压升高?这也要出会诊?”

    “袁平安应该快回来了。”徐有容在一旁给孙立恩加油打气,主要的加油方式是递来了一杯黑咖啡,“你要是腿疼,干脆去康复科或者中医科那边搞个理疗嘛。”

    “一腿疼就理疗,我这点工资不够花的。”孙立恩完全没有了豪掷十万给女朋友寄零食的豪横,他嘟嘟囔囔的揉着自己的小腿肚子,对一旁的帕斯卡尔博士抱怨道,“咱们科里这个工作压力持续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别的科室老这么叫会诊,我迟早有一点得累死在医院里。”

    “要不我给你配个电动平衡车?”心情逐渐调整好了的帕斯卡尔博士放下了手里的文献,眼睛越过老花镜的上沿看向了孙立恩,“一开始大家对诊断中心的分工和业务还不熟悉,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自从当上了诊断中心的主任之后,帕斯卡尔博士手里有了一定的灵活应用资金,那股从美国医院来的劲头又开始逐渐萌发了出来——只要是对部门运作有利的请求,他花起钱来从不手软。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他以前的实验室支撑不下去的原因。

    “算了吧。”孙立恩摇了摇头,点开电脑屏幕开始买运动鞋,“我买两双慢跑鞋可能还好点……”

    “孙哥!”孙立恩正在找着打折的品牌慢跑鞋,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来人是他的“新室友”,泌尿外科的“天才儿童”沈夕,“孙哥你忙着呢?”

    孙立恩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忙着给自己找劳保用品呢。”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凳子,“小沈你坐,找我有事儿啊?”

    “对。”沈夕点了点头,“孙哥,我这边有个病例想请你看看。”

    “泌尿外的病例?”孙立恩拿过了病例,“你倒是个讲究人,知道把病例送过来让我看看。这几天跑会诊差点把我命给跑掉半条。”

    “不是我们科里的病例。”沈夕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算我的私事儿,想请孙哥给参谋参谋。”

第四十三章 转院

    病例是来自于第二中心医院神经内科的,患者好巧不巧也姓沈,男,年龄只有18岁。

    “这是我堂弟。”沈夕介绍道,“他以前一直身体都挺健康,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问题。”

    “然后就突然发作了癫痫?”孙立恩快速浏览着沈夕带来的病例,“mri平扫提示右侧额定也交接区有异常信号,症状上也像是癫痫。”他放下了病例,“这个没什么问题啊。”

    “问题就在于这个没什么问题上。”沈夕叹了口气道,“二院诊断是症状性癫痫,我看病历也像是癫痫,可是二院给了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还有甘露醇进行治疗。但是状况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开始逐渐严重了。”

    “严重了是什么意思?癫痫发病的频率变高了?”徐有容听到这里开始有些感兴趣了,“还是每次癫痫的发作时间更久?”

    “治疗过程中有三次左上肢麻木无力,然后四肢抽搐,意识丧失的症状。和之前癫痫发作前的症状一模一样,而且醒后左上肢仍然麻木无力,目前无力的区域已经从左手指延伸到了前臂近端的位置。”沈夕严肃道,“癫痫多次发作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严重问题,可是他的上肢麻木蔓延,这我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病情持续,说明标准治疗并没有对他的癫痫产生效果。这可能意味着沈夕堂弟的癫痫比较顽固,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的效果不够——也许需要调整用药方案。但病情进展的味道就很不对了,这说明沈夕堂弟所遇到的问题很可能要比癫痫更深一层,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癫痫,而这引起了癫痫的原因并没有受到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甚至甘露醇的影响。仍然在进一步恶化。

    徐有容凑了过来,低头看起了孙立恩手里的病例。而孙立恩则把关注的重点转移到了二院的后续诊断方案上。

    “他们在怀疑中毒?”孙立恩看着病例里的一连串最新的检查报告若有所思。二院的怀疑确实是一个方向,这种从肢体末端开始向上延伸的感觉麻木和无力,的确和某些中毒症状所导致的部分脑神经损伤类似。再加上之前被当成单纯脱髓鞘,而没有进行后续检查的战军的哥哥战浩的病例,孙立恩有足够理由相信,二院的神内科医生们被主任吊起来用鞭子抽过了。

    要不然怎么会首先怀疑中毒呢?这症状明显不对嘛!孙立恩在心里腹诽着,脱离中毒环境之后,中毒症状应该出现好转才对。当时战浩的病情出现反复,是因为第二次摄入了含有铅的腊肉所致。任何中毒症状在脱离有毒环境后,都应该至少出现缓解或者停止进展。哪儿有离开中毒环境之后反而恶化的?

    如果不是中毒,那又是什么疾病会导致癫痫,并且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对其无效呢?

    推理到了这一步戛然而止。孙立恩沮丧的发现自己并不具备继续推理下去的能力——作为急诊医生,他对这两种药物都不太熟悉。尤其是在分析到作用机理上的时候更是如此。这其实也难免,医院里使用的药物只怕有几百上千种,除了老东西以外,孙立恩怀疑整个宋安省甚至全国都找不出来一个能背下所有药物作用机理的医生。

    “我觉得中毒的方向可能有点问题。”孙立恩和徐有容大概交流了几句,然后对有些焦急的沈夕说道,“二院那边可能有点太在意之前的失误了……”这话其实孙立恩自己都不信,二院那么大一家三甲医院,会因为一个单独案例而特意强调诊断方案实属罕见。更大的可能是,接诊沈夕的主治医生就是之前接诊战浩的那位——战浩的重症铅中毒居然能从神内医生的眼皮底下划过去,甚至险些造成医疗事故。这势必会对那位医生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

    “那怎么办?孙哥你们科里能接受么?”沈夕显露出了真正的来意,他带着病例来这里的最主要目的,其实还是想让自己的堂弟来诊断中心接受治疗。“二院那边的水品……说实话我不太放心。”

    二院的水平其实挺好的。孙立恩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看着二院神内连着两个病例都栽到了他手里,这话他实在是不太好说出口。

    “这个病例我觉得可以接。”负责初步审核的徐有容干脆从孙立恩手里拿来了病例开始详细阅读,几分钟后,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这种进展性的不明原因神内疾病有介入的价值。二院那边对处理这种类型的疾病能力稍微差了些。”

    翻译一下就是“这种病可能很危险,二院的水平我信不过”。孙立恩点了点头,徐有容都这么说了,那看来确实有接下来的价值。

    “可以,你和那边联系转院吧。”孙立恩点了点头,他对这个患者也挺好奇。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想知道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都无效的癫痫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今天能转过来么?”

    “没问题。”沈夕大喜过望,他早就听科里的其他前辈和老师们抱怨过,诊断中心的病人接受标准高的不是一般。他本来对转院来诊断中心看病的期望并不大,带着病例过来只是想听听看孙立恩这边对堂弟的病情有没有什么别的看法。没想到还真办成了转院。“我现在就去联系,今天中午之前就让人过来!”

    “那你先去办手续。”孙立恩点了点头,指了指徐有容手里的病例,“这个病例我们复印一份,病人过来的时候,把二院那边最新的检查报告之类的都拿过来。”二院的神内水平可能不是很高,但检验科的水平还是挺不错的。拿着现成的检验报告,哪怕没有查出什么异常,至少也能帮孙立恩他们在之后的诊断中尽快排除一些问题。

    沈夕离开后,布鲁恩也凑了过来。他看不太懂中文,但听徐有容复述问题不大。听完了大致内容后,他若有所思的搓了搓下巴,“这个症状描述听起来像是手套状麻木啊。”

    “你怀疑急性脱髓鞘?那进展的有点慢了。”徐有容对这个意见不是很看好,“手套状麻木一般都是两侧对称,而且发病的时候就已经是整只手一起麻,他的进展不太像。”

    孙立恩也凑齐了热闹,“很多手套状麻木的患者来看病的时候都是症状很明显了才来,而这个患者入院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癫痫——癫痫的发病症状比较明显,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先入院然后才发现了正在进展中的手套状麻木呢?”

    “有点牵强,不过勉强说的过去。”徐有容点了点头,“你是觉得他这个手套状麻木的原因和癫痫有直接关系?”

    “你不是这么想的?”孙立恩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你认准了这一点才让人转院过来的。”

    徐有容摇了摇头,“你觉得癫痫是因为左侧肢体麻木的原因发生的,我怀疑有一个更根本的原因同时导致了癫痫和肢体麻木。”这个解释有些拗口,不过孙立恩还是听明白了徐有容的意思——癫痫是脑内部分区域不正常放电的表现,徐有容觉得有某种疾病导致了不正常放电,并且进展为患者的一侧肢体麻木。而孙立恩的判断是,肢体麻木和脑内放电异常实际上是同一个区域内的异常。两种推论在现有证据下都能成立,但两种推论所引导出的诊断方向和思路却大相径庭。

第四十四章 各有所图

    思路不同,但至少一开始的手段没有区别。在病人和其他资料一起来到四院以前,孙立恩等人谁都没有办法搞清楚患者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等人送到之后,我带他去做mri吧。”徐有容挺少见的主动揽下了陪伴检查的工作,“孙医生你也来么?”

    孙立恩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打算再去一趟药剂科。”他伸了个懒腰,顺便又喝了一口黑咖啡。

    徐有容闻言一愣,连忙开始低头找起了病例报告,“钱爱武的情况有反复?”

    “啊?”孙立恩被徐有容的这个反应弄的也有些糊涂,愣了几秒钟后他才明白徐有容哪里搞错了,“不是不是,我是想去问问看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的作用机制。”

    “你想通过这个来排除一下病因是吧?”徐有容恍然大悟,然后停止了手里找资料的动作,“我还以为钱爱武又出问题了。”

    钱爱武现在是综合诊断中心里所有医生最关注的对象。原因也很简单——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她的处境甚至比小嫣然还可怜。疾病带来的痛苦已经算是最简单和最轻松的伤害了。她的一双儿女用“反目成仇”来描述都算是在过度美化——眼珠子都掉了一个,哪里是用“反目”就能概括的!

    钱爱武每天的情绪都很低落,就连进食都比正常所需少了一大截。为了让她尽快康复,并且让她摄入足够的卡路里和蛋白质,布鲁恩不得不为她再次开出了营养液作为补充。这次有了之前的经验,布鲁恩至少知道每天记录下钱爱武摄入的食物总量,然后在下午五点左右请营养科来计算需要补充的营养物质和卡路里总量。

    她人虽然醒了,但护理和后续的治疗难度一点都不比昏迷的时候小。

    “今天下午心理科的医生会过来做一个前期的评估。”周策在一旁提醒道,“根据评估的结果,可能要对她进行药物或者心理干预。”

    “最好别用药。”孙立恩挠了挠头,“又是抗生素又是营养液,再加个精神药物……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药物反应。”

    ·

    “这俩药的作用机制都还不明确,苯巴比妥有两种比较流行的假说——不过都还缺乏决定性证据证明。至于左乙拉西坦,除了知道它的分子形式和主流抗癫痫药物不同以外,连一个相对有说服力的的假说都没有。”韩文平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一套茶具,他推了一杯茶到孙立恩面前,“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啊?”孙立恩大失所望,他还想通过这两种无效的抗癫痫药物来推断一下沈夕堂弟的病情呢。“有个病例,大概下午送到我们科里准备接受检查和治疗。我提前预习一下。”

    “预习?”韩文平若有所思,“这个病人对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都没有反应?”

    “是的。”孙立恩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味道还不错,茶水尝起来有一股独特的清香,“他的癫痫还是很顽固,而且有一侧肢体麻木——麻木的范围还在延伸。”

    韩文平静静的听完了孙立恩对这个病例的大致描述,他轻轻敲着桌子,自言自语的嘟囔了几句什么,然后对孙立恩道,“苯巴比妥的两种机制假说你了解过么?”

    孙立恩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要是了解过的话他也不至于直接来药剂科请教了,“我刚刚才看到病例,发现这个病人的癫痫症状不太寻常,所以就赶紧先来问问。”

    这个病例让孙立恩有些紧张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在于药物用量上。二院为了抑制住沈夕堂弟的癫痫发作想了不少办法,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的用量已经逼近了药典规定上限。这种熟悉的感觉他曾经碰到过——那个有着草绿色尿液的甲基苯丙胺急性中毒患者高严在入院后,就曾经表现出过类似情况。

    高严后来并没有经过尸检,他所经受的神经损伤具体表现为什么类型尚不明确。但那种无法被药物所压制的癫痫症状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苯巴比妥的作用机制假说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作用于突触后膜上的gaba受体,使cl-通道开放时间延长,导致神经细胞膜超极化,降低其兴奋性;另一个则是作用于突触前膜,降低突触前膜对ca2+的通透性,减少ca2+依赖性的神经递质(na,ach和谷氨酸等)的释放。”韩文平给孙立恩续上茶水,继续道,“让我们先假设这两种假说中,有一种是正确的。”

    孙立恩点了点头,突触前膜或者突触后膜这两个作用点是神经细胞接受和传递神经冲动的主要结构。为了阻止某个区域内的神经细胞异常放电,对这两个结构进行神经递质干扰或阻滞当然可以起到抑制癫痫的作用。

    “如果苯巴比妥无效,也就意味着异常放电可能并不是由于异常神经冲动导致的。”韩文平喝了口茶,若有所思道,“它并不是因为接受或者传递了错误的神经冲动,而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不是神经递质问题,也不是离子通道问题。”孙立恩顺着韩文平的思路往下推测道,“也就是说,导致癫痫的可能是神经胶质细胞异常?”

    “有可能。当然,也只是可能而已。”韩文平点了点头,“具体的你还是得请神内的医生来会诊看看,毕竟我们的这个推断只是建立在‘现有苯巴比妥作用机制猜想中有一个正确’的基础上。要是你们的检查结果推翻了这两个猜想,那倒是能再发一篇五六分的文章出去。”

    在中国,当医生的人总有这么一个“恶习”,每次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先问“这玩意究竟能发一篇几分的文章”,然后才会去思考“这个发现在临床上究竟有什么意义。”

    没办法,大家都是被这个现行体系逼出来的职业病患者。

    “我知道了。”孙立恩点了点头,经过韩主任这么一分析,他倒是对沈夕堂弟的病情有了一点推测,“等病人到了之后,我看看要不要安排会诊。”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韩主任,这次可是多亏您帮忙了。回头我请您吃饭。”

    “请我吃饭?好啊。”韩文平笑了出来,“不过我得点名让你找人作陪——上次一起吃饭那个影像科姓罗的小子,现在在你们综合诊断中心吧?”

    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不解,“要带上罗哥一起去?”

    “嗯。”韩文平点了点头,“卫主任最近有个项目,和日本那边的厂家有合作。他想招个博士生专门盯这个项目……上次吃完饭,他觉着你们科里那个小罗就还不错。”

第四十五章 急性期

    沈秋实被救护车送来四院,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的时候了。

    沈息跟在一旁,跑的浑身大汗。而沈秋实则呆呆的坐在轮椅上,显得有些恍惚。

    孙立恩在得知沈秋实来了之后,一秒都没敢耽误就直接往影像科跑,结果在影像科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沈夕,这才反应过来——诊断中心自己的影像部门今天投入运行,估计人都在楼下呢。

    “他今天没再发作吧?”重新穿过走廊来到诊断中心一楼,孙立恩果然在这里发现了正在擦汗的沈夕,以及他身旁的沈秋实。“检查做完了?”

    “磁共振还没做,罗哥说里面现在还有个人在检查,应该还有十来分钟就能出来。”沈夕摇了摇头,他低声道,“转院来之前,又发作了一次。”

    癫痫患者在自己癫痫发作时是没有记忆的。看沈秋实的样子,他对自己的疾病内容大概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不然也不至于看上去压力这么大。

    十八岁的小伙子,人生刚刚开始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结果就得面对自己时不时会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现实……这要是能接受就有鬼了。沈秋实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沈夕肯定压力也很大,不然以他这个性格,也不会拿着自己堂弟的病例直接往诊断中心的办公室里跑——晚上在宿舍里直接找孙立恩其实更方便一点。

    沈夕是行业内人士,他比其他的家属更多了一些专业背景知识和经验。这也是他开始担心的主要原因之一。堂弟的癫痫没有得到有效控制,而神经症状还在继续发展。但是二院的神内似乎对这个进展并不是很重视,他们仍然在试图通过调整用药来控制癫痫。

    在不明确疾病原因的情况下,着重于最严重的症状这个思路不能说有错,但一味的以“最严重的症状”为关注重点,而忽视了疾病进展,这才是让沈夕最担心的地方。

    神经系统上出了问题,大部分损伤都是无法扭转的。已经存在的严重症状,还有可能通过用药进行控制,但如果找不到疾病的原因,这个并不算特别严重的症状很可能会开始进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孙立恩看着沈秋实头顶上的状态栏,心里咯噔一下。

    “沈秋实,男,18岁,超敏c反应蛋白高(262.15.33),免疫球蛋白g低(251.49.51),右侧额顶叶交界区域t2信号异常(220.11.45),左上肢肌力一级(218.09.16),左下肢肌力四级(216.33.34)。”

    这肯定不是普通的癫痫。孙立恩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一连串的状态栏让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名为“自身免疫系统疾病”的味道。

    ·

    mri的扫描结果如同状态栏看到的那样,沈秋实的右侧额顶叶交界区域有异常信号——看上去就像是一部分脑白质变成了弓状束一样。影响范围甚至接近了侧脑室的位置。

    “这个范围有点大啊。”罗哥看着图像,对一旁的孙立恩道,“不过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占位病变之类的问题。”

    “要请神内来会诊么?”徐有容安排小郭把沈秋实先送到了房间里,然后才回到了监控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的mri扫描结果,“这个区域的异常信号应该和他的左上肢感觉麻木有直接关系。”

    “而且也和癫痫有关。”孙立恩沉默着点了点头。中午和韩主任的交流让他对这个区域的异常信号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结合上状态栏的提醒,他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方向。但这个猜测到底对不对,还需要通过更多的检查进行证实,“给他做个脑脊液涂片,先排除一下感染再说。”

    这个安排很正常,徐有容想了想提议道,“既然要做检查,那就把其他的也检查也跑一下吧?”她指着这个区域里的异常信号道,“这个异常信号区域总要明确一下病变性质,不过一上来就做活检还是风险太大,我建议干脆做个癌症标志物筛查一下。”

    孙立恩点了点头,“也好。”免疫异常和癌变的关联度比一般人想象的更紧密,免疫系统异常的患者中,患有各种稀奇古怪癌症的不在少数。“那就先完善检查,等结果都出来之后再考虑请神内会诊。”

    神经内科的医生们也很忙,在请人家来会诊以前,最好还是先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在有充分资料的前提条件下再麻烦别人。

    现在整个诊断中心里最忙的就是护士们了。毕竟四院的秋招还没开始,光靠着之前支援来的护士们要照顾好所有病人实在有些难度——加上沈秋实,一共四个病人需要照顾,人手确实有些紧张。就连护士小郭都被推到了护理的最前线上。这个平时在抢救室里给人做胸外按压都让人担心的大个子最近已经在住院部里练出了一手过硬的抽血技术,下针就见血。基本上不用再扎第二下。

    病床的这头,小郭正在给沈秋实抽着血,孙立恩则在一旁准备对沈秋实进行初步查体。二院送来的病历上并没有记录查体结果,而且住院超过一周,再次进行查体对掌握病情进展也很有帮助。

    “医生,我……以后都会这样么?”沈秋实默默的看着这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个子从自己胳膊上抽出了暗红色的血液,头也没回的向孙立恩提问道,“以后我也会这样,突然就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们现在正在寻找导致你出现癫痫的原因。”孙立恩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找到了原因之后,才有可能对这个原因进行治疗……”

    “能让我恢复正常么?”沈秋实的情绪还是很低落,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当个普通的正常人,不用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成就,就和其他人一样,能够生活自理,不用担心自己会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这样。”

    “这也是我们工作的目标。”孙立恩努力安慰着沈秋实,“现代医学每天都在进步,很多以前我们根本搞不定的疾病,现在都有了可行的治疗手段。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太悲观。”

    沈秋实叹了口气,“我真是……诶,一直就这么倒霉。”他挪动了一下自己枕在枕头上的位置,“前几年因为什么视神经炎,我在首都住院了一个多礼拜,打了好多激素才出来。中考复习就差了一截。现在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又要住院……”他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很发愁,“这以后可怎么办?”

    孙立恩挑起了眉毛,他停下了手里的笔认真问道,“视神经炎?”

    “对啊,视神经炎。就是突然就看不清楚了。”沈秋实苦笑两声,“我爸妈一开始还以为是我近视了呢,结果过了两天发现不对劲——我甚至白天看东西都看不清楚,总觉得屋里太黑没开灯。后来在堂哥的坚持下,他俩才肯带我去医院看病。”

    孙立恩摸出手机,直接打电话给了沈夕,电话接通后,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就直接道,“你回去找找看沈秋实之前视神经炎住院的记录和病例,然后尽快给我带回来。”

    “啊?”沈秋实躺在床上,听到孙立恩这个话有些惊讶,“我现在这个问题,和之前眼睛看不清楚有关系?”

    孙立恩摇头道,“不一定,不过有可能,你当时是两只眼睛都看不清楚了是吧?”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点了点自己手上的记录板,对结束了抽血的护士小郭道,“小郭,再抽一管血,送到检验科去查一下……”他顿了顿,摇头道,“算了,我直接去请会诊吧——你过五分钟到办公室拿一下医嘱,我给他开点药。”

    孙立恩现在还是没办法直接开药,自从诊断中心开始运转之后,他的处方需要经过帕斯卡尔博士审核后才能签出,而且还得用徐有容的权限。不过老帕还是很给面子的,只要是孙立恩给出的处方,他一般都不会问太多内容。

    “我要给患者上甲泼尼龙和丙种球蛋白进行冲击治疗。”孙立恩在办公室里对帕斯卡尔博士认真道,“如果有必要,我还要申请对患者进行血浆置换治疗。”

    “理由呢?”孙立恩给出的治疗方案有些激进,一项很给面子的老帕提问道,“这个患者的其他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你的诊断和诊断依据是什么?”

    “他有mog抗体病,而且现在还在急性期。”孙立恩平静道,“现在这个阶段进行抗体冲击治疗,有超过一半可能彻底消除症状,就算不能消除症状,至少也能减弱他残疾的程度。”

    帕斯卡尔博士皱眉想了想,“那么诊断依据呢?”

    “他三年前有过一次视神经炎,双侧视力受损。”孙立恩答道,“如果把三年前的症状和现在的症状综合在一起考虑,那就应该是mog抗体病,而且还不是常见的双侧视神经炎(on)发病,而是一起比较罕见的以癫痫为首发症状的mog抗体病——他的左侧肢体感觉麻木和肌无力,是右侧额顶叶交界区域发生脱髓鞘病变的结果。”

第四十六章 习惯

    孙立恩虽然只是一个急诊规培医,但经过时长半年以上的吴院长特制练习后,他对于各类疾病的掌握程度已经远超同年限规培医的水平。如果不和国内最顶尖的那一批医院比,孙立恩的业务水平基本能和低年限的主治医生看齐。要是只看诊断能力,尤其是涉及到危急重症和非遗传类罕见病的诊断能力,那孙立恩甚至可以和某些低年限的副主任医师比一比。

    至少作为副主任医师的徐有容在诊断方面就远比不上孙立恩的能力。

    帕斯卡尔博士听完了孙立恩的意见后沉默了下来,他毫不怀疑孙立恩的个人能力。但这一套诊断内容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髓鞘少突胶质细胞糖蛋白(myelie glyog)抗体病,是一种由mog抗体介导的特发性炎性脱髓鞘疾病(idiopathiflammatory demyelinating idsease,iidds)。

    mog抗体病发病数量不算太多,但也绝对够不上罕见病的标准。虽然是一种发病机制尚不明确的疾病,但作为免疫系统疾病的一种,它的基本原理和其他导致神经系统损伤的免疫系统疾病并没有太大差别——由于某种错误,免疫系统错误的将一部分神经细胞标记为抗原,并且组织起了免疫细胞对其进行攻击。而攻击的结果就是神经系统出现炎症反应,最后表现为损伤。

    作为一种发病缺乏特异性症状(除了脊髓圆锥受累之外)的疾病,mog抗体病很少被作为诊断的第一梯队目标。除非医生们已经穷尽手段,将其他能够导致症状的疾病都排除了才行。首先要明确患者是脱髓鞘病变,然后再考虑这种病变属于遗传性还是获得性——随后再判断它是原发性脱髓鞘病变,还是继发性脱髓鞘病变。总而言之,考虑mog抗体病,意味着至少经过了三轮的筛选后,明确患者是原发获得性脱髓鞘病变才行。

    而要确诊mog抗体病,最核心的金标准还是mog抗体本身的检测——通过全长人类mog作为靶抗原的基于细胞的测定法检测到的mog-igg血清阳性,才是诊断mog抗体病的决定性证据。

    孙立恩手头上很明显还没有这个证据——患者被转院到四院才不过两个小时功夫,就算人刚到医院就开始采血进行检测,两个小时也不够检验科进行一次mog-igg血清检测的。

    这让帕斯卡尔博士有些为难,现代医学要求循证治疗。但孙立恩的诊断表现的实在是太优异了些,帕斯卡尔博士都有些摸不清他的诊断思路,更没办法直接判断孙立恩的诊断是不是证据确凿——他甚至摸不准孙立恩的诊断逻辑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看,我知道你在诊断方面是个天才。”帕斯卡尔博士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搓着自己的脑袋对孙立恩道,“但是你也得体谅一下我这种普通的医生的难处——光从你的描述上,我实在是看不出这个诊断的依据到底在哪里。这么说吧,你不如先给我解释解释,凭什么把患者三年前的视神经炎和现在的癫痫联系在一起。”

    孙立恩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把三年前的神经系统疾病和现在的神经系统疾病结合在一起之后,才能判断出沈秋实所患疾病是mog抗体病。这是一个很顺畅的逻辑,但是把这两者合并在一起处理的理由……并不够强有力。

    孙立恩自己想了一会,决定还是有话直说,“把之前的疾病和癫痫联系在一起,是因为二院的医生并没有掌握这个病史记录。患者在二院住院治疗了一周以上,他们对患者的癫痫进行了多次用药调整,但仍然没有改善发病情况。而且患者的肢体麻木和进展也符合脱髓鞘病变的症状——如果要把脱髓鞘病变和癫痫联系在一起,那么就必须把三年前的视神经炎也纳入到这个体系里进行考虑。毕竟他的病情进展速度并不符合继发性脱髓鞘疾病的特征。”

    “也就是说,你把视神经炎和他现在的情况放在一起考虑,只是因为这样才比较符合逻辑?”帕斯卡尔博士平静的看着孙立恩,摇头道,“你的判断可能是对的,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但是在获得更强有力的证据以前,我不能批准你的治疗方案。”

    “在有了明确的怀疑方向之后,你应该做的并不是马上跑到我这里来,告诉我你的治疗方案。而是马上进行相关检测,在拿到了切实有力的证据后,再来讨论治疗内容。”帕斯卡尔博士叹了口气,“哪怕抗体试验需要超过八个小时,那你提前做一个视觉诱发电位诊断总是可以的吧?”

    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个确实是他没想明白,当然,更重要的目的他还没说呢,“我是觉得,既然这个病人很可能是自免疫疾病,那最好还是交给你来处理……”

    “好啊。”帕斯卡尔博士点了点头,然后认真道,“等你确诊了他的mog抗体病之后,我再接手吧。”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老帕你这是跟周师兄学坏了啊?”

    “这是钱红军教我的。”帕斯卡尔哈哈笑了出来,他学着钱红军的样子笑骂道,“赶紧去干活,要不然我扣你绩效!”

    ·

    老帕来四院半年多,终于被四院的科主任们顺利的带到了沟里。以前有病例需要交给他处理的时候,这个个子不高的老头可是非常乐于接手病人并且进行相关诊疗的。可是现在……孙立恩有些悲愤的擦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对徐有容抱怨道,“他居然学会推脱了!”

    “这不是挺好的么。”徐有容脸上表情如常,视觉诱发电位实验算是神外比较常用的诊断内容之一。这种实验能通过特定的视觉刺激,在视觉皮层或头颅骨外的枕区记录到电位变化。它是一种研究人类的感觉机能、神经系统疾病、行为与心理活动等的重要手段。孙立恩以前没接触过这种设备,所以徐有容才会陪着一起过来看看检测结果。至于真正上手进行检查的,则是孙立恩的大学室友冯明。

    “科室主任不往一线临床上扑,有利有弊。”冯明也参与到了两人的对话里。自从和秦雅领了证之后,这个小子就像是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而且脸上还随时随地都洋溢着那股子让人看着就想动手揍他一顿的幸福笑容。尤其是在徐有容给秦雅做完了脑动脉搭桥术后,这种令人生理性厌恶的笑容出现的频率就更高了。当然,这也可能只是被迫“伪单身”的孙立恩的错觉。“往好处说,至少主任不会来抢你们的论文——帕主任好像也没有什么文章身上的压力吧?”

    “怎么没有?”孙立恩和冯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人家现在管着那么大一个实验室,学术上的压力绝对比其他的科主任更大。”

    “我觉得,可能是帕斯卡尔博士自己有点跟不上你的思维。”徐有容在一旁插嘴道,“你这一套诊断里的断层和跳跃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要彻底搞清楚每一个跳跃和断层出现的理由实在是有些太费精力——甚至还有点丢面子。”她瞥了孙立恩一眼,“我到现在也不理解,你凭什么能把他的视神经炎和mog联系起来。”

    冯明笑着问道,“那徐医生你这么问就不怕丢面子了?”

    “我给过学费的。”徐有容认真道,“要是怕丢面子不问,那交了的学费不就浪费了?”

    “说的也是……”冯明忽然毫无征兆的中断了闲谈,“嗯?”

    “出结果了?”孙立恩一听到这个动静,顿时来了精神,“什么情况?”

    冯明指着屏幕道,“右眼p100潜伏期有点长,而且这个波形也不太对……”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结果,“右眼的潜伏期有128ms,左眼是正常的100ms,而且你看这个电位的电压也低的厉害……这是只有2.5微伏啊。”

    “听不懂,直接说结论。”孙立恩面无表情道,“能证明有问题么?”

    “肯定有问题。”徐有容点了点头,“结合mri检查结果,mog抗体病的可能性很大。”

    孙立恩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就好。”他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我去让小郭准备抽血,等会回去就给他抽血做血清检查。明确确诊之后,把病人交给老帕处理——我就不信他还能再偷懒。”

    ·

    “既然明确了检测,那就按照你说的治疗流程走嘛。”帕斯卡尔博士百忙之中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孙立恩拿来的视觉诱发电位检查报告,“唔,最好还是加一个血清检测比较好。”

    “血清检测已经在做了。”孙立恩瞪大了眼睛,“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确诊之后就你来接手么?”

    “mog抗体病的治疗方案就那么几个,你之前也说过了。”帕斯卡尔博士低头继续翻着自己面前的一堆资料,半晌后“啊哈!”了一声,抽出了几张复印纸,拉下眼镜仔细看了看上面打印的内容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先用甲泼尼龙进行冲击治疗,辅以丙球蛋白注射——如果效果不好,那再考虑血浆置换和免疫吸附治疗。你不是都说的挺清楚么?”

    “可是……”孙立恩还想说些什么,帕斯卡尔博士却直接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陶德,晚上我还有个会。”他对着孙立恩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只要有了充足的诊断证据,那就放手去做。你总要习惯脱离上级医生的带领的——我看你以前的习惯就挺好。”

第四十七章 残疾(5月一日1/2更求订阅)

    “说白了他还是在偷懒嘛。”孙立恩把家伙事儿往桌子上一扔,开始了抱怨。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不过曾经爱岗敬业的帕斯卡尔博士突然变成老油子这个设定,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烤面筋!”孙立恩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随即响起的是周策的声音,“我说孙主任,你干脆啥时候把手机的这个铃声换了吧?”

    孙立恩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这铃声多好啊,电话一响就马上得接。”他看了一眼电话上的来点人名,“哟呵?袁平安?”

    电话是袁平安打来的,通话刚一接通,电话里就传出了袁平安有些兴奋的声音,“孙医生,你在医院里呢吧?”

    “对啊。”孙立恩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确定袁平安的假期结束应该还有个两天后奇道,“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又要找血液净化机啊?”

    “我已经到宁远了。”袁平安笑眯眯道,“咱们治疗组人都在吧?我晚上请大家吃饭。”

    孙立恩琢磨了一下,“治疗组现在有病人,可能没法都去。”他顿了顿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请吃饭啦?中彩票了?”

    “我和我女朋友领证了。在首都的时候已经和亲戚们一起吃过饭了。”袁平安的声音听起来喜气洋洋,颇有一股……冯明的味道。“小唐她过两天就要到骨科报到了,我带她提前回宁远,跟大家一起吃顿饭熟悉熟悉。”

    孙立恩笑着接茬道,“顺便收一下大家的份子钱是吧?”

    “没有的事儿。”袁平安进行了严正抗议,然后笑道,“主要是请你,毕竟她入职走的是治疗组的名额,怎么也得请你吃一顿才行——不过我这人比较抠门,总想着花小钱办大事儿。所以请你吃饭的功夫就顺便请其他同事也一起吃一顿,大家熟悉熟悉。”

    “你这人一堆话里就最后一句是真的。”孙立恩哈哈笑着,把手机拿到一旁,对徐有容等人道,“袁平安今天晚上要请吃饭,你们谁要去?”

    请吃饭这种事情,经常伴随着很不凑巧的“巧合”。平时没什么应酬的医生,偶尔也会因为“档期问题”而头疼。

    “今天晚上我得去和韩主任一起吃顿饭。”孙立恩在电话里暂时拒绝了请吃饭的邀请,然后把组里其他有时间而且也有意愿的医生们有一个算一个都送了出去。“不过因为得等晚上卫主任有空了才行,估计要到晚上八点多?”

    “帕斯卡尔去不了。”布鲁恩刚刚回到了办公室,并且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直截了当道,“他晚上好像是有个聚会,和本地的一些科研人员交流基金申请的经验之类的。”

    “那就你们三个去吧。”孙立恩点了点头,并且对布鲁恩道,“你今天晚上没事儿吧?”今天晚上应该是布鲁恩休息的日子。不过诊断组里要是没有一个医生留下,万一晚上患者情况出现变化可就糟了。

    周策自告奋勇道,“让老布歇着吧,他明天要去急诊呢。我去给袁医生捧捧场,赶着晚上回来替你。”

    目前的几个患者中,钱爱武和陶德情况稳定。而陈恬艺和小嫣然以及新入院的沈秋实都需要持续接受免疫抑制治疗。而整个治疗组里,除了帕斯卡尔博士以外,大概也就是肾内科的周策最适合来监督他们的治疗内容了。肾内科和风湿免疫科的关系非常密切,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有些像妇科和产科的关系——在一些小规模的医院里,这两个科室其实是合并在一起的。

    “行,那就麻烦你。”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个安排他比较放心。当然,最后决定还是得问问组长的意见,“徐医生你说呢?”

    “没问题。”徐有容点了点头,很自然道,“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

    对沈秋实的免疫抑制治疗的主要手段,是激素冲击治疗。激素冲击和其他的传统激素用法不太一样,疗法之所以以“冲击”为名,主要体现在用药剂量的变动上——大剂量的糖皮质激素被以较快的速度注入,并且在连续数日的治疗后转为口服较大剂量糖皮质激素,然后在三到四周的是时间内逐步递减用量。

    由于维持大剂量用药的时间较长,因此冲击治疗和陶德所应用的“脉冲式给药”不同。莱姆病的治疗需要交替使用大剂量和小剂量抗生素。这种治疗方法能够有效遏制伯氏疏螺旋体产生抗药性。

    “这个治疗方案,帕斯卡尔博士已经许可了。”孙立恩打电话叫来了沈夕,手里拿着一张激素冲击治疗风险告知书,“你现在赶紧打电话联系家属,让他们签字治疗就行。”

    “好。”沈夕回答的很痛快,在得到了诊断答案后,他也惊讶了好一阵子——孙立恩所要求的首都的治疗记录他还没有拿到手,但孙立恩就已经通过众多迂回手段确定了真正的病因。这种诊断方法确实令人震惊甚至困惑。

    但孙立恩的诊断是如此逻辑缜密且证据充分,以至于沈夕仅仅只是感受到了一点困惑,随后,这点困惑就完全被证据所冲淡到了无法察觉的地步——沈秋实的mog抗体病诊断没有问题。这是一例以癫痫为首发症状的mog抗体病的复发病例。

    “mog抗体病会复发的对吧?”在打电话叫来伯父和伯母后,沈夕放下了手机,看着孙立恩问道,“我记得有不少患者都会重复入院。”

    “有这样的报道,但是数据不足,是不是真的一定会复发,谁都说不准。”孙立恩摊了摊手,“但是这样的风险确实是有的——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的要对他进行激素冲击治疗。”他顿了顿,有些无奈的解释道,“早期对mog抗体病患者进行的激素冲击治疗越充分,介入时间越早,患者可能剩下的残疾就越弱。”

    残疾,这个听起来非常刺耳的词刺穿了沈夕的耳膜,他瞪大了眼睛惊道,“这么严重?”

第四十八章 留置针(5月1日2/2更求订阅)

    “当然严重了,他的肢体麻木症状和癫痫,都是脱髓鞘病变导致的。”孙立恩给沈夕倒了杯水,自己重新坐下之后叹气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急?脱髓鞘病变本身就不好治,哪怕给了神经营养的药物并且辅以高压氧舱,能恢复多少也全得看天意。”他想了想,还是为沈夕打气道,“以前我也接过一个脱髓鞘病变的病人——咱们学校里战军烧烤的老板你知道吧?就是他哥哥,当时因为铅中毒进我们这里治疗的。入院的时候情况很糟糕,但是在明确诊断之后他一直坚持康复治疗,现在除了胳膊上的肌张力弱了一点以外,基本不影响日常生活。”

    脱髓鞘病变的预后真的需要看运气。战浩属于运气非常好的那一类,但沈秋实的运气到底怎么样就不好说了。更何况他实际上是mog抗体病复发,损伤的范围和程度必然比mog抗体病首发的患者更严重。上一次发病的时候,他的运气很不错。但这一次……真的不好说。

    已经损伤了的神经细胞难以修复,而在压制住免疫系统,让大脑内的炎症反应消失之前,医生们很难确定损伤的神经细胞究竟有多少。而免疫冲击治疗本身也存在风险,除了相对常见的内分泌紊乱以外,大量注射并且维持摄入糖皮质激素,还可能导致包括心血管风险在内的一大批副作用。医源性库欣综合征,甚至还有股骨头坏死等严重后果。

    这是一种有巨大副作用的治疗手段,但也是目前看来最有效的。

    ·

    在得到了孙立恩的详细讲解,以及沈夕的认可后,沈秋实的父母擦着眼泪签下了治疗同意书。他俩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三年前听了沈夕的建议,把沈秋实送到了首都接受治疗。虽然首都的医院没有明确诊断出mog抗体病,但他们的治疗手段却和激素冲击治疗差不多——较大剂量的激素抑制下,沈秋实的视神经炎很快得到了改善。

    “我现在就让药房那边送药过来开始治疗。”孙立恩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六点半,时间还算来得及,“你们要不要去病房陪一陪他?”

    一般来说,住院部的治疗都会集中在白天的时间里。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沈秋实明显不是那种等得起的病人。在糖皮质激素冲击治疗以前,他的自身免疫系统几乎每一分钟都在攻击着他大脑中的髓鞘少突胶质细胞。多等一分钟,就可能有更多的髓鞘少突胶质细胞被cd4+t细胞杀死,从而瓦解沈秋实脑内的细胞结构。

    如果把人脑比作结构精密的电脑,那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一群老鼠正在四下里撕咬着电脑里的电线绝缘层。随着绝缘层越来越少,短路和异常放电情况都会迅速增加。而到时候沈秋实的病情只会越来越重。

    抗生素是药房直接配好了之后送到诊断中心来的。但打针的护士……现在还真没有。护士长钟钰正在忙着给钱爱武换药,而小郭则在负责核对住院部的急救药物——稍候他还要负责对走廊和病房进行消毒。

    无奈之下,孙立恩决定自己动手给沈秋实用药。还好,静脉注射是执业医实践考试中的重要一环——至少理论上他完全具备输液能力。不过实践中他确实没怎么干过这个活就是了……毕竟以前在抢救室里的时候,身边可从来都不缺那种能在胸外按压的情况下还顺利开通静脉通道的厉害护士。

    “要不然……你来试试?”孙立恩手里捏着注射针,故意对一旁看上去有些紧张的沈夕道,“反正以后你要考执业医也得练。”

    沈夕把自己的脑袋要成了拨浪鼓,“哥,咱们不开这个玩笑啊……扎不认识的人还行,自家堂弟我哪里下得了手。”

    “哦……”孙立恩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太熟了不好下手对吧?”

    突如其来的玩笑沈夕听的眉头直跳,“孙哥你现在开玩笑的架势真的有我们老板的味道了。”

    外科手术室里一般都是真正的f1赛车场。各种各样的笑话和玩笑都有。这群每天除了手术就是手术的科主任们为了排解一下无聊的生活,经常会倾向于调戏年轻的医生和护士。尤其是在调戏自己学生的时候,下手那叫一个狠。

    尤其是在泌尿外科这种……常见各种“下水道”意外的科室里,开车的速度就更快了。在医院里评价一个医生正不正经,一般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你比皮肤科见识还广”,另一种是“你比泌尿外开玩笑还厉害。”

    熟练但是有些心里没底的完成了注射前准备工作,孙立恩稳稳当当把留置针扎进了沈秋实的手背皮内浅静脉中。留置针针头比普通的成人用静脉输液针头粗不少,第一次扎进去的时候要比普通静脉输液更疼。但好处却是整个住院治疗过程中只需要扎一两次就行——如果护理得当,而且没有感染或者针头堵塞的情况出现,留置针的使用时间甚至可以超过十天。

    为了患者舒适,也为了之后输液方便,一开始就使用留置针是非常有必要的。

    浅静脉留置针和孙立恩之间见识过的颈部静脉深层置管穿刺其实原理基本相同。不过这个操作要比颈部静脉深层置管穿刺简单太多。和普通输液一样,做好消毒后看准静脉位置一针扎下去,见到回血后停止穿刺,然后用透明薄膜敷料固定管路,留出注射口即可。由于四院广泛采用的是肝素帽留置针而非传统一点的肝素钠软管留置针,因此还免去了每天使用生理盐水冲洗管路和治疗结束后肝素钠封管的操作。

    实际操作下来,孙立恩发挥的相当不错。一针见血完成置管后,孙立恩又替他挂好了配置好的糖皮质激素。拉过输液泵调整好了输液速度后,他对沈夕和沈秋实的父母点了点头,“你们可以在这里继续陪他一会。不过最好不要超过一个小时——还是让他多休息一下比较好。”

    离开了病房,孙立恩看了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空,朝着办公室走去。结果刚刚走到半路,却听到了小郭汇报的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孙哥,护士长让你过去一下。”穿着终于合身了的护士服的小郭快步走了过来,对孙立恩低声道,“钱爱武身上出了些皮疹。”

第四十九章 过敏反应(5月2日1/2更求订阅)

    皮疹,这是一种很容易被普通人忽视掉的症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或者都有能力仔细检查自己身体皮肤上的每个部位。而且皮疹所能表现出的形态实在是太多,光大致的临床描述名词就有诸如:斑块、风团、脓疱、水疱、结节、溃疡、囊肿、糜烂等等诸多类型。患者自身的表现各不相同。同样的描述名词,有些患者额可能会觉得奇痒无比,有些会疼痛难忍,有些轻微不适,有些则一点感觉都没有。

    而根据皮疹的表现类型和患者感受的不同,皮疹可能成为多种疾病的提示性表现之一。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疾病都属于感染类。

    这也是钟钰让小郭马上叫孙立恩过来的理由——现在的钱爱武每天应用着大量的抗生素,如果这些皮疹是属于感染性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在两种限制使用的强力广谱抗生素作用下,要是还有细菌能感染钱爱武,那一定是某种产生了多重耐药反应的细菌。而钱爱武自己身体情况本来就不太好,她的坏死性筋膜炎恢复的速度比较慢。要是现在再来个多重耐药菌……孙立恩毫不怀疑,她可能会死在这上面。

    “孙医生。”半分钟后,孙立恩出现在了钱爱武的病房里。护士长钟钰朝他点了点头,指了一下躺在床上的钱爱武的后腰道,“你来看看吧。”

    孙立恩和钱爱武打了个招呼,“钱阿姨,我听护士说你腰上长了皮疹啊?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钱爱武反应有些慢,她慢慢扭过头来,看着孙立恩的脸。过了几秒钟后才摇了摇头,“还行。”

    还行是个什么描述?孙立恩愣了愣,然后看了一眼钱爱武头顶上的状态栏——之前的几个状态字迹已经显得很淡,看上去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消失了。不过状态栏最后多出了一行字,“头疼(00.34.24)”

    “疼么?”孙立恩小心翼翼的撩开了被子,看着钱爱武后腰上的皮肤——这片区域上散布有不少发红的区域,而红色的皮肤中央则有着一块凸起的白色肿块。这是典型的风团,一般常见于荨麻疹。

    “有点头疼。”钱爱武低声道,“还有就是……很痒。”

    孙立恩仔细看了看风团区域,没有发现抓挠过的皮损,“有多痒?能忍住是么?”

    钱爱武摇了摇头,说话显得很艰难,“快……忍不住了。”

    “给她拿两片氯雷他定,再开一瓶炉甘石洗液。”孙立恩想了想,对钟钰道,“先给她止痒再说。”

    “你表现的很不错。”孙立恩转头鼓励着钱爱武,“这个肯定会很痒,能忍住不去抓就好。再稍微忍一忍,很快就不痒啦。”

    ·

    “风团啊?”孙立恩在办公室里打通了之前见过面的皮肤科医生蒋伦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的听完了孙立恩的描述后问道,“做乙酰胆碱试验了没有?”

    “还没有。”孙立恩皱着眉头问道,“蒋医生你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

    “老子在被狗溜……”蒋伦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格老子滴,咧个狗日滴跑的比狗还快些!”

    孙立恩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条非常能跑的哈士奇,以及被哈士奇拽着跟在后面跑的蒋医生的样子。他顿时笑出了声,“额,那蒋医生你先忙吧,等你遛完了狗,我再和您联系。”

    挂掉了电话,孙立恩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了脑子里的那个画面——蒋医生个头不高,身材偏瘦,而且力气也不怎么足。被一直大狗拽着满街乱跑,画面冲击感确实很强。

    不过这次并不完整的会诊请求还是有些价值的。蒋医生在电话里提到的问题很关键——乙酰胆碱试验。

    钱爱武的风团应该和一开始的腹壁后坏死性筋膜炎没有关系。对于这个判断,孙立恩的底气很足。但因为风团一般和过敏紧密联系在一起,感染导致风团的可能性很小。孙立恩顿时又没有了什么底气。

    医院里病床的床品和设备可能并不怎么舒适,但一般都用的是比较“安全”的物品。

    是的,重点在于“安全”。医院中的被褥基本都遵循着“纯棉面料”和“云丝定型棉”的基础要求。而四院在这一标准上更进一步,统一要求住院部内的所有床品都必须为婴幼儿可以直接接触的a类品,而非直接接触皮肤的b类。

    a类品本身价格就要比b类更贵,而为了压低采购成本,四院的床品对于舒适的要求自然就弱的多。但这种品质要求基本保证了患者不会对床品产生过敏反应。钱爱武应该不至于对纯棉面料过敏。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应该早就出现了过敏反应才对。

    “乙酰胆碱试验的意思是……这种过敏可能和乙酰胆碱有关咯?”皮肤科方面的内容孙立恩掌握的也不是太好,不过基本概念还是有的。乙酰胆碱和风团放在一起,那答案就只有乙酰胆碱性荨麻疹这一项而已。

    确诊这个倒是不难,1:5000的乙酰胆碱注射液皮试后,如果患者出现严重红斑那就算阳性反应。不过让孙立恩觉着有些犯难的,却是这种疾病所代表的含义。

    精神紧张或者抑郁会诱发乙酰胆碱性荨麻疹,接触过敏原当然也会造成这个后果。但根据孙立恩的判断,过敏导致荨麻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钱爱武这段时间的用餐都是医院食堂提供的。菜色每日完全一致,食物过敏可以排除。而用药也维持了超过一周,除了后续加入的万古霉素以外,并没有变化。

    万古霉素……?孙立恩皱起了眉头,他从一旁的资料里翻出了万古霉素的说明书。然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喂,孙立恩啊?”孙立恩打了个电话出去,韩文平主任很愉快的接了电话,“还没到时间吧?我这儿还没下班呢。”

    “韩主任,我跟您咨询一个事儿。”孙立恩严肃道,“万古霉素导致的过敏反应可能会慢性出现么?”

第四十九章 过敏反应(5月2日2/2更求订阅)

    不管风团所代表的过敏反应是不是万古霉素导致的,钱爱武的症状和传统概念里的“抗生素过敏”都挨不上边。就孙立恩所知,抗生素过敏一般都发生的非常迅速,而且结果相当严重,甚至可能出现诸如喉头水肿、休克、甚至心脏骤停等致命反应。

    在宁远医学院附属医院急诊实习期间,孙立恩曾经见过一起严重的过敏病例。患者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孩子只有一岁半。她是被一辆公交车紧急送到医院来的。

    只有一岁半的小朋友因为发烧而被抱到了附近的儿童医院就诊,医生在皮试确认小朋友对青霉素并不过敏后,按照每公斤五万单位的水平为他输注了五十万单位的青霉素,以对抗上呼吸道感染症状。在输液结束后,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上了公交车,准备回家。

    一岁半的小朋友还不具备完善的排泄忍耐能力。他和同龄的小朋友一样,在车上觉得有些尿意,于是在公交车上就顺利的尿了出来。然而不幸的是,他的纸尿裤有些松,尿液就这么淋在了妈妈的手背上。

    而这个年轻的妈妈,对青霉素过敏。

    几十秒后,车上的乘客们惊恐的发现,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软倒在车厢地面上,双眼紧闭,面色青紫。

    公交车司机临危不乱,在确定车上有人突发疾病之后,直接一甩方向盘,开着双闪就往最近的医院飙了出去。两分钟后,这辆公交车按着喇叭停在了附属医院的急诊通道上。听见动静赶来的医生护士们马上发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年轻母亲。

    喉头水肿的情况下,为了尽快拯救她的生命,医生们马上为她进行了气管切开术,并且开始了胸外按压。在判断出她可能是严重过敏后,为她注射了肾上腺素。而孙立恩则在一旁全程见习了这场抢救——最后在家属谈话的时候,医生们才意识到她的过敏来源可能是青霉素,而青霉素的来源……则是她儿子的尿液。

    药物过敏是会要命的。孙立恩结结实实的记住了这一点,并且第一次意识到抗生素所导致的过敏剂量可能有多低。这个习惯也一直带到了他后面的工作中,一旦患者出现了过敏反应,孙立恩的第一举措一定是停掉用药,然后重新评估患者情况。

    但……药物能导致延迟性过敏么?这一点孙立恩实在是摸不准,他只知道有些食物摄入可能会导致延迟性过敏,但药物,尤其是静脉输注的抗生素应该不具备迟发性过敏的可能吧?

    “万古霉素我不确定,不过其他药物确实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报告。”韩文平在听完了孙立恩的询问后思考了片刻,“你既然还有功夫打电话,那患者的过敏情况应该还不是很严重对吧?”

    “目前的患者症状是有风团,还不能确认就一定是万古霉素导致的药物过敏。”孙立恩道,“情况还算可以控制,只是痒而已——她的风团范围也不算太大。”

    “我现在就过去,万古霉素还在用么?如果在用的话,马上停掉。”韩文平马上做出了决定,“我带人去看看。”

    ·

    韩文平带着两个药师一路小跑赶到了诊断中心,闷热的夏夜中,三个人都跑出了一头大汗。韩主任身上的黑色衬衫在这么一段路上就已经跑的快湿透了,另外两名临床药师的状况就更惨一点——胖一点的那个药师就连背后的白大褂都被汗水沁湿了。

    “怎么样?人还醒着吧?”韩文平跑到了诊断中心之后连汗都顾不上擦,直截了当的问道,“风团有没有延伸到脖子附近?”

    “没有。”孙立恩摇了摇头,他看到韩文平手里捏着整整两盒肾上腺素,不由的也紧张了起来,“我们这里还有十几盒肾上腺素呢……不够用么?”

    “我就是顺手拿了两盒。”韩文平瞥了一眼孙立恩,“想啥呢?还十几盒一起用,你想让她心脏炸成碎片?”

    “那就好。”孙立恩松了口气,“韩主任,您去看看病人?”

    “嗯。”韩文平点了点头,一指门外,“你带路。”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韩文平连气都还没喘匀,首先就想着去看病人的情况。而另外两个临床药师则很熟练的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并且划开手机准备拍照记录。

    “万古霉素虽然没有迟发性过敏的报道,但是有过迟发性红人综合征的报道。”韩文平一边走着一边尽快为孙立恩普及着知识,“红人综合征你听说过吧?这是一种严重过敏反应,患者的脸部和颈部,甚至整个躯干上不都会出现大片的红斑。”

    “韩主任,这个患者不是红斑,是风团。”孙立恩纠正道,“所以应该不是……红人综合征吧?”

    韩文平摇了摇头,“第一例万古霉素过敏报告的时候可没提过红人综合征和红斑的事儿——当时的主要症状描述是全身瘙痒、荨麻疹、胸痛和血管性虚脱。后来的报道中也有低血压、发烧、头疼等一系列症状。”

    孙立恩加快了脚步,“也就是说……不能排除?”

    “确实没法排除,要排除也得先停掉万古霉素,然后看患者的反应才行。”韩文平跟着一起加快了步伐,“首先先停药,你开了氯雷他定吧?那玩意的效果不够强,至少要上到盐酸异丙嗪注射液和地塞米松抗过敏。然后再监控她的生命体征。如果有其他症状,那就得加西替利嗪了。”

    韩文平跟着孙立恩走到了病房里,护士长钟钰正在替钱爱武的后背上涂抹着炉甘石洗剂。眼见四个大男人闯了进来,顿时横眉倒数,直接开口呵斥道,“怎么进屋之前连敲门都不会了?进入女患病房之前一定要敲门的规定忘了?”

    韩文平瞥了孙立恩一眼,然后很果断的往门外退去,一边后退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孙医生已经提前说过了……”

    “小韩?”躺在床上忍耐奇痒的钱爱武忽然抬起头,扭动身体努力往韩文平的方向看去,“你是小韩么?”

    “钱大姐?”韩文平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张抬起来的脸后震惊道,“怎么是你?”

第五十一章 变化(5月4日1/2更)

    韩文平和钱爱武认识,两人并不算特别熟,但确实认识。

    在韩文平还不是“韩医生”的时候,钱爱武的武味香鸭餐厅曾经是韩文平和一票小兄弟的“定点食堂”。也是在这里,韩文平第一次意识到带着一群小兄弟瞎胡混是没有前途和未来的。要想在社会中立足,而不是在警方的打击下成为过街老鼠,唯一的办法就是谋取一份正当职业。

    钱爱武对韩文平的人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然而后来等韩文平从宁远医学院毕业,准备前往苏联留学的时候,武味香鸭第一次关店装修,他没能再见到那个热心的钱大姐。

    没想到两人再次见面,就已经是二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钱大姐,你还好吧?”韩文平主任首先从熟人相逢的气氛里反应过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我听孙医生说你身上有些痒?”

    钱爱武坐起了身来,点了点头,表情有些难受,“痒的厉害,感觉骨头缝里都在痒。”

    和钱爱武又聊了几句,韩文平对孙立恩道,“还是把万古霉素先停掉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了肾上腺素,想了想又重新把药放回到了口袋里,“用甲泼尼龙就行,小剂量控制一下过敏反应。”

    “如果是过敏反应的话,我等会让老帕看看吧。”孙立恩想了想,小心提议道,“他来看这个应该比较合适。”

    “帕斯卡尔?”韩文平点了点头,“他要有空就最好。万古霉素的迟发性过敏很少见,这次发现的还算及时,至少没有拖到出现红人综合征的程度。”他指了指钱爱武的脖颈处,“这个区域如果也有红肿风团,那就要马上干预了——她的感染情况怎么样?现在用激素没问题吧?”

    这个问题让孙立恩有些犯难,“今天早上做了一次mri,结果还算可以,感染的区域吸收了不少。不过这个情况下能不能用激素……我还真有些拿不准。”毕竟状态栏上的感染提示还没有彻底消失,孙立恩也不太敢直接冒险。“我给老帕打个电话吧,就算是再有什么事儿,他也应该先把这边的病人处理完再说。”

    “好的,我马上就回来。”这下,帕斯卡尔博士终于没有偷懒的机会了。万古霉素的过敏发生几率约为0.1%,但延迟性过敏反应的报告至今仍是一片空白。这种没有过先例的情况交给孙立恩处理,帕斯卡尔博士自己都不放心。

    再怎么天才,孙立恩也只是个刚入行的医生。让他处理危急重症,帕斯卡尔没什么可担心的。但要让他来处理这种需要小心谨慎,随时调整药物用量和联合方案的病人,那才叫难为人。

    “陶德那边我刚才也去看过了,他状态挺不错。”孙立恩想了想,在电话里道,“不过我觉得……他现在这个情况下就别让他做作业了吧?好好休息才好得快呀。”

    “那是他自己要求的。”老帕在电话那头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道,“他说躺在房间里实在是太无聊了,还不如做做数学题打发打发时间。”

    ·

    孙立恩和韩文平交代了两句后,自己先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了护士长钟钰,以及韩文平还在屋里和钱爱武说着话。由于是女性患者,钟钰还不能让韩文平和钱爱武单独在房间里待着,所以只能把门打开,然后站在一旁听两人聊天。

    “你们已经吃完了?”孙立恩回到办公室,惊讶的发现布鲁恩居然在房间里,“怎么结束的这么快?”

    “我担心你一个人搞不定。”布鲁恩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从旁边的桌子上一把抓过杯子灌了两口黑咖啡,然后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帕斯卡尔那个家伙又偷偷把我从他桌子里偷来的咖啡豆给偷回去了?”

    半年多的练习下,布鲁恩的普通话水平突飞猛进。这一句中文竟然绕的孙立恩都有点晕,捋了好一阵子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老布在说什么,“明明就是人家重新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嘛,怎么能叫偷呢?”

    “不告而取是为偷。”布鲁恩居然还拽了一句文词儿,“我拿他的东西是偷,他拿我的就不算偷了?”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很明智的决定闭嘴,“晚上袁平安请客吃啥了?”

    “挺不错的一家饭店。”布鲁恩一提吃的就来了精神,“自助烤肉,而且档次还挺高。牛肉的质量我觉得很满意。”他有些遗憾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可惜是日式饭店,牛肉切的实在是太薄。而且肉也太肥了点……”

    “少说两句。”孙立恩瞪了一眼布鲁恩,“我还没吃饭呢!”

    “我去看看陶德。”布鲁恩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说韩主任来了?”

    “对啊。”孙立恩点了点头,“本来是为了处理可能的万古霉素过敏来的,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和钱爱武认识。”

    布鲁恩想了想问道,“他们关系很近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孙立恩摇了摇头,“不过他们好像聊的很开心的样子。”

    布鲁恩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孙立恩的肩膀,“那看样子,你今天这顿晚饭要泡汤了。”

    ·

    “还好还好,还好这顿饭取消了。”四院外的街边小饭馆里,罗哥捏着一瓶酸奶松了口气,“上回喝完到现在,我都还没缓过劲来……卫主任的酒量太可怕了。”

    “这顿你左右是逃不掉的。韩主任邀请,卫主任做局,你怎么也得去应付应付。”孙立恩笑着接过了老板递来的塑封菜单,“不过今天晚上你算是逃过一劫。吃点什么?”

    “我来吧。”罗哥从孙立恩手里拿过了菜单,“这顿饭算我的。”

    孙立恩想了想道,“罗哥,我打个电话叫个人来行不?四个人蹭你一顿……不过你放心,他俩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就行。”罗哥笑眯眯的点着头,然后对老板喊道,“老板,来个红烧肉,再来个猪肚鸡汤,炒个青菜,赶紧的,快饿死了!”

    孙立恩则摸出电话给袁平安打了过去,“袁医生,你们吃完了?”

    “是啊,孙主任你赶场赶完了?”袁平安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欠揍的软乎乎甜兮兮,“我们刚散。”

    “那就来医院门口的大排档吧,我和罗哥在这儿吃饭呢。”孙立恩道,“韩主任的饭局取消了,我跟罗哥在这里解决一下肚子问题。正好你把嫂子带来呗?一块儿再喝两杯。”

    袁平安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这个邀请,“没问题,我们马上就到。”

第五十二章 骨科(补5月4日2/2更)

    四院外的大排档其实挺有名气。这个区域最早是专供给患者家属用餐的地方——四院里的食堂供应能力不太够,勉强能保障所有的住院患者以及大部分医护人员而已。

    但医院里需要用餐的可不止医护人员和住院患者而已。不少患者都有家属陪同,而他们也得吃饭。更何况……不少家庭本身经济能力就比较差,每顿饭都去太阳城里的饭店吃,他们自己也承担不起这种消费。

    因此,四院外的大排档应运而生,除了孙立恩他们所在的这种街边排档和小饭馆以外,其实这个区域还有不少“共享厨房”之类的设施供人使用。患者家属自己去买菜,然后短期租用厨房做菜。基本上一餐饭只用额外付出三到五元的厨房使用费即可。

    孙立恩之前拿着两千块工资的时候,还真的动过念头准备自己做饭。只可惜平时工作实在太忙,根本不可能通过这种方法来省钱,因此只能无奈作罢。好在现在各项收入加在一起,就算不要武田制药的资助,每个月也能有接近一万收入。每次想到这里,孙立恩就有些同情和自己同期进入医院的那些规培生们——他们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孙主任!”喜气洋洋的袁平安在猪肚鸡汤刚刚开始沸腾的时候出现在了大排档里,身旁还带着一个看上去特别知性温柔的美女——如果不看她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的话。

    “恭喜恭喜啊。”孙立恩笑眯眯的站了起来,一把握住袁平安的手上下摇动着,“你这人也真是的,结婚了不提前说一声,怎么着,担心我出不起份子钱?”

    “我主要是怕你一来,我们两家的亲戚朋友又得病倒几个。”袁平安毫不见外的拍着孙立恩的手笑道,“今天这家店的店老板身体怎么样?等会不会让我们又碰上抢救吧?”

    袁平安身边的这位自然就是他的新婚妻子,来自同协的骨科医生了。孙立恩和他又说笑了几句后问道,“这就是嫂子吧?你也不介绍介绍?”

    “孙医生你好,我叫林亚男。”袁平安还没说话,林亚男就开口说话了。而且还很大方的把手伸了过来,和孙立恩握了握,“我经常听平安提起你的事情。”

    “不是在说我坏话吧?”孙立恩笑着和林亚男握了握手,她的手比胡佳的手更大更硬,而且感觉更有力量一些。“如果他说过我坏话,那肯定是在诋毁我,林医生你可别相信他。”

    众人一阵大笑,袁平安向林亚男介绍了一下罗哥后,两人一起坐了下来。罗哥重新拿起筷子,从碗里往口中扒拉饭菜,一边吃一边道,“林医生既然也来了,那是不是这几天就要办入职手续了?”他早就听说了袁平安要带着自己女朋友来四院就职的事情,不过没想到等人真的到了宁远,身份却已经从女朋友升级成了夫人。

    “对的。”林亚男点了点头,很干练的把下垂在右侧脸庞的头发拢到耳朵后面,然后向右偏头,看着袁平安笑道,“平安已经帮我约了郑主任,明天上午我就去医院和主任谈一下入职的事情。”

    罗哥放下筷子,往剩了半碗饭的碗里舀了些汤,“所以你还是在骨科工作?”他继续往嘴里刨着饭,唏哩呼噜了一阵后放下了饭碗,“同协可是咱们国内最顶级的医院了,四院的骨科虽然有大急诊模式支持,但是挑战性还是差了点吧?”

    林亚男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那按照罗医生你的意思,我应该留在诊断中心工作?”

    “别的我不好说。”罗哥用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但如果要说工作的挑战性,四院甚至整个宋安省内,都没有一家医院的科室能和诊断中心比。”他一指孙立恩,“孙医生在急诊科里诊断出的罕见病和疑难杂症就有一大堆了。现在有了专门的诊断中心,全省乃至周边几省的罕见病都会往这边聚集,富有挑战性的病例只会越来越多。四院的骨科专注于创伤治疗,而且水平也很高。但他们没有这么好的资源。”

    罗哥平时虽然没个正形,但这次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有说服力。林亚男还真的有些动心的样子,她扭头看向了自己的丈夫,轻声问道,“你怎么看?”

    袁平安想了想,“孙医生的水平我是见识过的。他的诊断真的很强,我甚至觉得他在诊断方面能和朱教授有的一拼……当然,朱教授的研究方向不是诊断。可孙医生这么年轻,以后的潜力不可限量。”他用手轻轻敲着桌子,“可是……骨科方面能碰到什么罕见病?就算碰见了,又有多少是可以通过骨科来治疗的?”

    “脊髓性肌萎缩症、me-albright 综合征,主要就是一些会导致先天脊柱畸形或者易发骨折的遗传病。”袁平安看起来并不太想让林亚男也进诊断中心,“说实话,我觉得外科医生都不太适合常驻诊断中心。”他看了一眼孙立恩,有些犹豫又有些果断道,“就连徐医生这种天才的神外医生,半年下来都没碰到几次手术——神外能处理的罕见病可比骨科高多了。”

    “更何况你现在还是主治。”袁平安沉默了几秒后,打开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中级职称往高级职称发展的路上,你需要尽可能的积攒经验。骨科上的手术经验越多越好——这并不是靠一两个罕见病例就能弥补的事情。”

    孙立恩也是这么想的,“罗哥你毕竟不是临床科室出身,临床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的手术经验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过就这么驳了罗哥的提议好像也有些不太妥,“不过有一点倒是对的——诊断中心现在还在磨合期,以后要处理的各种疑难杂症肯定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没有骨科医生坐阵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他提议道,“我倒是觉得,林医生如果有参与到诊断中心里的意愿的话,可以参考一下周策的模式。”

    周策现在虽然在诊断中心里有自己的办公室,但平时也会承担肾内科的工作。“如果林医生愿意参与,那当然没问题——毕竟你是通过治疗组的名额入院工作的,只要你自己愿意,郑主任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孙立恩对这个提议很有信心,如果老郑不同意,他就去找周军帮忙说合,再不行就找刘堂春,要是连刘主任都搞不定郑国有,那还有肖丽蓉主任可以说服老郑。

    像是林亚男这样同协出身的主治医生,在任何一家医院都是抢手资源。孙立恩当然不会傻到把人拱手让给其他科室,就算他没意见,刘堂春也不会放过他的。

第五十三章 知心大姐孙立恩(5月6日1/2更求订阅)

    除了林亚男的事情以外,整个七月对孙立恩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复习准备执业医师资格证的笔试考试部分了。八月底就要考试,该复习的内容一个都不能少。孙立恩在最近这段时间的复习里,还特意加强了一下自己并不擅长的科目的复习内容。还好诊断中心的日常工作不算太繁复,虽然每周三次的急诊门诊挺累人,但比起以前一周六天的抢救室值班还是轻松太多。而且不光在诊断中心的工作闲暇中可以抓紧时间复习,就连吴友谦的实验组里都削减了孙立恩每天要处理诊断的病例数量。

    “你要是连个笔试都考不过去,那老东西的实验就可以直接叫停了。”吴友谦对孙立恩施加着无形的心理压力,“老东西现在的平均正确率还没你高,你要是过不了执医,那就等于直接宣告老东西是个废物——你懂我意思吧?”

    孙立恩被吴友谦的话噎的直翻白眼。最近这段时间工作上和实验上的压力变小了。但备考的压力顿时就增大了不少。平时和他在一起工作的医生们不光是把他当成了同样水平的同事那么简单——他现在几乎是被四院其他科室当做三线医生在用。

    如果需要把病人交给孙立恩处理,那一定是其他科室实在搞不定了。

    这种氛围下,要是孙立恩连个规培都考不过去……那其他人得怎么看待他啊?

    压力山大,大到孙立恩都担心自己会斑秃的地步了。

    执业医的笔试考试内容不少,问题范围涵盖各个科室。虽然基本其他医生们都说“肯定能考过的没问题”,但孙立恩也听说过自己学校里有些师兄师姐规培三年都没能考过执业医的经历。所以意外就是意料之外,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而且还能正好淋在自己头上呢!为了避免中间出现问题,孙立恩只能努力拓展复习范围,为考试做好尽可能万全的准备。

    然后压力就又大了一截。

    “你现在每天都这么担心来担心去的,晚上还能睡得着么?”孙立恩所体会到的压力之大,就连胡佳在非洲和他通电话的时候都能感受的出来,“不要太紧张,只是个考试而已——考试不是比上临床轻松多了?就算答错了题目也就只是扣分而已,又不会有人因为你的错误死掉。”

    “我……”孙立恩被自家女朋友强大的解释彻底震住了,他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恍然大悟,“对哦。”

    “所以嘛。”胡佳得意叉腰的样子浮现在了孙立恩脑海中,“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想的实在是有些太多了。”她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正色道,“啊对了,你寄的快递我收到了。刘主任借了这边中资企业的一辆皮卡,跑了两趟才拉回来的——你这是寄了多少东西啊?”

    孙立恩笑道,“还能有啥,基本都是给你预备的。防虫剂,零食,调味料,拖鞋,换洗的衣服内衣……”孙立恩像是报菜名一样念了一大串内容,“我差不多等于给你送了一间小杂货铺过去。”

    “一共四百多公斤呢。”胡佳奇道,“这得花多少快递费啊?”

    孙立恩笑道,“没多贵,大概就和东西本身差不多。”他可不敢告诉胡佳这两万多块的各式“杂货”需要花好几万才能送到。“反正东西你用得上就行——哦对了,里面还有给刘主任和陈教授带的东西,我都给包裹单独贴了条子的,你到时候转交给他们就行了。”

    让胡佳转交快递,尤其是转交这些用来“走关系”的物品,这是孙立恩的主意。胡佳远在非洲,身边的熟人就只有刘堂春和陈天养而已。这两个人又在援非医疗队里充当着比较重要的角色,也有能力可以照顾一下胡佳。孙立恩会想要再维系一下关系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好,我知道了。”胡佳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甚至不需要孙立恩多说,她就敏锐理解到了孙立恩的意思,“要不要给他们再添点东西?”

    “应该不用了,不过……你决定吧。我也不知道那边到底缺啥。”孙立恩想了想,把决定权交给了胡佳,“反正你看要是再缺什么就跟我说,从国内发快递过去大概要十几二十天。把握了这个时间段之后,再寄也方便。”

    胡佳所在的大马拉维地区属于波利坦维亚基础建设比较差的地区。这里用电紧张,用水也不太方便,公路建设基本全靠中资企业进行,而更重要的是,这一区域的电信服务基本是空白。除了靠近马拉维湖的桑拉斯港以外,其他地区基本没有手机信号。虽然医疗队驻扎在桑拉丝港,但胡佳她们一周下来得有个五六天都在外奔波巡诊,因此要和孙立恩打电话基本也只能一周一次。

    “别的都用不上,我主要惦记着搞点黄豆酱和老干妈。”胡佳在电话那头笑着回应道,“这边的饮食风格比较像国内的北方地区。还好他们主食吃的是各种饼,要是和赞比亚之类的地方一样主食是玉米面糊糊,那我可是真的吃不惯。”

    “那就得给你弄点六必居的酱黄瓜,那玩意下饭可好用了。”孙立恩和胡佳又说笑了几句,然后再次嘱咐她注意防疫,当地最近有霍乱流行后,这才挂掉了电话。然后开始看着桌上的习题集发呆。

    不发呆不行,孙立恩还专门买了贺银成老师的讲座课程视频。不过贺老师的普通话……实在是太塑料了一点。孙立恩自己听着实在是容易走神,只能听上一会然后发呆缓解一下——听贺银成老师讲课,就仿佛在听周军说话一样。只不过贺老师说话还比较“文静”,听惯了周军夹枪带棒的说法,再听贺老师就仿佛喝白开水一样有些过于寡淡。

    “孙哥,你忙着呢?”门外忽然传来了沈夕的声音,而且这动静听上去有些……大的异常。平时还挺礼貌的沈夕今天一反常态,几乎是在用喊的声音问道,“有时间没有?和我一起喝两杯?”

    孙立恩皱着眉头拉开了自己的房门,然后看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沈夕。头发剪了,胡子也剃光了。脸上还有些汗,而且那脸红彤彤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喝多了。

    “你这是……”孙立恩皱着眉头刚说了三个字,然后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分手了?”

    “分了!”沈夕哈哈大笑,然后笑声陡然一变成了哭嚎,“分……分了!”

    孙立恩悄悄翻了个白眼,接过啤酒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座,开始充当起了知心大姐。

第五十四章 奇葩(补5月6日2/2更求订阅)

    啤酒一瓶接一瓶,沈夕这孩子半靠在沙发上一会哭一会笑,看起来简直像个疯子。

    陪伤心的人喝酒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如果一定要孙立恩开始从事这种业务,那喝一次最少得收他们四百块的挂号费才行。除了听人家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抱怨以外,孙立恩还得时刻关注着沈夕的状态栏,以防出现严重的急性酒精中毒又或者脑血管意外——这两种情况在喝闷酒的时候其实还是挺容易出现的。

    零零散散听了半天之后,孙立恩的情绪开始从不耐烦转向了同情沈夕。平心而论,孙立恩虽然觉得沈夕的小女朋友简直脑子有病,但听了一堆故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更有自信一点,把“简直”两个字去掉。

    沈夕的女朋友“小玥”——就是那个夏天要喝鸡汤,冬天要喝西瓜汁,而且还逼着沈夕留胡子减肥的女人——是另一个学院的研二学生。年龄其实比沈夕还要大上两岁。

    从男人角度来看,小玥毫无疑问是个有吸引力的异性。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吸引人,同时还挺“玩的开”。她同样是研究生的其他宁远医学院的女生们完全不同。

    认真学习和做实验的女研究生们,尤其是在快要**文的时候,那可真是忙起来什么都不顾上的。别说去做什么美容美发了,她们甚至连化妆乃至洗干净脸的多余精神都没有。一冰箱一冰箱的抗体,细胞和菌种,一天五千次的移液枪按动工作摧残下,哪里还有功夫去打扮自己啊?

    所以说,美是一个相对概念。平常看上去只有六分的女孩子,只要底子别太差,打扮一下就能冲击七八分。但要是周围都是根本不顾上装扮的同学,那在别人眼里看上去就足有九分往上的水平。实际六分的小玥在自己“努力”和周围同学的衬托下成了九分美女。然后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追求热潮。在这场热潮中,沈夕以为自己脱颖而出,成为了她的男朋友。

    和沈夕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六个人。

    在孙立恩每隔一天就要去一次的实验楼四楼,悄然发生着一场新时代的狗血剧。小玥和她的七个男朋友分不同的时间见面。而且她还对这七个人进行了严格的时间管理措施。比如沈夕就只能每天上午十点到十点半出现在小玥的实验室外,过时不候。提前出现或者待着的时间太久都会引得小玥大发脾气。

    而小玥露馅,则是因为更加狗血的故事。

    和沈夕抱有同样想法的六个人中,有一位家境相当不错。他给小玥送礼物手笔很大,渐渐的,小玥向他索取的礼物价值也越来越高。从几千块的鞋子到一两万元的提包。但交往两个月送出去总价十五万的礼物无论怎么说也实在是有些过分。这位就读于医院管理专业的肥羊同学,在小玥索要一块“百达翡丽”女表的时候彻底醒悟了过来。当机立断要求分手,并且还要小玥退回索要的礼物。

    然而到嘴的肥肉,断然没有自己吐出去的道理。在对方步步紧逼下,年纪并不大的小玥也终于出了昏招。她先是找到了对方的导师,指责肥羊同学试图抢夺自己的试验记录,然后又声称如果导师不能阻止肥羊同学的“骚扰”,那自己会向学校去举报学术不端行为。

    然后事情就闹的一发不可收拾了。被威胁了的这位导师是个吃了火药的性子,当天晚上就在全校的系主任会议上痛骂了一顿小玥的导师“识人不明,有眼无珠”,“大搞举报恐怖”。并且还直接把小玥的威胁公开放在了会议上,并且要求学院方面成立工作组,对自己和肥羊同学的学术问题进行彻查。

    肥羊同学的导师性子火烈,而小玥的导师则是那种传统的老好人性格,可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被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一阵痛骂,小玥的导师也火冒三丈。在结束会议之后,他直接回到实验室里,宣布停止了小玥的一切实验室使用权限,无限期冻结了她进入实验室的权利,并且勒令她在一周内清退索要来的所有礼品,否则直接劝退处理。

    但是那些礼物……已经有很大一部分被送到了各大二手回收店铺或者网络平台上,然后变成了她用于消费挥霍的资金。短期之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十五万还给肥羊同学的。就算打个八折都不可能。

    被逼急了的人,也就是所谓“走投无路”的人总是会去想想其他的歪门邪道。而小玥所想到的歪门邪道则是“众筹”。反正十五万的总价,分摊给六个人,每个人交三万块就行了嘛。

    沈夕家庭条件也还算不错,但三万块对于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来说实在是有些太多了。沈夕在听到了这个数字之后,先是惊的张开了嘴,然后追问为什么她忽然需要这么多钱。

    小玥毫不在意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并且强调自己还有其他地方可以筹钱。如果沈夕拿不出来也没关系,不过以后两个人就不要再来往了。

    然后沈夕就扭头离开了现场,并且在回到宿舍的路上买了两提啤酒——从商店到宿舍的路上,他已经一个人喝完了其中的一提。

    ·

    “简直太恶心人了。”在让又哭又笑的沈夕终于睡下之后,孙立恩实在是觉得自己都有点扛不住如此刺激劲爆的故事内容以及人物三观。他一边叹气摇头,一边盘算着时间,想着要不要给胡佳再打个电话过去聊聊这种事情。

    正在换算着视察,孙立恩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周军在电话里直截了当问道,“你现在有事儿没有?没事儿的话过来帮曹严华顶个班。”

    “我?我倒是没事。”孙立恩今天光听沈夕讲故事了,自己倒是一滴酒都没喝。不过时间已经逼近了晚上十点半,“不过找我不合适吧?曹医生是住总,他的工作……”

    “我今天也在医院里。有问题的话我会接手的。”周军打断了孙立恩的提问,“我本来是给袁平安先打的电话,不过他说自己晚上才喝了酒,你要是没事儿的话赶紧来吧,今天的病人不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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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自己职业生涯的医生孙立恩,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挂逼。我能看见状态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状态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