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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五章 差异(5月7日1/2更求订阅)

    夏天的急诊科抢救室里,病人的组成类型和冬季相比,产生了明显而且巨大的变化。冬季的患者以心脑血管意外,不慎摔倒导致的骨折等损伤为主。而当时间逐渐到了夏季,感染类和中毒类的患者数量出现了明显增多。

    四院的抢救室里,今天已经收入了三名感染了登革热的患者。为了防止蚊虫叮咬这三人后再次造成传播,四院特意把他们收拢在了一起,并且为他们提供了蚊帐。登革热这种疾病初次感染致死率并不高。可要是患者在院内重复感染就很危险了——登革热病毒分为四类,如果第一次感染和第二次感染的病毒种类不同,那患者往往会出现更加严重的症状表现。

    正因为有三名登革热患者在,四院不得不把抢救室分隔开,为了这三人单独设立了一个处理区间——正是之前有三名鼠疫患者接受治疗的那个隔离室。

    虽然这次只是防止蚊虫进入,而并不用设立气密门,但毕竟会牵扯到大量的人力资源调用。因此四院的抢救室运行效率直接下降了一大截。按照周军的估计,这三个患者让整个抢救室的运转能力下降了最少20%。

    但还不能就这么把人转到楼上的传染病科去。传染病科目前床位爆满,传染病科的黄骅主任正在请求院办协助临时增加床位,但是把之前的储备病房改造成可以直接使用的病房还需要时间。

    另一方面,今天的四院似乎是招惹了某些主管食物安全的莫名存在。从下午五点开始,抢救室已经连续送来了六个严重腹泻和腹痛的患者。其中四人病情严重——最严重的那个中年男人皮肤都出现了比较明显的干枯状态。要不是因为快速检验手段到位,周军甚至要怀疑这个病人得的是霍乱。

    对于食物中毒所导致的腹泻和腹痛,医生们的治疗办法其实更倾向于支持生命体征而非强行止泻。抗生素在杀灭肠道内的细菌后,患者应该会自然恢复正常状态,而不至于一直腹泻下去。在抗生素发挥效果之前,治疗的主要内容还是为患者补充水分以及电解质,让他们不至于真的把自己给“拉”死。

    孙立恩赶到医院后接手处理的,却是一名面色苍白,浑身酒气而且有些神志不清的患者。

    “这个是120送来的。”周军简单向孙立恩解释了一下情况,“据说是在晚上和家人一起喝酒吃宵夜的过程中突然晕了过去。送来医院之后人醒了,但是有意识障碍。”

    “李建国,男,61岁。高血压三期(),高血脂症(),轻微急性酒精中毒(02.11.51)d-2聚体上升(01.28.48),低血压(01.22.38)”孙立恩看着这串状态栏,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困惑的表情。

    状态栏的正确性已经不用再复述,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提示正确率都是百分之百。但这种直接前后矛盾的提示他还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一个高血压三期的患者,会出现低血压的情况?孙立恩皱着眉头困惑了几秒钟,难不成是这位建国大爷喝酒喝的忘了自己有没有吃药,然后吃多了降压药?

    “患者家属已经到了,有必要的话你可以出去跟他们谈一谈。”周军把患者的病例夹交到了孙立恩手里,“等这个患者处理完了之后,你去管那三个登革热的患者。”

    ·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孙立恩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和患者家属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在了解情况的时间间隔中,他顺便让护士们给李建国拉了个心电图,并且再测一下他的血压。反正也不用出具报告,之后图还得孙立恩自己来看,所以这项工作交给护士们做倒也没什么问题。

    “我爸肯定没有再吃降压药。不存在重复服药的问题。”李建国的儿子今年三十多岁,看上去似乎是从事体力劳动工作的。“他平时服药很规律,也有定期复查,而且用药我还专门给他备了药盒,每天早上吃药。绝对不会出现晚上再吃一次的情况。”

    “为了明确他的问题,我们还需要进行更多的检查。毕竟他是三期高血压,而且年龄也比较大了。”孙立恩尽量把困难先摆在前面说,“这种患者我们首先会担心的是他的心脑血管问题。人突然晕倒,有可能是脑梗,也有可能是因为心梗而导致的供血不足。这两个原因是最危险的,所以一定要先排除掉。”

    李建国的儿子点了点头,“你们是医生,我肯定相信你们。”他想了想问道,“这些检查……大概需要多少钱?”

    “我先挑速度快的,花费比较少的检查来做。”孙立恩想了想提议道,“先看心电图的情况,有必要的话做个心血管增强ct扫描。这个部分大概要两千块——这边做了检查之后,如果确定心血管部分没有问题,那就得上mri检查脑部情况,做这个扫描的话……大概要一千块,但是时间会比较久。”

    检查至少要两千多,而后续的治疗费用更是可能三五万都打不住。但李建国只是稍微犹豫了一点,就点头同意了孙立恩的意见。“没有问题,是现在交钱么?”

    “我回去开个缴费单,你拿着单子去抢救大厅那边缴费就可以了。”孙立恩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关于李建国平时服药和身体状况的问题,然后起身道,“等下听到有人叫你,你就进抢救室来拿单子。”说完,他就急匆匆的回到了抢救室里,开始查看护士们的工作结果。

    “心电图正常,血压55/85……”孙立恩皱起了眉头,状态栏里的低血压状态确实没错,那和高血压的提示同时出现,这会不会意味患者着之前血压很高,而现在却因为某些原因突然陷入了低血压状态?

    低血压确实有可能导致患者昏厥以及神志不清,这倒也能解释的通。在没有外伤出血的情况下,患者从三期高血压降低到出现了低血压的地步,这甚至不是一般脑梗能解释的。

    虽然孙立恩实在是想不出抢救室里的护士们测量出错的概率究竟会低到什么地步,但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他叹了口气,要来了血压仪准备再测一下血压看看。但平时测量的右臂现在正在往外抽血——这也是孙立恩要求的检查项目,用于证实d-2聚体上升。所以他绕着床走了一圈,把血压计套在了李建国的左臂上。

    抢救室里的血压计是电子式的,虽然精度比起传统的水银血压计略有下降,但胜在检查速度够快。按下了测量开关后,孙立恩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数字,惊讶的甚至忘了闭上嘴。

    血压90/155。

第五十五章 决断(5月7日2/2更求订阅)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没有人会在几分钟内突然由55/85的低血压变成90/155的高血压的。孙立恩使劲摇了摇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面前的电子血压计上。他重新开启了机器,第二次的检测结果是94/156,有少许波动,但是仍然在合理误差范围之内。

    总不能是机器坏了吧?孙立恩皱着眉头撕下了绑在患者身上的气袖,然后在自己身上又测试了一遍。血压75/125,血压计运作完全正常。

    “怎么了?”给李建国采完血的护士皱着眉头问道,“血压计有问题?”

    孙立恩摇了摇头,有些迟疑道,“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他重新绕过病床,把血压计绑在了李建国的右臂上。

    血压57/90,还是低血压。

    一般情况下,人的上肢左侧血压会比右侧上肢血压略高一点,压差基本在10毫米汞柱左右。但如此巨大的压差,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把b超机推过来。”孙立恩想了想,赶紧开始进行了下一步的检查,“让ct室赶紧准备,做完b超之后马上把人送过去!”

    他的神情有些急了,周军凑了过来,“很严重?”

    “很严重。”孙立恩在n95口罩后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这是个主动脉夹层。”他继续扬声道,“让心外派人去手术室做准备!”

    主动脉夹层,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急性心血管疾病。如果不接受治疗,25%左右的患者会在发病后24小时内死亡。超过一半患者会在发病后一周内死亡。发病一个月后和一年后的死亡率分别高于75%和90%。而如果接受主动脉替换术治疗,并且之后规律服药,患者的10生存率约为50%。

    这是一个不治疗几乎必然会死,积极治疗后也有一半几率在十年内过世的恐怖疾病。而李国庆的情况很明显应该是最麻烦的那一类。

    主动脉夹层患者发病大部分症状表现非常明显,剧烈的胸痛和撕裂样的疼痛会让患者难以招架。大汗淋漓的同时,几乎有超过六成的患者会有强烈的濒死感——那是一种仿佛大难临头,令人恐慌且坐立难安的担忧。

    主动脉夹层的发病,是因为主动脉管壁内膜出现破口,而刚刚从心脏被泵出的高压血液直接冲入破口,进入动脉壁中层,形成夹层血肿并且逐渐剥离主动脉的内膜和中膜而引起的。这种严重的心血管急症最大的风险就来自于患者主动脉层被剥离后,时刻会面临的主动脉破裂风险。

    如果主动脉在手术前破裂,那留给医生们抢救治疗的时间会短到以秒计算,而主动脉破裂后抢救成功的案例简直屈指可数。除非患者极其幸运,在心脏喷完了全身血液后得到了足够的血液输入,并且成功心脏复跳成功。

    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健康男性来说,主动脉在手术前破裂,死亡率可能有个99%。但如果把患者换成了罹患三期高血压超过十年,还有高血脂症的六十岁的李建国的话,死亡率绝对是100%。他不可能活得下来。

    因此孙立恩直接为他开辟了绿色通道,并且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周军。

    “b超可以在路上做。”周军在听到了孙立恩的诊断意见之后,作出了更加积极的指示,“直接把人送影像科,马上做cta。一旦证实,立刻手术。”

    “家属谈话我去做。”孙立恩现在也顾不得其他问题了,主动脉夹层是最凶险的心血管疾病。他的动作快一分,李建国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分。

    ·

    “你父亲的情况很不好,非常不好,人随时可能会死掉的。”孙立恩再次冲出抢救室的时候,李建国的儿子甚至还没能找个地方坐下来。“我们现在高度怀疑他得的病是主动脉夹层。”

    “不是连检查都还没做……”李建国的儿子看上去也很懵的样子,“我这还没去交钱……”

    “目前的证据很明确,不过我们还是会再做一个cta明确一下症状。”孙立恩用最快的语速解释道,“如果确定是主动脉夹层,那就得马上做手术,用人工血管替换掉他已经破损了的主动脉。”

    “一定要做手术?”李建国的儿子面露难色,“这个不能用药物治疗?”

    “他的血管损伤是发展很快的物理损伤,这不是感染那种用抗生素就能治好的类型。”孙立恩努力解释道,“这就像是一根高压塑料水管被人用热钢针扎了个洞。药物治疗的作用也就是把针抽走。高压作用下,那个破洞只会越来越大,除了换管子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孙立恩的解释很直白,李建国明显也听懂了。他小心问道,“这手术得……花多少钱?”

    “不好说。”孙立恩叹了口气,“如果手术顺利,而且康复也快的话,大概得准备二十万到三十万。手术费用差不多要十五万,而后面的治疗和护理差不多也得这个数。”

    对于这种大型手术来说,手术费本身就是非常昂贵的。主动脉替换术和孙立恩之前见识过的寰枢椎替换术,肝移植术一样,都是限制等级最高的四级手术。术中难度大,风险高,对医生的水平要求也极高。四院目前能进行主动脉替换术的只有心外科主任佟春来一人。

    佟主任今天晚上并不值班,刚才让心外准备手术的时候,心外科的医生们已经在打电话叫人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医院救场的医生可不止孙立恩一人。其他的三线医生们也经常会有这种经历。

    “手术的难度很大,上了手术台之后患者因为病情恶化或者其他并发症死掉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尽管为李建国开辟了绿色通道,但是在佟春来赶到医院进行手术前,孙立恩还是有机会和家属进行最后沟通的。“你们的经济情况可能很困难,所以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你——手术是我们在尝试为他搏一次生的机会。主动脉夹层是很凶险的疾病,人下不来台的情况是有的。甚至换好了人工血管,但是之后因为各种并发症人没掉也是有的。如果你要继续治疗,那就一定要做好可能会人财两空的准备。”

第五十六章 谈话(5月8日1/2更求订阅)

    似乎是因为现在大家都习惯了消费并获得商品的这样一种流程,因此在“医疗服务”中,患者家属往往也潜移默化的,以“消费者”和“商家”的身份来区分自己和医生们。付出了金钱,就理所应当获得满意的商品。而在医疗环境下,这个流程被代换成了“我们给医生交了钱,那就应该把病人救活治好。”

    这种思维过程似乎理所应当,但现实却并不会跟着思维定式而发生变化。不管治疗费交了多少,在疾病面前,现代医疗和医生们的能力始终是有上限的。

    只有把丑话说在前头,这能让患者家属更清楚的了解到他们所面临的状况有多危险。让他们有个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机会,万一之后真的手术时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人没能从台上下来,至少不至于打击太大。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医生们为了保护自己也不得不做的措施。当患者家属过于悲伤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处于一种不怎么“理智”的状态。表现可能会多种多样,比如痛哭,比如呆滞,又比如对医生破口大骂——埋怨对方没有把自己的家人救回来,甚至可能会袭击医生。

    存心医闹的那一批并不能被算入“不理智”状态中,因此暂且不论。

    虽然四院现在已经普遍实施了入院安检,进入医院的所有患者以及家属都需要过一次金属扫描仪才行。但毕竟拳头也是能伤人的。

    孙立恩还是先把该说的话都说在了前面,“我们医生当然想拯救患者的生命,毕竟这是我们工作的主要意义。但是人力有时尽,我们也不是神仙,不可能预料到所有的情况发生。可能在手术台上,一刀下去,那根主动脉正好就破了。可能缝合完了之后,因为患者心肌状况太差,没办法成功复律。甚至有可能人从台上下来了,结果因为手术中失血过多,引发了血管内弥散性凝血——这些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风险。而且一旦出现了这样的风险,那就真的很难再把人救回来了。”

    孙立恩的话说的很实在,“我能看得出来,您这边可能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突然一下要拿出十几二十万来做这个手术,这是非常吃力的。但是哪怕花了这个钱,人也不一定就能救下来。怎么决断,这个就得看你们家属的意愿了。”

    孙立恩希不希望患者活过来?当然希望。61岁的年纪,在现代人眼中已经没有了以往“花甲之年”的那种沉重暮气。人均预期年龄已经提升到76岁的现在,61岁这个年龄真的不算太大。主动脉夹层的患者如果能够更换破损的主动脉,然后定期服药并且改善生活习惯,那寿命还是可以继续延长很多的。

    如果能搏一把,孙立恩还是很希望能够让李建国上手术台的。但客观现实不会因为主观意识而出现改变。不是每个家庭都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也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承担这种级别的“人财两空”。尽管绿色通道制度下,四院可以在患者家属不缴费的情况下直接开始手术,但孙立恩还是希望能够让患者家属了解清楚这其中的困难。

    手术可以在不缴费的情况下进行,但这笔费用后面还是得补上的。更何况出了手术室之后,患者还需要在icu里住上好些日子。这些都得花钱。

    “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李建国的儿子有些犹豫,“能不能先交一部分,然后明天我把钱筹过来?”

    “当然可以。”孙立恩点了点头,“你决定了?”

    “嗯。”李建国深吸了一口气,“治,一定得治!”

    “好的。”孙立恩点了点头,既然家属治疗意愿很积极,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这里是同意书和风险告知书,麻烦你在上面签字吧。”

    ·

    “患者家属的治疗意愿很积极。”孙立恩拿着签好字的同意书直接找到了周军,“这是同意书……哦对了,他好像说过,患者本人是退伍军人。”

    “退伍军人?”周军皱着眉头想了想,“我记得现在规定是参军过程中视为缴费参保,那就应该有医保呗?这倒是个好事儿——手术费用能报销不少了。”他一边跟孙立恩说着话,一边抓着手机喊道,“可以了是吧?那我现在马上把人送过去!”他一抬头看见了孙立恩,“行了,这个患者后面我来接手,你去处理那几个登革热吧。”

    孙立恩点了点头,看样子周军是打算亲自把患者送到影像科去做检查,然后再把人直接送到手术室去。有周军在一旁看着,这个患者路上转运的风险毫无疑问会降低不少,“行,我现在就去隔离室。”

    隔离室这地方孙立恩来过几次,但之前几次要么自己是被隔离的对象,要么患者是烈性传染病患者——胆战心惊是基本心情,偶尔辅佐以担心,勇敢,决然和无可奈何。

    但这次的登革热患者就远没有那么严重了。登革热无法直接通过人传人的方式在人类间传播。它必须依靠虫媒才能传播。也就是说,只要别被含有登革热病毒的蚊子叮咬,这种疾病就不会传播。更何况登革热本身又自限性趋势,只要不出现非常严重的并发症,基本十天左右自然就会痊愈。

    被送到急诊来的患者当然不是那些没有什么严重并发症的类型,其中一人出现了颅内压升高的情况。急诊科为他输注了25%浓度的甘露醇,并且在他脸上扣上了正压呼吸机——这是为了防止患者颅内压升高后,中枢神经受迫而停止呼吸。

    另外两人的情况也不算太好,一个高烧四十度,现在正裹着冰毯在接受物理降温。另一个则有轻微的自发出血倾向,四院为他用了维他命k和卡巴洛克注射液。如果情况还有恶化,那就得准备输血了。

    三个患者,三个不同症状。孙立恩看着病例稍微有些发愁,不过这种愁意很快就消散了不少。他只是今天晚上来暂时替班的而已。不知道曹严华医生今天为什么请了假,莫非是柳院长过生日之类的?

第五十七章 悲剧(补5月8日2/2更)

    “班长,班长!”饭桌上,曹严华医生大声求着饶,身子半蹲,感觉差点就得跪下来了,“我的班长哦,介姐!”他急的跳着脚,“不敢倒了,我今儿真的不能喝酒!”

    早就不当班长的柳班长白了自己丈夫一眼,“爸今天过生日,你个当儿子的连杯酒都不敬,像什么话?”

    柳平川在旁边劝着女儿柳娜,“严华今天晚上本来还是要值班的,虽然找了人替,但也不能就直接放开了喝——早上他还得回去接班呢。”

    “不是让袁医生来接了嘛。”柳娜还是有些怵自家老爹的。虽然也说不上究竟为啥,但小时候学习成绩很好的柳班长其实是个天生有点不服管的小姑娘。自己很有主见,不管是老师还是其他的大人批评,柳班长一般也就是耳朵上听一听,几乎从不往自己心里去。

    但柳平川就像是她的天敌一样,平时谁说话都不好使。就连曹严华也只能勉强做到和柳班长“交换意见”而已。但只要是柳平川的意见,不管愿不愿意,柳娜最后还是会遵从。当然,现在除了自家老爹以外,曹严华的父母说话也有这个分量。

    既然自家老爹说了这个话,柳班长只能无奈的照办,她看着手上的半杯白酒,用筷子头沾了一下,然后粗暴的把沾过酒的筷子头塞进了丈夫嘴里。然后自己双手捧杯,对生日寿星——曹严华医生的老爹——恭敬道,“爸,严华今天不能喝酒,所以这酒我替他喝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话音一落,柳班长举杯仰脖,将半杯白酒一饮而尽。

    曹严华的老妈早就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了,“这姑娘真是投错了胎,这要是生在天津卫,受上几年专门训练,都能去当个外交官了!”在天津人眼里,天底下凡是需要斗嘴皮子的事儿,只要有天津人参与,那其他人都可以收拾收拾洗洗睡了。

    “我也不想啊。”曹严华医生喝着果汁,无奈道,“我咋不知道七十大寿还得提前过的?”

    柳班长瞥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你真是在医院里把脑子……”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老爹也是医院里的医生,这才没继续批评下去。“整寿都要提前过,六十九过七十大寿你知道不?”

    “不知道。”曹严华医生老老实实摇着头,“你知道你咋不提醒我?”

    “我提醒了啊!”柳班长这下可真是生气了,“三个月以前我就跟你说过这事儿吧?!”

    三个月前,柳娜确实和曹严华说过要提前一年给老爷子过寿的事情。只可惜,她当时选择打电话的时机不是很好。那天清晨七点,曹严华刚刚结束了一场堪称艰苦卓绝的抢救。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和低血糖的混合状态下,曹严华医生可真是没细听自家班长的说话内容。他只是简单的“好好好,没问题,都交给你决定。”然后就挂了电话。

    “妈,你看看他!”柳班长生气了,她对着自己的婆婆恼道,“严华老这样!”

    “抽他!”曹严华的母亲坐直了身体,轻轻一拍桌子,努力摆出一张严肃的表情道,“等会我就找根绳子把他捆上,咱娘俩轮流用鞋底子抽他!”

    ·

    “给你爹过寿?”孙立恩看着一脸疲惫的曹严华,敲着面前的病历板笑道,“那你干脆今天晚上别来了呗。”

    “哪儿能不来!”曹医生一脸惊悚,“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她们娘俩要用绳子把我捆上,再用鞋底子抽我!”

    这下轮到孙立恩一脸惊悚了,他甚至惊讶的脸手中的笔都掉在了地上,“她们还真的会这么干?”

    “那倒不至于。”曹医生突然淡定了起来,“最多也就是我被勒令今天晚上睡沙发而已。”

    孙立恩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半天之后才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哥……咳咳咳……不带你这么玩的。”

    “嗨。”曹医生换上了常有的那种“逗你玩儿”的笑容,“这不是看你后半夜还在医院里,说个笑话让你放松放松么?”

    “咳咳咳……”孙立恩真的怀疑自己被这一下给憋出了内伤,他放下手里的病历板,一边咳嗽着,一边从桌上摸出一个没用过的塑料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下去,“这个笑话……咳咳咳,一点都不好笑。”

    “我觉着挺不错的。”曹医生绕过了桌子,走到孙立恩旁边顺手帮他拍了拍后背,“那三个登革热的病人怎么样了?”

    “情况都还可以,没有太大的变化。”孙立恩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才交出了手里的病历,“之前一直高烧的那个病人体温降下来了一点,现在是三十八度七。”

    患者的情况有变化,而且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是最让医生觉得舒心的事儿了。曹严华医生笑眯眯的接过了病历,开始翻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哐”抢救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了,病床上侧躺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年轻男人,他身子紧紧蜷缩在抢救床上,嘴里不时发出着呻吟。

    “我去吧。”孙立恩对曹严华摆了摆手,抄起听诊器就凑了过去,“什么情况?”

    “严重腹泻,患者自行打电话叫的120。”陪同而来的院前急救看上去并不是很着急,他停下脚步跟孙立恩道,“除了血压略微有些低之外,患者主要问题就是严重的,无法克制的腹泻。”

    “先生,能听见我说话么?”抢救床正好停在了护士台旁边,这个位置并不挡路,因此孙立恩并没有着急为患者找床位,而是先开始了初步问诊。如果患者的情况很严重,那他就得把患者安置的距离护士站这边近一点。他拍了拍床上这患者的肩膀,“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拉肚子的?”

    “从……从今天上午……”看得出来,这位因为肚子疼拉肚子被送入医院的患者状态真的不太好,他说话的时候只能用嘴呼吸不说,而且每次都呼吸的很浅,“疼……”

    孙立恩这边正在询问着患者情况,曹严华医生则开始帮忙满桌子找笔——在询问病史的时候,最好还是有支笔可以记一下重点比较好。这样下诊断的时候也不至于因为遗漏了某些症状,而导致患者惨遭误诊。

    “哦哦,这儿呢。”曹严华医生绕了一圈,终于在护士站外的地面上发现了孙立恩失手跌下的那只笔。

    “啊……疼……不行了不行了!”就在曹医生蹲下身子捡笔的瞬间,躺在抢救床上的这位可怜患者似乎突然病情加重,他努力抬起身子,似乎想要下床去洗手间,但挣扎了两下之后却忽然手一软,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床上。而这个挣扎的动作,也让覆盖在他身上的那张薄毯滑落了下来——然后露出了什么都没有穿的下半身。

    下一秒,一股棕色的水流以喷射状突兀出现在了半空中。随后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直接灌进了蹲下身子捡笔的曹严华医生的后脖领。

    曹严华医生仿佛触电了一样猛地闪到了一旁,然后看着一股又一股的棕色水流喷涌而出又落在地面。他颤抖着看向了孙立恩,然后得到了一个极富同情但又确定的眼神。

第五十八章 偏差(5月10日1/2更求订阅)

    急诊工作的特征可以用三个字来总结——脏、累、苦。

    累这个很好解释,不分内外科,只要来了患者就得接。没有休息时间,只要有病人那就得闷头往上冲。而且工作起来,那可不是想停就能停的——这边紧张做着止血和胸外按压,另一头你突然发现已经到了今天的下班时间,然后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怎么可能啊?

    苦则是建立在累的基础上形成的。急诊医生的工资普遍不高,而且不少医生的执医证上还标明了“急诊医学方向”。这也就意味着,哪怕真的干不下去辞职了,除非你重新考证或者干脆改行,否则就算是换了一家医院,还是只能走急诊方向。

    国内的急诊医学分可以大致分为“急诊”和“危急重症”两个方向。而“急诊”的研究内容和“危急重症”实际上有非常大一块的重叠部分。多发创伤、再灌注损伤、中毒、心脏骤停后综合征等等都涉及到了重症医学的研究领域里。

    但急诊的工作报酬一般来说都赶不上重症医学。同样背景的主治医生,在经济发达区域医院里的急诊科任职的话,基本工资加上杂七杂八的补助,一个月大概能有一万五六。和整个城市的平均水平比起来,这个收入绝不算低,但也肯定算不上高——医生们不吃不喝工作一年,也就能攒钱买个厕所而已。

    可如果能在icu里工作那就不一样了。虽然根据地区不同,icu医生的收入也有变化。一般来说,icu里医生的工资会是急诊医生的两倍以上,有些地方甚至能相差十倍。

    工作压力大,工作内容繁多,收入不如同行,甚至连改行都难。急诊医生,又累又苦。

    至于脏嘛……看看曹医生,看看孙立恩就知道了。

    在急诊工作,被人吐一身,身上被溅一身血,甚至被兜头浇粪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四院甚至有“庆祝规培和实习生第一次被吐一身”的习惯。孙立恩刚来医院被吐了一身后,得到的庆祝慰问礼是一瓶可乐。

    急诊医神工作脏、累、苦。这直接导致了全国范围内的急诊医院都缺人。不愿意当医生的肯定不会去急诊,就算是怀了一颗治病救人悬壶济世心的,去外科和内科或者icu不也一样能达到目的?

    不得不说,四院所践行的“大急诊”模式,是目前看起来最优希望打破这个奇怪循环的模式。这个模式下,急诊的功能和重要性被成倍放大,而且最后基本都需要将这些患者重新送到专科去接受手续治疗再出院。这种模式既能让急诊主导医院内的大部分诊疗活动,提高急诊医生的收入水平,同时也能保证其他专科的收入和运转。

    四院的绩效工资,是由院办统计并且下发到各个科室的。这和以前各个科室各自为战还是有些不同。

    不过,就算这样,要坚持在急诊干下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自从被喷了一脖颈之后,曹严华医生就一直紧紧闭着嘴。脸上发白,神情严峻。

    哪怕已经在又脏又累而且还很辛苦的急诊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被细菌性痢疾的患者喷一脖颈屎的这种经历仍然彻底超过了曹严华医生的承受极限。孙立恩看着他步路蹒跚的离开抢救室,前往休息区洗澡的背影,打心底深处同情着这位住院总医师。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通过八宝栗香鸽之类的东西抚平他内心的创伤。

    现在大概是凌晨三四点,普通人早就已经在床上睡觉了。这个时间段里,因为各种外伤被送入医院的患者数量会大幅度减少。待在家里别出去,这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少自己或者其他人受伤的可能。

    但这也意味着,如果出现了外伤患者,那可能情况会非常非常非常严重。

    “120急救中心,预报一名右臂撕脱伤患者。”四院的值班台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孙立恩一把抓过了电话,对面直接传来了120急救中心调度员的声音,“患者大量失血,意识不明。”

    凌晨四点钟的时候,为什么会有撕脱伤患者?孙立恩楞了一下,但长期的急诊工作已经让他先对预报作出了反应,他站起身来开始组织医护人员集合准备抢救,“预报撕脱伤……”他顿了顿,“我来接手,胡姨你帮我安排五个护士来。”

    这个时候,大部分二线医生都在休息。孙立恩盘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去叫周军的效果肯定不会有多好——周军大概一个小时前才睡下,现在正是困的时候。与其叫他起床,还不如先自己处理患者情况——反正曹严华医生已经洗了半个小时了,再怎么内心受伤,也该洗完了才对。

    “小郭,你过来一下。”孙立恩把自己包里的t恤衫拿了一件出来,扔给了一旁的护士小郭,“你去休息室找曹严华医生,让他换上衣服马上过来。”稍微顿了顿,他对这个和自己一样来抢救室支援的男护士认真道,“他要是敢磨蹭,你就直接把他给我从淋浴室里拖出来。”

    有个患者遭受了严重的创伤,而且现在很可能正生命垂危。孙立恩可没有心情再去关心曹医生的心理创伤问题——实在不行就买两只八宝栗香鸽好了。现在救人要紧。

    急救车拉着警笛冲到了四院的抢救同道,孙立恩马上和几个护士迎了上去。开始帮忙把患者转移下车。

    “男性,二十一岁。”院前急救员手脚利落的开着车厢门,一边往下搬运患者,一边对孙立恩快速转达着基本情况。“右臂应该被机器给绞进去了。消防的同志们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个机器给拆开。”

    孙立恩快速看了一眼患者头上的状态栏,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开始推着抢救车往医院里跑。

    “郑新,男,21岁。右臂尺骨、桡骨、肱骨粉碎性骨折(00.48.32),肱骨小头骨缺损(00.46.22),右臂皮肤缺损40%(00.46.22),右臂肌皮神经、正中神经、尺神经,桡神经毁损伤(00.46.22),右臂尺动脉、桡动脉、肱动脉缺损(00.46.22),右臂深静脉、浅静脉缺损(00.46.22)失血状态(00.36.22)。”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右臂撕脱伤。孙立恩两条腿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对抢救室里喊道,“准备血液定型,准备好的rh阴性o型血马上输两个单位!”

    这哪里是撕脱伤应该有的表现?这明明就是毁损伤才对!

第五十九章 选择(5月10日2/2更求订阅)

    孙立恩给出的诊断是右臂毁损伤。这种诊断一般只会在即将截肢的患者身上出现。

    郑新的右臂很明显被绞入了某种旋转的机械中,而且还不是绞肉机这种锐利的器械。从伤痕上大量的皮肤缺损和沾染的污渍来看,孙立恩感觉他的右臂更像是被绞入了某种重型压力机械里——比如带进料齿的辊压机之类的大型机械里。这条手臂几乎没有了任何修复价值。

    暂且不说修复过程中患者势必会不停出血,最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就算四院的血库是连着什么四次元空间,能够无限量提供血液制品,大量失血后又大量输血,dic和酸中毒以及电解质失衡等等难关还在后面等着呢。

    就算上面的问题全都可以解决,修复这样一条手臂仍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工程。

    如果真的要修复郑新的右臂,最大的困难并不是什么小桡骨头缺损和高达40%的皮肤缺损。而是那四条神经的损毁伤。

    血管的缺损可以通过移植其他部分的血管或者人造血管来补足。但神经损毁却是根本没有办法修复的——现代医学连一根堪用的韧带都造不出来,更何况能直接连接使用的神经?如果缺损的不算很长,其实可以稍微拽一拽两头的神经,然后试着在显微镜下把两头接起来“看看效果”。可能能用,可能不好用,也可能导致严重的疼痛等后遗症。但至少是有个“试一试”的途径。

    但四根神经全部毁损伤……这连试一试的意义都没有。如果不管神经,只去修复断裂破损的肌肉,血管和皮肤的话,最后患者得到的只不过是一条能自己发热的假肢而已。这对他的生活品质不会有任何改善,同时还会消耗掉大量的金钱,并且为他换来一段长久痛苦且毫无意义的康复期。

    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截肢比较安全。根据目测,孙立恩估计行截肢术至少能为郑新保留下右上臂肱骨四五厘米的残肢。剩下的这部分残肢配合上合适的义肢,应该能让郑新在一两个月的时间内恢复到具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程度。

    孙立恩的判断很直接,随后赶来的曹严华医生也赞同了孙立恩的判断。

    “这个只能截肢了,而且得尽快做。”曹严华医生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苍白的面庞,低头检查了一下郑新的伤口,然后遗憾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保肢的,这种伤要保肢,得把他的命赔进去。”

    和郑新一起随车抵达医院的,是他的妻子。在孙立恩拿着通知书去和家属做谈话的时候,他听到了这起事故的前因后果。

    郑新是个家庭贫困但愿意拼搏的年轻人。十六岁开始出门打工,郑新在各地的工厂里先后从事了多种职业。在二十岁这一年,他攒下了十万元的资金后,决定去为自己的梦想战斗一把——他凭借这十万元的本金,以及父母和岳父岳母的资助,开了一家小型的金属加工厂。

    他自己的工厂规模很小,而郑新则属于那种比较罕见的人才——他学历不高,但技术精湛。凭借着勤快而且嘴甜的优势,过去四年的打工生涯中,他迅速掌握了多门金属加工的高级技能。

    大型金属加工厂对于订单有比较高的要求,除非数量达到某个量级,否则人家连接单子的兴趣都没有。但郑新很有眼光的把业务需求下放到了五件起做的标准。尽管算下来单件收费比较大型加工厂贵的多,但这种经营模式依旧为他的小工厂带来了非常可观的订单数量。

    而这次的生产事故,也正是这种经营模式所带来的直接后果。

    小工厂意味着不可能养的起太多技术骨干,而大量订单对于小工厂而言,不光意味着收入,同样也意味着交付压力——这些加工合同大部分都是签了赔偿条款的。如果不能及时交付,光凭赔偿条款,就能把这个刚刚走上正轨的小加工厂直接压垮。

    自从进入了六月,郑新每天的睡眠时间就被他压缩到了每天不足三小时的地步。而今天是交付的最后一天,他在完成了最后一件构件的处理流程之后,直接眼前一黑,摔倒在了辊轧机的进料口处。

    ·

    在得知自己的丈夫要截肢的瞬间,郑新的妻子是崩溃的。

    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见过大场面的人,和郑新认识还是在山东的金属加工厂里——当时郑新是热加工车间的工人,而她则是食堂的帮厨。后来着郑新一点点把现在的家当置办起来,她在其中其实并没有出什么力,郑新是个有些特别的“大男子主义者”。他坚持认为吃苦受罪应该是男人的特权。哪怕工作再忙,他也拦着不让妻子上场。

    凌晨四点,郑新生命垂危躺在抢救室里,浑身上下的血都快流空了。而他的医疗决策代理人,他的妻子却始终无法做出“同意截肢”的决断。她甚至哭哭啼啼的在微信群里发语音,都没办法直接给孙立恩一个明确的答复——你是打算冒着丈夫死去的风险保肢,还是以他的性命为第一优先考虑果断截肢。

    看着家属这个哭哭啼啼的样子,孙立恩也很着急。郑新的血型快检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抢救室里正在为他进行着复温和加压输血——抢救室里的两台加温器都不够用的,为了尽快对血袋进行复温,目前手头有空的医生护士们几乎都参与了进来。每个人两个血袋,放在腋下和手掌中拼命做着预复温——这样能够减少一点点加温器的工作时间。而在郑新的床边,三名护士手捧血袋,正在通过静脉通道往郑新的身体里使劲挤压着复温好了的血液。而一旁的地上,凌乱的扔着已经输完了的血袋。

    入院二十分钟不到的功夫,四院已经为郑新输入了一千八百毫升血液。但他的心率还是维持在135的水平。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孙立恩急的又问了一遍郑新的妻子,但她还是犹犹豫豫的说要“再问一下家人的意见。”

    孙立恩急的跺了跺脚,但总不能对着患者家属发火。想来想去,他还是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劝道,“你是想要一个活着的丈夫,还是想要一个还留着胳膊的尸体?”

第六十章 接二连三(5月11日1/2更求订阅 别养了再养就养死了)

    患得患失,是因为关心则乱。至少对绝大部分的家属来说,由于关心自己的亲人,他们往往会陷入一种死循环里——想要亲人活下来,而且还想亲人能够“安然无恙”。

    只有马上让患者家属意识到这两个选项本身冲突,才能帮助他们从这种死循环里挣脱出来。

    只有死人才不用担心是保肢还是保命。急诊里的工作和门诊上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先救命,才有讨论治病的空间。

    孙立恩的话说的很重,但效果确实很好。郑新的妻子只犹豫了几秒钟就作出了决定,“截吧,保命要紧!”

    这才对吧?孙立恩暗自点了点头,把同意书交给了面前这个年轻的女人。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份同意书送回了抢救室里。

    “家属同意了。”孙立恩朝着曹严华医生道,“骨科那边到手术室了吧?”

    “他们已经到了。”曹严华医生大概看了一眼同意书后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护士们道,“输血速度再快一点——立恩,你去再拿两根止血带过来。”

    既然决定截肢,那就可以用更强硬一些的止血手段了。孙立恩从一旁的推车上拿来了好几根止血带,用非常“野蛮”的手法紧紧扎住了郑新的手臂。三根止血带扎住了之后,孙立恩还用止血钳锁住了止血带,然后又转了一圈。

    这种程度的止血手段一般是不会用在医院里的——过度止血会导致从被结扎部分的远心端出现缺血性坏死。但现在已经决定为郑新做截肢,这种问题就可以不去考虑了。只不过强硬止血的副作用仍然存在——意识不清的郑新很快出现了烦躁的症状。

    大量失血的患者除了意识淡漠以外,也很容易出现烦躁的情况。再加上止血手段确实很令人痛苦,他的烦躁就表现的更明显了。

    “你别动,我们正在救你的命!”胡静护士长一巴掌就把郑新按了回去。但对方不停挣扎,实在是有碍抢救。郑新的左臂上扎着两条输液管,就右脚上也扎了两条。要是他的失血量再大一点,那就只能再请麻醉科的医生来为他进行中央静脉置管了。

    “这样下去不行。”虽然胡静护士长一巴掌就能把对方按的动弹不得,但总不能在后面的所有抢救过程中,都让胡静来充当束缚带。孙立恩想了想,还是用束缚带把郑新给捆了个结实。“他这个情况不能再拖了,得赶紧送手术室。”

    四条静脉通道加压输血才勉强维持住了郑新的生命体征,这是非常严重的出血情况。不论孙立恩能用多少条止血带对郑新的右臂进行止血捆扎,仍然无法彻底阻止血液从那几条破损的动脉里流出。唯一能够彻底制止出血的方法,就只有在进行截肢术后,对出血的动脉和静脉进行结扎术后再烧灼止血而已。

    “手术那边应该已经到位了。”曹严华医生倒是显得比较沉稳,“现在还不能送,再输八个单位的全血。等他的情况再稍微稳定一点了再说。”

    把患者从抢救室里送到手术台上,是有一段时间的。哪怕以四院这种大急诊模式的医院流程设计和建筑设计,要把一名患者从抢救室转移到手术室里,再把他送上手术台,完成麻醉后开始手术,中间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时间。

    这二十分钟里,患者是没办法得到和抢救室一样的生命支持的。这个过程中,一旦患者的情况出现了恶化,那就很难处理了。

    医院的电梯里和走廊中,哪里会有抢救室里的设备!

    以郑新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很难保证这二十分钟内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同样的,让人一直在抢救室里躺着输血也不是个事儿。

    “你看这样行不行?”孙立恩皱着眉头提出了自己的主意,“咱们请麻醉科的医生先过来,对他进行术前麻醉。然后再把人往手术室送吧?”提前进行术前麻醉,可以节省大概五到八分钟的手术准备时间。

    “只能这样了。”孙立恩的提议得到了曹严华医生的认可,“我去联系麻醉科的医生,小孙你看着点患者情况。”

    大量输血需要注意的点很多,首先要留神的恐怕就是酸中毒。现代医疗体系中,为了防止血液凝固,一方面储存和使用血液,血站会在采血的时候就使用管壁和袋中涂有枸橼酸钠的器具。这些枸橼酸钠溶于血液中后,能够阻止血液凝固,从而延长储存时间。但随着大量血液被注入到郑新体内,这些用来阻止血液凝固的枸橼酸钠也一起进入了他的身体中。

    当输血量大于1000毫升的时候,枸橼酸钠将难以被身体及时氧化,因此会出现出血倾向,低血钙症和酸中毒等严重副作用。

    出血倾向可以通过维他命k等药物对抗,而低血钙症则可以通过静脉推注葡萄糖酸钙改善,至于酸中毒就更简单了——5%碳酸氢钠注射液静脉滴注即可。这些问题应对起来都不困难,但在大出血的抢救过程中,并不是所有医生都能马上根据患者情况判断出这是副作用,还是病情进展的结果。

    同样是出血倾向,怎么判断这是因为输血过程中的枸橼酸钠引起的,还是患者已经出现了dic的初步症状?患者出现室颤或者心脏骤停,这是因为血容量不足而导致的心肌缺血,还是因为低血钙而导致的心脏电信号紊乱?患者表现出的酸中毒,究竟是因为输血,还是因为昏迷后呼吸换气量不足导致二氧化碳潴留?

    同样的症状,却可能是由不同的原因所导致。医生必须在争分夺秒的抢救中,准确找到导致症状的正确原因,然后再进行正确应对。一步出错,代价可能就是患者的性命。

    急诊工作,又脏又累又苦。

    “挂一瓶5%碳酸氢钠。”在状态栏的协助下,孙立恩很快发现了代谢性酸中毒的症状。他直接下达了医嘱。而曹严华医生也和麻醉科完成了沟通,“他们马上就派人过来。”

    孙立恩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两步,佯装观察监护仪的样子继续观察起了郑新的状态栏。

    “120预报!”就在孙立恩眯着眼睛看状态栏的档口,值班台那边又报告了新的坏消息,“男性,二十五岁左右,生产安全事故,右腿离断。”

    “我先去接。”孙立恩和曹严华交换了一个眼神,“等这个病人被送到手术室之后,曹医生你再来接手。”

第六十一章 安全事故(5月11日2/2更 求订阅)

    整个抢救室里当然不止孙立恩和曹严华两人而已。但曹严华是目前值班的唯一一名住院总医师,其他的住院医师水平单从抢救上来看虽然不会弱于孙立恩,可在遇到肢体离断伤这种严重外伤时,孙立恩的诊断特长能够得到更加充分的发挥。

    肢体离断伤是一种需要高度严肃对待的伤势。但和其他的脱套伤撕脱伤毁损伤所不同的是,高度严肃肢体离断伤的目的,是为了保肢。

    孙立恩其实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今天晚上真的是有点邪门——一个上肢毁损伤之后再来一个腿部离断伤,今天晚上的骨科可有的忙了。

    能被院前诊断为离断伤而不是损毁伤,这就意味着这名还没有抵达医院的患者有极大的概率能接受一台断肢再植术。不同于钝性的撕脱会带来严重的神经和肌肉损伤,也不同于毁损伤这种压根就没救的伤势,离断伤一般意味着肢体虽然彻底分离,但由于是锐器切割所造成的损伤,因此断开的伤口截面一般都比较光滑。这往往也意味着神经和血管乃至肌肉都没有过多损伤。医生们能够尝试着通过外科手术,将彻底断离的神经和血管重新接驳起来,并且缝合好肌肉,从而部分恢复肢体的功能。

    因为比其他伤势更有希望,所以医院对于确定是离断伤的患者,往往采取最高程度的重视态度。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这种离断伤的修复,是有窗口时间的。

    断肢自从身体上分离开之后,马上就陷入了无血流的状态。而组成肢体的肌肉细胞,神经细胞等等都是需要氧气才能存活的。没有血流,就没有氧气。没有氧气,它们就活不下去——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无氧状态持续太久,死亡的细胞数量太多的话,这条肢体就绝对不能再接回去了——死亡了的细胞会释放出大量的钾和其他对身体有毒的细胞内容物。如果把这样的残肢接驳回了身体,这些钾和有毒的细胞内容物就会随着静脉重新回到患者体内,且不说这样的残肢还能保留多少功能,光凭这些钾就能直接引发心脏骤停把人搞死。

    所以,这个时间窗口一般是六个小时。但六月底的宁远,平均气温已经上升到了接近二十九度的水平,在这种条件下如果没有妥善保存断离肢体,那窗口期就会缩短到四个小时左右。

    孙立恩带着三个护士守在抢救大厅门口,内心正在全力祈祷,但愿院前急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应对和残肢保护措施。但愿时间别超过四个小时。但愿残肢污染不算严重。

    今天已经有一个患者肯定需要截肢了,他可不想再看到一个需要截肢的可怜人。

    ·

    救护车扯着嗓子出现在了四院的抢救通道,然后带着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猛的停在了抢救大厅门口。孙立恩迅速带着三名护士迎了上去,然后开始迅速准备转移患者。

    “断肢在这里。”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个大号的白色塑料泡沫箱跳下了车,不由分说的就把箱子塞到了孙立恩的手里,“医生,你快看看,这还能不能接的上?”

    “受伤多久了?”手里捧着大塑料泡沫箱的孙立恩当然没办法去帮忙推车,不过他倒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询问起状况,并且还掀开了泡沫箱往里面看了一眼,“这里面放冰块了?”

    “放了放了,受伤……受伤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中年男人擦着头上的汗点头道,“盒子底下放了冰块,然后用了几层干净棉布把腿包起来,又装进了厚塑胶袋里,然后才放进去的。”他有些焦急的问道,“医生,这腿能接上么?”

    孙立恩大概看了一下,断肢确实是用塑胶袋和泡沫箱底层的冰块隔开的。而塑料袋上面被人刻意扎了一下,从塑料袋里传来的手感来判断,也的确是有棉布包裹的。他点了点头,一边跟着抢救床往医院里跑,一边答道“你保存的方法没问题,接回去的希望是有的。具体情况怎么样,得让骨科的医生来看看。”

    抢救室里,骨科主任郑国有早就守在了值班台前面。看见了抢救床和孙立恩抱着泡沫箱跑进来之后,老郑先是毫不客气的拦下了床,掀开了薄毯看了一眼伤口,然后点了点头,“创口状况不错,挺干净的。”他看向孙立恩问道,“里面装的是断肢?”

    孙立恩点了点头,把泡沫箱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郑主任您现在看看?”

    “那肯定是现在看啊。”郑国有点着头,脱掉了戴在手上的乳胶手套后,从旁边的值班台上拿出了一副新手套戴上,“打开我看看。”

    孙立恩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黑色的厚塑胶袋,郑国有毫不客气的直接下手,从里面掏出了一条被棉布包裹起来的腿,“包的还可以,膝关节以上三厘米左右,不错,关节没怎么受伤。”他扯开了一点棉布,然后用手背碰了碰那条腿问道,“受伤大概一个小时?”

    “差不多。”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医生,这条腿能接上么?”

    “当然能了。”郑国有给出了更加直接而且肯定的答案,“现在的问题只不过是这条腿接回去之后,他能恢复多少功能。”他低下头,视线越过镜片看向了那个中年男人,“想完全恢复功能是不可能的,不过拄着拐杖走路应该没问题。能不能恢复的更好一点,那就要看他的毅力和运气了。”说到这儿,郑国有把手上的大腿交到了一旁的骨科医生手里,嘱咐对方对断肢创口部分进行初步清创后,连带着患者一起送去拍个x光看看骨骼损伤情况,然后他对中年人道,“说说看吧,这是怎么伤的?”

    中年人叹了口气,指着躺在病床上不断呻吟的年轻人道,“这是我侄子……”

    吴连今年刚刚大学毕业,但因为学校不算太好,而金融学方向最近这些年就业又十分困难,于是想来想去,决定来宁远投奔自己的大伯吴忠。大伯在宁远开了一家玻璃厂,虽然就算来厂里也不能从事和自己专业有关的工作,但毕竟是给自己家亲戚工作,家人也放心一点。

    吴连这孩子还算认真勤勉,平时在工厂里除了搞搞会计工作以外,其他工作只要自己能做的,他也都会去做。从玻璃切割到装车,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充当运货司机——吴连是有b1驾照的。

    然而今天,工厂接到了一个紧急订单。远在常宁的一个建筑工地是工厂的大客户,但今天凌晨的时候,吴忠却接到了大客户的电话——他们之前给建筑工地上提供的玻璃幕墙组件中,有一片八米乘六米的大型钢化玻璃被施工机械撞烂了。而按照施工计划,这块玻璃必须在今天下午安装到位。

    大客户的要求,一般来说只要能够实现,吴忠都会尽一切能力去做。更何况这次的订单是加急单,价格比往常报价高了70%。在接到电话后,吴忠马上赶回了厂里,并且打电话叫来了货车准备装吊。

    然而问题就出在了装吊上。因为这个尺寸的钢化玻璃只剩下了最后一块,装吊过程中必须万无一失才行。住在厂里的吴连自告奋勇,负责装吊的下方牵拉工作。

    然而不幸的是,吊装最终还是出了一些问题。明明检查过没有问题的复合牵拉带在装车完毕前突然断裂。特质的一吨半重的钢化玻璃砸在了钢制的运载架上,震脱了另一侧还没来得及固定的一片六毫米厚的钢化玻璃。然后这片大约有半吨重的钢化玻璃直接砸在了吴连的腿上,并且完美的将他的右腿砍成了两段。多亏地面上有个缝隙,正好和货车车体一起卡住了那片钢化玻璃,否则玻璃继续砸下来,那可就不是断肢重植的问题那么简单了——说不定吴连就会被直接砸死。

第六十二章 细菌性痢疾(5月12日1/2更求订阅)

    小腿离断伤是比较少见的伤势类型。尤其是小腿的完全性离断更是少见,在四院的八年运行过程中,接手过的小腿完全性离断伤也不过五例而已。而这五例手术,全部由郑国有同志一手包办。其中四人康复,一人在术后一个月再行截肢术——总体来说,郑国有的手术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郑国有在听完了过程后,沉吟了片刻道,“这个肢体再植,过程可能会比较漫长,你们作为家属要有心理准备——他父母到了没有?”

    “已经在往这边赶了。”吴忠点了点头,“费用不用担心,我出。”他看上去有些着急,“是不是能现在就做手术?”

    “也没有那么快。”郑国有摇了摇头,指着一旁的断肢道,“缝合之前需要对它进行彻底的清创和冲洗,要是什么都不处理就缝回去,那是会死人的。”

    断肢重植以前,需要对断肢用大量肝素生理盐水进行灌洗,直到静脉血管和肌肉表面渗出清亮液体为止。同时,为了保证重植成功,骨科医生们还需要对创口表面进行修剪,并且去除一些已经死亡了的组织,这样才能提高手术成功率。

    “手术之后,他的右腿会比左腿稍微短一些。”郑国有在沉默了一会后,向吴忠道,“具体短多少,需要根据手术情况而定。一般来说以我的经验,都会短个两三厘米左右。”

    “啊?!”吴忠这下可是真的没想到,“那他以后不就是长短腿了?”

    郑国有点了点头,“这个是术后必然的结果。不过我们能够通过后续手术,让重植回去的肢体延伸一些——但是你得明白,先把腿成功接回去了,我们之后才有再操作的空间。”

    肢体不等长,这从物理层面就限制了患者的术后康复情况。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骨科医生们会推荐在再植术后大约五到八个月之后对患者进行第二次手术。到时候操刀手术的可以是骨科,也可以是整形外科。通过髓内针对需要延长的骨骼上下两头进行固定后,通过截断骨骼并且在康复期内缓慢拉长髓内针,从而实现肢体延长的效果。

    手术许可还是要等吴连的父母到了再签字。而为了稳定住吴连的生命体征,抢救室还是对他开始进行了包括止血和输血在内的一系列抢救动作。好在吴连受伤时间颇短,而且因为是肢体完全离断伤,断裂处的肌肉紧张收缩后,出血量反而比之前的郑新少的多。

    “郑主任,这才凌晨四点半。”曹严华医生赶回来开始接手指挥抢救,孙立恩则和郑国有在一旁聊起了天,“您今儿晚上没回家啊?”

    “回了啊。”郑国有向孙立恩展示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蚊子包,“晚上蚊子太多,睡也睡不踏实。正好值班的主治给我打电话说有个截肢,我这不就过来了。”

    “主治医生已经可以独立做截肢了吧?”孙立恩奇道,“怎么还得请您过来?”

    郑国有撇了撇嘴,“还不是升副高惹的祸。”

    骨科医生从主治升职到副高,一般不需要经过住院总的磨练,至少四院是不用的。但是和急诊副高的一年住总要求类似,骨科也有自己的要求和限制。在一名主治医生升职成为副主任医师之前,必须完成20台截肢术才行。

    麻烦就麻烦在,今年四院骨科有两名主治医生准备升副高,而这两人都还没做足20台手术。

    截肢手术台数限制是个死线,郑国有也不好为这两人网开一面——就算他能过,委员会也不会放手术数量不够的医生升职。因此现在骨科基本把所有的截肢术都交给了这两个医生来做。

    而今天晚上,好巧不巧的又正好是这两名医生一起值班。遇到了这种截肢术,两个人都想做,但又都不好抢。骨科内部的环境和气氛都挺不错,两名医生也不想为了抢一台手术,搞得以后气氛太僵硬。思来想去,那也就只能问问郑主任的意思了。

    “让小田做。”郑国有倒是很果断的作出了决定,“小田的小孩明年上小学,先紧着他那边来。”

    田医生去做手术了,郑国有则自己穿上衣服,从阳台上溜达到了客厅里,在门上留下一张纸条后,自己晃悠到了四院里来。他打算来和让出手术的那名陈医生谈一谈,得让他心里没有疙瘩才行。

    只不过郑国有没想到,自己刚到了四院,就又接到了科里打来的电话。这次的电话是来求援的——肢体离断再植术需要老郑来操刀。

    “所以我这不就过来了嘛。”郑国有晃了晃头,“你别说,好长时间没做过急诊手术了,我还真有点手痒。”

    急诊手术有什么好手痒的?孙立恩是真的没想明白,好好在家睡觉它不香么?不过,看着老郑手臂上的红色蚊子包,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郑国有和曹严华医生一起在为吴连的手术做着最后准备,孙立恩则转过头去照顾之前那位……给曹严华医生洗了个头,导致曹严华医生需要去洗头的可怜人。

    细菌性痢疾是由志贺菌属的一类杆菌所引起的急性腹泻。在经过消化道后,这种杆菌会开始侵袭肠道粘膜,导致肠道粘膜出现炎症和溃疡。并且附着在肠壁上的杆菌还会向患者的血液内释放毒素,从而引起更严重的发热甚至全身毒血症症状。

    细菌性痢疾的主要传播途径是食物,尤其在夏秋季多发。儿童和青少年是细菌性痢疾的高发人群。一般来说,患者每天会腹泻十几次,但每次的排泄量都不算太大。失水的情况并不显著。症状应该主要表现为腹痛,高热和里急后重——腹内疼痛想要上厕所,但排泄之后腹痛并未好转。

    而这一起细菌性痢疾,明显属于重症范畴。患者的嘴唇和面部皮肤出现了明显的干枯迹象,而且眼窝深陷,失水情况已经表现的非常明显。而且他还出现了失禁情况。

第六十三章 凌晨五点(5月12日2/2更求订阅)

    重症菌痢,这要比普通痢疾棘手多了。

    负责接诊患者的是一名刚升主治不久的年轻男医生。孙立恩以前和他见过几面,对对方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叫王宝和而已。

    “王医生。”孙立恩很客气的和王宝和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病例开始翻看。一边看一边顺带朝着患者的脑袋上扫了一眼。

    “林正,男,27岁。细菌性痢疾(28.33.42),轻微脓毒症(08.12.37),中度脱水(06.51.23),失禁(01.00.51)”

    “立恩,你对这个患者有兴趣?”王宝和对这样的患者是有些发憷的。倒不是因为细菌性痢疾有多可怕,主要是因为这种重症菌痢患者往往都有失禁的症状。再加上排泄物中多有脓血甚至坏死脱落的肠粘膜,患者会持续在脱水和脓毒症甚至营养不良的拖累下快速恶化。总而言之,又脏又难治。

    “我就是过来看看。”孙立恩朝着王医生笑了笑,“毕竟是给曹哥洗过头的狠角色嘛……”

    王医生给林正的治疗是标准流程,通过平衡液补充失去的水分,利用抗生素对抗细菌感染,并且还吊了一瓶葡萄糖用于调整患者血糖。毫无差错的应对举措——当然了,堂堂第四中心医院急诊科的医生,要是连个重症细菌性痢疾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四院还是关门算了。

    “志贺杆菌对喹诺酮类抗生素有抗药性吧?”孙立恩看完了整体治疗方案之后,谨慎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用头孢曲松或者阿米卡星不是更好一点么?”

    “患者有头孢过敏史,阿米卡星在患者脱水的时候需要谨慎使用。”王宝和把孙立恩的质疑当做了规培医生的求教,他回答的倒是非常耐心,“现在主要还是给他补水扩容,等他的排尿量恢复到正常水平之后,我准备再换成阿米卡星——现在给他用的氧氟沙星是喹诺酮类抗生素里,出现抗药性概率最低的一种。”

    孙立恩点了点头,“不用给他做降温处理么?”

    “三十八度四的水平暂时还不用。退烧药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但是口服药物现在不一定好吸收——他拉的太严重了。赖氨匹林注射剂之类的会导致消化道出血,对这种重症细菌性痢疾的患者来说还是能免则免。”王宝和打了个哈欠,“小孙你不困么?”

    “我啊?”孙立恩眨了眨眼睛,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五点,他早就过了最困的时候。“困过劲了……”

    王宝和很羡慕的叹了口气,“年轻就是好。我现在熬一宿就得花个两三天才能缓过来。”他伸了个懒腰,“小孙你要是不觉得困的话,这个病人你先帮我盯着点?也不用怎么再调整治疗方案了,要是有动静你叫我就行。”

    这是被抓壮丁了?孙立恩点了点头,很痛快的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反正自己今天晚上肯定是没法回去休息,周军今天也绝对不会安排自己去急诊门诊坐班——他要是敢开这个口,孙立恩就敢抓袁平安的壮丁。“我今天没有白班安排,王哥你困了就去睡吧。”

    急诊室从兵荒马乱的状态,渐渐向正常状态开始转变。孙立恩这边偶尔盯着林正的状态,时不时还能和情绪有些低落的曹严华医生聊上两句。顺便一提,曹医生拒绝了孙立恩“买两只八宝栗香鸽来压压惊”的提议。看他那个纠结的表情,孙立恩估计至少一两天内,他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的。

    急诊虽然平时又脏又累又苦,但毕竟不是肛肠科。这种被喷一头的经验……远比肛肠科的医生来的更少——人家才是抵近观察的行家。

    郑国有已经带着吴连去做再植术了。根据老郑的估计,这台手术做下来少说也得七八个小时。而且还得多学科合作一起来搞——至少显微外科是要来人帮忙缝神经的。郑国有自己当然也能缝,不过看在老头子心脏里装了两个支架的份上,以及肖主任那说一不二的气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同意郑主任自己干完全程。

    实际上老郑也大概率不会从头到尾都是主刀。自从心脏装了支架之后,郑国有确实也开始有了些收敛的意思。而且年龄逐渐上升之后,老郑也要开始考虑接班人的培养问题了——把科室全部留给院里,让医院或者学院那边派个新主任来当然也不是不行。但毕竟老郑在四院八年,自己带出了一票副主任医师和主治。如果突然换将,新来的主任势必会有自己的班底和团队。到时候这些老人想要再往上爬可就难了。

    每每想到这里,老郑就会对自己当年放走周军的行为有些芥蒂。周军跟着刘堂春才学了几年啊?现在就能以急诊科副主任兼主任医师的身份主导急诊科运行了。这要是当年没把人放走,就留在自己身边的话,现在哪里还用头疼接班人的问题?

    然后,老郑就开始对自己手下这群膀大腰圆的骨科医生们更加不满了,“干什么干什么啊?半天一根髓内钉都拧不进去?你早上没吃饭啊?”

    “主任,真没吃饭。”老郑这人就是嘴上事儿多,实际上从来不和手下这帮医生较真。因此医生们回应主任批评的时候也带上了一股子无赖劲儿,“现在才五点……”负责拧髓内钉的医生看了一眼旁边的电子钟,“五点二十,平时这个时候都睡觉呢,哪儿有功夫吃饭呀?”

    “就你话多!”看见对方双手离开患者,而且站位上也不会碰到什么器械,老郑一脚就踹到了他的大腿上——力气比掸灰还温柔些,“赶紧干活!”

    踹完了自己不中用的手下,郑国有重新坐回了圆凳上,然后开始叹气。要说老刘的运气是真不错,从自己这里捡了个接班人不说,去年新来的规培居然还给他骗了个诊断中心来——这种好事儿怎么就没轮到我郑某人呢!

    也不能这么说。郑国有马上开始了自我安慰,老郑我还是占了一点小孙便宜的,明天林亚男就能来骨科报到了。这多好呀,从同协来的女医生,还是个高年资主治——以后我看谁敢说我们骨科是和尚窝!

第六十四章 烤乳鸽(5月14日1/1更3000字求订阅)

    被人抓了壮丁以后,最能让人开心的事情就是尘埃落定后的那一秒。早上七点二十,孙立恩结束了夜班,心情非常美丽。

    终于不用再靠素包子就黑咖啡打发早餐了。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孙立恩打内心深处觉得开心。尽管说急诊科医生口味都挺重,但素包子配黑咖啡的味道实在是让人心生恐惧。以前早上吃这个,一方面是因为快捷,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方便。下楼就能买到,路上能吃一半。最后一个半包子配着黑咖啡下了肚之后,既解饱又提神。除了味道不好之外没什么坏处。

    当然,能讲究还是讲究一点。孙立恩和袁平安打了个招呼,然后看着其他同事们挨个过来跟他见了面。这才和转身离开抢救室,去诊断中心里把布鲁恩给揪了出来。

    “嗨,你早说是要请我吃饭嘛。”布鲁恩坐在孙立恩的车上,从精神高度紧张变成了一脸释然,“我还以为你这是找我去打架呢。”

    “平时经常有人找你去打架?”孙立恩笑着反问道,“你这外形倒是挺有威慑力的。”

    “嗨,以前在加勒比地区的时候倒是经常去酒吧和人打架。”布鲁恩笑眯眯的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然后郁闷道,“不过我不太适合打架。”

    “不太适合?”孙立恩顿时有些不服,“你还不适合打架?过年的时候,是你在村子里一拳把那个假医生打翻在地上的吧?”孙立恩一边说着,还一边挥了挥右手,“那玩意叫啥来着……superman punch?”

    布鲁恩很“憨厚”的笑了两声,“就是跳起来给人脸上来一拳而已,没有什么招数名称的。”他身体往后靠了靠,晃悠了一下身体,在带的孙立恩整辆车都晃悠了两下后才继续道,“我这个人不适合打架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激动的时候容易哭。”

    “……啥?”孙立恩瞪大了眼睛,“哭?”

    “对啊,哭。”布鲁恩叹了口气,“你能想象的到我这副样子,一边哭一边用啤酒瓶往别人脑袋上砸的样子么?”

    面对这种体温,孙立恩也只能摇头了。布鲁恩这个样子……用啤酒瓶子砸别人脑袋他能很轻松的想象出来,但怎么一边哭一边砸,那就实在是……难以想象了。

    “这应该是一种条件反射。有些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会一言不发,有些人会变成话唠,有些人可能会直接晕过去……我就属于那一小撮特别容易哭的。”布鲁恩叹了口气,“虽然我也不觉得往那些小偷和骗子的脑袋上砸酒瓶是个很可怕的事情——他们也没打到我。但一激动就容易哭这个事儿真的很烦人。”他看着孙立恩,非常非常认真的问道,“你要不帮我看看?我这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孙立恩苦笑道,“哪儿有这种病啊?要是有的话,我倒是想把它做成生化武器之类的——敌方士兵只要一开枪就得哭,这简直无敌了好嘛。”他趁着停车入库的功夫,拍了拍布鲁恩的肩膀认真道,“其实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尽量减少打架的次数嘛。以前都是你用啤酒瓶去砸别人的脑袋,可要是以后还经常去揍人,且不说中国的警察叔叔们会不会饶了你,万一别人用啤酒瓶砸了你的脑袋可怎么办?”

    布鲁恩认真思考了几秒钟,然后一脸无所谓的摊了摊手,“也对。”他看着孙立恩停好车的样子问道,“就到这儿?老板你打算早餐请我吃啥啊?”

    “这里是韩主任告诉我的好地方。”孙立恩指了指楼上的招牌,“专门经营广东早茶的饭店。”

    “广东早茶?”布鲁恩现在听见“广东”两个字就眼前一亮,“有烧鸭饭么?”

    “……”孙立恩盯着这个人熊似的美国专家,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憋了半天后,他才点了点头,“可能有吧。”

    布鲁恩兴高采烈的拉开车门,以和身形完全不符的敏锐动作窜下了车,“那还等什么?赶紧呐!去晚了那烤鸭都被人抢光了!”

    ·

    “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的烧味是下午两点以后才开始供应的。”穿着非常得体的服务员一脸歉意的看着孙立恩和面色凝重的布鲁恩,“现在是上午九点二十,烧味现在是没有的。”

    “那烤鸭没有,烧鹅呢?”布鲁恩看起来并不死心,他继续问道。

    “也没有。”

    “烧肉呢?”

    “没有。”

    “那……”布鲁恩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快哭了,“叉烧总有吧?”

    服务员有些为难的看向了孙立恩,“先生……这个……”

    “这个可以有。”孙立恩瞥了一眼服务员,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儿要是不吃着烧腊,布鲁恩真的敢在这里哭一场——一边哭一边挥酒瓶子的那种。“跟后厨说一下,把你们的烧味拼盘点一份上来吧。要是一时半会做不好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反正总要把布鲁恩安抚下来才行。孙立恩有些无奈,本来是想犒劳一下这个家伙昨儿晚上早早回到诊断中心里来值班的行为,谁曾想老布居然能因为一个烧鸭饭激动成这样。

    “烧鸭是好东西。”似乎看穿了孙立恩的念头,布鲁恩对他认真道,“你没在美国住过所以不懂——烧鸭是个好东西。”

    美国以及欧洲地区的人们有食用鸭肉的习惯,但因为各种原因,在美洲大陆和欧洲大陆上饲养鸭子的农户和养殖场其实并不多。这两个地区的主要鸭肉进口来源是泰国和巴西。平常西方世界国家的人民食用鸭肉,基本也就只有两种选择——已经做熟了的,混入沙拉和各种成品菜里的鸭胸肉,或者价格昂贵的法国菜,比如油封鸭腿之类的。

    久而久之,鸭肉在外国逐渐变得极端化。要么选择根本不好吃的鸭胸,要么就是有钱人出去打猎回来的鸭肉。至少在美国,中产阶级更愿意选择柴的要死而且还一点味道都没有火鸡肉,也不爱尝试鸭肉。

    然后,中餐出现了。北京烤鸭以一种中国人难以想象的火爆程度迅速成为了九成九的西方人眼中的中餐顶级代表。紧随其后的,就是广东人的烧腊。

    美国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凭什么中国菜就能把软绵绵黏糊糊而且还带着一股独特鸭腥味的鸭肉做的这么好吃。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和中餐里的鸭子迅速坠入爱河。

    “烧鸭就像是天启你知道么。”布鲁恩很诚恳的对孙立恩解释着烧鸭对自己的重要性。当你听到一个美共党员居然用“天启”来形容烤鸭,你就知道这家伙是认真的。“它向我揭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世界是很大的,大到以我贫瘠的思维无法想象的地步。我在剑桥第一次吃到烤鸭的时候,就下定了一个决心,以后一定要到中国来看一看。”他对孙立恩认真道,“烤鸭是我和中国缘分的开始。”

    孙立恩面部僵硬的微笑着,并且决定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人家帕斯卡尔博士来中国好歹是冲着熊猫来的。你布鲁恩怎么就只盯着鸭子呢?

    倒不是不行……不过实在是反差有点太大了。

    孙立恩一边想着,一边点了七八道早茶餐点。必备的凤爪是要有的,金钱肚之类的也点了一堆。除了一个烫青菜和一份红米肠以外,为了配合布鲁恩的口味,全部都点成了肉食。

    “这个乳鸽倒是现在就能吃。”看了一遍菜单,孙立恩兴高采烈的对布鲁恩道,“给你点一份?”

    “鸽子?”布鲁恩皱着眉头念叨了几声“pigeon”之类的单词,“这个是很常见的食材么?会不会太残忍了?”

    “不是那种在广场上飞的鸽子啦,是专门培养出来食用的品种。”孙立恩最后还是下了订单,“等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布鲁恩面露不忍之色,“你要知道,在西方世界,鸽子是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的。虽然我不信上帝,但是传说最早为诺亚带来橄榄枝的就是鸽子——它们象征着希望,和平和安全……”

    布鲁恩一直在嘟嘟囔囔的说着自己是有多喜欢鸽子,他甚至曾经在自己家族的农场上养过几羽信鸽,据说还是非常不错的品种。

    也不知道当年是哪儿的人把旅鸽从世界上最大的禽类族群给吃到绝种的。孙立恩在肚子里腹诽着,不过看在老布昨天晚上很辛苦的份上,孙立恩还是决定先放过他——这么多好吃的,不愁堵不住他的嘴。

    终于,一斩四的烤乳鸽上桌了。广东菜在这种地方总是会有些小聪明,说好的烤乳鸽,结果其实是先卤之后再用热油浇淋出来的。让外人摸不清楚做法的同时,还能趁机震人一把。

    布鲁恩闭上了嘴,鼻子抽动了两下之后,还没等到孙立恩劝他尝尝,就知己把手伸向了乳鸽,“闻起来还不错。”

    四分之一只乳鸽在一分钟内消失在了布鲁恩的嘴里。他瞪大了眼睛,吮了两下油乎乎的手指,然后继续抓向了剩下的乳鸽。

    孙立恩只抢到了一个管滚滚的小鸽子脑袋,以及脑袋下面一截大约两厘米长的脖子而已。剩下的乳鸽在五分钟内就只剩下了几根骨头。

    “你不是说鸽子代表了和平、希望和……”孙立恩有些震惊于布鲁恩的速度,他还想问问看是什么让这个红脖子突然改变了态度。

    下一秒钟,布鲁恩用直截了当的语气解释了这个问题,“早知道这玩意这么好吃,诺亚早就把船上的鸽子都吃光了!”他朝着服务员一招手,用荒腔走板的东北话喊道,“老妹儿,再来五只烤乳鸽!”

第六十五章 惦记 (5月16日1/1更)

    布鲁恩最后还是执拗的等来了他想要吃的烧鸭——在点了第九只烤乳鸽之后,饭店经理终于确定这个老外不是来捣乱的。而由于老布的吃相又实在是有些……过于不雅。为了减少对其他客人的打扰,在布鲁恩和孙立恩拒绝了店家提供的包房之后,经理痛下决心,赶紧给这桌客人想办法搞些烧味来再说。

    店里自己现做明显来不及,把周边各大同行都问了一遍后,他终于搞到了一批昨天晚上没有卖掉的烧味。这些烧味质量上乘,而且保存的也挺到位——据说是那家同行专门保留下来准备实验新菜的原料。请人家分润了一点过来后,经历和行政总厨都松了口气,他们总算是凑出了一盘四宝拼盘。

    “这份就不收您的钱了。”总厨把菜亲自送到了餐桌上,并且对老布致以欣喜和抱歉的眼神,“我们后厨折腾了半天,也就这么一份……材料不是最新鲜的,味道可能会差一点。如果可以,等您下次下午再来的时候,我给您送一份本店最好的四宝。”

    这就是会做生意和不会做生意的区别。食客有时候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而且这种要求往往难以满足。但开门做生意,总不好因为自己难做就开罪于人。甚至还要陪着小心甚至可能还要冒着赔钱的风险,承诺再给人送菜。

    当然,光凭九只烤乳鸽,送两盘菜就应该不会亏钱。开饭店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大肚汉,只要你给得起钱,而且别直接撑死在店里,那绝对是有求必应。

    “好的好的。”布鲁恩一边擦着嘴,一边试图去和主厨握手。不过刚一动手,他就意识到自己手上还全是乳鸽的油汤,这才连忙把手按在了桌子上,“我这一手油,就不跟您握手了。”

    孙立恩早就没了继续点菜的兴趣——布鲁恩是主要瞄准了乳鸽正在积极奋战,那点的菜就只能孙立恩自己来解决了。

    能用来烤的乳鸽个头一般都不大,身上的肉也不算太多。但两个人吃九只鸽子还是太过分了一些,更过分的是,这九只鸽子孙立恩就抢到了一个鸽子脑袋而已。

    布鲁恩看着孙立恩的木讷表情,忽然反应了过来现在是刚刚结束夜班的早餐,“你这是困了?”

    “废话。”孙立恩瞪了一眼这头正在胡吃海塞的活熊,“你昨儿晚上至少还能睡觉。我一晚上接了一个断胳膊的,一个断腿的,一个拉肚子拉到失禁的,还有一个a型主动脉夹层,顺便还照顾了三个登革热患者。”他轻轻一敲桌子,“我肯定困啊!”

    “嗨,你早说嘛。”布鲁恩朝着孙立恩挥了挥手,“吃饱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吧你。”他一直旁边的点菜单,“单子留下,你可以走了。”

    孙立恩瞪了布鲁恩一眼,“好歹是我拉你出来吃饭的,我请客……”

    “算了吧。”布鲁恩摇了摇头,“你还得给胡佳寄快递呢,就你那个工资水平,一个月寄三次快递工资就没了吧?”

    孙立恩正想摆出自己现在一个月三十几万的工资加补助(主要是武田制药的补助)来显示一下自己也是高收入人群,结果刚一张嘴,他忽然觉得好像不太对劲——上一次往波利坦维亚寄快递就花了自己十万块,这可不就是一个月最多寄三次嘛!

    “去吧去吧,这顿饭我请了。”布鲁恩吭哧吭哧的笑了出声,并且用油乎乎的手在孙立恩的肩膀上毫不在意的拍了两下,“就当是预祝你考试顺利过关——你笔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

    “你笔试准备的怎么样了?我记得是后天考试吧?”胡佳在电话那头询问着孙立恩准备考试的情况。“压力是不是很大呀?”

    “为什么现在所有人跟我说话的第一句都是问我准备好了没有?”孙立恩哭笑不得的应倒,“准备的还行。”

    “不能还行呀。要有十足把握了才好。”电话那头,胡佳的声音在隔了上万公里后显得有些失真,孙立恩能听到一阵仿佛流水的声音,他有些诧异的问道,“你那边干啥呢?准备放水洗澡啊?”

    “啊?”胡佳愣了片刻后笑道,“我这里下雨了。现在是波利坦维亚的雨季——这场雨已经下了四天了。”

    非洲那个地方不是应该很干旱的嘛?孙立恩迟疑了片刻后问道,“那你们这段时间要怎么出去巡诊啊?”

    “坐船。”胡佳笑着答道,“附近的大的聚落我们之前都去过了。除了一些传染病和慢性病得把人带回来住院治疗以外,其他的也就是发一些药物出去——需要长期服药的话,会有其他的ngo跟进。我们最近的任务就是坐着船,为大马拉维湖地区周围的渔村提供医疗服务。”

    “你会游泳吧?”孙立恩迅速抓到了整个对话中他认为最重要的重点,“那些船安不安全的?”

    “放心吧,都是钢壳船,这可不是那些只有几十吨排水量的木头小渔船。”胡佳兴致勃勃道,“虽然不算很大,但我听刘主任说,这船得有个四五千吨排水量了。”

    排水量四五千吨的钢壳船,那估计就是滚装船之类的了。孙立恩点了点头,这至少让他安心了不少。不过也是,医疗队好歹是国家行动,当地政府必然会尽最大的努力配合。医疗队成员的安全都还是有保障的。

    “我明天考试,不是后天。”看着窗户外的天空,孙立恩深吸了两口气,“放心吧,我有信心的。”

    ·

    事实证明,考试这种东西,准备充分与否和考试后有没有信心并没有直接关系。

    孙立恩自认为考试准备充分,但进了考场之后,还是被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执业医师资格证考试,面对的主要应该是专硕或者规培生,当然,应该也有一部分临床助理医师准备转正。

    考试得连续两天,每天的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半,下午的两点到四点半。不过这四场考试里,孙立恩每一场都能见到提前交卷的神人——刚刚开始允许交卷后,就有不少人起身离场。

    考试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神人,谁也说不好他们到底是真的觉得试题简单,还是提前放弃。反正孙立恩自己是每一次考试都考满了两个半小时。

    “考完了?”第二趟考试之后下午四点半,孙立恩站在考场外,觉得有点头晕。正准备去停车场开车走人,他却从电话里听到了一个很久没听见过的声音。

    “刘主任?”孙立恩睁大了眼睛,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老刘同志并不在某个小树林里蹲着之后才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老子问你考试考完了没有,你怎么连个问题都答不出来了?被考傻了?”刘堂春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犯懒而且不着调,“考完了是吧?”

    “啊……对对。”孙立恩点着头,“刚刚考完。”

    “能过不?”刘堂春继续追问道,“今年的成绩是几月份出来?”

    “成绩发布……那得是两三个月以后了吧?”孙立恩有些不确定,“这个好像每年都不一样。”

    刘堂春那边顿了顿,继续问道,“你没参加短线加试吧?”

    短线加试是为了缓解院前急救和儿科医生匮乏的情况,在医师资格考试中对于这两个项目进行加试的特殊考试项目。等于无形中降低了通过分数线大约二十分左右。但带来的副作用也挺大,听过加试得到的执医证,只能用于院前急救或者儿科注册。

    “没有。”孙立恩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一开始还是挺有信心的。”

    “行了。废话少说两句。”刘堂春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高兴,“等你查到成绩了,给我来个电话,或者给胡佳打也可以。”

    “哦……”孙立恩有些困惑的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刘堂春干净利索的挂掉了电话,孙立恩过了五分钟后偷偷给胡佳打了个电话过去。刘主任突然来问自己的成绩,这让他有点不安。

    “刘主任问你成绩了?”胡佳那边很明显也有点摸不清楚刘堂春究竟是个什么路数。“我没听说呀……”

    “反正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孙立恩想了想还是嘱咐道,“你最近帮我打打刘主任的边鼓,我总觉得被这老货突然惦记上了有点不妙。”

第六十六章 九月(5月18日1/2更求订阅)

    刘堂春这个老货肯定没安好心,这一点孙立恩心里一清二楚。但更让他有点心里没谱的是,刘堂春最多再过三个月就能回国。虽然只是短暂在国内呆一两个月,处理一下学院里的工作,但有什么事儿不能等回来了当面说,非得提前打电话打听问题的?

    总之,这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孙立恩不得不防。

    请自己的女朋友留神打探消息之后,孙立恩终于挂掉了电话,然后在保安大哥的催促下,开车离开了考场。

    九月,天气仍然炎热。虽然按理来说,现在的夏天已经时日无多,眼看就该苟延残喘。但这大太阳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日落西山”的残破感,反倒是颇有些廉颇老矣,但仍是饭桶的感觉。

    太阳晒的实在是太厉害了,孙立恩不得不在驾车向西的路上拉下了车辆驾驶舱前面的遮阳板。眯起眼睛开了一段,终于在一个左转后进入了高楼林立的中心大道。这下倒是舒服多了。

    过去两个月里,最让孙立恩心里感觉到安稳的,其实是袁平安的归来。

    从下级医院的急诊里锻炼出来的袁平安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大变样。他的行医风格开始向真正的急诊医生,而不是“来急诊科锻炼的神外医生”方向转变。也许是明白了自己毕竟和孙立恩这种开挂的人物不同,袁平安在日常工作中基本放弃了学习孙立恩做急诊时精确诊断的习惯。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对症治疗和生命体征维持上。

    从某种角度来说,袁平安这几乎相当于是第三次转变专长——他现在研究的领域其实更接近重症医学方向。但这种横跨多个学科,而且多学科能力都不差的同协出身的高材生,对于贫困地区县级医院急诊科的意义是巨大的。

    只要没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袁平安在支援结束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怎么说呢……不是那种下级医院里常见的碌碌无为混吃等死模样,而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了充分信心的青年骨干的样子。

    充满信心,积极有干劲。但也不会过分自大,能够充分认识到自己的优缺点。

    回到了四院之后,袁平安和布鲁恩开始轮流担任起了急诊科住总职务。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俩得在新一批住总诞生之前帮忙维持住急诊的基础运行才行。

    但毕竟焕然一新的袁平安回来了,周军手头的压力顿时得到了有效缓解,而孙立恩这边的诊断中心也得到了一名生力军的支持。

    诊断中心终于在尴尬的试运行两月后,逐渐进入了“完全体”的状态。独立的检验科和影像科全部投入了运作中。由于检验能力过于“强大”,而诊断中心目前还没有全负荷运行,所以这一部分多出来的辅助能力成了香饽饽。这一部分能力除了当初答应了门诊的以外,剩下的基本都由神外和急诊包了圆。

    现在制约周秀芳诊断中心发挥实力的有两大不利条件,第一是诊断中心的医生数量还是太少。第二则是诊断中心的牌子……还不够硬。

    第二个问题其实最好理解,毕竟诊断中心开始运行没多久,虽然处理的病症难度高,诊断苦难,但名声还只是圈内同僚们有所耳闻。想要患者和患者家属主动上门……难度还是很大。但真正麻烦的,还是第一个问题。

    四院和武田签的合作协议里写着,诊断中心每年无偿诊疗不超过一万人。但运营这么大一个诊断中心,人吃马嚼的都暂且不说,总不能连日常的检测成本和消耗都指望人家来负担——诊断中心急需一个能够持续造血获取收入的途径。光靠院内的检验和影像科检查分出来的利润并不够充足,因此在诊断中心的名声打出来之前,短时间内院内没有为诊断中心继续增加医生的打算。

    平均一天要诊断二十七个病人,而且还得是罕见病……这种量级的诊断需要大量患者和医生的配合。目前的诊断中心并没有这种能力。

    维持较低限度的运行,对孙立恩来说其实是个好事儿。至少他有时间来复习考试。

    陶德两周前已经出院了,钱爱武和陈恬艺以及沈夕的堂弟沈秋实都已经出院。目前的诊断中心住院部里,只有小嫣然还在这里继续住院治疗。

    小嫣然的治疗费用不需要孙立恩他们操心,事实上就连宋院长都不用太操心她的治疗费用问题。在民政和绿叶筹等机构的关注下,小姑娘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治疗费用。但住院接近一年,她面临的挑战也有很多。

    对这个年龄的小朋友来说,除了健康成长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接受教育。她现在的状态仍然不适合去学校和其他小朋友接触——她的肝脏问题是一方面,持续接受免疫抑制治疗所带来的感染风险则是另一方面。学校里的人流量还是有些太大,万一出现了校内流感传播之类的问题,小嫣然是肯定扛不住的。

    考虑再三,在民政部门和教育部门的通力合作下,今年应该就读小学二年级的小嫣然顺利插板进了陶德所在的学校。并且开始通过录播授课视频的形式学习。

    虽然和实际参与班级授课有差异,但这已经是四院能为她做到的最好地步了。

    顺便一提,脑袋上缺了一块的小陶德,以及这段时间经常来探望哥哥的佩妮,在住院期间和小嫣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佩妮负责在消毒后和小嫣然一起玩游戏,而陶德则在消毒后担任起了小嫣然的“班长”职责。每天早上八点,他会来检查小嫣然有没有完成前一天的作业——他甚至还会批改一下小嫣然的作业。

    陶德是一个非常认真的小家伙,用徐有容的话来说,“他更像是个德国的中学老师,而不是一个在国内上小学三年级的美国孩子。”

    随后几乎每天,孙立恩都能在住院部里看到陶德正在用特意买回来的红色圆珠笔,在小嫣然的作业本上勾勾画画。而在隔壁房间里,佩妮正和小嫣然坐在一起,小声的说着陶德的坏话。

    不过自从陶德出院之后,他再来看齐嫣然的次数就没有那么频繁了。而现在正好又是正常开学的日子,齐嫣然每天都跟着视频直播上课,倒也不用陶德再来给她批改作业——现在她的作业都是通过办公室的扫描仪扫描,然后直接发送到任课老师邮箱里的。

    ·

    “立恩啊,考完了?”孙立恩刚把车停到宿舍楼底下,手机就又响了起来,“感觉咋样?”

    “袁医生?”孙立恩苦笑道,“怎么你也来问我这个问题啊?”

    “还有别人问?”袁平安想了想,“除了胡佳和你父母以外,还有别人直接给你打电话问成绩?男的女的?”

    孙立恩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袁平安最近越来越浪了,“男的,是刘主任。”

    “刘堂春主任?”袁平安和刘堂春不是特别熟,见了没几次面之后老刘就被发配到非洲去了嘛。“我还以为是吴院长呢……你今儿要是没事儿了那就来医院一趟吧,我这里有个病例挺有意思的。”

第六十七章 发热(5月18日2/2更求订阅)

    今天,综合诊断中心里来了个很有意思的病人。

    患者大约四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双手粗糙,光看外表倒是和袁平安在下级医院里支援的时候,所常见的那些乡村农民差不太多。但他的衣着打扮却和农民完全不沾边。手工定制的皮鞋,西裤和用袖钉扎住袖口的优质亚麻衬衫,以及手腕上的鳄鱼皮金表,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家境优渥的成功人士。

    外表和打扮完全不符,是有趣的第一个点。

    第二点则在某种程度上是第一点的补充和提示,这名患者是由沈轻眉陪着来到医院里的。而且沈轻眉轻车熟路的直接到了诊断中心,点名希望孙立恩来接手这名患者。

    第三点则有趣在他的疾病类型上。在得知孙立恩今天执医考试最后一天后,沈轻眉同意了袁平安先采集病史的请求。患者自诉“腰部间断疼痛伴发热”,而且时间长达半年。在六个月前,也就是程雯的最后一期海扶刀手术成功结束后一个月,患者劳累后突然开始出现了腰部疼痛。

    患者本人以务农为业余爱好和乐趣。平时耕作的时候也确实强度很大,腰疼时有发生。但这一次明显性质不同,除了腰疼以外,同时出现的还有高烧。

    高烧持续的时间倒是不长,休息大约一两个小时然后出上一身透汗后,腰疼和高烧都会消退。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爬起来后,就一切都正常了。

    然后同样的流程,会在第二天的下午两点到晚上六点之间,再发生一次。半年以来,天天如此。

    以务农为业余爱好,结果把自己身体搞成这个样子,那就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但因为也只是每天出出汗躺一会就好,所以患者一直没有主动就医。直到今天下午,沈轻眉因为业务上的关系登门拜访,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居然病的这么重。

    ·

    “沈总?”被袁平安用“有意思的病例”忽悠过来的孙立恩一到综合诊断中心,就看见了沈轻眉。他有些诧异的和沈轻眉打了个招呼,“您怎么来了?是……小雯……?”

    沈轻眉赶紧摇了摇头,打消了孙立恩的念头,“她在家呢,都挺好的。”

    孙立恩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程雯又出点什么问题——要是手术后遗症拖到现在才爆发,那可就真的麻烦了。鬼知道到底这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不过看起来现在还好,“有趣的病例”大概不是程雯。

    “那您来是……?”孙立恩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轻眉的回答直截了当,“我有个商业伙伴,他的公司和我们有非常紧密的合作关系……今天我去拜访他的时候,发现他好像病的很重。”

    孙立恩点了点头,看样子这个“有趣的病例”就是沈轻眉带来的这个商业伙伴了。“他现在在楼上?”

    “对。”沈轻眉点了点头,“我听说你今天不在,所以就请袁医生先给他做做检查。”

    “袁医生大概跟我说了一下情况。”孙立恩道,“那我先上去看看。”他顿了顿继续道,“您继续在这里坐一下,还是跟我一起上去到办公室里坐一会?”

    “我就在这里好了。”沈轻眉摇了摇头笑道,“刘总虽然跟我们关系很紧密,但人家的身体健康情况毕竟是个人私事——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她朝着孙立恩眨了一下眼睛,“只要知道他能不能继续保持个三五年的健康就好。”

    那看来还是想知道的嘛。孙立恩有些犯难,患者个人情况是需要绝对保密的内容,未经患者同意就把患者的情况告知第三者,一旦追究起来轻则吊照停职,重则追究刑责。不管是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要求还是法律法规控制,孙立恩都不能把这位刘总的情况告诉沈轻眉。

    那就只能尽量把人治好,让他健健康康再活个十几年了呗?

    和沈总告别后,孙立恩转头来到了二楼的办公室里。换上了白大褂后,出现在了袁平安和那位“刘总”所在的诊室里。

    “袁医生,我可以进来吧?”孙立恩敲了敲诊室的门。这个步骤是帕斯卡尔博士强烈要求所有诊断中心医护人员都得有的动作。帕斯卡尔博士的原话是这样的,“敲个门又不会死人!”

    既然老帕这么坚持,那其他医生们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敲门还能让患者心里安慰一些,光凭这一点好处,大家就没有什么拒绝的意图。

    “进来吧。”袁平安对着孙立恩扬声道,然后就是低声解释,“刘先生,这位就是沈总提到的孙立恩孙医生了。”

    孙立恩推门进来,马上被这位躺在床上接受初步检查的患者外表所吸引。他让孙立恩马上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位曹严华医生的二叔。

    皮肤黝黑,而皱纹深切密集。头发不太密集,有些乱糟糟的耷拉在他的头顶。

    刘总的头顶上挂着一行提示,“刘保国,男,46岁。l5-s1椎间盘突出()间歇热(),d-2聚体1.03mg/l”

    腰椎间盘突出,间歇热和d-2聚体高。孙立恩稍一恍惚,顿时觉得这个病例好像有点熟悉——这不是疟疾么?

    疟疾的发热非常特殊,根据类型分为间日疟,三日疟和恶性疟三种。这三种疟疾最大的区别就是两次发热间有间隔时间。病如其名,间日疟隔一天发热,三日疟隔两天发热,而恶性疟则天天高烧。

    “基本情况我已经看过了。”孙立恩朝着袁平安扬了扬手里的报告单,然后转身对刘保国道,“刘先生,你今天发热了没有?”

    “中午吃完饭没多久就烧起来了。”刘保国点了点头,“要不是正好碰见沈总,我也不想往医院跑。”

    “那现在是已经退烧了对吧?”孙立恩顺手拿起红外线测温枪,在刘保国的头顶上瞄了一下,36.7摄氏度,确实不烧。“您平时发烧起来的时候会吃药么?”

    “偶尔吃布洛芬。”刘保国答道,“这也不是啥大毛病吧?就烧一会,休息过来就没事儿了。”

    孙立恩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果你种了一片玉米地,明明及时浇水了,但是每天叶子都会有几个小时发黄,过一会就又绿了——您不会觉着这里有问题么?”

第六十八章 农场(5月19日1/1更求订阅)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每天固定几个小时高烧到40摄氏度的。因此现在的刘保国绝对身上有些问题。

    “如果光看发热类型,我恐怕会以为这是疟疾。”孙立恩皱着眉头对袁平安道,“可如果是每天发烧的恶性疟,他不太可能坚持半年。”

    刘保国已经被护士们用轮椅推着去楼下影像部门做ct检查了。孙立恩和袁平安在办公室里就患者病情展开了讨论。

    疟疾是会死人的。尤其是恶性疟之类这种高内耗且进展迅速的类型。如果不尽快介入,患者很快会因为器官衰竭和严重贫血死亡。仅凭自己的免疫系统,使疟疾在半年内反复发作还能活下来……这种病例孙立恩听都没听过。

    “绝对不是疟疾。”袁平安支持了孙立恩的判断,“疟疾不会有单纯的腰部疼痛问题。”

    “腰部疼痛倒是好查。”孙立恩点了点头,“我在楼下的时候遇到沈总了,她跟我说,这位刘总有耕作的习惯。”

    袁平安笑着摇头道,“现在这些有钱人不知道到底哪儿有问题,种地倒成了他们的兴趣爱好了。”他收敛了笑容问道,“你觉得腰疼和他的发烧没有直接关系?”

    “这倒不一定。”孙立恩摇了摇头,“一个经营着大公司的成功人士突然决定开始以耕种为兴趣,且不说中间有什么故事,至少他的身体肯定会出现一些不适应的问题。”孙立恩又开始习惯性的把同事的视线往状态栏的提示上引导,“或不定他以前就有腰椎间盘突出的问题,然后在耕地劳作的过程中加重了呢?”

    “这个让他做个ct就知道了。”袁平安恍然大悟,“但如果腰疼是腰椎间盘突出,发烧怎么解释?”

    “我打算问问看周策。”孙立恩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如果是间歇热,那就得看看是不是有急性肾盂肾炎了。”

    ·

    “我觉得不太像。”从家里急匆匆赶回医院的周策看到了检查报告,并且还和袁平安交流了几句,然后做出了自己的诊断,“患者没有自诉尿急尿频或者尿痛等膀胱刺激症状。”

    “还有其他的理由么?”孙立恩有点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怀疑方向,只是根据状态栏的提示步步为营,一点点排除疾病方向。

    “都持续六个月了,你跟我说是急性肾盂肾炎?”周策很无奈的摊了摊手,“不管他有什么病,反正肯定不会是急性的——如果是急性肾盂肾炎,他在五个月前应该就会出现菌血症或者脓毒症了。拖到这个时候,怎么也得有个dic才对。”

    “先收住院吧。”袁平安站起身来晃了晃自己的脖子,“等明天他发烧的时候咱们再观察一下看看?”

    这是老成持重之道,孙立恩也同意袁平安的看法。不过他有些困惑,如果不是急性肾盂肾炎,那刘保国的发烧究竟是怎么来的?

    “你们先回吧。”孙立恩这人缺点不多,但心里装不下事儿绝对是最明显的缺点之一,“我再去和患者谈一谈。”

    敲开了病房的房门,孙立恩发现刘保国正坐在病床上,和一旁的沈轻眉说着什么。他的面前摆着一套非常精巧的茶具,茶具正好放在了方便患者卧床用餐的床桌上。

    “孙医生。”刘保国朝着孙立恩轻轻点了点头,也不问孙立恩的来意,而是举起手中的茶杯问道,“这是我自己种的茶,来尝尝看?”

    孙立恩看了一眼沈轻眉,见沈总并无特别表示,于是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说着,他就走到了床边,顺手拉过来了一张椅子,放在了沈轻眉坐着的座位旁边。

    刘保国也不多说,只是用带着老茧的手快速冲泡了一杯茶水,然后递到孙立恩那一侧,看着孙立恩轻啜一口后赞不绝口的样子笑道,“孙医生看起来很年轻呀。”

    “我今年才26岁。”孙立恩放下茶杯搓了搓自己的脸,笑着应道,“倒是刘总的年龄……可和这双手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年纪的。”

    “有什么不像的。”刘保国眯着眼睛笑道,“你看看那些在乡下种地的老哥哥们,那手上的老茧可比我这厉害多了。”

    常年从事农业工作,手上的样子自然和城里这些敲键盘打电话用笔杆子的人不一样。孙立恩能一眼注意到刘保国手上的老茧,倒也不算稀奇。

    “您拿种地当兴趣爱好坚持了多久了?”孙立恩继续喝着茶,这茶叶的味道说真的也没啥稀奇。但毕竟是人家很客气的请自己“尝尝”的,所以客套话还是得说。

    “得……有个十几年了吧?”刘保国换上了一脸老农回忆过去的表情,“对,得十几年了。”

    坚持了十几年,那看来你是真喜欢当个农民啊?孙立恩有点惊讶,他继续问道,“那就是……您刚三十岁的时候?种地很有意思么?”

    “有啥意思啊,一点意思都没有。”刘保国的回答再次让孙立恩觉得出乎意料,“每天拿着锄头,吭哧吭哧的在山上刨坑,这能有啥意思?你这娃娃可真逗。”

    孙立恩被这句话憋的够呛,他放下茶杯问道,“那您还种了十几年?”

    “嗨,习惯了。”刘保国给孙立恩续了些茶水,“而且现在我那片地越搞越大,一下叫我放手,我还有点接受不了。”

    沈轻眉笑着补充道,“那么大一片山都让你种上了茶树,还有果园鱼塘,都能自己自足了。”

    “您这个腰疼的毛病是最近才有的?还是跟着发烧才开始的?”孙立恩继续喝着茶,“发烧之前您有没有什么出国的经历?”

    “我这腰疼差不多也有个好几年了。”刘保国明显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在意,不然也不会发烧半年也不来医院看,“至于出国……我已经五六年没出去过了。”

    又一个怀疑方向被正式宣告“没门”。孙立恩低头琢磨了片刻,“那您发病之前这段时间,有没有做过什么以前没干过的事情?比如新养了宠物,或者新用了某种以前从来没用过的农药或者杀虫剂之类的?”

    “宠物?”刘保国摇了摇头,“我从来不养宠物,我那农场里别说宠物了,连条狗都没有。猫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是野猫,我也从来不喂。”

    沈轻眉补充道,“杀虫剂和农药刘总从来都不用的。自己种地本身就是为了吃的东西自己放心,怎么会用这些东西呢?”

    “化肥我倒是用的。”刘保国笑着解释道,“不要老觉得化学的东西就不好,要是没有化肥,我那农场怕是没几颗草能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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