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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交易

    正常急诊科医生才不会在下班之后约着同事出去吃饭。每天工作压力就跟山崩海啸一样,结束了上班,正常人的第一想法绝对是回家休息。

    和同事在休息时间见面互动,那和还在上班有什么区别?

    但曹严华自己却不能算是一般人——初中开始就通过“深思熟虑”和“缜密思考”然后决定自己未来伴侣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他找孙立恩是有正事儿的。

    “你现在已经成了治疗组组长了。”在烧烤店里要了些烤串,曹医生认真看着孙立恩问道,“你考虑过自己以后的事情没有?”

    “以后?”孙立恩喝了口啤酒,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以后?”

    “工作、生活……当然,主要是工作。”曹医生掰开一个毛豆,把青色的豆子填入口中,然后咀嚼成了带着浓浓豆香的糊蓉后一口吞下,“我也犯不上跟你讨论生活问题不是?你是以后就打算在临床上继续干下去,还是想搞学术?”

    “那肯定是继续搞临床。”对于这个问题,孙立恩没有什么犹豫就给出了答案。状态栏本身是个面对“人”才能生效的被动外挂。如果放弃临床去搞科研,和其他同行相比,孙立恩就没有什么额外的助力可以用了。

    在没有额外优势的情况下,放弃已经积累了几年的临床经验,放弃强力的有些过分的状态栏,转而去搞科研……孙立恩才不会这么蠢。虽然临床很累,但科研也不轻松啊……他突然想起了最近几乎每天都不在医院而是泡在实验室的帕斯卡尔博士。

    老帕最近脑袋顶上的头发又变少了。考虑到他最近短的可怜的门诊时间,大家自然也能明白,估计是最近实验碰到什么难题以至老帕都得盯着了。

    况且孙立恩自己也清楚,搞临床他还能有些办法。真要去搞科研……他可不是这块料子。科研项目在别人听起来倒是高大上的很,但孙立恩自己却对“小心翼翼开题,查资料发现已经被人做过”,“小心翼翼开题,查资料发现没有人做过,实验不出结果”以及“小心翼翼开题,查资料发现没有人做过,实验出了结果但是和一开始的方向不符”甚至“小心翼翼开题,查资料发现没人做过,实验出了结果但是根本没人知道这个结果是什么意思”这种经历实在是没有兴趣。

    重复挪移液枪、一盘又一盘跑pcr,看着数据一脸懵逼然后再跑一次……而且每周还有组会,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老板报告自己的懵逼经历。总而言之,孙立恩宁可再被人捅一刀,也不想一天到晚对着移液枪和培养基。

    “临床啊……”曹严华医生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孙立恩,“你手头资源不少,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往科研的方向走呢。”

    如果有那种机会,我倒是想先搞明白自己的脸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孙立恩无奈的笑了几声,然后反问道,“我哪有什么资源啊?我就是一个小医生,能在四十岁前升到副高就算是我烧了高香了。”

    “你?四十岁?”曹严华医生摇着头道? “我跟你打个赌? 你三十岁副高基本没有问题。”

    “那怎么可能……”孙立恩对此的反应自然是不信,这还真不是客气。孙立恩今年已经27岁了。等他明年完成了规培之后,孙立恩就是一个28岁的住院医师。他怎么也看不出来自己能在两年内完成从初级到高级职称变化的可能。

    “你明年硕士毕业之后? 规陪期间的工作年限也是算数的。”曹医生掰着指头对孙立恩数着? “也就是说,明年你一拿到专硕证? 马上就可以考主治。”他继续掰着手指头道,“然后你继续读老刘的博士,有他罩着,两年内毕业一点问题都没有吧?两年之后你博士毕业? 还有两年的主治工作经验? 三十岁直接可以升副高——只要你考试别拉胯就成。”他笑眯眯的喝了口酒,“你看,这也不是很难吧?”

    “怎么不难了。”孙立恩虽然有点动心,但他还能保持冷静,“刘老师的博士可一点都不好毕业。我之前进组的时候? 好几个师兄都延毕两年了。”

    “他们是学术型博士,你又不是。”曹严华啃着刚刚上桌的烤串,认真道“你就凭现在的这些case report,搞一个博士学位还不是稳稳当当的事情。你还比其他人强点,你是真不用发愁毕业的事情。”

    孙立恩终于品出点味道了,“曹哥……你这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有事儿吧?”

    曹严华顿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艾玛你小子终于开窍了。”也不知道这个天津人上哪儿学的一口东北话,“你们之前收的那个杠精,谁负责写的论文?”

    “论文?”孙立恩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没人写啊……”

    “没有?!”曹严华大惊失色,“怎么搞的?诊断上有问题?”他看上去真的有点急了,“还是伦理上有问题?”

    “额……”孙立恩迟疑了片刻,他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最近的经历之后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就是……没人写啊……”

    “你们不缺论文?不应该啊,周策不是要副高么?”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论文不算难写,只要后续跟一跟,发个二区问题应该不大……”

    “如果曹哥你是搞免疫的,这个病例发个一区都可以。”吃人嘴软,孙立恩在旁边低声提醒道,“这个病人同时罹患有两种自身免疫系统疾病。这可是很罕见的。”

    “你这意思是……帕主任要写了?”曹严华顿时像是浑身上下没了力气,他摆了摆手无奈道,“那我可抢不过。”

    “老帕大概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孙立恩啃着木签子上的肉筋,笑着说道,“周策也没跟我提这个事儿,如果他提了,共一作给曹哥你留个位置也算理所应当的事情。”这个病人本身的首诊医生就是曹严华,后来看病情可能有些蹊跷才找了袁平安会诊——结果就把孙立恩给招来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周策如果要写这篇论文,他占个第一作者其实有点不厚道。不过毕竟是第一诊断组的病人,曹严华也对此没有什么其他意见。

    “那我就拜托小孙你了。”曹严华表决心似的干了一杯啤酒,“要是周医生不用这个论文,那就我来发。他要是也想发这个,那就我共一。”

第二百三十五章 AGI

    孙立恩在不知不觉之间完成了一次关于论文的“交易”,单从行为上来看,他似乎已经有了一点“学阀”的意思——凭他三两句话,就能决定一篇论文究竟由谁来发。当然,从本质上来说,孙立恩距离那种境地差的还很远很远。

    第二天上班之前,孙立恩还在宿舍里琢磨着自己学历的问题。作为一名医生,本科毕业就参加工作基本等于宣告这辈子都只能在基层医院或者乡村卫生院干一辈子。对于现在的年轻医生来说,只要想在职业生涯上有所建树,硕士学位算是最低要求。

    孙立恩比较务实,他刚本科毕业就选择考了四院的规培——他对自己考试的能力有些不够自信。而且大五的一年实习过程中,让他也确实缺乏足够的精力去复习研究生考试。

    孙立恩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在规培的三年中认真学习临床知识,并且在科室轮转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导师。但孙立恩却漏算了一点——四院是规培基地没错,但同时也是大急诊规培试点单位。而作为试点单位,四院的规培计划与众不同。不管你是内科外科,只要来了四院,统统要到急诊锻炼。而且还不是锻炼一轮那么简单——每个规培生都要在三年的轮转生涯中进入急诊科规培两次共计六个月,一次急诊抢救,一次急诊门诊。

    孙立恩以内科第一名的身份进入四院内科规培名单之后,才明白为啥来考四院规培的年轻医生们大部分都比较……歪瓜裂枣。总计半年的急诊规培生涯,足够劝退不少怕苦怕累的医学生了。

    而且规培三个月后,孙立恩一觉醒来就获得了状态栏的能力加持。不过他倒不是因为这个才坚定了继续在急诊干临床的决心——孙立恩能坚持搞急诊临床,还是因为获得了刘堂春的青睐。

    琢磨到这里,孙立恩终于明白曹严华所说的“有资源”是个什么意思了。天底下有几个规培生能在规培第三个月的时候就被急诊科主任惦记上啊?而且还能在拿到执医证的第一年就成为一个诊断组的副组长……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网络小说里会有这种事情。

    四院和孙立恩在诊断上的名气已经逐渐开始向外省扩张了。武田制药方面还在不断的努力把周秀芳综合诊断中心作为未来的重要发展方向推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孙立恩所拥有的资源真的不是一般副高甚至主任能比的。

    ·

    “立恩,今天中午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冷静思考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很厉害背景的孙立恩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刘堂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刘堂春没多寒暄什么,他只是用非常正常的语气对孙立恩吩咐道,“中午咱们爷俩一起吃顿饭。”

    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吃刘副院长的特制煲仔饭。孙立恩心里对此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应自己一定准时到达刘堂春的办公室。

    不会吧不会吧……昨天曹哥刚刚和自己聊过读博士的事儿,这次刘老师就真的要叫自己去办公室了?孙立恩心里一阵痒痒,要是刘堂春真的要他来读博,那孙立恩自然是一万个心甘情愿。一个博士学位对他以后的职业生涯会有莫大的好处,这一点孙立恩非常清楚。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至少也是中午以后的事儿。孙立恩连喝两杯冰水才把自己躁动的内心给镇压了下来。现在的首要工作,还是好好给人看病。

    今天早上孙立恩还有半场急诊门诊要看,而看时间,现在正好是门诊尚未开始而icu开始查房的时间段。孙立恩决定先去一趟icu,看看那个从太阳城楼顶摔下来的倒霉鬼怎么样了。

    刚换好衣服进入icu,孙立恩顿时就听到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一张病床边,围着七八个面色严峻的医生。孙立恩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个情况可不太妙,而且这张病床……这不就是张俊义的那张最靠近医生办公室和护士站的病床么?

    稍微凑近了一点,孙立恩才通过状态栏确认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确实就是张俊义。而状态栏也比其他icu医生更早的向孙立恩解释了现在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张俊义的头顶上有三个状态格外引人注意,一个是已经发生了大约一天的“急性胃肠道损伤”以及时间较短的“脓血症”,而最新的那个状态则是让医生们如此紧张的直接原因“弥散性血管内凝血”。

    急性胃肠道损伤,缩写agi。它是一种多出现于危急重症后的严重症状,属于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mods)的组成部分。也可以是胃肠黏膜和消化系统本身疾病所致的严重后果。总而言之,急性胃肠道损伤大概是能发生在人身上的最严重的的消化系统疾病之一。

    肠道内部原本是供血非常充足的器官,同时小肠绒毛和黏膜对于严重感染和组织缺血缺氧的耐受能力也非常差。作为受到影响最早和最严重的的器官之一,在病人处于危重状态时? 由于包括供血不足、炎症反应和血管功能受累等因素,患者的肠道可能会出现大面积的肠粘膜损伤甚至坏死。而这一部分的组织受损后?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肠道内菌群移位,从而引发肠源性感染和肠源性脓毒症。

    张俊义体内富含酒精的消化道内容物毫无疑问加剧了这种损伤的程度。而被切除了大部分肝脏后,他身体处理各种废物的能力大幅下降,这也加重了身体其他器官的负荷。

    如果单从时间上来看? 张俊义的急性胃肠道损伤应该是加重症状的存在,但要细细琢磨一下? 孙立恩却觉得? 肝脏损伤大概只是诱发现在mods是原因? 而真正导致mods的启动因素……恐怕还真就是一开始的急性胃肠道损伤。

    急性胃肠道损伤往往在瞬间发生? 由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张俊义在大出血后? 身体主动收缩了大部分器官的血管? 试图尽量维持某些关键节点和器官的血供。而在身体做出这种自我保护机制的瞬间,急性胃肠道损伤的发生就已经被决定了。

    四院的医生们也不是没有想到急性胃肠道损伤的发生? 他们很有预见性的决定对张俊义慎用阿片类镇痛药。但仅有这一决策并不足以防止agi进一步恶化。事实上,现在重症医学科内对张俊义的agi分类还只是三级。而mods发生时? 被确定患有agi的患者应该被立刻重新分类为最严重的第四级,并且尽快展开急诊手术治疗才对。

    但……比起手术治疗急性胃肠道损伤? 现在张俊义的情况更加危机。

    急性胃肠道损伤后,张俊义的肠道出现了菌群位移的情况。大量的大肠埃希菌、变形杆菌和肺炎克雷伯菌从直肠和结肠上移到了小肠内。大量细菌在此快速生长繁殖? 并且通过已经破损了的黏膜进入血管。感染开始在张俊义的身体里蔓延,从而引起了严重的脓毒症。

    而脓毒症的内毒素和脓毒症损坏身体所释放的肿瘤坏死因子tnf在血管内共同作用,诱发巨噬细胞和内皮细胞开始释放组织因子。这一行为激活了外源性凝血途径。被内毒素激活的凝血因子xii也激活了内源性凝血途径。在两种途径的共同作用下,最终引发了弥漫性血管内凝血的发生。

    更要命的是,由于被切除了很大一部分肝脏,这导致张俊义自己身体内根本无法产生足够多的凝血物质。于是dic几乎是刚刚出现,就已经进入了终末期的阶段。

    在他体内发生脓毒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而icu的医生们对于张俊义的监控虽然已经足够密切,但是在这种恶化速度面前还远远不够。他们更多的还是在注意张俊义身体内其他器官的损伤和中枢神经症状。他们并没有在足够早的阶段就发现征兆并且予以干预。现在……张俊义的dic几乎已经进入终末期了。

    大量的低分子肝素钠通过静脉通道被注入到了张俊义的身体中,但他的身体已经成了被粗暴缝合起来的灌水气球。血液从他身体的各个缝合伤口里开始外流,血制品的加压输注已经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八名护士正在全力挤压着手里的血袋,但张俊义身上的监护仪上还是在不停得报警——他的心率已经上升到了165次,而血压却只有90/45mmhg。

    张俊义身上的外伤实在是太多了,重症医学科的生化魔法师们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手段。但……他们仍然无法阻挡张俊义重新被拉进鬼门关。

    孙立恩进入icu二十四分钟后,医生们停止了抢救的努力。

    “早上七点二十七分,宣告死亡。”icu的值班医生看着病房内的挂钟,举起带着手套,但已经酸软发抖且沾满了暗红色血液的双手叹了口气。

第三百三十六章 赶趟(11月28日第一更)

    孙立恩回到了自己的诊室,并且在微信群里向自家和隔壁组的医生们宣布了刚刚看到的情况。

    “我倒是松了口气。”微信群里只有诊断中心两组医生,大家说起话来也放松的多。袁平安在群里回复道,“要是他真的能稳定下来送到咱们中心,我反而会担心后面治疗有困难。”

    “咱们搞诊断没问题,搞搞手术也能行。”周策在群里附和道,“可是接收icu病人住院这个……不够专业啊。”

    “说起手术专业,徐医生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袁平安突然转变了话题,并且在群里了一个昵称为“徐有容”的人——徐医生的微信id用的是真名,而孙立恩他们则都是网名。

    “已经到首都机场了,正在转机,中午就能到宁远。”徐有容过了几分钟,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瑞秋的背影,她的长发被剪成了齐耳短发,正站在舷梯上,往机舱门走去。

    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复读机的动静,大家都在重复张智甫教授发出的“热烈欢迎”。一个不到十五个人的群没过多久就攒了99+的未读信息。

    孙立恩笑了两声,私聊徐有容问她需不需要接机。但却没等到回信——大概是她已经坐上飞机并且开启了飞行模式。

    徐有容这边的事情暂且按下,孙立恩又开始了一上午的急诊门诊。

    今天是个工作日,早上的急诊门诊并不算太忙。孙立恩看了几个腹泻的病人,并且在好言相劝让他们退号转门诊无果后,开了检查处方。过了一阵,第九诊室的门就被一对有些焦急的父母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推开了。

    “大夫,我儿子在学校玩的时候摔了一跤。”从这三人第一个张嘴说话的是母亲来判断,孙立恩就能肯定,这家里大概是当妈的做主。“他说自己胳膊疼!”

    孙立恩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男孩,心里叹了口气,这能不疼么?小男孩的右侧小臂从中间开始就能看到明显的弯曲——这肯定是骨折了,而且可能还是个完全错位。

    “这个估计是有骨折,得先拍个x光。”孙立恩请小朋友先坐下,然后对一旁焦虑的父母说道,“我建议你们还是带着孩子去门诊看看,把我这边的号退了重挂一下……”

    “门诊那边我们已经去过了。”孩子妈摇了摇头,一脸焦急道,“那边排队就得三四个小时,孩子下午还得上学呢。”

    孙立恩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小男孩的头顶,然后摇头道,“你就别想着今天还能让他去上课了——他的骨折可能需要手术复位。”

    “啊?!”孩子妈大惊失色,“不就是胳膊断了,怎么还要手术?”

    “咱们先做了检查之后才能确定。”孙立恩没敢把话说死,但他也看出面前这个家属不太好交流了。“小朋友的骨头一般比较软,但是弯成这样还带着旋转扭曲,很可能是骨头完全断掉了。这种情况下我们首选都是手术复位——万一手法复位的不到位? 骨头愈合畸形了,以后甚至有可能落下残疾的。”

    “那还是先检查吧。”孩子妈有些不情愿的同意了孙立恩做初步检查的意见。但很明显还是有些不满——就是不知道这份不满究竟来自于何处。“去外面交钱就行是么?”

    送走了这一家人,孙立恩轻轻敲了敲桌子? 那个孩子头顶上显示的状态栏不是特别详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右臂尺骨桡骨都有骨折。

    人类的小臂里有两条骨头作为主要支撑? 一条是尺骨,一条是桡骨。这两根骨头除了支撑起整个小臂的运动以外? 同时还负责对抗小臂肌肉所产生的自然张力。肌肉本身的张力其实相当强大? 如果没有骨骼对抗,这些肌肉将会自然缩紧? 把正常的胳膊变成一个畸形的肉球。

    正是因为肌肉存在自然张力? 因此在处理肢体骨折时? 医生们往往都需要进行手术复位和加固才能保证骨骼不至于被肌肉拉力带偏,从而防止出现复位失败或者愈合畸形等情况。尤其是青少年儿童,他们的骨骼比成年人更软一点,有些时候甚至会出现一种名为“青枝骨折”的特殊形态——他们的骨头就像是春天的青枝被折断了一样? 明明大角度弯折,但骨头却没有完全断裂。

    因为青少年儿童的骨骼还处于生长期? 因此他们的骨折复位就要更加小心。孙立恩想了想,给楼上的儿科打了个电话,想问问看能不能约到儿科的住院床位。

    “住院?没床位啊,手术倒是可以今天就做。”儿科那边接咨询的医生甚至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儿外的住院床位紧张的要死? 预约的话得下个月才有床位。如果只是个尺桡骨骨折,直接住骨科也可以的嘛。”

    对于儿外来说,尺桡骨骨折并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疾病。只要做好复位和固定,剩下的就只是防止感染和积极康复。手术和治疗上的难度都不算大。更何况儿外现在床位爆满,择期住院手术的孩子排了好几百个,就算给这个尺桡骨骨折的孩子约了住院,一个月也实在是赶不上趟——一个月后,要么他已经完成了初步康复,要么他就得考虑重新截骨重接。总而言之,时间对不上。

    “这样啊……”孙立恩琢磨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别把话说死。儿科的医生已经够累的了,既然不在儿科住院,那似乎也就没有必要找儿外得医生做这台手术。“麻烦您先帮我问一下儿外的医生们什么时候能做这台手术吧,我再去问问看骨科能不能直接给他做复位。要是能做就不麻烦你们了。”

    儿科医生在电话那头显得很高兴的样子,“那我就不问了,骨科做复位肯定没问题,就这样了,挂了!”

    孙立恩举着手机,一句“您还是帮我先问问……”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异常。

第二百三十七章 正常?(11月28日第二更)

    骨科那边倒是很给力,在听孙立恩电话里描述了病情之后,他们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做复位没有问题,13岁差不多也能进普通科处理。我去问问看值班的老师能不能做,不行就请郑主任上台。”

    郑国有作为骨科大主任,在以前各个科室分工不算太明确的时候,就做过不少小儿骨科手术。而且作为老资格的骨科医生,郑国有比较喜欢的固定方法还正好适合儿童——克氏针外固定对于十几岁的小朋友来说是最合适的固定方式。

    骨科的手术复位固定主要分两种,一种是身体内的钢板内固定,另一种则是身体外的克氏针固定。

    钢板内固定相对比较稳定,而且固定的强度也相当不错。但内固定对于青少年儿童来说,有一个重大缺陷——它不能适应骨骼生长。

    内固定以刚性结构连接断骨,并且将在断骨愈合后依旧留在身体里。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样的固定方法甚至还能增加骨折部位的骨骼强度。对于防止之后再次出现骨折有重大意义。

    然而,内固定板并不能很好适应骨骼生长。尤其是对于骨垢线骨折的青少年病患而言更是如此。骨骼生长主要在骨垢线上——即长骨两端,如果确定骨折出现在骨垢线的位置上,那么医生们能够使用的固定方式就只剩下了一种——克氏针外固定。

    克氏针外固定是一种……看上去比较吓人的固定方法。孙立恩甚至怀疑不少国外恐怖片和恐怖电影就是从克氏针外固定上获得了灵感,才创造出了不少有名的恐怖形象。

    克氏针顾名思义,这套固定系统的本质是“针”。这种长达20~30厘米的金属器械全身光滑,一头为菱形尖锐状,另一头则是圆形钝头。一般通过高速钻直接钻入骨骼内部。如果骨折后需要固定的位置位于骨质比较松散的干垢端,那医生们甚至会直接用锤子把针钉进骨头里去。

    钉进骨头里的克氏针最后都会显露在皮肤外,然后通过体外的固定支架紧固。总而言之,看上去就像是科学怪人一样。

    由于外固定是创伤性的固定方法,因此采取这种方法进行外固定的患儿需要在术后24小时后开始每天两次医用酒精滴外固定支架针道口消毒,并且在术后持续回访至少4~6周。随复查情况适时进行外支架力学调控。术后3天,一周,三周,六周,八周和十二周,一共进行六次x光检查。

    总而言之,外固定看着吓人,而且还需要持续好几周对外固定支架进行消毒和调整。但它是最适合骨垢骨折的青少年儿童。

    骨科那边给了肯定的答复后,孙立恩这边也大概做好了准备。等影像科那边把x光上传到系统里,他就马上把检查结果发给骨科确定。顺便再问问看郑主任今天能不能上台把手术给做了。

    没想到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来了影像结果之后,这一家人也回到了第九诊室里。孙立恩有些惊讶于影像科今天的效率低下——不知道是不是罗哥昨天晚上又喝多了。但更让人惊讶的,还是这对父母的要求。

    “我们不做手术。”当妈的一马当先,首先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家孩子现在正是初中要开始发力认真学习的时候,手术太耽误时间了。”

    “可是他断的是右手。”孙立恩震惊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试图让这位看上去非常担心孩子学习的母亲首先注意到现实问题? “右手骨折? 他要怎么才能学习啊?左右都是耽误,为什么不把手治好了再上学去?”

    “我家孩子是左撇子。”孩子的母亲用有些……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孙立恩,然后自顾自道? “我问过了? 他的骨折只要接回去再打几天石膏就可以? 根本不用住院。”言外之意恐怕就是在指责以孙立恩为首的宁远市第四中心医院试图通过资讯不对称而牟取不正当利益。

    孙立恩看了一眼x光图,然后摇头道? “他的尺骨和桡骨骨垢处都有带位移的骨折? 这个光凭手法复位是固定不回去的——很可能会出现愈合畸形。这样很可能会落个残废的下场。”他认真看着孩子母亲道? “这个位置必须通过外固定才能复位? 手术如果顺利的话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之后只要定期回医院来复查就可以,对学习的耽误程度非常有限。如果耽误了治疗,恕我直言,这个损伤可是靠学习弥补不回来的。”

    孙立恩已经有点生气了? 这孩子家长的脑子感觉就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一样。他更不能理解,有什么家长会把学习成绩看的比孩子的身体健康还要重要——哪怕就是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学霸,以右手终身残疾作为代价真的值得么?

    “我小时候也骨折过。”孩子的母亲仍旧一脸油盐不进? “断的也是手腕? 还不是接了骨头就好了?现在的医生怎么就想着赚钱呢?”

    “手术复位是对他而言风险最小的选择。而且手术的费用基本都有医保报销? 住院只不过一天,后面都是门诊复查——我们从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利润可言。”孙立恩眯起了眼睛,“只是稍微一两天的学习,这就能保证他的手健康康复——大姐,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让您带着孩子就走也行? 只要您签个同意书就好。要不是看孩子才13岁,而且伤的地方又很重要……我为什么要和您说这么多啊?按照您这个说法,我多看几个病人,开开检查卖卖药,好好赚钱不好么?”

    “签同意书就好?”孩子他妈仍然无动于衷,她反而似乎从孙立恩的话里找到了解决现在难题的重要方式,“同意书拿出来,我现在就签。签了就能走了是吧?”

    孙立恩一时语塞,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母亲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不过状态栏说,她就是有些焦虑。

    如果状态栏是个人,孙立恩绝对会把这家伙从自己脑子里抓出来,然后把他的脸按在这个当妈的面前厉声质问,“你他娘的管这个叫正常?!”

第二百三十八章 路数不同

    要是孙立恩身上有个生命监护仪,那估计现在这玩意正在扯着嗓子报警。孙立恩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颞浅动脉正在扑通扑通的乱跳。

    “您如果是经济情况困难,我们可以为您申请一些补助。”孙立恩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用比较低的声音说道,“孩子的胳膊必须要尽快治疗,这个真的不能拖的……”

    “我们出院。”孩子妈的态度坚定不移,她甚至从自己的包里摸了根笔出来,“我已经联系过了,等会我就带着孩子去老家的卫生院把骨头接起来。”

    如果没有这句话,孙立恩还能考虑要不要请老吴过来做做工作,或者干脆请妇联和团委的未成年人权益保护部门介入。但家属已经明确表示自己要带着孩子转院治疗,那……作为医生,孙立恩的所有招数都被封住了。

    “您再考虑考虑?”孙立恩看向了一旁的孩子父亲,既然当妈的说不通,也许当爹的这边能作为突破口。“您要是不放心,那孩子的胳膊在别的三甲医院做手术也可以。但是一定要快,时间久了很可能会有其他的并发症。手术时间真的不会太长,最多就耽误今天下午和明天早上上课而已……”孙立恩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卑微,明明当爹妈的都不在意,但他还是不停的耗费着口水在劝说。

    “不用了。”孩子的父亲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孩子妈直接给中途截住了。“接回去之后正好赶上下午的补习班,三千块一节课呢!这补习班一天都不能落下,不然进度跟不上了。”

    左右都说不通,孙立恩也没办法了。只能拿出了拒绝治疗和出院证明,并且他还把手机上的录音也打开进行了第二次记录。

    “你们家属拒绝对孩子已经骨折的右臂进行进一步治疗,并且明确知道如果不进行手术治疗,可能会出现包括愈合畸形,骨筋膜室综合征和其他严重并发症的可能性。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均由你们承担。”孙立恩拿着两张通知书念了一遍后,把纸放在了桌子上,“如果你们一定要出院的话,就先签字吧。”

    ·

    “三千一节课?”临近中午,孙立恩带着自己的东西回到了办公室里。距离和刘堂春约好的时间还有四十来分钟,孙立恩决定先把听诊器啥的放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出发。在办公室里,他正好碰见了过来串门的胡春波。听孙立恩抱怨完了自己遇到的那个孩子,以及那对简直没有脑子的父母后,胡春波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方面,“什么补习班这么贵啊?”

    “我哪儿知道。”孙立恩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心里憋得慌,“娃娃手都断了,还想着上课呢?”

    “现在有些家长是真的快被逼疯了。”孙立恩还没结婚,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上胡春波觉得自己比较有发言权,他端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之后说道,“我家的姑娘,明年就升高三了。上了高中之后,我和她妈反而轻松了些——毕竟学校要求住校,两周才回来一天。可是初中的时候,那才叫要命呢。”

    胡春波的女儿从小就学习相当优秀,这一点倒是让胡春波自己很放心。可当妈的却不这么认为,她总觉得孩子的成绩还有进步空间。

    “我媳妇儿管的可多了。”胡春波说起这个都觉得有些不忍心,“十几岁的小姑娘? 那不正是喜欢玩的时候?看看电视剧,逛街买裙子,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结果她妈全都不准。家里的电视都把电线给剪了。”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一开始也觉得她做的太过分了,后来我去了一次家长会? 才知道她已经算平和的了……”胡春波一边苦笑一边摇头,“我闺女她们班上的家长一个比一个狠? 有逼着孩子每天从学校请假上补习班的? 有考雅思不是为了出国就是为了训练英语的,甚至还有生了二胎的家长? 每天带着高二的儿子和小学二年级的孩子一起补习? 结果二年级的娃娃先拿了pet证书的……”

    孙立恩听的目瞪口呆? 自己才从学校毕业出来两年,现在的教育就已经到了这种水深火热的地步了?

    “嗨,还不是那些微信公众号闹的。”说到这个,胡春波也一肚子气。“以前他们贩卖焦虑感? 卖的是年轻人。你不赚钱,你没有名牌包? 你没有北上广深二百平米的房子,你就是个失败者是个废物。把你批判的开始怀疑人生之后再来推销什么理财项目和自我提升的课程。现在这招不好使了,毕竟年轻人再榨也就那么点油水。”他叹了口气,“我们这帮有娃的就成了新目标。”

    “微信公众号?”孙立恩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有这么大能量?还能让家长全都疯了一样逼着孩子去上补习班?”

    “这就是鲶鱼效应嘛。”胡春波解释道,“这么说吧,如果没有这种使劲砸钱,把娃不当人的家长,你家孩子能考进重点高中。可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堆买学区房的,上补习班的,甚至逼着小学二年级就学完初三课程内容的家长。你的孩子怎么和他们竞争?竞争不了,那就没有重点高中。没有重点高中,高考就难上心仪的学校……这叫啥来着,内卷是吧?”

    “学校搞减负,搞素质教育,搞什么课外练习。结果搞到最后,家长花的钱和时间甚至精力都比以前更大,而且还得提心吊胆。”胡春波摇头晃脑表示无奈,“搞减负?不知道是在减谁的负担!教育产业化,简直比医疗私立化更害人!”

    孙立恩听了一堆抱怨,自己的郁闷一点没有减少,反而更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有一点孙立恩可以肯定,那个孩子的骨折……如果不及时处理,真的会出大问题的。

    “家长都已经强行要求出院了,那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刘堂春在办公室里听完了孙立恩的描述后也有些无奈,“你也说了,家长是要求去其他医院治疗。如果她不治这倒好办了,不行我们找警察或者未成年人保护机构。可他们是要去别的地方治……这个真没辙。”

    安抚了一下自己得学生之后,刘堂春从桌子下面拿出两份盒饭,给孙立恩拿了一份后示意他先开始吃,“今天找你过来,我是想跟你谈谈以后的事儿。”

    孙立恩打开盒饭的手猛地一抖,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刘堂春。

    “你之前和徐有容一起发的那个论文,提出的观点挺不错。”刘堂春吃着自己的盒饭说道,“不过后面的研究方向应该是寄生虫和免疫学相关,这和我的研究方向不是一个路数。”他看着孙立恩问道,“老帕对这个病人很感兴趣,他托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读他的博士?他说了,可以直博。”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又是

    说孙立恩不心动,那绝对是在放屁。

    直博的机会对于专硕来说颇为宝贵,而比起一般的专博机会,帕斯卡尔博士所能提供的完全不同——老帕手头的博士资格都是学术型的,也就是所谓的学博。

    学术型博士对于没有规培证的医学学硕们来说,就是一条通往以后学术研究的必经之路。如果想要在以后进入学术的领域,那学术型博士学位就是必备条件。

    学术型博士以及学术性硕士和专硕专博们的职业道路不尽相同,他们在读期间并不强制要求或者合并有规培以及执业医师资格证的要求。换句话说,一个完成学业并且顺利毕业的医学类学术型硕士或者博士并不一定是合资格的医师,但顺利毕业的专硕和专博们一定是可以独立执业,并且甚至可能直接具备中级职称的医师。

    尽管医生们的业务水平和职称等级并非强相关,但总的来说,没有规培证和执医证在手,学术型硕士和博士要参与临床工作就得提前绕个弯路。

    但孙立恩可没有这种顾虑,他现在规培证基本可以肯定能拿下来,而执医证也已经捏在了手里……现在最适合他的,其实反而是学术型博士的位置。

    虽然在实际过程中,不管你是学术型还是专业型博士,基本所有单位都会要求博士们承担科研任务。但毕竟传统型的博士在职业上的适用范围更广泛一点。除了医学以外,生物、遗传、制药等等多个领域多少都能沾点边。而专业型医学博士……除了临床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其他选择。

    诱惑摆在面前,孙立恩却没有任何犹豫。

    “不去。”孙立恩往自己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咀嚼一边拒绝道,“老帕搞的那玩意学术性质太强了,我跟他读博士,八年之后恐怕是要被清退。”

    临床方向的博士学制三年,基础医学方向博士学制四年。如果跟着帕斯卡尔读博士,那孙立恩毕业估计最少也得四年往上——博士基本没有四年就顺利毕业的。

    “真不去?”刘堂春看上去有些意外,“老帕跟你关系也不错,里面还有小陶德的那档子事儿做人情关系。再说了,老帕也不是那种一根筋的固执老外,他肯定能照顾照顾你。”

    “我跟学术研究真的不太对路。”孙立恩使劲摇着头,“别的都不说了,让我去老帕实验室里养上四年耗子……这事儿我自己就不想干。学术研究是很重要,机制的研究能够指导临床技术进步。但是……我真的不适合干这个。您还是让我在四院里老老实实的上班吧……”说到这里,孙立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刘堂春的表情,然后装作无意似的提到,“要是读刘老师您的专博,我那是一万个同意。”

    刘堂春瞥了一眼孙立恩,然后摇了摇头,“你这才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他郁闷道,“你要读我的博士,那我手头上得有合适的课题……为了把你招进来,我刘某人还得重新去申请一个项目。”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孙立恩就不太了解了。反正他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现的足够明确——总之就是抱住刘堂春的大腿死活不撒手。

    “行了,我想想办法吧。”刘堂春毕竟跟孙立恩的关系足够亲近,而且他也确实喜欢这个脸黑的学生。“不过,到时候你的研究方向应该就不是急诊了。”

    “研究方向啥的我一点都无所谓。”孙立恩继续打蛇随棍上,他把自己的一张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绽放的秋菊,“只要跟刘老师就行。”

    ·

    孙立恩兴高采烈的回到了综合诊断中心的办公室里。他上午因为患者家属拒绝治疗的心情? 被刘堂春带来的好消息彻底治愈了。

    一想到过上几年? 自己就能被称为“孙博士”了。这个变化让孙立恩心情简直不要太好,仿佛寒冷的冬日都突然变得暖和了不少。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新的病人抵达综合诊断中心前。

    “有个病人等会要转到咱们这里来。”孙立恩正在办公室里美滋滋的看着文献,突然听到一组的办公室大门被人推开的动静。转头一看,张智甫教授正撇着腿往办公室里走着,他一边走着一边对孙立恩道,“家属刚刚给我打了电话? 问咱们这边有没有床位——我把人先安排到我们组了。”

    “那就安排呗。”孙立恩有些不明所谓的站起身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教授接受一个病人都得跟自己先说一句? 但这种事情并不妨碍孙立恩起身以表达对张教授的尊敬。“这个病人……是张教授您的熟人?”

    “算是半个熟人吧。”张智甫教授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头道? “这孩子以前? 在我们云鹤传染病医院就诊过。”

    “传染病?”孙立恩现在听见这个词就有点神经过敏? “什么传染病还能在云鹤治不好,专门来我们四院啊?”孙立恩一边说着一边琢磨了起来? 不知道四院究竟在什么传染病的治疗项目上具有这种跨区域级别的优势。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我们觉着她得的并不是传染病。”张教授说话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他斟酌了半天用词之后才仿佛自暴自弃似的说了实话,“我们请了三次全院大会诊,但是还是没搞明白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后来患者家属带着孩子转院到了首都去。”

    “孩子?得病的又是个小朋友?”孙立恩听到这里一愣,“然后……现在人家又带着孩子从首都来宁远了?”

    张教授点了点头,他没有去反问孙立恩为什么说了个“又是小朋友”。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即将到来医院的这个病人身上。“患者是我们云鹤人,当时为了看病辗转了好几家医院。老陈他们的同德医院小姑娘也去住过……但是都没有给出明确的诊断。”

    “如果算上咱们院,这已经辗转住了七八家医院了吧……”孙立恩有些担心。他倒不担心诊断方面的问题,反正有状态栏在手,毫不客气的说,孙立恩已经是明确她诊断的最后希望了。他比较担心的是多次住院所带来的治疗所造成得……干扰。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患者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凶杀现场。而医生们的诊断就像是侦探推理过程——但治疗则完全是另一个风格,如果硬要找个比喻的话……大概相当于炮火洗地。

    而且还是一战时期,凡尔登战场大规模冲锋之前几千门大口径火炮,进行时长六个小时炮火准备的那种洗地。

    孙立恩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七八家医院,一家炮火洗地一次,洗个六七遍……这凶案现场还能剩下多少蛛丝马迹啊?

第二百四十章 病史采集

    说孙立恩不心动,那绝对是在放屁。

    直博的机会对于专硕来说颇为宝贵,而比起一般的专博机会,帕斯卡尔博士所能提供的完全不同——老帕手头的博士资格都是学术型的,也就是所谓的学博。

    学术型博士对于没有规培证的医学学硕们来说,就是一条通往以后学术研究的必经之路。如果想要在以后进入学术的领域,那学术型博士学位就是必备条件。

    学术型博士以及学术性硕士和专硕专博们的职业道路不尽相同,他们在读期间并不强制要求或者合并有规培以及执业医师资格证的要求。换句话说,一个完成学业并且顺利毕业的医学类学术型硕士或者博士并不一定是合资格的医师,但顺利毕业的专硕和专博们一定是可以独立执业,并且甚至可能直接具备中级职称的医师。

    尽管医生们的业务水平和职称等级并非强相关,但总的来说,没有规培证和执医证在手,学术型硕士和博士要参与临床工作就得提前绕个弯路。

    但孙立恩可没有这种顾虑,他现在规培证基本可以肯定能拿下来,而执医证也已经捏在了手里……现在最适合他的,其实反而是学术型博士的位置。

    虽然在实际过程中,不管你是学术型还是专业型博士,基本所有单位都会要求博士们承担科研任务。但毕竟传统型的博士在职业上的适用范围更广泛一点。除了医学以外,生物、遗传、制药等等多个领域多少都能沾点边。而专业型医学博士……除了临床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其他选择。

    诱惑摆在面前,孙立恩却没有任何犹豫。

    “不去。”孙立恩往自己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咀嚼一边拒绝道,“老帕搞的那玩意学术性质太强了,我跟他读博士,八年之后恐怕是要被清退。”

    临床方向的博士学制三年,基础医学方向博士学制四年。如果跟着帕斯卡尔读博士,那孙立恩毕业估计最少也得四年往上——博士基本没有四年就顺利毕业的。

    “真不去?”刘堂春看上去有些意外,“老帕跟你关系也不错,里面还有小陶德的那档子事儿做人情关系。再说了,老帕也不是那种一根筋的固执老外,他肯定能照顾照顾你。”

    “我跟学术研究真的不太对路。”孙立恩使劲摇着头,“别的都不说了,让我去老帕实验室里养上四年耗子……这事儿我自己就不想干。学术研究是很重要,机制的研究能够指导临床技术进步。但是……我真的不适合干这个。您还是让我在四院里老老实实的上班吧……”说到这里,孙立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刘堂春的表情,然后装作无意似的提到,“要是读刘老师您的专博,我那是一万个同意。”

    刘堂春瞥了一眼孙立恩,然后摇了摇头,“你这才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他郁闷道,“你要读我的博士,那我手头上得有合适的课题……为了把你招进来,我刘某人还得重新去申请一个项目。”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孙立恩就不太了解了。反正他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现的足够明确——总之就是抱住刘堂春的大腿死活不撒手。

    “行了,我想想办法吧。”刘堂春毕竟跟孙立恩的关系足够亲近,而且他也确实喜欢这个脸黑的学生。“不过,到时候你的研究方向应该就不是急诊了。”

    “研究方向啥的我一点都无所谓。”孙立恩继续打蛇随棍上,他把自己的一张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绽放的秋菊,“只要跟刘老师就行。”

    ·

    孙立恩兴高采烈的回到了综合诊断中心的办公室里。他上午因为患者家属拒绝治疗的心情? 被刘堂春带来的好消息彻底治愈了。

    一想到过上几年? 自己就能被称为“孙博士”了。这个变化让孙立恩心情简直不要太好,仿佛寒冷的冬日都突然变得暖和了不少。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新的病人抵达综合诊断中心前。

    “有个病人等会要转到咱们这里来。”孙立恩正在办公室里美滋滋的看着文献,突然听到一组的办公室大门被人推开的动静。转头一看,张智甫教授正撇着腿往办公室里走着,他一边走着一边对孙立恩道,“家属刚刚给我打了电话? 问咱们这边有没有床位——我把人先安排到我们组了。”

    “那就安排呗。”孙立恩有些不明所谓的站起身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教授接受一个病人都得跟自己先说一句? 但这种事情并不妨碍孙立恩起身以表达对张教授的尊敬。“这个病人……是张教授您的熟人?”

    “算是半个熟人吧。”张智甫教授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头道? “这孩子以前? 在我们云鹤传染病医院就诊过。”

    “传染病?”孙立恩现在听见这个词就有点神经过敏? “什么传染病还能在云鹤治不好,专门来我们四院啊?”孙立恩一边说着一边琢磨了起来? 不知道四院究竟在什么传染病的治疗项目上具有这种跨区域级别的优势。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我们觉着她得的并不是传染病。”张教授说话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他斟酌了半天用词之后才仿佛自暴自弃似的说了实话,“我们请了三次全院大会诊,但是还是没搞明白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后来患者家属带着孩子转院到了首都去。”

    “孩子?得病的又是个小朋友?”孙立恩听到这里一愣,“然后……现在人家又带着孩子从首都来宁远了?”

    张教授点了点头,他没有去反问孙立恩为什么说了个“又是小朋友”。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即将到来医院的这个病人身上。“患者是我们云鹤人,当时为了看病辗转了好几家医院。老陈他们的同德医院小姑娘也去住过……但是都没有给出明确的诊断。”

    “如果算上咱们院,这已经辗转住了七八家医院了吧……”孙立恩有些担心。他倒不担心诊断方面的问题,反正有状态栏在手,毫不客气的说,孙立恩已经是明确她诊断的最后希望了。他比较担心的是多次住院所带来的治疗所造成得……干扰。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患者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凶杀现场。而医生们的诊断就像是侦探推理过程——但治疗则完全是另一个风格,如果硬要找个比喻的话……大概相当于炮火洗地。

    而且还是一战时期,凡尔登战场大规模冲锋之前几千门大口径火炮,进行时长六个小时炮火准备的那种洗地。

    孙立恩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七八家医院,一家炮火洗地一次,洗个六七遍……这凶案现场还能剩下多少蛛丝马迹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希望

    二十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停在了综合诊断中心门口。一张转运床从车上被转移了下来。转运床上,躺着一个脸色不太好看的小女孩。

    孙立恩和张智甫教授都在一楼等待接收病人。两个诊断组的组长都出现在了一楼大厅,这也就意味着其他诊断组的医生们只要手头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那就都一起跟了出来。

    寒风中,十来名医生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远处的人看到这个场面,忽然觉得仿佛看到了古装剧里,十来位白衣飘飘的绝顶剑客正列队站在宗门门口,等待着强敌上门。

    病床上的小姑娘沉默的躺在床上,对于自己正在被搬运这件事情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而就在孙立恩想上前先去看看这个小姑娘情况的时候,张教授却拽着他的袖子,带着他先去和家属谈话了。

    “张医生……”这对家长看上去年龄确实也不大,孙立恩估计他们可能也就是正处于三十岁的上半场阶段。这对夫妻见到张智甫教授之后半天却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叫了一句“张医生”之后就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流眼泪。

    “先进来吧。”张教授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孙医生,麻烦您带我们找个房间先谈谈。”

    孙立恩忠实履行了“向导”的职务。但却在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被张智甫给叫住了。

    “一起听吧,患儿之前的情况我算是比较了解的。但是最近的变化,孙医生你还是和我一起听听比较合适。”张教授搓着自己的双手说道,“这个病人,肯定还是得看你的判断。”

    张教授说的比较含蓄,不过结合之前的内容,孙立恩要是能再听不懂张教授的意思那就是真的蠢了。云鹤市传染病医院也是一家排名相当靠前的三甲医院,虽然主业和传染病有关,但是凭借着同德医学院等等云鹤市内自有的顶级医学院加持,他们的硬实力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排的上号的。

    而这样一个患儿,在传染病医院里请了数次全院会诊后依旧无果,而且还被转送到了其他几家顶级医院进行治疗……孙立恩甚至觉得,首都的同协也对此束手无策,患儿家属才会吧孩子从首都转到四院来。

    “那就讲讲吧。”孙立恩找了个位置坐下,对面前这对还在掉眼泪的父母递过去一包纸巾,“您二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稍微平复一点心情之后,还是要麻烦两位从头跟我说一遍过程。”

    孙立恩还没来得及去看状态栏,但他现在心里也已经开始忐忑了起来。要是连同协的医生都搞不定,那他……心里还真有些没谱。

    “事情是这样的……”哭了好一阵子之后,小姑娘的父亲首先冷静了下来,他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后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始向孙立恩描述自己女儿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

    囡囡是个今年只有七岁的小朋友。自从上了小学之后,小姑娘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小区里的健身公园里多玩个十分钟。

    然而,七岁的囡囡并没不是每次都能获得家长的批准。在健身公园里玩的时间每天都比较有限,只有经历了人生中第一个暑假的时候,她才第一次获得了“在健身公园里玩一个小时”的特殊奖励。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实在是太过炎热,又或者是因为和小朋友玩耍的时候脚下没有踩稳。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脑袋磕在了健身公园旁边的铁护栏上。

    小朋友玩的时候,打打闹闹,甚至磕磕碰碰其实都算正常。但囡囡磕碰的地方却让她的父母顿时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

    囡囡磕破的地方是右侧眉毛上方大约0.5cm的位置,而且磕的还挺深。得知情况的囡囡爸妈当即带着孩子到了社区医院,并且在社区医生的帮助下对孩子完成了伤口的缝合处理。

    小姑娘家家的脸上破了一块,这种事情原本就让家里人心情有些低落。而后来的事情却让他们更加担心——第二天早上? 小姑娘对父母抱怨说自己有些看不清楚东西。

    孩子的眼睛是比脸上破相更让家长担心的问题。第二天上午? 在孩子抱怨自己看不清楚东西后的三十分钟? 满脸担忧的囡囡全家就出现在了云鹤市儿科医院里。

    然而,眼科医生给与囡囡家长的回答却让他们更加担心了,“眼球是正常的,眼底也没有病变……你们可能得去看看神经内科。”

    神经内科的医生在听完了囡囡家长的病情描述之后沉默了一会,开出了一套检查处方。包括脑部mri检查和头颅ct检查。

    检查的结果让神经内科的医生表情无比严肃? 他当即向囡囡的父母宣布? 孩子必须马上住院开始治疗。而他给出的诊断是“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

    ·

    孙立恩拿到了当时的mri检查结果? 在灯光下,孙立恩能够非常轻易的辨认出囡囡的颅内有多个占位病变,而且她的视神经也有明显的变粗迹象。云鹤市儿科医院的眼科医生确实没有搞错? 囡囡的视力下降问题并非是眼球病变。

    囡囡的父母还在继续说着孩子大半年来的遭遇,他们看上去忧心忡忡得。

    在儿科医院住了15天院,医生多次给孩子进行了激素冲击治疗。但是视力下降不但没有好转,甚至还略有些进展。这让云鹤市儿科医院的神经内科医生们重新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而更要命的是? 15天里? 医生们对囡囡进行了至少五次aqp4抗体检测? 而五次检测中,抗体全部为阴性。

    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是一种由免疫介导的中枢神经脱髓鞘病变。具体发病原因尚不明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疾病的抗原就是aqp4蛋白。

    没有检出蛋白,激素冲击治疗无效。这两个现状都在提示医生,他们的诊断也许有问题。而在第十五天,云鹤市儿科医院的医生们终于决定动用最终手段——他们在囡囡的脑部进行了活检取样。并且把样本送到了首都进行检测。

第二百四十一章 希望

    云鹤市儿科医院的上级是中科院儿童医学研究所。作为国内最顶尖的儿科医学研究中心,他们的病理学检测也绝对是第一梯队中的佼佼者。

    但送到首都的样本……并没有检测出有意义的内容。儿研所在收到样本后给与的病理诊断结果是“镜下见少许白质结构,胶质细胞轻度增生,核异性不明显,间质略水肿。鉴于重复多次及多个克隆免疫组化标记显示增殖指数较高,目前组织形态学又无法解释该现象,建议密切随诊,必要时再取样送检。”

    用比较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你们送来的样本有些不对劲,但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用再通俗易懂一点的话来翻译翻译就是,“检了个寂寞。”

    孙立恩皱起了眉头。儿研所的病理学检测都没有搞明白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个麻烦看来不小。

    “后来我们就出院了……因为总觉得儿科医院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囡囡的母亲低声道,“后来我们带着孩子去了好多医院,省内外的都有……省内最后一家就是张教授在的传染病医院。”

    由于患儿属于急性——亚急性起病,在激素无效的情况下考虑传染病也不能算是胡来。只不过很明显,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

    “最后我们听张教授的意思,去了首都的同协医院。”果然,在接连转院求医无果后,囡囡的父母把首都同协医院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但是,同协也没有搞明白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在同协住了一个月之后,囡囡的眼睛已经……已经看不见了。”囡囡的爸爸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有些哽咽道,“我们在同协做了第二次活检,但还是没有查来是什么问题。”

    如果说儿研所的病理学检测是第一梯队,那同协的病理学检测就是毫无争议的全国前三水平。根据行业内部的一些评价标准,同协病理学的排名仅次于沪旦肿瘤医院和西南医院。而且以同协处理疑难杂症的经验和水平来看,他们都解决不了的病例,那一定是有极大不确定性的。

    孙立恩甚至怀疑,这可能是一个从来没有被人们发现过的全新疾病。

    病史基本采集完了,而根据这些病史,孙立恩能够逐渐对囡囡的病情有一个大概的认识。

    从直觉上来说,孙立恩首先怀疑的是肿瘤。囡囡脑内有广泛而且明显的病变,但不管是从第一次在云鹤医院的检查又或者是在同协医院的检查中,都没有发现脊髓有明显的病变痕迹。

    同时具备脊髓炎和视神经炎,是诊断为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的必要条件。只有同时具备这两种症状,同时还有“脊髓mri异常病灶大于等于三个、头颅mri不符合ms诊断标准,以及血清aqp4-igg阳性”三个条件中的两个,才可以被诊断为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nmo)。

    从这个角度上看,也难怪云鹤市儿科医院的医生们会怀疑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的诊断是不是有问题。至少从孙立恩掌握的情况来看,囡囡并没有脊髓炎的症状,也没有脊髓mri异常病灶和血清aqp4-igg阳性的指征。

    但如果是肿瘤……没有理由两次活检都查不出变异的细胞才对。从脑部mri的结果上来看,囡囡有非常明显的颅内多发占位病变。她的视神经和脑部均有明显的t1低信号区域。但两次针对脑部的活检都没有检测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除了“组织形态学无法解释”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有价值的内容。

    从病理学的方向入手,肯定是一条死路。

    ·

    离开了会议室后,孙立恩和张智甫教授沉默着走向了办公室。

    “这个孩子的情况又加重了。”张教授撇着步子,走的比平时要慢上很多。他一边走着,一边忽然对孙立恩说道? “对这个孩子的病情……你有把握么?”

    “把握”这个词对医生们来说听上去其实有些刺耳。没有人能有100%的把握确定一件事情,尤其是在疾病健康领域更是如此。

    我们对身体运行机制和疾病所知太少? 而疾病能够影响人的方式却实在是太多了。

    孙立恩却并没有因为张教授的话有什么心理波动? 他非常坦然的承认,“没有把握? 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有把握才叫有鬼了。连同协都搞不定的病例放到四院来,交到孙立恩的手里……这要是有把握,那孙立恩应该被马上停职然后送去本地的精神卫生中心检查一下精神状况。

    过分自信可能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

    “正是因为没有把握? 所以才得让你来。”张教授似乎对孙立恩的回答非常满意? 他点了点头道,“家属那边的工作我来做……他们基本上已经快放弃治疗了。但总觉得? 就算孩子没了,至少也要明白是什么要了她的性命。”

    这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孙立恩没有回话。

    就医学发展来说,这样的家属和病人简直是最理想的组合。疾病罕见,但家属对治疗后续不抱希望。他们只希望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病……为了这个目的? 他们几乎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压在台面上。

    但孙立恩一点都没觉得轻松和乐观? 他觉得自己肩膀上正有一座山压着。他从事医生工作的时间还不够久? 他还做不到“把病人当成一个case而不是人”来看待。

    “总之,我会尽力的。”孙立恩想换个话题,他摇了摇头? 做出了总结性的陈述后,他和张智甫教授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今天的这个病人,情况比较麻烦。”和张智甫教授沟通的时候,孙立恩是学生后进的自我定位。但和组里的其他医生交流时,孙立恩已经习惯把自己作为最终下决定的那根主心骨了。他对自己组内的医生们总结道,“她得情况比较特殊,很可能需要多次全院会诊甚至院外会诊……”说到这里,孙立恩顿了顿,决定还是把真实难度提前告诉大家,这样才能让他们心里有个数,“患者多次转院,甚至连首都的同协医院都已经去过了。一共进行过两次活检,但是首都儿研所和同协医院的病理科都没有在病理样本中找到有价值的内容。”

    孙立恩站在办公室里,对着自己的同事们沉声道,“虽然听上去有些沉重,但我们就是她最后的希望。”

第二百四十二章 遗传性?

    沉重的开场白结束了,孙立恩紧接着开始布置起了任务。

    “袁医生,你和同协的老师们联系一下。”孙立恩的第一个明确要求就是让袁平安去找关系。“患儿家属的身份证复印件之类的信息你去找家属要一下,把同协那边的治疗纪录和大病历全部搞过来。”

    同协的病例确实写得好。这是国内医疗圈里所有人都认可的事实。如果能够拿到这份详细的病例和纪录,那孙立恩就能省下不少功夫——同协常年处理各种罕见病和疑难杂症,就算他们这次没有找到真正的病因,至少这份纪录也能帮助孙立恩避开一些之前已经被排除了的选项。

    搞明白已经被国内最顶尖医院排除了的错误答案,最大的意义就是节约时间。孙立恩对自己的要求仍然和以前一样。他不光要搞明白这个孩子究竟得了什么病,还要尽可能快的做出自己的诊断。

    万一是某种早期可逆,后期损伤不可逆的疾病呢?如果是早期还能治疗,进入中后期就治疗无效的疾病呢?

    囡囡的家属已经准备放弃了,但孙立恩不能放弃。作为医生,他首先就不能允许自己有“未战先败”的想法。只有每一次都竭尽全力,他才有可能在最后不去责怪自己。

    “给她再做一次mri,主要查颅脑部分和视神经。注意和外院的检查结果做对比。”孙立恩继续下达着自己的指令。很明显,囡囡的病情进展和时间有关。这也就意味着她的病程始终处于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中。凭借和之前的检查对比,也许就能从中发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这样的不同可能就会成为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因素。

    “实验室相关的免疫检查和肿瘤标志物全部都查一遍——别想着给武田制药省钱。”有了家属的高度配合,再加上武田制药承诺的检测费用全免,孙立恩在安排检查的时候就有了“大手大脚”的底气。

    “基因检测也加上,请儿科的钱红军主任来会诊一趟……算了,我等会去请吧。”理论上来说,填了会诊单,来会诊的医生一般也就以住总居多。但是现在……孙立恩打心底觉得请儿科的住总来会诊可能不够稳妥。思来想去,还是请老钱亲自出山比较合适。“先把121目录里所有的遗传病都测一遍。”

    “你这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搞法啊。”张智甫教授在一旁听的直挑眉毛,孙立恩这种玩法在其他医院那是会被上级活活骂死的。要是上级医生没有及时发现这个情况,患儿家属也饶不了他。“你是打算把能查的病全都查一遍?”

    “我还觉得查少了。”孙立恩认真的回答道,他也明白张智甫教授在担心些什么,“这个病例很有可能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常规治疗范围,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些检查都未必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张教授沉默了下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张智甫教授却从内心深处认同孙立恩的做法。还是那个道理,如果连同协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得了什么病,那四院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武林中天下第一都打不过的敌人,交给地方门派处理……那地方门派要是不用毒镖**散就算他们态度不够端正。

    态度不端正,自然就没有了正确处理事情的机会。孙立恩丝毫不敢大意,他决定一开始就在囡囡的检查上尽全力应对。不管这个病最后能不能治好,至少也要毫无保留的努力过之后,才能心里安稳。

    孙立恩这边安排好了一连串的治疗之后,自己则在大家忙碌的准备过程中离开了办公室。

    既然要毫无保留的努力,那么状态栏也必须得拿出来用一用才行。

    病房里? 护士们正在给小姑娘的身体上粘贴着生命体征监护仪器的贴片。孙立恩在门口等了一会之后,敲了敲门并且走入了房间。

    “唐敏,女? 7岁。”状态栏一如既往的给力,但后面给出的各项指征……却让孙立恩有些不明所以。

    “视力下降、双侧视神经弯曲、颈椎曲度消失、小脑蚓部占位、脑干腹侧、脊髓脊膜散在点线样强化影、脑内多发弥漫性病灶,幕上轻度梗阻性脑积水、小脑扁桃体疝。”

    状态不少,而且吓人的也有。比如这个小脑扁桃体疝——但是看这些状态清一色持续超过6000小时的持续时间,孙立恩基本可以肯定? 这个脑疝并不是马上需要处理的那种。

    状态栏的提示挺详细,但孙立恩却有些失望——这些信息基本都已经被医生们掌握过了。哪怕是状态栏? 也没有给出什么新的线索。

    当然? 这种情况孙立恩自己也是有些预料的。毕竟是个天下第一都打不过的怪物,孙立恩这种出身地方门派的第一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也不算难以接受。他又观察了一会唐敏的状态? 并且上手做了一下基础的查体后,他重新和进入病房的唐敏父母打了个招呼。

    “相关的检查医生们已经在准备了。”孙立恩朝着唐敏的父母传达了一下现在的诊断进度? “我们也在和同协那边联系? 希望能够尽快拿到同协的病例和诊断记录。”

    唐敏的父亲看上去有些累了,他摇头道? “人人都说同协是最好的,可我们在同协住了二十来天? 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孙立恩很能理解唐敏父亲话语中的无奈甚至愤怒。他低声劝道,“医生都不是万能的。同协的能力是有的? 他们医生的水平也是绝对够高的。但诊断和治疗并不是只看硬实力的事情? 有些时候? 要准确鉴别诊断,还需要看运气。他们这次运气不太好。”

    诊断很多时候确实也要看运气。毕竟每个病人之间的状态都不一样,同样的疾病,两个病人所表现出的症状可能天差地别。

    打个比方,就以孙立恩亲眼见过的病例为例子——同样是心梗,孙立恩见过典型且标准的胸前区疼痛的;见过有些少见但也比较经典的牙疼的;见过不太常见抱怨自己腿疼的;见过误以为是胃肠道痉挛疼痛的。而最罕见的,则是一个心梗表现为谵妄和幻觉的老太太。

    前面几个病例,只要医生们经验稍微丰富一些,并且善于观察的话,多少还算有迹可循。而最后一个老太太嘛……要不是孙立恩有状态栏,很可能就会把这个病人直接转到神经内科或者安定医院去。这么一转,搞不好就要出人命。

    诊断是需要一些运气的,孙立恩对此深有体会。他并不觉得同协会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见死不救”又或者“徒有虚名”。远在首都的这些同行只是运气不太好罢了。

    孙立恩的解释似乎让唐敏的父母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他们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次眼里多的是无奈,而不再是愤怒。

    他们是听过孙立恩的“传说”的。面前这个年轻医生,据说算的上是医学界里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他专精诊断,而且特别擅长各种疑难杂症和罕见病症的诊断以及治疗。

    在带着孩子多次求医之后,唐敏的父母已经几乎丧失了治愈自己女儿的信心。孙立恩确实是他们的最后希望——四院已经是他们带着女儿求医的最后一站。如果四院还是治不好女儿,他们最后也就只能带着孩子回到老家,然后……尽量让她最后的这段时光过的稍微舒适一些。

    “趁着其他医生正在准备检查的这点时间,我有些问题需要询问一下两位。”孙立恩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小本本和笔。他带着两人在病房自带的隔离客厅里坐了下来,然后开始了自己的问诊过程。“有些问题可能您二位已经回答了很多遍,但是我还是要请求你们,尽量再想想,确认了之后才回答。”

    唐敏的母亲点了点头,“医生,有什么问题您都直接问吧。”

    孙立恩沉默了几秒后开始提问,“唐敏是你们的独生女么?她有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在她因为外伤进医院之前,她有没有向你们提过自己有头疼,头晕,或者听不清楚什么声音的情况?”

    “没有。”

    “那么……您和先生,还有你们的直系亲属,有没有过突然的视力下降?”孙立恩继续在本子上写着,“比如一晚上起床之后突然近视了之类的?”

    “……”回答停止了,孙立恩有些困惑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对夫妻。而这两人正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有的。”过了好一会,唐敏的母亲突然说道,“我弟弟小时候就有这么一次——他说自己的眼睛突然看不清楚东西了。不过过了几个月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孙立恩闻言一愣,这可是个新情况。虽然还没有拿到同协的治疗记录,但是云鹤市传染病院那边可是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一点的。

    虽然心里有点小小得激动,但孙立恩还是很好的保持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他在本子上写下了“舅舅曾有过视力突然下降,遗传性?”这么一行字。

    然后在“遗传性”上使劲画了几个圈。

第二百四十三章 惊喜

    从小名为囡囡的唐敏身上的症状来看,孙立恩目前怀疑的主要方向是两条。

    第一,这可能是一种遗传类疾病。从发病的年龄上来看,儿童绝对是遗传病的高发人群。而且广泛存在于神经系统内的病变似乎也在提示,这些病变的区域具有某种程度上的共同特点。

    第二,如果不是遗传类疾病,那么这就可能是某种广泛存在于唐敏中枢神经中的恶性肿瘤。从侵袭视神经和大脑内广泛占位病变的角度考虑,再综合胶质细胞轻度增生这个点,或许……是某种同时出现在大脑内,但仍然属于病变早期的肿瘤。

    但这两个假说目前都非常脆弱且站不住脚。如果是遗传疾病,那现在的病变区域似乎应该表现的更加广泛一些——而且孙立恩也找不到一条合理的逻辑来解释为什么唐敏发病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如果是肿瘤,那两次脑活检都没有查出癌细胞这就非常的不科学——这可不是医生还以为嗜铬细胞瘤只会出现在肾上腺的年代。在影像学明确占位病变,而活检通过高精度神经外科机器人取样的情况下,居然连续两次都没有找到癌细胞……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搞科研的研究者们大多需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基础心态。而孙立恩现在的问题却是,在一堆明显的证据面前,他却提不出任何可以被称为“假设”的内容。以目前的证据强度,不管是遗传疾病还是肿瘤的怀疑方向,都更像是某种梦呓而非假设。

    有很多证据需要补充,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但这些问题都可以先往后靠靠。孙立恩沉吟了片刻之后,决定对唐敏首先进行颅内减压的处理。

    小脑扁桃体疝是会危及生命的症状。哪怕它已经持续了几千个小时,但仍然是一种不能被忽略的问题。反正现在诊断暂时没有新的进展,那先控制一下颅内压,改善一下唐敏的脑组织受迫情况也是好的——至少这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副作用。

    当然,控制颅内压需要首先有一些指征。而这个指征很快就在ct下体现了出来。

    “i型小脑扁桃体疝。”影像科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并且向负责护送检查的孙立恩提了出来,“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小脑扁桃体进入枕骨大孔大约6毫米,第四脑室和延髓有轻微的拉长。”

    “知道了。”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有什么其他问题么?”

    “其他的暂时没有。”影像科的医生又仔细看了一遍ct检查结果后说道,“额……她的视神经有些蜿蜒,可能需要做个视神经电位图明确一下性质。”

    影像科的医生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了,孙立恩掏出本子记下之后,请一旁的周策继续跟着检查,而自己则回到了办公室里开始下达医嘱。

    125ml甘露醇静脉输注……写到这里的时候,孙立恩竟然还觉得有些亲切。自从进入综合诊断中心之后,他用甘露醇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一边怀念着以前“惊涛骇浪”一般的急诊生活,孙立恩一边写好了医嘱。然后他想了想,给钱红军打了个电话。

    “钱主任,我这边有个病人,情况比较复杂……”孙立恩在钱红军接通了电话之后,也没问他现在方不方便说话。他直接用比较简短的语言快速描述了一边基础情况之后问道,“虽然她的小脑扁桃体疝还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我还是觉得先控制一下颅内压比较好——125ml的用量够不够?”

    成年人出现小脑扁桃体疝,一般会用到250ml甘露醇。并且在控制颅内压? 防止疝出组织压迫延髓和脑干后? 尽快手术解除颅内压升高的病因。但……从实际情况考虑,唐敏只有七岁,而且她也没有出现可以被手术解决的颅内压升高病因——这个病因究竟是啥都还是个谜团。

    左右为难? 而且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难题。除了先动用甘露醇以外,孙立恩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合适的手段来处理。而且? 看着唐敏父母的样子,孙立恩觉得自己也得先做点什么,才能让他们稍微放心一点。

    治疗? 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除了治疗病人以外? 有时候? 患者家属也是治疗的对象。

    ·

    袁平安从中午一点得着了孙立恩的指示之后就一直没闲着。他先是给自己在同协的老师朱敏华打了电话求援? 然后又跟着朱敏华的指示,连续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最后才收到了同协发来的唐敏病例。

    病例的pdf文件长达174页,加上里面的各种影像科和病理学图片就400多兆大小。按照孙立恩的要求,这份病例至少要做到诊断科里的医生们人手一份的地步才叫合适。于是,堂堂同协毕业的神经外科硕士兼急诊科博士袁平安就成了办公室里到处乱窜的袁秘书。两个诊断组的办公室里一共有三台打印机。而这三台机器在工作了两个小时后,全部宣告“耗材耗尽”。

    给总务处打了电话要求替换之后,袁平安看着手里刚刚打印出的四份病例,然后毅然决然的决定自己带着u盘到外面的速印店里完成剩下的工作。

    袁平安比孙立恩更清楚同协的神经内科有多强的业务能力。虽然对自家的组长有非常充分的信心,但袁平安仍然认定,这次的病人绝对是个棘手的病例。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孙立恩这么如临大敌的处理过任何一个病例。以往的工作中,孙立恩都是先去见过病人,并且采集到病史之后,再有根据的安排检查。以袁平安的观察,只要孙立恩提出了检查要求,那就基本可以确定他已经有了一个非常靠谱的诊断方向。

    但这次的情况和以往全都不同。孙立恩一口气就把能做的检查基本上全都做了一遍。当然,这个举动可以被理解为武田制药确实是个特别有钱的冤大头。但袁平安还是觉得……孙立恩有些慌。

    慌张这种事情发生在医生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但发生在孙立恩身上就很罕见了——这家伙以前都是胸有成竹举重若轻的。

    心里怀着一丝对孙立恩的同情,袁平安穿上了大医,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往外走去。结果刚一出门,就和门外的人撞了个结结实实。袁平安捂着自己被撞得酸软的鼻子,好半天才换过进来。他瞪着眼睛正准备抱怨对方走路太不小心,结果一看见来人,顿时忘了自己鼻子上的酸疼难忍。

    “徐医生,你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求教

    徐有容抵达宁远机场之后,马上就带着瑞秋打车往医院赶。

    虽然从情感上来说,徐有容觉得也许瑞秋需要先休息休息会比较好。但是瑞秋却拒绝了这个安排。她坚决要求徐有容先带着自己来四院看看。

    “孙医生给咱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必须要当面感谢一下才行。”剪了一头短发的瑞秋对徐有容认真道,“而且你连换班的事情都没有安排好,就直接来了美国。这也得去谢谢人家才好。”

    徐有容有些困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过了几秒钟后她才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女频小说看的太多了?怎么说起话来调调这么奇怪呢?”

    ·

    徐有容的到来让第一组的医生们顿时兴奋了起来。老同事突然不辞而别,本来就会让人有些揪心。而徐有容突然离开的情况又比较特殊——她是为了去大洋彼岸拯救爱人。这就让徐有容的行动增添了一丝浪漫色彩,而医生们对于带有浪漫色彩的举动大多抱有更高的宽容程度——要不是因为心里的那一丝浪漫色彩作祟,谁会来当医生呢?

    如今,见到徐有容带着妻子平安归来,大家的反应都是首先为这对新人祝福。虽然在国内相关法律下同性婚姻尚无法得到承认,但四院的医生们还是愿意祝福自己同事的。

    另一方面,治疗组现在也确实需要一位有丰富经验的医生加入。虽然徐有容并不以诊断为优势,但多年的神经外科从业经验至少让她能够在这次的病例中发挥出相当重要的作用。

    孙立恩看到徐有容的第一反应也是高兴,而在看到瑞秋之后,孙立恩的高兴更加溢于言表。

    “你们来的太及时了。”孙立恩连忙把袁平安印出来的一份病例递了过去,他对瑞秋道,“虽然你们刚回来就马上找你们看病例多少有些不够人道……但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还是麻烦你们先在休假的时候加个班,看看这个病人吧。”

    “给我看?”瑞秋接到病例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她马上翻开了这份病例,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中文皱了皱眉头,“我全部看完的话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没关系,让徐医生给你翻译。”孙立恩现在真的很需要额外帮助。对于唐敏罹患的疾病,两个方向的猜测都需要进行证明。“这个病人的情况不太好,哪怕只是快一点给出一个结论也是很有价值的。”

    “肿瘤患者还有急症?”一旁的徐有容好奇的问道,“副瘤综合征?用激素不就行了么?”

    孙立恩苦笑着摇头道,“如果确定是肿瘤,我就不用这么着急了——这个孩子在国内最好的医院转了一圈,两次活检都没能确定是不是肿瘤。但是光看病情进展速度和影像上的广泛分布,我又觉得很像是肿瘤……”

    原本按照孙立恩的安排,确定病变性质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请肿瘤科过来会诊才行的。但……四院的肿瘤科水平并不算突出,比起肝胆外科和骨科都要差一截。原因也很简单——肿瘤患者一般都不会有什么“急性症状”。他们更多的是在发现罹患疾病之后,在一个相对比较长的时间内逐步恶化。

    四院之所以会有肿瘤科,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服务门诊的病人。同时也是为了满足三甲医院考核所致。事实上,在学术领域和治疗上,四院的肿瘤科并不怎么有名。而之前能吸引瑞秋来四院的肿瘤科考核的主要原因,其实是四院的肿瘤科有自己的临终关怀部门而已。

    “知道了。”虽然手上还拎着行李箱,但瑞秋进入工作状态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尤其是在听到这个病人是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之后,瑞秋的动作就更快了。她直接拽着徐有容就往办公室走? 一边走一边道“亲爱的? 你得来给我帮帮忙。”

    孙立恩原本还想着要不要说两句“你剪了短头发之后还挺好看”之类的客套话,但看着瑞秋积极的样子,他还是决定把这句话重新咽回肚里。他只是和袁平安说了一声? 让袁医生在临走之前? 先给唐敏安排一次视神经电位诱发实验。

    肿瘤的考虑方向被交给了瑞秋和徐有容,而孙立恩则带着另一份打印好了的病例去儿科直接找钱红军。

    钱主任今天值班。而儿科的值班嘛……基本也就和上一线没什么区别。儿科的诊室外似乎永远都有患儿和家属正在焦急等待,而儿科的医生们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这些病人。

    孙立恩穿过人群进入儿科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见钱主任正在用蒸汽眼罩热敷眼睛。

    “我这稍微休息一下……”钱主任听见了孙立恩的声音,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让孙立恩先坐下? 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道,“盯了一天了,实在是有些扛不住。麻烦孙医生你稍微等等。”

    “没事儿? 钱主任您先歇着。”在医院里? 三种医生做出这种看上去有些“无礼”行为的时候? 是绝对不会引得其他医生不快的——这三种医生分别工作在急诊、儿科和麻醉的岗位上。孙立恩在一旁拿出了病例,然后迟疑了片刻问道? “那……我先给您念念基本情况?”

    得到了钱红军的许可后,孙立恩迅速开始挑起了病例里的重点。患儿亚急性发病、发病之前没有任何症状。影像科检查提示脑内和视神经有多发占位? 但两次活检均未取得有价值的结果。患儿目前疾病进一步加重? 双眼视力基本已经消失。而在实验室检查中,也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数值。

    “两次活检都取的是额叶?”钱红军虽然不是神经外科专家,但多年经验让他很快发现了不太合适的地方,“为什么不取其他部分?没从视神经上取样?”

    “两次取的都是额叶。”孙立恩翻了翻病例,确定了取样部位之后说道,“第一次活检是在云鹤做的,第二次是同协那边做的活检。但是同协的病历上并没有说明为什么会从额叶取样。”

    “患儿的首发症状是视力下降,也就是说,她的视神经就算不是最早受累,也是最早受累的那一批神经系统。”钱红军从桌上摸出了一根笔,然后在双眼被蒸汽眼罩遮盖的情况下,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写下了“视神经未取样”的纪录,“你继续。”

    “之前的治疗基本都以激素冲击为主……诶?”孙立恩继续道,“她三个月以前在远海医院做了侧脑室腹腔分流术。”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之前有严重的脑积水。”钱红军点了点头,“孩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刚才你给我打电话问甘露醇的事情,是颅内压又升高了?”

    “影像检查提示有小脑扁桃体疝。”孙立恩答道,“额……”他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话。隐约间,孙立恩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个错。

    “小脑扁桃体疝可能就是侧脑室分流的原因。”钱红军摘下了自己脸上的蒸汽眼罩。他看了一眼孙立恩摇头道,“虽然你是急诊出身,对这种问题的应对都快成了条件反射,但你也得先搞清楚,这个症状是新发的还是后发的……”说到这里,钱红军叹了口气,“算了,问题也不带。一袋甘露醇而已,只要她不是处于脑出血活动期就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孙立恩讪讪的说不出话来,他确实也心里慌了。哪怕状态栏已经明说了这脑疝出现了好几个月,但他还是决定用甘露醇干预一下……严格来说,这都快够得上过度医疗了。

    “这孩子查体情况怎么样?”钱红军并没有继续批评孙立恩的打算。年轻医生,犯些小错误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重点在于,他们的潜力和上升空间怎么样。

    “对光反射完全消失,神志清楚,记忆力、定向力和计算力较差。”这部分的查体是孙立恩做的,他回答的就非常干脆利落,“对答切题,语言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左侧肌力有些弱。”

    “这你得问问神内的医生。”钱红军犹豫了一下说道,“对光反射消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后问道,“查过感染指标么?”

    “张智甫教授在传染病医院的时候就查过了,取了脑脊液和外周血样本做了两次mngs,都是阴性。”孙立恩摇了摇头,感染的路子已经被彻底封死了。

    “你的想法呢?”钱红军点了点头,“这病人是你收下来的,你对她的症状有什么推测?”

    孙立恩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我怀疑可能是某种遗传病或者是肿瘤。”

    “肿瘤说的过去,颅内多发占位这一点就像。”钱红军不置可否的继续往下问道,“遗传病的理由是什么?”

    “儿童发病,而且根据患者家属描述,她的舅舅儿童时期也出现过类似得视力突然下降。不过舅舅的视力下降在之后自行缓解消失了。”孙立恩问道,“这个也就是我想请教钱主任的事儿……遗传病这块我不在行。您觉着……这有可能是什么遗传病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寻找方向

    遗传病的可能绝对是有的。但问题是,什么遗传病能够符合这一系列条件?

    钱红军沉默了好一阵子,“这个……不太好说。最像的当然还是nmo,leber有点像,但白塞病也能凑得上……”

    遗传病是一个巨大的疾病库,到今天为止,人们仍然能够发现各种新型的遗传疾病。而能够影响到中枢圣经和视神经的也有很多种。从各种关键蛋白或者酶缺乏症到具有遗传特性的免疫疾病,这些几乎都能够造成和唐敏现在完全一致的症状。

    孙立恩也没有想着和钱红军会诊一次就能搞清楚问题所在。他只是记下了钱红军的看法,然后继续问道,“如果是某种从来没有被发现过的遗传病……我们要怎么样才能确定它确实存在?”

    “那你的工作量可就大了。”钱红军并没有笑话孙立恩有些不自量力。事实上,他还真觉得孙立恩现在问这种问题不算突兀——以这小子脸黑的程度,真遇到某种从来没有被发现过的疾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首先,你得搞清楚这种疾病的致病因素是什么,也就是得首先找到它的作用机制。其次,你通过作用机制的分析,搞明白患者究竟是内环境中的哪一个部分出了问题——是细胞上缺乏通道,还是某些具体的蛋白或者酶缺乏,然后根据现在已知的基因序列研究情况,反向锁定基因缺陷的位置……”

    孙立恩听的很仔细,并且还在不断的记着笔记。钱红军有些好奇的看着孙立恩,然后说道,“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两年甚至三五年都不是不可能……你就能确定这个疾病是不是全新发现的遗传病了。”

    “这么久?”孙立恩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这个过程可能也就是个一两个月的事儿。“不能再快一点了?”

    “你先搞清楚致病因素再说。”钱红军这次可真觉得孙立恩有些不自量力了。“你要采到合适的样本,然后对样本进行足够详细的分析。光这一点就得碰运气……反正我是没听说过一次就能搞定的。这是个密集劳动型的研究过程,谁都省不了工夫。”

    科研是个苦工,尤其是在遇到这种什么都不确定的病例时更是如此。来回重复的取样分析这是基本操作,在这个过程中卡个三五年甚至被卡到放弃的也不在少数。

    孙立恩这下就真的有点麻爪了。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两年甚至三五年?他倒是有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面,可是唐敏……她未必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等啊。

    “我建议是先排除其他方向上的疾病,比如自身免疫疾病和肿瘤。”钱红军重新戴上了蒸汽眼罩,“确定排除了这些疾病之后,再考虑基因上的问题——这样的可操作性更强一点。如果要先搞基因问题……倒也不是不行。”说到这里,钱红军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他一把扯下了脸上的蒸汽眼罩,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你可以先采样,然后送基因测序嘛!”

    “这也行?全基因测序挺贵的吧?”孙立恩皱着眉头问道,“测序是不是又得再取一次活检?”

    “取活检也行,外周血应该也行。反正是全基因测序。”钱红军对自己的想法看上去相当满意,“这玩意做一次价格比mngs都便宜,而且速度也挺快……我记着大概得两周左右能出报告。取样的话……你直接给做基因检测的公司打电话,问他们要检测标准就行。”

    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孙立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谢谢钱主任了,这可真给我帮了个大忙。”

    ·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两个治疗组的医生全部被派出去安排和陪同各种检查了。张智甫教授下午有一个远程会议要参加,因此他也不在办公室里。

    孙立恩做贼似的悄悄溜进办公室? 然后打开了自己电脑上伪装成桌面宠物的老东西操作界面。然后由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把之前的所有诊断资料输入到了老东西的计算系统里。

    这次老东西似乎也遇到了硬骨头,他在桌面来回踱步,一会拿着放大镜在角落里仔细观察? 一会又扭过头去在桌面上翻着一本和他差不多高的厚重大书,再不然就是一脸苦恼的样子抱头蹲在地上画着圆圈,脑袋上甚至还冒出了不少黑烟——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

    从老东西的操作界面里? 孙立恩惊讶的发现计算中心的算力占用率已经上升到了80%,而且还在进一步升高中。他有些诧异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心里还在琢磨为啥那么大一个计算中心? 会因为一个病例的推算就占用了这么多计算资源。

    不过孙立恩并不是个喜欢琢磨这些事情的人? 看着预计计算完成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他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先去联系一下基因测序公司。

    基因测序公司这种地方? 孙立恩并不怎么熟悉? 反而是学校里的研究所和那边打交道打的比较多。孙立恩也懒得去一个个翻网页了,他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室友? 曹鑫博士的小师弟沈夕。

    “孙哥,有什么指示啊?”沈夕接了电话? 很爽朗的问道? “今天晚上回来晚? 要我给你留个门?”

    “我估计今天是回不去了? 所以需要沈家哥哥搭救。”孙立恩装腔作势了一番,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你手头有没有比较靠谱而且准确度高的基因测序公司的联系方式?我这边有个病人,可能要做个全基因组测序。”

    “给人做?”哪怕是搞基础医学研究的沈夕在听到这个要求之后也有些惊讶,毕竟他们平时主要做的还是单点或者蛋白质组学检测,全基因组测序这个沈夕可没搞过。尤其是在听到孙立恩是要给“病人”做检测之后,他就更不敢随便答应了——这搞不好就是一条人命,必须认真对待。思考了一会之后,沈夕说道,“这样吧孙哥,我现在就跟以前合作过的公司联系一下,问问看具体情况。然后我再去问问其他师兄,找个测试准确度高的公司给你。”

    “多谢多谢,麻烦你啦。”孙立恩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为了让沈夕干活的时候更有些动力,他甚至给出了报酬,“等我这边的事儿忙完了,哥哥请你吃酒!”

    “喝酒就算了,我酒量比曹师兄还差。”沈夕在那头继续爽朗的笑着,似乎已经完全走出了之前那个时间管理大师给他带来的阴影。然而下一句话,沈夕就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得,“哥你要真打算谢我,要不就让嫂子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呗?我要求不高,温柔体贴就行。”

    “你嫂子是当护士的,她要能给你介绍那也是介绍护士。”孙立恩倒是有心给沈夕帮帮忙,可惜的是,他也不敢说胡佳那边有合适的单身小护士可以介绍给他。“再说了,当护士的哪有什么温柔体贴的?我估计整个四院就一个,而且还是你嫂子。其他的小护士,那是揪住你一个小错就能噼里啪啦骂半个钟头的……”孙立恩叹了口气,“反正我请你吃饭,要是有合适的姑娘也给你介绍。测序公司的事情你给我上着点心,这可能关系到一条人命呢!”

第二百四十六章 希望

    一条人命比一顿饭和一个女朋友更值得沈夕认真起来,这一点孙立恩很有信心。但玩笑话说了总是要说完的,说到一半就收回去的玩笑话就和嘲讽没什么区别。

    孙立恩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然后小心翼翼的用老东西自带的密码锁了屏幕,自己则准备去一趟病房,看看唐敏的情况。

    小姑娘现在正躺在病房里,在母亲的帮助下缓缓吃着晚餐。孙立恩没能从她的脸上看到这个年纪小朋友特有的无忧无虑,挂在唐敏脸上的全是压抑和难过。

    孙立恩示意唐敏的母亲继续喂她吃饭,而自己则悄悄坐在了病房里距离唐敏最远的沙发上。全新的沙发很软,很舒服,也能让孙立恩很容易观察到唐敏的动作和表情。

    “妈……”唐敏又吃了几口饭之后,突然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我是不是错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孙立恩和唐敏的母亲都愣住了。

    “我……我不该偷偷玩你的口红……”唐敏突然开始留起了眼泪,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无神的眼睛里涌了出来。“肯定是因为我玩了你的口红,所以我才看不见了……”

    小朋友的感情大多直截了当而且强烈单纯。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孙立恩的心里。

    唐敏的妈妈张了张嘴,脸上迅速挂了泪水。但她却在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后,用非常正常且温柔的语气安抚着孩子,“你以为妈妈不知道呀?妈妈早就知道了。”

    她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孩子,然后用带着牙印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生病了而已,有很多了不起的医生已经在给你治病啦。敏敏要乖,要坚强起来,你很快就会好了……”

    孙立恩能看到唐敏妈妈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下,然后慢慢打湿了孩子肩膀上的衣服。

    ·

    过了好一阵子,孙立恩在才病房外见到了两眼通红的唐敏妈妈。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唐敏妈妈带着浓浓的鼻音,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孩子生病这么久……她也有点慌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孙立恩和善的点了点头,他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撼里完全恢复出来。但他完全理解并且敬佩着自己面前的这位母亲。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过来,主要是有个事情想跟您和孩子父亲讨论一下……”

    “她爸爸去买东西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唐敏妈妈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紧张,“是……是住院费的事情?”

    孙立恩赶紧摇起了头。用屁股想也知道,唐敏的病就像是饕餮一样不断吞噬着这个家庭的财政健康状况。连续辗转全国多家医院,常年在外看病的费用绝对不是一般家庭能够负担的起的。

    看着现在唐敏妈妈身上略显宽松且款式比较旧的衣服,这大概是好几年前的冬装了。

    “目前,你们的住院费和检查费用都是全免的。”孙立恩首先把已经确定好的事情拿出来,让唐敏妈妈不要那么紧张。“张教授应该跟您说过,我们这个诊断中心有自己的一套……收费流程。”孙立恩解释道,“如果您和孩子父亲愿意授权我们使用并且研究孩子的所有诊断情况,那么住院费用和检查费就是全免的。”

    “对对对……张医生是这么说的。”唐敏的妈妈点了点头,看上去她似乎轻松了不少的样子。

    “费用这个部分您不用担心。我现在来找您,主要是想跟您商量一下,给孩子做检查的事情。”孙立恩这才继续说起了正事,“情况是这样的,我打算给孩子取样做一次基因的全序列检查,从取样到结果出来大概得接近两周时间。我觉得……能早一点做,那就尽量往前面赶着做出来。这样万一真查出来了是什么问题,我们也能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开始干预——她已经病了挺长时间的了,要是能早点干预,可能还有恢复一定视力的机会。”

    孙立恩把话说的比较……保守。但他也给面前这个可怜的母亲以及她的孩子留下了一丝机会。

    基因导致的疾病绝大部分都无法治愈。目前有且仅有四种基于腺病毒载体的基因治疗药物问世,分别用于治疗脊髓性肌萎缩症和leber先天性黑蒙2型以及早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

    这两种基于腺病毒载体的药物的治疗原理是利用含有编辑过基因片段的腺病毒,为人体细胞内加入正确的基因序列,从而治疗先天因素造成的疾病。

    但由于这三种疾病的发病率实在是太低,而基因编辑制造腺病毒的成本又太高,医药公司为这两种药物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治疗脊髓性肌萎缩症的spinraza治疗价格第一年为75万美元,第二年以后则每年都需要37.5万美元,治疗期最少五年。而同样是治疗脊髓型肌萎缩的zolgensma报价高达212万美元,不过有望一针注射后终身不用再进行其他治疗。而口服的evrysdi则每年需要34万美元。治疗leber2型和早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的luxturna报价高达85万美元,但目前来看,效果会在四年中逐渐下降,患者很可能在第一次接受治疗的十年后需要再次进行治疗以维持效果。

    总而言之,基因治疗极其困难,而且疗效也很难做到“一次治疗,终身治愈”的地步。它们大多价格昂贵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同时疗效也不稳定。

    而唐敏的症状和leber2型完全不符,这也就意味着哪怕她被确定患有某种遗传疾病,也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直接用在她身上——哪怕这种药物昂贵到了吓人的地步。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唐敏就完全没有了希望。

    基因编辑技术正在快速成熟,而基于腺病毒的各种基因编辑治疗方案理论上并不会比其他的编辑方案更加困难。如果能够确定唐敏所罹患的是某一种新型遗传病,那么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可能就会有更多医生注意到自己接诊的病人症状和唐敏一致或者类似。

    被发现的患者数量越多,医药公司开发针对这种疾病的药物意愿也就更强烈。而随着他们推动研究进展,可能就会出现治愈或者至少减缓恶化的治疗方案。

    这就是希望。

第二百四十七章 肿瘤

    孙立恩和唐敏的母亲谈了很久,而唐敏的母亲最在意的问题只有一个——做基因究竟要从什么地方取样。

    “孩子头上已经有两道大疤了。”提到这个,唐敏的母亲就情绪有些激动。脑活检对人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活检过程中的巨大风险不可控性让每一次活检都成了一次豪赌。唐敏的父母几乎是在用孩子仅存的记忆、活动能力和其他宝贵的能力作为赌注,来赌一个明确诊断。“她上一次做活检之后,右脚就动的不太灵活……”

    “取样的话,抽血应该就可以了。而且量不用太多,大概五毫升左右。”孙立恩对基因测序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虽然还很肤浅,但是用来给唐敏的母亲解答问题还是够用的。“不过,取样不一定就能获得有价值的线索……这个我得跟您说清楚。”

    给一个绝望的母亲以虚假的、很快就会被戳穿的安慰,是一件非常不人道的事情。同时作为医生,这也是一种非常不明智且不专业的行为。虽然可能会很残酷,但提前明确告知风险和不可控因素,也能让家属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一个比较客观的认识。

    “基因检测,一方面受限于基因检测手段尚不完善,可能会有一些错误的结果。如果查到了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我们可能需要再取一次样本进行二次比对。”孙立恩解释道,“另一方面,如果基因检测没有查出问题……那我们可能就得继续观察唐敏接下来的症状变化。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

    “您有多大的把握能……能搞明白她究竟得了什么病?”唐敏的母亲反问道,“我们已经去过很多医院了,那里的专家学者一开始都信心满满,但是后面却都说没有办法……”

    “说白了,诊断是一个重复试错的过程。”孙立恩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了面前正在默默流泪的唐敏妈妈,“虽然听上去很残忍……但这是事实。我们目前正在从两个方面考虑,一个方面就是遗传病——您弟弟曾经突发过的视力下降是一条线索。另一个方面则是肿瘤,我们也已经请了美国的专家对病例进行研究和梳理,估计很快也能得到一个初步的意见。但如果问我的把握……”孙立恩顿了顿,然后摇头道,“”

    孙立恩也说不上来究竟哪一种情况更加残忍——一个七岁就得了脑瘤的小姑娘,还是一个七岁才被确诊患有遗传病的小女孩。但怨天尤人或者自怜自艾都不是什么建设性的态度。医生的主要工作还是发现问题并且改善或者干脆解决问题。

    “那就……拜托你们了。”长久的沉默后,唐敏的母亲朝着孙立恩鞠了一躬。“我们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无论如何,第四中心医院都会是我们最后就诊的医院。”她抬起头来,对着孙立恩道,“您是孩子最后的希望了。”

    ·

    孙立恩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胡佳刚刚发来微信询问孙立恩今天几点能够下班,而孙立恩只能笼统的描述了一下自己手头有一个非常麻烦的病人,而自己还在等徐有容和瑞秋关于肿瘤方面的诊断意见。

    “徐姐姐回来啦?”胡佳完全不关心孙立恩这边可能会很晚才能回家,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徐有容回国这件事情上,“而且还带着瑞秋一起回来了?太好了!”

    孙立恩还没来得及询问自家女朋友,徐有容带着瑞秋回来究竟好在了什么地方,电话就被挂断了。他苦笑了两声之后,决定还是先不把电话打回去问个究竟——比起这个,他觉得自己还是先去找找瑞秋,问问看现在的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徐有容和瑞秋占用了一间带窗户的小会议室。两人自从进入房间之后,就在门外挂上了“使用中,请勿打扰”的牌子。要不是会议室外磨砂玻璃上确实显现出了两人的身影正隔着桌子,孙立恩真不敢去直接敲门。

    “哟,孙医生。”敲门之后,过来开门的是短头发的瑞秋,她朝着孙立恩打了个招呼,“过来监工啦?”

    “监工不至于。”孙立恩在瑞秋的带领下进入了会议室,他朝着徐有容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个空着的凳子坐了下来,“我已经和测序公司联系过了,等会就给唐敏抽血然后送样去检测。”

    “你已经搞清楚她得的是什么病了?”瑞秋眼前一亮,然后露出了有些困惑且若有所思的表情,“你确定不是肿瘤?”

    “没搞清楚,而且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肿瘤。”孙立恩摇了摇头,“只不过现在就这么两个怀疑方向,同时朝着两个方向努力呗。”他重新看向了徐有容,“你们的翻译进展怎么样?”

    “基本上已经看完了。”徐有容没有抬头,她还在看着自己面前的病例,并且时不时在上面用笔写着什么东西。写完了最后几笔之后,徐有容才抬起头看向了孙立恩,“我不觉得这是个遗传病。”

    “你觉得是肿瘤?”徐有容在神经外科干了这么多年,她见过的脑肿瘤病人大概比孙立恩见过的普通病人还多。孙立恩对徐有容的意见也很重视,“理由呢?”

    “多发占位,而且大部分病变区域都位于主要脑血管和侧脑室周围。”徐有容解释道,“虽然两次活检都没有查出有价值的病变,但是能看到有胶质细胞轻度增生,虽然还没有到确诊肿瘤的地步,但的确像是肿瘤。”

    “如果是肿瘤的话,更有可能是弥漫性胶质瘤。”瑞秋在一旁补充道,“涉及到多个脑叶,而且病情表现为进行性加重,这非常符合弥漫性胶质瘤的特点。”

    “现在的问题是,在活检未能检测出癌细胞的情况下,如何判断它究竟是不是肿瘤。”徐有容显得有些犯难,“如果真的是肿瘤,现在她很有可能还处于一个比较早期的阶段。尽早开始治疗,对她的预后是有非常积极的影响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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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自己职业生涯的医生孙立恩,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挂逼。我能看见状态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状态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