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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二章兄弟

    所有人都向孙立恩投去了困惑的目光。

    患者震颤在麻醉后停止……这也是帕金森的典型症状。肌肉震颤源于大脑向肌肉传输的信号出现了错乱。一个来自大脑的“123”的信号在经过传输后,到达肌肉时就变成了“1,1,12,2,2223,3333”的乱码。

    这个数据传输的错误,有可能是因为大脑在转化命令——代码的时候出了错。也有可能是传输数据的主干网络有了物理性错误。总之,策划命令的大脑自认为没有出问题,而接受并且执行命令的肌肉组织也忠实履行了它的责任。结果……就出现了震颤的症状。

    肢体震颤,且在睡眠或麻醉状态下震颤消失。这说明源头肯定出自传输或者信号编码的区域上。

    而这种症状,恰好又是帕金森的典型症状。

    “要不是孙医生这么坚定的认为这是食物中毒,我可能都要琢磨一下会不会是帕金森了。”胡春波首先打破了沉默。说实话,他现在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充满了困惑和不自信。原因倒也简单——除了疾病进展速度比常规更快以外,陈炳辉几乎所有的症状都和帕金森完美重合。要不是孙立恩斩钉截铁的认定这是一起食物中毒,胡春波可能会往“新型的、进展极为迅速的帕金森病或者类帕金森病”上去考虑一下。

    这倒不是因为胡春波水平不够。恰恰相反,能够被刘堂春盯上,并且从省脑科医院挖过来的医生,水平绝对是很高的。胡春波只不过是受到了一些“孙立恩脸黑后遗症”的影响。众所周知,孙医生经常可以碰到表现非常不典型的疾病,甚至可能碰到根本就没有人见过的疾病类型。那么……在碰到了这种“除了进展奇快”以外,几乎所有特征都和帕金森病一样的患者时,正确的思考逻辑应该是去考虑“这会不会是帕金森的某种新型变种”,而不是继续坚持“这肯定不是帕金森”才对。

    而另一边,孙立恩自己也有点拿不准主意。这个原因倒不是因为患者表现出了新的符合帕金森的症状,而是他发现自己的逻辑里好像……有点问题。

    按照患者c3,c4补体下降,ige明显上升,同时有凝血活酶时间缩短,纤维蛋白含量下降的现状来看,陈炳辉很可能有某种过敏症状。而白细胞上升和中性粒细胞上升,则有可能是免疫系统在过敏状态下,错误启动而产生的结果——或者干脆就是在有毒物质作用下,导致的骨髓异常增生所致。

    要想区分是不是骨髓异常增生倒是比较简单——只要做个骨穿活检,看看骨髓的情况就好。真正麻烦的,是判断“这是不是过敏症状”。

    一般按照常理来判断,能导陈炳辉出现“过敏”的食物,一定是第二次食用。第一次食用之后,患者的免疫系统对这种食物产生了错误的免疫记忆,随后再次食用,就会出现过敏反应。

    至于为什么不是第三次嘛……孙立恩在内心深处翻了个白眼,要是明知自己会过敏,结果还要硬吃,那可能需要去看看精神科。

    而事实上,在医生的指导和监督下,患者多次少量且逐渐递增的接触过敏物,反而会让免疫系统逐渐耐受起来。最终完成脱敏治疗。不过,由于脱敏治疗本身耗时很长且过程比较痛苦,甚至有些情况下还可能会有危及生命的过敏反应出现。因此,如果不是特别严重而且会影响到患者的日常生活,绝大部分情况下,医生们都会选择开出抗过敏药物,并且叮嘱患者远离过敏源。

    但问题的麻烦点就在这儿了——在没有取得过敏源,且患者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想要确定他现在的多系统异常来源是过敏……这个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这个推理结果并非完全都是负面影响,通过这一点,孙立恩突然有了一种大胆的推测。

    这应该是一种用来下酒的食品,而且就算在广西当地,也不是什么特别常见的食物。

    ·

    会诊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孙立恩和苟杰森一起回到了办公室里,开始整理起了二院那边的检查结果。

    二院和四院的检查结果当然没有进行数据共通——除了部分医嘱和治疗方案以外,宁远的医疗机构之间仍然没有完成数据共通的工作。遇到其他病人还好,医生们要么大概补一下数据,要么干脆重新做一遍检查就好。但是对这样的病人,孙立恩实在是不太像再去花费时间给他一项一项补充检查。

    神经系统病变可能会很严重,就算是免疫系统异常所导致的损伤,也有很大可能无法逆转。

    越早正确诊断,就越容易减少患者神经系统上的损伤。所以,现在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地方上。

    孙立恩和苟杰森的工作分配比较明确——孙立恩提前审一遍检查指标,没有什么临床价值的就扔到一边去,有价值的就交给苟师弟完成录入。

    “孙师兄……”孙立恩这边正在面色凝重的看着检查结果,而苟杰森则用有些弱的声音问道,“咱们中午吃啥啊?”

    孙立恩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五十分了。苟杰森除了早上和他一起吃了顿科室里提供的早餐以外,就一直没吃过东西。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孙立恩这下可就过意不去了。他虽然没觉得饿,但拽着师弟加班,不请人吃饭就算了还不让人吃饭,这个就实在是有些过分。“这样吧,我叫个外卖让人送过来,你再辛苦一下,跟我把剩下的病例对完。”

    “我是没关系……”苟杰森赶紧找补道,“不过……师兄你是不是答应了布老师,要请他吃饭来着?”

    ·

    “两点二十五分了!”布鲁恩博士在休息室里铁青着脸,然后朝着孙立恩怒道,“你知道我等这顿饭等的有多辛苦么!”

    “布哥,布哥,我错了。”孙立恩拎着保温袋,然后真心实意的朝着布鲁恩道着歉。“我这今天干活的时候太认真了忘了时间,真不是故意的。”

    “道歉有用啊?道歉有用要微信红包干什么?”布鲁恩用着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骚话怼了孙立恩一句,不过他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的眼睛可是一直朝孙立恩手上的保温袋瞟。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孙立恩双手捧着保温袋,毕恭毕敬的往布鲁恩手里一塞,“这里面是两份米饭和一整只切片广式烤鸭——我特意找过了,这是全宁远评价最高的店!”

    “评价最高的?”布鲁恩的表情从不爽顿时变为了凝重,“是玉芳斋的烤鸭?”

    “对,就是那个一天只有五只的玉芳斋。”孙立恩点了点头,看起来布鲁恩似乎还算满意这个赔礼道歉的礼物,“那个……我没买错吧?”

    布鲁恩博士一把抓过了袋子,然后放在自己鼻子下面使劲闻了闻。随后脸上的凝重顿时化为和煦春风,他也没说买错了没有,只是拍着孙立恩的肩膀认真道,“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好兄弟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九香虫

    下午四点左右,患者家属终于抵达了四院。而孙立恩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了。

    由于担心语言不通,孙立恩还特意请刚刚认下的“好兄弟”布鲁恩博士过来当翻译。整个四院里,孙立恩一共就认识两个懂广东话的人。而他就算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也不至于让呼吸内科的大主任黄文慧专程跑到综合诊断中心里,给自己当个翻译。所以就只能拜托布鲁恩博士了。

    而布鲁恩博士答应的倒是很痛快——他也挺好奇这个病例后面究竟会怎么发展,尤其是这个病人究竟吃了些什么东西。

    如果很好吃的话,试一试也未尝不可嘛。

    孙立恩在办公室里见到了陈炳辉的家属,以及另一位名叫林国豪的病人的家属。

    “我是陈炳辉的哥哥。”那位挂了孙立恩两次电话的家属朝着孙立恩握了握手,他指着自己身边的人道,“这是林国豪的儿子,是我的同事。”

    虽然林国豪和陈炳辉之间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两人的亲属之间居然还存在一些联系。这倒是孙立恩从来没想过的。

    “您好。”孙立恩和两人都握了握手,然后示意他们坐下,“一开始通知你们过来的应该是二院的医生。不过他们觉得处理不了这个病例,所以就都转到了我们综合诊断中心。”

    “我听说了。”看起来,陈炳辉的哥哥像是比较有“领导力”的那个。在回答孙立恩的询问过程中,主要也是他回答问题,“我弟弟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是很好,但是比较稳定。”孙立恩想了想,然后用比较温和的说法回答道,“患者现在有明显的肢体震颤,但是生命体征还是稳定的。”

    “也就是说,至少没有生命危险?”陈炳辉的哥哥看起来稍微轻松了一点,“那林国豪怎么样了?”

    “他的情况也和陈炳辉差不多。”孙立恩回答道,“意识不太清楚,肢体有震颤,但是生命体征是稳定的。”

    两名患者的情况出于意料的一致。就连检查结果都差的不算很多——不过林国豪的情况更加复杂一点,他有非常明显的肝损伤——γ-谷氨酰转肽酶高达583u/l,肌酸激酶533μ/l,而血钾只有3.0mmol/l。

    林国豪的情况毫无疑问是比陈炳辉更加严重的,他的γ-谷氨酰转肽酶比参考值高了接近十倍,而肌酸激酶也超过了参考值的三倍。更要命的则是他的alt和ast指标。alt36u/l的指标虽然还算正常,但ast指标却高达75。ast/alt比值大于一,这则提示林国豪可能有广泛的肝损伤,而且一般这种情况下,患者的预后都不会太好。

    但孙立恩之所以没有明确说林国豪情况危殆,也是因为alt指标。在alt指标异常,且ast/alt指标大于一的时候,这个提示是有临床意义的。但alt指标正常,ast大幅上升的时候……这个指标就没有那么准确。

    虽然患者有肝损伤,但是医生们目前也不确定,林国豪的肝损伤到底会严重到什么地步。他们甚至不知道林国豪这是肝损伤已经到达了顶峰,还是会有继续损伤的情况出现,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林国豪和陈炳辉有同样的症状,但林国豪却会有肝损伤出现。

    总而言之,现在的谜团还很大。而孙立恩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尽快获得两位家属的完全配合。

    “根据之前的信息调查,我们大概知道这两位病人都向同一个人购买了某种用于下酒的食物。”孙立恩大概通报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并且向两位家属提出了疑问,“病人之前在老家,又没有吃过什么比较少见的下酒菜?唔……而且只吃过一次的。”

    陈炳辉的哥哥和林国豪的儿子困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用当地方言互相沟通了起来。这次,就连布鲁恩博士都听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俩人才有些摸不准的说道,“他们平时在家里吃的下酒菜没有什么太特别的,要是说只吃过一次……会不会是九香虫?”

    九香虫?孙立恩听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并且顿时来了精神——这的确符合他一开始的假设,罕见,难以获得且不同寻常。

    食用昆虫,在中国是一项不算罕见的饮食习惯。事实上,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有很多国家和民族的人们有这种独特的饮食习惯。

    昆虫是非常容易获取的蛋白质来源,而且还是优质蛋白——同等重量的昆虫所含有的蛋白质远高于同样质量的肉类,并且脂肪和胆固醇含量要低得多。

    但宁远并不是传统的“食用昆虫”的地区。宋安省同样没有这样的饮食习惯。

    “九香虫……是什么?”孙立恩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追问道,“是什么样的昆虫?有图片么?”

    “就是这个。”陈炳辉的哥哥在手机里翻找了一段时间之后,向孙立恩展示了一张图片——里面是一个白瓷碟,上面放着几十只大约有拇指大小的黑色甲壳类昆虫。

    孙立恩皱着眉头辨认了一阵之后问道,“就是……臭屁虫?”

    孙立恩自己并不是什么研究昆虫的专家学者,但臭屁虫他还是见识过的。以前小的时候,孙立恩和很多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在草丛或者小树林里抓小虫子,也是一项重要的娱乐活动。

    而这种黑色的甲壳类昆虫,长相奇似孙立恩小时候抓过的臭屁虫——这是一种身上有非常绚丽的金属色泽的小虫子。身形大概两公分左右,背部有紫色和绿色的花斑。如果被人捉住,臭屁虫就会从屁股往外喷出一股带有奇臭的液体。

    而这种特质也就成了小孩子最喜欢的玩具——反正小朋友自己不嫌臭,互相往同伴身上扔臭屁虫反而是一种独特的玩法。

    “对,这个也叫臭屁虫。”陈炳辉的哥哥点了点头,“这个也是一种中药材,在我们老家,偶尔会有人把这种虫子用油炒了做下酒菜,味道挺不错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端正态度

    九香虫,在陈炳辉和林国豪的家属口中,不光是一种当地偶尔会食用的“美味小吃”,同时也是当地的一种产业产品。

    九香虫养殖,在当地是一种已经形成了规模的产业。作为一种有名的中药材,九香虫在当地的养殖规模比较大。而且也带动了当地的上下游产业链——从饲养九香虫,到收购炮制加工,几乎所有的相关产业都够在当地找到。

    由于当地本身大量养殖九香虫,因此这种昆虫也就成了当地的一种独特“小菜”。未经炮制的九香虫用油盐爆炒后,吃起来有一股特殊的香味。而且口感也相当独特。再加上这种中药材本身所有的“专治膈脘滞气,脾肾亏损,元阳不足”的特点,这种独特小菜尤其受中年男性欢迎。

    如果经过炮制,九香虫的价格就会上升到500甚至1000一公斤。但未经炮制,只是用沸水烫死的,可以用于做菜的“半成品”价格就要低得多。总的来说,价格大概和牛肉差别不大。

    “老吴那边还没有消息,我建议在诊断上可以稍微保守一点。”和家属谈完话之后,第一诊断组的医生们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在会议上,孙立恩听的最多的就是建议他稍微保守一点的建议。“这又不是那些本身就有毒需要慎用的中药材,贸然认定就是九香虫所导致的,会不会有些太草率了?”

    周策和布鲁恩对九香虫导致中毒的诊断有些顾虑。而徐有容则和袁平安一起站在了孙立恩这边,“经过炮制的中药材才能正常使用。未经炮制,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有毒成分呢?”

    反正两边都无法说服对面,而且大家说的都还挺有道理。孙立恩琢磨了好一阵子之后,决定引进外援。

    “反正中药材这个事儿吧,我不懂。”在自己的同事面前,孙立恩从来不耻于承认自己的短板——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老实实面对现状,总比瞎胡搞要强。“要不这样,我请中医科的医生过来会诊一下?”

    三甲医院必然有自己的中医科。这是三甲医院设置中的强制要求。四院里当然也有自己的中医科,不过……在大急诊中心的反衬下,四院的中医科存在感一直不是很强。他们主要的工作是和骨科合作,为那些处于康复阶段的病人提供针灸和相关治疗,加速康复过程,并且止痛。

    从传统上来说,康复期的疼痛主要应该归康复科处理。如果疼痛非常严重,那疼痛科也会加入到治疗团队中来。

    但四院作为大急诊中心,每天处理的创伤病人数量远超一般的三甲医院。而且骨科和其他的外科科室还在不停的向手术室输送着需要手术的病人——麻醉科的医生们几乎每天都生活在过劳死的边缘。疼痛科的门诊都快开不下去了,更何况还要配合康复科来做止痛方案?相比较起骨科术后止痛,康复科本身更愿意处理那些癌痛病人。一方面……癌痛病人确实有更加急迫的止痛需求,另一方面嘛……也是因为癌痛病人相对处理方案更简单一点。

    中医科看准了这个需求契机,和康复科以及骨科达成了合作协议。对病人行针灸止痛,至少不用担心红处方和止痛药成瘾的问题。而且处理起来效果也比较显著。

    虽然中医科的医生们,每个人都有一颗悬壶济世,用针砭汤药去天下苦痛的心。但现实却是,他们基本上每天处理的都是骨科手术后的疼痛病人,以及从运动医学科送来的其他急慢性肌肉损伤的病人。

    中医科的医生们自嘲道,自己几乎已经快成了康复科的辅助科室了。只不过这种自嘲里……就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是豁达,又有多少是血泪了。

    在接到了孙立恩的会诊请求后,中医科的医生们先是愣了好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这真的是会诊,而不是叫他们过去扎针止痛。这下,整个中医科都激动了起来。谁不知道现在的综合诊断中心,是整个四院风头最盛的科室?而且他们专门负责处理各种疑难杂症……这是不是意味着,综合诊断中心遇到了一例非常复杂的疑难杂症,甚至复杂到了必须向中医科求助的地步?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是有病人需要我们去治疗。”中医科的医生们各个摩拳擦掌,甚至打算先在科里搞一场“临床技能大比武”来决定究竟谁去会诊。而这种倾向则被中医科的唐甲甲主任给叫停了下来。“你们当医生是为了什么?为了出风头?还是为了在同一家医院的其他科室同事面前扬眉吐气?”

    唐主任年纪不大,但在中医科里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其他的医生们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他看着一旁始终不吭声的一个主治医生道,“小许,你去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

    许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唐主任,然后指了指自己,“我去?”

    “你去。”唐主任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把东西带上过去——你总不能到了那边借注射器当针用吧?”

    ·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许医生走到了综合诊断中心,然后走进了这栋三层高的小楼里。

    许医生推开大门的时候,孙立恩正在办公室里纳闷呢——这会诊单已经发出去半个小时了,怎么中医科来会诊的医生还没到呢?

    其他科室在收到了综合诊断中心的会诊请求之后,基本都是二十分钟内就能到。如果负责出会诊的住院总正在忙,那这些科室就会派其他医生优先处理综合诊断中心的会诊请求——住总不在那就让副主任上,副主任不在那就主任上。总而言之,综合诊断中心的会诊要求一律优先满足。

    这倒不是因为延误会诊会有什么非常严重的后果,不过积极响应会诊总是会有些好处的——说不定孙立恩手里就正好有论文可以发呢?

    不积极会诊,人家也不会说什么。但这个感觉总是不太对劲的。但积极会诊嘛……不看僧面看佛面,到时候如果真的有这方面的需求,至少主任们张得开嘴不是?

    结果嘛……就是孙立恩被这种“各科室积极响应”给惯坏了——许医生来的其实已经算快了。从会诊发出到他进入综合诊断中心,前后不过四十分钟。这个速度真的不算慢——他在综合诊断中心里找办公室还用了十来分钟呢!

    孙立恩坐在办公室里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去一趟中医科。反正他就是想问问看九香虫有没有中毒的先例,以及中毒应该怎么处理而已。让人家专门来一趟……好像也确实有点……不尊重?虽然会诊有钱拿,但这个态度就不大端正嘛。

第三百八十五章 会诊

    见到前来会诊的许医生时,孙立恩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马上开始工作,而是在心里念叨着“看来确实是态度不端正,要不然怎么一反思人就来了呢……”不过,心里已经开始开起了反思大会,但孙立恩表面上还是非常认真且诚恳的,“您就是中医科的许医生是吧?”

    “是的。”许医生点了点头,然后握了握孙立恩的手,“孙医生最近肝火有点旺啊,工作太忙了吧?”

    “干咱们这行的,哪有不忙的时候。”孙立恩无意间凡尔赛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请坐,我请会诊,其实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

    许医生兴致勃勃的准备去看看病人,结果病人的面都还没见到,就听见孙立恩说“其实是有事情想要请教”,这个兴奋的感觉一下就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您说吧。”毕竟这是综合诊断中心的会诊,表现的太过“缺乏兴趣”似乎也不是太好。许医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认真道,“只要我知道,那我一定认真回答。”

    这个态度很不错,孙立恩也很满意。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找来了陈炳辉和林国豪的病例递了过去,然后问道,“九香虫这种药材您了解么?”

    “知道,但是用的不多。”许医生答道,“这种中药材属于滋补类,对于神经性胃痛之类的慢性虚症有效,而且需要其他的强壮药同服效果才会比较好。我们平时很少处理这样的病人,就算有……也不太需要用到这种药处理。”

    孙立恩对这个回答稍微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您听说过因为使用九香虫而中毒的病例么?”

    “听说过几例。”这次的回答让孙立恩顿时来了精神,许医生说道,“九香虫的炮制是需要一定工序的,而且使用需要禁酒——更何况是药三分毒,要是一口气吃个半斤甚至一斤,那中毒的概率就更大了。”

    除了进食的总量不确定以外,孙立恩终于找到了一个重要的关键点——食用九香虫下酒。这个信息让他有些惊喜之余,孙立恩同时还感到了些许困惑——九香虫下酒在当地应该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行为才对,可中毒的病人……好像也不是很多啊。

    “食用九香虫之后如果喝酒,就一定会中毒吗?”孙立恩追问道,“这两个病人都是食用九香虫后饮酒,然后都出现了中毒症状。可是我询问家属的时候,他们说九香虫下酒在当地比较普遍,以前也没有听说过中毒。”

    “用这么贵的药下酒?”听到这个情况之后,许医生首先表示了惊讶,“这种药很贵的喔,他们真的吃的是九香虫么?”

    “当地有养殖九香虫的产业,可能新鲜的九香虫比较便宜?”孙立恩向许医生出示了陈炳辉家属发来的照片——那一盘子爆炒九香虫——然后说道,“这两个病人都来自同一个县城,而且是向同一个人购买的九香虫。如果当地没有这种饮食习惯,不太可能两人同时进食这种东西然后发病吧?”

    “他们在这里吃的九香虫?”许医生再次表现出了惊讶,他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阵子之后问道,“宁远现在平均气温零下好几度,他们吃的应该不是鲜活的九香虫……吧?”

    “这个有什么差别么?”孙立恩奇道,“新鲜的和不新鲜的虫子……差别很大?”

    “如果是新鲜的,也就是没有经过炮制,刚刚用沸水烫死的九香虫,那重量比较大,一次吃个三四十克也没什么问题。”许医生斟酌道,“但如果是经过炮制,已经干硬了的九香虫,我们一般一次用药就给一克到两克——这还是一剂汤药的用量。如果是做成蜜丸,那就只给0.6克左右。炮制过的九香虫药效很强,一般不需要多给。”

    孙立恩斟酌道,“也就是说……这两个病人购买到的,其实不是他们以前在家乡吃的鲜九香虫,而是经过炮制的,药效很强的药材?”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具体情况是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对此,许医生表示无能为力,“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吃了多少。”

    “如果出现中毒症状,那怎么处置?”从目前的信息来看,这两名患者使用九香虫导致中毒的可能性差不多得有个八成左右。临床上对某种病因有了八成把握,那就值得去试一试了,“这两个病人表现的临床症状不太一样,一个有点像是过敏,另一个反而有肝损的迹象。”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许医生摇头道,“我们中医讲这种病人可能是肾阳虚火,中下焦有寒。需要治疗的方案也是以扶阴去火为主。你们西医临床的治疗……我还真没有经验。”

    ·

    送走了许医生之后,孙立恩琢磨了一会,下达了治疗医嘱——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就是对症治疗而已。对有过敏征兆的陈炳辉使用甲泼尼龙,并且给与奥美拉唑以保护肠道。对林国豪则着重调整肝损伤的部分,使用三磷酸腺苷二钠氯化镁、多烯磷脂酰胆碱注射液保护肝脏。并且同时对两人使用山莨菪碱对抗肢体震颤,用丙氨酰谷酰胺注射液补充两人体内的谷氨酰胺含量。

    中医知道这种药物本身可能会导致中毒,因此在使用上格外小心。但这也导致四院的中医科并不掌握治疗九香虫中毒的方法。这种情况下,孙立恩除了对症治疗以外,能想的办法就不是很多了。

    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联系当地医院?在开完了医嘱之后,孙立恩再次陷入了思考当中,他的治疗方案目前在综合诊断中心里基本上是没有任何人会反对的。但这也让孙立恩心里特别没底——互相争论的过程中,他也许能找到更多的,支持自己判断的证据和逻辑。但一帆风顺下去,他反而心里没底。

    这就叫贱骨头吧……孙立恩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给刘堂春打了个电话过去。

    “要院外会诊?”刘堂春在听到了孙立恩的要求之后,很有些惊讶的反问道,“这个病人你搞不定?”

    “类型比较少见,很可能是个服用中药材过量中毒的病例。”孙立恩大概说了说自己的判断后说道,“咱们院里的中医科已经会诊过了,九香虫中毒的可能性很大。”

    “这种会诊要找哪个医院啊?首都中医院?”刘堂春愁的直嘬牙花子。现在的中医院其实也是以西医治疗为主,但是他们的中医科实力确实要强上很多。可四院和首都的中医院还真没有什么联系,这么贸然发院外会诊请求过去,人家同不同意还得另说。

    “找当地县人民医院吧。”孙立恩想了想说道,“他们处理这种病人的经验应该比较足。”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语嫣咖啡

    县人民医院的工作人员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每一个听到这一件消息的人都是懵的。

    墨平县的县人民医院成立的年头当然比四院更久远。但架不住人家只是个二级丙等医院。往年最多就是承接几个过来支援的主治医生。除了向上转院和请上级医院来做教学和巡查以外,他们基本和三甲医院没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基层医院,在得知外省的知名大型急诊中心三甲医院要请他们进行院外会诊的时候,所有思维正常的人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恐怕都是“这是哪个扑街开的玩笑?”,而绝不会是什么“这一次是千载难逢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三甲医院光住院部就至少是墨平县人民医院的五倍以上。每天来看病住院的患者人数更是多了不知道多少倍。整个墨平县人民医院里一共就两位有硕士学位的医生,其他全都是本科甚至大专毕业的医生。

    这样的医务人员组成,居然会收到外省三甲医院的会诊请求,这事儿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莫名其妙和匪夷所思。

    虽然带着不安,但人家毕竟是通过正规流程请的会诊。而且理由也挺充分——两名患者都是墨平县人,而且还是吃九香虫才出的问题。

    说起这个,墨平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们还是挺自豪的——真要算下来,全国每年接诊的九香虫中毒病人中,差不多得有一半都在他们医院接受治疗。

    剩下的大约有三成零散分布在贵州和云南等地,还有两成那就基本全国各地挨着哪儿算哪儿。九香虫并不是一种容易养殖的昆虫,墨平县在养殖九香虫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也让当地有了食用九香虫的习惯。

    “治疗方案?”在远程会诊中心里,墨平县人民医院的急诊科医生们刚刚看到了陈炳辉和林国豪两人的检查报告,并且初步确认了“九香虫中毒性脑病”的判断后,就接着看到了孙立恩的治疗方案。“这方案……是谁写的?”

    “是……是这两个病人的主治医生。”四院这边负责对接远程会诊的医生是袁平安。他也知道孙立恩的名字不太适合放出来招摇,毕竟虽然孙立恩手上的论文一大堆,但毕竟还只是个规培生。之前的几次新闻报道,已经让一组的医生们知道得替孙立恩遮掩着些,现在对孙立恩的“雪藏”,事实上是对他的保护。“这个方案可不可行?”

    “没有问题,这套方案就可以的。”墨平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们讨论了片刻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套方案考虑的很周全……”

    “这个年龄小一点的患者,目前过敏的指标有点高。”袁平安并没有因为得到了肯定就放松警惕,他顺着孙立恩之前留下的疑问继续问道,“如果患者症状缓解不明显,你们会优先考虑血浆置换还是加大激素用量?”

    加大激素用量是有很大的风险的——激素过量使用,除了提高患者出现药源性库欣综合征的风险以外,同时还有可能导致包括低血钾和股骨头坏死等等一系列严重后遗症。临床上大剂量使用激素,往往都是因为病人已经到了“不得不用”的地步。但凡有选择,医生们都会考虑一下其他手段。

    但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墨平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们。他们互相对视了好一阵子之后,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医生才说道,“我们医院没有展开血浆置换的条件……所以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这个究竟应该怎么选。”

    不光是问题没有得到解答……袁平安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一直被墨平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们反复逼问。他们对于这套治疗方案非常感兴趣,并且急切的希望知道为什么开出这套治疗方案的医生会给奥美拉唑。

    确实,在墨平县当地治疗的过程中,医生们会给病人使用奥美拉唑——但这都是在病人已经明确出现胃肠道症状的情况下。病人有指征,有症状,所以医生们才会开奥美拉唑。但现在看病例,这两个病人很明显还没有这种症状。那么,对于这种用药就只有两种合理的解释了——要么这个开出治疗方案的医生以前曾经处理过九香虫中毒的病人。要么……就是这名医生有非常全局的眼光,他会在病人具体表现出症状之前,就进行一些预防性用药。

    袁平安也不知道孙立恩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用奥美拉唑。以他的经验,孙立恩的预防性用药基本都是有充分理由的——只不过这个理由不太容易被别人猜到而已。

    “等这两个病人处理完了之后,我让他们的主管医生来跟你们再讨论一次吧。”被缠的实在是没了办法,袁平安只能抛出自家组长作为挡箭牌,然后才结束了这次远程会诊。而孙立恩在得知自己的治疗方案没有什么问题之后,顿时感觉到身上的压力轻松了不少。

    “总之,继续对症治疗吧。”孙立恩最后作出了决定,然后看了一眼手表,“我得先跟徐医生走了,病人的病情要是有什么变化,马上给我打电话。”

    ·

    孙立恩和徐有容今天下班之后有正经工作要做——他们约了杨建强和他的夫人吕静安一起在咖啡馆见面。而见面的目的,则是希望这两位专业人士能够给诊断中心里准备搞的这套互动型可视化病例生成软件做个评估。

    “语嫣?什么咖啡馆啊起这种名字。”孙立恩和徐有容一起坐上了车,然后看着手机上的导航地址,孙立恩的脑海里冒出了好几个问号,“这地方你以前去过么?”

    “没去过。”徐有容摇了摇头,“这地方是吕静安发给我的,应该离他们家比较近,所以才会选在这里吧?”

    孙立恩撇了撇嘴,然后开动了车辆。好在这家店距离四院不算太远,开车大概也就是个几分钟的路程。

    跟着导航左拐右拐,孙立恩终于找到了这家藏在居民楼里的咖啡店。咖啡店看起来好像走的是个可爱路线,挺有质感的原木色招牌上写着“语嫣”两个字,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卡通化的黑色小猫咪的剪影logo。看上去,这只猫似乎正在眯着眼睛舔爪子。

第三百八十七章 邀约

    孙立恩对这家咖啡店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毕竟这地方他从来没来过。但这并不妨碍他能从这家店的外观上找到一丝莫名其妙的熟悉的感觉。

    虽然感觉有点莫名,可现在也不是琢磨这种事情的时候。孙立恩和徐有容快步走向了咖啡馆——刚刚突然刮起了一阵寒风,看天色变化似乎快要下雪了。

    就在孙立恩和徐有容刚刚走进咖啡馆快要进屋的时候,一片雪花悄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随着雪花落下,孙立恩听见了一阵电机动作的声音。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店铺门口的招牌上,那只舔爪子的小黑猫慢慢放下了爪子,并且带上了一个盖着脑袋的斗篷。

    “孙医生,徐医生,你们来了。”就在孙立恩想要继续看看这奇怪的招牌还能变成什么样子的时候,吕静安已经走出了咖啡馆,朝着两人热情的招了招手,“这边。”

    “好久没见了。”孙立恩笑着和吕静安握了握手,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个好现象。”

    “其实只要别去看病,我们还是挺愿意和孙医生你多见见面的。”吕静安笑着答道,“我家老杨说了,在住院的时候你们都特别关心他。其他去icu的病人基本上一天也就被医生看个一两次,他床边上倒是几乎一直都有医生。”

    孙立恩笑了笑没说话,毕竟icu里意识清醒的病人属于稀罕物,久在icu工作的医生们总会愿意和这样的病人打打交道——哪怕人家病情稳定,不需要额外照顾,医生们有个人能说说话也是好的。

    更何况,当时的icu医生们一个个都憋着一肚子的灵感,在帮杨建强写情书呢——这种有益身心的娱乐活动,他们当然不会拒绝。

    一行人走到了咖啡厅里坐下,杨建强坐在座位上,朝着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不好意思道,“您稍微再等我一会,我这边的东西马上就看完了。”

    “自己家里现在太乱,孩子这个岁数正是吵吵闹闹的时候……”吕静安替自己的丈夫解释道,“建强他这段时间正好接了个工作,家里实在是待不住,只能出来找个咖啡馆。”

    孙立恩还没说什么,徐有容首先皱起了眉头,“孩子现在一个人在家?两岁的小朋友不能一个人放在家里吧?要不你赶紧回去算了。”

    “平时都是我看着,今天不是约好了要和徐医生你们见面嘛。”吕静安解释道,“所以我今天请了个保姆过来。孩子现在正在家里和保姆一起呢。”

    徐有容点了点头,看样子似乎放心了不少。而孙立恩则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之前打印好的基本思路,坐在座位上开始向吕静安讲起了大概的要求。

    “所以……”听了孙立恩描述出的前景之后,吕静安眉头紧锁的问道,“你们的主要目的是想做一个训练医生用的软件,然后软件要有根据病例题库,构建出病人外观模型的功能?”

    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个功能要求还是他强烈要求加入的。诊断这个东西,从本质上就应该是一个系统的,立体的过程。只会看检验报告的医生肯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诊断科医生。病人是一个有机的生命体,而不是只存在于报告上的一串检查指标数字。如果只是看数字,那实在是没必要专门构建一个系统出来。

    “这样的话,整个工程可就大了。”吕静安继续皱着眉头道,“目前看来,比较现实的做法应该是您直接去拍摄病人的照片,然后拿来给需要测试的医生们看。这样的成本和消耗的时间应该要比做这么一个模型更容易——用电脑模拟人体是一件非常非常巨大的工程,而且我们这些程序员本身也不怎么清楚人体的运行机制。要通过一串数据,模拟出一个病人的样子,并且还要惟妙惟肖的重现出病人的长相,再根据病例进行微调……这个难度很大的。”

    孙立恩当然知道这个难度会很大,不过他对“究竟有多难”还是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毕竟老东西都能被做出来,好像根据病例再反向推测出病人具有什么样的外表特征,似乎也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具体一点来说,如果要做这么一个东西出来的话,大概需要多少经费?”徐有容和孙立恩抱有同样的困惑,她直截了当的问道,“我们问了科里一个会编程的医生,他说自己肯定做不来。”

    “一个人,就算是再厉害的程序员,也搞不定这个系统的。”专业人士和外行人打交道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用外行人都能听懂的词汇,向他们说明专业上的问题,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工作。不过孙立恩和徐有容就有些体会不到这种痛苦了——当医生的人,哪个不是每天在重复这样的工作?他们得向那些认定“手术包治百病”的病人家属解释什么叫感染,什么叫器官衰竭,什么叫麻醉风险。

    “如果外包给其他团队呢?”群山不动,那就向群山前行。徐有容也没想着医院能够花钱雇一个团队来搞这个工作,“比如外包给那些专门搞软件研发的团队,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花多少钱?”

    吕静安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程序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建模和自动生成。这么说吧,完成一个这样的程序设计,本身需要大概一个月就能做好。但建模就不一样了,哪怕用统一的模型,要根据病例生成出特定的外观,也需要一个非常复杂的设计过程。按照比较顺利的情况来推断,我估计大概需要一个三十人的团队,开发三年左右。工资成本大概一千八百万左右,最后的交付成本如果不算计算单元之类的硬件,可能要两千三百万左右。”

    吕静安报了一个大概的数字,然后就吓住了孙立恩和徐有容。

    好家伙……三年,两千三百万?平均下来一年要七百多万?

    “这么贵?”孙立恩原本以为自己算是挺有钱的了,但这个数字还是彻底震撼了他一把。他眨了眨眼睛之后沮丧道,“那看来是搞不成了。”

    “如果你们只是要做这么一个软件,然后用于院内的内部培训,那我的建议还是别搞。”杨建强终于搞好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然后参与到了谈话中,“可这种软件,很明显应该还有其他的可以用的地方吧?”

    “你的意思是?”孙立恩有些好奇的问道,“这种东西还能商用?”

    “为什么不行呢?”杨建强反问道,“这是一种可以用来反馈医生用药方案的模型,能够让使用者非常直观的观察到病人的变化。那是不是可以用在一些药物临床试验的模拟上?是不是有可能加入到全国甚至全球的医院医生培养计划里?”

    杨建强明显很看好孙立恩提出的这个计划,在他看来,要达成孙立恩的要求,这个模型的开发就必然需要很高的投入才行。但如果只是为了完成孙立恩的要求,这个模型的投资又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要想让这个计划成功实现,那就首先需要提升这个计划的“投资收益”,也就是说,他们必须为这套系统找出其他的商业化方法才行。

    “还有科研系统,他们肯定也需要这样的模型。一个能够根据系统变量,实时变更输出参数的模型系统并不难,但是要同时理顺众多参数之间的关联性,这个难度就很大了。”吕静安道,“正是因为难度大,所以我们才觉得这应该是一个非常有前景的开发内容。”

    虽然程序员两口子正在努力给孙立恩和徐有容加油鼓劲,但一个很残酷的现实就摆在两人面前——第四中心医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出两千万来,就为了去做一个这样的模型软件出来。哪怕这个模型以后可能有非常好的商业前景也不行。公立医院的盈利应该用在什么地方,这是有非常明确的法律规定的。而“开发软件”,很明显并不是一个符合规定的花钱方法。

    “这杯饮料是我们老板送的。”孙立恩和徐有容正在一筹莫展,一旁的店员端着两倍咖啡走了过来,她小心翼翼的把咖啡放在了桌面上,然后由向孙立恩递来了一张纸条,“这是我们老板让我转交给孙立恩医生的。他说……”店员轻咳了一声,然后模仿着钱临江的语气说道,“如果孙医生需要帮忙,那就直接到吧台这边来吧。”

    似乎是担心自家老板这句话有些唐突,店员连忙解释道,“我们老板以前是专门做投资的……”

    虽然孙立恩不太清楚“做投资”和“偷听客人讲话内容”有什么直接联系,不过他还是决定去吧台那边见见这位老板——纸条的末尾写上的“钱临江”三个字,让他猛然想起了之前自己治疗过的一位病人。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个钱临江,是不是就是当初那位躺在病床上,陷入闭锁综合征的患者,但是见一面至少不会有什么损失。

第三百八十八章 钱临江

    钱临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那个有些陌生了的熟悉面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朝着孙立恩抬了抬右手,虽然动作艰难,但语带轻松道,“嘿,孙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孙立恩本来还有点不确定钱临江究竟是不是自己当年处理过的病人——毕竟一年多没见过面,对他的长相孙立恩并不怎么确定。不过,看到年轻的病人,以及他头上那块缺损的颅骨,以及有些艰难的动作,孙立恩顿时明白了过来——这肯定就是那个闭锁综合征的患者。

    “好久不见。”孙立恩笑盈盈的点了点头,然后正色道,“咱们很久没见面了,这是件好事儿。”

    “确实。”钱临江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动作看上去有些不太自然。“最好没事儿别去医院,尤其是没事儿别去见你。”

    从四院出院之后,钱临江确实是打听过孙立恩的情况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看上去像是要被人毁掉职业生涯的小医生,居然是整个第四中心医院里最厉害的诊断医生。而且专门处理他这种“疑难杂症”。闭锁综合征的发病率极低,而且绝大部分三甲医院的医生都没有见过这种病人,要不是孙立恩发现了他的异常,并且及时诊断出了他患有“闭锁综合征”,那钱临江很可能就会被诊断为“植物人”,然后在病床上躺到痊愈或者死亡。

    从他现在动作还有些不方便的角度来看,如果没有被诊断出闭锁综合征,那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躺在床上,然后逐渐死于肺部感染。

    “不来见我,说明你的问题恢复的不错。”孙立恩诚恳的回答道,“你看上去气色挺好的。夫人呢?她今天不在店里?”

    “我们离婚了。”钱临江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他阻止了孙立恩道歉的动作,“其实这也是能猜得到的嘛。你想,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回来以前的记忆,我甚至不知道她和我是怎么认识的,我们之间都经历了些什么。就连语嫣……我都记不得她究竟是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张嘴叫我‘爸爸’……”钱临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苦笑道,“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她生下来就是替我挡了这一遭,要不然,我怎么会什么都记不起来呢?”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孙立恩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钱临江的地步。他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才说道,“斯人已去,就应该更加珍惜现在,好好生活啊。”

    “我也是这么劝自己的。可是……舒曼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钱临江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叹了口气道,“我也能理解她。自己的丈夫突然变成了陌生人——完全记不得以前和自己的经历。女儿出了意外事故……没了。丈夫居然连女儿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我刚出院的时候身体还不好,晚上偶尔还得让她扶着我去厕所……”钱临江的表情里全是惋惜和同情,“我要是她,可能早就崩溃了。可她还能等上足足半年,等我差不多恢复好了,才跟我提离婚的事儿。”

    孙立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能听到这样的故事后续,这让他不仅产生了一点动摇——对于钱临江这样的病人,当初如果他不插手……会不会结果更好一点?

    当然,动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给孙立恩做什么思想教育培训,他也能明白这么一个非常简单且朴素的道理,“你的烦恼,其实就是别人的幸福。”

    诚然,钱临江失去了自己过去的记忆,而且看上去似乎肯定是要落下残疾行动不便的。但他至少活了下来,至少还有机会开这么一家咖啡厅,用来铭记和凭吊自己离世的女儿。

    这样的结果当然不会是最好的结果,但也绝对不是最差的。毕竟他还活着。甚至还有余力自谋生活。

    “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段时间能够安静一下吧。”孙立恩想了想,决定把杨建强的故事拿出来做个“例子”。当然,出于保护病人**的角度,他隐去了患者的姓名和病情,只是大概说了说同样的故事——丈夫失去了记忆,但仍然爱着妻子。在“热心人”的帮助下,他在出院的时候,又重新拥有了一段堪称幸福的情感生活。

    “我说这个故事,倒不是想让你去羡慕嫉妒这对情侣——他们的情况其实才是少数情况。”孙立恩说完了故事,然后认真道,“只不过我总觉得……在情感生活里,有一些坚持总是好事。如果你确实对她有动心的地方,或许等她整理好了心情之后再尝试一下也不差。”

    孙立恩并不是什么有丰富实战经验的“情圣”,他这辈子统共就喜欢过两个姑娘,前面那个还是没有成功过的暗恋。而和胡佳的事儿嘛……他是被追的那个。这个经历就更谈不上是“成功经验”了。他会对钱临江说这个话,主要是因为看到了他头上那个“沮丧”的状态栏。

    作为医生,除了治病之外,对病人提供精神安抚也是治疗的重要过程。虽然钱临江已经出院,而且现在也不是在医院里……但这并不妨碍孙立恩对他做一些提醒和安抚。

    就当做是那杯送的咖啡的回礼吧。孙立恩这么想着,然后看着面前的钱临江——他头上那个“沮丧”的状态栏看上去确实淡了一些,似乎心情有所好转的样子。

    “好了,说正事儿。”钱临江喝了口水,然后对孙立恩道,“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不过……自从出院之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耳朵好用了不少。这个大概算是意外之喜吧?我听那边的程序员说,你们打算搞个模拟人体的软件?”

    “额……是的。”孙立恩点了点头,他在听到了杨建强和吕静安的解释之后,其实已经准备放弃这个念头了——这么大一笔投资,这么久才能见到成果,而且成果还未必能够在三年后见到……四院也不是地主家,就算是,那也没有这么多余粮啊。

    “这个投资挺大,单靠你们医院,很难做出来。所以,我个人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钱临江说道,“你们医院可以把这个想法和相关的训练数据拿出来,作为投资入股。我再给你们联系一家公司,让他们把其他的事情都搞定。你们只需要配合开发,然后提供数据就行。”

第三百八十九章 无奈之举

    钱临江的提议孙立恩不可能不心动。但这事儿……他就算心动到小鹿乱撞也没用。

    作为公立医院,四院当然不可能花这么大一笔钱去开发一个用于培训规培生的系统。从经济层面考虑,和专业软件公司合作入股当然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这些数据,四院是绝对不可能拿出来交给别人的。

    医院对于病人的数据有保密的义务,除非获得病人本人同意,又或者取得相关部门的批准和许可,否则,这些数据永远只能留存在四院的档案库里——门诊病历需要保存最少十五年,而住院病历则需要最少保存三十年。

    更何况,按照孙立恩的设想,老东西以前用于训练的病例才是最适合用来训练诊断医生的“题库”。如果只是四院自己开发自己应用,那这些数据还有给综合诊断中心用一用的可能。如果引入外部软件公司,那这些数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出来。

    “多谢您的好意……”孙立恩左思右想,却只能先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我们医院用病例和数据入股,引入其他公司进行合作开发这个事情……牵扯太大。这不是我能做主的……只有回去之后上报,才能知道结果了。”

    “你要是一口答应下来,我反而会担心你太小看了这个软件的意义。”钱临江不以为意,反而看上去放心了不少,“这个想法很多公司都有,但是他们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商业化角度。或者能够勉强看到一些角度,却没有足够的资源推动这个工作。”钱临江认真道,“这是个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有这个机会,我还是很希望能够做点什么的。”

    钱临江说的认真,孙立恩则听着苦笑。他非常肯定,现在这个设想已经彻底走进了死胡同里。在他看来,要想让这个软件顺利诞生,那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四院和吴友谦带领的那支开发老东西的团队一起合作,利用现成的资料库进行模拟。资金方面,四院承担一部分,而开发团队通过自筹资金或者申请国家立项进行。同时,四院至少还需要作为合作方,提供一大批规培医生配合团队进行试验。

    第二种可能嘛……那就是四院和自家的中富医院合作。两家医院目前已经是附属关系了,而且之间的合作还相当密切。四院带着中富医院,然后共同投资对软件进行开发——大部分出钱的工作,都得交给中富医院乃至中富集团完成。

    如果走第二条路,法规上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自家的开销那可不小——中富医院现在还在建设成长期,远没有到能够自行造血甚至反哺集团的时候。这两年间,中富集团每年都要给医院输注不少资金,从而才能维持住整个医院的运转。要是再加上这么一个投资……这负担绝对不小。

    于公于私,孙立恩都更倾向于和吴友谦以及他的团队合作。但现在的问题是,老东西距离完成都还有很远的距离,现在再搞这么个东西,人家究竟有没有这个余力尚不可知。而且国家资金的申报,也远没有那么简单。

    和钱临江又聊了几句之后,孙立恩这才回到了杨建强和吕静安那个桌子上。

    “刚刚碰到了一个……老朋友。”孙立恩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过去干了点啥,“他对这个也挺有兴趣的,不过我感觉可能搞不成。”

    “这个事情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情。”吕静安点了点头,她刚刚和徐有容聊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大概明白过来综合诊断中心的独特地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诊断中心目前在四院体系中的地位比较超然——作为一个部门,诊断中心并不需要盈利,同时也不依赖于医院的拨款。除了工作人员的关系还在四院以外,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也许宋文还在院长的位置上时,这个超然地位还能继续保持下去。可一旦院长换了人,除非是让柳平川或者刘堂春顺势补上,否则新来的院长一定会朝综合诊断中心下手。别的暂且不说,至少要把整个综合诊断中心捏在自己手里才行。

    如果要让综合诊断中心自己挑头,用武田的投资来搞这个软件……那可就犯了大忌。甚至不需要等新来的院长动手,宋文自己就得先把综合诊断中心给拆了。

    在任何一个单位里,一把手们都不可能允许自己手下有一个自己无法干预的部门存在。这不光是为了维护一把手的权威,更是为了保证整个单位的团结和统一。所谓领导责任,不光要有责任,同时也有相应的权利和义务才对。下属部门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石头疙瘩,万一以后惹了麻烦,领导还要担责任——这上哪儿说理去?

    这套软件本质上也有这样的麻烦——软件研究必须使用综合诊断中心现有的,法规上应该由四院进行管理的数据。这样的“工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交给综合诊断中心,以及和它有密切经济来往的,国外的医药公司去完成。

    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杨建强理解不来——他在感染脑包虫之前就理解不了这种事情。吕静安的情况比他强点,但也需要琢磨一会之后才能明白这里面的深意。

    徐有容比吕静安强一点。在听到了这个投资规模和研发周期之后,她就自动给这个工程判了死刑。为了让对方明白这一点,她费了不少口舌,才让吕静安“顿悟”了他们无法独立推动这个计划的原因。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又喝了会咖啡,并且闲聊了几句后,徐有容决定结束今天的咨询,“咨询费我会按照你们之前朋友圈的那个标准,直接转过去的。”

    “这个,其实也没关系。毕竟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过来喝了口咖啡。”这下轮到吕静安不好意思了,“毕竟你们治好了老杨……”

    “我们给杨先生治病,一方面是职责所在,另一方面,你们也挂号交钱了不是么?”徐有容坚定的打断了对方的推托之词,然后认真道,“人情往来是一件非常困难而且很容易出纰漏的事情。我权衡人情的能力很弱,就更容易让人觉得不舒服。所以,该付的钱还是让我们付掉,这样以后跟你们沟通起来我也比较轻松。”

第三百九十章 脱裤子

    徐有容的理由不光合情合理,而且让人难以反驳甚至拒绝。不得不说,用“自己情商不高”来作为坚持付费的理由,本身其实是个非常高情商的举动。

    离开了咖啡馆之后,孙立恩开车把徐有容送到了家门口,然后得到了这么一句忠告,“这个事情,不要让你家的公司参与进来。”

    孙立恩有心说明一下自家公司的子公司现在就算想要掺和进来恐怕也没有足够的资本,只不过徐有容离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点,孙立恩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她就已经只剩个背影了——徐有容家的小区门口光照条件不是很好,路灯也不够多,走不了几步路,人就会消失在黑暗之中。

    慢慢悠悠开车回家,孙立恩躺在床上开始犯懒。最近他走路和坐着的时间实在是有点长,这让年仅二十七岁的孙立恩开始感受到了“腰疼”的滋味。状态栏说他最近有点“肌肉劳损”。这个感觉……至少对孙立恩来说还是挺新鲜的。这个感觉大概就是时间和工作在身体上留下的切实痕迹?

    慢性的肌肉劳损如果长期发作,有可能导致肌肉组织产生黏连或者瘢痕组织,而这些变化最终会导致慢性的后背和腰部疼痛。除了通过痛苦且漫长的复健以外,能够改善症状的也就只剩下了长期服用止痛药,或者……直接通过手术切除瘢痕组织并且解除黏连。

    作为一个医生,作为一个正常的,不准备在自己身上用刀子划来划去找乐子的正常人,孙立恩选择了更加理智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腰疼——比如一回到家就在床上躺着。

    这绝对不是因为工作导致身心俱疲,所以他一回家就要躺着犯懒。

    至少不完全是。

    孙立恩躺在床上划着手机,并且在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去中医科挂个号,请人家往自己的腰上来一针试试。虽然肌肉劳损不会时刻都疼,但工作的过程中腰上一阵阵的难受,这个实在是太影响工作体验了。孙立恩自认是个脾气相当不错的人,可是腰部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疼痛,还是让他偶尔会有忍不住想要发脾气的时候。

    “中医科那边反正每天工作也不是很忙,你要是有这个需要就去挂个号呗。”胡佳也挺心疼自己家男朋友的。作为手术室的器械护士,她也体验过好几次这种令人心烦的疼痛。为此,她直接给孙立恩出了个主意,“要不然你现在过去呗?中医科下班挺晚的,理疗室那边现在应该还有人在,你去扎一针试试?”

    自家女朋友这么积极热情,而且腰上的疼痛又实在是令人心烦,孙立恩大概考虑了几秒钟后,就决定照做——听说中医针灸对于肌肉疼痛很有一手,说不定这次去扎一下就能体验体验呢?

    在临床工作中,孙立恩也没少给病人开过止痛用的红处方。但这些强效的止痛药物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严重的风险。除了上瘾以外,过量使用可能会导致患者呼吸抑制,又或者导致平滑肌蠕动抑制……总而言之,用红处方开止痛药,医生必须慎之又慎。

    要是这次体验过之后发现中医针灸止痛的效果好,那就可以考虑引入中医针灸止痛嘛!孙立恩想到这里,又给自己的行动找来了一个“光明磊落”的理由,我这不光是去治腰疼的,同时也是去为以后的病人谋福利嘛!

    ·

    四院的中医科并不算大,而它主要有两个组成部分——中医科以及中医科直接管理的“中医理疗中心”。中医科本身并没有住院病房,他们的中医理疗中心大部分病人都来自于骨科或者其他外科的住院部。在这里接受中医治疗之后,病人们就直接回住院部去了。因此,中医理疗中心的工作时间比较长,晚上八点才正式关门休息。

    孙立恩来到中医理疗中心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七点,新闻联播的音乐声在理疗中心里响起,门口的护士看到孙立恩之后先是一愣,然后顿时紧张了起来,“孙医生,您这是……过来会诊的?”

    孙立恩是认识门口这位护士的——她似乎和综合诊断中心的郭宇来是同学。之前两人一起在急诊那边实习过。小郭现在已经转成了正式职工,看样子,这位护士好像也成了正式职工——不过工作的地点换成了中医理疗中心。

    “我这几天有些腰疼,想请咱们这边的医生给扎两针。”孙立恩首先否认了自己是过来会诊的这一假设——要是给人吓出点毛病那就不好了——然后他不好意思道,“胡佳应该跟咱们这边的医生说过了……”

    “孙医生是吧?”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医生走了过来,然后和孙立恩打了个招呼,随后对旁边的小护士道,“你胡姐姐跟我说过这事儿了,把孙医生带到里面的房间去吧,我等会过去给他扎一下。”

    孙立恩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拉着帘子的小房间里。这里的摆设有些像是住院部的房间,只不过床上却有个洞——正好可以把脸埋进去的那种。

    “您就直接趴上去吧,脸朝下,就搁在这个洞里。”护士很好心的向孙立恩解释了一下应该“怎么趴着”,然后拉上帘子走了出去。孙立恩则趴在床上,心里开始忐忑了起来。

    不少人都说中医针灸很神奇,几厘米长的针扎进皮肉里也不会觉得疼。可这……真的可能么?孙立恩自己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原理,才能让人体皮肤上遍布的感觉器官忽视针扎所带来的疼痛感。

    “孙医生,不好意思久等了啊。”过了一会,一个稍微有些耳熟的女声响了起来,孙立恩抬头一看,果然是之前那位跟自己打过招呼的女医生。

    “没事没事,我这才刚趴下。”孙立恩支着身子和人家寒暄了两句,然后开始接受问诊。

    “就这个地方疼是吧?”女医生在孙立恩的左腰上面按了两下,然后问道,“是肌肉拉伤了?”

    “就是肌肉劳损。”对于自己身体的情况,孙立恩还是挺有发言权的,“没有拉伤,是无菌性炎症。”

    “针灸不是免疫抑制剂,它并不能彻底阻止无菌性炎症的发生。”这位医生一边摸出一盒针灸用针,一边对孙立恩道,“但是针灸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强制放松你的肌肉,这个感觉其实有点像是在利用神经反射来缓解肌肉紧张。肌肉紧张得到了缓解之后,你的疼痛会有比较大的改善——但想要让肌肉劳损彻底治愈,还是需要多躺,多养。”

    “我现在每天都有门诊任务,躺估计是够呛。”对于医生的专业意见,孙立恩只得报以一个自嘲式的微笑,“大不了以后每天都站着吧。”

    自嘲式的微笑在几秒钟后变为了惊恐的神情,“你确定要用这种针?!”

    这位医生从药盒似的塑料铝塑板中抽出一根足够七八公分长的银针,然后朝着孙立恩露出了一个藏在口罩下的笑容,“放心吧,不会很疼的——躺好了,把裤子脱下来。”

第三百九十一章 傻乐

    虽然寒光闪闪的长针看着实在渗人,但孙立恩还是忍住了从床上“夺帘而逃”的冲动。他不停的劝慰自己,这个位置上的解剖结构比较简单,这个长度的针也不会造成什么特别严重的损伤,人家是专业人士,一天下来不知道得扎多少个人的屁股,要是会扎出问题那她怕是早就被吊销执照了……

    虽然孙立恩的理智正在不停的和他的本能做着斗争,但没有状态栏的中医科女医生却是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她看孙立恩半天没动作,想了想然后和声劝道,“胡佳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姑娘,你来我这儿是为了治病,她不会有意见的。”

    胡佳想必是不会反对的,现在正在全力反对的是我自己的本能啊……孙立恩叹了口气,趁着这个本能反抗“稍稍有所缓解”的功夫重新趴回了床上,然后把裤子向下蜕了一点,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来吧!”

    这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也没能带来什么改变,持针的女医生在孙立恩的屁股上用酒精棉消了消毒,然后一针扎了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神奇的“扎了也不疼”啊!孙立恩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这个感觉确实和缝针甚至肌肉注射不一样,但有一点是统一的——疼且非常不好受。孙立恩能够明确的感觉到,以针扎的地方为中心,周围一整片肌肉组织同时开始传来了酸胀且钝痛的感觉。

    “有感觉了吧?”这位女医生似乎早就知道这样扎针并不好受,不过她听起来似乎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再稍微坚持一下啊,很快就好了!”

    然后就是更加剧烈的酸胀和钝痛,等最后钝痛突然变成了尖锐的刺痛时,孙立恩实在是忍不住了,“啊”的叫了一声。

    “行了。”孙立恩前脚刚喊疼,后脚这位医生就已经撤了针,“活动活动,感觉一下,还疼么?”

    “屁股疼。”虽然针已经撤走了,但是身体上的疼痛感觉却仍然清晰存在。孙立恩甚至不需要去“细品”,就能明确认识到自己的屁股肌肉正在传来强烈的酸疼感。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在进行了一场时长约八个小时的跳高比赛之后的感觉——在这场比赛中,孙立恩被勒令只能用左腿发力起跳,而且他还特别顽强的只用左腿跳满了整场比赛。

    “疼啊?疼就对了。”明明是来止疼的,可孙立恩却额外收获了全新的症状——臀部疼痛。疼了不说,这位施针的医生居然还说“疼就对了”,这……这哪儿对了?!

    孙立恩正想发作,这位女医生却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了,“你感觉一下,腰还疼么?”

    这个问题把孙立恩问的一懵,他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部,然后惊奇的发现,疼痛的感觉似乎完全消失了。

    “你这个问题吧,还是要好好养才行。”看着孙立恩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位女医生并么有表现出什么自得的神情,她认真道,“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针灸只能强制放松这些肌肉,然后让你感觉好过一点。但无菌性炎症本身还是存在的——除非你用激素或者上非甾体止痛药。要想以后不疼,关键还在于让损伤恢复。用我们中医的理论来解释,那就是需要‘纠正体位不正引起的气滞血瘀、脉络受阻’。”

    虽然人家说的倒是挺明白,可孙立恩自己却有些犯难——这个体位不正导致的什么什么……血瘀受阻的,要这么处理?

    西医的瘀血概念和中医的肯定不一样。孙立恩非常确定,自己肯定不能往自己腰上注射肝素或者干脆口服华法林来取解除瘀血状态。毕竟这是“气滞血瘀”,不是腰部有血栓。

    “那我这个之后怎么处理?”思来想去,孙立恩决定有话直接说——放着面前这个专业的中医医师不问,自己瞎琢磨就有点过分了。“过两天还要继续来针灸么?”

    “可以用药,不过我感觉这个不是很有必要。”这位女医生笑着说道,“这样吧,明天开始你每天都来一趟,我给你用针刺之后,再用艾条给你灸一下。对于已经有了慢性腰背疼痛的病人,大概需要七天一疗程,连续做三个疗程再说。不过你就是新发的疼痛,这个针灸就可以少做一点,做个两三次大概就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自己的屁股还得再疼个两三次。孙立恩开始认真的思考起了要不要下次来看病之前,先吃上一片布洛芬甚至干脆吃上一片双氯芬酸算了。不过,腰不疼了至少有一个好处——现在他可以自己放心大胆的走回家了。

    屁股疼只会让他走路的时候步子稍微迈的小一点,但腰疼……那可是连路都走不了的大麻烦。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位女医生说的确实没错——屁股痛总比腰疼要好点。

    谢过了这位女医生后,孙立恩兴高采烈的往外走,甚至在走到抢救大厅的时候,还朝着正在外面看着资料的周军打了个招呼,“周师兄,你今天晚上值班啊?”

    周军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孙立恩,然后皱着眉头狐疑道,“你今儿吃了几个鸡腿啊?高兴成这个鬼样子?”

    “我这刚刚去做了个针灸……”孙立恩现在充满了对别人诉说的**,原因也很简单——光往腰上扎了两下,屁股就疼起来了啊不对,腰就不疼了!这多神奇啊?就算用非甾体止疼药速度也没这么快吧?

    听完了孙立恩的描述之后,周军皱着眉头问道,“你确定咱们中医科就是给你扎了扎腰?”他盯着孙立恩的脑袋看了看,“没扎你脑子吧?”

    这就是在质问孙立恩脑子有没有问题了,“你光觉得人家针灸有效了,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有效呢?”周军翻了个白眼,“你是个医生,在遇到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案之后,首先应该想想看为什么它会有小,而不是在这里笑的像个傻子一样吧?”

    孙立恩也跟着翻了个白眼,“我都下班了,现在我就是个普通病人。腰不疼了,人舒服了,我开心开心不行啊?”

    “行。”周军的回答言简意赅,“那就过来帮你师兄我分担一下忧愁吧。”说着,他就往孙立恩怀里塞了一本病例,“我还正打算给你们综合诊断中心打电话呢,既然你在,那我连电话的功夫都省了——这个病人,你们能不能处理?”

    孙立恩皱着眉头打开了病例,然后开始阅读了起来,随后,他用自己最近已经习惯了的“会诊”语气问道,“这病人是个什么情况?”

    “你现在说话这个劲头就特别像主任了。”周军翻了个白眼,“有啥问题都写在病例里面了,你自己看。”

第三百九十二章 烈士家属

    这个病例并不是特别复杂,但要说容易诊断……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患者是一名叫张谢娣的老年女性,今年六十五岁。患者自述一个月前开始因为着凉而出现了头晕恶心和干呕的症状。这一症状持续了几乎整整一个月。平躺着还好,只要站起来或者坐下,张谢娣就会出现难以忍受的头晕恶心,然后就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的干呕。

    无时无刻不在的感觉让人感觉非常难受,而张谢娣自己情况又比较特殊——她青年丧父,中年丧夫,自己一个人在本地的平板玻璃工厂做包装车间工人,硬是拉扯大了自己的儿子刘伴军。刘伴军在二十岁的时候毅然报名参军,然后被选入成了一名装甲兵。

    两年前的大雪,让宋安省以及周边几省都遭遇了严重的暴风雪灾害。作为一名人民子弟兵张谢娣的儿子刘伴军当然责无旁贷——他和自己的战友们一起走上盘山公路,帮助当地交警和清扫人员开通道路。凡是机器过不去的地方,都是刘伴军和其他战友们一起用铁锨鹤嘴锄甚至双手硬生生挖开的。

    挖掘持续了几乎整整一天,道路开通之后,就算是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子们也累得够呛。而就在这时,刘伴军忽然发现,自己班上的一个小战士脚下似乎有点踉跄。而他的脚边上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悬崖。

    刘伴军不敢大声说话,怕吓着自己的战友。他一声不吭的绕到了战友身后,就在快要接触到战友的时候,这位小战士脚下一软,就朝着悬崖摔了过去。

    ·

    小战士并没有摔下悬崖,摔下悬崖的,是朝着他猛扑过来的班长,是张谢娣的儿子刘伴军。

    等跑丢了一只鞋子的营长和外套大衣都不要了的团长赶到山下时,刘伴军的身体都已经没了热气。其他的战士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他的遗骸全都收敛在了一起。

    那个被救下来的小战士哭的差点晕过去,而其他的战友们也都红着眼睛,久久沉默不语。

    两天后,刘伴军的团长和当地人武部的同志们向张谢娣传达了这一噩耗,张谢娣强忍着悲痛,跟刘伴军的女朋友说了情况后,才晕了过去。

    勇救战友,甚至不惜牺牲性命。刘伴军被追记了二等功,而张谢娣也成了革命烈士家属。当地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由于明白张谢娣家情况特殊,因此基本每隔一个月左右,就会到家里拜访一趟。帮着做做家务,并且替她解决一些生活上的问题。

    这一次张谢娣被送到急诊,也正是因为前来拜访的民政局工作人员发现情况不太对劲。这才连忙联系的120救护车。而到了医院之后,周军一问才知道,张谢娣的头晕已经持续了几乎快一个月了。

    “我们已经给她做过了头颅ct,而且还叫了耳鼻喉科过来,给她做过了前庭功能测试。”周军看孙立恩研究了半天,而且似乎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出言解释道,“这两项检查都没有什么异常。但患者还是主诉有头晕恶心的情况。”

    “我正准备先请个耳鼻喉科会诊呢。”孙立恩朝着周军笑了笑,然后继续皱着眉头看报告。这套报告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张谢娣本人除了入院时血压略有些高以外,并没有任何异常。

    但问题也就处在这个“没有任何异常”上。如果这个病人什么地方都异常,那她为什么还会生病呢?孙立恩又看了好几遍病例,看来看去,除了患者的血钾含量稍微有些偏低以外,以及报告了一个低血钠和一个低血氯以外,几乎再就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张谢娣的血钾含量其实也不是很低,至少还没有到检验报告上需要标注出向下箭头的地步——3.6mmol/l,这个水平虽然比较低,但绝对算不上异常。

    而她的血钠水平则低于了理论参考值——123.8mmol/l的检测值低于135mmol/l的正常最低水平,而血氯也比参考值的95mmol/l要低一些,她的检查结果是92.9mmol/l。

    在孙立恩看来,这些数据当然都不太正常,但似乎也都可以通过头晕恶心以及干呕来解释——患者有头晕恶心,那她平时的饮食和饮水都一定会受到影响。钾、钠、氯都是维持体内电解质平衡的重要物质,通过饮食进行补充,并且通过代谢排出体内。当患者长时间无法正常饮食时,患者的这些电解质水平必然会出现下降。

    也就是说,这些指标的变化似乎是疾病的结果而并非原因。真正导致这位烈士母亲难受的原因,还隐藏在迷雾之中。

    “这个病人是烈士家属,所以治疗费什么的可以从民政局那边走。”周军适时说出了自己准备把病人转给孙立恩的原因,“但是人现在在急诊科住着也不是个事儿——我这里一天到晚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的,老太太看到这些病人,每天情绪不太好。住个一天两天的算是无奈之举,这已经住了三天了,再住下去,我怕老太太吓出问题来。”

    急诊是个离死亡很近的地方,尤其是抢救室里——这里几乎每天都是战场。正如周军所说,断胳膊断腿是常见情况。一天下来抢救无效死亡的少说也得有那么三五个人。抢救室虽然大,但把一个老人家放在这里,的确不大合适。

    “怎么没转给神内呢?”孙立恩皱着眉头问道,“头晕这症状不是正好适合神内么?”

    “神内觉得这病人的电解质不太对劲,应该先交给内分泌。”周军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抱怨道,“内分泌倒是愿意接受病人,可是病人自己坚决不肯去,她说内分泌科除了抽血以外啥都不会。”

    孙立恩眨了眨眼,然后问道,“病人依从性不好?”

    “也不是。”周军摇头道,“病人自己的依从性很好,但就是死活不肯去内分泌科。怎么劝都没用——我们在急诊给她抽血,她一点意见都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孙立恩想了想,然后问道,“转到我们科这事儿我没意见,病人要是同意的话,那我就现在回去接收。”

    “只要不是内分泌科,她好像都行。”周军也有些摸不清楚这位烈士家属到底为啥对内分泌科有这么大的意见。不过,只要能把这位病人转到其他科室去,周军就知足了——继续把她放在急诊,耽误病床流转率都是小事儿,万一把人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和周军又说了两句话,孙立恩转身进了抢救室。他根据周军的指引,一路找到了最靠墙边的病床旁。然后看到了这位对内分泌科很有意见的患者。

    “张谢娣,女,65岁。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738.32.54)”

第三百九十三章 原发疾病

    状态栏一般只在两种情况下会非常干净利落的给出病名——要么病名本身是外科问题,只要眼睛没瞎,看检查结果就一定能看出来。要么就是这项疾病本身并非导致患者出现目前症状的全部原因——真正的致病因素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反正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状态栏直接告诉你患者得的是什么病,其实并不是见得就是一个好消息。这往往意味着孙立恩需要在检查以明确病因的前提条件下,力排众议继续朝着原发疾病去深挖。比起根据状态栏和其他检查所给出的各种条件线索,探究病因,孙立恩更怕的其实是“力排众议”这一块。要在其他同事的不理解和质疑之下坚持自己的看法,这其实是一件非常需要胆量、坚定意志以及办事技巧的工作。

    “您好。”虽然知道,这个病人的病情和诊断估计会有点麻烦,但孙立恩仍然蹲下身子,让病床上的张谢娣平视自己,然后说道,“我是孙立恩,等会您就要转到我的科室去继续治疗了。”

    躺在床上的张谢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孙立恩,然后问道,“你是内分泌科的医生?”

    “不是。”孙立恩摇了摇头,“我是急诊科的。”

    “那就转吧。”原本以为至少会费些口舌才能说服对方,没想到张谢娣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转科的要求,“只要不去内分泌就行。”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孙立恩心里的这个好奇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为什么不去内分泌科呢?”

    “我上一次在内分泌科住院的时候,我儿子没了。”张谢娣叹了口气,“再住一次,我怕我刚认下的干女儿也出点什么差错。”

    这个理由……很充分。孙立恩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样子之后如果有需要的话,那就只能从内分泌科请会诊,或者干脆请二组的马永芳医生来看看情况了。“那您之前在内分泌科住院是因为什么呀?哪里不舒服么?”

    “我有高血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立恩看起来比较人畜无害,又或者是因为他看上去确实和壮烈牺牲的儿子差不多岁数。张谢娣和孙立恩的交流还算是比较顺畅,“之前也是……我儿子一定要我去医院看病,他说我的高血压已经好多年了,应该去医院看一看有没有必要再调整一下用药。”

    这是一个病历上没有记录的病史内容,孙立恩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直不离身的本子和笔开始记录,“您高血压有多长时间了?都吃的是什么药?”

    “差不多……哎,得有十年了吧?”张谢娣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吃的药倒是一直没变过……”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递给了孙立恩,“就是这个药,每天一片。”

    孙立恩接过药瓶看了看,硝苯地平片,而且是20mg的包装。

    “除了这个以外,您以前还有过什么病么?”虽然状态栏已经明说了张谢娣患有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但该问的病史还是要问的。

    “我……我前几年也头晕过,当时的医生说我是什么美什么尔综合征。”张谢娣表现出了和她年龄相符的困惑,“那个词儿我以前也没听过。前后吃了一段时间的药,然后头不晕了就没再吃药了。”

    曾经有过美尼尔综合征?孙立恩愣了愣,然后开始在心里叫苦——这种病史问出来,之后同事们铁定是要再往这上面去靠的。毕竟美尼尔综合征的特征就是反复发病,前几年发病过之后,现在再次出现头晕,简直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而孙立恩非常肯定,至少现在,这位烈士的母亲并没有得什么美尼尔病,她罹患的是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

    “大概情况我了解了。”孙立恩又问了几个问题,在得到回答之后他想了想说道,“我这边现在就去给您安排病房和床位,您在这里稍微再等一等。”

    “好。”张谢娣动了动身子,打算稍微坐起来一点,但身体稍微一动,她就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孙立恩连忙止住了对方的动作,然后小心的让她重新躺了回去,“您有什么事儿,就跟这边的护士们说,不要自己乱动。”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孙立恩才退出了抢救室。

    周军在门口等着孙立恩出来,在看到孙立恩的第一瞬间,他就凑了过去,“怎么样?能不能转?”

    “能。”孙立恩点了点头,接收张谢娣来综合诊断中心没有任何技术上的难度。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主要原因,还是在琢磨最有可能引发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和糖尿病一样,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本质上有两种发病原因。一种是患者的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增多;另一种则是患者本人的身体出了问题,抗利尿激素的作用被异常放大了。

    想要判断出是哪一种问题本身并不困难,但判断出了问题来源对治疗却并没有任何作用——除非搞清楚导致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的原发病究竟是什么,否则其他的治疗就只能是扬汤止沸,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个病人,我们现在正在对她进行水分摄入限制和补充氯化钠的治疗。”也许是看出了孙立恩有些犹豫,周军忽然说道,“但是原发病是什么,我们还没有头绪。”

    “她这么抗拒去内分泌科,我总觉得有点说法。”孙立恩总不能直接对周军说“我从状态栏上看到她有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所以,他只能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去提醒一下周军,“电解质水平异常,而且哪怕是补充了之后还会下降,这是不是意味着患者本身的内分泌就有问题?”

    “这事儿就该你去操心了。”让人没想到的是,周军居然没有任何继续讨论下去的意思,他一摊双手,然后露出了一个非常……令人牙痒的笑容,“等你搞清楚这个病人有什么毛病之后,记得跟我说一声。”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误诊?(献血加更系列046)

    本章加更是为了感谢书友“悲风流火”在2020年6月12日所捐献的400ml全血而加更。他还有一章等待加更

    周军已经为这名患者快操碎了心,但可惜的是,周军自己是外科出身的医生。哪怕博士是跟着刘堂春读的,但他的研究方向依旧偏向于外科。在平时的急诊临床工作中,周军这种外科医生还算有些优势——毕竟作为大急诊中心,每天送到四院来的创伤患者也不在少数。外科出身的周军甚至在处理这些病人的时候算得上有些优势。

    但……张谢娣的情况又完全不同,她是个实打实的内科病。而且还是内科病里比较麻烦的那一类——内分泌疾病。

    作为大急诊中心目前的急诊科副主任,以及实际上的急诊科主任,在这样的烈士家属被送到时,他负责接诊病人,并且作为主管医生才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内分泌疾病,从根子上就和周军有些犯冲——作为一名外科出身的急诊科副主任,他掌握了许多应急处理和抢救内分泌疾病危象的方法。但诊断并且治疗一种内分泌疾病……他真的不够专业。

    和周军不同,孙立恩几乎完全就是他的镜像——几乎所有地方都是反过来的。周军出身外科,孙立恩出身内科。周军在处理创伤病人时有优势,而孙立恩……反正在周军的记忆力,孙立恩面对严重创伤病人时的表现简直就像是没了脑袋的鹌鹑——到处瞎跑。

    这样的看法从孙立恩进入急诊的第一天开始,就彻底留存在了周军心目中。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孙立恩这只没脑袋的鹌鹑居然能在诊断上发光发亮。而且还没完成规培,就干出了这么大的名堂。

    周军对孙立恩的名堂完全没有不好的念头,他反而非常乐见于自己的小师弟,以前自己带着的规培生能有这样的成就——这多好啊,以后要是有拿不准的内科病人,直接找孙立恩就行了嘛!

    所以,终于找着机会的周军毫不犹豫的就把这个“烫手山药”扔给了孙立恩,然后自己躲到一边乐得清闲了。至于自己的小师弟会有多头疼——他才不管呢。

    ·

    “你不是去中医科扎针了么?”综合诊断中心的办公室里,正在啃着烧鸭腿的布鲁恩看见孙立恩之后惊的差点忘了继续咀嚼鸭肉。他放下盒饭,然后擦了擦油乎乎的手问道,“你后面那个病人是怎么回事?中医科里也出现了突发罕见病的急症病人?”

    孙立恩瞪了一眼布鲁恩,“这是急诊科转过来的,你要不打算帮忙,那就老老实实啃你的烧鸭去!”

    “哦。”布鲁恩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啃起了烧鸭腿。现在可是下班时间,就算是资本家也不能剥夺员工吃饭的权利吧?

    孙立恩先让护士们把张谢娣送到了房间里,然后自己开始写起了病程记录。搞这些工作并不困难,但麻烦的是占用时间。如果是普通的病人,或许这些工作都可以等到明天再说。但张谢娣的情况又不一样——她的血钾已经低到接近正常下限,而血氯和血钠更是低于正常值。这种情况如果不马上扭转过来,那等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她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电解质失衡这个毛病是会死人的。

    患者属于随时可能会进展为危急重症的类型,那就必须得小心对待。防止患者陷入危重情况,要比等他们陷入危重再进行抢救总是要容易一些的。

    “每小时检测一次电解质,给她静脉泵3%的氯化钠注射液,每小时一毫升。”孙立恩叫来了护士,然后护士嘱咐道,“这个病人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头晕,所以一定要加强巡查。”

    孙立恩怕的不光只是低血钠和低血氯所造成的后果而已,对于老年人来说,呕吐也是致死的一大因素。

    人在呕吐的时候,颅内压会迅速上升,这可能会诱发各种脑血管意外。同时口腔中的污物还有可能被反向吸入到肺部中,从而造成严重的吸入性肺炎甚至直接窒息。

    加强巡视,虽然不能避免张谢娣出现呕吐,但至少能够在她呕吐时快速反应,尽量削弱这些风险。

    护士拿着孙立恩的医嘱单去配药了,而孙立恩则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随后在名为“我们都是名侦探”的工作群里圈了一下马永芳,“马医生,你现在还在医院么?”

    过了大概十几秒钟,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同时还有马永芳的声音,“孙医生,你找我?”

    “你还没下班呢?”孙立恩本来只是想在工作群里发个检查报告,然后问一问马永芳的意见,不过既然人家还在医院,那可就方便多了,“我这边新接了个病人,我看这个低血钠和低血氯有些怪,感觉像是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马医生您给我把把关。”

    马永芳非常自然的接过了病理报告,一边翻看着报告,一边顺嘴问了一句,“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难怪周军会说自己现在这个感觉像是主任医师一样。被马永芳询问之后的孙立恩恍然大悟——这个感觉确实像是上级医生查房嘛。他大概说了一边患者现在的情况,当然,他也没有遗漏美尼尔症和高血压的病史。说完了情况之后,孙立恩打算诱导一下马永芳的思路,让她专注于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上,而不是去死磕美尼尔症的病史,“美尼尔综合征不会出现低血氯和低血钠吧?”

    “不会。”马永芳继续看着报告,然后点头道,“我倒是感觉,她之前那个美尼尔综合征的诊断可能有问题。”

    “……啊?”孙立恩听到马永芳的前半句话时,正因为自己诱导思路失败而感觉到沮丧,可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这么一段,他顿时惊奇道“为什么?”

    “美尼尔症虽然病因仍然不是很明确,但在临床治疗上的手段却比较固定——一般就是用山莨菪碱或者东莨菪碱,配合氟桂利嗪,有时候也会用利尿脱水药进行治疗,比如用双氢克尿噻或者乙酰唑胺。”她抬起头看着孙立恩说道,“如果用了利尿脱水药,那这些激素对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可能也有影响——它们能够对抗抗利尿激素,让患者重新恢复到一个比较正常的代谢状况下。”

第三百九十五章 SIADH

    美尼尔症,又称“梅尼埃综合征”。它是一种病因不明,可能由多种因素引发的内耳膜迷路积水。

    这种疾病的主要表现症状是患者的听力波动下降,且会有比较有特色的“听音变化”——比如听一个单音时,患者会表示自己听到了两个不同音阶的声音同时响起,又或者听其他人说话时带着奇怪的尾音。

    除了听力波动式下降以外,患者还会表现出明显的头晕症状。患者常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沿着特定的方向旋转,闭目时眩晕感会减弱。头部的任何动作,都可以加重晕眩感,但不会影响患者意识。同时,这种眩晕大部分是间歇性的,一般会持续数十分钟到数小时,最长不会超过一天。

    如果单纯看症状,那梅尼埃综合征确实和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有所类似。但孙立恩想了想,却觉得这种情况不大可能。

    “梅尼埃综合征又不是什么罕见病,这种疾病应该还挺多见的。”孙立恩对马永芳医生提出了不同观点,“梅尼埃综合征本身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检测可以区分,而且患者的前庭功能异常和自发性眼球震颤都是不太容易误诊的特点。”

    除此之外,孙立恩更怀疑马永芳医生判断的理由还有一点——利尿脱水药对患者的影响是短暂的,它们也许可以帮助患者当时恢复正常的水代谢。但绝不可能影响这么深远且持久——利尿脱水药物大部分都属于代谢极为迅速的物质,它们在人体内的影响往往不超过十个小时。而张谢娣上一次使用利尿脱水药物治疗梅尼埃综合征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孙立恩实在是不认为当时的药效居然能一直绵延到现在。

    “如果当时的诊断没有错误……”马永芳琢磨了一会后说道,“这个症状……感觉像是抗利尿激素代谢异常综合征。”

    谢天谢地。孙立恩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感谢老天爷”的念头。马医生的反应速度确实不赖,看起来不需要自己再去诱导对方的思路了。

    “不过……如果真的是siadh(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的话,这个病人就麻烦了。”马永芳医生的眉头并没有随着做出诊断而松开,她皱着眉头又看了看病例之后说道,“siadh的病人里,有接近八成都是肺癌或者小细胞肺癌,剩下的两成是其他的创伤和精神疾病……”她看向孙立恩问道,“患者目前的血氧情况怎么样?”

    “目前还是正常的。”孙立恩也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这个不是内分泌的疾病么?为什么会和肺癌这么密切相关?”

    “要是我明确知道答案的话,那明年的诺贝尔奖可能会有我的一份。”马永芳医生开了个不大好玩的玩笑之后说道,“目前最主流的假说是肺部在某些情况下,会产生adh(抗利尿激素),或者某种类似adh的物质。但这个过程的细节,以及这个机制原理……目前仍然是个谜团。”

    这下可就没有办法继续问下去了,孙立恩想了想,然后试探性问道,“那有没有必要先给她拍个胸片看看?”

    “非常有必要。”马永芳医生点头道,“我觉得,你需要做的不光是一个胸片,同时还得查一下相关的肿瘤标志物和其他检查……干脆再加个pet比较好。肺部淋巴丰富,同时血流供应也很充足,这个位置上的肿瘤一旦出现症状就是晚期,最好把检查做的更加细致一点,这样才方便肿瘤科医生们制定治疗计划。”

    ·

    孙立恩的心情不好,严格来说,非常不好。

    虽然还没有进行活检,但光凭他半小时前对张谢娣进行的触诊,孙立恩就可以肯定——张谢娣罹患肿瘤的可能性至少有七成,而且这肿瘤已经通过淋巴进行了转移。

    张谢娣左侧的锁骨处,有一处大约两厘米乘四厘米的肿块。从触摸的手感上来看,肿块形状规则,质软且活动度还不错,而且患者自己没有压痛感——这可能意味着淋巴本身并没有发炎,肿胀是淋巴结内组织增生所致。

    换言之,这一块肿大的淋巴结,很可能就是已经转移了的肿瘤。

    如果这个结论没有siadh有八成都和肺癌密切相关的定理作为前置条件,那这一切不过是非常不好笑的笑话罢了。但在有状态栏可以明确张谢娣患有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那这个肿块的性质……可能就会非常不好。

    “查一个胸部ct,还有肿瘤标志物……”孙立恩关上了房门之后,走到了护士站,对今天值班的护士说道,“你们先去抽血,我回去就补医嘱下来。”

    “查什么标志物?”护士对自己的工作非常尽责,虽然她也挺同情这位烈士母亲的遭遇,但她依旧决定先完成自己的工作,再去问细节,“她有肿瘤?”

    “查一个神经元特异性烯纯化酶,再加一个胃泌素释放前体。”孙立恩在手机上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呼吸道肿瘤标志物一般需要查什么——这种知识他确实非常匮乏。“哦对了,再给她安排一个头部mri,这个头晕持续的时间有点太久了,看看是不是脑神经有问题。”

    根据马永芳医生的说法,siadh确实会导致患者出现头晕,但一般都是在患者出现了明显的低血钠之后,才会有这样的症状。但张谢娣的血钠水平虽然有些低……但低的并不是特别过分。这也就意味着,她之前的头晕可能还有别的因素——siadh患者的血钠下降水平应该相对比较稳定,不会出现突然的大幅波动。

    “唔……加一个24小时尿钾和尿钠的检测,还有,再查一下她的adh活性……”虽然肿瘤和siadh的诊断已经十拿九稳,但孙立恩还是决定先找到足够的证据,证实一下siadh的诊断再说。

    如果肿瘤标志物和ct没有找出问题,或许还可以从其他方面再想想办法。孙立恩叹了口气,他开始希望自己的诊断方向出了问题。

    肺部小细胞肿瘤是死亡率非常高的恶性肿瘤,根据国内的数据统计,罹患肺部小细胞肿瘤的患者,五年生存率仅为17%。

第三百九十六章 感悟

    当医生的人似乎总是会陷入这样或者那样的困境中。孙立恩如今就陷入了一个困境里——尽管病人的所有指征和症状,都在说明这位病人可能患有小细胞肺癌,但孙立恩自己却不太愿意相信并且接受这个事实。

    一个烈士的母亲,一个能在儿子牺牲后马上想到要保护他的女朋友的女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孙立恩感情用事。他的理智非常清楚且明确的告诉他——这是事实。

    和一般人印象中的有些冲突,虽然吸烟的中老年男性才是肺癌的最主要发病人群,但家庭妇女同样也有很高的肺癌发病风险。造成这一风险的最主要因素,其实是她们每天站在灶台前挥舞锅铲而产生的油烟。

    在料理食品的时候,国内的食物会升腾出大量的油烟,这些油烟即使有抽油烟机的处理,也很会有很大几率进入料理者的肺部。高温下,油脂和蛋白质变性后产生的有害物质,本身就是一种致癌物。而这些有害物质又能够持续损伤肺泡,从而增加肺癌发生的几率。

    孙立恩尽管心理上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在执行的过程中,却依旧保持了“高度理性”的态度。他一边着手检查起了肿瘤标志物,另一方面,也在寻求其他能够解释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的原因。

    “这个东西我不熟。”难得出现在宿舍里的沈夕对孙立恩的询问表示了爱莫能助,“哥,我是搞基础医学科研方向的,临床问题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多一个想法,就多一个思路嘛。”孙立恩对沈夕的拒绝浑不在意,他只想找到一个既能够解释张谢娣症状,同时又能够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的原因,“你就放心大胆的去猜,不管你猜的对不对,我都不怪你。”

    “哥,你就饶了我吧。”沈夕几乎是在用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在进行拒绝,“我真不会!”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交锋了几个回合,这才最后以孙立恩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告终。吃完晚饭,孙立恩躺在床上,向胡佳报告着今天的事情,“这个病人的情况怎么样暂且不论,我是真觉得老天爷很不公平。”

    “人家定场诗怎么说的来着?”胡佳没有直接搭理孙立恩,而是举了个例子,“‘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这种事情,古来有之。老天爷倒不是瞎眼,人家就是一视同仁嘛。”

    “再说了,老天爷要是真的长眼了,那干咱们这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坏人的帮凶。”胡佳继续说道,“毕竟老天爷要长了眼,那好人一定是不会生病的——但凡生病上医院,那都必然是坏蛋。咱们给人治病,就是给坏人帮忙……这也说不通吧?”

    孙立恩深以为然,然后拍起了自己女朋友的马屁,“不愧是我家领导,这个思想觉悟和看问题的角度都非常高嘛!”

    “少贫两句,憋不死的。”胡佳没有搭理孙立恩的马屁攻势,她更关心的还是孙立恩的腰到底怎么样了,“你扎了针,现在好点了?”

    “并没有。”孙立恩回了一个苦瓜脸过去,“刚扎完针,腰不疼了,屁股疼。现在嘛……屁股还在疼,腰也开始疼了。”

    就像那位中医科女医生说的那样,针灸并不能起到“一针包好”的神奇作用。它能够当时缓解一下疼痛,让孙立恩心无旁骛的完成“收治病人——初步诊断”的全部过程。但并不能让他在回到家里之后仍然不疼。

    “沈姐姐跟我说了,你这个回去估计还会疼。”胡佳对于这个情况早就有所掌握,并且表示了对孙立恩的“幸灾乐祸”,“反正都得疼,让人家扎一下就能稍微好受几个小时,不是也挺划算的嘛。”

    “身上不舒服对一个医生来说,简直就是重新审视自己的绝佳机会。”孙立恩并没有搭理自家女朋友的嘲讽,恰恰相反,他从中体会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我这可真是好久没有当过病人了,要不是这次体会了一下,我都快忘了当个普通病人是什么感觉。”

    以往哪怕被“彩虹战士”用刀划了,孙立恩也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原因也很简单——他对于治疗内容是完全清楚的。不管是消毒、缝合,还是之后的换药以及持续预防性服用抗生素,这些内容就算没有布鲁恩博士用他的拿手好戏“德克萨斯式疗法”进行,孙立恩自己也能做。无非是自己给自己缝合的时候角度不太好掌握,并且会看起来非常可怜而已。

    但腰痛后针灸,这个可就涉及到了孙立恩的知识盲区了。他就和其他的普通病人一样,完全不知道治疗会有什么过程,中间会不会有什么曲折,甚至不太确定治疗之后能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对事物的无知和病痛下的无助,让孙立恩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安。要不是有状态栏一直在说明这只是单纯的腰部肌肉劳损,孙立恩甚至都想过要不要干脆去做个mri看看。

    自己身为医生,尚且如此紧张。那其他的病人家属呢?他们没有受过专业的医疗教育,缺乏相关知识和技巧。他们不明白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什么,需要怎么处理,也不明白医生们将会怎么治疗,而治疗之后又会有个什么样的效果。

    他们只会比孙立恩感觉更加无助和紧张。

    “虽然说这个话听起来有点欠揍,不过我还是觉得吧……想到当一个好医生,不光需要每天认真工作认真学习。”孙立恩对着自己的女朋友认真写道,“偶尔生个病,更容易让医生们明白一个道理——生命是很脆弱的。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亲身体验一下才有效果。”

    升华了一下聊天内容后,孙立恩接收到的是自家女朋友毫无保留的鄙视,“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你需要这种体验。”和鄙视一起送到的,还有三个炸弹表情,以及胡佳宣布自己要去洗澡的留言。

    “哦对了。”就在在孙立恩一脸苦笑准备起身找个热水袋来敷一敷后腰的时候,胡佳又发了条消息过来,“小嫣然好像找到了合适的肝脏供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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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078/ 第一时间欣赏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作者:罗三观所写的《我能看见状态栏》为转载作品,我能看见状态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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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自己职业生涯的医生孙立恩,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挂逼。我能看见状态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状态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