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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豪杰去抗日全文阅读

作者:沃土456     组织豪杰去抗日txt下载     组织豪杰去抗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回 大结局

    倪时迁对韩行和王秀峨打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说:“报告四弟和五妹,倪时迁完成任务,请求归队?”

    韩行热情地拉着他的手说:“三哥啊,你受苦了,王金祥已经抓获,聊城也攻下了,可以归队。”

    王秀峨更奇怪了,朝着倪时迁喊道:“归什么队?嫌八路苦,你投奔了日本人,还没算帐呢?”

    韩行笑了,拉着王秀峨到了倪时迁的跟前,对王秀峨说:“五妹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的‘老鼠’,倪时迁同志。”

    “‘老鼠’,他就是‘老鼠’?”王秀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年来,“老鼠”一直为我方提供着最机密的情报,而敌人也一直在想办法破获“老鼠。”

    不但王秀峨吃惊,就连王金祥听了也十分吃惊,指着倪时迁说:“你就是‘老鼠’,我们还以为杨金歧是‘老鼠’,早被我们破获了呢?”

    王秀峨朝他瞪了一眼:“滚一边去,这是我们弟兄的事。你少管!”王金祥立刻被几个战士押走了。

    王秀峨一时有些生气,气呼呼地对韩行说:“我成天就在你身边,这个事情却蒙在鼓里。你……你……拿着我也太不当回事了吧?”

    韩行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啊,战争太残酷了,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就不要知道。李小丫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呀!?”

    这时候,潘小安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最后的战斗。不过,他这个鲁西的情报站长,主要的工作是情报,已经尽了洪荒之力了。

    四个结拜兄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除了赵洪武以外,结拜四人再次团聚在战场上。不过这一次,已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据进入聊城的部队来报说,赵洪武和他的军统站下落不明,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时候,聊堂支队的翟麦子来报告说:“韩司令,闺妹牺牲了,要不要看她一下?”

    韩行听了心里“咕咚”一声,闺妹,多么好的一个同志啊,十朵金花中,是她和翟麦子最先加入革命队伍的,又多次随着自己出生入死,这么一个机警的女战士,怎么会牺牲呢?

    “怎么回事?”韩行着急地问,“她怎么会牺牲呢?”

    “是这样的……”翟麦子泣不成声地说道,“一颗流弹飞来,打在她要害上。临死时,她还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韩行这么聪明,不能悟不出来,闺妹对自己虽然没说,但一直有好感。指着自己的嘴唇,是不是还想着刚过不久的恶作剧呀!

    “走,看看去——”韩行领着几个指挥员,一块儿去看看牺牲的战友们,送他们最后一程。

    明亮的火把下,几十名烈士已整整齐齐地排成三排,闺妹就躺在边上。她的脸已被洗过,衣服也换成了新的,洁净明亮、安静秀美的脸上,就像睡着了一样,那嘴唇,在火把的映照下,还有一丝丝红润,好像在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最后的一吻。

    所有的指挥员、部队战士,还有地方干部和老乡都来了,他们要送这些烈士最后一程。陈苹也站到了韩行的身边,她的手紧紧地抓住韩行的胳膊。

    韩行对闺妹说:“闺妹呀,你是一个好兵,也是一个好战士。我知道你和我搞恶作剧,那是闹着玩的,我在你的心里,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兵哥哥。”

    陈苹怎么能听不出来,韩行的弦外之音,是否要满足一个烈士的心愿,也在挑动着自己的心里底线。还有什么比战友情更为珍贵,还有什么比生命更为宝贵,她已经把自己的生命无私地奉献给抗日事业,为什么不能满足她这个小小的心愿。

    陈苹想了想,还是松开了韩行的胳膊,往前送了送。

    韩行大吼一声:“我就是犯错误,也一定要满足你。我的好战友,闺妹——”

    韩行在明亮的火把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深深地吻了闺妹一口,然后手朝上一挥,大吼道:“鸣枪,送战友最后一程——”

    “突突突……”“哒哒哒……”所有的轻机枪、重机枪、步枪,一齐向天上开火,表达了对战友的悼念之情。

    在密集的枪声里,韩行想到了范筑先将军,他率领着35个支队,3路民军,驰骋鲁西,竖起山东抗日的大旗,杀得日寇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最后被李树椿、王金祥这些顽固派在聊城一战中害死。

    韩行想到了范筑先的儿子范树民,小小的年纪,率领一支抗日挺进队,在齐河坡赵村一战中,和几十个娃娃兵,宁死不降,全部牺牲在日军的屠刀下。

    茌平县的徐老爹,抛弃了家产,和他的七个儿子,全家参加抗日战争,徐玉山、徐玉璧、徐玉珍三兄弟血洒抗日战争,流尽最后一滴血,可谓满门忠烈,三兄弟为国捐躯。

    还有五支队司令员孙赛花、细青、闺妹、还有地下工作的杨金歧……一个个烈士如同在眼前一样,有说有笑的,转眼之间撒手人寰……八年抗战中,鲁西几十万抗日军民壮烈牺牲,上百万的人饿死、病死、冻死……

    太阳从鲁西的大地冉冉升起,最后的一个日伪军据点,聊城重镇被我们解放了,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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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牛棚

    年,我下乡到茌平,从城市来到陌生的乡村,记忆中增添了许多内容,农村的冬天更是让我品尝到寒冷的滋味。.ΔM

    知青屋与农民屋一样的,老式板门没有玻璃,木窗棂子上糊着报纸。一到11月份,气温骤然降到零下十几度,白天倒不觉得怎么样,夜晚就难熬了。门,纯粹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关与不关没多大差别。至于窗纸,今天糊明天破,破了糊,糊了破,最后索性不糊了,任风飕飕地吹。

    最可恨的是那木床,铺着秫秸难抵寒风,冷风似小刀,穿透薄薄的褥子,直刺肌肤。白天几个窝头加萝卜块产生的热量,早被冷风裹挟而去,遇到寒流更是彻夜难眠。晚上,我只好拼命搓脚,搓一会儿就热了,一停下又冷了。

    有几次,我冲动地想用做饭的柴草点火取暖,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因为柴草是有限的,真要断了革命的炊烟,有损知青荣誉的。最后在极度困乏下,还是睡着了,第二天睁开眼,用手一摸脚,吓一跳,脚太凉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到生产队牛棚去了一趟。一进门,觉得有些异样,暖风在脸上轻轻拂动,不一会儿,紧缩的膀子松开了,浑身越来越热乎起来。仔细观察,原来有十几头牛在安祥地吃草,时不时地打着呼鼻。

    屋里一口大锅,煮着热气腾腾的棉饼豆饼。炉灶里的烟火通过一个火炕正往外排,用手一摸,火炕是热的。

    我当即断定:这是全生产队最温暖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晚上,我悄悄脱离了集体,逃到牛棚里去睡。可是当天晚上,我竟失眠了,因为炕太热了。“唉,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我自嘲道。

    住牛棚也并非一帆风顺,生产队长批评我,说这样对生产队影响不好。我搬出列宁的话来挡他:“不懂得休息的人就不懂得工作。”并有理有据地说:“在宿舍里住,冻得休息不好,影响了生产,在牛棚里住,休息好了,干劲自然也就足了。”

    生产队长眨巴了两下眼睛,以后也就不管了。

    在农村三年,每年最寒冷的时候,牛棚里就集聚起我们几个知青,使我们能从容地在寒夜中挑灯夜读,完成了由于历史原因所没有完成的高中学业,为我们以后6续跨进大学校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以后每遇困难坎坷时,常常以牛棚自励,那么困难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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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里的知青小伙儿

    冬天的鲁西平原,庄稼收去,树叶落尽,凛冽的北风一扫千里。村里土坯垒成的屋,干打垒的墙,调构成满目土黄的色调,到处显得破败和凄凉。要说村里唯一显得有活气的地方,那得说热气腾腾的小油坊。

    油坊活苦,村里照顾知青,不让知青去干。但十八岁的你还是去了油坊,去干又苦又累的活儿。因为油坊每天有三毛钱的补助,正好拿着这份补助去补贴一下早已赶回农村,且年老多病的父母和母亲。

    油坊外屋是碾房,一头瘦瘦的鲁西黄牛艰难地拉着白色的石碾,滚动的石碾压扁了圆鼓鼓黑黑的棉籽,黑皮白瓤的扁棉籽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圆圈。圆圈外的碾道上是不断重叠的牛蹄印。

    里屋的门和窗户都吊着厚厚的棉帘,捂得严严实实。蒸棉籽的炉火正旺,火焰熊熊,冉冉升腾的热气把全屋蒸得如六月天那样闷热,蒸得油坊工人赤身**,一丝不挂。加过温的棉籽用蒲包包起,裹成一包包的平放在榨床上,在静静地等待着油锤去锤打,去挤压。

    那黑黑的五十多斤的油锤圆不圆,方不方的,油光锃亮,仿佛一块精致的黑金。你禁不住手痒,试着锤打了几下,才四五锤,已经全身冒汗,气喘吁吁,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青虚虚的肋骨更加凸凹鲜明了,脸就像涂了一层黄蜡。

    油锤被健壮的青年农民云虎高高地举起,口里喊着铿锵有力的油坊号子:“快举锤呀,哎哟喂——”随着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划,“梆”地一声,油锤重重地打在一尺半长的枣木锲子上,锲子下去了一大截。

    “太沉了哟,哎哟喂——”“梆”地一声,大锤轻轻地打在枣木锲子上,就像蜻蜓点水,锲子只下去了一点点。

    “咬紧牙哟,哎哟喂,”“我知道了,哎哟喂。”“年轻受罪,哎哟喂。”“不算么呀,哎哟喂!”“挺过去哟,哎哟喂,”“咬牙撑呀,哎哟喂。”……随着一声声雄壮有力,高亢激昂的打锤号子,油锤越打越急,锲子越锲越深,棉籽包渐渐变成了饼状的样子,挤出了金黄色的晶莹液体,由滴到线,由线到缕,由缕到哗哗地流淌,流进了黑色的油桶……

    待最后一锤打完,你全身已像水里捞出来一样,身子晃了两晃,扶住了窗棂子,才没有跌倒……

    小小的油坊,是你初踏人生社会的一节苦课,也是你磨塑青春年华的一方砺石。伴随着油坊的日日夜夜,你单薄的身子在这里坚挺硬厚,羸弱的性格变得坚毅刚强起来。

    当春天终于来临,你那蒙冤的父亲得以平反,你也到了南屯煤矿当了一名煤矿工人。临行时,已被油坊的棉油和油锤滋润锤打的你,对着那三间破屋日夜相伴的油坊,久久伫立,双目潮湿……

    多年以后,油坊里的人,村里的人都还依旧清楚地记得你的名字——李冬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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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上六六六的窝窝头(一)

    小李庄的知青三天没见到粮食的模样了,都饿趴在床上。. M王小路是赤脚医生,属于“高级知青”,平时给社员张家半个窝窝,李家一碗汤的使肠子里还粘了点儿油水,所以还没有饿趴下。

    知青也得吃粮食呀!王小路给大队书记“借”粮食的时候,经过大队书记的点拨,向公社要粮的任务,当然非他莫属了。

    当太阳升起来有一杆子高的时候,王小路在井旁贫协主任五爷子在打水,王小路把头耷拉在水桶边,咕噜咕噜地往肚子里灌了一阵子凉水。

    五爷子小路胸前的破褂子上洇湿了一大片,说:“早饭还没吃吧?”“你说呢,五爷子。”“上公社去,还有十五里地呀?”五爷子也知道小路去公社要粮食。

    “十五里地也得走呀,要不借你‘爹’使使?”“我的洋车子不是毁了吗!”五爷子说了谎,觉得脸上有点烧,一阵子尴尬。

    “那你就别早晨起来喝豆汁——甜沫索索个脸!”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好心当成驴肝肺。”

    其实,五爷子有一辆八成新的“大金鹿”,也没有坏。那是全家唯一能,摸得着,走亲串友能炫耀一番的传家宝。有一回下了小雨,五爷子怕车子塞泥,是人扛着车子回来的。知青小高碰见了,越守着人多越喊:“五爷呀,都是人骑车子,你老人家怎么车子骑人呀,那是你爹呀!”

    五爷子胡子一撅,气哼哼地说:“年轻人,懂什么,人骑车子,那是高兴,现在车子骑人,我也是快乐。这就是我爹,你管得着吗。”

    “噢——那是你亲爹,自行车就是你亲爹!”小高大声一喊,惹的大姑娘,小媳妇,男劳力们一阵哈哈大笑。

    五爷子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你这小子,光惹老的生气,气死我,谁管你!这么着吧,我支援你一个窝头,一头蒜。”“哪能呢?”王小路说,“你的家底我还不知道吗,两个蛋子碰得叮当响,二里地以外都听见了。家里早就没粮食了,还不是靠野菜过日子。这个窝头还是留给你老爹吧!”

    “老爹反正在床上躺着,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你还得跑路啊,傻小子!我就只有这个能力了,就一个窝头,一头蒜。你等着,乖儿子!”五爷子颠颠地跑回家了。

    王小路的心里一阵子扑腾,五爷子的老爹瘫痪在床,一个窝窝头可以支撑着老人一天的命啊,在这春荒的严重时刻,这可是个大人情。要说辞掉这个窝窝头,也不现实,肚子里没食儿,光打软腿,还真不敢去公社。

    要不去公社要粮食,知青小组的十一个知青,可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王小路吃了五爷子的一个窝头一头蒜,又灌了半桶凉水,肚子一下子从三掐涨到了四掐,顿时豪气了许多,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公社走去。

    春天的太阳有气无力地洒满大地,地里稀稀拉拉的青一片黄一片,就像秃子头上长满了一个个癞疮。王小路估计着它的产量,二百多斤,不到三百斤,差的苗也就一百多斤。

    肚子有了食思维也开始活跃起来,怎么能没有粮食吃呢?还不是因为地力太差,白花花的盐碱地十多年不上肥,庄稼榨干了地里的油水。为什么不上肥呢?队里没钱买化肥,而土杂肥呢?原来的时候,社员积了些,偷偷地上了自留地,自留地的庄稼长得青油油的,而队上的庄稼却长得一塌糊涂。

    书记搞了一阵子斗争,要求多积肥上公家地,有的上公家地的热情不大,所以就不再积肥了,有的还是偷偷地积了些肥上了自留地。书记又组织队上再搞斗争,到后来队上和自留地的庄稼都没有长好。

    王小路又琢磨着,是不是村里的人傻呀,不傻呀!至少绝不比城里人傻。你上吊杆吊钩的设计,多好的杠杆作用和防漏桶的o型双钩呀。爷子在给儿子娶媳妇盖房的时候,每间房的预算也就只有三百块钱,买多少砖灰,怎样打地基,怎样合理安排劳力,那里面的道道真是既复杂又微妙。

    要说村里人懒,不懒呀!别家的活拖拖沓沓,死气沉沉,可要干起自留地的活来,那人人都是行家里手,摆弄的地就像买的花布一样,既花哨又漂亮。公社兽医站买土垫地基,一毛钱一车土,三婶子一个娘们家,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劲,大冬天价,扒了小棉袄,露出小花褂,干了一晚上,拉了四十车土。

    这些聪明勤快的人为什么没有粮食吃呢?琢磨来琢磨去,真是琢磨不透。

    急急忙忙地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房子破破烂烂的公社,正巧管知青的邱社长在。王小路把断粮的事儿一说,邱社长的回答很简单:“粮食我这里鸟蛋精光,什么也没有。你还是去找镇上吧?”

    王小路有点着急:“七死八活到了这里,多少给解决一点呀,我是屎壳郎垫桌子腿,不行硬撑,还不一定能撑几时哩!”邱社长指了指院子:“你你我这里能找出一个粮食粒儿都是你的。去年上头下的公粮指标多点,交完了公粮,大队上的毛也拔得差不多了。各村都在挨饿,也不光你们知青,镇上兴许还能留点救济粮。”

    王小路没有办法,只好悻悻地往镇上走去,心里想,无论如何,到镇上磨破嘴皮也要要上粮食。去年夏天每人分了一百五十斤麦子,赶面条蒸馒头,过了一阵子嘴瘾。等到见到秋粮的时候,麦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秋天每人又分了二百斤玉米,冬天正赶上挖渠,活太累,又没菜。秋天切了一大缸萝卜条,撒上四十斤盐,从腌上那天就吃,一直吃到缸底朝天。因为菜少,只能朝着玉米面使劲了,每个人的肚子就和无底洞似的,总也填不满。一过了春节,只能是少量的粮食掺上大量的瓜干和野菜了。

    春脖子长,冬天的大肚子汉刹不住车,粮食还是哗哗地下。现在呢,囤和肚子都空了,三天不认识粮食什么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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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上六六六的窝窝头(二)

    到了镇上,管知青的领导没找着,王小路只好找到了镇上的黄书记,把断粮的事说了一遍。.%M黄书记气哼哼地说:“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呢。上次在集上打干部是不是你们?尽给添乱。”

    王小路低下了头,心想,那也不能全怨知青啊!憨二傻乎乎的,都知道二毛五一斤买了藕,三毛五一斤卖,赚了钱买个油盐酱醋什么的。谁知那天不巧,让公社干部大老张撞见了,要没收。

    吓得憨二提起盛藕的包袱和秤就跑,大老张三步两步撵上一把把秤夺了去。憨二急忙丢了藕去夺秤,秤也没夺了,藕也都摔了。大老张背过身去把秤杆往腿上一磕,“咯嘣”一声,秤杆成了两截。

    小高地摔得烂糊糊的脆藕,问大老张:“你怎么摔人家藕,毁人家秤?”大老张说:“河边无青草,不要多嘴驴。”“你怎么骂人呢?”“谁管闲事我就骂谁!你知道不知道这是投机倒把。”“投机倒把?他一个憨二知道什么是投机倒把,好好说不行吗,别吹胡子瞪眼的。”

    大老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真是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人(仁)都有,说话刺还不小呢!别的是个知青,连你也一块儿办。”上来就推了小高一把,那边王龙也没弄清怎么回事,跑过来,朝着大老张就捅了个乌眼青。

    大老张哪吃过这样的亏,一只手捂着眼,一只手乱摇晃着喊:“了不得了,了不得了,知青打人了——”他是本街人,本家的兄弟们立刻呼呼隆隆来了十几个,个个手里拿着扁担铁锨,闹得集上一片混乱。

    黄书记唠叨个没完:“大老张做的是有点过头,毁人家秤不对,可这是农民,讲道理能讲得通吗。你们知青,是文化人,打人也不对啊!”

    王小路说:“就算我们错了,以后给你认错还不行吗,现在给不给粮食吧?再不给,我们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达头了。”

    “知道错了就好。”黄书记又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么着吧?你去找县里吧,就说是我说的,我这里确实一点儿粮食也没有,要批,得到县里去批,时间一长,又怕你们耽误不起。”

    王小路心里骂,费了一堆唾沫,粮食还是没要到,早知道这些,何必和你磨这些牙。

    上县里还得路过小李庄。王小路垂头丧气地往家赶,肚子唧唧咕咕地唱了起来,脚步也越来越慢,老觉得拉不动腿。大晌午歪了,才头重脚轻地到了村口,老远就爷子手搭凉棚往这边张望。

    到了跟前,五爷子问:“傻小子,粮食要到了吗?”“要到个球旦,还得上县里。”“那还有四十里地呢!你受得了吗?”“受不了也得受啊!人不苦命苦啊,到了半路上,趴下两眼一闭,没了气,那倒省心了,省得这么卖了秫秸买干草穷折腾。”

    五爷子叹了一口气,说:“乖儿子,你等着。”

    王小路坐在井台边歇着,不一会儿,见五爷子推着他那辆自行车来了,一边推着,一边还用毛巾不停地抽打着本来就没有浮土干干净净的自行车。

    “怎么把‘爹’推来了”小路问。

    五爷子把车子往小路跟前一递:“豁上了!早去早回来,小心着点呀!”

    王小路说:“你放心,五爷子,我丢了命,也不能毁了你的车子。”

    五爷子又指了指车梁上的布兜子:“里头有两个糠萝卜,饿了就垫垫饥。”

    “哦——知道了,好老爷子。”小路使了使劲,溜了几步,骑上了车子,朝五爷子摆了摆手,眼睛有些涩。

    太阳歪了一大块,王小路才到了县知青办,进了院,放下车子就声嘶力竭地喊:“席主任啊!过上两天,你就叫人,到小李庄抬死人吧!”

    瘦小的席主任正坐在办公椅上摆弄着一些煤票,眉头一皱,问:“怎么着了?”

    王小路拖拉着腿进了门,擦着满脸的汗水说:“怎么着了,四五天没见粮食粒了,同学们都饿趴在床上了,就等着咽气了。”

    席主任紧张起来:“四五天不见粮食,那不是要饿死人吗。”

    “那怎么办呢?我到了公社又到了镇里,都说没有粮食。那不只有等死吗?”

    “那不行!”席主任说,“你这一说,事情还相当严重呢!饿死知青,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可我这里只是个空架子,没粮食啊。唉哟……这个事呀!还真是……麻烦!我要打个报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批下来,早晚了三秋了。”

    席主任考虑了一番,说:“这么着吧,我先给你开封信,还得让大队上解决,解决不了,咱再说。”

    王小路说:“大队上早没粮食了,要有粮食,还用跑了公社跑镇里吗?”

    “试试吧!真是没有好办法了。”

    “大队上真没粮食了。我再趴下,连个送信的也没了。”

    “那怎么办呢,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啊!”席主任说着,在信纸上潦潦草草地写上了“请解决知青粮食问题。”盖上了知青办的大印,然后从信纸上撕下了一溜三指小条,郑重地交给了王小路。

    王小路把那张纸条扫了一眼,掖到了兜里,埋怨说:“跑了一大圈,还是没粮食呀!早知道没粮食,我才不跑这冤枉路呢!饿死也不叫人安生……”

    “还没吃饭吧?”席主任问。“吃了。”“那就好!”“早晨的,一个窝头,一头蒜。”

    “哟……我给你打饭去。”不一会儿,席主任从伙房里端来了三个馒头和一份烧白菜。

    王小路拿起一个馒头,象饿狼一样,三口两口吞了进去,第二个馒头嚼了几口就没了,第三个馒头才感觉到有点粮食味儿又没了。王小路吃完了这三个馒头和一碗烧白菜,还是觉得肚子空落落的,说:“席主任,你说怪不,不吃这三个馒头,一点儿也不饿,一吃倒真把饿虫勾起来了,真忘了不吃了。”

    “我再给你打一份去。”“不吃了,你也怪难的,一个月就三十多斤粮食,这么多知青,管饭也管不起。”

    “你还真别说,我这里快成了知青食堂了。你们都是响应**号召来的,在这里受难为啊!”

    “那我走了。”

    “你先别慌,”席主任有点儿不好意思,“这里有给知青的煤票,你领回去吧!”

    王小路一摆手:“嘴都顾不上了,买煤干什么,煤票就不要了,你吧,就是了票也没钱买。我走了,席主任。”

    “那你签个字。”王小路匆匆签了字,心急火燎地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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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上六六六的窝窝头(三)

    王小路拿着“尚方宝剑”到了大队,找到了书记。.』M

    书记把那张纸条反反复复几遍,叹了一口气:“转过来转过去,还脱不了大队解决。我要是能解决了,还要你上公社干么?”书记考虑了一会儿,叫人通知各小队长小队会计小队保管到书记家开会,要王小路也列席。

    好大一会儿,人集合完了,蹲着的,坐着的,站着的挤满了一屋子。

    书记说话先上纲上线:“知识青年来咱这里不易呀!真要饿出事来,咱们老少爷们谁也没法给组织交代,谁也没法给知青家里老的交代……”先把各小队干部吓唬了一阵,上满了弦,然后话头一转,说:“各小队说说,还有多少粮食?”

    书记说完话,黑着脸,瞪着眼睛队长。各小队长低下了头,憋着不说话,不一会儿,又都你,我,还是谁也不说话。

    书记说:“都没粮食呀,那就好办了。每个人收半斤粮食,各小队回去敛去吧!”

    各个队干部还是不动弹,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书记急了,喊着:“怎么三棍子敲不出个屁来。怎么平时轰轰轰,轰轰轰和茅房的苍蝇似的,这会儿怎么都哑巴了。咱们挨饿行不,也不能让知青饿着,要是出了人命,是你给他偿命,还是我给他偿命。”

    停了一会儿,五爷子叹了一口气,轻声柔气地说:“社员家都是爷俩比雀子,一个鸟样,哪还有粮食啊!每家再敛粮食,那不是光着腚串门——没事找事吗!”

    五爷子说着,眼珠子就瞥四队保管。四队保管的眼睛就躲着五爷子。

    书记来了,说:“老疙瘩,你说说,你队上还有没有粮食。”

    四队保管躲躲闪闪地队队长,怯生生地说:“还有点儿种子粮,是补春苗的,不知能不能吃。”

    四队队长一听急了:“种子吃了,苗又不好,春棒子你吃个球啊?”

    书记说:“行!顾人要紧。”

    四队队长说:“不行!不能吃。吃了种子,那得少收多少粮食啊!到时候,社员找我要粮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社员把我活剐了,吃肉算了。”

    “你怎么榆木疙瘩不开窍呢,该拿烟袋锅子好好敲敲了。”书记说,“你的眼光放远一点,不能只子尖,怨不得老不进步呢? 就是农民意识太强。知识青年是**派来的,要饿死知青,非关你大牢不行。”

    四队长嘴里嘟嘟囔囔,还是一百个不同意。

    书记大腿一拍:“就这么定了!”

    当最后一抹阳光隐藏起来的时候,黑暗开始降临到死气沉沉的知青小院。

    王小路本来想自己扛着粮食,可真是一点劲儿也没有了,五爷子又一次牺牲了自己的自行车,把八十斤粮食驮到了知青小院。卸下了粮食,五爷子就用嘴吹着车梁上的浮土,用袖子角蹭着瓦圈上的泥点,赶紧回去拾掇他的自行车去了。

    王小路鬼哭狼嚎似地吼:“粮食来了——粮食来了——”

    院子里还是毫无动静。好半天,小高才从床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嘴上骂骂咧咧:“作死啊!咋咋呼呼干什么。人都到了这份上,可别再耍戏老子了!”

    院子里黑乎乎的,他似乎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上去摸了一把,顿时有一种熟悉的渴望的东西在心里引起了强烈的亢奋感,又摸了两把,立刻像过电一样大喊起来:“玉米,真是玉米啊!有吃的了——”

    王小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哼哼唧唧地说:“你们忙活吧,我可歇歇了。”

    各屋都有了动静,蚕豆般的油灯亮了起来,知青们纷纷围拢过来,七八只手把布袋连抬带架地弄到了屋里,几只手迫不及待地解布袋口,几盏油灯往前一凑,啊!这真是一布袋黄橙橙的,略呈三角形的玉米粒子啊!几个人恨不能抓起玉米粒子就要往嘴里填。

    小高一摆手:“王龙去推磨 ,小张去烧一锅开水,大家准备会餐喽——”安排完了,这才想到王小路还在院子里坐着,小高过去埋怨着:“还赖着不起来,”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王小路起来又坐在地上了:“让我歇歇,一点儿劲也没了。”小高说:“你有功,我背着你上屋里床上躺着还不行吗!什么活也不用干了,这里怪凉的。”

    “还行”,王小路疲惫地挣扎着爬起来,在小高的搀扶下,进屋里躺下了。

    红色的灶火又重新点着了,风箱“呱嗒嗒”地响起了节奏鲜明的声音,棉花柴在烈火燃烧下出了毕毕剥剥的爆裂声,黄黄的窝窝头进锅了,一帮知青在厨房外就像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抽答着鼻子,两眼巴巴地注视着笼屉里冒起的缕缕热气,盼望着纯粮食的窝窝头快点儿出笼。

    小张前俯后仰地拉着风箱,恨不能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她的眼泪流了出来,鼻涕也往下淌了,笼屉里的蒸气越冒越大,小张的眼泪也越来越多,鼻涕也越来越长,终于忍不住了,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指着身后喊:“都去闻闻,什么味儿呀?”

    大伙儿莫名其妙地互相,然后一窝蜂地挤进了厨房,使劲地抽答着鼻子嗅,蒸气里有一股刺鼻的六六六味,鼻涕开始往下淌了,眼熏得也睁不开,不住地往下淌着眼泪。

    原来这种子粮是拌过农药的,为的是种到地里后,怕蝼蛄咬。

    黄橙橙的窝窝头端上了桌子,大伙儿全没了刚才的高兴劲,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头。王小路盘着腿坐在床上,肠胃见到了窝窝头,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股劲地痉挛,唾液也像是特别地增多。

    他叹了一口气,仿佛从窝窝头上一副副可怕的骷髅,一种死亡的恐怖笼罩在心头。小高急得在地上来回地走着,嘴里一个劲地骂:“他妈的,这么好的玉米为什么拌上药呢!老鼠能吃几个粒,蝼蛄能吃几个粒。人不能吃,难受吧!难受吧!嗨——娘的,这不是难为人吗!”

    小张轻轻地啜泣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她一哭,别的几个女生也跟着哭了起来。微弱的油灯光在空气的震颤下忽闪忽闪的,好像随时要被悲痛淹没。

    王小路慢悠悠地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窝头,放在嘴边嗅着。小高对他瞪了一眼:“你干什么?这不能吃!你这当大夫的,又不是不知道?”

    王小路平静地说:“吃,怎么不吃!不吃这个吃什么。宁愿毒死也不能饿死!我先试试。”说着,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小高也拿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说:“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活着是知青,死了也做个伴儿。”

    王小路一把抢过他的窝窝头说:“不必要!我是医生,心里有数,什么反应。”

    小高又从笼屉里拿过一个窝窝头,说:“我是组长,要死也轮不到你。”说着,又咬了一口。

    王小路一眼,那眼光是深深的,柔柔的,湿润润的,没有再劝阻。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地咀嚼着,试探着,品尝着,掺过六六六的窝窝头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在玉米粗粗的甜味中,似乎夹杂着一种苦涩霉的怪味儿。

    女知青的哭声停止了,男知青把油灯端了上来,都在仔细观察着王小路和小高有没有任何细微的中毒症状。一个窝窝头吃得很慢,足足有半个小时,又过了一会儿,王小路觉得身上刺痒难耐,掀开褂子一几处泛红,轻轻一搔,浑身都痒,不一会儿,起了一身铜钱大的疙瘩,硬硬的,鼓鼓的。

    小高也是一样,起了一身疙瘩。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两个人除了起了一身疙瘩,痒痒以外,没有别的反应。

    王小路说:“这窝窝头能吃。只是注意,可别吃多了,吃多了要中毒的。”同学们都纷纷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了窝头,你,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得很慢,好像再也不是香喷喷的,盼望已久的纯粮食的窝窝头了。

    靠着这八十斤拌过六六六的种子粮,知青们熬过了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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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愧

时代在前进,社会在发展,而时光似乎也在加速度的流逝,向我们苛刻的逼仄。当新世纪的晨钟豁然鸣响时,蓦然回首,我们已走过了大半的人生。

    如果说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幸运的话,那么三十年后今天我们又相逢相聚,那应该是一种天缘了。泪光,波动在久远的记忆里,搅动着历史留给我们的那许多苍凉、苦难、坚强和成熟。一切的一切,无论怎样遥远,此时此刻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大家都还年轻、狂热、单纯、冲动、莽撞、勇敢,正在满身血汗跌跌撞撞地向前迈进。

    生活对于年轻的我们曾是多么美好。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沐浴着党的阳光,熏陶着雷锋叔叔的祥风,在碧蓝如洗的晴空里放飞着理想的白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三十年前的花季少年,如今已是满头秋霜。那个时代留下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滚滚滔滔地从我们的心底涌流出来。我们一忽儿噙着泪花,一忽儿忘情大笑,一忽儿陷入思念。那段历史老是在我们感情的潮水里浸来浸去。

    于是,三十年后我们又聚在一起,难解的“知青情节”牵拽着我们再次向岁月年轮的纵深回望。

    当年如花似玉的姑娘,红颜褪尽,眼角的细纹里写满了风雨;当年虎气生生的小伙子,沉稳老练,花白的鬓角上挂满了成熟的沧桑。面对历史,人生的教课书已让我们学会了沉静,领悟了冷峻。

    没有了抱怨,没有了诅咒,也没有了当年的那种笑唱大风,更没有了那种无可奈何。我们只是深情的注目,挂着笑泪却极力透过时光隧道的无情寻找着当年的影子。他、她、他、她……他、她!

    那对美丽亲切而又是那么熟悉的倩影怅然不见!

    只一声低哑的叹息,便让我们的眼睛里又骤然潮湿,让我们的心中雁叫啾然——

    王普济!李玉兰!

    一个悲楚凄清的让人心紧的故事竟在上山下乡的破折号之后,又湿漉漉地展开……

    一

    他们二人虽然同在济南铁路第一中学共校,其实也和我们大多数同学一样并不认识,共赴茌平插队落户,却把早就相识的、并不相识的和刚刚认识的同学聚在了一起。下乡知青聚在一起,就有了兄弟姐妹般的亲切和坦诚,茌平的土地上铸就了我们绝大多数同学的共同爱憎和共同的魂灵。

    1970年4月6日,王普济、李玉兰和另外9名济铁一中的同学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茌平,落户在城关公社何潘大队的三里村,开始了他们的知青生涯。三年以后,在村里小学当民办教师的李玉兰被推荐到枣庄师范学校上学。

    在何潘大队的知青小组为李玉兰举行的欢送会上,人们都说了许多真情漾溢的希望和祝福的话,唯独王普济默默无语。后半夜,一支凄凉婉转的口琴声在王普济宿舍里呜哇呜哇一直吟诉到曦光微明……

    三年多的知青生活风雨同舟,使得他们二人的思想感情已经悄然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共同命运中的相濡以沫、向往憧憬中的志趣相投把两颗年轻的心联在了一起。

    在李玉兰临行前的一个晚上,二人做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他们谈了很多很多。夜风啾啾,年轻人的心里彼此都很不平静,多少话语总也说不完,多少话似乎也无需再说。他们二人并肩在村外的小路上走着,似乎彼此都能感到对方的心跳。

    李玉兰仰望着深邃的夜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两年毕业以后,我回来。”

    王普济沉默了一会儿,说:“回来吧,我等你回来。”

    李玉兰瞥了他一眼,扑哧一笑:“大队上何支书和村里人也都这么说。”

    “是吗?都这么说,我也这么说。”王普济也笑了。

    听起来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也似乎没有什么壮志凌云,这朴实挚切的话语,只有身处其境的知青才能品味出其中的意韵,可以说这是一种水到渠成的自然流露,也是他们当时唯一可行的选择。因为当时对学生的分配原则是“社来社去”(注:社即公社,就是从农村招上来的学生毕业后仍分回农村去),而面对知青们叵测的命运,他们也不敢有过妄的奢望。

    或许也是一种天意的使然,李玉兰走后时隔一年,王普济也获准考取了聊城师范学校。

    也就是从那以后,扎根茌平的“知青生活”开始了XXXX,原先比较完整且颇有生气的知青小组,逐渐就象秋后的蒲公英一样风一阵雨一阵便七零八落地凋散了。

    几乎每一个知青小组离去的同学在临行前都对自己曾经住过和即将告别的四壁徒空的栖身处情绪复杂地凭吊过。烟熏的黄土墙壁上残留着刚下乡时意气轩昂的壁报、宣传栏;残留着缀满豪言壮语的决心书、触及自己灵魂的心得体验及学习贫下中农改造世界观的经验交流。褪色的红纸上隐约可辨的“XXXX干革命,反修防修筑长城”之类的标语口号。

    如今这一切都将过去了,且过去的如此灰不溜秋!如果说它是对当时那个XX年代的一种辛辣讽刺和无情鞭笞的话,那么留在我们知青心里的则是永远难以磨灭的酸楚和隐痛。

    “谁能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能——谁能告诉我,什么是什么,什么是什么,什么……”今天听着李春波那苍凉的歌声,不正是对那时我们这一代知青结局的真实写照吗?

    且不论这种结局的色调如何,历史将究竟给它一种什么样的定位,对于我们绝大多数知青来说,这段历史毕竟已经结束了。而对于王普济和李玉兰,则是一条新的风雨启程,又一种艰难人生的开始。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悔(二)

    二

    1975年,李玉兰从枣庄师范毕业以后,果然又回到了茌平,分配在吴官屯联中担任语文教师。一年以后,王普济也毕业分配到了茌平赵官屯中学,他学的是体育专业,自然就任了体育教师。

    此时的茌平县里,绝大多数的知青同学都已被名目繁多、方式不同的招生招兵招工及种种理由的特困、病退四下“遣散”了。苍茫的大地上只留下了一个悲凉得嗤心的空影余音。连年“**”的劫难把整个国家糟蹋得遍体疮痍,祸国殃民的小丑正在作着垂死的挣扎,举国上下在一片死寂沉闷中涌动着跳动和不安。

    王普济、李玉兰面前的茌平大地,是一片更加肃杀、苍凉的景象,弥漫在他们心中的则是更加孤独、苦寂的思绪,往日朝夕相处的同学们都走了,而他们从此以后却要别无选择地在这里真的扎根下去了。

    唯一能使他们感到温热和慰藉的是,在插队落户的几年里,他们思想感情上的变化使他们得以真诚地亲吻了脚下这方热土,拥抱了茌平大地,融溶了茌平人民朴实、诚挚、热情和坚韧的性格潜力。悲怆之感如惊鸿一瞥瞬时即逝,又一种热浪却涌翻而上,而正是这种热流烧热了他们的心房,烧红了他们的人格,引发了他们生命青春的瑰丽辐射。

    他们没有忘记当年他们上学临行前,何潘大队党支部的何支书挚切的话语:“普济啊,等你毕了业,可要再回来啊,来教咱们这些娃娃让他们好有长进。”他们总是难忘临上车时乡亲们依依不舍,牵手相送的情景。

    茌平县教育局的刘局长曾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咱们茌平的教育令人担忧啊!一些老教师死的死,病的病,垮的垮,教育战线缺人啊!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小学生教小学、中学生教中学无可奈何的现象。你们可是咱们县里教育上难得的生力军啊!茌平的教育,可不能再荒下去了!茌平期望着你们啊!”

    茌平大地殷切的召唤,深深地感动了他们二人,把本来颇无奈的抉择化做了在艰难旅途上始终未泯的理想与追求,青春的热血再度澎湃。听从命运的安排吧,走到哪里都是路!

    在吴官屯联中校园外的那条土路上,二人呼吸着田野里阵阵的花香,并肩徐行。

    墨蓝的夜空里,星光灿烂。

    李玉兰看着王普济,问道:“普济,你猜我在想什么?”

    “唔?”王普济一愣。

    “我在想,也许就是缘分吧,命中注定咱们和茌平已经有了解不开的缘分。”

    “是啊,”王普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学都走了,我们却又回来了,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既然回来了,那没说的,咱一要活出个样来,二要干出个样来。哪里的黄土不长树啊?是座山就要有石头!”

    王普济铿锵有力的话让李玉兰感到十分踏实和一种极大的安慰。她一抿嘴,笑了:“那,咱两人就当茌平的石头吧。哎,茌平可是缺少石头啊!”

    凡是发生的就是必然的,这是生活也是命运中不可逃遁的铁律。

    就这样,他们二人又以当年知青下乡时的那种热情,如铺路石一般全身心地扑在了茌平县基层教育战线上。自然,他们把苦恋数年终成正果的家,也安在了茌平。无须讳言,他们的家除了温馨和谐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和现在的新婚暖巢不可同日而语,其简陋、粗朴、寒酸是现在的青年人难以想象的。

    三

    吴官屯和赵官屯相距约六七里路,为了工作方便,二人把简朴的新家就安在了李玉兰所在的吴官屯联中校园内,借住了一间教师宿舍。

    乡间的早晨是湿漉漉的,田野上浮游着柔纱般的地气,每天早晨,他们都要早早地起床,匆匆地扒上几口饭,王普济便撩开两条长腿,象矫健的驼鸟向赵官屯疾行,那里的学生们正等着他去上课呢!

    王普济教的是体育课,全校十几个班当时就他一个体育老师,讲解要领、示范演示、辅导保护,一天课下来累得他是口干舌燥、筋骨酥软。当夕阳落下时,他送走最后一个学生,收拾完场地及用品,便又开始返回吴官屯。

    那条长着野草的土路啊,你究竟承载了普济多少奔波劳顿!寒来暑往,春华秋实。你默默无语,却真实地记录了一个最后的知青含辛茹苦,殚精竭虑地报答曾经养育他的人民大地的赤情轨迹。

    一年后,他们的儿子王岩降生了。望着这个呱呱坠地在第二故乡的知青后代,小两口流泪了,说不清是喜,是忧……

    为了帮助他们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由组织上出面协调,把李玉兰调入了王普济所在的学校,三口人的小家随之也迁到了赵官屯。

    而一心想着为茌平教育翻身尽力的李玉兰,把嗷嗷待哺的儿子托付给远在济南的婆母,随即便来向校领导请缨了。

    赵官屯中学的王兴中校长(当时是教务主任),望着面前这个清秀端庄的女教师,心里不由升起十分的敬意。对于李玉兰的人品和业务能力,他是耳有所闻的,李玉兰的到来,无疑也是他们这所学位的一大福音。

    他有心将这块好钢放在最需要的岗位上,但又有点儿犹豫不决,因为……

    李玉兰似乎看出了王兴中的心事。她朗然一笑:“王主任,有什么工作你尽管分配,我一定尽力完成。”

    王兴中说:“目前咱学校最缺的就是英语教师,这直接关系到学校的教学质量和声誉。你……能不能接英语课?”

    李玉兰坦率地说:“我学的专业是中文师范。这英语,几乎都忘光了。”

    王兴中沉吟了一会儿郑重地说:“李老师,我很希望你能挑起这个担子。不管怎么说,你是正规师范毕业的教师啊!”

    “那好,我就努力做吧。”李玉兰见王兴中说到这个份上,也就爽快地答应下来。

    谈何容易?当时“**”动乱期间的师范水平,能胜任本专业的工作就已不错了,更何况改行易辙地教外语呢?要说容易也容易,干不好还干不孬吗?反正是偏远农村的一所普通学校,糊弄着教呗!

    然而,李玉兰却从未这样想过,更没这样做过。或许她仅仅是为了感谢领导的关心和信认;或许她是因感受到农村教育的贫瘠而萌发的一种行为冲动,也或许是为了报答养育她的茌平大地,也或许是她的理想憧憬被现实压榨后所呈现的一种生命力的反抗和奋挣……

    不管怎么说,李玉兰确实是真诚地全身心地投入了这项工作。她把学校里仅有的几本皱巴巴的英语书收集起来,自己又跑到县城、跑济南到处求购英语自学和教学用的参考书,既是临阵磨枪也是攻坚苦战。

    她在学中教,教中学,日夜兼程,追星赶月。为了正确掌握和提高英语的听读能力,在学校经费无法解决的情况下,节衣缩食、自费买了录音机、教学磁带。要知道,当时她和王普济两人的工资合起来也不过是六十多元钱!

    当然,王普济对李玉兰的这一切都是全力支持的。

    天道酬勤。李玉兰经过一个阶段的拼搏奋练,竟然毫无逊色地在英语课堂上挥洒自如起来!

    李玉兰和以后知青老同学谈及当年学教英语时曾深有感触地说,当时真是赶着鸭子上架啊!特别是那些该死的单词,死活就是记不住了,一天到晚地嘟嘟囔囔地写呀划呀,累得脑仁疼!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玉兰执教一年以后,赵官屯中学在全县英语统考中成绩斐然,名列前茅。

    学校里的老师们高兴,学生们高兴,王普济更是高兴了。他磕磕巴巴地学着用英语对李玉兰说:“(祝你)…………”却再也说不上来了。

    “你少来这套‘威士尤’吧,还是让我把‘威士尤’送给你吧!”李玉兰也高兴得脸色绯红,咯咯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那好,让咱们共同‘哈罗少乌基嗄,夫塔哥达也基夫别廖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王普济在中学时学的是俄语,这是他唯一记住的也是他高兴时顺口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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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悔(三)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这条巨轮终于从迷雾浪谷中挣脱出来,调正了自己的航向。

    大地激动得发颤,中国巨轮在加速、加速!

    茌平也迎来了历史上最灿烂的时期。广袤的大地一扫十年浩劫后的阴霾,打破千年僵化封闭的思维模式,撩开了大步前进的巨足。

    躬身执教的王普济、李玉兰更是把心贴在了他们所钟情热爱的事业上了,用王普济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活要活出个样来,干要干出个样来!”他们活得怎么样暂且不说,干得怎么样,在赵官屯中学却是有口皆碑。

    从1982年以后,王普济、李玉兰二人连续多年被评为茌平县的模范教师,王普济于1983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李玉兰于1984年也入了党。入党后的他们更是勤勉敬业,又连续多年荣获了茌平县模范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

    提及他们二人,老校长王兴中总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感情,泪眼花花的连声感叹:“普济和玉兰可真是我们学校的顶梁柱啊!不光是业务好,工作能力强,而且时时处处关心他人,爱护学生,克已奉公。学校里的老师们常评议他们说,经过锻炼了的知识青年素质就是高!

    按规定说王普济年龄已经超过了做团组织工作的年限,可学校里考虑再三,觉得没有比王普济更合适的人选,便报请上级批准破格任命他为校团委书记。果然他不负重望,工作搞得很出色。还有李玉兰,一直在我们教育界担任乡里的妇联委员,威望很高。”

    王兴中还讲了这么几件小事:王普济的家就安在校内的宿舍内,一般人家中的蜂窝炉也就烧三、四块煤,可他们家的炉子却一天到晚烧着,老师学生随时可以到他家里打开水,他那炉子几乎成了公用茶炉,普济都是烧自己的煤,从来没用公家一分钱!

    谁碰到什么难处,只要王普济知道了,总是热情主动地前来帮助,不辞辛苦不说,还常常慷慨解囊。学校里有人去济南看病,王普济总是陪着去济南,又搭功夫又搭钱,就象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

    学校让王普济负责安排教师的课时,他总是把第四节课排在李玉兰身上,因为第四节课往往要耽误下班回家,一般人都不愿意上。李玉兰曾揶揄王普济说,你怎么老是给我排第四节课呀,你就不怕到点吃不上饭呀!

    王普济笑笑说,你说我不排给你排给谁呢?谁让咱俩最近乎呢!

    有一年麦收时节,王普济正在上体育课,突然有人惊叫:不好了!着火啦!王普济扭头一看,见学校西边不远的麦场上浓烟滚滚,人慌马乱。他立刻带领学生们拿着脸盘、水桶等救火家什向火场奔去。

    当时村里的男壮劳力大都在大田里收麦,麦场上净是些妇女老人,普济带着几十名学生及时地赶到了。经过一场奋力的扑救,保住了场上的麦子,社员们都激动地跑过来连连道谢。一位老大爷拉着王普济的手一个劲儿地晃:“王老师,多亏了你和学生们啊,你看看这场上,哪有个整壮人啊?要不是你们来了,这麦子,毁喽!”

    李玉兰的班上有个叫牛劲的学生,自由散漫得很厉害,学习成绩也差。学校里曾给他调了好几班,哪个班也不愿要,最后只好把牛劲调到了李玉兰这个斑。李玉兰经过一个阶段的观察了解,得知牛劲的妈妈去世了,父亲抽烟喝酒,混天混地潦倒终日。孩子的心灵受到了挫伤,人也变得破罐子破摔起来。

    李玉兰对牛劲没有半点的歧视,而且是从生活上关心他,思想上开导他,学习上促进他。为了让牛劲摆脱家庭的不良影响,李玉兰特意安排牛劲住了校,并拿出家中的被褥、衣服送给牛劲,还经常从自己的工资里给牛劲贴补些伙食费。

    同时,为了让牛劲的学习赶上去,李玉兰除了在课堂上用心辅导以外,还经常在课余时间为牛劲“添点小灶”。牛劲初中毕业以后,李玉兰又忙忙活活地出面推荐协调,把牛劲“保送”到茌平的重点高中。

    牛劲临上高中前流着泪对李玉兰说:“李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

    三年后的一天,李玉兰突然接到了来自北京中国人民大学的一封信。信中写道:“敬爱的李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那个坏孩子牛劲啊!……李老师,我永远忘不了,在我最困难最失望的时候,是您给了我温暖,给了我生活学习的信心和力量。您像母亲一样关心我、照顾我;又像父亲一样严格要求我,鞭策我,才能使我有幸考入大学深造……李老师,我想对您说的话太多了,怎么也表达不了我对您的感情。李老师,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您允许我,让我在北京向着遥远的家乡叫您一声妈妈!真的,李老师,我真的想叫您一声妈妈。妈妈,我亲爱的妈妈!……”

    读着牛劲的信,李玉兰哭了。她手里拿着牛劲的来信,伏在桌子上哭泣得那样酣畅淋漓。哭声惊动了周围的老师们,大家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都关切地围了上来。李玉兰强忍着激动,猛地抬起手挥舞着牛劲的来信象孩子般欢叫着:“牛劲考上大学了!牛劲考上大学了!”

    是啊,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学生有所建树成龙成凤更让老师高兴的呢?

    不言而喻,此时的王普济、李玉兰也和我们大多数知青一样已经从困惑、迷茫、自顾自怜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他们在灿烂的阳光下展示着自己的生命价值。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悔(四)



    就在王普济忘情地在生活的长河里中流击水、劈波斩浪时,终年累月的工作操劳、拮据生活的熬炼加上日见繁重的家庭负担,尤其是他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冷一口热一口校里校外奔波劳累等种种原因,使这个体育教师的身体逐渐衰弱下来。

    大概从1979年开始,王普济就常常感到右腹不适,隐隐涨痛,老是恶心,食欲不振,身体日渐消瘦。

    校长和老师们曾多次催他去医院检查,他总是一次一次地耽误了。李玉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常私下劝他并为此没少流过眼泪,发过脾气。王普济总是笑笑说:“你看你,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咱们有知青这碗底垫着,什么事也不在话下。”

    李玉兰有几次不无担心地说:“就怕到时候,你就身不由已了。”王普济半开玩笑地说:“那,身就由你了,行不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王普济照常工作上班。由于他的敬业精神和业务能力早已斐声在外,每年茌平开运动会,县体委总是首选王普济这员大将鼎梁扛柱,而王普济从来都是召之即来,来之即战。

    赛前的宣传、动员、组织、策划,他一个人顶几个人干,训练场上,他耐心讲解,精心指导并身体力行地做着示范,比赛中他跑里跑外,上下协调,又是裁判又是场外指导。不论是田径、球类、“三铁”、武术他行行精通,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别人见到的王普济是那矫健的身影、利落的动作、爽朗的笑声和干练的作风,可谁又能想得到,他在忍受着愈来愈险恶的巨大病痛来完成这一切的呢?

    饱含艰辛的一代,不屈不挠的一代!

    1982年王普济饱受沧桑的老父亲溘然去世,无疑是对他身心的一次巨大打击。紧接着,他的老母亲又因严重的眼疾,几乎失明,年幼的儿子只好离开了奶奶回到他身边,在赵西小学就读。

    在这段时间,王普济的生活陷入了相当困窘的境地,而就是在这段极端困窘时期,王普济和李玉兰不但入了党,而且年年步入茌平县模范教师、模范党员的先进行列。不言而喻,这其中的奉献付出和甘辛酸苦是可想而知的。

    老校长王兴中曾流着眼泪告诉我们,普济的病硬是自己磕打出来的呀。除上课以外,学校里大事小事他是事事关心,事事抢在头里,生活没有规律,加上自己的日子又艰难……他经常到县里去帮忙,来来回回,披星戴月,按理说可以在县里住宿或报销来回的车票,可普济……他一分钱也没报过,别说报了,连提都没提过,都自己默默承受了!

    学校的教师张召泽说,有一年学校里“三产”上弄了50方木材,很多人都想借机伸手搞点,学校把这件事交给了王老师办。王老师认认真真,利利索索办完此事,从未想到往自己床下垫一块木板。真让人服气啊!

    那年校长因病去济南住院,学校让王老师陪同护理。王老师在济南托熟人找同学给校长看病,家里人也跟着送饭送汤的,可王老师来回的车费都是自己负担的。会计给他报销,他说我家就住在济南,哪能报销呢?唉,王老师这个人哪,他心里装着的净是学校里的事,别人的事,根本就不知道顾及一下自己……

    1984年的一天,王普济终未拗过李玉兰,二人来到济南省立二院。王普济做完检查后,医生很不满地埋怨说,怎么拖到这时候才来看病?知道什么叫病入膏肓吗?不能再拖了!要抓紧时间治疗,千万记住了!

    二人拿了些药,默默地回到了茌平,一进家,李玉兰砰地关上房门痛哭起来。王普济拿了一块毛巾递给玉兰,艰难着笑笑,劝导她:“你看你,吃五谷杂粮哪有不长病的,治就是了,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普济啊,”李玉兰抬起挂满泪水的脸,悲哀地摇摇头说,“我看咱们还是想想法子,先把你调回济南吧!你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长期下去可不行。再说,家里就这一个男孩子,老太太也牵肠挂肚的,你回去,老人心里也踏实点儿。”

    “你看看,又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

    “你不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再这样靠下去,非毁了不可。普济呀,为了我和孩子,就听我这一回吧!”李玉兰眼泪巴巴地几乎哀求着说。

    过了好长时间,王普济才哑哑地应了一声:“好吧。”他伸出手把李玉兰轻轻地揽在怀里,再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他们二人去找县教育局的刘局长。刘局长一见他俩特别的高兴和亲热,没寒暄几句便滔滔不绝地攀谈起来,他们从学生谈到老师,从学校谈到县里,直到最后,刘局长才突然想起来问他们,你们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李玉兰看了一眼王普济,嗫嚅着把想法说了出来。实在的玉兰啊,竟还没把普济的病情道出!这也难怪,王普济有言在先,关于病的事对谁都不许谈。

    刘局长沉吟了良久,看了看二人,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咱县里的教育才刚刚翻身,路还长着呢,多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人啊!我是真心地希望你们能安下心来,为咱茌平的教育多出把力。有困难,可以提出来,说要走啊,我还真舍不得呢!”

    听完刘局长的这番话,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还能说什么呢?他们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提调动的事。

    一晃就是五年过去了,在这五年期间,王普济的病是好好歹歹、反反复复,但他和李玉兰对调动一事始终守口如瓶,也从未因此耽误了工作。

    也许是他的命硬吧,王普济竟也撑了下来,儿子王岩长得几乎赶上了父亲,然而王普济的身体却眼看着一天天衰落下去。

    在济南的许多老同学得知王普济的情况以后,都不约而同地为他的调动四下活动起来。终于,地处济南偏远西郊的铁路第九小学表示愿意接收。大家欣喜非常,趁热打铁,很快,济南铁路分局教育区就向茌平县发生了商调函。

    事是好事,可王普济却由此又陷入了一条旷日持久的东奔西波、身心俱劳的艰难路程。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悔(五)



    赵官屯中学及茌平县教育局鉴于王普济的健康状况及家庭的实际困难,不得不忍痛割爱,同意了他的调出。

    然而,那时办个调动打个比方说真好像一次“二万五千里长征”啊,调出、调入的单位及所在县、地、市的有关人事、劳资、户口、粮食、教育等行政管理部门大大小小层层叠叠有16道关隘之多。

    加上公文旅行,互相推诿的官僚作风做孽,使他的调动竟今天济南,明天茌平,今天人事局,明天公安局的来回晃荡起来。这下可苦了王普济,他忍着病痛的折磨,风餐露宿骑着摩托车一趟又一趟地在济南茌平、茌平济南之间那坑洼不平的路上“狼窜”。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他整整跑了大半年,直到把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跑得斑驳陆离惨不忍睹。

    开始,王普济赶到济南铁路分局教育区询问商调函的事,教育区的同志说函早就发出了,我们还纳闷呢,为什么迟迟不见回音?并把发函的挂号存根拿出来让王普济带上备查。王普济不敢拖延,当天就返回了茌平县去查询,回答说没收到。

    王普济惊了一头冷汗,又拿着挂号存根来到邮局,这才发现公函早已寄到而一直没有送出,他又找熟人托了关系,方才从邮局里拿出。在往济南发档案时,心急火燎的王普济找到管档案的人,请求是否可以把档案封好自己带回去,遭到了拒决。

    “那就请你们快点发吧!”时值济南的商调函已经发出三个多月了,王普济担心对方因迟迟不见回音再封了口子。然而他只得了句:“你回去等着吧,这事还得再研究研究。”

    王普济心里又窝气,又着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烧香磕头,八拜九叩,折腾得人几乎都要倒下了,事情才刚刚办了没到一半。

    李玉兰一直还在学校教着课,心里干着急也没用,好不容易等到儿子王岩放暑假了。李玉兰交代儿子说:“跟爸爸一块儿跑跑吧,你看你爸爸累得,万一在路上出个什么事,连个报信的都没有哇!”

    茌平、济南;济南、茌平……在流火的七八月份,一个月内王普济就带着儿子疲惫地奔波往返跑了十一趟!烈日炎炎,晒得柏油公路像热锅底一样烤人。王普济驾着摩托车,带着儿子到了地方,一点儿也不敢怠慢,楼上楼下,这门那门,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找,一个人一个人地问,折腾得他简直只有想死的份了,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用手抵着阵阵疼痛难忍的腹部,几回仰天长叹,难啊!

    一次,王普济驾车刚刚跑过焦庙,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两眼直冒金花,驾车把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摩托车在公路上左摇右晃玩起“龙”来。坐在后座上的儿子见状不好,急得大呼:“爸爸,停车!爸爸,快停车!”王普济咬着牙,竭尽全身的力气把车稳住,慢慢停了下来,儿子刚一跳下车,王普济便连人带车歪倒在路边上了。

    “爸爸,爸爸!”儿子急得大叫起来,带着哭腔使劲地晃着晕厥过去的爸爸。过了好大一会儿,王普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惊惶失措的儿子,悲苦地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爸爸,你歇会儿吧,我带你。”儿子擦了擦眼泪把水壶递给他,转身吃力地把摩托车扶了起来。

    “好孩子,你长大了,能帮爸爸了。”王普济扶着儿子瘦瘦的肩膀,挣扎着站起来艰难地跨上摩托车后座。他双手紧紧搂着儿子,把头俯在儿子的背上,鼻子一阵阵发酸。

    王普济那个“长大了”的儿子,那年才刚满12岁。

    一个12岁的男孩驾着摩托车,带着病重的父亲,顶着如火如炙的烈日爬行在前往济南的路上。懂事的孩子呀,为的是让爸爸早日办成调动,早日安定下来……

    王普济啊,我们的好同学,命运怎么会对你如此的折磨啊!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悔(六)



    老天算是有眼,1989年国庆节后,不管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好,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好,王普济的工作调动总算办成了。当他疲惫不堪地来到济南西郊的铁路第九小学报到时,我们想象不到普济当时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济铁九小的校长朱登平望着面前这个脸色蜡黄,身体瘦弱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个体育教师,朱登平很热情地给王普济倒了一杯茶水,和他聊了一会儿。

    没说几句话,朱登平就发觉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思维敏捷,谈吐爽朗率真,且对事物的分析颇有见地的青年教师。朱校长心中暗喜,学校里又来了一位好教师。

    王普济笑了笑,诚恳地对朱校长说:“我调回来真不容易啊,要尽量多做些工作,起码也得对得起那些帮我跑前跑后的同学和老师们。”

    朱登平望了望他那蜡黄的脸,不经意地又发觉了他浮肿得很厉害的双脚,心里不由沉了一下,便说道:“王老师,这段时间我看你也够累的了,不着急,你先回去调整一下身体再上班不迟。”

    天知道,重病在身的王普济经过这大半年的折腾之后,他瘦弱的身体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明天就来上班……然而,几个明天过去了,王普济却始终未来上成班。

    当天晚上,他回到家里连句话也懒得说,饭也没吃,一头便歪倒在沙发上。老母亲过来喊了他几次,他连哼都没哼。母亲以为儿子累了,便拿来毛巾被给他盖上,猛地却发觉瘦弱的儿子肚子怎么这么大?!母亲惊诧不安地把他推醒,关切地问他:“普济啊,你这肚子怎么这么大呀!是不是……”

    “没事,”王普济一惊,他生怕母亲看出破绽来,便连忙笑着掩饰道,“妈呀,您想想看,调回济南了,没心事了,还不就胖了?”

    母亲半信半疑地摇摇头,看了看儿子那副还是像小时候在母亲面前调皮的那个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你呀,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小调皮,没正形。”说完又转过身打来了洗脚水,放在了王普济跟前。

    王普济不愿意再让母亲看到自己那双已经肿得发亮的双脚,便咬紧牙起来,把盆端到一边去,费力地扯下了袜子……

    忽然“扑通”一声,王普济摔倒在地上……

    当李玉兰闻讯从茌平赶到济南时,王普济已经住进了济南铁路中心医院。医院把李玉兰叫到办公室连声指责她:“病都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不早来看呢?病人已经是肝癌后期,发生了严重的肝腹水。”

    李玉兰只觉得头“嗡”地一声,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当失魂落魄的李玉兰来到病房,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已经变成了死灰色,大大的吓人的肚子高隆着,一个护士正在给他抽腹水。

    王普济也看到了李玉兰。他勉强地笑了笑:“你来了。”

    李玉兰扑过去一把抓住王普济的手,把头俯在了他胸前。

    “大夫……说什么了?”王普济喘息着问。

    “没……没说什么,不要紧。”

    “唔……不管……怎么样,别告诉……咱妈……她眼……不好……怕着急……”

    “嗯。”

    “你……看……看,就……回,别耽……误……课。”

    “我不走了,就守着你,要永远守着你!”李玉兰抬起头盯着王普济,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涌了出来,她死命地咬住王普济胸前的床单,生怕哭出声来。

    王普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忽然一歪头昏了过去。

    “普济!普济!”李玉兰失声地哭叫起来,使劲地摇晃着他。医生护士忽啦啦拥进来一大群。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普济醒了过来,他两眼昏朦地看着李玉兰,嘴角抽动着像是在嗫嚅着什么。李玉兰把耳朵俯在他的嘴边,只听到王普济断断续续地在说:“玉……兰……抓紧……抓……真累……啊……”

    ……

    王普济调回济南还没来得及上班,竟在医院里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后二十天!

    这二十天里,他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昏迷中嘴角老是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谁也没能听得清楚他说什么。

    那天,王普济一大早就醒来了,他清晰地看到了李玉兰,看到了儿子王岩,看到了母亲……他贪婪地吸了一口早上清凉的空气,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

    李玉兰俯在他胸前,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脸:“普济,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王普济的两眼瞪得圆圆的,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好长一会儿,失神的眼睛里盈盈烁烁地溢出了两颗豆大的泪珠……蓦地,他的一只手僵硬地拍在床侧的墙上——

    “啪!”

    李玉兰一下子呆住了!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疯也似地猛扑在了王普济的身上——

    普济——普济!

    普济!!

    普——济——

    黄叶簌簌,静穆的病房里传出李玉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王普济就这样走了。在他病塌侧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大大的手印。

    这一天,历史的时针正指在公元1989年11月1日,王普济的生命年轮刚刚涨满第39圈……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悔(七)



    王普济病逝的噩耗传到了赵官屯中学,学校颤动了,倾斜了,从校长、老师到同学们一下被震惊了,他们万万想不到和他们朝夕相处的王老师竟会永远地离他们而去。秋风卷起飘零的黄叶,在空中打着旋簌簌作响,整个学校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之中,教室里一片呜呜的哭声。

    “王老师……”学生们坐在座位上一个个哭得泪人似的,一声一声撕心裂肺,一声一声呼唤着他们敬爱的老师。

    和王普济情同手足的张召泽老师捂着脸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顿着脚一下一下捶打着桌子:“普济啊!普济啊!啊……啊……”

    老师和同学们悲切地呜咽着,不约而同地找到校长,要求去济南为王老师送行,一进门,却看到老校长王兴中已经哭哑了嗓子,正晃着零乱的一头白发跌跌撞撞地在屋里转来转去……

    为了不使学校停课,王兴中和几位校领导泪眼花花地劝说着大家,劝了老师,又劝学生……最后只好用行政命令的方式破例批准了16名教师代表学校前往济南。

    要知道,赵官屯中学统共才有30几名教职员工啊!

    济南南郊铁路宿舍6号楼前摆满了花圈,知青同学们含着热泪里里外外地忙碌着为普济送行,从小看着王普济长大的邻居大爷大娘们红着眼圈送一刀纸送一把香,坐在一边摇头悲泣,唏嘘不止。

    济铁九小的朱登平校长和张英复老师也代表学校前来吊唁,朱校长拉着普济母亲的手只是连连慨叹:“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普济的老母亲,这位四三年就参加革命的老战士,捂着眼睛强忍着悲恸,哑哑地对朱校长说:“普济来了还没给单位上出点力,就……去了……”

    “唉!”朱登平连忙扭过头去,两眼早已被泪水糊住了。

    李玉兰见到了和自己共事十几年的茌平师友们,禁不住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王普济,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送走王普济以后,李玉兰好像得了一场大病,几天来,王普济的音容笑貌老是在她眼前晃动,一想到普济临终前的泪珠和拍在墙上的手印,她的心便毕剥爆裂,巨痛不止。她总是感到头昏目眩,耳内嘤嘤作响,脑子里似有无数的小虫在噬咬……

    在有关领导和同学们的帮助下,她把儿子王岩转到了铁四小上学,也好陪伴奶奶。自己便又匆匆赶回茌平,那里还有学生在等待着她去上课呢。

    不能老这个样子。坚强的玉兰挣扎着挺起来,又拿起了教杆……

    看着李玉兰日渐消瘦的身体,看着她精神恍惚的神情,再看看她一家人的遭遇和处境,赵官屯的人心都要碎了!老校长王兴中几次找李玉兰谈话:“玉兰啊,我看你孤独一人在这里,那边撇着孩子和老人也不是个长事。我看你还是努力调回去吧,虽然学校舍不得你走,但决不拦你。”

    李玉兰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

    王兴中把自己的想法向赵官屯的刘庆元乡长做了汇报,二人嗟叹了一会儿,决定由组织出面帮李玉兰办理回调。

    王普济这样去了,咱得对得起他!朴实的赵官屯父老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此时,济南的同学朋友们也自发地在紧锣密鼓地为李玉兰的调动到处打听着、忙碌着。经过多方的反映和咨询,济南铁路局有关人员对李玉兰的处境深表同情,答应可以考虑她的调入问题,但按当前的文件规定,只能破例接收工人的调转,教师属于干部,不改变干部身份则很难解决。

    苦苦奋斗了十几年,命运对自己竟是这样,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眼看着老母亲一天天衰老,自己再不回到她们身边,也真对不起普济啊!此时,李玉兰的心里也活动了,管他什么干部、工人呢,她决定到县里去申请,请求把自己的干部身份转成工人,以便调动。

    对方却相当公文地拒绝了她。

    王普济调转的苦处,李玉兰是深有体会且心有余悸,而今天又面临着同样的窘境。原先普济在时,还有个依靠和商量,而现在……满腹悲愤,一腔委屈,真让她呼天喊地,欲喊无声啊!夜静时分,经常听到李玉兰宿舍里传出悲切的呜咽声,让人心颤凄然。

    王兴中气坏了,拉上刘庆元乡长直奔县城。二人闯门进去,仗义执言:“办个干转工,又不违反政策,为什么不给办?”

    对方不紧不慢,周吴郑王地又陈铺了一大堆鸡毛。

    “啪!啪啪啪……”王兴中气愤地连连拍着桌子大叫起来,“你们还有点儿人味吗?人家济南的学生下乡到这里,罪也受了,苦也吃了。上完学又回到咱这教书,年年的模范,年年的优秀党员。啊?累病了,累垮了,累死了!啊?撇下孤儿寡母的,你们就不心疼?啊?今儿个说明了吧,李老师这事谁要做梗,谁就缺德!就不是人!!我和刘乡长县里告不赢就上地区告,上省里告!我不信这老天爷就不长眼!啊?”王校长说着说着,不由得老泪纵横,哽咽起来。

    就这样,县人事局、劳动局等部门在了解了王普济、李玉兰的悲惨情境以后,破例为李玉兰办理了“干转工”的手续,据说当时在茌平还是第一次。

    1991年2月,在茌平教育战线辛勤耕耘了16年之久的李玉兰(还不包括她在当知青时干了两年的民办教师)离开了她所钟爱的课堂讲台,以工人的身份调入济南铁路局分局建筑段,当了一名建筑油漆工。

    此事是悲是喜,是惨是幸,尽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读者自有心论。而我们却悚然地意识到笼罩在我们一代知青身上的悲剧色彩竟是那么粘稠和浓烈!难道这真是一种命中注定?

    李玉兰来到了济南,而茌平给她留下的却是太多、太厚、太深、太浓的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赵官屯中学的领导和老师始终挂念着李玉兰,每逢到济南出差办事,总要到李玉兰这里来看望她。这对于凄境中的李玉兰来讲,确是一种极大的安慰。而一块下过乡的知青同学们更是牵挂关心着她,逢到过节,大家总是约李玉兰一起出来散心,同时也有不少的同学好友、亲戚邻居甚至王普济的老母亲也常劝说李玉兰,让她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

    然而一提及此事,李玉兰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谁也猜不出她是心领了大家的好意呢,还是再也难以从感情的漩涡中挣出……

    李玉兰曾几次和原何潘大队知青小组的谭智华、邢金华、李玉更等人说过,她很想再回何潘三里庄看看。同学们一串连,觉得这事可以去做,便设法和何潘大队取得了联系,并约定此行中谁也不许提及王普济的事。可以看出,这其中知青同学们和农友们的用心良苦。

    1997年4月6日,这天就是27年前同学们来何潘大队的日子。原知青小组的同学们各自带着家人陪伴着李玉兰和儿子王岩回到了何潘三里庄。

    何潘变样了,茌平变样了,原先路边上低矮的泥屋全被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楼房所代替,人也精神气爽,倍感亲切。村里人在自己的酒店里举行了欢迎知青返乡探亲的酒宴,老朋友们欢聚一堂,畅谈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畅叙知青和农友的友谊。

    席间,李玉兰很少说话,但也落落大方地和大家举杯共饮,大家尽量地让她开心,但都十分有度。谁心里都明白,此时的李玉兰在经受着多么难述的悲苦煎熬。下午4点多钟,李玉兰提出要带着儿子到赵官屯去一趟,看看当年在一起的老同事们,谁也没说什么,立即安排了汽车将她母子送到了赵官屯范庄张召泽老师的家里。

    张召泽见李玉兰母子来了,又惊又喜,急急忙忙地让妻子炒菜做饭,又把已退休的老校长王兴中请来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喝酒边叙着家常,倒也亲切自如。过了一会儿,也许张召泽过于激动,也许是多喝了点酒,只见他泪眼烁烁地看着李玉兰,嘴唇哆嗦着突然呜咽起来。

    “唉,好人不常在啊!唉,普济……”张召泽长叹一声,一下把酒杯扔在桌上,垂下了头。

    一听到普济这两个字,李玉兰的脸刷地一下变了颜色,人像定了格一样怔在了那里。

    王兴中见状,连忙拍拍张召泽的肩膀说:“张老师,你喝多了,别喝了。”

    王岩也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水说:“张叔,你喝点水吧。”

    “不,我……”张召泽泪流满面,显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他拍打着桌子竟一下嚎啕起来,“普济啊,啊……啊……那年……我去……济南看病,就住在你家里,你是……又端水又端饭……跑里跑外啊!……不……不光我……还有你……王校长……还有……啊?好人哪!……疼死俺了哇……”

    李玉兰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像座雕像。

    王兴中赶紧和王岩把张召泽架起来,送到了里屋。当他从里屋出来时,看到李玉兰两眼发直,头不由自主地一个劲儿向左拧。王兴中问:“李老师,你是看表啊?”

    李玉兰没有反应。

    王兴中刚刚坐下,忽然见李玉兰头往后一仰,身子一挺“咣”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大呼小叫。李玉兰已是牙关紧咬,不省人事了……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悔(八)



    当天晚上,赵官屯的人把李玉兰送进了茌平县人民医院进行抢救。县医院的医生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未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有说是急性中风,有说是心肌梗塞,一直没能确诊。电话打到了济南,李玉兰的姐夫立即赶到了茌平,见她仍是昏迷不醒,县医院一时又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便找了汽车,与王岩一起把李玉兰转送到了济南铁路中心医院。

    李玉兰最终查出的结果是脑胶脂瘤。医生只是说此病诱发因素很多,很复杂,需要立即进行开颅手术,否则就有生命危险了。

    一些知青同学闻讯后,急火火地赶到医院前去探望,而李玉兰仍是人事不知,昏迷不醒。大家望着深埋在白色病床上的好友玉兰,除了感慨凄楚,潸然泪下外,还能说什么呢?

    那次,李玉兰做了风险极大的开颅手术,切除了早已根植在脑膜上的毒瘤。那瘤子有蚕豆那么大,色紫黑,坚硬如铁。

    手术后的李玉兰恢复得倒也不慢,然而,她却再也没能上班,一直呆在家中,望日出日落,云聚云散;听风声雨声,年去年来……

    然而,凶残的病魔并没有放过这个不幸的女人,1998年,李玉兰旧病复发,又做了第二次开颅手术。

    从那以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到1999年不得已又进行了第三次开颅手术。可怜的李玉兰,在经过三次开颅手术以后,身体衰弱得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了。

    三年内连续做了三次手术,不仅严重损伤了李玉兰的正常机体,也给她本来就十分拮据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多亏知青同学谭智华、王凯等人的竭力帮助,帮她解决了一部分医药费用,才使李玉兰一次次渡过难关。

    谁能够想到,我们的好同学李玉兰,一个充满理想热情、青春闪光的知识青年,一个充满爱心、忠诚事业的优秀共产党员、模范教师,在她默默耕耘奉献了二十多年以后,竟成了一个靠单位病保救济、同学解囊相助的孤寡女工而艰窘度日?

    李玉兰已经不能说话了,滞呆的表情迭印着岁月太多的泪痕,然而,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她那温柔娴淑的衷肠,她那坚忍刚强的性格、兢兢业业的精神,永远在所有认识和了解她的朋友心中亮丽地惠存。

    蓝色的地球周而复始地滚动着,滚到了人类社会20世纪末叶。李玉兰那饱经风霜雪雨的生命旅行,终于也疲惫了。2000年2月11日,她那颗至死仍在滴血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知青同学们泪眼花花地围着她,她像一株洁白的玉兰花静静地躺在病榻上,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永远地合上了,永远地……

    窗外,大雪纷扬,漫天皆白。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悔(九)



    我们默默地同历史相对而坐,涛声依旧。

    一声声感慨,一阵阵唏嘘之后,当年的我们又斟满了三杯酒,向天、向地、向人民高高举起,滔滔地沥洒下去……

    天籁贯耳,目光潮红。

    说出来也罢,不说出来也好,历尽坎坷的我们一代知青背负的实在过于沉重!新纪元已经开始,历史早该结束了!

    其实历史的每一刻都在结束。现在及未来的第一刻都在开始,那么,就让我们再一次开始吧!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人过中年的我们,既然有着悲壮的过去,也应该有着瑰丽的未来,因为我们仍然幸存着。

    该划句号了,一个知青的故事结束了;也或许已经写完了冒号,新的充满希冀且坚实的故事即将开始——上个世纪的王普济和李玉兰正在那个世界上用心谛听着呢!

    普济、玉兰,你俩听到了吗?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无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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