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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邓丁     回档少年时txt下载     回档少年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楷模

    从94年6月末梢至7月中旬,市一中和其他学校一样,来到了这一整年最为关键的时刻,不仅仅是寻常的期末考试,中考高考这两个决定无数少年人命运的战役也轮番来袭,然而,因为初见的事情,在那段时日里,市一中校园内的上空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初见出事那天,罗大海极早收到了消息。

    这得益于王小凯反应快,第一时间找到156班班主任王明榛,王明榛立马给罗大海打了个电话,当时罗大海差点一口气没回上来直接栽倒下去,反应过来后,他立即向上面的校领导汇报情况,召集班主任开会,让各班教师稳住每个班的学生。

    初见住院的当天,暗涌就起来了。

    林子昊已经被带走,他家里就剩下一个还在为自己的丈夫林永强而心力交瘁的母亲,当林子昊的班主任跑到他家里把这个事情告知她时,她当场就栽倒在了地上。

    当晚,这个女人跟着林子昊的班主任跑到市一医院,她在还没醒过来的初见的病房门口求了一夜,哭了一夜,跪了一夜。

    一中方面反应迅速,开过会后,总的调调只有一个,现在人平安了,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这件事情不低调妥善处理好,某些人屁股下面的位置大概率是保不住的。他们不得不想办法进行民事调解,尽可能降低事件的性质,但眼下林子昊家里已经这个样子了,用一句“濒临绝境”来形容都不为过,想要民事调解也不可能拿的出钱来,罗大海提出给初见家里补偿2万块钱。

    初见家里倒好处理,她妈妈蒋凤一个没有太多见识的妇道人家,又是为人父母的,耳根子软,实在受不住林子昊妈妈跪在她面前磕头道歉。说来说去,都是苦命人呀。她眼瞧着自己女儿初见度过难关一天天好了起来,心里的怨气也就慢慢淡了。

    然而,有一个人十分难搞。

    张云起。

    罗大海那一杆子人心里都很清楚,想要用钱来安抚住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张云起是个什么样的人,罗大海是最清楚的,这家伙根本就不像是个学生,事实上,凭他现在办的那些事业,也完全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学生,以他现在的身家,别说两万,两百万也未必就放在眼里,当然,或许他的一些事情在学校里没多少风闻,但罗大海是知道的,校长王道忠也心知肚明,王道忠对市一中能培养出这样一个特殊的人才,还是非常自得的,他私下里就没少夸奖张云起,说他是他们市一中的骄傲,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只是这个骄傲在罗大海眼里,可真是个大祸害,虽然平时在学校里从不招惹是非,和那些问题学生有着天壤之别,除了偶尔旷课,差不多属于那一波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好学生,但是这小子办起事儿来心硬手黑,得罪他的人从来就没有好果子吃。他打交道几次了,次次遭殃。每每想起这尊大佛还是他亲自跑到穷乡僻野的龙湾镇请来的,就恨不得找一块豆腐直接撞死去。

    就眼下的这桩事情,罗大海甚至连找张云起谈的勇气都没有,迫于无奈,他找到了156班班主任王明榛,希望他能够出面找张云起谈一下,尽可能地把这桩事情低调处理掉。

    王明榛德高望重,又深受学生们的爱戴,说话是很有分量的,但这个老头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懂得顾全大局,他对罗大海说:“学生要一个公平有那么难吗?让我劝,我开不了这个口。”

    这话把罗大海气得够呛。

    最后,找张云起谈的是校长王道忠。

    那是一个阴雨绵延的午后,张云起和往常一样提着煲好的榴莲鸡汤去市一医院,在病房门口看见了房内的王道忠。

    王道忠应该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奇怪的是,没有其他人陪同,他是一个人来的,当时正在床边和初见说话,语气和蔼,但张云起只听到了一句:“林子昊做错了事,而且是大错特错,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学生,也还年轻,直接一棍子打死,可能不太合适,是不是能够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张云起转身来到走廊上。

    他倚在茶水间门口,点了一根烟。

    并没有过多久,王道忠就出来了,国字脸瘦高个,五十岁出头,穿着白衬衣,有一些气度,他去电梯口的路上经过茶水间,看见张云起,怔了怔。

    其实对于很多知道张云起的一些情况的学校领导来说,和这个学生的交谈都会显得尴尬,因为在他面前没有办法再像对待其他学生那样以师长自居,有时候想说他点什么,耍一耍领导范儿吧,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人家在外边混得风生水起,一天挣的钱,够自己一个破老师不知道要上多少年课的了,那还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指点点的呢?

    王道忠和张云起鲜有交集,有没有这样的情绪就不得而知了,至少那时他那张慈祥而大众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问:“张云起,来看初见呀?”

    张云.asxs.头:“是的,王校长。”

    王道忠笑呵呵地走到他身边:“正好,我也想和你谈谈。”

    张云起礼貌道:“你请讲。”

    王道忠道:“林子昊做的事情,对你对初见都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感到很痛心,幸好,现在初见平安了,要不然这个后果谁都承受不了,这几天里,我一直在反思,在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客观地讲,以前的林子昊是一个好学生,德育体美样样突出,我想,是他爸爸的问题导致了他的性情大变,犯下了如此愚蠢的错误,这个错误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他也应该为此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如果可以,能够给这个孩子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想他经历了这些事情,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张云起猜到了王道忠要说的这番话,这番话即便不算虚伪,是真心实意为了林子昊这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学生考虑,但他这个德高望重的老校长也远谈不上坦诚直率,根本就没有提及他今天来找他的核心目的。

    当然,退一步讲,或许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道忠还真就有这么高风亮节,但是他对待这桩事情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王道忠找不找他谈,结果都只有一个。张云起说道:“王校长,你知道吗?我认识初见挺长时间了,初见这个女孩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得怎么拒绝,她这辈子遭遇的很多不幸,恰恰在于她缺乏这种拒绝的能力。很多时候,她害怕一旦拒绝别人,就会在双方心里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说到这里,张云起打住了,其实他没把话说完说绝,他最恨别人利用初见的善良搞事情。

    当然,以王道忠的境界未必就不能领会他的意思,王道忠问:“这么说,你是要替初见拒绝我的提议了?”

    张云起道:“我不能,我替我自己,初见想怎么做,那是她的事,我没有权力干预,但我也是受害者,那一刀是对着我来的,不是什么无意,林子昊就是要我的命。”

    王道忠沉默了一下,他早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人性格成熟,思维缜密,眼界和见识远非同龄人能相提并论,然而他的果决和心硬是王道忠没预料到的,这桩事情目前还没有定性,但他一口咬定是蓄意谋杀。

    林子昊,算是完了。

    王道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顿一顿,他又打起精神笑着说:“你年纪还小,还是少抽点烟好,能戒就戒了吧。像你这样出彩的学生,学校是管不住的,估计一些老师也不敢管,但希望你能给同学们做个好榜样。”

    张云起道:“谢谢王校长教诲。”

    王道忠摆摆手,踱着步消失在楼道口。

    张云起提着保温盒转身去了病房。

    初见正躺在床上看书,房间里很安静,处处是白,见他进来,初见清澈的眼眸里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小脸带笑:“云起你来了,王校长刚走不久,你遇到他了么?”

    张云.asxs.头:“遇到了。”

    初见问:“说了些什么?”

    张云起坐在床边,凑到初见面前,表情一本正经:“他说像我这么出彩的学生,万中无一,是市一中的楷模,全校学生的榜样。”

    初见抿嘴笑:“我们要谦虚一点。”

    张云起打开保温盒:“我也想谦虚呀,但是毕竟已经混的这么优秀了,一谦虚吧,别人就说我虚伪,诶,你不懂我这个境界,很难做人的。来,吃午饭了。”

    初见说:“你又煮了什么好吃的?好香的味道。”

    “榴莲炖老母鸡。”

    “这么营养。”

    “还不是为了把你养胖点,早点出院不要这么麻烦我。”

    初见就红了脸,她看着张云起,细声细气地说:“可是,如果以后我一直想要麻烦你怎么办?”

    “那你就等着变成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子吧。”张云起打了一碗榴莲鸡汤,一口一口耐心地吹散了热气,然后端到初见面前。

    ******

第四章 希望的田野

    1994年7月26日,湘南省体彩中心宣布初大鹏所中特等奖真实有效,并且补发了桑塔纳车和奖金。8月1日,江川市检察院以诈骗罪、贿赂罪对林永强提起公诉。8月12日,江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法庭认为,被告人林永强与肖立军等多人相互勾结,在承销彩票期间,伙同他人骗取汽车、现金共计351.5240万元。

    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取证,案情真相大白。

    这桩案件并不复杂,简单点说,就是彩票承销商林永强以2000元一人的代价找了一群托,拿着真彩票冒领大奖,这样一来,他节约了大量的奖品成本,同时又带动了彩票销售。

    其实这样的事儿在商业领域十分常见,但要命的是,中奖人是要在监管部门的省体彩中心留个人信息、中奖公证书和指纹的。林永强当然不敢让那些托留下真的信息,他只能造假,但这也是一个没有办法掩盖的漏洞,所有中奖人的身份信息与户口信息完全不符,所留联系电话都是空号。警方一查一个准。林永强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在张云起高位推动城南分局调查此案时,他十分理智地主动投案自首。

    对于初大鹏伪造彩票的事儿,林永强却并不承认自己诬陷他,他仍然怀疑初大鹏存在伪造彩票的可能性,因为他和肖立军用的一等奖彩票都是之前回收的真票,完全没必要使用假票,但是,初大鹏意外中奖之后,林永强和肖立军对当天的一等奖的彩票进行了核实,结果发现其中有一张彩票是假的,更重要的是,当天所有中过一等奖的人中只有初大鹏没有留下指纹存档,其他人都按要求留下了指纹。

    当时林永强就起了疑心,私下让人调查初大鹏,结果发现此人品性恶劣,嗜赌如命,有过多次偷摸拐骗的经历,这让他更加坚定地认为那张假彩票出自初大鹏之手,于是上报了省体彩中心,他和肖立军认为,初大鹏做贼心虚之下,会放弃桑塔纳和奖金。

    当时城南分局觉得林永强的说法存在一定可信性,因为事到如今他实在没有继续编故事的必要,这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于是城南分局继续对假彩票的来历展开调查,包括初大鹏在内,3月23日当天中过一等奖的几个人再次被纳入了警方视野。

    经过逐一排查,警方发现一名叫做刘思清的中奖者具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将其逮捕归案之后,经过审讯得知,此人伪造彩票的水平颇高,他听说“即开型彩票”可以中桑塔纳,于是事先通过变造的方式伪造了彩票,前往售彩现场进行兑奖,并骗过了肖立军的眼睛,肖立军晚上核对彩票时才发现存在假彩票,与林永强商量后,一方面是因为损失的奖金和桑塔纳心有不甘,另一方面也确实怀疑是初大鹏所为,这才引发了其后的一系列事件。

    开庭后的第二天,蒋凤带着两个女儿去了初大鹏的墓地,这桩事情算是沉冤昭雪了,但对于初家人而言,情绪是复杂的,初大鹏给母女三人带来的苦痛并不容易忘记,但即便是身体上的一块烂肉,剜掉了,也会痛的。

    次日,初见和张云起踏上了前往云溪村的路途。同行人挺多的。除了以李季林为首的一众联盛高管,还有张老汉,纪灵、春兰、小小和初心,以及第二次过来的《湘南日报》大记者林诗予。

    龙景园罐头厂建在云溪村的新加工基地已经上马,要搞一个奠基仪式,张云起去云溪村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而且云溪村环境也好,蓝天白云绿水青山,他琢磨着初见刚出院不久,来乡下养养身体挺好。

    一行四台车,张云起开着奔驰s320走在前头,几个女孩子吃着零食叽里呱啦,气氛欢乐的很,就是没人搭理张云起,他这个孤单人看着窗外的天高云阔,无垠田野,忍不住哼起了歌:“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冬麦,一片高粱,十里荷塘,十里果香,哎咳哟嗬呀儿咿儿哟!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为她富裕为她兴旺,我们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

    抵达云溪村时,已是晌午。

    张云起差不多小半年没有回云溪村了。

    土路两边熟悉的山山峁峁出现在视野里时,他远远地望见了一缕缕飘曳着灰白的柴烟。月牙河两岸的沟道和山头,大片大片庄稼青中染黄,有的秋庄稼已经上了禾场,金黄的颗粒被打赤膊的庄稼人一锨锨扬向蔚蓝的天空,碎雨似的稻谷落下来,撒在嬉闹的孩子们的身上,山野的小路上,农妇们颤动着肥硕的屁股,挑着送饭盒悠悠闲闲地走着。

    农村的生活和劳动表面总是平静的,闲散且自在,但扎根在土地上的庄稼人就知道,对于那个时代的每个中国农民的家庭来说,双抢中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忙乱和紧张。

    中午的饭是在如今的云溪村村长兼合作社理事长张海军家吃的,一共开了三桌,海海满满的菜都是家乡的味道,张云起吃的真是熨帖,还和一帮子家乡父老搞了两杯土酿红薯酒。

    工作都排在了明天,下午无事,张海军的女儿张小梅带着几个女孩去月牙河边的枣子林打枣子,张云起也去了,和一直追着他采访的林诗予跟在后头边走边聊。

    立秋后的八月,正是瓜果成熟的季节,张云起一行人来到枣子林时,看到鲜红夺目的枣子像星星一样映掩在绿茵里面。

    这片枣树林是张海军家的。

    张云起记得他小时候可没少跟村里的小孩到这里偷枣子,有一次还被张小梅的爷爷逮住了,老爷子前些年已经过世,不过那会儿脾气可贼鸡儿臭,逮住了他,二话不说抡起巴掌就揍屁股,后边认识了纪灵,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跟着纪灵来这里摘枣子吃,但是已经吃不出以前那个滋味了,这印证了一句至理名言,家的不如野的,野的不如偷的。

    张云起瞧了一眼和纪灵在一起的初见,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和初见的关系。初见常常担心地跟他说,现在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要让别人知道,有些事情还是等高考之后再说。

    这让张云起老是有种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的感觉,当然,他也不知道如何描述他和初见现在的关系。

    纪灵每次一回到云溪村总格外活泼,但打枣子可不是她的长项,干惯了农活的春兰和张小梅才是个中能手,两人拿着长竹竿子往树上一打,红枣青枣如雨落下,小小就带着初心在草地上捡,枣子砸在两个小女孩子脑袋上,哎呀哎呀地叫,小脸蛋却红扑扑的,很兴奋,嘴巴也从来就没有闲过,塞满了枣子一直是鼓鼓囊囊的。

    张云起打了两棵树的枣子,搞的满身是汗,坐在石头上喝水的时候,旁边的林诗予突然说:“你好像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呀。”

    张云起放下水瓶问:“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吗?”

    林诗予耸了耸肩膀:“没什么不好,只是奇怪,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龄,追求的不应该是金迷纸醉,声色犬马吗?”

    “看起来你对我意见很大啊。”

    “意见没有,我只是见多了有钱人的生活,所以才会觉得你这个有钱人不太一样,对精神层面的追求远胜对物质的追求。”林诗予坐在草地上托着白嫩的下巴问:“为云溪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张云起笑:“其实吧,做这个报道你很费心,想要往高里拔,要在我身上找一点不一样的精神境界,在省里树立一个很不一样的典型青年企业家,探索产权改制新模式盘活国有企业,带领家乡人脱贫致富。我谢谢你,但唠句真嗑,我真的没有什么崇高理想,甚至还有点自私,我努力赚钱,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现在家人过上了好日子,我的野心也大了点,想着让家乡人也能过上好日子。当然,你可能对这番话不满意,那我建议你可以这么写标题:一颗红心向人民,满腔热血洒云溪——记江川市青年企业家产权改制盘活罐头厂助力家乡兴旺脱贫!”

    林诗予给逗乐了:“该不要脸的时候,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呀。”

    ******

    ps:初大鹏彩票事件取材于国内一起真实彩票案件。有些玄幻,但是是现实。

第五章 繁星

    张云起和林诗予扯了几句闲话,继续当苦力打枣子,搞了个把小时,提了一箩筐枣子回到张海军家,一伙人稍稍休息了会儿,见时候还早,又跑到将军岭上疯玩了一下午,上树摘果子,溪边摸螃蟹,田埂烤玉米,在蓝天白云下和辽阔厚重的土地上留下了肆意的笑。

    城里长大的人,总对山野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和激动。即便是春兰和小小这样土生土长的农民孩子,在城里生活了一两年,但一旦回到这片厚重的土地上,一样变得格外鲜活。

    当然,她们那个在老家人眼里“神通广大”的二哥让她们过上了以前想象不出来的富裕生活,已经变得娇气了,漂亮了,那一身完全够一户农家一整年花销的名牌衣服和鞋子,也明显地将她们和村口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小孩区分开来。以前那些从小玩在一起的村里朋友面对她们时,尽管她们还是一样的真诚,但已经有了距离感,那些穷朋友不自然地就露出某种自卑情绪。刚刚懂事的小孩,胸腔里跳动的心总是敏感而羞涩的,而贫困又使他们过分地自尊。这像极了前世张云起在青春期时面对纪灵的场景。

    下山后,他们经过村中的时候,许多人都站在院边上远远旁望着和议论着。有些和张家关系较近的村里人还上前打招呼攀谈,张云起停下脚步挨个发烟,笑着回应。

    在村民们眼里,这个娃娃已经脱尽了少年之气,和他们这些粗糙的土把子交谈时,完全是一副大人的骨架,但又不像电视剧里的那些资本家一样高高在上,狗眼瞧不起人。

    “娃娃,今晚你到我家来恰饭,我跟你爸已经讲好了哩。”说这话的人是村里的张二麻,他女儿张晴冬现在在张记栖凤渡鱼粉店市二中店务工,他似乎怕张云起推搪,现在想招待这个娃娃吃顿饭可真不容易,又加了一句:“你看你,去城里上学后,这都多少年没来叔家做过客了,怕现在门都找不着咯。”

    张云起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家乡父老已经围了上来,顺着二麻的话头问他这回来老家啥时候走,然后掐算着日子要请他上门做客,有几个人甚至是为应该先去谁家这样的话题争议起来。

    林诗予拿着相机适时地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她觉得这是难得的新闻素材,张云起却有点不知道说啥好,现在老家里的村民们已经把他这个“大人物”引进自己家里吃饭当成一种荣耀。有些人平日里半年舍不得割一斤猪肉,但是为了招待他,杀鸡捕鱼买肉赶集,一家人忙忙碌碌一整天,把家里最拿得出手的吃食不留余地全摆在他面前,有时候自己娃娃想上桌吃点好的,还往往招来一顿打骂。

    这让张云起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这不是盲目地感动老家人的淳朴,也不是轻贱这些泥腿把子的变相“讨好”。在这个有别于城市的世界里,自有另一种复杂,另一种智慧,另一种哲学的深奥,另一种行为上的伟大!

    云溪的夜晚是最美的,月光和星光同在。

    吃过晚饭后,张云起回了自己家的老院子,年前这里被修整过,用作云溪村股份合作社的临时办公场所,晚上工作人员都回自己家了,他可以来这边休息。按照安排,他本来是睡在张海军家,但这次来的人太多,没那么多床铺,当然,主要还是他自己想重温一下陪伴了他整个儿时的老木床。

    初见也一起过来了。

    这本来是张云起希望的,甚至心里难得的有些激动,他以为终于能有个两人世界了。这趟来云溪村,他都没有机会和初见单独呆一会儿过,好多事情都没法做。但是他奶奶的鸡儿,那里晓得一连串小屁孩全都跟着过来了。

    因为初见过来住,她妹妹初心就要来,初心要来,小小也闹着非要来,最后春兰和纪灵全都来了。一共三张床,抱着新被褥换了新床单,女孩们挤挤也能睡。

    张云起一个人躺在小院子里,看着天空上的那一轮明亮的月亮,万千繁星就像后宫嫔妃一样拱卫着它,心情实在不美丽。

    第二天清早,一伙人还在呼呼大睡,张云起已经起床了,他在李季林和牛奋等人的陪同下,去龙景园在云溪村建的产业园看了看,产业园的面积很大,不算两个2000亩的生产基地,光加工区就有150亩,不过眼下项目才刚刚起步,正在平整土地、铺设基础设施、申请相关审批阶段。

    厂区建设项目审批相当复杂,工厂项目立项备案,用地、选址及环境评审,获取土地使用证及规划审批等等等等,涉及到工商行政管理局、计划局、发改委、环保局、建设局、土地局、龙湾镇镇政府一大堆政府部门,但这个94年投资超过1000万的项目,是封阳县人民政府眼里生金蛋的鸡,一路绿灯,就连最老大难的土地流转的问题,云溪村的村民们也相当配合。

    同步进行的是新厂区整体及配套设计。

    设计任务书由政府那边组织编制,然后请江川市设计院根据批准的设计任务书设计图纸,等消防审批和验收以及办理一大堆证件后,就可以进行厂房建设。整个设计图按照一次规划,分期建设的原则,一期建设项目包括调理食品车间、冷冻车间、罐头加工车间、大宗辅料库、材料库、职工公寓、办公楼、成品库、冷库、筛选车间大棚、锅炉房等等。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规划,眼下厂区主要在搞三通一平,这玩意儿在城里比较好说,直接到供水公司、电力公司办理开户,搞一条进出场地的简易道路,验收之后报国土局建工科备案,拿到施工许可证立马就可以开工。但在云溪村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庄可就没那么方便了,这里80年代才通电,基础设施差得要命。

    过来参观的时候,李季林就告诉第一次来这里的张云起:“眼下云溪村人用水还是靠井水,但这个井水不仅满足不了建设工程,以后新厂区投入运营后也是杯水车薪。我这边对接了市里的设计院,他们实地考察后给出的解决方案是,从生产加工园修一条路至龙湾镇,全程7公里,途径邹庄水库,我们可以从邹庄水库引水,这样一来,我们既解决了施工和投产之后的水源问题,又解决了罐头成品运输问题。当然,为了节约成本,我们可以完全按照原路的路线修建,只在原路的基础上加厚20厘米并且修建成了水泥硬化路。修路资金这一块,我们拿一部分,另外一部分由龙湾镇镇政府出资,改善路基本来就在双方的招商引资协议框架之内。”

    张云起点头:“还有吗?”

    李季林讲道:“还有就是电力问题。我算了一下,每天处理72t黄豆的实罐车间装机总容量是1000kw,48t/d的装机总容量是800kw,24t/d的装机总容量是500kw。除了这个供电量的要求比较大之外,其次就是不能突然停电或频繁停电,否则会给生产造成很大的损失和浪费。但根据下面的人反馈,这边用电一直比较紧张,老百姓们都把电力局叫电老虎,如果照顾不好,随时会被停电。”

    张云起笑了笑:“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事就让王贵兵处理吧,他在这边关系搞的不错。还有个事情,老李,你要在联盛总部把握大局,也不能老往这边跑,龙景园得重新招一个经验丰富负责生产的厂长;第二个呢,今年春节前,龙景园新厂区一期工程必须完工投入运营,除了联盛总部的人,老厂区的员工全部都要转到这边来上班,这件事情肯定很不好办,但必须得落实下去。你们尽快讨论一个落实方案出来,还是要尽可能的满足员工们的待遇和交通需求,实在说不通的不配合的,直接安置下岗。至于养殖生产基地这块怎么搞,下午和云溪村合作社开会时再讨论吧。”

    正说着话,张云起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车子行驶的声音,他一抬眼,就看见了一辆奥迪从泥巴路上驶来,车他认识,车里的人似乎也看见了他,驶到近前时,车窗滑下,露出一张国字脸,是纪重。

    ******

第六章 守望

    纪重上次来云溪,还是过年的时候。

    每一次过来,遥望着辽阔的山野,他的神思就会被那点缀其上的一个串着一个的破烂村庄吸引住,有时也会不禁地想,自改革开放以来,整个湘南省大大小小的城市都迎来了大发展,然而这里的农村却总是一成不变的贫穷落后和毫无希望,多少年来,南北广大山区的千百万人,连起码的温饱都没有解决。

    然而,他一个干刑侦工作的,这些宏观经济上的事务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至于云溪村,作为市公安系统的一把手,公务繁忙,他并不常来,尤其是在纪灵外公外婆过世后,他只是尽可能的尽一个女婿的本分,克制地为娘家人办点力所能及的实事。

    这次过来,也是纪灵的舅舅张海军打电话,请他来参加云溪村文化活动中心落成庆典,因为以前的小礼堂破破烂烂的实在不像样,今年年初,在村委会的倡议下,集资重建了一个新的。

    据传言集资是按人头算的,多少钱一口人纪重自然不知晓,但也听他那个娘家大哥在电话里满是兴致地说了张云起那个小娃娃出手最阔绰,人头集资和庆典礼金前前后后拿了二十万,所以新建的这个礼堂搞得大气,内墙刷的落地大白,外边都贴了瓷砖,除了上下两层用于置办酒席的主楼礼堂,还有云溪村村民娱乐室、活动室、种养殖培训室、阅览室,连名字都换了一个,叫做云溪村文化活动中心。

    云溪村文化活动中心庆典在明天举行,今天村里已经在热火朝天的筹办酒席,购买鞭炮礼炮,挂彩条贴红榜,处处洋溢着喜庆。

    这次回来,纪重也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个村子正在发生着某种神奇变化,村头闲话中心没人穷混在一起了,农民的脸上带着他过去很少看见的活色。这一点,在坐落于将军岭下足有上千亩方元辣椒种植基地体现的最是明显,一溜看不到尽头的大田里,满是硕果累累的方元辣椒。这种辣椒是封阳特产,辣的霸蛮,香味独特,风味远胜野山椒,在市面价值空间是比较高的。此时此刻,带着草帽的云溪村农民正忙碌地采摘、收集、装袋和搬运,他们的劳动热情空前地高涨,陪同他一起来张云起告诉他说,这些人都是云溪村合作社的社员,采摘辣椒不仅有工钱拿,等辣椒卖给龙景园后,到了年底,还有土地分红和股金分红。

    这让纪重心里有些感慨,20年前,这个贫穷落后的山窝里走出了一个张箐和一个张国祥,前者是他的妻子,现任里津城市合作银行副行长,后者是江川市教育局副局长,他们曾经都是云溪村人的骄傲,天之骄子式的大人物,但一头扎进体制内后,回头看不见岸。

    20年过后,一个毛头小伙子和他的这些前辈人一样,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走出了这座大山,然后用两年时间,成为千万富翁。

    当然,纪重打过交道的有钱人不在少数,这并不让他十分惊诧,但有的人生而知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不管走多远的路,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这才是难能可贵的。

    陪着他在云溪村合作社参观,兴致勃勃讲解着对于这片土地的远景规划的张云起,就让纪重时不时想起两年前的一天,这个面黄肌瘦打着赤脚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的毛头小伙子闯进了他的办公室的那一幕。凭心地讲,这个少年人是不容易的,贫穷让他过早踏上严峻的生活舞台,经历了同龄人想不到的苦难,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深邃的理解,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他不仅是朝着自己的方向在努力,也让这些庄稼人的光景从此有了新的奔头,即将拔地而起的龙景园产业园和规划的三大特色产业,将给他这个被贫穷死死攥住的家乡带来滚滚财富。

    这样子一路想着、看着,纪重已经在张云起的陪同下,再次走到了即将上马动工的龙景园产业园,他看着广阔的土地,心里依然感慨:“你们这个奠基仪式什么时候搞?”

    张云起道:“因为村里要搞文化活动中心庆典,奠基仪式放到了下周一,纪叔,你有没有时间参加?”

    纪重摇了摇头,但是过了会儿,他又点了点头,说:“经济上的事,还是邀请杨市长出席妥当些,我以村里女婿的身份过来,而且过段时间,我应该要去里津市任职,市里面的一些事,你要自己把握好。”

    张云起怔了怔,这桩事情他并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尽管眼下纪重也没有明说,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纪重的新职务十有**是湘南省城市里津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

    这个调任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很正常的,省会城市公安局长本来就多来自于省内其他地市,或来是省厅。

    眼下的纪重也算是湖湘警界的风云人物了,容易冒尖的刑侦出身,侦办过很多的大案要案,比较有名的有江川系列爆炸破坏、友谊阿波罗商场劫持案等多起特大案件。唯一值得疑虑的是年纪,纪重今年才44岁。当然,现在省里处处讲要解放思想,克服领导干部中僵化和半僵化状态,大量提拔年轻化开拓型的干部。

    张云起想着这些,又不愿意往更深层次的方向去思考。他是一个商人,接手的龙景园罐头厂又是国有资产,采取的收购模式还十分激进,尽管整个产权改制的过程是透明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知道有些事要保持距离,避免以后埋下隐患,尤其是他年纪这么轻,很容易就让人浮想联翩,所以平时他很克制,大多数事情他宁愿找杨家荣摆开了谈,也不会走纪重这条线。

    然而官和商又很难厘得清界限,尽管他和纪重绝不像外界言传的那样,可是也确实存在某种说不清的微妙关系。这时候,他又不得不想起了前段时间杨家荣看过他写的那份《关于中国公有企业民营化演变的若干基本判断和展望——基于江川市龙景园罐头厂创新盘活国有资产的产权改革之道》后的激动反应。他现在有些不确信自己积极主动地参与到这场全市国营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的风暴当中是否正确,而且刚才纪重有意提醒他注意市里面的事,难道指的就是这个?他需要清静几天,以便对市里的某些事态做深入的考虑和明了的判断。

    这样想着,一老一少各怀心思步行回到村中,热情的村民们让他俩的脚步慢了许多,走到张海军家门前的时候,纪重忽然讲道:“对了,还有一件事,纪灵她妈妈一直在里津市那边工作,这回我调过去,总不能让她一个呆在江川,我打算给她转到里津市去念书,但是她不愿意。这个丫头你也知道,太倔了,你找个时间劝劝她吧。”

    张云起怔了怔,还没开口,就听到背着手走进院子的纪重用一种奇怪的口气说:“在那个丫头的心里面,我这个爸爸的话,已经没有你的话管用了。”

    张云起在门外站了许久,才进去。

    吃过中饭,张云起马不停蹄地参加了云溪村股份制合作社的会议。

    这次会议洽谈的主要内容是搞养殖生产基地和扩建辣椒生产基地的事宜。这是张云起这次回云溪村的主要目的。参会人员除了以张海军为首的合作社管理层,还有云溪村村委会干部,最大股东联盛的几个代表,李季林、王贵兵和牛奋。

    等众人聚齐后,闲谈了几句,张云起率先发言,他没有太多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我先谈一下合作社的大方向,这件事在和封阳县政府开会的时候也提到过,现在定个调,从明年开始,大豆、花生、菜籽油等原材料以包销合同的形式给龙湾镇其他村里的农民种。老话讲得好,贪多嚼不烂,有钱大家一起赚。咱们村还是要抓特色产业发展,这样才能有竞争优势,特色产业主要是三个板块,一个是方元辣椒,一个是临武鸭,一个是封阳坛子肉。”

    张云起道:“落到具体层面上,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合作社要下设子公司,搞两套专业的运营班子,一个负责种植基地,一个负责养殖基地。为什么要这么搞?咱们合作社的名字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股份制合作社,它就像一个董事会,除了联盛这个大股东,还有几十个小股东,但问题是眼下咱们的这些股东都是村里的农民,没太多文化,限于合作社的运行机制,权力都比较大,退出自由,平时还爱干涉海军叔的工作。当然,讲这话可不是瞧不起咱们村里的人,就事论事,我们要上规模,搞科学种养殖,管理和生产靠土办法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须得把这一块独立出来,请专业人来做专业事,这样才能真正实现合作社+公司+生产基地和合作社+包销合同+农户散种两套产业运营模式。”

    “第三点是生产基地的问题,流转土地扩建基地的事情要尽快落实下来,眼下1000亩辣椒生产基地太小了,我们这边辣椒亩产量平均大约400公斤,1000亩也就是400吨,明年龙景园要多少辣椒还没有个具体的数,但总不会少于1300吨,三倍还有的多,而且今年的辣椒大部分都是从供应商那里拿的货,明年大头就要交给合作社了,至于养殖基地具体怎么生产经营,我是门外汉,不会过多参与,还是那句话,专业人办专业事,我们要大面积招种养殖方面的专家和专业人才,我一年就来云溪村这么一两次,能够为合作社做的,就是在人、钱、公司战略规划上给你们支持,而且有些想法未必就一定是对的,具体怎么落实,还是看你们。”

    张云起要说的就是这些。

    企业老板,其实主要就是一个通道,搭班子,定战略,带队伍,让他们发财,自己顺便捞一把。养鸭的事儿真要他自己上,不干黄也得累死。不过他的这番话多少给云溪村合作社的下一步发展定了基调,一是合作社的工作重心转移到全龙湾镇农户散种这一块业务上,二是以后合作社不参与种植基地和养殖基地的具体工作,下设新公司来运营管理,三是招人才。

    根据这三个大方向,一群大老爷们在合作社的会议室里议论到天擦黑,除了李季林这个正儿八经的高级管理人员,在场的都是泥腿把子出身,这也正是张云起要把生产基地独立出来运作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热情,因为他们把准了一条脉,种植基地的收益是要落到合作社和村民们头上的,而且云溪村要搞自己的乡镇企业,这总归是一桩美事。

    晚上还是在张海军家吃饭。

    很热闹,在堂屋里开了两桌,张云起吃过饭后出门闲逛。

    门口不远处有一个打谷场,晚上的时候村里小孩喜欢在那里疯跑玩闹,初见和春兰在小院的葡萄架下聊天,纪灵带着小小和初心在打谷场跳格子,尽管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的八点多,但不黑,天空上满布了星星,夏夜的风暖暖的,张云起听见女孩们清脆的笑声。

    他进门拿了一条毛毯,披在坐在摇椅上的初见身上:“晚上外面风大,你身体还没有好全,早点进屋休息,我去纪灵那里转转。”

    初见偷看了眼旁边撇着嘴巴的春兰,小脸就红了,她细声细气地说:“云起,你和纪灵她们也早点回来。”

    “要的。”张云起摆摆手,然后笑着在自家妹妹春兰的大白眼下去了打谷场,坐在草垛上,看着跳格子的小小,对纪灵说:“听你爸讲,你要去省城念书了?”

    纪灵侧头看他,明亮的月光下,那张精致的小脸挂着汗水,皮肤莹白,特明媚:“老纪同志让你劝我?”

    张云起摆手:“你爸是跟我说了这事,不过我觉得还是没有必要劝吧。”

    纪灵嘿呦一声,凑过来:“为什么?”

    张云起翻了个身,笑道:“我记得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个渔夫嘲笑在海滨度假的富翁说:即使你是亿万富翁,还不是和我一样每天都在海滨晒太阳、钓鱼?我们的生活方式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个问题看似很有道理,其实不尽然,因为富翁有选择的自由,选择在海边晒太阳或者是去爬山的自由,而渔夫却没有,他只能一辈子守望海边。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所以我觉得小纪同学也应该有自己选择的自由。”

    纪灵歪着脑袋想了下,然后眯眼笑,伸手挠张云起的头发:“好有道理的样子,小张同学呀,你想守望的是什么咯?”

    ******

第七章 蒂落

    立秋已经过了,处暑近在眼前。

    在双抢即将结束,枣树叶刚染黄时,云溪村的人已经为即将到来的村文化活动中心庆典准备起了丰盛的流水席,排演着花鼓舞。

    云溪村的花鼓舞是全龙湾镇最有名的。

    在那个缺乏娱乐活动的旧时代,在这个花鼓舞传统深厚的村庄里,大人娃娃谁都能够上场来几下。往年,一进入冬天,这个村就为正月里闹花鼓而忙起来,所有的家户都会费尽心思准备招待春节花鼓舞队来为自家“转院”时的吃食;每一家都要借此机会来夸耀自己的“门户”好。

    今年却是大不一样了,时间才刚刚来到暑意正烈的8月,云溪村牛马般劳动大半年的人民已经象着了魔似的,卷入到文化中心庆典的欢乐浪潮中去了。或许很多城市人不明白那时候的礼堂对于一个农村村集体的意义。它往往是一座村庄的地标建筑。这里不仅是村里大小事务的表决地,更涉及到村民们的红白喜事。也就是说,那个时代的人从出生到结婚到死亡的三桩大事,有两件要在这里完成。

    现在,在张云起等人大手笔的支持下,云溪村的礼堂建设的大气敞亮,还升级成为了文化活动中心,庆典仪式就更加马虎不得了。以张国瑞为首的几个村委会干部,老早就启动了村文化中心庆典的总料理,安排流水席、各式各样的娱乐节目,满世界发请帖,布置接待客人等具体事宜。

    在村集体的大事上,最热心的还是年轻人们,他们自发地承担起了布置礼堂,搬运货物和装扮彩门等重活粗活,一些外出务工的人也计算好时间赶了回来,他们拿不了大钱,便你五块,我十块筹措了一笔资金,购买了一拖拉机的鞭炮礼炮,庆典的当天,在文化活动中心正面搭建的彩门前燃放,鞭炮声炸得人耳朵发麻。

    张云峰这次也来了村里。这位曾经在云溪村操弄庄稼一等一的好手,已经是村里后生们眼红的市里大老板,但他待人处事还是和以前破落时一样忠实。当然了,这次回来,他依然不可避免地被村里人围着堵着问“啥时候开分店呀?”、“你那鱼粉店现在缺不缺人手啊?”、“对了,你和晓楠的婚事定了日子没?”等等诸如之类叫人头疼又害臊的话题。

    活动庆典的那天,最受人瞩目的还是贴在村文化活动中心门墙上的大红榜,上面标注了建设活动中心的集资和捐款名单。等庆典活动结束之后,还要立碑纪念。在这里面,名望极高的张国祥和纪重分别捐款5000元,高居榜首的是张六顺张老汉,他集资10万,捐款10万。

    流水席摆在主楼礼堂里,鞭炮礼炮放过之后,在硝烟味中? 一道道并不精致但敦厚肥硕的乡里菜依次上了圆桌,张云起被村里的干部强行架到了礼堂主席上。这样的位置坐的烫屁股,同桌的除了他爸张六顺,其余的都是些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村里的事务上,这些穿戴整齐的老汉是绝对领导人和权威。

    流水席过后,全村所有闹花鼓舞的人才和把式都集中在了文化中心前的彩门上? 婆姨女子穿戴得花红柳绿? 长彩带缠腰,老汉后生一律上黑下蓝,打扮得齐齐整整? 随着动听的锣鼓点? 这些人翩翩起舞,马路上立时就成了一条七彩的长河,村里有名的把式张二麻自然是彩河的中心处? 他出口成章? 妙语连珠? 常常使众人大饱耳福。

    张云起吃过酒后,就找到了纪灵、初见几个女孩子? 和她们挤进热烈的人群中看时? 鼻子上画了块白颜色,手持箐鸡尾的张二麻,正和村里的寡妇刘兰杏表演1984年春节联欢晚会上湘籍歌唱家李谷一和姜昆演出的对古戏《刘海砍樵》。

    “胡大姐!”

    “哎!”

    “我的妻。”

    “啊?”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罗!”

    “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哪。”

    “那我就比不上罗!”

    “你比他还有多咯。”

    “胡大姐,你是我的妻罗。”

    “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哇。”

    “胡大姐,你随着我来走罗。”

    “海哥哥,你带路往前行哪。”

    “走罗嗬……”

    “行罗嗬……”

    “走罗嗬……”

    “行罗嗬……”

    这段对古戏唱得绘声绘色,韵律十足,人群卷起了一片欢腾的声浪,就连村里的小娃娃们都个个兴奋地直跳,撵着看张二麻滑稽的装扮和表演,纪重还有张爸张妈正由张国瑞和村里一些长者的陪同下,站在彩门上面的一个土台上,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而他那个精灵一般的女儿纪灵爱农村热闹,此刻正在围观的人潮当中。

    张云起凑到她身边,大声问:“下学期去哪里读书想好没有?如果不想去省城,那也好办,以后吃住就在我家里,睡春兰卧室。当然了,如果不好意思的话,我也不介意从你家老纪同志那里收点生活费的。”

    纪灵撇嘴:“抠!谁不好意思了咯。”

    旁边的初见听见了,迟疑了一下,忽然说:“纪灵,住我家吧?一起上下学。”

    张云起呆了一下。

    纪灵已经笑眯了眼,她忽然就拉起初见的手,蹦蹦跳跳地向远方人潮汹涌的中心跑去。

    远处,那条七色的彩带像波涛起伏的海浪沿着马路延伸而去,在“龙头”张二麻的带领之下,合着铿锵有力的锣鼓声,肩膀跨着花鼓的舞队忽起忽落,踏跺翻转,引得两旁看戏人群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张云起顺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正要跟上大部队,却有些意外地看到不远处朝他招手的张国祥。

    张云起和市教育局大领导、张国瑞的亲弟弟张国祥少有交集,也就是因为大哥张云峰和张晓楠的事情和他接触过几回,不太清楚这时候张国祥找他有什么事情,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跟着背着手的张国祥一起来到公路旁边的一个小土坡上。

    张国祥问他:“上次你们学校发生的恶劣事件,没有给你造成伤害和阴影吧?”

    张云起回答道:“叔,我没事,但因为我受伤的那个女孩还没好全,现在也在云溪村养身体。”

    张国祥点了点头:“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干预,肯定从严从重从快处理,不仅是那个手段恶劣对校园环境造成极坏影响的林子昊,在学校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市一中领导层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教务主任罗大海已经被撤职了。”

    张云起怔了怔,罗大海撤没撤职他并不关心,只是他没怎么听懂这话的深层意思,更不知道张国祥如此热情地为他处置这桩事情是出于何种原因。

    这时候,张国祥又有些语重心长地对他讲道:“你以后在这些方面还是要注意一些,不要和学校的那些富人子弟意气之争,在合理的范围内,教育系统里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找我。小伙子,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目光和理想应该是远大的。看看现在的云溪村,因为你,世事已经大变样了。你的身上,压着沉甸甸的担子,那是我们的家乡人对美好生活得盼念呐。”

    说到这里,张国祥重重拍了拍张云起的肩膀,就背着手向人群中走去了。此刻,村里的花鼓队已经扭到了打谷场,向龙景园罐头厂新产业园区那里涌去。月牙河两岸到处都挤满了狂欢的人群……

    张云起站在小土坡上,点了一根烟,他久久望着欢腾的村庄和处暑中的山野,再过半月就是金秋了。草木飞黄,瓜香蒂落,那是收获的时节。

    ******

第八章 角马的山高海阔

    村文化中心庆典过后的不久,在枣树落黄的时节里,云溪村又迎来了另一桩轰动全镇乃至于全县的大事——举办龙景园罐头厂新产业园奠基仪式。

    早已经不满足于有吃有穿,要喧天吼地大闹世事的云溪村人再一次锣鼓喧天,载歌载舞,迎接这一天的到来。这次的奠基仪式不是村里的自打自闹,规格极高,以市长杨家荣为首的江川市人民政府、封阳县人民政府、龙湾镇人民政府大大小小几十号领导全来了这个山旮旯窝里。媒体阵容也空前壮大,从地方记者到省里党媒来了许多,那些庄稼人从没有见过的豪华小车子把打谷场塞的海海满满。

    市长杨家荣、联盛总经理李季林、龙湾镇镇长、云溪村合作社理事长张海军作为政企民代表先后上台做了讲话。张云起没登台,他锹了两坨土,接受了林诗予的采访。

    奠基仪式的次日,张云起回转了江川。

    没有出乎张云起的意料,纪重很快就被调往省城里津,担任副市长兼任公安局局长。纪灵跟着她爸爸去里津市住了一段时间,临近开学时才回转江川。

    她还是要在市一中念书。

    这个女孩是不好劝的,总很倔。

    好在生活上没有什么问题,吃和张云起他们一样,上下学在市一中张记鱼粉店里吃。纪灵不读寄宿,就住在初见家里。这是初见的提议。她现在的新家本来就人少,两个女孩都读高三,正好有个伴。蒋凤听了这桩事,也是答应。当然,纪重还在江川的时候,给了张云起一张银行卡,大概是每月会打一笔生活费让他帮忙处理一下的意思。这事情看似多此一举,但像纪灵那样的家庭,是不大可能在这方面亏欠人的。

    纪灵搬到初见家住的那天,张云起开车帮忙搬行李。地方倒是很近,就在他家住小区里面,以后三个人都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纪灵穿得好,但不算娇气的女孩儿,没什么东西,一把吉他、一块画板、一箱子衣服。初见家是两室一厅的新房子,两个女孩子住一间卧室,但总不好睡一张床。为此,张云起还定制了一个木质高低床。至于谁在上面,谁在下面,他就不得而知了。

    稍歇了几天,就迎来高三开学。

    开学第一天,缴纳学费,领了课本,大家伙儿把屁股安在上个学期的座位上扯淡。对于90年代的学生而言,漫长的暑假是一个鸡儿发痒的空虚期。一开学,见到谁都觉的是自己亲儿子,倍感亲切。

    张云起的隔壁坐的还是王小凯,好些天不见,这鸟人搞了个郭富城式的头型,四溢的骚气? 连十里开外的母狗都闻得见。

    正式成为了高三老鸟,大部分学生都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大家就像是被狮子追赶的角马,不管乐不乐意? 都得往一条叫高考的河流上狂奔? 趟过去就安全,趟不过去就躺好任人蹂躏吧。但是王小凯完全没有千军万马闯独木桥的觉悟。他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泡妞上。有事就往女生堆里钻? 没事就找事往女生堆里钻。

    最开始? 一些人还以为他对班上的大美人李雨菲有想法? 直到有一天,156班的人发现王小凯和李雨菲的闺蜜余青青在食堂里并排吃饭,大家才恍然大悟。

    杨伟在这方面依然没什么长进? 只不过对运动表现出了出奇的狂热。上个学期期末,美国举办世界杯的那会儿,他跟着张云起看了几场? 迷上了,但毕竟是初哥? 脚法不精? 只能当后卫。他有的是干劲? 体力充沛? 经常把对方前锋活生生砍倒,不多时就成了学校著名的铁后卫。这跟他那个“阳痿”的绰号实在是名不副实。无人踢球的时候,他经常把球咚地射在墙上,楼道里响起一阵地震的轰鸣,久久回荡。张云起怀疑某种能量在他体内苏醒了。

    最憨的当属田壮壮。

    以前吧,这胖子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打游戏,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临了高三,突然就勃了起来,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要好好学习。

    第一节课在9月2号上午,是自习。

    朗朗书声中,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外老杨树的叶子洒在堆积如山的模拟题集上,树枝摇曳,光点斑驳,一闪,一闪,知了在爬墙虎上叫着,并不显得聒噪。农历的八月,被称作夏末的季节。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张云起已经挺长时间没看书,然而身处其间,也能静下心来背诵英语课文,偶尔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这些无聊而又被时常怀念的高三时光,有点恍如隔世。

    这时候,班主任王明榛来了。

    教室里立时就安静了下去。

    站在讲台上,王明榛说道:“首先,祝各位同学假期愉快。新学期新气象,今天是你们步入高三的第一堂课,我不知道大家心里有什么想法,对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有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面对着学生们的目光,王明榛的神情少见的正儿八经了起来,他这人平时上课一贯是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对学生管理也比较宽松,这也是他被上边的校领导诟病的地方,但业务扎实,讲课风趣幽默,从不吊书袋子,为人处世又自有一套准则,在市一中属于绝对的清流,很受学生们尊敬。

    见没有学生应声,王明榛又讲道:“一年前,开学第一堂课我就对你们说过,接这个班是年级组长求着我来干的,因为我这么一大把年纪,马上就要退休了,没追求,只爱打牌喝茶遛鸟,真不想接班主任这份苦差事。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既然接了这个班,那我就一定会站好这最后一班岗。一年过去了,我还是这句话,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予你们帮助,不过,高三虽然重要,但你们也不用压力太大。人生是很漫长的,你们才刚刚起了个头,成绩的好坏,不足以定义你们的未来。”

    顿了顿,王明榛接着道:“其实在这里我可以告诉大家,我年轻那会儿,刚开始带班的时候,和现在是不一样的,我那时的想法和做法是,看到有天赋的孩子,尽自己所能,助他们拿更高的分数,考最好的大学。这样我就问心无愧了。但是,后面我发现我错了,我耽误了很多好孩子,我怎么能因为学习天赋好的学生,就忽略那些资质稍差的孩子呢?芸芸众生,平凡者众,作为一个最底层的捏粉笔站讲台的普通人民老师,我要做的,我希望我能够做的,是帮助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能够养成正确的价值观,学会使用选择的权利,感知幸福的自由,而不是囚于眼下的三两分数,不见天地间的山高海阔。”

    教室里静悄悄的,张云起和其他同学一样,在清晨的阳光下,看着讲台上的王明榛不急不缓地说道:“所以,在高三的最后这一年时间里,我不会拿成绩去评论你们,每次月考模拟考的成绩也不会贴出来,座位、学号、考试号、班干部轮值全部一视同仁。那种按成绩好坏让学生选位置的事情在这个班上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当然了,我希望你们好,但更重要的是你们开心,愿意去学习而不是被迫去学习。我也由衷地祝愿你们每个人展翅高飞,但是即便不能高飞,也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不要压力太大,成绩绝对不是衡量一个人得唯一标准。你现在考100分,高考时能够考101分。我也由衷为你感到高兴。前提是你在这里学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从这里走出去的那天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这才是选择的自由,它比高考试卷上的分数更重要。”

    话音落下后,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谢谢王老师。然后,掌声就在静悄悄的教室里响了起来。掌声很大,张云起看见窗外一颗树上受了惊的小鸟朝天空疾飞而去。

    那时候的天空万里无云,蓝的纯粹。

    ******

    ps、感谢陈长寿大佬的盟主。谢谢。

第九章 一个改字活全盘(谢大佬陈长寿,谢众筹白银盟全体书友)

    王明榛着实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虽然吃的是饭,排出的却是自由的思想。他留着两撇玩世不恭的胡子,不论在讲台上还是厕所便槽前,总是踌躇满志的样子,指点江山,纵横捭阖,把156班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傻逼熏陶的一愣一愣的。

    在这个混迹着生活奴才的思想圣殿里,能遇到这样一位有追求有思想的师长,确实能开阔人生视野,让一些幼稚的想法成熟起来。

    这是156班学生的幸事。

    高三开学之后,每天的生活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钟,赶着脚丫往前奔,成堆袭来的模拟试卷填满了学生们的大多数时间,虽然整个高中的课程已经上到了高三下学期,但为了给后面预留足够多的复习时间,老师们还再作了死的加快节奏,一堂课讲好几节的内容,当然,对于张云起来说,噎是噎了点,但也能吃的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新学期开学典礼上,校长王道忠旧事重提,表彰了上个学期末初见见义勇为替张云起挨了一刀的事迹。

    其实本质上,这是一桩恶**件,本来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大张旗鼓的宣扬。市一中作为江川教育界的金字招牌,也就是比湘南四大名校稍逊一筹,脸面还是要维护的,当初事发的时候,江川市大小新闻媒体甚至是只字未提。

    张云起知道会这样,也没在意,他不至于故意往自己的母校脸上泼脏水,但他也没觉得王道忠表彰初见是出于正义,这只能说明教育系统的一把手张国祥在给他上眼药。罗大海已经因为这事被撸下来了,王道忠没事,他那个市教育局副局长老婆肯定是居功至伟的。

    这个表彰之后。

    初见在市一中的声名更盛了。

    她本身就常年霸占全校第一,现在俨然有了市一中门面的意思,每天的课间操时,都是不少人目光聚集的焦点,每天课间休息的时候,也总有隔壁班匆匆走过初见身边会突然脸红的男生。

    这个女孩的身上有一股气息,一种只存在记忆里的青涩纯净的味道,就像是在一个布满灰尘角落里找到的一张多年前的老照片,因为过度曝光而模模糊糊,只有绿色的、纤细的草尖? 和女孩瘦瘦的小腿,白色的裙摆。

    时间走得很快。

    秋分一过,白天肉眼可见地变短了? 秋意渐浓,路边绿了一个夏天的草地日渐枯萎? 晨晚带着丝丝寒意。

    每天上学,在处处弥漫着油炸小食的街头上? 在婆娑的香樟树影里,再也看不见已经褪下裙子换上长裤的女孩瘦小纤细的轮廓。

    寒露那天,林诗予呕心沥血写的一则深度新闻报道? 登陆了湘南省第一大媒《湘南日报》? 标题相当宏大:《一个“改”字活全盘——探访江川市龙景园罐头厂创新盘活国营资产的改革之道》? 洋洋洒洒四千字,脉络清晰? 专业且详实,开篇以云溪村农民现今的生活面貌作为切入点,引出三个核心论题:

    1、清产核资摸清家底子? 产权改革引入市场新主体,一粒大豆激活江川产业集群,引领国营下岗职工再就业。

    2、聚产增资挺起腰杆子,机制改革再造发展新引擎,股份制合作社+公司+基地模式+土地分红托起致富梦? 带领农民群众摇身变股东。

    3、扩产融资鼓起钱袋子? 运营改革驱动消费新动能,从罐头试点到全域铺开的“江川模式”,指引湘南国营企业产权改制市场经济发展新方向。

    这则报道的刊发,在湘南省引发了不小的舆论风浪。

    那些天里,发到联盛的湘南省各个地方政府的《关于学习国营企业产权制度改革工作的考察函》,每天都有好几封,虽然都有市里的领导陪同考察,但出面接待的一直是总经理李季林。

    张云起不愿意在这桩敏感的事情上抛头露面,不过也认认真真看完了全文,他赞叹林诗予笔力精湛富有情怀之余,也有些警醒,里面引用了他递交杨家荣的汇报材料当中的一句话:“中国公有企业的产权制度改革,是中国经济市场化和竞争化的必然要求,是市场竞争呼唤相应企业制度形态的体现!”

    这样宏大的语态,当然不会是张云起原创的,它是中国四十年跌宕起伏的改革开放的结晶。放在新世纪之后,无疑是正确的,但现在还是有些激进了,中国国企改革全面展开,要到1998年国家正式提出了“一个确保、三个到位、五项改革”之后,企业兼并、破产速度加快,一年时间里2000多万国企工人迎来下岗潮,无数在菜市场捡烂菜叶过日子的下岗职工用实际行动印证着刘欢的那首歌:“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不得不重头再来……”

    至于眼下,去年的三中全会指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同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结合在一起的,才一锤定音终止了改革是进是退的争论,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文件也下发不到一年,刚调转船头,从聚焦于内部管理改革转到产权改制的摸索阶段,然而大多数国企都有尾大不掉的问题,改变极其艰难。不少试水者结局悲惨。褚时健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总之,这篇报道能上《湘南日报》,心思敏锐者应该能感受到一个很明显信号,省里对杨家荣在江川市国营企业龙景园罐头厂产权改制试点中所取得的成绩和主要做法是认可的,赞同的。这才有这么多地方上的领导跑来考察。

    张云起知道,他作为背后的推动者,必然会更受杨家荣的器重,但这玩意好坏难料,纪重走马上任之前,已经在云溪村给他敲过一次警钟,杨家荣雄心勃勃要大刀阔斧全面推进市公有企业民营化改革,他递交的那份改革经验汇报材料就是火上浇油,现在,林诗予的报道上刊,大势已经不能挡了,然而先不提市里不少国企尾大不掉、利益盘根错节的问题,单单市里国企冗员下岗这一条,就不知道会引发多么庞大的风暴。

    张云起也清楚,涉身其中,凶险莫测,不过还是那句话,他无意通过这种方式迎合杨家荣捞取个人资本,只是二世为人,亲眼目睹过资本家们利用地级差机会,通过重组并购控制日薄西山的国企进行土地开发,像吸血虫一样钻进我们这个国家的心脏部位汲取巨额财富之后,现在,可能有机会让江川市不走上这条路子。那么,除了这样做,他还能怎样做?

    报道刊发得次日,他就请了假。

    他知道杨家荣会找他的。

    ******

    ps:谢谢大家的支持!这个白银盟是我们书友群历时两年众筹的结果,参与众筹的书友足有上百位。最后在大佬陈长寿和兄弟妥妥的yx支持下得以完成。我只有拼命写好这本书才能对你们最大的回报!我继续码字,明天会继续更新。

第十章 棋局

    张云起想的没错。

    那则报道上刊《湘南日报》的次日,杨家荣就让秘书通知他,晚上六点去荣越饭店赴宴,还让李季林作陪。

    龙景园罐头厂产权改制的巨大成功,虽然联盛和张云起才是最大的获利者,但谁也无法否认这是他杨家荣耀眼的政绩。

    其实自从做出让联盛收购龙景园罐头厂的决定以来,他就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毕竟这是市里首家产权私有化的国营企业,“崽卖爷田心不疼”的指摘是不可避免的。这时候他才算松了一口气,也出了一口气。

    张云起这个年轻人在觉悟上是通透的。

    他不仅很好的解决了重组庞大的遗留债务和安置冗员这两个产权改制的核心问题,而且通过产销分离,打造专业的市场运营团队和构架交互式两级经销商网络,让龙景园焕发出迥然不同的生机。

    更要紧的是,他还用他的实际行动,践行出了一套特色农产品全产业链的整体解决方案,在云溪村建设龙景园产业园和特色农产品生产基地的庞大计划,将盘活市里诸多配套产业,带领上万农户增收脱贫。

    这也向杨家荣提供了一个全面深入解决江川市大部分国企业长期亏损问题的方案和模板。之前他让张云起提供龙景园罐头厂产权改制的汇报材料,就抱此目的。

    两个多月之前,张云起的那份足有上万字的汇报材料摆在杨家荣办公桌上时,他看了三遍,思谋了一下午,临了下班,又郑重其事地给在省发改委工作的老同学打了电话,问了几个张云起汇报材料里的观点。

    放下电话,杨家荣脸膛有点红。

    用了半夜时间,他亲自修改了文中的一些小细节,并且写了一份报告,附上张云起的文章提交到省里,紧接着,就是林诗予写的那篇报道登上《湘南日报》。

    这一切,仿佛是水到渠成。

    当天,请了一天假的张云起在家里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才和李季林赶到荣越饭店,进门的时候,杨家荣已经坐在包厢里,除了他,还有作陪的霍建忠和市发改委主任赵健强。

    赵健强是赵承明的亲爹,张云起认识。市发改委说白了点就是杨家荣的二办,主任出现在这个酒局上,并不奇怪。

    见张云起进来,杨家荣起身招待两人入座,霍建忠和赵健强也不敢坐着不动。

    张云起笑着说:“竟然晚来了一步,实在是抱歉,等下自罚三杯。”

    杨家荣看了眼时间? 笑道:“张总还是很守时? 踩着点到嘛。做企业的都有自律性? 时间观念强。就是不知道老师布置的作业,张总有没有按时交。”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

    大家落座,服务员上菜,酒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调节气氛的轻松话题转到了今天的正题上。

    杨家荣说道:“今天摆的这顿饭? 是专门为了向张总取经的? 虽然你年纪小? 在盘活厂子这块还是有经验和想法的。这一点霍区长应该感受最深。”

    霍建忠黝黑的脸膛子上挤着笑:“可不是嘛,从联盛接盘罐头厂到现在,我是亲眼看着这个要倒闭的厂子在张总的带领下一步步脱胎换骨? 起死回生。如果能够借鉴一下联盛模式,说不定市里那些经营不善的国营企业也能带动起来。来,张总,我敬你一杯。”

    张云起一听这话? 就知道霍建忠也是个抓瞎的? 根本不了解杨家荣更深层的想法。

    他举起酒杯和霍建忠干了一杯? 才笑着说道:“联盛模式的关键点在于产销分离,销这一端的模式,有专业的人才倒是好复制,核心就是企业管理体系、营销策略和分销体系的搭建,但是产这一端,我们一整套降低产品成本、让原材料供应链实现标准化的解决方案,是建立在云溪村股份制合作社的基础之上的,即便是在罐头行业,想要广泛推行下去,也是很难的,成本太大了。”

    赵健强想了想,接话道:“市里面现在大大小小也有四十多家罐头厂,大多数都经营不善,产能落后,现在龙景园起来了,无论是产品质量口感外观设计,还是价格和营销手段上,都远胜他们,这进一步压缩了他们的生存空间,个个都是半死不活状态,张总,以你的看法,如果联盛模式不能生搬硬套,那市里面要如何盘活这些罐头厂?”

    张云起道:“我的解决方案是,由联盛来大范围承包经营市里的罐头厂。利用龙景园在云溪村原料生产基地和供应链的优势,统一原料标准,降低采购成本,再利用联盛的分销体系统一销售渠道,降低销售成本。只要做到这两点,我认为大部分罐头厂能实现盈利,然后有选择的进行技改合并,当然,即便是有的罐头厂经营失败,破产倒闭,但都是罐头厂,联盛完全有能力消化冗员,安置职工,规避风险。”

    赵健强听了这番话,不禁赞叹:“了不起呀,张总,你的这个方案不知道要挽救多少濒临下岗的工人。”

    杨家荣也说道:“只要龙景园产业园区建成,联盛有意实施这个方案,市里面会大力支持。”

    顿了顿,他又讲道:“当然,这只是针对于罐头行业,扩大到整个市的国营企业产权改制上,你在汇报材料里面提到一条,通过筹建国有控股公司,来对下面的国企进行改制,我想听听你具体的想法。”

    张云起提出的通过筹建国有控股公司,来对下面的国企进行改制。这一模式是98年后地方政府国企的主流改革方式,现在采取这一模式的应该是极少的。它最大的优势就是针对优势产业防止国有资产流失遏制地方盲目发展商业地产。

    某种意义上讲,张云起现在也算是资本家当中的一员,他当然知道通过产权改制套取土地是发家致富的捷径之一,但问题是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应该是让绝大多数人,特别是社会上的弱势群体受益,而不是让极少数人一夜暴富。

    然而,这可能吗?

    扪心自问,张云起他自己也是这场饕餮盛宴的获利者。只是他不屑于套取土地或者是采取收购抵押、分拆转卖的方式成为巨富。

    这辈子发财是必然的,但弄脏了羽毛,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他尽最大努力盘活罐头厂,发展实业,打造系列江川市特色产品,对待下岗职工给予丰厚的安置费,带领家乡人民脱贫致富,在这个敏感问题上不让自己沾上污点。但是,其他人会这么干吗?

    扯犊子玩意儿。

    不是每个人都有张云起这样的资本和优势,对未来有着清醒的认识。

    在国营企业产权改制的过程中,想要尽可能地限制国有资本大规模流失,唯有制度约束。

    张云起对杨家荣讲道:“我提的筹建国有控股公司,其实就是一家联盛这样的公司,产权采用混改的方式接管市属、区属企业,原则是抓大放小,因地制宜。在接管企业具体的管理经营上,根据具体情况,可以引入市场化主体来运营,一旦盘活了几个企业,就可以逐步将厂址外迁,市政府进而牢牢控制住市里的优质土地资源。”

    张云起继续讲道:“当然,这么做的目的不仅是为了避免盲目发展商业地产,更重要的是,在避免盲目发展商业地产的同时实现土地价值最大化,比如因地制宜开发各类专业市场,像饮食广场、服装市场、家居建材市场等等,从而带动市里的实体经济。到那时国有控股公司的资产就会迅速壮大起来,就算前面有些子公司运营失败,这时候,市里面也有能力调转枪头去收拾残局。”

    “不错。”杨家荣拍了下桌子,其实这个产权改制的模式他在张云起的汇报材料里了解过,甚至是仔细分析过,但现在听这个年轻人更详细地讲出来,还是显得有些激动。

    站在整市得层面,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大胆而富有进取心的庞大计划。

第十一章 悲伤的鼻孔

    张云起针对于江川市国营企业产权改制的整体解决方案,高屋建瓴,计划庞大,虽然它的利弊和运营模式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說得清楚的,但在座的都不是目光短视的人,盘活国营企业发展市场经济是90年代地方政府的核心工作之一。

    对于国营企业产权改制,他们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自然也能够洞悉这一方案的可行性和价值所在。

    张云起全盘托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大家经过一番热烈地讨论,最后,杨家荣让赵健强以后直接和张云起对接,两人研究讨论,由赵健强负责拟写关于组建控股公司的初案。

    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他大概是要让赵健强兼任这个公司的总经理职务。整个市的国企改制的大盘子落在肩上,压力小不了,但这绝对是孵政绩的金蛋。

    看来此人深得杨家荣的器重。

    在酒局上,除了张云起对整个江川市国企改制提出新的思路,和指明可以复制联盛模式大规模的整合江川市罐头产业以外,也提及到了龙景园接收下岗职工的事情。

    这件事几个月前杨家荣去龙景园罐头厂考察时就谈过,当时张云起也表了态,杨家荣承诺银行贷款,帮忙引进生产线,龙景园接收至少300名下岗职工。

    这事儿推进的很快,银行给了500万元贷款,极大的充裕了联盛的资金链。

    这个不仅是因为上层推动,银行本身也乐意。虽然罐头厂之前就欠了几百万,但是由于这个年代复杂的三角债问题,企业呆账、坏账遍地都是。银行很难找到合适的放贷对象。龙景园起死回生,经营状况一天一个台阶,已经属于优质的客户了。

    跟红顶白,人间常事。

    至于引进罐头生产线的事情,经过多方打听,联盛已经瞄准了省城里津市的一家大型国营罐头厂。

    他们的罐头生产线全部要贱价处理,因由和省里很多罐头厂一样,多方原因造成经营不善,厂子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随着龙景园的异军突起,几乎蚕食湘南省的大部分罐头市场份额,就更加没法活了,现在他们想要转型生产饮料,急于打包大甩卖食品生产线,回笼资金。

    这些事都是李季林在亲力亲为处理,他给杨家荣做了简单的介绍。

    至于接收哪家或者說哪几家国营企业的下岗职工,那就要和赵健强的市发改委研究之后来定了。这里面的利益干系很复杂,水也不浅,一些急于改制或重组的国营企业肯定要为这条安置冗员的捷径争破头。

    这一点李季林没有点明,但赵健强自然会向杨家荣汇报。

    他是不可能不清楚的。

    ******

    寒露之后。

    天气一日胜一日地冷了下去。

    张云起早起的习惯从没有改变过。

    上学时,他每天准点在初见家楼下等。

    纪灵总是那个蹦跳着首先从楼梯间出来的女孩儿,初见永远走在后面,都带笑? 初见清澈如水? 纪灵灿烂千阳。

    到了学校,各走各路。

    张云起锻炼身体? 初见去156班教室看书,纪灵有时会在张记和春兰聊天? 有时会带着耳机穿运动服,和张云起一起在清晨的阳光里跑步。

    这天早自习课后,第一节课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是洛琳,她(tā)负责156班的英语课一年多了,性格温柔开朗,又认真负责,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以前张云起英语成绩不咋地的时候,洛琳私下还给他辅导过一段时间? 效果不错。

    今天上英语课的时候,有些奇怪,洛琳的眼睛是肿的,有点红,声音也瓮声瓮气的,当时王小凯就拍了下张云起的肩膀,朝讲台上努了努嘴:“她(tā)是不是刚哭过……”

    张云起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上了大概十分钟的课? 洛琳突然捂住脸背过身去开始啜泣,肩膀一抖一抖的。

    全班的学生都懵了。

    大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教室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孩子朗读英语课文的清脆声,张云起扫了一眼,发现是李雨菲。

    张云起反应过来,也读起了英语课文,接着全班都开始大声读,洛琳的哭声立时就被掩盖了过去。

    郎朗书声中,她(tā)背对着讲台下的学生,调整了几分钟情绪之后,扭头过来說:“谢谢妳们,我们继续上课吧。”

    那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直到下课之后,有关于洛琳的一些八卦就传了起来。

    这并不是不尊敬,而是人性使然。

    试想一下,一个成熟大方、知性开朗的女老师,上课时莫名其妙委屈地哭了起来。这里面传递出来的讯息是丰富的,很容易让小男生浮想联翩。

    当然,相比于去八卦这个有家有室心智成熟的女老师的个人私事,张云起更关心坐在他的隔壁的王小凯。

    这个小傻帽刚刚完成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求爱之旅。

    前些天,他和余青青在学校食堂里共进午餐的事儿引发了156班一堆鸟人的兴趣。没办法,天鹅肉吃不着,退而求其次,班上能啃的骨头也就那么几根,像林雪晴、余青青都是属于略有姿色的,美的不那么惊心动魄,但让一些男生梦遗那是绰绰有余的。

    大家伙儿死盯着呢。

    张云起也有些好奇,王小凯保密工作做的相当好,之前这事他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过,但毕竟是自己儿子嘛,怎么也得关心一下,回头一问,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天余青青一个人在食堂吃饭,王小凯硬凑上去的。

    其实說起来,初见也天天和他一起去张记鱼粉店里吃饭,不让人特别怀疑,还是因为初见妈妈在张记做事,吃饭顺理成章。

    王小凯可不一样,这小子成天跟在人妹子屁股后面,求偶之心人尽皆知,现在还搞起了圈地运动,自己能不能把地种上另說,先制造假象把它圈起来,逼得别人无地可种。

    招数low逼,但不妨碍效果出奇。

    很多人都错以为他俩是一对,但就张云起千方百计从王小凯嘴里掏出来的实情来看,这条穷的只剩下裤衩的凯子,正给人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抓心挠肺呢。

    秘密追人仨月,暑假期间两人还一起逛过一次街,但手都没摸过一下,也不知道余青青是怎么想的,就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这种情况张云起不是没见过,对王小凯讲道:“虽說这都高三了,要是真能恋上倒也挺好的,黄昏恋也是恋嘛。”

    “可别,张老板妳才是此道高手,不声不响,顶配就到手了。”王小凯說着这话,朝前面一排正在窗户下看书的初见努了努嘴。别人瞎,他不瞎。

    张云起差点气晕:“狗嘴吐不出象牙,别给我搁外边咋呼。”

    王小凯翘着二郎腿,笑得贼鸡儿猥琐:“放心吧,张老板,为了妳的性福,我的地下保密工作绝对密不透风。不过话說回来了,我这事儿妳有招不?”

    张云起道:“招没有,依妳这节奏,路漫漫兮其修远兮。还是继续打光棍吧。实在寂寞了,去录像厅解决,如果被警察逮住,还可以叫妳爸出面得。”

    王小凯嘿了一声:“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哥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沮丧的屁股可放不出快乐的屁。”

    张云起突然觉得凯子以后不去当哲人实在可惜:“有道理,悲伤的鼻孔,也挖不出开心的屎。”

    ******

    pls.在书友们的支持下,初见成功的入围了起点年度盛典女神初赛。当然,我也知道这个比赛大神云集,进去了也是炮灰,初见注定要垫底。

    当然,现在既然进了初赛,让我直接躺平,挣扎都不挣扎一下,我也有些不甘心。至少不要输的那么难看吧?而且初见现在已经是三星了,我也特别特别想冲到二星过一次生日。

    所以我也想拼一把,只要初见那天冲到二星,我就是不睡觉也做到连续一个月一天一更。

    一天一更还要不睡觉?

    这个承诺在很多书友看来应该是笑话,但对我这种上班常常996,码字慢到令人发指的人来說,真的很难很难。

    所以,请书友们每天顺手给初见比个心,加加标签,写写大事记、同人等等,不要钱给初见加星耀值的办法很多,希望大家能够支持。

    谢谢!

第十二章 花见

    张云峰和张晓楠要成婚了。

    这场有磨难有甜蜜的马拉松式爱恋,终究迎来花开蒂落的时刻。

    自打去年年底和张国瑞谈过一次后,张云起就没有管顾过这桩事。他没兴趣去过度关注别人的感情生活。即便这个别人是他打小尊敬和爱戴的大哥。

    男人嘛,必须历经了沧桑,才会懂得女人的情感。换而言之,泡妞的过程,也是一个认识女人、尊重女人、珍惜女人的过程。这玩意儿不是打洞,看看动作片就能学会的。你必须经历一场煎熬、痛苦、患得患失的感情,才能掌握其中的要诀。

    这话放在他大哥张云峰身上合适,放在吊在余青青这棵树上的王小凯身上也合适,放在他自己身上同样合适。

    最近他和初见的事情就有些缠麻。

    当初让纪灵和初见住,两个女孩的小日子倒过得倒挺好挺舒服。张云起可真是肠子都悔青了,绝对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本身上学的时候,他和初见差不多就是楚河汉界,规规矩矩,有时候想趁着放学后干点儿男女朋友该干的事儿吧,比如逛逛街,看看电影,顺带牵牵手啥的,可是旁边搁着一个纪灵,两个女孩形影不离,实在不方便,他强行插进去吧,反而显得碍事似的,而且现在年纪也小,没法光明正大的说。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要讲初见这样洁身自好的女孩。这个年代里的绝大部分学生,谈感情还是简单的、保守的,对情感的需求、审美的需求占据内心的主要部分,不像后世激素养大的孩子,初中没毕业就懂得把女生搬到床上,熟练得跟玩儿变形金刚似的。

    最近张云起事情也多。

    张家的大人们已经开始为云峰和张晓楠的喜事而忙碌。张云起想的是分家,让小两口独过。现在他们家并不是没有那个条件,新媳妇进门,一大家子人再凑在一起过,已经不大合适了。

    这桩事情大哥的未来老丈人、那个曾经的云溪村强人张国瑞也表达过此类看法,只是张家一家人还没有坐下来认认真真议论过。

    涉及到另立门户,就要装修婚房、操办喜酒。这个喜酒啥时候搞?是在市里搞还是回云溪村搞?搞多大?请哪些人?这些事情都还有得议论。

    除了这个,张云起还要处理公司的一些事务,以及为市里出面组国有控股公司对江川市国营企业进行改制的事情操心。

    这是他提出的新思路。

    自从那天杨家荣请他吃饭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常常要和负责撰写提案的市发改委主任赵健强讨论这桩事。

    毫无疑问? 自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1993年明确提出国有企业体制调整以来,发展经济就一直是各地方政府工作中的重点? 而国营企业产权改制又是重中之重? 国有资产流失、工人下岗潮、国退民进? 将在很长的时间内,成为这个社会的核心话题? 但一直到1997年的“十五大”? 才会明确提出“国有和国有控股企业”的概念。

    就眼下而言? 无论杨家荣还是赵健强? 都无法像张云起那样清楚的洞悉到江川控股这家公司在今后几年间的宏伟前景,自然也无法预料其中的政治意义与社会意义。

    当然,即便是这样,赵健强依然能够清醒地意识到?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与众不同的升迁捷径。

    赵健强人比较亲切? 聊到国营企业产权改制的事情? 他这个正处级干部在张云起面前也挺虚心? 还老是和张云起说起他的宝贝儿子赵承明,说你们两个人在一个学校,可以多走动交流,让他跟你多学习。

    张云起嘴上笑笑,心里没当一回事,他和赵承明有过几次接触? 这家伙性格学习都很好,就是有点儿年轻气盛,上个学期在金坪矿区植树的时候,还和他闹过不愉快,不过都是些小事,不足一提。

    人是很难兼顾所有的。

    这么多事,张云起在学业上不免有些倦怠,有时候请假,偶尔早退,一些感觉没什么营养价值的作业基本上就不写了。

    这一天上午,张云起因为昨晚修改赵健强的提案熬磨了一宿,困得要命,没办法,这个提案干系重大,不仅事关到未来十年江川市经济发展的核心路径,而且决定了无数国营企业职工和其家庭的命运。

    课间的时候,张云起趴在课桌上直接睡着了,可是没过一会儿,156班生物老师拿着作业本来到教室找他的茬。

    生物老师是一个单身男青年,叫周胡,平时人挺幽默的。同学们都叫他大周。每天和这般小傻帽们斗智斗勇,经常性碾压,偶尔被反杀。

    昨天周胡布置一次课后作业,今天早上翻了翻,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张云起的作业本,在他印象中,这小子成绩很不错,平时也挺守规矩的,在168班属于那种比较有威望和主见的那种,唯一的毛病就是经常性不交作业。

    周胡拿着张云起交上来的作业本,认真地扫了一眼,嗯,一看就不是他写的,字迹工整没涂改,本子干净无折痕。

    周胡觉得这小子的行为有点儿恶劣,平时不交作业不讲,现在都学会让别人代写糊弄人了。这也太不把他这个老师当回事儿了,有必要教育一下。

    于是他跑到教室把作业本扔到张云起的课桌上,端起架子问道:“长本事了啊,张云起,都高三了还让人代写作业,你咋不让人代你上学呢?”

    在睡梦中被叫醒的张云起一脸莫名其妙,脸上写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发生了什么我在哪这是谁……”

    半天,他道:“老师,这作业我没写啊。”

    没写啊……没写啊……

    你没写那这作业是谁写的?

    周胡被张云起顶的胸腔里憋了一口气,实在不吐不快,可是正要开口的时候,坐在张云起前面的初见侧过头,小声地对他说:“周老师,他最近忙,作业他来不及写,但…我向您保证他不会落下成绩的……”

    说罢,她抿着嘴的小脸已经红了……

    周胡半截话噎在喉咙里

    旁边得王小凯三观已经碎了一地。

    在他心目中,他这个可亲可爱可敬的学习委员可是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有理想有原则有抱负的当代三好学生,江川第一花骨朵。

    这样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的明媚女孩儿,竟然替张云起代写作业?

    what·are·you弄啥嘞?!

    张云起挠了挠头,觉得这个时候睡觉最合适,枕着臂弯接着睡了。

    (o ̄Д ̄)<※=○☆(__*)zz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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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的名字

    寒露后,时间大踏步地跨过了霜降。
    立冬来临前,西伯利亚的寒流涌过内蒙古缓坦的草原和沙漠,横扫中国西部和北部,向温暖的南方漫了过来。
    仿佛是一夜之间,枯黄的落叶成为了江川小城的主色调,在城市和村落的上空,袅袅飘荡着黑色的炭烟和白色的柴烟,似乎也在无声地告诉人们:1994年的凛冬已经来了!
    在这样严寒的日子里,龙景园产业园进入了热火朝天的大建设时期。
    早在10月初时,各项手续落实后,一期工程便上了马。李季林和封阳县政府经过几次协商,请的是本地建筑队,开挖好了地基,除了职工公寓和办公楼,其余砌的都是平层的大厂房,包括调理食品车间、冷冻车间、罐头加工车间、大宗辅料库、材料库、成品库、冷库和筛选车间大棚、锅炉房等等。
    李季林给张云起的工作汇报是3个月内完工,那时候生产线差不多也运了过去。明年开春,三条生产线同时进厂运作,就能全面提升产能。
    与此同时,云溪村合作社发起筹建的两家种养殖生产基地运营公司已注册完成,由云溪村合作社全资控股。这也就是说,联盛占股60%,云溪村全体社员共同持股40%。目前李季林和张海军正在无比饥渴地满世界招聘相关人才。
    公司名称是张云起取的:大丰。
    他还让联盛注册了几个商标,绝味、张记坛子肉……
    当然,操持着这些大方向,张云起也没太落下课程。高三了,每周的大大小小的考试轮流来,一摞一摞的仿真试题永远都做不完,日子过得跟被母狗撵着跑似的。
    每天凌晨天刚亮,张云起跑步锻炼身体的时候,总能够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看到晨读的学生,他们之间为了互相不影响,会适当拉开距离,均匀分布,像棋感很强的棋手布下的定式。
    这时候张云起就会想起前世的自己。
    他们大多数和前世的他一样,是来自农村的寄宿生,孤立无援地生活在城市里,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能做的就是读书,不要命的读书。因为如果考不上大学,那就必须回到农村去喂猪。所以,即便在深夜、路灯下、厕所里也聚集着学生。死记硬背成了这些贫寒的农村学子的头等大事。
    这其中,张云起常常能看到她妹妹春兰的初中同学王金山。
    小伙子念书有些不要命。
    ******
    这一天上午,做完课间操,张云起和王小凯杨伟哥仨勾肩搭背回教学楼,顺着人流来到足球场出口处的时候,遇到了李小曼。
    “张云起。”这女孩一个人站在那里向张云起招了下手,高挑的身材一览无余,她一头细笔软直的长发披在肩上,穿着一件连帽棉衣,被雪白的绒毛拥簇着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意识的、骄傲的微笑。
    王小凯、田壮壮和杨伟看见这一幕,咽了口唾沫,很识趣地先走了。
    张云起走过去问:“有事?”
    李小曼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给你。”
    张云起看了眼信封,又扫了眼来来往往把夹杂着某种情绪的目光投射过来的学生:“这是什么?”
    李小曼道:“欠你的1500块钱。”
    张云起“哦”了一声。
    其实过去那么久,他已经把这事忘了。
    1500块钱对他来说不算个啥,但是对于那个年代的高中生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所以他没有在意李小曼能不能给他这笔钱。当初在金坪矿区出钱给学生安排住宿,他也从没有想过给李小曼解围,所以没放在心上。
    张云起不知道李小曼是如何积攒了这么一大笔钱的,当然,以她的家庭情况,难度应该不大。
    李小曼道:“快上课了,一起回教室?”
    张云起点头:“走吧。”
    李小曼走在前头,长发起落间,带着一种并不符合年纪的知性感,语气轻慢:“我听赵承明说,你在外面开了一家公司?”
    这事情学校里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赵承明知道,那么自然是他亲爹赵健强说的。张云起没兴趣宣扬,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点头说是。
    李小曼嘴角含笑:“实在意外,我们学校竟然出了一个天才。”
    张云起双手揣兜:“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儿讽刺的感觉呢,说白了点,我纯粹就是为了讨口饭吃。”
    李小曼扭头道:“不知道是你多虑了还是太谦虚,我说的是真话,虽然接触并不多,但我总感觉你和别的男生不同。”
    张云起笑道:“这不值得奇怪吧,每个人都不一样。今天的你和昨天也不一样。”
    李小曼微笑摇头:“你这是混淆概念,看来你没兴趣讨论这个话题,但我还是想说,表面来看,你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外表和善,内在性格坚硬,不见兔子不撒鹰,比如被你弄得家破人亡的林子昊。同时,你视野开阔,从不囿于课本知识,可以用各种角度从不同的侧面来观察某种情况和某种现象,并且能够付诸实践。”
    说到这,李小曼侧头看张云起:“但你做的一些事,让我又觉得你的内心深处住着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我看了《湘南日报》上那篇关于你的新闻报道,你做的那些事,于国于民,都颇具情怀。我还记得那篇报道里面有你为那些穷苦的农民说过的一句话:不能因为整个国家都在跑步前进,就忽略了那些被撞到的人。真是大格局、大情怀,相比之下,我们这些整天在学校里吊书袋的人可就要相形见绌了。”
    听了这番评价,张云起实在意外,不管李小曼说的对不对,至少说明这个交往并不深的女孩有仔细调查打听过他的。
    这让张云起心里有点不适应。
    某种程度上讲,他对这个年代的同龄人是有着绝对的优越感的,这种优越感来源于丰富的人生阅历和对未来的洞察力。
    眼前这女孩很优秀,她的理性思维和思考能力能让同龄人汗颜,同时对未知的人和事物充满了好奇心,像是专门扯人内裤的,张云起可不想让她看光自己的屁股:“怎么说呢,一个人要活得有意思,不仅是吃好的和穿好的,还应该具备许许多多说不清楚的东西。”
    李小曼点头:“这才是重点。说实话,我觉得你身上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以后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常向你请教吗?对了,我和雨菲是好朋友,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
    虽然李小曼的语气十分恳切,但张云起并不感冒,尽管他也不知道他在抗拒什么:“请教还是算了,我和你一样,有问题看书,不懂的问老师。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班上了。”
    “你好像并不想和我多说话?”
    “你美得冒泡,我帅得掉渣,公共场合得注意影响不是。”张云起觉得自己在语言上扳回了一城,很多时候,他就是这么小市民,他可以冒着偌大的风险向市长杨家荣提议组建国有控股公司动既得利益者的奶酪,但没有兴趣谈那些貌似形而上却于自身毫无意义的玩意儿,吃过苦,受过罪,见识了人生百态,那些宏大的、壮丽的语言他已经腻歪透了。
    人,还是活的踏实一点好。
    刚好走到教学楼门口,张云起直接摆手道别,转身上楼回教室。
    李小曼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
    到了下午,156班就传出来一个八卦,李小曼给张云起递情书。
    那一幕好多人是亲眼目睹的,虽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李小曼给张云起的信封里装的是什么玩意,但少年人的联想能力是强大的,信封里装的自然是信了,一个女孩给一个男生送信,那大概率就是情书了。
    合乎逻辑。这个八卦传得有声有色。
    张云起听说了,头痛。
    以前这玩意儿他不在意,人太优秀,有点绯闻是正常的。
    现在嘛……张云起瞟了一眼坐在他前面的初见,都两节课没有回头看他了。
    自从上次生物老师周胡跑来批评他让人代写作业,初见的情绪就有些受影响,现在又冒出这么一大八卦,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会怎样想。
    上体育课的时候,张云起特地跑到小卖店买了一瓶汇源果汁,回到教室,初见一个人坐在窗户下,手捧着一本《高三数学压轴真题汇编》在写着什么,那是初冬时分的午后,有寒风,窗外垂落的树叶金黄,投射进来的阳光笼在女孩身上,时间仿佛停止了流转。
    张云起凑过去,没话找话:“口渴吗?”
    初见怔了一下,心里莫名地快跳起来,她合上了那本真题册,但没有注意到册子还是留出了一角信纸,见张云起只是盯着她看,才似乎松了口气说:“不渴呀。”
    张云起掏出果汁递给初见:“但是我已经给你买了一瓶果汁了,你要不要喝?”
    “不要喝呢?”
    “那我喂你喝。”
    “你皮厚。”初见心里嘭嘭乱跳,她看了眼门口,见没人,才伸手去接果汁。
    张云起却把果汁收回来,塞进衣服里包着:“冷的,我给你捂热。”
    初见忍不住笑。
    初冬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女孩清澈的小脸白里带红。
    “云起……”
    “嗯?”
    “没什么的。”
    “没什么干嘛叫我的名字?”
    “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第十四章 澎湃

    11月的时候,飞鸟好像绝迹了,学校的香樟与香樟的枝桠间变得越来越安静,很多个早晨,张云起跑步的时候,初见就会捧着牛奶站在报栏前面,搓着在早晨的雾气里冻得微微发红的手,嘴里喷出大团大团的雾气。
    初冬已经悄悄来临了。
    很多时候初见都在想,是从什么时候起天气就突然变得这么凉了呢?自己一直都没有察觉。
    晚上在家的时候,纪灵捧着热牛奶问在做题目的初见的情况。
    初见说:“很好啊就是学习忙有点累。”
    纪灵瞪大了眼睛,她说:“你成绩那么好,次次全校第一,学习应该很轻松的呀。”
    初见摇头:“那里这么简单呢,就像你现在可以休息了,我还要看书。”自从纪灵搬进初见家住,初见的晚自习地点就从学校改到了家里。
    “好咯好咯,不打扰学霸努力学习,牛奶早点喝。”纪灵捏了下初见的小脸,把热牛奶放在书桌上,然后穿着睡衣趴在床上,塞着耳机听歌看画报。
    初见看了眼双手捧腮的纪灵,这个像精灵一样精致的女孩,已经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起身拿了一件棉衣披在她身上:“天冷,这样躺着会着凉的。”
    纪灵侧头,眯眼笑。
    初见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书。
    到了晚上十点,上床睡觉的时候,和学校里的女生宿舍一样,免不了聊一些女孩之间的私密话题,譬如男生。
    初见整个初中没有喜欢的男生。
    以前她也以为自己整个高中都不会有喜欢的男生。
    纪灵说初见真是个乖乖女。
    黑暗里,初见红脸。
    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遇到,因为天天和张云起一起在张记吃午饭,尽管班上的同学都没有说什么,但这样往来的次数多了,有一次,一个别的班上的初中女同学拉住她小声问:“初见,你和你们班的那个,叫什么云的男生,是不是在一起了呀?”
    17岁,在这样的年纪里,初见却还是第一次将“在一起”这个模糊的词安放到自己身上,将这三个字从远处拿到近处,从模糊的看到了清晰的实体。
    初见知道当时自己的脸颊肯定红了,她有些慌忙地说:“我妈妈在他家开得鱼粉店上班,我们从高一就是好朋友。”
    她点点头,将信将疑的走了。
    这是初见第一次说违心的话。
    这是甜蜜的烦恼么?她时常想,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如果让班里的同学们发现了,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那她和云起也就别想在学校里安宁地学习了。
    她现在总是在想着他。
    她发现,现在还没有一个男生能代替云起和她在广阔的范围内交流思想。这个她喜欢的少年在精神上是如此强大,他深邃地理解着生活,在困难面前总能从容不迫。
    班上的女生是常常讨论学校里某个男生如何如何优秀好看的,她们的眼界总停留在外表和才华上,而没有人在意内在品质。
    这当然是没有错的,每个人都应该有对爱情发表看法的权力,只是初见以前总觉得,那些因外表、金钱而生出好感,其实爱来爱去爱的都是自己。他们爱那种被爱时的虚荣,爱那种备受折磨时的存在感,甚至会爱上因不被爱而生出的自卑。爱到最后,爱的是自己生出的情绪,却和爱情本身无关。
    现在,初见发现,和云起在一起后,她陷入了自己生出的某种情绪当中,常常心神不安,手忙脚乱,做一些事后回想起来觉得很傻的事,前两天被生物老师周胡批评的事就困扰着她,甚至是有些可笑的因为张云起和别的女孩正常交流而情绪低落。
    初见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子的,她并不想在这样一个应该努力的年纪里被感情影响到学习,她对学习上的进取很大程度上占据了她的心。她希望她和他一起努力,共同进步,互相理解,有一样的爱好,也有各自的空间。
    有些烦恼的事,她想告诉他。
    那天放学后,她等到纪灵,然后和已经在张记栖凤渡鱼粉店的云起一起回家。
    路上云起说立冬了,晚上吃羊肉火锅。
    走在前面的纪灵高兴地不得了。云起厨艺好,但很忙,很难得下厨做好吃的。
    在小区门口的小卖店买了橙汁可乐和一大包零食,到了家楼下,初见和纪灵两个女孩先上去,云起要回自己家放书包拿些食材,回头还要叫上春兰和小小,然后再去她家里做羊肉火锅。
    纪灵蹦蹦跳跳的已经进了楼梯间,初见走的慢了些,但她听见纪灵叫她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一起进了楼梯间。
    张云起没多想,转身回家。
    只是没有走几步路,就听见背后传来初见叫他的声音:“云起。”
    张云起扭头,看见初见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从楼梯间折返回来。
    他问:“怎么了?”
    “给。”初见把信封递给了他。
    张云起怔住了。
    他就这么看着初见走到近前,伸手抱了抱他,然后红着小脸摆摆手,转身离开,她那纤纤细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幽暗的楼道口处。
    张云起挠了挠头,心想这丫头竟然也学会写情书了。他走到路灯下,打开信纸,籍着光线看了起来:
    “云起。
    虽然时时见面,但在学校少有机会和你说知心话。
    这是写这封信的初衷。
    写信的时候,你正坐在我身后,窗外的阳光很浓,我的心也静,不知为什么,想起王维《终南别业》中的名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然后,想起你,还有这样坦然面对人生绝境的自在超然的人生境界。
    钱钟书先生曾评价这首诗:随遇皆道,触处可悟,意境无边,可生生灭灭。这样的人生姿态让我向往,但又觉得还年轻,稚嫩,应该朝气一些,视野开阔一些,而不是狭隘地囿于内心感受。
    最近在看你送我的《拉美游记》,十分入迷,我震撼于那些木讷的劳动者对待生活的热情,他们或许粗俗,但也有浪漫、爱情。我钦佩于两个年轻人在拉美大地上的壮游,主人公在直面人间疾苦后发生的改变。还有,他们那饱受沧桑的脸和依旧清澈的眼神。
    这些平凡中的美好,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眼前的困惑,除了遥远的梦想,还有持久的、深沉的苦难。不管以后怎么选择自己的道路、拥有怎样的运气,都不要忘记这些苦难,不要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他们活着,是在承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依然热爱着这饱含热泪的生活。
    这些是我近来看书的一点心得。身边的朋友里面,我也只能和只想说给你听。当然,于你而言,或许并不成熟,甚至是充满了一个幼稚学生的意气,你的人生经验相当丰富,思想成熟,总能洞悉人性的弱点,也背负了很多并不应该属于你这个年纪应该背负的东西。
    暑假在云溪村,我看到那些朴实的村民在你的带领下过上了日渐美好的生活,看到了还不算富裕的家乡人杀鸡宰羊拿出最好的食物来表达对你的感恩之情,我的心里充满了别样的感动和自豪,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喜欢的人,是闪闪发光的。
    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知道,某种程度上讲,你现在背负着龙景园几百号工人和龙湾镇上万农民脱贫致富的愿望,你很忙,责任也大,但在生活中,你还要时时照顾我的感受。
    我在想,你这样子活的很辛苦吧?
    有时候,我想给你分担一些,但我总做的不好,相比起学校里的其他女孩子,我似乎除了学习,什么都做的不好,就像前些天帮你写作业的事情,最后被老师批评。
    对不起啊,云起。
    我并不愿在这个应该努力的年纪里过多的儿女情长,使我们的感情沦为庸俗,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因为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所以,喜欢你的时候才会胡思乱想手忙脚乱。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可还是没办法变得更好一点。就好像手忙脚乱这种事,是和喜欢你一样没办法控制。
    以前没有喜欢过。
    所以,还请原谅我喜欢得这么糟糕。
    ——你的煜。”
    看完最后一个字,张云起放下了信纸。
    立冬后的夜,黑的早。
    他把信纸折好塞进兜里,点了一根烟,抬头看见初见卧室的窗户里已经亮起了灯。灯里有光,有人影,有澎湃如海。
    ******
    pls.这章写的实在努力,耗费了太多精力和时间。更新慢,但我的态度是好的,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不过写到这里,狗粮喂的应该差不多了吧,剧情也应该转向到本卷的主题上了。至于本卷的主题是什么,看看卷首语就懂了。另外,请求大家不要忘了每天给初见比心,加加星耀值,我还希望给她过个生日,虽然遥远,我想这本书完结前总能实现。

第十五章 生活的另一个样子

    数着日子,张云峰在江川已有两年了。
    虽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大龄单身汉,但对他来说,从刚来时的踟蹰、茫然,和对城市的景象的眼花缭乱,到现在彻底融入了这座城市里的生活,这两年的日子就像做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梦。
    现如今,老张家里的光景已经无需他来操持,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仿佛已经成为了上个世纪的事情。他们这一大家子,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新追求,有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父亲张老汉继续在云溪村合作社当物资管理员,工作踏实,日子清闲,母亲守着市一中的张记栖凤渡鱼粉店,事业心是一天一个台阶,把生意打理的红红火火,作为江川市的首家张记栖凤渡鱼粉店,市一中店也已经成为了许多学生的早餐首选。
    几个弟弟妹妹就更叫他自豪了。
    小小虽说调皮了点,但真是贴心棉袄。
    秋兰现在是联盛的市场营销事业部总经理,把控着整个龙景园市场营销和全国六个大区的市场拓展,手下面管着上百号员工。
    就在前不久,联盛在省城里津市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民间厨艺大赛,张云峰在里津电视台上的晚间新闻里,看到秋兰以总负责人的身份在记者面前侃侃而谈,心里真是感慨。两年前,这个大妹跟着云起从做小贩子开始,一路走到今天,并不容易,就在前几天,秋兰还让他也去湘南大学报名,做经济系的函授夜校生,说多学学企业管理会有好处。
    家里的二妹春兰已经十六岁,扯开了身条,象一棵小白杨般端庄和苗条,家里越来越富裕的生活条件,也让她越来越水灵白净,一看就知道能出挑成一个漂亮姑娘。
    更让全家人自豪和骄傲的是,这个女娃娃打小刻苦用功,从山旮旯里凭硬本事闯到全市最好的中学,尽管以前没有城里孩子的学习条件,在一些知识上存在硬伤,譬如英语,那时候的农村孩子根本就没有好的条件学习,据他所知道的,春兰以前在龙湾镇上学,英语课还是她们数学老师兼任的,这老师根本就是个半吊子水平,然而即便是这样,来到市一中之后,回回考试她照样能拿年级第一。
    这是多么不容易。
    当年,他13岁从学校跑回家劳动,就是为了和父亲一起供弟妹们上学,给老张家争一口气,弟妹们也从没有给家里丢脸过。
    云起就不用说了,视野格局远大,又有能力,一些想法和做法也不能理解。其实张云峰早已经看出来了,他这个弟弟的心思并不在餐饮上,搞的这个张记栖凤渡鱼粉店,只是为了让他这个没有多大本事的哥哥有个安身立命的事业,叫他打心眼里感到欣慰的是,云起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从哪里走出来的,没有忘记家乡的那些穷苦百姓。
    当然,张云峰也把自己满心的热情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上,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把张记栖凤渡鱼粉店经营好。
    经过两年的努力,他已经一步步把张记栖凤渡鱼粉店开到了5家,西门街店、裕仙街店、市一中店、市二中店、市六中店。
    不讲门庭若市,生意是很好的,这倒并不敢自夸自己的经营头脑有多好,主要还是栖凤渡鱼粉真是江川人的心头爱,选对了方向,又有了先机,路子就敞亮好走,而张记无疑已经在江川市民心中树立起了好的口碑。
    有了这番事业,张云峰内心其实已经很满足了,但云起总讲这是小打小闹。他还说,要搞餐饮公司,上规模、上标准、上制度,搞直营连锁和加盟连锁。
    张云峰听得不大懂。
    张云起磕着瓜子讲道:“你想想看,现在虽然有五家店子了,但这五家店子都是单独运作的,除了装修和招牌是一样的,员工没有统一的培训,管理没有统一的理念,服务没有统一的标准,都是独立作战,你这个老板不就会特别累吗?事事操心,扩张和繁殖能力十分有限。”
    张云起又说道:“如果我们能够成立一家公司,就可以把这些店子串联起来,集中规划和组织营销网络,走加盟和直营模式,利用协同效应,让我们的资金周转加快,和加盟商的议价能力加强、物流综合配套,从而取得规模效益,把张记推向全国。到了那个时候,5家又算的了什么呢?我们要的是500家加盟店遍布全国。”
    张云峰被云起的话刺激得坐卧不安。
    自打那以后,他的内心升腾一种新的雄心壮志。他感觉到,由于过去太穷,生活一旦有所改善,就有点心满意足了。现在看来,他应该放开手脚发展自己的事业。
    第一件要干的事情,就是筹措新公司。
    按照云起的设想,除了5家张记栖凤渡鱼粉店的现有资产,再注资50万用来运作公司,红利二一添作五,兄弟俩一人一半。张云峰没答应,虽然云起没时间管理,但开鱼粉店的钱都是他出的,而且没有云起,张记的牌子不可能做得起来,他必须要让弟弟占大头。
    当然,事业上有了更高追求,张云峰这个眼见着就要年满25岁的“大龄”青年,岁数已经到了山梁上,感情上被家里二老逼着不能也不敢再怠慢。
    自打年初以后,云溪村的支书张国瑞就没在干预过他和晓楠的事。
    张云峰隐隐约约猜到了是弟弟云起在背后使了一把劲,刚开始,心里怪不舒服,觉得张国瑞是个势力人!但后面转念一想,又有些丧气,他有什么资格怪张国瑞呢?
    要不是祖坟冒青烟,家里出了一个有本事的人物,就他家以前那个破烂摊子,张国瑞又凭什么看得上他呢?凭什么把自己金贵的女儿嫁给他呢?
    虽然从新中国成立起,国家就大力提倡恋爱自由,破除封建思想,但是门当户对这种流传了几千年的老传统既然能够存在,就有它的合理之处,一个老父亲,想要女儿过得好,这并没有什么错。
    当然,少了张国瑞这道把门坎,他和张晓楠处的再不用提心吊胆,患得患失。除了在学校上课,她剩余的时间都会去他店里帮忙,以前张晓楠都是吃学校食堂,现在,晚上都是和他一起回家吃饭,本来就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以前感情就好,晓楠对家里老老少少都非常亲热,甜嘴甜舌地称呼老人,周末一有时间,就给春兰和小小辅导功课,几个弟弟妹妹都把她称作名义上的嫂子了。
    那段时日里,张云峰是幸福的,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眉开眼笑,生活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梦里面的样子。
    随着他和张晓楠的感情越来越稳固,两人婚姻大事自然而然地被提上了议程。这已经是张家二老眼下最大的心病。九月份的时候,张国瑞专程跑到市里,和父母商议他与晓楠的婚事。
    那天云起也在。
    他虽然还只是一个半大小子,但在这个家里拥有话事权。
    他和张晓楠的婚事,云起没有插嘴。
    议定的结果是元旦结婚。
    让张云峰难受的是,云起提出了分家。

第十六章 两片钥匙(谢大佬LEON白银盟打赏)

    11月中旬,风里夹寒霜时。

    张云峰心心念念的公司框架出来了。

    在张记栖凤渡鱼粉店上,以前兄弟俩的财务是很难厘的清楚的,这两年来,栖凤渡鱼粉店的钱,云起一分没拿过,云峰也没动,过去贫穷的生活使他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家里有吃有喝,物欲上的追求几近没有,鱼粉店所有的收益都用来开新店,但现在既然要上规模,总得有个章程。

    经过反复权衡,张云起注资50万,发起新公司筹建,占据60%股份,全权负责运营的张云峰占据30%股份,经营着市一中店的张妈占10%的股份。取名湘南张记栖凤渡餐饮管理有限公司。

    按照设想,餐饮公司下设两大品牌,张记栖凤渡鱼粉店和尚在娘胎之中的张记栖凤渡风味小馆,采用直营和加盟连锁整店输出两大模式,张记栖凤渡风味小馆主打江川四大特色菜系,江川烧鸡公、封阳坛子肉、灵乌鸭、碳锅茶油东江鱼。

    手续和新公司装修都是张云峰在跑。

    张云起搞这个餐饮公司,不仅是希望大哥能有一份为之奋斗的事业,同时,这将是他完善整个云溪村合作社供应链体系的重要一步。

    他在云溪村这个大后方搞农业种养殖,如果能把张记的加盟店发展起来,那这将成为龙景园罐头厂外的另一条云溪村农产品销售端口,极大的提高抗风险能力。

    当然,这个年代物流落后,想要实现后世那些餐饮加盟店所有原材料一站式配送,肯定是不现实的。

    眼下要干的事儿也多,搞招商加盟,最起码的,他得把盈利故事讲好,模式、品牌、培训、管理、营销、供应链这些体系要有。

    这方面他经验是足的。

    前世重生前,他干的就是这个。

    至于张记栖凤渡鱼粉的核心优势,当然是口味,鲜到难忘,辣得过瘾。但酒香也怕巷子深。张云起以前就经常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前世栖凤渡鱼粉在江川家喻户晓,粉店遍布大街小巷,但它的名气只是限于江川,而柳州螺蛳粉、兰州拉面、沙县小吃这些当地特色食物却能走向全国,幕后推手是什么呢?

    有一点,不管柳州螺蛳粉也好,兰州拉面也罢,任何一个特色美食都需要一个品牌故事,张记栖凤渡鱼粉也要,张云起要通过一个故事,将栖凤渡鱼粉的发明和张记挂钩,口口相传之后,就能奠定张记栖凤渡鱼粉的正统地位。

    只是写这玩意儿要点时间,毕竟不是的网络小说,一个小时就能胡编乱造一万字,当然,张云起以前也爱看网络小说,那些更新慢的作者他也不是没见过,写个破小说,非要文青讲情怀讲人生大道理,费老鼻子劲儿了,码字就跟便秘者拉屎一样,一小截一小截的往外排,搞得他别提多难受,活该挨读者喷丁丁短。

    张云起现在把主要精力放在张记栖凤渡鱼粉店框架搭建上,模式搞整店输出概念,从开店选址装修到员工培训再到粉店运营,终生扶持。最核心的优势就是开创汤锅秘制底料配送,不需要厨师,不需要经验,烹制傻瓜式操作,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关键的盈利部分,张云起根据大哥在运营的五家鱼粉店做了详实的分析表,一天100碗的销售额,这应该是张记栖凤渡鱼粉加盟店最起码的标准,人均消费1块5,日营业额最低有150元,月营业额则为4500元,店面不用多大,房租费用500元、水电煤气费100元、食材1000元、人工成本400元,等等这些成本加起来,月成本在2150元左右,那么,最低月净利润就是2350元,最低年收入为28200元,对于1994年的国人而言,这俨然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加盟分两步走,单店合作和代理合作。

    单店合作分精致创业店和豪华白金店,精致创业店合作费定了2880元,管理费300元/年;豪华白金店合作费收3880元,管理费500元/年,不同等级的店有不同的扶持服务。

    代理合作是指负责发展张记栖凤渡鱼粉加盟商的代理商,分地级市代理和省会城市代理,为了让代理商把这门生意长久做下去,代理费用很粗暴,采取一锤子买卖的方式,不过每年要收取一次管理费,地级市代理费用26000元,管理费用1000元/年,省会城市代理费用为48000元,管理费用2000元/年。

    这些连锁加盟的做法,放在后世是稀疏平常的,甚至可以说,90%搞加盟的餐饮招商手册都这么忽悠加盟商的,但在这个商业朝气蓬勃处处迷漫着金钱香味却缺乏经营理念的旧时代,连锁营销模式,要一直到98年,我们国家花了7个亿才从新加坡引进过来,因此,在1994年,它无疑是新颖的、先进的。

    打个比方,今天我们时常能在一些地方看到的一句口号:人民当家做主。

    这句话稀疏平常,现在也没几个人会去想为什么是人民当家做主,而不是资本家当家做主,因为道理就是这样的啊,毛没长齐的初中生都知道,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

    然而在80多年前,这句话就是开天辟地的一道惊雷!它炸醒了跪了半个多世纪的中国人民,赋予了几千年当牛做马的劳苦大众以人权和尊严,在理论上,确立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主色调。

    最近这几天,张云峰在新公司搞装修。

    经过一段时间了解,新公司选在了燕泉大厦,选这里的原因一是为了方便张云起,二是这里地理位置好,南湖核心经济文化带,江川很多企业云集此处,白领是主要人群,他打算等新公司成立之后,在楼下开一家张记栖凤渡风味小馆,当做品牌形象店,办公室面积有250来平米,装修风格按照张云起的意见请施工队来做的。

    这天周末下午,张云起在联盛开完会,顺带过来看了看。

    那时候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张云峰忙完后和张云起坐在窗户旁的地砖上抽烟,这让他一下子就回想起了以前还在云溪村的岁月,干完农活之后,他和云起坐在月牙河边的草垛上歇气。

    那时候的云起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性格也懦弱,总跟在他身边,现在,这个让全家人自豪的弟弟的眉眼里,已经充满了大人气。

    张云峰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说:“分家的事,是不是晓楠她爸跟你说了啥?”

    张云起虽然还在念书,但张家分家,实际上就是他们兄弟俩分家。这个在中国社会上本来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但张云起也知道自己大哥心里在为难什么。

    他说道:“你也不要多想,国瑞叔的考虑是对的,而且爸妈也支持,既然要结婚了,你和我嫂子就应该单另过光景。以前是世事不饶人,没办法,现在有吃有穿有追求,这么一大家子人再搅在一起,没有必要。”

    说到这里,张云起掏出两片钥匙递给张云峰,笑道:“车子房子都买了,明年张记分红的时候,你把钱还我。”

    ******

第十七章 一切都充满希望

    张云起对自己大哥是知之甚深的。

    一辈子的忠厚人,13岁起就和爸爸挑起了喂养弟弟妹妹们的重担,对这个家有着一种强烈的责任感。

    正是因为这样,张云起想要分家,想要自己的大哥能够痛痛快快地过上几天年轻人的日子,而不是事事考虑家人,门里门外劳心劳力。

    临近11月末梢的时候,张云起请客,叫王贵兵、余林一起吃羊肉火锅。

    平时老哥仨都很忙,已经很久没熨熨帖帖搁一块整酒了,聊的话题都是过去的那些事。那些发家致富的日子,如今成了他们酒桌上的追忆。

    余林、王贵兵和他大姐张秋兰现在组团在湘南大学进修,读的是函授夜校经济系,不管是镀金也好、真心想学点东西也罢,现在也算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总之硬件有了,软件也得跟上。

    联众走上正轨之后,有余林坐镇,张云起就很少管事了,他有自知之明,在电子游戏日常经营管理上的很多事,他那点狐假虎威的把式,未必比在这一行浸淫十多年的余林强,没必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说白了点,他就是一普通人,长相介于美和丑之间,个头介于168到178之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农做派,偶尔正能量爆棚,层次也就那么高,**是装不起来的,扔到人堆里呢,绝对不会是鲜艳夺目的那一个,这辈子能混出点人模狗样,大概是上帝把他扔锅里回炉再造的时候,忘记抹掉了他的记忆。

    当然,他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在哪里,他清楚地知道哪一种趋势注定会出现,而且对这种趋势有着别人无法想象的乐观估计。

    或许也可以说,他能洞悉未来。

    这一点在商贸行业体现的最是明显,因为他知道哪些商品必火,从而提前布局,小霸王游戏机也好,vcd影碟机也罢,都是这么一回事。而现在也正是小霸王的巅峰时期,全国市场份额逼近80%,产值达8亿元人民币。张云起能够坐享其成,每个季度大几百万的分红全靠这玩意儿。

    余林却有另一番感受。

    喝酒的时候,有些担忧地对张云起提了几个联众目前遇到的问题。

    他说道:“现在小霸王越来越强势了,我有点搞不明白,产品卖的这么好,可是总部那边竟然削减了明年大湘南地区的市场费用,出货任务却加了很多,现在市场上窜货也比较严重,而且我听说,小霸王要搞什么纵深市场开发战略,不少独家代理的地方变相成了多家代理。”

    张云起听了之后并不惊讶。

    这一局面,终究还是按照前世的发展脉络在往前走。

    代理商和总部之间矛盾加深,往往说明总部内部出了问题。余林干了十多年的电子产品生意,嗅觉还是有的。但是他看到的只是第一层,不可能洞悉到核心原因。

    核心原因就是眼下随着小霸王的超速发展,它与上面的集团公司益华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微妙,因为小霸王的业绩早已经远远超越益华集团、京华酒店等其他子公司。不管段永平愿不愿意,他都已经功高盖主。

    同时,段永平对益华老板陈健仁也心怀芥蒂,除了小霸王股份制改造方案陈健仁不同意这一重大原因之外,还有就是陈健仁将小霸王大部分的赢利抽走用于别处,导致小霸王明明赚了大把的钱,却没有钱用来发展,进而激化总部和代理商之间的矛盾。

    张云起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他还知道,段永平明年中旬就会出走小霸王,然后,小霸王江河日下,像历史的尘埃一样被扫进垃圾堆里,让人倍感唏嘘,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小霸王这款爆款产品,联众已经牢牢的掌控住了湘南地区电子产品的分销渠道。

    至于段永平,他偶尔有联系,也一直在流口水。

    想到这,张云起对余林讲道:“这样,总部那边的要求尽可能满足,削减的市场费用我们补,只有一点,代理模式绝不能退让,做到明年5月份,就终止合作。”

    余林略显吃惊:“终止合作?为啥?”

    旁边啃羊骨头的王贵兵笑着说:“因为明年我们有更赚钱的买卖要做。”

    ******

    北风愈发地冷了。

    已经是11月末梢,高三上学期转眼就过去一大半。

    抱着课本的高三学生步履匆忙,教室里天天都是琅琅书声,墙壁上“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各科目的模拟考试炸的学生们焦头烂额。

    最近事情多,张云起的成绩稳中有降,但依然全班第二,初见还是那个安安静静坐在冬日晴空下看书的女孩儿,苦恋余青青的王小凯最近爱上了写诗,这玩意儿是那个年代的泡妞大杀器,班主任王明榛的背驮得越来越厉害了,最近总咳嗽,学校里有传言,英语老师洛琳已经离婚。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了,亦如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在学校里,张云起最大的乐趣就是打篮球,在走廊上跟一帮子人晒太阳和聊天,聊得内容大同小异,谁谁谁去哪儿了,谁谁谁跟谁谁谁在一起了,一句话概括: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有人丑的睡不着,扔了自己所有照片却还无法释怀。

    11月末梢的一节语文课上,班主任王明榛拿了一份试卷来到教室里。

    站在讲台上,他笑着说道:“这回全市高三联合月考,成绩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在这里我就不公布了,我想谈的是这次考试的语文作文,作文题目是希望,我们班上竟然破天荒的出了一个0分作文。这年头,语文作文想考满分不太容易,打0分那就更加难得了,所以我想把这篇0分作文念给大家听听。题目叫做《一切都还充满希望》,作者是我们班上的张云起。”

    班上的学生都扭头望向张云起。

    男生们看好戏的样子,女生们促狭地笑。

    张云起倒也没多尴尬,老鸟了都,沐浴过风雨,也见过彩虹。

    这时候,站在讲台上的王明榛拿起试卷已经念了起来: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的种子从远处飘回,聚成伞的模样

    太阳从西边升起,落向东方

    子弹退回枪膛

    运动员回到起跑线上

    我交回高三试卷,忘了十年寒窗

    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

    你递给我高中录取通知书

    关掉电视,帮我把书包背上

    一切都还充满希望。”

    读罢,教室里静悄悄的。

    初见偷偷看了眼张云起,红的小脸噙笑。

    讲台上的王明榛放下试卷,说道:“这个作文被打0分,是文体的原因,高考作文的要求是除诗歌以外的文体。希望同学们以此为鉴,不要犯类似的错误。当然,这首诗本身是优秀的,强烈的的画面感、回流的时空观,画龙点睛的是朴质的感情。”

    王明榛停顿了一下,剖析起来:“这首诗也让我想到了李商隐的那首绝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在写这首诗时,诗中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却不知道,一无所知地在长夜中写着深情的憧憬。”

    王明榛说道:“我不希望你们以后成为这样的人,已无岁月可回首,唯以遗憾度余生。就像张云起这首诗里想表达的,在这个一切都还充满希望的年岁里,我们要锐利勃发、珍惜当下。”

    听到这里,坐在教室最后头的王小凯敲了敲张云起的课桌,小声嘀咕:“不错嘛,张老板,挺有才情呀。”

    张云起被老王夸得正脸红,如实道:“过奖过奖,模仿的。”

    王小凯拍了拍张云起的肩膀,他最近痴迷于诗道,摆着一副很有心得的样子:“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会不会抄,任何一个作家,最初的一课也必然是偷师。这没啥,但是我觉得吧,你这写诗的路子不行,太板正,要知道这年头的诗人多如牛毛,比菜市场的鸡还便宜,想要闯出点名头,必须走邪路子才行。”

    “这话怎么说?”

    王小凯拿起笔刷刷没两下,就写下一首诗:

    “我准备

    给我的小兄弟

    一份特别的礼物

    它鲜血淋漓

    但受益终生

    是的

    在俗世生活中

    有什么

    比你出人头地

    更让我

    幸福呢。”

    张云起看完之后,真给镇了一下:“可以呀凯儿!没想到咱们班上还有你这么一号邪派天才,嗯,虽然是小试牛刀,但大有潜力,对了,这首诗叫啥名字?”

    王小凯翘着二郎腿说:“割包皮。”

    ******

    新年快乐。岁末总结。

    这一个月,少年时出了四个白银盟,全都是书友们掏钱支持的。其中,大佬谦晋泰临两个、leon一个。感谢的话说的太多了,我不想说了,没有意义,因为我知道,我能回馈你们的,只有写好这本书,并且努力更新。

    但是,我依然没有做好。

    主要是更新吧,不用你们吐槽,我自己同样感到绝望。

    诚然,现在的都市小说不大好写,尤其是此类现实流派。但凡你有一点野心,就有被阉割的危险。这让我身陷囫囵。想写的不能写,写不好的必须得写,擅长写的不能老是写。

    最近,我也感觉到我失去了创作的能力,天天熬夜到深夜,坐在电脑前,长时间大脑空白,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写。对于一个有野心没能力的说故事的人而言,这个过程实在挣扎和煎熬。

    或许,我并不具备成为一名优秀的网络作家的条件。

    但是我要放弃吗?

    永远不会!

    2020,感谢有你。

    2021,我会更加努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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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163/ 第一时间欣赏回档少年时最新章节! 作者:邓丁所写的《回档少年时》为转载作品,回档少年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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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档少年时介绍:
如果你生之不幸、活之不幸,那是时代的扭曲与被强奸的灵魂给你打上了不可重来的人生印记。2018,重生有爱,少年归来。回档少年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档少年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档少年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