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TXT下载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最新章节

第1天*天使诞生,我坠入冰河

作者:幸无惧     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txt下载     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全文阅读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四,第一天

    多年以后,当我和保罗去若缺的学校观看他们的圣诞演出时,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他出生时那个天崩地裂的日子。

    ※※※※※※※※※※※※※※

    醒来的时候,我微微睁眼,朦胧中看见左右两边悬挂着花色布帘,从天花板垂到地面,隔出了一个独立的小间。床边是落地金属架,三四个砖头大的电子仪器竖直并列固定在架上,有软管从仪器下端吊出,伸进我的被单里。这些仪器都有液晶显示屏,数字在走动,联想以前中国仅有挂钩的立式输液铁架,它们像是远程*对比小米加步枪。

    那么,我是在手术后的恢复室了。

    我看见了血袋,那么我是在输血。我顿时感到了难受,全身难受,但又说不出究竟是哪一个具体部位怎样难受。头晕沉沉,身体虚弱得像一团撕碎的烂棉絮,而烂棉絮上好像压了一座山。我闭上眼。

    脚那头有热风呼呼吹着,我仍觉得冷。

    “滴——哒——滴——哒——”“嘟嘟——嘟嘟——”各种监控仪的警报此起彼伏,刺耳极了。有人在布帘隔壁的小间交谈;门开门关,不断有人进出房间。

    再睁开眼,头偏向右边,看到了妈和保罗。妈坐在床头,离我很近,似乎在随时观察我;保罗腰板挺直地靠在椅背,两手插在外套兜里,一副岿然不动的姿态。

    “几点了?”我声音微弱地问,我疑心他们会听不见。

    妈凑过来回答了我,我立刻忘记了她的回答。

    “你的情况很好,医生说了没问题,好好休息。”妈在我耳边说。她的语气让我以为我只是发了个烧,输了一点生理盐水而已。

    麻醉的药效一点点减退,我的意识渐渐恢复,我醒过来了,我活着,而且必须长久地活下去。

    护士陈小姐掀开帘子进来。我没有问过她是哪里人,但她的粤式普通话已表明了她的籍贯。她不是我的护士,只是在手术前以防我需要翻译临时找来的。她很职业化地看看液滴走速,又看看我,点头:“不错,脸色比刚才好多了。”转脸对着妈说:“医生说贝比很不错,在这个孕周能这样很不错了。”

    妈满面笑容:“谢谢,谢谢。好象是900克吧?”

    “不到900克。”陈小姐淡定地说。

    “是900克。”保罗突然插话,语气里有一种坚持。

    “那我去帮你们查查。”陈小姐掀开帘子出去了。

    问得真多余,到不到900克有什么区别?我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陈小姐很快回来:“是897克。”保罗没说话,妈点头道谢。

    “没事的,我家亲戚有个孩子也是早产,在保温箱住了三个月回家。”陈小姐安慰地说。

    “是的是的,谢谢你。”妈回身对我说,“听见了吧,在保温箱住三个月就好了。”

    有这么轻松吗?我想都不愿意想。

    我闭上眼又躺了一会儿,嘴里又干又苦,护士是不会给我水喝的。

    睁眼又看见他们俩默然坐着,保持着刚才一样的姿势。我说:“你们不用两个人都待在这里,保罗你先回家睡一觉,吃完晚饭再来换我妈。”从我住院的那一天起,他跟我一样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我以为他会像平时一样,对我的建议、要求充耳不闻,但他“嗯”了一声,突然冒出一句:“贝比很漂亮。”说完觉得不过瘾,又用英文说了一遍,“babybeautiful.”

    很漂亮?很漂亮?我连苦笑都笑不出来,默认、赞同、揶揄、悲哀我都表示不出。我感觉,他一直在等机会要跟我说这句话。

    保罗走了,我想起来问妈:“你们都还没有吃午饭吧?”肯定没有,他们哪有时间吃饭?

    我让妈出去吃饭,她不肯。附近没有中餐馆,她不说英文没法去其他餐馆吃饭,更何况她也吃不惯外国饭。

    我想起早上她给我带了鸡蛋酸奶以及其他一些食物,我还没来得及吃,医生就来给我上了麻醉针,不能吃也不能喝。

    “我在病房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吗?”

    妈从床头拿出我的背包给我看:“都在这里,你一走,清洁工就进来打扫房间,所有东西都装在医院给的大塑料袋给我,我放你包里了。”

    “那就把你带来的东西当午饭吃吧,省得出去了。”

    “在这里?行吗?”妈小心向门帘缝张望了一下。

    “没事,悄悄在这里吃没人知道。”我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在恢复室吃东西,只能这么说。

    ※※※※※※※※※※※※※※

    负责我的是个微胖的黑人 护士,圆圆的脑袋卷卷的黑短发,时不时过来检查一下输液的仪器、换药水、量体温血压。妈见输血的导管堵住,里面的血液不再滴落,比划着叫她过来看。她笑眯眯地拔下导管,挤捏一番,重新插上。

    妈容不得出一点状况,老想找护士,跟我说:“怎么搞得,高压和低压一样低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血压?这上面这么多数字,要让你都知道哪个是什么意思,还得上四年护士大学。”她自己不会说英文,鸡毛蒜皮都要我转述给护士,我烦。

    那黑人护士倒没有烦,总是慢悠悠笑眯眯,下次再来疏通导管,还跟别的护士赞道——妈妈帮助我呢。

    两三个小时后,麻醉药效几乎没有了,下腹部开始疼痛,一条横线的疼痛。我记得最后时刻阿塔拉医生冲进来:“原,你贝比的心率下降了,现在我们要做手术。”

    我的背上已经上了麻醉针,针刺进脊柱,一条条胶布从腰、背贴到脖子固定针头和软管。我说“好”,话音刚落马上有几个医护人员涌进来,动作迅速地将我的病床放平,疾步推出门,左拐进了一条走廊,没几步就进了手术室。我住的是高危病房,应该离手术室很近。

    我以为会把我抬到手术床上,我的记忆力里没有挪到另一张床的过程,难道在推我进来的高危病房的病床做了手术?只记得很多人在旁边忙碌,我的左右两臂被拉开绑在床边伸出的支架上,布条一道一道地缠上来,把我的两臂牢牢捆住。脚呢?脚好像也被绑了。一张布帘从脚那头移过来,停在下巴处,我像一个仰面朝天的乌龟,完全处于一种听天由命的姿势。

    每年的复活节,电视里都会播放关于耶稣的节目。今年的仿真纪录片以拍电影的手法还原历史场景,耶稣受难时就是这样被放倒在地上的十字架上,双臂打开,绳索一道一道缠上来,捆住两腕,捆住脚脖子,然后在手掌和脚背钉钉子。

    耶稣受难是为了信仰,我的受难是为什么?

    病床的床头是抬起来的,从高危病房转移到手术室的这一分钟里,我猛地从直坐状态变成平躺状态,一下感觉呼吸不畅,鼻子骤然堵塞了。我叫道:“我不能呼吸!我不能呼吸!”一个氧气罩扣在我脸上。

    我感到肚皮上尖锐的划痛,右下腹被剌开了,我大叫一声——不是因为疼,是我不想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肚子被一刀一刀地切开,我想让医生知道我还有知觉。第二刀接着第一刀的位置从右向左纵深前进,在喊出第二声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

    在妈告诉我之前,我一点都没有想过,一大群医生护士把我推进手术室后,她一个只会几句英文的老太太独自留在病房,会是什么感受。

    她永远不会说忐忑、慌张之类的话,当她能明确意识到恐慌、担忧时,恐慌已经远远过去了。妈对陌生环境、陌生人物、突发事件的反应总是慢、粗、浅、短,她的感觉粗放反应滞后虽然经常让我恼火,但有时候也让我羡慕。

    现在,妈在床头小心翼翼地告诉我,我被推走后,她想给保罗打电话——医生进来说了些什么一句也听不懂,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推走,怎么能不慌张?怎么能不害怕?女婿是除了女儿外,在纽约这个庞大城市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却又不见踪影。她当然要给他打电话。

    她拿起我的手机,总算按出了contact(联系人)键,在一长串英文姓名中认出了lee,以为是保罗的手机号,电话一通她就急不可待地说:“桑原进手术室了。”那边的人却用僵硬的中文问她:“你是谁?”

    她打到保罗的弟弟家里,准确地说是保罗母亲和弟弟的家。结果,不知道我怀孕的婆婆和小叔子被劈头告知:“桑原进手术室了。”

    我埋怨她:“他的英文名字你还能不认识吗?再说是不是他的声音还听不出来吗?”

    她分辩道:“电话已经通了,我该说什么?我只能告诉他们了。”

    “什么也不用说,不是保罗你就挂掉电话。”

    两个人都不高兴,她气我挑三拣四吹毛求疵,我气她粗枝大叶唏哩马哈。

    我很快消了气,她这把年纪还要在美国探病陪护,已经是我欠了她的。

    ※※※※※※※※※※※※※※

    罗马尼亚人来了。他是一个瘦削、和蔼的东欧人,四十岁左右,有一头黑色卷发。其实我并不知道他来自哪个国家,因他长得像某部罗马尼亚电影里的某个角色,就在心里叫他罗马尼亚人。

    他是第一个手术后来看我的医生,我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手术医生。

    我向他抱怨口渴,他说可以给你些冰块嚼嚼。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如果拒绝,很可能到明天都没有任何东西解渴了。

    上一次他说要给我冰块是在两天前的星期二。星期二夜里,我刚从高危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四五个小时,就从普通病房又转回到高危病房。第一个进来的医生也是罗马尼亚人,和他一起来的是相貌古典、带有东方神韵的美国女孩,她直直的长发扎了一束,顺溜地垂在脑后,我立刻在心里给她起了个中国名字“春桃”。春桃利索地戴上白色胶皮手套,温柔体贴地说,我的名字叫xxx,我是xxx方面的医生,现在我要给你做检查。

    检查完了春桃不动声色地说,只剩两指。手套的指尖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

    不同的医生们来来去去,忽而又没人来了,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好像没人管我了。进来一个年轻黑人护士给我换吊瓶。听到春桃说“两指”,我从如履薄冰“咕咚”一下坠入冰河,看见护士还在不紧不慢地量血压、量体温、换药水,而医生们不再露面,我生气地问:“什么时候做手术?”

    正巧罗马尼亚人进来,这个黑人女孩误解了我的话,一边忙着手头的事,一边用匪夷所思的语气对罗马尼亚人说:“她想让贝比出来。”

    罗马尼亚人看看我,说:“才二十五周多,相当早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几乎愤怒了,转而绝望,眼泪涌了上来,悲哀地对罗马尼亚人说,“我觉得这次跟上一次不一样,上次药起作用,我觉得这次药没起作用,我的背和腰都疼。”

    上次也不过是五天前我刚入院时,输液打了安胎药我又感觉到了胎动。

    “你现在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觉。”罗马尼亚人安慰我,“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我可以喝水吗?”自从住进高危病房,每一项行动都要呼叫护士,包括喝水,我只好让妈从家里拿了两个水杯,一个装冷水,一个装热水保温,放在床头餐桌。

    “从现在起,你不能喝水吃东西,以防有紧急情况需要做手术。如果你吃东西喝水,手术时你可能会呕吐,呕吐物进到气管就危险了。”

    我不吃饭贝比的营养哪里来?“明天早上也不能吃不能喝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笑。每次他被问到不好回答的问题,就和蔼地笑笑。他从来没有“这是愚蠢病人之愚蠢问题”的表情。

    “可是我很渴啊。”我坚持着问,他总不能不解决饥渴问题吧。

    他通融地说:“我可以给你一些冰块嚼嚼。”

    “可是我不吃冰块。”这个时候可以吃冰块吗?我的中国身体中国胃中国*里的中国贝比,能经受起冰块的寒凉吗?

    他爱莫能助地笑笑。

    拒绝了冰块,一直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以后医生解除禁食令,我才喝上水。

    那一晚,我以为我会像前几晚一样睡不着,不一会却迷迷糊糊睡去,罗阿尼亚人的劝慰像安眠药一样有效。

    ※※※※※※※※※※※※※※

    护士按照罗马尼亚人的吩咐拿来了冰块,妈在旁边一块一块塞进我嘴里,融化的冰又凉又甜,有如甘露。一会就吃完一小杯,又找护士要了一杯。

    妈在美国的口头禅是:“国内如何如何……”“国内哪儿会是这样,哪儿会是那样……”凡此种种,都是声讨美国的不通人情不合道理,现在她亲手拿冰块给我吃,我等着她说“在国内,生完孩子哪有吃冰块的”,她说的却是:“你入乡随俗了嘛。”

    她也入乡随俗了。

    ※※※※※※※※※※※※※※

    夏季将至,日头渐长,八点半以后天仍是大亮。

    晚上八点多,我让妈趁着天还亮回家去。路虽然不太远,但要坐两趟公车,赶得巧车马上来的话,不到半小时就能到家;要是每趟车等十几二十分钟,那就一个小时也到不了。步行回家也不过四十分钟。

    这个恢复室跟我住了一周的14号高危病房一样,一扇窗户都没有,永远不见天日,总觉得时间还停留在午饭前我进手术室之时。

    布帘左右两边各有一位产妇。左边广东人,右边俄国人,都是剖腹手术后被推来此处观察的。广东人对来探望的人说,孩子有八磅,怕生不下来,所以剖了。俄国人问值班护士,孩子六磅,够份量吗,护士答,正常范围内。

    几个小时后,广东人俄国人先后转移到病房去了。没有人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去病房。

    妈走以后,麻醉彻底失效,疼痛像不断生长的海藻,把我全身缠裹起来,海藻里有一只狰狞的八爪鱼爬上了我的头,触手恶狠狠地伸下来,几百个吸盘强力吸在我身体上,那是难以忍受的揪扯抓挠。闭眼躺着也感到头晕目眩,好像乘着一艘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忽上忽下颠簸。即使妈还在这里,我也没法跟她说话了。

    病床应该是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比正常的病床窄小,左边的护栏竖起,一些管子从护栏间穿过,带按钮的镇痛棒绑在上面,护士告诉我,疼的时候按一下。我忍了很长时间才第一次按了镇痛棒。疼痛是暂时减缓了,头却更晕了,伴随着恶心的感觉,在惊涛骇浪的颠簸间我晕船想要呕吐。

    我就在八爪鱼与惊涛骇浪之间来回挣扎。

    ※※※※※※※※※※※※※※

    罗马尼亚人第二次来时,我的精神状态比第一次还差,有气无力眼睛都不想睁,但我提了一口气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去病房?”

    他说:“你失血太多,晚上抽血检查一次,如果情况好转就可以去病房了。”他关切地问:“还是很疼吗?疼就按一下镇痛棒,会给你输入少量的止疼药,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可是镇痛棒让我想吐,我宁肯忍着疼了。”

    他又是无奈地笑笑。

    麻醉醒来之后情绪总是不稳定,遇到好脾气的医生护士,说话就有些怒气冲冲,顾不上礼貌了。

    ※※※※※※※※※※※※※※

    背包在地上,手机在包里,我用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还是不让保罗来了吧,他来了也是在这里干坐着,真有事要帮忙,他还可能越帮越忙。

    家里电话没人接,妈还没到家,保罗已经出门了。

    九点了,他还没到。

    ※※※※※※※※※※※※※※

    夜晚,恢复室清静了,只有我一个病人。护士进来,出去时忘了拉上帘子,我看到对面沿墙紧密地排列着柜子和桌子,房间中央几张桌子对拼起来,桌子上几台电脑,左边有一个洗手池。这里也许兼作护士办公室。

    我的胖黑人护士七点钟下班,然后我好像没有固定护士照管了。有一个叫弗吉尼亚的护士在房间值班,其他护士进来一下就出去了,只有她总呆在这里。

    一个年轻的黑人护士来抽血,扎了四针都没扎进血管,第五针找了另一个护士来扎才成功。抽了三四管血,拔出针头后黑女孩发现,少抽了一管!于是我又挨了一针。

    九点半以后,保罗来了,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表情,说他去看贝比了。

    “你看到了?”我诧异,放保温箱那种病房可以进去吗?

    “早上他刚出来我就看到了,大概几秒钟,然后他们马上送他去尼克由 。”

    “他很漂亮!”保罗意犹未尽地说,带着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遗憾。

    漂亮?足月胎儿刚生下都红紫皱巴,早产三个半月的胎儿生下来会很漂亮?

    我凄楚地一笑:“今天白天,旁边这个广东人说,她的贝比有八磅,她嫌太大了才做的剖腹产。我想到我的贝比连两磅都不到,我真难过……”

    “别管别的人,我们照顾好我们的贝比就行了。”

    照顾?怎么照顾?他甚至不能自己呼吸,我怎么照顾他?他现在应该躺在暖暖和和的*里舒舒服服地睡觉玩耍,他在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来了,他没有准备好,我也没有准备好。

    “手术以后,我碰到阿塔拉医生。他跟我说,你是胎盘提前剥落,这个很危险,如果你那时不在医院,会非常危险的。”

    “会非常危险”的意思就是会死。

    我听了无动于衷,死吓不了我,比死更可怕的事多的是。

    我看他在这里也是磨时间,让他早点回家,晚了连出租车都不好叫。这些天,他基本上都是夜里十一二点才回家。

    “不,我要去看贝比。”他早就盘算好了,翘首以待,“尼克由二十四小时开放,父母亲随时可以去看。”

    “你每天从外面进来,身上有很多细菌,会传染给他的。”

    “我洗手,每次进去时我都洗手。”保罗立刻正色声明,“医生希望父母亲去看,这个对贝比有好处。他们虽然很小,但是他们知道,父母在旁边他们会知道。”

    我真不忍心打扰他的好兴致。

    ※※※※※※※※※※※※※※

    保罗走后,我又疼又累又沮丧。抽血化验后没有了下文,今夜是不可能转入病房了。想起围城里的一句话——“今夜的睡眠像唐晓芙一样不可得”,对我而言,今夜的睡眠像病房一样不可得。

    晕啊,身体更加飘忽,好像一粒无依无靠的宇宙尘埃在漫漫太空游荡,只盼望赶快遇见一颗小行星让我附着上去。

    夜里,天花板的日光灯还是通明的,时不时有人进来,或者取个东西,或者跟弗吉尼亚交谈几句。一个应该值班的护士要外出,说三点回来。三点她没回来,有电话找她,可能是上级。她回来后,弗吉尼亚转告她电话内容,并说:“她知道你不在。”

    整个晚上,弗吉尼亚只照顾我一个人,查看液滴速度和药水余量,一小时检查一次排尿量,倒空小便袋。输液监视器因为流速变化,不停地发出各种刺耳警报。

    一个电话打来,应该是印度医生阿塔拉,弗吉尼亚详细地向医生汇报我的排尿量,清晰准确,如数家珍。

    罗马尼亚人第三次来,看见小便袋里排出的尿量,称赞:“她的肾功能不错。”

    不知几点,弗吉尼亚来抽血。我只感觉有东西轻轻地搭在手背上,针头就扎进了血管,丝毫没觉得疼痛。可见,黑人护士三四针也扎不进血管,并非由于我的血管太细或太滑。

    我微微睁眼,第一次看见弗吉尼亚:一张清瘦不起眼的脸,穿着长袖连帽套头衫,大概是夜里有点冷,帽兜拉上来戴在头上,帽子下是削得薄薄的短发。

    我有点不敢相信。弗吉尼亚的言语和工作都无可挑剔,让我在众多护士中轻易地把她记住。她的声音让我以为她有英国王妃凯特那样的脸型和眉眼,留着过肩长发,发梢还打着卷;她的声音是电视台那些胸怀天下、政治正确、思维敏锐、教养良好的时事节目主持人的“标准美国”声音;她的声音散发着继承了美国文化中优秀部分、让美国具有吸引世界各国人民的“标准美国”魅力;她的声音体现着各行各业都有的人品端正、业务精干、举止大方、谈吐得体的“标准美国”精神……而眼前,弗吉尼亚这个人看起来像一个青春期大男孩。

    不会是同性恋吧……

    看起来像男人的女人,看起来像女人的男人,都可能是同性恋。同性恋又怎么样?我在同性恋身上所见过的近乎完美的人格,尚未在异性恋身上看到。

    我还真八卦啊。

    自从住院以来,我的生命和孩子的生命就交在医生和护士手里,我情愿交在阿塔拉、罗马尼亚人和弗吉尼亚这样的医生护士手里,不管他们来自哪个国家,不管是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还是其他什么。

    ※※※※※※※※※※※※※※

    罗马尼亚人又来了两次。

    ※※※※※※※※※※※※※※

    大约凌晨五点,一个女人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竟然穿着羽绒服。前两天保罗曾说天气一下子变得很热,像夏天一样。看来是下雨降温了。

    大约六点,上早班的护士陆陆续续进来,又出去了。

    我终于支持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
本章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203/ 第一时间欣赏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最新章节! 作者:幸无惧所写的《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为转载作品,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介绍:
纽约市布鲁克林区,一个不满二十六周的早产儿诞生了。他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会有怎样的将来?父母说了不算,医生说了不算,谁说了都不算,将由更高的力量来决定。更高的力量是什么?是为他工作、为他服务、为他奉献的所有力量加权,是科技的力量、生命的力量,是信念的力量和爱的力量。早产儿母亲在经历138天“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的陪护后,写下了这一部血泪历程,不仅全面记录了医务人员和父母全力以赴抢救一个极端早产儿生命的经过,涵盖了早产儿救护的绝大部分领域,而且涉及美国医疗制度、医生护士的职业技能与操守、中美文化的异同、美国各阶层华人的生活、各族裔人群写真、犹太社区的风俗习惯等方方面面。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