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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救治

    钱乙摇晃了两下,他年纪也大了,又熬了一晚,现在心中惊惧莫名,不由得感觉眼前一黑,也有些站立不住。

    石薇又只好将钱乙扶住。

    “拖下去!”却是赵顼发怒了:“此际尚有这等心思,何论忠直!”

    几个宦官赶紧上前,将还在奋力疾呼的叶忠恒拖了出去。

    大殿里气氛冷如冰窟,就听照顾赵佖的小黄门哭喊道:“国公又起热了!”

    赵顼手脚冰凉,感觉身体都在颤抖:“石……石夫人,如果用玉枢丹,我儿……还救得回来吗?”

    这已经是用私礼相询,不顾及宫中礼仪了。

    石薇飞快地说道:“如用玉枢丹,先让国公稳住病情,能够用药,之后便可细细辩证。”

    “急惊风之症最急,快则两个时辰,慢也就五个时辰,一旦救治稍缓,立成大憾。”

    “国公用药太缓,耽误得有些久了,刚刚替国公看视过,即便救治回来,可能……可能……”

    钱乙对石薇感激非常,心中已定,便不再犹豫,决定将医官该承担的承担起来,接口道:“即便救治回来,小公爷也会双目失明。”

    赵顼手握椅把,恨不得将之捏出水来,终于还是吐出一口浊气:“就依钱国医和石夫人所言,就用玉枢丹!”

    钱乙躬身:“臣这就拟方……”

    却听一个声音怯怯地道:“不用,小臣……启禀陛下,玉枢丹,小臣已从御药局取来了。”

    却是一个小黄门,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边有一个小瓷瓶。

    钱乙取过瓷瓶来,打开塞子一闻,不由得大喜,交给石薇确认。

    石薇抖出药粉品尝了一下,对赵顼点头:“陛下,我们这就进去救治国公。”

    赵顼点头,任由钱乙和石薇去了,又愣神了半晌,才看向面前夹着空盘子的小黄门:“你叫什么名字?如何想到先将药备好?”

    小黄门恭恭敬敬地说道:“小臣刘友端?是御药局下库行走。昨夜轮值当班?国公不豫?便过来听候调用。”

    “刚刚听闻医官们争执?小臣想着无论用是不用,先备下总不是错。”

    “就算不用,大不了还入库房,总比要用的时候却来回取药?耽误时间的好。”

    “玉枢丹本是伏暑时避疫清瘴的常用药物?御药局六月时也会发放给百姓?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开始着手制备一些的。”

    不一会儿?石薇和钱乙出来了?武贤妃立即起身:“姐姐,佖儿怎样?”

    石薇看了钱乙一眼?钱乙上前对赵顼奏道:“启禀陛下,有国夫人推拿手法相助?仪国公已然受药,这次没有逆呕?高热后的抽搐发作没有跟来。”

    “接下来便可退热消炎?然后着手细细疗治了。”

    赵顼心情大松:“病根可找到了吗?”

    钱乙犹豫了一下:“此病有些匪夷所思,刚才与国夫人一起细推了医案?国夫人提出一个可能,倒是颇有启发……”

    赵顼问道:“是什么?”

    钱乙对着武贤妃拱手道:“国公的饮食?平日里都是娘娘料理的是吧?”

    武贤妃抹着眼泪:“正是,都是手把手料理的。”

    钱乙问道:“那国公爷平日里,是否厌食蛋类、酪乳?”

    武贤妃楞了一下:“还真是,佖儿平日里不喜荤,宫中说他生有宿慧……”

    石薇问道:“那国公平日里的饮食,都是用的精米精面是吧?”

    武贤妃点头:“这是自然,陛下赏赐的那些,连我都舍不得,却给佖儿留着的。”

    石薇叹了口气:“或者病因便在于此了,先试试用一道猪肝粥吧,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很快就会见效。”

    “这粥要是料理不好味道会很差,国公肯定不耐烦,陛下不若遣人去方知味学学,我看小油……夫君料理过,其实很简单的,滋味却也不错。”

    赵顼和武贤妃都觉得匪夷所思:“猪肝粥?”

    石薇点头:“先试试吧……”

    ……

    三日之后,石薇再次奉太后召,入宫探视仪国公的病情。

    果然,赵佖虽然眼睛盲了,但是身体却已经大好。

    武贤妃抱着赵佖对着石薇拜倒,泪流满面:“我母子二人,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石薇赶忙将武贤妃扶住:“外命妇怎敢当贤妃此礼。”

    待得替赵佖检查了身体:“恭喜娘娘,国公已然大好了。”

    贤妃赶紧称谢:“陛下子息艰难,虽然佖儿眼力受损,终归留下了性命。”

    石薇说道:“宫中御医,用药讲求稳妥,对于急症往往措置不及,这是人之常情,光靠苛责,是苛责不过来的。”

    “小国公这病,其实与富韩公的软足症属于同一类,不过发生在小儿身上,发作起来也很凶险。小孩子偏食的毛病可不能惯着。”

    武贤妃恨恨地道:“此事可不是如此简单,佖儿偏食,也找那个医官叶忠恒看视过。叶忠恒说佖儿生而宿慧,或是前世高僧转世,要我们随他之意,米面更要供奉精致,谁曾想害了佖儿……”

    这事情到底有没有其他势力的阴谋,没人能够断定,但是苏油曾经跟石薇说过,陛下子息如此艰难,不合常理。

    不过宫禁之事,讳莫如深,苏油反复叮嘱过石薇,能不沾惹,千万不要沾惹。

    想到这里,石薇也只好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自说自话:“正因为御医用药稳妥不应急症,那平日里更要善于观察,防微杜渐。”

    “宫中伺候之人,多数没有这样的经验。娘娘可以建议陛下,让这些人都普及一下医学常识,这样宫中贵人有了轻微病症的时候,也好及时通知御医,诊治于初起之时。”

    武贤妃楞了一下。

    宫中之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石薇这个建议会带给自己的好处。

    这建议如果自己荐上去,就是推己及人的仁慈之心。

    自家孩儿遭了难,却首先想到如何让宫中众人,不再遭受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在陛下那里,必定会留下极佳的印象。

    都说蜀国夫人性子直爽豪迈,行侠仗义,从来都是以力破巧,实乃心思诡谲的大宋勋戚里边,独一无二的存在。

    如今看来,竟然也是深虑良谋啊……

    石薇哪里知道武贤妃这等玲珑心窍已经想歪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从包中拿出一个长短不一的彩漆金属片组成的乐器来:“这是敲击琴,是我家夫君弄出来给扁罐漏勺玩的。国公生在皇家,些许眼力不便也不算什么,娘娘还请不要担忧。”

    武贤妃将敲击琴接过放在桌上,用小木槌试着敲击了几下,接着又随手敲出一首曲子来。

    石薇有些惊讶:“原来娘娘还精通音乐。”

    小赵佖咿咿呀呀地抢娘亲手中的击锤,武贤妃便将小木锤给了他,叹气道:“其实这样也挺好,佖儿现在这个样子,不由得官家不怜惜,说不定今后便许他呆在我的身边,却又是因祸得福了。”

    小赵佖开心地敲击起小琴来,明显非常喜欢,兴奋得咯咯直笑。

    石薇也笑了:“小国公还真是喜欢这个呢,那我家中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给小孩子玩的乐器,下次我都给娘娘送来。”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电机

    甘州铁冶,苏油正在和石勇一起察看高炉。

    大宋如今比较流行的是平炉,因为平炉可以熔炼回收的铁料,用处比产量虽高,但只能练矿的高炉更强。

    不过因为张天师在这里又发现了两种金属,让苏油不得不来。

    镍、铬。

    苏油的原始周期表上没有这两种金属,这个完全是张天师的发现。

    但是张天师不知道这两种金属有什么作用,苏油却知道。

    最简单的就是金属镀层,高级些的就是不锈钢。

    对于金相的研究,大宋如今也走了三十年,现在每一种新金属的发现,都会导致军器监和理工学院化学分院一大波的合金试验。

    经过三百多次试验之后,石勇在甘州铁冶得到了一种极度抗腐蚀的钢材,含铬百分之十八镍百分之八,并且添加了少量的硫和磷提高其加工性能。

    虽然耐腐蚀,不易生锈,但也有缺点,就是硬度不够高,且无法通过热处理改变其金相结构。

    只能用作容器、餐具、医疗器械、室内高档装饰水龙头管件来使用,石勇将之称为三零四不锈钢,以纪念其试验次数。

    在理工学院内部,则称之为幺八八不锈钢,标示其成分比例。

    这无疑是巨大的冶金成就,除了不锈钢,用铬矿和纯碱石灰石共热,可以制得铬酐,然后与硫酸一起处理,便能够得到电镀液。

    现在的理工学院、铁冶、化工厂这些大工矿产业基地的研发人员,是最幸福不过的一群人。

    自从苏油点开兴趣小组这个东西后,各地喜欢研究的理工人才,常常各自找寻喜欢同一项目的同伴,雨后春笋般地自发成立课题研发小组。

    很多研发小组的课题,常常显得非常的无厘头,比如水分解发动机,比如元素转化器,永动机,飞行器,制冷机,汽油动力设备……但是苏油却非常鼓励这样的行为。

    成果也出了不少,比如真空镀镜玻璃保温瓶内胆就是一例。

    不过这东西不便宜,现在还属于有钱人才用得起的东西,而且因为太容易打碎,导致内官们非常抵触。

    宁愿给贵人们现烧水,也不愿意打碎贵重物事被责罚,人之常情。

    拿到了石勇用不锈钢制作出的真空保温杯后,苏油美滋滋地在手中抛着:“这玩意儿,加上枸杞参片和茶叶,就是中年成功男士的标配啊……”

    说完又皱眉:“既然都有了这样的好东西,那就得再把外壳加工搞好一点,起码得比照精品刀剑的剑装加工工艺来才行。”

    “这样子的东西,我怎么拿去给陛下替你们请功?”

    石勇赧笑道:“这个不是试验品吗?很快,很快就会出成品的……”

    苏油这才表示满意:“那这个试验品就归我了。天师呢?这不锈钢少不了他的功劳。”

    石勇说道:“天师痴迷太乙大道,发现两种金属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他如今在研究电力。”

    “哦。”苏油乐了:“这个我完全帮得上忙啊……”

    这话没毛病?绕电机、修大喇叭?是早期理工背景的年轻乡干部?正儿八经的兼职工作。

    到后来升级到维修全乡的电脑?安装系统软件?各种办公软件?处理打印机、传真机小故障?传授操作技能……

    甚至有些厉害的乡干部?连乡上的小水电、小农机、小五金设备、拖拉机、甚至简单汽车故障处理都得会。

    当然随着社会的发展,等到即便是乡村一级?都有了这些方面的专业人才?才用不着乡干部当万金油了。

    苏油曾经负责的那个乡过于闭塞,非遗人才储备倒是一抓一大把?可电工就一个。

    因为是理工院校毕业的?在老乡长的印象里,就是凡是我们不懂的那些玩意儿,你都该会,经常叫他去给电工搭把手。

    老电工也是老派人?能自己修理的,绝不让组织花钱?能自己加工零部件的,绝不出村去购置,将老一辈儿“好三年,坏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艰苦朴素作风,发挥到了极致。

    绕线圈不难,安线圈也不难,难的是接线。

    不过对于有理工基础的苏油来说,那个歌诀很容易掌握。

    然而他现在搞不出来永磁体,这玩意儿只有天师府用强大的经济实力才能试验出来,他所知道的就一个名词,就是钡铁氧体烧结工艺,然后进行磁化,别的就不知道了。

    钡盐在大宋已经有普遍应用,是张天师最早确立的元素之一,在瓷器增白,玻璃器皿制造中都有普遍的应用。

    今天蒙天师宠召,看样子是永磁体材料烧结工艺成熟了。

    屁颠屁颠地跑到天师的实验室,张象中见到苏油:“贤弟,你的设计图我们经过讨论,认为是可行的,不过实际操作有些复杂,还得你来。”

    苏油开心地道:“兄长将永磁体研究出来了?”

    天师推过两个黑色的圆柱、半圈:“没有,不过如果你今天能够将电机绕出来,我天师府会同意这个立项。”

    苏油傻了:“还没成?那这是啥?”

    天师说道:“这个是用天然磁石手工打磨出来的,要找到精纯的磁石,打磨成这样的形状,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苏油看着桌子上拳头大小的两个转子:“那这有啥意思……”

    天师在长期试验过程中早就习惯了无数次的失败,涵养气度不是一般的好:“先试试吧,看看是否如贤弟所言那般神奇。”

    苏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到底还是师兄涵养好,刚刚是我失态了。”

    说完将袖子撸起来:“我们试试!”

    严格说起来,这个也需要计算磁通量,然后根据漆包线的线径、电阻确定线圈匝数,不过现在只是进行原理性试验,没有必要搞得那么精细。

    很快苏油缠好了十二个线圈,用蜡纸包上卡在定子槽里,然后开始连接线圈的接头,做成三相电机的定子。

    之后的浸漆,烘烤,让漆包线硬化,再放入磁石转子。

    同样的原理,张天师领着自己的科研班子,模仿苏油的做法,制作出另外一个。

    加上外壳,将两个电机放在实验桌的两端,将电极连接了起来。

    在一个电机轴上装上皮带轮,另一个电机轴上装上个扇叶。

    让一个小道士摇动大轮,大轮通过皮带带动电机轴飞转起来。

    这边电机飞转得同时,另一边电动机的桨叶也跟着飞转了起来。

    “哈哈哈哈!”张天师抚桌大笑:“吾弟真天人也!真的成了。”

    苏油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指着小道士摇动着的那个电机:“这个,是靠机械动力驱动线圈切割磁力线,产生电能的机械,叫发电机。”

    说完又指着另一个:“那个,则是利用电能,驱动转子转动,将电能还原成机械能的设备,称为电动机。”

    “有了这套设备,我们就能够利用机械能产生电能。再将电能传输到其它地方,作为机械动力的输入源。”

    张天师点头:“妙极,如今天师府制备的锭子药数量巨大,将药坊设置在水车房边上,药物容易受潮,设置在锅炉边上,却又烟熏火燎影响药性。”

    “风力作坊倒是得用,可是又要受天气的影响。用畜力却还要养牲畜,更是麻烦。”

    “有了贤弟这套装备,我们可以在远离河水锅炉的地方制药了,不错不错!贤弟真是有心了!”

    呃……师兄你怕是有什么误会……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失踪

    其实现在这个东西虽然是三相交流发电机和电动机,但是还很弱,摆在桌子上玩玩还行,要投入大规模应用完全是想多了。

    反而是直流发电机和电动机,在如今有大作用——比如给电池充电,比如用于电镀、电解等方面。

    那就得是另一种玩法了,没有整流二极管之前,只能将三相单独使用。

    倒是张天师大受启发,想到了另一方面:“贤弟是不是走了弯路?既然线圈通入电流就能够产生磁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通电线圈代替永磁体?达到一样的效果?”

    苏油楞住了,这个……这个你别问我呀!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啊!

    只好呵呵赧笑:“师兄学究天人,就由你慢慢摸索吧,可能……说不定……也行哈?”

    当下又将三相交流电的物理公式写了下来,然后画出三个相位差一百二十度的正弦波:“师兄你看,要让电机做功最大化,就只能如此设计,但是这样的电流是交流电,正负两极会不停交换。”

    “用于驱动三相电动机,让电阻丝发热发光,倒是有些用处,但是对于我们冶金工业说需要的电镀、电解工艺,却又无法完成了。”

    “因此还需要一个设备,整流器,才能将交流电变作直流电,才能覆盖整个电力能源使用领域,而在电机功率不高的情况下,先发展这方面,才能得到最快的应用。”

    “因此你的主攻方向,应该囊括三个方面——交直流应用型发电机、交直流应用型电动机、机械式整流器。”

    张象中对苏油的课题设定很满意:“这个比化学好玩,现在发现新元素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合金和有机材料,又是一个穷举和碰运气的过程,我不太喜欢。这个好!不然我就只能去研究数学了!”

    天师府的化学研究,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上千人的学院,其下覆盖的产业更多。

    对于张象中这样的顶级科学家来说,给化学一门摸索出研究方法后,剩下的那些积累,手下精英就能够完成,在成就感方面,好像有些索然无趣了。

    于是苏油又给他推开了物理中电能方面的窗户,张象中顿时觉得又有课题可以玩儿了。

    自己这小老弟,实在够意思。

    两人又兄友弟恭地相互吹捧了一番,苏油才开心地拿着保温杯从厂区出来。

    却见到张麒一脸忧急之色:“少爷,大事不好,小少爷?他失踪了!”

    苏油“啊”了一声?惶然失措,手里的保温杯一下掉到了脚边的黄土地上。

    ……

    汴京城,武英殿偏厅?赵顼一脸铁青:“皇城司办得好差事?几个孩子都看不住!”

    郑穆也满头冷汗:“臣有罪,臣失职?请陛下降罚。”

    “罚有什么用?!”赵顼非常愤怒:“一点踪迹都查不到?”

    郑穆连连叩首:“查到了一些线索,几个……几个少爷,他们似乎不是遭遇歹人,他们……是有计划偷跑出京的!”

    “什么?!”赵顼更生气了:“汴京城里不好吗?他们为什么要偷跑?!”

    ……

    元丰七年三月?汴京城中表面还是太平?但是私底下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曹王赵頵长子赵孝奕、蜀国公长子苏轶、判司天监陈昭明,华容县君独子陈桐,失踪了!

    一开始三家大人还没有留意,赵孝奕前科太多,长期玩失踪的主?被四通“收编”之后老实了一阵,还做到了军机处机宜司河北厅事。

    不过做了一阵又感觉没意思,辞了差遣回家逍遥去了。

    苏油长期不在家,石薇也是个对孩子放养的性子,小时候督促武艺督促得厉害,等到扁罐诸般基础打好,将练武变成习惯和爱好之后,也就撒手不管了。

    扁罐童鞋事务也繁多,要跟同学文会,每五天要陪皇子读书,要去理工学院学数理化,要去各个厂房、庄子实习金工、农事,还要经常完成苏油的加课,去中牟三县考察调研,总之十天半月不着家也是常态。

    陈桐作为扁罐的铁杆,这些事务经常是两人一起完成的,一起的常常还有王彦弼。

    舒国长公主刚开始还有些不放心,这么些年下来渐渐也就习惯了这种状态。

    几个孩子精熟世情,明了时务,可谓文武双全。

    眼看十四就是成年人了,小户里边翻年就该成家立业,真没啥不放心的。

    结果就是三月里扁罐禀告石薇,要和椅子去三县考察水稻和小麦种植成效,之后几天不见踪影。

    过了五天,中牟庄子管事进城来送鱼,顺便跟石薇禀告庄务,石薇才知道俩少爷压根没有去过庄上!

    石薇遣人寻找,绿箬动用市井力量搜寻都无果之后,石薇立即托石富入宫,禀告了赵顼。

    赵顼也是大惊,命皇城司详加探查,才有了今日的对话。

    郑穆赶紧将目前掌握的情况禀告赵顼:“二月十二日,苏朝请和陈通直……”

    赵顼不耐烦地挥手:“就说苏少爷和陈少爷!”

    “是。”郑穆从善如流:“两位少爷在京中都有神童之誉,平日里周济贫苦,凡事亲力亲为,在百姓里边口碑极好的,也从未听说过和谁有过仇怨。”

    “要说起来,今年二月十二日,苏少爷和陈少爷,在内书房与徐王之子赵孝锡起过一场争执。”

    赵顼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因何争执?”

    “都是学问之争,下属也不太明白,大致是苏家少爷告诉团练说地球是个大……大球体,团练回到家中,又将此事告诉了王府坐师郑雍。”

    “结果好像是挨了一通申斥,地球说被郑师斥为邪说。团练感觉受到了欺骗,在内学署与两位公子争执起来,两位公子找了很多……额,证据,其中涉及月食之类的天象,小臣不敢妄究其详,总之团练只是不信。”

    赵顼说道:“郑雍迂夫子,自身都学问不精,如何当得王子师?我那弟弟笼络的这些名士,可真是呵呵呵……”

    郑穆不敢接茬:“之后也就没事儿了,到了二月二十,苏家少爷禀告国夫人,要去考察田亩,之后到二月二十五,国夫人发现两位少爷没有去庄上,事情这才为大家所知。”

    “大家又寻了两日,杳无音信,这才作慌了,告知了陛下。”

    “经过皇城司多方查证,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线索。”

    “二月二十日,苏少爷和陈少爷,哦,还有曹王长子濮州团练使,三人结伴在万姓集大肆采购,物品包括了行囊、成衣、罐头、水壶等等,都是出门行脚的物事。”

    赵顼眉头又皱起来了:“还有赵孝奕?”

    郑穆说道:“是,不过我们也没有探查到三位少爷的行踪,不过四通商号禀告了一件蹊跷事儿,当日陈留转般仓火车站,有力夫见到了三位郎君,衣着普通,不过身量形容,似乎……便是三位少爷。”

    赵顼松了口气:“到底是发现几个淘气了。”

    郑穆不敢说死:“后来又查到,三位郎君当日用了四通的凭信,冒充舟子,操作四通商号用作票据运输的快银船,沿着汴渠往杭州去了。”

    “四通票据至关紧要,所涉及钱财遑论万千,发现快银船被冒名驶走后,不由得大惊。”

    “于是打电报往杭州询问,得到的回报却是票据已经正常送达,尽皆妥当,负责的郎君业务熟悉得很,熟练地办理好了交接,不像是歹人。”

    赵顼手扶脑门,有些哭笑不得:“之后呢?”

    郑穆说道:“之后……三位郎君又利用皇家理工学院研究员的身份,混进了上海务,伪造了二十一节度试航的调令,征调了刚刚打造好的夔州型纵帆船——左旋螺号。”

    这下赵顼都慌了:“他们……他们要出海?他们有钱准备粮水?”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旧交

    郑穆吓得匍匐在地,飞快地说道:“臣奉命按查,也是如此考虑,乃命杭州市舶司配合调查。”

    “结果刚刚接到杭州市舶司电报,皇宋银行杭州分行,于二十七日收到过一张大额支票,支票是杭州蕃商蒲蠡名下金号掌柜收取的,说是一个小郎君从他那里兑取了十八万贯舶来钱,金号掌柜收取了两万贯的手续费,签名……正是苏家少爷。”

    赵顼一拍椅子:“岂有此理!蕃商眼瞎吗?这样就敢给一个孩子十八万贯?!光是金币都得多沉?!”

    郑穆吓得浑身哆嗦:“蒲蠡的掌事和杭州市舶司都说支票手续齐全,掌事还说三个郎君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恍若……神仙中人,手持的都是大宋官印,还有四通商号一级股东文书。”

    “蕃人见利眼开,又见有大船临埠,因此也没有怀疑,不但兑了钱,还亲自给送到了船上。”

    赵顼急道:“赶紧传朕旨意,拦住那船!”

    郑穆连连叩头:“官家,他们已经出海了!”

    “啊?去哪儿了?!”

    郑穆都结巴了:“尚……尚不知晓,臣已命市舶司详查……但有所得,直接电报内中,不得走漏消息。”

    这时候,一名穿着薄灰呢军服的小黄门来到门口,一个军礼:“陛下,杭州市舶司急报!”

    郑穆赶紧爬起身来接过,战战兢兢地送到赵顼跟前。

    赵顼接过来一看,顿时觉得不妙:“昌国?”

    再往下一看,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日本?”

    再往下一看,赵顼顿时觉得血压又升高了。

    市舶司的奏报里,说三个人在驿站留下了一封信,里边只有一句话。

    我们要去证明地球是圆的!

    ……

    昌国外海,一艘奇怪的纵帆船,正朝着昌国港驶来。

    左旋螺号,这么富有理工气息的名字,只能是出自二十一节度赵宗佑之手。

    今年是火星大逆的最佳观察期,赵宗佑在钟山观象台主持观测,他手里现有一个重要的天文课题。

    如今几大行星的轨道都已经确定,这次全国性大观测,将通过星体运行速度变化,推算出地球到太阳的近日准确距离,进而确定几大行星到太阳的近日距离和轨道。

    这是天文学的重大进展,陈昭明和赵宗佑都忙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想到,防守森严的上海务船坞出了内贼?三个小混蛋竟然偷走了代表大宋顶尖科技的左旋螺号。

    左旋螺号底部为钢骨结构?摆放着大宋最大的两台船用蒸汽机!

    中层还有一台方便临时加工机件的第六代蒸汽驱动机床!

    大宋第一影帝赵孝奕,如今正身着大宋新式水师的船长制服,在船长室内,装模作样地拿尺规制作航海图。

    其实他啥都不会,不过有两个理工小能手帮衬着,倒也一直没有穿帮。

    大副林卫敲开了船长室的大门:“船长?昌国港到了!”

    赵孝奕将铅笔投入笔筒:“走?看看去?苏技师和陈技师呢?”

    林卫说道:“在用机床加工机件呢。”

    说完有些兴奋地小声问道:“船长?那两位……少年班的高才吧?不光船用蒸汽机明白?连火车机车头都门清!加工的几个机件可帮了我们大忙了?那精度,上海务的老手都搞不出来啊。”

    赵孝奕脸色一沉:“不该打听的少乱打听?纪律不要了?”

    这做派林卫相当熟悉?军器监的大佬们常常如此?赶紧一个立正:“是!”

    赵孝奕这才放缓了语气,拍了拍林卫的肩膀:“一会儿有个重大秘密任务宣布,你心里先有个底。”

    林卫心中砰砰乱跳,脸都涨红了,兴奋地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高丽和日本的海贸兴盛起来之后,昌国县如今已然成为了大港,赵顼大笔一挥,改名为昌国军。

    龙继才这个当年的苦逼县令,坐地升迁,如今也是五品知州了。

    州衙还是那么破败,龙继才还是在自家家中办公。

    岛上除了学宫、灯塔,反倒是高丽会馆和日本会馆修得富丽堂皇。

    三月也不是淡季,南下的大船年初就走了,六月才会回来,不过马上就要进入石首鱼季,无数海船开始在昌国三岛集结,准备打鱼。

    如今的舟山群岛,日子过得可是太滋润了。

    就是三岛如今还没有出过进士,让龙继才对岛上的学宫有些不满意,琢磨着怎么去杭州骗几个学问家到岛上来。

    比如那个曾经晕船吐得生死不知的郑侠郑介夫,给龙继才的印象就非常深刻。

    正琢磨间,海生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叔,叔啊!海上来了一艘怪船!”

    “什么怪船?胡说八道!”龙继才珍惜地整理着自己身上的绸袍,红色的绸缎代表着他是这三个岛上的最高长官:“这些年见到的稀罕事儿还少了?海生你也是跑过蕴州跟高丽的人,现在是我一州司马,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

    “不是啊叔,那船,那船冒着烟,没张帆还能跑得贼快,还不怪?”

    龙继才吓了一大跳,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年前蒙转运司和市舶司召见,去杭州见识了一场,听闻我大宋太湖之上有一种自行船,如今跑漕运也甚是便利,莫不是它?”

    龙海生不以为然:“漕船才多大个?海上来那艘可是夔州型!”

    龙继才这下坐不住了:“是什么旗号?”

    “倒是宋字牙旗。”

    龙继才跳起来一巴掌拍到龙海生的脑袋上:“宋字牙旗那就是我大宋的战舰!你个大宋昌国军防御使,怕大宋战舰?我踢死你个不知长进的家伙!”

    叔侄俩正在院子里鸡飞狗跳,门口突然探出一个脑袋:“请问,可是昌州太守当面?”

    龙继才正揪住龙海生的后衣领,乌靴还停在半空,闻言扭头,表情顿时变得又惊又喜。

    叔侄俩一同发出声惊呼,连滚带爬跑到那问话的少年跟前,一人抱住一支大腿哭喊起来。

    就听海生哭道:“少保爷你终于来看我们来了……这些年我们可想死你了……呜呜呜……”

    龙继才也满脸鼻涕眼泪,抱着少年的大腿死不松手:“少爷果然是仙卿道侣陆地神仙,返老还童之后,模样比当年还要年轻啊,可怜继才就老了呜呜呜……”

    少年正是扁罐,连同门外的赵孝奕和陈桐,都被这叔侄俩的表现搞得一脸的懵逼。

    三人第一反应就是——事发了!

    赵孝奕轻咳一声,内心慌得一逼,面上却稳如老狗,反过来一声大喝:“龙太守!你还是朝廷命官!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赵孝奕是宗室子弟,当今陛下的亲侄儿,声威一拿出来,果然吓了龙继才一大跳,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整顿衣裳:“下官……下官知昌国军龙继才,参见……呃,未知三位郎君如何称呼?”

    赵孝奕大咧咧地一摆手:“我姓赵,叫我团练就行了。”

    龙继才心中噗通乱跳,这尼玛,这么年轻的团练使,又是姓赵,再偷偷一看那位的穿着,看似朴素,可袖边衣带用的是大花彩缎,腰间还挂着个……我的天,金鱼袋!

    大花彩缎镶边,看不懂具体的花色,但是花纹工艺却是自己没有见过,似乎是……传说中的缂丝?

    这位是大宋宗室!落地就封小使臣,三迁团练,七迁节度那种!

    龙继才赶紧邀请几位进屋里奉茶。

    赵孝奕大模大样,貌似不经意地直接坐了主位,捧起茶碗,看着贝壳镶嵌的院墙:“还真是靠海吃海,贝壳都能拿来砌墙用。”

    扁罐和王彦弼见龙继才这番小心翼翼奉承的做派,实在不像已经得知消息来抓自己的,这才放下心来,对赵孝奕说道:“贝壳烧煅之后是蜃灰,刷屋子刷晒盐盘都是好材料,其实和石灰是一样的成分。”

    龙继才瞟了扁罐好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地试探着问道:“这位小郎君,可是姓苏?”

    “啊?”扁罐顿时傻了,到底还是暴露了!

    赵孝奕却是哈哈一笑:“来之前还收到蜀国公的信件,说是三岛太守龙继才是他的旧交,行事肯定方便,果真如此!”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招募

    龙继才吓得都站了起来:“国公爷要真这么说,可真是愧煞继才了。三岛如今的兴盛光景,都是国公爷当年按治两浙的时候给咱带来的。”

    “国公就是三岛百姓的再生父母。旧交一说,那是国公和蔼不计较,继才可万万不敢领受。”

    赵孝奕将茶碗放下,伸手虚压了两下:“坐下坐下,老龙你这样搞,大家都没法聊天了。”

    待到龙继才讪讪坐下,赵孝奕才对着扁罐一摊手:“既然都是熟人,那就不必隐瞒了……这位,蜀国公长子,官家恩荫的朝请郎,苏轶苏子超。”

    说完又朝王彦弼一摆手:“这位是判司天监陈学士华容县君公子,通直郎,陈桐陈子鸣。”

    “我是赵孝奕,蒙官家仁德,恩赐家父曹王之荫,现在遥领着濮州团练使。”

    龙继才反倒是不怕了,只剩下无尽的欢喜:“果然是国公家公子,刚刚见第一面就觉得像!”

    说完又开始回忆起来:“国公第一次上岛还是熙宁七年,当时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这好像才一转眼,连公子都这么大了……公子今年是十七八了吧?”

    扁罐对这絮絮叨叨的知州颇有好感,能够看得出来,老头是真心喜欢自己和父亲:“回太守话,今年十三了。”

    “呀!”龙继才表示吃惊:“才十三就这么高了啊……啊也对,国公祖籍是赵郡,北人就是生得高大。对了几位吃饭了没?要不我带三位公子岛上逛逛?可是我们岛上的贵客。”

    扁罐不由得觉得好笑:“不麻烦太守了……”说完看了赵孝奕一眼:“实不相瞒,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龙继才这才想起来刚刚海生说的话:“听说几位公子驾了艘船过来?不张帆都能航行,是我大宋宝贝自行船吧?”

    扁罐点头:“龙公,我们此次停靠,是想补充水、粮,为接下来的试航做准备。另外还想招募一些熟悉帆船和航道的水手。”

    椅子赶紧补充道:“当然费用我们会给足的。”

    龙继才问道:“敢问三位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扁罐说道:“这次是试验新帆船的性能,具体航行到哪里尚未定,就在海上转圈也说不定……所以我们的船不搞货运,只需要各种给养配备充分就行。”

    “还有我们现在只有十一个人,我想再招募二十人,给养就照三十一人半年到九个月来准备。淡水还要翻倍。”

    夔州型载重两百吨,锅炉和车床用掉了十几吨,另外还有六门霹雳炮和几个基数的弹药,剩下的载重量绰绰有余。

    龙继才拍胸脯保证:“没问题,三位公子的事情,就是我三岛上下全体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好叫公子得知,如今岛上的罐头产业也兴盛,主要就是给来往大船提供补给,都是做熟了的买卖。”

    “这人手嘛……海生!去跟三娘子知会一声,悄悄的,选二十名好手,有四通背景的,对了?还要懂文字的!”

    海生问道:“叔?我也去?行不?”

    龙继才说道:“跑不了你!最好都跟你一样,先紧着当年跟着国公爷打过南海的挑!”

    海生兴奋坏了:“瞧好吧!三位少爷,我去去就来!”

    海生去了,龙继才又将师爷叫过来,吩咐先给左旋螺号上货,这才说道:“三位公子可能不知道,当年国公搞水师,第一批静海军的水手,就是出自我们岛上。”

    “后来大宋扬威南海?娃子们立了大军功,官家命改为南洋水师,照新军那赏给走,颁赐给的丰厚?一个个回来都成了有钱人?好些还搏得了官身!”

    “如今三岛的娃子们一代代的出去从军,大宋南洋水师里边?好些都是咱们三岛的人。就算退伍回来的,不少也在行船,做水手船长,跑槟城到高丽一段。”

    “因此三岛别的不多,说起操舟的老把式来,那多得是!”

    扁罐问道:“刚刚说的三娘子,是不是就是四通商号在岛上的管事?我听父亲说过,当年她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却自立自强,做出的蚝干虾干卫生洁净,熬出的蚝油鲜美可口。”

    “现在做得大了,在京中都畅销。”

    龙继才乐得合不拢嘴:“就是就是,三娘子如今在岛上可威风了,将四通的生意料理得很好。”

    “岛上大宗的黄鲞、蚝干、鱿鱼、带鱼、海带、蚝油……总之海产加工,占了一多半都是她在管。”

    “去年光我们一个昌国,供应国中的黄鲞就多达五万石!一斤就是五十文,光这一项的收成就是二十多万贯哩!”

    要是苏油在此,就会撇嘴说这个数据只能算是一般般,后世最厉害的年月,这一带的大黄鱼产量曾经高达惊人的一年十六万吨。

    不过那种搞法属于掠夺性资源开发,很快便遭遇到苦果。

    五万石的鱼干产量,就算生鲜的时候当做二十五万石计算,也不过才一万多吨而已,就已经把龙继才骄傲得不要不要的了。

    不过也不怪龙老头傲娇,黄鲞滋味鲜美,在京中的价格可不便宜,如今甚至有了“典帐买黄鱼”的说法,一斤零售价高达两百文。

    这才是岛上的一项进项而已,真正的大头,还是海贸。

    这一切都是苏油带给他们的,因此龙继才说起这些来,对苏油是既感恩有钦佩。

    聊了一阵,龙海生和一个妇人领着十几个汉子过来了,那妇人见到扁罐就带着几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拜倒:“民妇龙刘氏,拜见苏家少爷,当年蒙国公恩德,万死难报,只能携全家给少爷叩个头。”

    “此番少爷要出海,无论如何要带上我家两个小子,路上也好服侍一二。”

    扁罐赶紧将龙刘氏扶起来:“婶婶言重了,不敢当婶婶如此大礼,父亲要是知道,怕是要责罚于我,赶紧请起。”

    将龙刘氏扶起来后,扁罐又笑道:“婶婶我是早有耳闻的,每年家中还能收到婶婶制作的咸鸭蛋。”

    “父亲早上最好这口,说昌国海边吃螺虾长大的海水鸭,其鸭蛋做成咸蛋,那蛋黄香胜蟹黄。”

    龙刘氏顿时喜笑颜开:“哎哟民妇就是图个念想!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孝敬少保的东西。原来少保做到了国公,也还真吃着民妇家中的咸鸭蛋啊?!”

    扁罐也很感动:“当然要吃,好东西啊,我跟弟弟都常吃着呢。”

    龙刘氏笑道:“说起来,法子却还是国公当年传给咱们岛上的!天上文曲星下来,这水陆吃食都跟别人料理的滋味不一样!”

    说道国公爷的贪吃,所有人都是会心一笑,龙刘氏继续说道:“三位少爷要在京城做官的,难得来我们穷乡僻壤一趟。岛上别的没有,水产可是丰富,民妇这就给少爷们料理一桌去!”

    昌国海鲜宴,得确让三个汴京城来的土包子大涨了一回见识,扁罐算是明白了父亲当年为啥每年开海都要往岛上跑了。

    听说南海的鬼爪螺更是滋味鲜美,扁罐都无法想象那到底会是什么味道。

    船只补给特事特办,蜀国公大公子的船,那必须紧着先上货。

    火腿、腊肠、猪羊腊肉、鱼肉罐头、大罐的午餐肉、水果罐头、果酱、蜜饯、茶叶、柠檬干、面粉、面条、大米、豆类、薯蓣、各种药品、酒、甚至还有活猪,活羊,活鸡鸭。

    在海生的建议下,还添置了几只猫。

    因为空间巨大,淡水充足,龙海生还在甲板上弄了几百个柳条筐子,里边装着泥土,种着新鲜的蔬菜!

    根据昌国水手们的建议,还在船上配置了弩炮,鱼叉,渔网。

    整整上了一天的货,晚上都没停,直到第二天天明才上完。

    扁罐一句话,这些挂四通的账上,让舅舅石富买单,然后挂上帆,溜之大吉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反应

    汴京城,蜀国公府。

    毕观跪在石薇身前,泣不成声。

    漏勺也跪在毕观的旁边,七岁多的他也知道大事不妙,哥哥好几天都不见人影,家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石薇对毕观说道:“观儿,扁罐他们到底要去哪里?你别跟我说不知道。”

    毕观抽泣这说道:“扁罐哥哥……跟椅子哥哥,他们说,他们要去证明……地球是个球体!”

    “什么?”石薇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他们俩?他们爹都不敢说这种大话!”

    “二十一节度和小邵先生最远也只到了新宋洲,他们怎么敢?!”

    毕观说道:“扁罐哥哥说……三叔的航海日志,还有大宋的气象观测报告……说明……说明不同纬度上有固定的风带。”

    “利用风带航行……顺利的话……沿着北纬三十度……只要六个月……六个月……就能够到达……”

    石薇就跟听天书一般,一个头两个大:“到达哪儿?”

    毕观抽噎着道:“扁罐哥哥说,用好西南风,能够到达……天方,或者大西州……”

    “哪儿?!”石薇又惊又怒,不由得站起身来:“三哥说过那是万里开外!他们怎么有的这想法?!”

    毕观说道:“是……根据二十一节度和邵学士的航海记录……推测的。”

    “二十一节度在环新宋洲航行的时候,在南纬二十五度到三十度间,遇到了猛烈的西风,后来邵学士在新宋洲东面,也遇到这股风,还利用这风从玄鹄城抵达了金滩城。”

    “加上三叔从南海到天方的航海经验,邵学士和二十一节度,推测绘制了南半球的两个风带——信风带和西风带,然后……然后扁罐哥哥和椅子哥哥推算地球北部,就是从杭州到高丽的航线,发现……发现以前的近海航线,和现在的外海航线,风和洋流是不一样的。”

    “外海航线的洋流和风力,与邵学士和二十一节度绘制的洋流和风带,可能是对称或者近似对称的。”

    “要了命了……”石薇手扶脑门:“你们一屋子的学问人欺负我听不懂是吧?你敢说你没参与?”

    毕观飞快地瞥了石薇一眼:“我……我帮着……算了一点……”

    石薇见到毕观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也不好发作,耐下性子道:“扁罐一个人偷跑就算了,他为啥还要拉上孝奕和彦弼?孝奕可是曹王长子,今后要继承曹王爵位的!椅子更不用说了,那是陈学士和容婶婶的独苗!太后皇后都经常关注他的学问进展!”

    说完又觉得好失落:“……他们,他们怎么就狠得下心跑那么远?他们心里头就没有娘?!”

    说到这里又对毕观问道:“他们不懂事,观儿你可一直都是乖的,说,扁罐给你灌了什么迷汤?竟然让你帮他瞒着这天大的干系?!”

    毕观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石薇将毕观扶起来,搂在怀里,柔声道:“是不是扁罐让你受委屈了?还是他对你干了什么坏事儿了?”

    毕观摇着头:“没有……扁罐哥哥……他说他马上就十四了,要是再不大胆一回,以后就要给官家效力,再没机会了……”

    “他还说……还说等他回来,我就十四了,他就上门提亲……呜呜呜……”

    石薇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自己担心苏油在夔州的安危?那种想见又不敢和他相见,只敢偷偷躲起来保护他的纠结心情,不由得眼泪就下来了。

    搂着毕观哽咽道:“可怜的傻闺女啊?等那没良心的回来,看我不揍死他!”

    漏勺见到姐姐和娘亲在抱头哭?也哇哇地哭了起来,爬起来抱住他们:“漏勺乖?漏勺比哥哥乖……娘亲和姐姐别哭了?呜呜呜呜……”

    就在一家子正凄惶的时候,却听绿箬焦急的说话声音在外想起:“县君和宗叔来了?你们来了就好?赶紧去劝劝夫人和观儿吧?她们说的那些我也不明白……这小少爷,小少爷怎么就闯下这么大的祸事……”

    就听苏小妹的声音说道:“绿箬姐姐你也不要心急,没事儿,听三哥说?现在的海船还是很可靠的,扁罐、桐儿、孝奕?都是机灵鬼,肯定有计划有安排,谋定而后动。”

    “现在急也急不来,昭明已经与陛下言说去了?事情或者不是太糟……”

    ……

    军机处,赵顼正在听取各方汇集的情报。

    陈昭明、郑穆、韩绛、郭逵等都在其列。

    首先是郑穆在汇报:“三岛巡防使王德甲送来奏报,接杭州市舶司转达的陛下旨意,王德甲命快船赶赴昌国军,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据昌国太守龙继才所言,三位少爷在那里补充了半年的给养,还招纳了二十名水手,已于数日前起航了,据说目的地是日本的宋城。”

    赵顼说道:“左旋螺号是大宋自行船,水手们可靠吗?”

    郑穆说道:“倒是可靠,都是当年随蜀国公征战南海的水师转业军士。”

    “头领叫龙海生,曾在南海之战中随刘世恒突入麻城港,火烧蒲释马水师,之后又接应曹南及时登陆会安市舶务,积功到致果校尉。”

    “三岛设州治,建大港,朝廷以龙海生熟悉昌州情势,命从军中退伍,转为昌国军防御使,说起来,也是朝廷命官。”

    赵顼就有些头疼:“大宋对海岛的治理还是有些松懈了,这是中书之过。一州防御使,说离开治所就离开了?”

    韩绛解释道:“边镇里多有这样的问题,昌国军类似之前的延安、麟府,唯一区别,就是在海上。”

    “龙氏也类似种家、折家,子弟多在南洋水师效力。这样的局面,朝廷应当注意了。”

    “龙继才倒是本份,昌国军事,其实也归两浙路宁海军管辖。龙海生平日也就是尽引伴的职责,长期来往与日本、高丽一路,管理候风船只,引导蕃船前往杭明二州贸易而已。”

    “不过龙氏族长,长期在本地为官,终究不合大宋的规矩,最好还是调任。”

    赵顼说道:“昌州是高丽日本来贡必经的港口,大宋懂港务岛务船务的知州有几个?等有合适的继任者再说吧。”

    韩绛说道:“倒是有一个,就是……怕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赵顼问道:“谁?”

    韩绛说道:“邵伯温邵子文,他一定能做好。”

    赵顼点头:“这倒也是,邵伯温在高丽和日本的声望,做起来也轻易。不过如韩公所言,的确有些大材小用了。”

    “要这样说起来,知文登苏迈,其实也是人选……罢了再议吧,先说眼下。”

    郑穆这才说道:“皇城司受陛下之命,利用军机处电报,让北洋水师提督张散,出动军舰前往宋城进行拦截。但是因内海风向不利,从胶州遣舟船前往日本,多耗费了十五日。”

    “等到舟师抵达宋城,才得知左旋螺号已经补充了大量的淡水、煤、火硝、硫磺、铁料铜料,已经启程往东北方向去了。”

    郭逵说道:“昨日接到北洋水师电报,说是有船只发现了左旋螺号在日本北部外海的踪迹。”

    “左旋螺号在那里帮助一艘叫丰登号的捕鲸船打了一条鲸鱼,取了部分鲸油后,将剩下的都留给了丰登号,然后打听了近日北海的海况,朝正东方向驶去。”

    “左旋螺号少了两根桅杆,用于安放大烟囱,比普通夔州型纵帆船来得古怪,因此丰登号的船长印象深刻。”

    “从丰登号交到市舶司的海图来看,那里已经是我大宋船只从未到过的区域,属于外洋,接下来左旋螺号的去向就无法猜测了。”

    赵顼苦笑了两声:“听陈学士讲讲吧。”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守制

    陈昭明黑板上挂出了一张地图:“陛下,诸君,这是大宋如今所知的坤舆全图。”

    “从图上我们可以看出来,其实对于地球上的大部分区域,我们所知甚少。”

    说完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圆:“从国夫人问询毕仲游幼妹的话来估计,几个孩子,是想要利用左旋螺号,完成一次环球航行!”

    殿中都是大哗。

    陈昭明在圆上划出了几个横线,然后开始涂抹:“他们的推断是这样的……”

    “根据邵伯温和二十一节度使的航海记录,在南纬三十五到七十度,五到二十五度之间,存在两个明显的,风力持续的风带。”

    “而根据孩子们的推断,司天监研究了大宋所知的北半球地区气象资料,目前基本可以确定,在北洋上,这两个风带,一样存在。”

    “也就是说,孩子们的推断,基本是正确的。”

    “北纬五到二十五度之间的这个风带,风力从东北吹向西南,这个风,就是从高丽日本,前往大宋,前往南海的帆船所需要利用的风,因为持恒如有信,海上的水手们称之为‘信风’。”

    “而日本外海,北纬三十五到七十度之间,这个风力从西南向东北的风带,则是大宋引伴们,追逐鲸鱼所倚仗的风带,水手们称之为西风。”

    “风力又会带动洋流,就目前已知的洋流来说,大致有这么几条……”

    经过一番讲解之后,厅中众人都感觉眼界大开,原来让大宋东南如此兴盛的海贸,从槟城到胶州的海运粮道,竟是如此巧妙地利用了近海和远洋不同的风力和洋流,实现一日千里的往返呀……

    陈昭明说道:“现在日本外海的洋流与风带,我们尚不得而知,不过按照孩子们的思路,如果北半球洋流和南半球洋流相对应的话,那么其洋流和风带,应该是这样……”

    “孩子们的意图,从现在来看,是想在日本东北外洋,利用西风带和洋流往东?一直航行到大西州或者天方附近,再南下寻找航海通道。”

    “如果找到通道,则可以穿过天方和大西州之间的海道,之后通过诸藩来宋的海路?抵达槟城。”

    “如果南下到北纬十五度?通道依旧没有找到,就只有利用信风带回航?最终重新回到日本外海。”

    郭逵看着陈昭明在黑板画出的线路图?感慨之余又有些失落:“现在的娃子……心都大到没边了啊……”

    赵顼皱着眉:“半年给养?够吗?”

    韩绛却说道:“补给尚在其次,航海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这个什么……西风带?我查阅过二十一节度和邵伯温的日记,都说西风带风高浪急,大浪能高达三丈。”

    “杭州型都视若畏途?更别说夔州型了……”

    陈昭明却看不出焦急:“对,司天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根据现有的情报?我们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北纬和南纬?西风带的风力和浪涌烈度,是不一样的。”

    “四月之后,北纬西风带的浪高很少高过一丈,和南纬动辄三丈有余比起来,大相径庭。”

    赵顼问道:“司天监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陈昭明说道:“如果地球是一个光滑的球体,风力的影响,南北应该都是一样的。”

    “不过洋流,却要受到大洋周围大陆的影响。”

    “因此司天监的推断,南纬西风带上,可能是沿途没有大的陆地阻挡洋流,才导致巨浪滔天。”

    “而在北纬地区,在我们所未知的地方,会有一片巨大的大陆,它约束了洋流的肆虐,让其威力减小了大半!”

    “那片大陆,或者并不比我们现在已知的这片区域小,才能将北半球的洋流,变成我们所知的这个样子。”

    说完用用粉笔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所以我们估计,左旋螺号单程不超过一万五千里,按照夔州型顺风顺水十四节的平均速度推算,如果一切顺利,两到三个月即可抵达那片未知的陆地。”

    说完将粉笔往下画了个箭头:“如果南下找不到通道,只有利用信风带回航,半年后,即可回返杭州。”

    说完将粉笔放到粉笔盒里,语气里竟然还带上了一丝遗憾:“不过如此一来,孩子们环球航行的梦想,却是实现不了了……”

    赵顼心中翻起了白眼,顶级科学家一旦进入角色,那真是有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味道……

    你亲儿子也在上头!

    郭逵忧心忡忡:“陛下,要是陈学士推断无误,那边可能有一个幅员万里的大国……”

    韩绛说道:“郭太尉多虑了,要是有那样一个大国,他们的船只是不是早就该过来了?如今放眼区宇之内,除了大宋,哪个国家有此能为?安心吧。”

    赵顼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上苍保佑……蜀国公上表为苏八公守制,请辞一切职务的事情,我已经驳了四次,如今是第五次,看来其心甚坚。”

    陈昭明说道:“八公虽然和国公不在五服之内,但是养恩深重,蜀国公请守制一年,也甚合情理。”

    韩绛说道:“如今也无甚大事,阿里骨已然被巢谷李宪逐出五百里,宁夏三路也无大事……要不,便许了蜀国公?如此也好消减左旋螺号一事的影响。”

    郭逵说道:“如今各路转运司皆有电报所,成都到眉山,电报更是用得最早的地方,不如便许了蜀国公之请,一年时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陛下如需问策,也还有电报嘛。”

    赵顼说道:“扁罐和椅子这事情,目前只有少数人知晓,左旋螺号事属机密,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

    “这样,此事先对外保密,便宣称蜀国公携子回蜀守制,以消减此事的影响。”

    郭逵说道:“张散有个建议,就是用唐四郎的名义,暗中发动海上引伴、捕鲸船,沿左旋螺号的航迹,前往东大洋搜寻其踪迹。”

    “有道理!朕出悬赏五十万贯!一定要给我找到他们!”赵顼觉得这法子不错,立即同意。

    陈昭明到底还是爱子心切,到此终于忍不住了,热泪盈眶深施一礼:“臣,谢陛下隆恩。”

    ……

    元丰七年,夏,四月,丁丑,赐饶州童子朱天赐《五经》出身。

    壬戌,周邦彦献《汴都赋》,文采可取,诏以太学外舍生钱唐周邦彦为试太学正。

    辽主如山检淀,女真贡良马,命知制诰王师儒、牌印郎君耶律固傅导燕王延禧。

    甲子,准蜀国公五请,归蜀守制。

    八公自打苏家被陛下准许起家庙之后,便立即赶回眉山料理这件大事儿。

    待到可龙里修整完成,八公就再不愿意出来了。

    老人可能有感应,今年新春,八公就去老翁井转悠,给自己选地儿,最后哈哈一笑:“老汉哪里做得来这事儿,大家都说木客是灵兽,干脆它选哪儿,我就选哪儿吧。”

    木客比八公先走,四十多岁的白猿,算是猿猴里边超长待机的了。

    去年秋冬之际,有一日木客不见了踪影,八公让村里人寻找,最后在苏家祖茔老翁井的松林窝子里边,发现了已经没有呼吸得木客。

    八公便让大家将木客葬在那里,现在又将那里作为自己的吉宅。

    回来之后,八公便命唯一还留在眉山的土地庙七子之一的张胜,给自己备好棺材,烧好墓砖。

    逝世前的一天,八公还跟往常一样,早上把家庙打扫了一遍,给祖宗烧了香,然后喂了门口鱼塘里的大草鱼,喂了回到眉山之后,重新养起的猪,晚上还吃了一大碗豆花饭。

    等到早上张胜起来问安,发现八公已然仙逝了,享年九十三岁。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精神

    八公这一生也相当传奇,他本身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位农夫,却与大宋最尊贵的两朝太后,皇帝,公主,都有过交集,甚至宰相都见过好几位。

    贫而乐道,富而不骄,未文亦知礼义,自己都衣食不足,却也要拉扯苏油长大。

    稍微有些起色,便周赡亲族,惠及乡邻。

    不管是与太后皇帝相对,还是和村中妇孺庄汉相对,他都能安守己心,一视同仁。

    所以八公才是儒家之风的真正楷模,而他的作为,不是来自后天受到的教育,而是生而自然的反应,是沉浸在血脉骨头当中的本能,因而更加的可贵。

    正因为如此,八公得到了大宋无数大儒臣,大名士的尊重。

    八公的墓志铭,是苏油求文彦博写的,文彦博在文章中就提到,他认为,苏油所谓的“仁性天生”,其实不过是八公言传身教,日夜熏陶的结果。

    也是因为如此,几个公主,还有章惇、王韶之流,在庄子上对八公行后辈之礼时,是那样的自然。

    自然到八公都搞不清楚,面前的几位“小辈儿”,在大宋政界、军界、皇室当中,到底是怎样的分量。

    在赵顼的心目中,八公这样的老百姓,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百姓。

    勤劳,淳朴,善良,守分。

    这么多年下来,赵顼也隐隐明白,苏油那么喜欢流连市井,那么喜欢在老百姓家中拉家常,偶尔还要和普通市民身份的邻居开玩笑,搞恶作剧的顽皮,到底是因何而来。

    因为苏油最尊重的人,是八公。

    而汴京城中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也是和八公一样的人。

    ……

    苏油离开三路,悄无声息,风平浪静。

    巢谷、晁补之、苏元贞,都是自己人,明白苏油最想三路怎样过渡。

    临走之前,苏油还将李济和梁屹多埋叫来,关心交代了四件事。

    一件是秉常的抚养问题,一件是秋后阻卜白鞑的回归问题,一件是西域诸国的宣慰问题?一件是他走之后?夏国旧臣和新来的主官如何相处的问题。

    秉常的抚养,苏油的意思,是让他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边,作为一个正常的小孩长大比较好。

    因此将文殊奴配给了早就两情相悦的郭二蛋?让他们来抚养秉常。

    阻卜和白鞑的回归,要尊重两部的意愿,至于辽国的态度,只能作为次要条件来考虑,如果受到压力,那就上报中枢。

    西域诸国,主要就是以传法和商贸为笼络,对于周边小国的合理诉求,能用钱搞定的事情,尽量别动刀子。

    至于旧臣如何应对新官,苏油直接拍给他们一部《六朝会要》。

    规矩都在里边,不卑不亢,一切照制度行事。

    如果新官敢嚣张,你们完全可以走渠道弹劾他,不用唯唯诺诺。

    大宋朝堂,到底是讲理的地方,不要因为是降臣就不敢力争,这方面,南海李道成,黎文盛就是你们的榜样。

    当然前提就是道理得在你们一边,而且你们的屁股也得干净。

    不要有蕃汉之别的自卑,要以天下为己任,你们现在,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大宋官员。

    其实三路的事情还多如牛毛,不过苏油已经决定放手了。

    政、军、财、教,几方面的大格局已经打造完毕,又有巢谷等人存在,不管来的上官是谁,他都不怎么担心。

    四月,壬戌,赵顼以资政殿学士韩维知兴州,任宁夏三路都转运使。

    韩维初赴临阙庭,赵顼问治政之策,韩维奏曰:“治天下之道,不必过求高远,在审人情而已。”

    “识人情不难,以己之心推人之情可见矣。”

    “人情贫则思富,苦则思乐,劳困则思息,郁塞则思通。”

    “诚能常以利民为本,则人富矣;常以爱民为心,则人乐矣;役事之有妨民务者去之,则劳困息矣;法禁之无益治道者蠲之,则郁塞通矣。”

    赵顼感觉自己找对了人:“蜀国公治三路之道,可有得闻?”

    韩维拱手道:“耕牧或有别,思安之心则同;蕃汉虽有异,教化之道无二。”

    “相州模式,以汉人蓄养牛马,岁逐水草,乃以汉人行蕃事,而未闻有怨;”

    “三路模式,与蕃人编户固区,划地耕牧,乃以蕃人行汉事,而欢歌载野。”

    “此蜀国公一视同仁,因地制宜,非止不以蕃汉之术为别,且亦不以蕃汉之人为别耳。”

    赵顼大悦:“卿真知治术者。”

    即遣之。

    韩维抵达兴州之后,苏油早已经离开,完全没有搞什么迎来送往的那套。

    而等到韩维翻看了晁补之送来的仓廪档案,才知道苏油已经将三路治理成了什么样子。

    听说苏油只在张麒和程岳陪伴下直接南下之后,韩维都不禁大生感慨。

    三年将宁夏打造成富裕地区,开辟出近百万顷耕地和牧场,开辟出金银铜铁石油煤炭等诸多矿业基地,丝路上的金钱货物如同河水一般流淌……

    而不留一亩地在自己名下,连公使钱都不取分文,无怪连曾经的敌人都要感恩戴戴。

    而且苏明润还有一点让人佩服的地方,就是在离任之前,一定会替接任者将仓库全部装满,将未来爆发的政绩留够,给继任者留下一个喷喷香的馍馍。

    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你想不喜欢都不行。

    ……

    汉人的丧服定制分为五等,即斩榱、齐榱、大功、小功、缌麻,这就是“五服”这个词的由来。

    最轻的孝服是“缌麻”,是用稍细未染色的熟麻布做成,又称为“漂孝”。

    凡为曾祖父母、族伯父母、族兄弟姐妹、未嫁族姐妹,和外姓中为表兄弟、岳父母穿孝,都用这个档次。

    八公其实早在苏油五服之外,因此苏油也只能替八公服缌麻。

    严格来讲,苏油这个守制,甚至是不合规矩的,大宋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但是苏油却有理由,理由来自《论语》。

    《论语》记载宰予问孔子:“父母死了,服丧三年,为期太久长。”

    “君子三年不习礼,礼一定会败坏;三年不奏音乐,音乐一定会荒废。旧谷已经吃完,新谷已经登场,取火用的燧木已经轮换了一遍,服丧一年就可以了。”

    孔子说:“丧期不到三年就吃稻米,穿锦缎,对你来说心安吗?”

    宰予说:“我能心安啊。”

    孔子说:“你能心安,就那样做吧!君子服丧,吃美味不觉得香甜,听音乐不感到快乐,住在家里不觉得舒适安宁,所以他们才不那样做。”

    “现在你既然觉得心安,就按照你心安的方式去做吧!”

    宰予出去之后,孔子才叹息道:“宰予不仁啊!孩子生下来三年后,才能完全脱离父母的怀抱。因此三年服丧,是天下通行的丧礼。”

    “宰予难道是没有从他父母那里,得到过三年怀抱之爱吗?”

    这一段对话其实很有意思,以苏油来自后世的观点,会引申出很多的剖析。

    宰予有宰予的道理,夫子有夫子的道理,“心安”二字,很重要。

    而且孔子虽然叹息遗憾,但是也并没有强迫宰予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执行,这一点其实同样也很重要。

    后世的儒家恰恰选择性地忘记了这一点,重点总是落在夫子关于“宰予不仁”的定性上,却又不是这段对话的全貌了。

    不管如何分析,总之这段话里“怀抱之爱”四个字,已经能够对苏油的行为,予以足够的支持。

    八公虽然不是自己的父母至亲,但是他给过自己“怀抱之爱”。

    因此替他守制,虽然没有遵守《周礼》五服之丧的条文,但是其实是遵从了《周礼》的精神。

    而且这是自愿的,是苏油觉得自己应该得,而不是被世俗的伦理规条和舆论所强迫的。

    因此赵顼在确定这是苏油的本心之后,也不得不同意。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计划

    其实对于苏油来说,他并没有什么夫子所说的吃饭不香,听音乐不快乐之类的负面情绪。

    来到这个世界近四十年,见过的生死太多太多了。

    九十三这个岁数,在大宋,在全世界,甚至在后世都堪称凤毛麟角。

    苏家人本来心性就比较豁达,苏油现在的思想已经非常成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早就学会了平静的接受。

    他现在的心情,更类似一种浓烈的思念。

    现在就一心想赶到八公身边,陪他住上一段时间,就跟往常一样。

    只要到了八公的身边,就会被他乐观积极的性格所感染,人的身心都会变得放松愉快。

    这不是一种悲伤的思念,相反,这是一种轻松的思念,一种让人能抛掉一切烦恼,一切负担的思念。

    苏油现在有些软弱。

    他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随着自己的权势越来越重,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他对自己,对大宋的未来越来越有信心和把握。

    可扁罐的突然出走,让他发现,自己其实连身边最亲近的孩子都控制不了。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想法,想要控制别人的想法,这本身就是极度危险的想法。

    你能够影响,但是你绝对无法控制。

    儿子在海外流浪,自己还在大宋敏感地区掌握权力,即使赵顼对自己完全信任,也架不住有人会以此攻击自己。

    裸官其实不一定就不能是好官,但是因为犯罪成本大幅度降低,作为政治生物,这就成了一种原罪。

    这样的心理人人都有,古今皆然。

    最好的方法,就是彻底交出权力,远离政治生活,洗清嫌疑。

    而且苏油也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不管是盟友,还是政敌。

    平灭夏国,青唐,带来的不光是大宋在心态上的变化,苏油自己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换句话说,就是有些“飘”了。

    苏油决定到老翁井陪八公住上一段时间,澄清一下心态?重新找回自己。

    知夫莫若妻,当苏油在汉中见到等候在此?独自带着毕观和漏勺的石薇?就露出了微笑:“孩子大了不由爹娘,扁罐没有确实消息传回来之前?这是最好的办法。没有大张旗鼓,很好。”

    石薇说道:“扁罐我是放心的,就是感觉对不住小妹和曹王?再说我也想八公了。”

    苏油将漏勺抱过来放在自己鞍前:“走吧?回眉山,十多年没回?可那里才是我们的根。”

    夫妻俩就这样刻意隐藏起自己对儿子的担忧,一起平淡地走上栈道。

    ……

    五月,癸亥,巢谷、李宪进驻约昌。

    于阗拒阿里骨?与李宪约兵围阿里骨、黄头回鹘于大西泊?破之。

    笃桥阿公战死。阿里骨、及其妻尊勇丹?弟南纳支,子结篯咓龊被擒。

    至于乔氏,却因为阿里骨要完全控制军权?在行军途中就将她杀掉,对外宣称病故了。

    周边各小国纷纷遣使来求附,希望倚仗大宋,以对抗咄咄逼人的黑汗国。

    至此大宋再次拓土两千里,全收青唐,接壤于阗,完全控制了昆仑山——大漠——祁连山通道,让丝路得到了彻底的保障。

    不过河西进取到此告一段落,韩维对现在的军事态势已经非常满意,决意在他任内不再进取,重点转向继续关注民生。

    壬子,虑囚,降死罪一等,杖以下释之。

    又诏:“自今春秋释奠,以邹国公孟轲配食文宣王,设位于兗国公之次。”

    并追封荀况为兰陵伯,扬雄为成都伯,韩愈为昌黎伯,以世次从祀于二十一贤之间。

    诸路帅臣、监司等举大使臣为将领,西军诸将,尤其是新军将领,以平夏、平青唐、平黄头回鹘之功,纷纷得到晋升,逐渐成为大宋军事核心。

    ……

    一艘纵帆船,孤零零地在大海上,鼓满了风帆向东航行。

    左旋螺号。

    航速高达十六节,飞剪式空心舰艏劈开海面,好像御风飞行一般。

    现在的航海,就好像后世的航空,是科技集大成的巅峰工业技术。

    这是一个系统工程,可不仅仅是一艘船那么简单。

    左旋螺号有四根钢桅和两根倾斜的前桅,依靠四面巨大的纵帆和两面三角帆,以获取最大的迎风面。

    为了让自己领导的火车头兴趣学会获得胜利,苏油厚颜无耻地给赵宗佑提供了“三涨机”的设计思路,增加设计难度,耽误了二十一节度更多的时间。

    三涨式锅炉技术,是后世船舶动力使用最广泛的技术。

    普通蒸汽机,高压蒸汽在通过气缸推动活塞之后,其实还有很大的富余能量。

    对于火车头来说,因为大小的限制,一般就将这部分蒸汽白白排放出去。

    可是船不一样,完全可以在高压气缸之后,再连接一个中压气缸和一个低压气缸,让蒸汽在三个气缸里连续膨胀做功,通过联动共同为轴承提供驱动力,大大增加蒸汽的使用效率。

    航海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所以赵宗佑不但采用了苏油的方案,设计出了三涨四缸蒸汽机,而且在左旋螺号上,并列设置了两台!

    不但可以共同为螺旋桨轴承提供动力,还可以单独运行。

    这样在一台机器发生故障的时候,另外一台还可以继续工作。

    船用锅炉可比机车头大太多了,单台巨大的锅炉,经过这样的改造之后,能够提供三百马力,两台共计六百马力,驱动双螺旋浆,航速最高可达二十节。

    经过三缸之后锅炉蒸汽,还能驱动一个轮机,作为中层仓房里那台车床的动力。

    但是这个设计相当的鸡肋,因为蒸汽机带来的抖动,让车床的操作精度大失,除非在平静的海面上停船,然后只用较少的蒸汽仅仅用于推动轮机,而不带动螺旋桨轴承,否则那台车床,就只能制作一些粗糙的机件。

    极限功率让左旋螺号高速行驶的输出,对机件的破坏性影响是巨大的,平时也不能经常使用。

    扁罐也没打算经常使用,那玩意儿主要是用来应急的,日常航行,基本还是依靠风帆。

    大船在离开日本之后,赵孝奕便将所有船员召集到甲板上,以司天监、军器监、皇家理工学院、宁海军四方面的名义,宣布左旋螺号此次航行的终极任务——长途秘密试航,力争完成环球航行!

    这次航行,将是一次不依赖靠泊的独立远洋航海,大家要尽量坚持,将左旋螺号行驶到尽量远的地方!

    扁罐和椅子拿出了计算方案,认为如果一直向东航行,一切正常的话,半年之后,他们将完成从日本宋城到天方国的“逆航程”,抵达大宋百姓心中,传统意义上的“西方”。

    如果这条航线能够探索成功,再加上现有已知的航线,就能够用实际行动,证明左旋螺甲板下,的确是一个巨大的球体!

    此语一出,船上理工背景得技术员们如林卫他们,立刻欢呼了起来!

    剩下的如龙海生等水手则一脸懵逼。

    天方国他们是知道的,大食胡商满身喷香,十个手指头喜欢戴满暴发户的宝石金戒指。

    听说他们来自很远的西面,天方木兰舟,当年在大宋纵帆船横空出世之前,也算是海上巨无霸。

    怎么一直向东航行,却能够抵达天方?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四峰岛

    扁罐和椅子如今经过陈昭明、苏小妹、石富、苏油、石薇等人的努力培养,已经具备了一肚子的学问。

    后世十八世纪的西方有一个职业比较符合他们现在的状态——博物学家。

    现在的他们,已经具备了“博物学家”的雏形。

    航海是个大工程,名义上,左旋螺号的船长是赵孝奕,但是其实是扁罐。

    宣布任务之后,扁罐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船上的各种差事进行明确的分工,订立工种,然后分派轮班任务,建立紧急条制,让本来井井有条的船务变得更加合理,不但井井有条,船员们还有了很多空闲的时间。

    这些时间里,扁罐安排了学习任务,早上有体锻,然后理工学院背景的船员,包括他自己,要向水手学习实务操作,比如上桅,修帆,瞭望,系缆,掌舵。

    甚至还有捕鱼,清洗甲板……

    而水手们,这要跟学员学习识字、数学,测量,航海记录,旗语,灯语等一系列比较复杂的船务,还包括了器械保养,操炮,操铳,甚至锅炉机床维护维修等一系列的技术。

    晚上还有无数的游戏,比如象棋、五子棋、跳棋,最受水手欢迎的,当然是扑克牌……

    长期不上岸,会让人的心理出问题,但是在赵大忽悠的洗脑和扁罐童鞋的周密安排下,船员们过得异常充实。

    人在空虚是心理才会出毛病。

    左旋螺号是理工试验船?船上配备了各种观测设备?各种资料,甚至还有一样最新式的东西——航海钟。

    这是赵宗佑委托石富定制的。

    在航海钟上,因为苏油的知识盲区?导致走了小小的弯路。

    最早的航海钟设计得比较大?因为通过汴京大钟楼的设计?大家都认为,钟的个体越大?带来的误差越小?也就是说?越精准。

    为了抵御海浪的波动对钟摆的影响?赵宗佑和石富在钟摆控制上下了不少的功夫。

    直到元丰三年赵顼准备在大朝会装逼,要求石富设计能够彰显大宋富丽堂皇,能够摆放在紫宸殿的座钟,以及军方提出可随军携带的时钟的需求后?钟表小型化的设计工作才算是提上了日程。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石富又逐渐给小钟加上了游丝,陀飞轮?芝麻链等一系列特殊装置?摆脱了钟摆的束缚。

    最后得到的小钟?如宣房口泄洪用到的那一座,精准程度已经能够达到三天误差一秒。

    之后那种钟被赵宗佑搬上了海船,发现竟然比航海大钟精准得多。

    研究其原理,原来高频往复的陀飞轮结构,其稳定性远超传统钟摆,即便在海浪中也可以保持精准!

    这一发现给石富彻底打开了思路?既然在海上都能保持精准,那在马背上呢?在人身上呢?

    钟表还可以继续变小!

    不过这些是另一个课题了,现在左旋螺上的这口航海钟,安装在陀螺仪上,能够提供精准的时间指示。

    航海之所以需要时钟,主要是可以用于计算船只所在的经度。

    纬度很简单,六分仪对准北极星,得到的夹角就是。

    经度就比较麻烦了。

    钟表出来之前,需要星图,使用月相观测,也就是天钟法,来确定经度。

    有了时钟之后,则可以通过时差计算经度,这就是后世常用的时钟法。

    在这次航海中,扁罐和椅子就要使用两种测量方法,每天在航海图上标示自己的经纬度,确定船只经过的航线。

    时钟法的弊病就是累积误差,月相天钟法的弊病就是测量误差。

    船上的理工狗们还要经常进行学科讨论,开诸葛亮会,研究观测和计算的改进方案,解决实际问题。

    因此这条船上的生活不但不枯燥,还真有点“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海上学院”的味道。

    扁罐继承了父亲的谨慎,对气象观测非常重视,一到阴霾天气,锅炉就要点火,保持炉压。

    一旦出现风暴雷雨的前兆,立即落帆启动锅炉,朝东南方向逃窜,以避开风暴和巨浪的侵袭。

    这一招很怂,但是非常有效,左旋螺号的优势就是这个。

    几次下来,龙海生等人对赵船长的能耐佩服得五体投地。

    船底下,在日本外海被当地人称为“黑潮”的暖流,让顺风顺水的左旋螺号飞快地向东北方向航行,不过在经过北纬四十度区域的时候,黑潮与另一股北下的冷水中和之后,方向改向了正东,洋流速度变得缓慢了下来。

    为了获得更高的航速,扁罐将船只继续向东北方向航行了数日,以期利用强劲的西风。

    不过气候变得比出发时寒冷了一些,明明是夏天,船员们全都穿回了春衣,夜晚还要加一件绒衣。

    扁罐和椅子站在船头,扁罐看着理工学院的哥哥们将装有温度计铁网兜放到海水当中,对椅子说道:“不能再往北了,风太大。”

    就在这时,桅杆顶部瞭望哨上,三娘子的儿子,此次航海的二副龙午兴奋地挥着手:“陆地——前面有陆地——”

    元丰七年五月二十日,在航行近一月零十八天后,左旋螺号发现了一处无人岛屿。

    准确地说,是群岛。

    在第一座岛屿上,理工小组发现了四座高耸的火山。

    航海日志里,扁罐将之命名为“四峰群岛”。

    这里完全是一派史前世界的景象,很多岛屿,整座岛就是一座火山,岛上没有树木,只有底部的青草和上部的雪峰。

    岛上的居民是海鸟和海豹,在悬崖和礁石上密密麻麻,见到从左旋螺号放下来的科考小艇也毫不害怕。

    大海豹们还抬起胖胖的头颅,好奇地打量着从未见过的两足兽们。

    龙海生对船头身着抱肚板甲,头戴钢盔,手持神机铳的扁罐怂恿道:“少爷,来一铳?”

    扁罐笑道:“倒是不用了,不过地方可以记录下来,看——”

    几头巨大的鲸鱼,从水面下拱起背脊,将呼吸孔露出来,向天空中喷射出高高的水柱,完成了一次呼吸之后,又再次沉了下去。

    龙海生笑道:“只可惜咱们不是捕鲸船,要不然啊,这利市可发大了!”

    扁罐说道:“海生哥你不知道吗?发现岛屿也是可以换钱的,杭州市舶司出资收购!”

    龙海生划着长桨“切”了一声:“四通那帮奸商,一份最有价值的航海图才给一百贯,那里及得上自家发现一个鲸场,常年不断的来财?”

    喂!扁罐童鞋大为不忿,指着和尚骂秃驴不好吧?!

    又听龙海生接着说道:“不过没用,就是船长不卖,大副二副却也不忌惮,迟早都是人家四通和市舶司的,还不如早卖早得钱,这鲸场啊,留不在手里的!”

    小船划进一个湾子,龙海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少爷少爷!好东西啊!”

    海湾里突出的礁石上,停满了成群的小动物,那是成百上千的海獭群。

    龙海生激动得脸都红了:“这是最上等的皮子!一只獭皮帽子,在高丽辽国能换一匹好马的!我得天啦这里有多少……这是,这是钱窝啊……”

    扁罐却打了个寒噤:“不行,我们走错路了!”

    “啊?啥意思?”海生有些懵逼,之前不是你一直信心满满要利用西风吗?

    扁罐说道:“海生哥你没发现吗?现在风越来越大,雾越来越多,海水已经变得太凉……我们得改向东南航行了。”

    海生明显舍不得这一湾子的钱:“少爷,好不容易来到岛子,要不我们沿着岛子继续朝东北摸过去?这些海图卖给四通,可都是钱啊!”

    扁罐说道:“这一湾子的海獭也就两千不到,辽国马如今五贯一匹。就算全做成皮筒子,也超不过万贯,在汴京城都换不到一套宅院……”

    “嗨!”海生这才反应过来:“跟你们汴京城的小少爷就说不着!”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新眉山

    扁罐笑道:“海生哥,我们的任务是要完成环球大航行!证明地球是球体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比钱财重要吗?”

    海生愣了一下:“少爷你要讲道理,从老祖先人到今天,谁干过这事儿?咱们不也都活得好好的?”

    “所以地球是圆的是方的,很重要吗?”

    “嗨!”这回轮到扁罐翻白眼了,学着龙海生的语气:“跟你这昌国岛上的大老爷,就说不着!”

    “说得着说得着。”海生讨好地笑道:“别的不论,就看星星月亮识方位这一手就了不得。”

    说完伸出手臂,竖起一根手指:“食指一节,天球一度;三根手指,天球五度;一个拳头,天球十度。咱今后用手都能算出大致方位来。”

    说完又有些忐忑:“观星好像是大宋禁术,少爷,咱学了会不会有碍?”

    扁罐调皮:“你有没有碍我不知道,我娘是天师道天坛玉格五品,反正我没碍。”

    海生想哭:“别呀少爷,我问真的……”

    扁罐这才哈哈大笑,惊得边上海獭们纷纷滚入水中:“海生哥你想多了,你这么粗糙的观星术,可能只有去高丽、日本才会被禁。”

    “他们敢!”龙海生这回又抖起来了:“我大宋水师还怕了它们?!”

    扁罐笑道:“海生哥你好好学,学会这些,等回到两浙路,我就能举荐你去四通海运司做夔州型的船长。”

    “跑外海的船长,收入用不了几年,也能在汴京城买院子了!”

    在四峰岛补充淡水的时候,船员们发现了大量朝淡水溪流中回游的漂亮红色鱼群。

    鱼群非常密集,一个船员用绳子系上箩筐放入水中再拎起来,箩筐里便装了满满一筐。

    龙海生是老水手了:“这个可是好东西啊,发哈鱼,辽国日本都不少。”

    抓起一条剖开:“少爷!全是鱼子!咱歇半天熏点鱼吧!”

    扁罐想了一下:“那行,放大家上岛,快活一天!”

    大船补充淡水,在古代就是一桩麻烦事情,不过在左旋螺号上不存在这个问题。

    一个多月的时间,作为精工课练习科目,理工小组已经利用在日本购进的大量铜料,仿造出了一台卧式锅炉的小锅驼机。

    配上带浮标的胶皮管,将小锅驼机装上小艇拖到溪上,配上抽水机,就能朝船舱远程输送。

    所以即便左旋螺号受吃水深度所限,不能停泊在淡水河口里,一样能补充淡水。

    大家在岛上玩了一天抓鱼,扁罐还在海岛深水处施放铁笼,带着狩猎组抓了一大批的海蟹。

    所有人明确分工,流水线操作,用箩筐打鱼?先腌后熏制作熏鱼、做鱼子酱。

    晚饭就是蟹肉、米饭,外加鲑鱼肉,鲑鱼子,人人吃得肚子滚圆。

    椅子被扁罐任命成了书记员?还要用铅笔描绘速写?将沿途的稀罕物事场景描绘下来。

    终于有了安定的陆地,理工小组还进行了一次精准的测量?最后得到的数据?该群岛的位置在北纬五十二度五十二分?东经六十六度四十八分。

    当然这个经度是以汴京城为零度经线表示的,真实位置就是阿留申岛链最南面的一个群岛。

    船员们找到一块岩石,按照如今约定的海事规矩?凿下了“四峰岛,左旋螺号,元丰七年五月二十日”几个字?标示发现权和命名权。

    休息一日后,带着满满的收获?左旋螺号再次起航。

    雪峰的出现让扁罐确定航行过于偏北了?于是这一次改向东南?重新寻找温暖的洋流。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身后,好多捕鲸船在唐四郎的悬赏之下,也从千岛群岛东边从黑潮暖流切入了千岛寒流,跟着他们闯入了这片海域,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一边捕鲸,一边运气爆表,逮到左旋螺号这条大鱼。

    左旋螺号朝着东南方向继续航行了七天,才找到暖流,改向朝东,继续自己的狂奔。

    果然如理工小组所预测的那样,离开寒流之后,浪就小了很多,左旋螺号行驶非常平稳,甚至都可以一边行船一边车小型的机件了。

    为了节省不多的神机铳铜壳弹,以及霹雳炮弹,在扁罐和椅子的指导下,理工小组开始利用在日本购得的硝石、硫磺,制作黑火药,并且在船上的实验室中,小批量制作硝化甘油,用银币制作雷银,雷管。

    不过东西制作好了,却一直没有机会试验,因为这一次,他们再没有遇到一个海岛。

    ……

    眉山,可龙里,老翁井。

    如今的眉山,已经变成了一个颇具近代风格的大城市。

    城市的中心还保留着旧原貌,但是城区已经沿着玻璃江,朝两岸延伸了出去。

    眉州城内的道路已经全部变成了漂亮的水泥板路,街道两边的房屋,旧式木制的那种,已经移到了城外,而城中全成了混凝土砖石结构的预制件两层带平台或者阁楼的……联排别墅。

    这种平台式房屋,是受了二林风格的平顶房屋的影响,现在的眉山,是引领大宋潮流的地方,这里的人心态比汴京更加开放,见多识广,从来不惮于接受新鲜事物。

    这样的房屋有个好处,就是扩大了庭院的面积,因此眉山有钱人家的建筑风格,就是临街一面美轮美奂的砖石结构,楼上是方便舒适的“现代化”居室,屋后才是供大家游玩寄赏的精致园林。

    江卿世家的集中地,有几处还将园林打通,形成了一个大家合用的大园林。

    程家老爷子程文应也去世了,程家几兄弟如今也在守制,成天将哀戚挂在脸上。

    眉山人又以此作为苏家和程家的区别,和当年苏程两家老爷对待中得进士子弟的不同态度一样,作为苏程两家人高下的证明。

    很没有道理,然而没有人认为苏油不悲伤是不孝,反而认为他不拘于世情,看透了生死,洒脱而淡然。

    眉山著名的建筑大庆楼、已经换成了琉璃瓦,这在大宋也是独一份。

    因为眉山江卿世家对皇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以及眉山城如今的重要地位,太后给予了眉山这样的恩典。

    这是眉山人心中的骄傲,我眉山城钟鼓楼用的是琉璃瓦!杭州和成都府都没这分殊荣!

    和大宋如今很多大城市一样,这里最好的建筑,不是衙署、曙远楼、各家商行。

    而是文庙、学宫、学院。

    依靠江卿世家得捐资,捐物,捐书,眉山学宫,如今几乎可以称为一所综合性大学。

    学宫周围多了好几座学堂,那是理工学院、技工学院、财会学院。

    这几所学院,一直在给大宋司天监、军器监、皇家理工学院、郑州理工学院、钟山理工学院、皇宋银行、嵩阳兵工厂、杭州海事学院、上海务、南海大矿冶、四通商号,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基层和中层人才。

    当然,如今也有了科举人才,毕竟欠老天爷的二十年文运终于还清了嘛!

    从眉山到可龙里,以往的田间小石板路,如今变成了六尺石道。

    这是当今陛下亲自下旨,属于苏家家庙仪制的一部分。

    每隔五里,石道上就有一道牌坊,昭显着苏家如今在大宋的门第。

    可龙里至今还保留着奢侈品输出——龙脑香、柑橘香精、薄荷香精、奶糖、水果糖、青霉素,是可龙里的拳头产品。

    至于腊肉香肠板鹅粉丝之类,太容易被模仿,却已经不显山不露水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伦理》

    可龙里苏家村的入口处,牌坊更大,六柱三坊的结构,入村之后的那口大鱼塘、老梨树、祠堂的核心区域倒是没变,不过周围的房舍都变成了青瓦白墙。

    素色的梁雕,窗雕,砖雕装饰,仿佛将后世徽派建筑群提前搬移到了这里一般。

    苏家庄子的人现在主要行商、做师爷、办厂,如今还在渭州、兴州、湖北、两浙、南海都开散了枝叶。

    因此老一辈儿的五哥六哥一合计,利用这次修家庙的机会,悄悄将“耕读传家”四个字,换成了“诗礼传家”。

    毕竟可龙里山田还是两百亩,其余都是山果竹木,这个“耕”字,有些牵强了。

    跳蹬桥也在,现在已经搭上了石头桥板,修了栏杆,变成了一座美丽的小桥,反而没有了苏油石薇小时候那种古拙的味道。

    石家邬堡那边倒是更加的热闹,石家人还在哪里搞金属加工,不过主业变成了菜刀和农具。

    硬是好牌刀具和农器,如今依旧是驰名巴蜀的著名产品。

    另外还有搪瓷盆、铜器和铁锅。

    真正高端的,却是金银器、八宝琉璃烧嵌,花纹折刀,工艺却更加精湛。

    两个庄子隔条河,一边文,一边武;一边热闹,一边安静,倒是相得益彰。

    知道苏油要回来,张胜特地将老翁井的草庐修缮了一番,又搭出了几间屋子。

    八公是老鳏夫,于是张胜干脆请了北极院的道兄来看守苏家的墓地。

    苏油是当朝一品,大国国公,虽然低调回家,但是地方官府却不敢怠慢,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也想拜访。

    最后苏油不堪其扰,只得在可龙里入口牌坊上贴了贴子,表示自己是回来守制的,来往客人太多打扰亡人安宁,反倒成了罪过。

    干脆一概不见,这才挡住了势头。

    之后就收拾了简单的衣被,和石薇带着漏勺毕观,住到了半山山谷中的老翁井去了。

    老翁井不止有八公,苏洵、程夫人、王弗,木客的墓地都在这里。

    行过祭拜之礼,毕观看着小祭庙的几道木门:“大叔……那些……是吴道子的手笔?”

    苏油点头:“对,那是大苏在凤翔府做通判的时候淘到的?当时找我要了一百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花了这么多。观儿你住在这里会怕吗?”

    毕观说道:“我和婶婶住在一起,不怕的。”

    漏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树枝,舞得呼呼的:“不怕?我保护嫂嫂!”

    毕观哎呀一声羞得满脸通红?低啐了漏勺一口?退进草庐去了。

    苏油拍了漏勺一下:“现在还不能这样叫!毕姐姐还没过门呢。”

    漏勺一脸的懵懂:“哥哥不是说回来就娶毕姐姐吗?”

    苏油叹了一口气,捏了捏漏勺的肩膀:“漏勺啊,学问我们慢慢学,多在爹爹身边待几年好不好?”

    “你哥啊,这翅膀硬得也太快了……”

    张胜说道:“说起来?少爷你当年也是几岁就自立?几十年没得消停……难得这次回来,就好好休息休息。”

    苏油看向程夫人和八公的墓碑:“狗剩哥,休息不了啊?这次回来,我想好好写部书来着。”

    ……

    夜深了,明亮的鲸油灯下?苏油看着自己拟好的书封,怔怔出神。

    上面只有两个字——伦理。

    这个词如今还没有出现,本来该是十九世纪翻译西方著作才出现的产物。

    如果说《原理》,是出于理工之学对于自然规律的探索,进而发展到社会分工、法律、美学、哲学等系统的理学纲要性文献,那么《伦理》,苏油想将之列为理学一门,阐述道德思想观点的著作。

    这一点与,后世关于伦理学的定义是一致的,即以人类道德问题为研究对象的科学。

    这门学问,要解决的问题既多且杂,但是其核心基本问题只有一个,即道德和利益的关系问题。

    也就是中国古代传统思想里早已存在的——“利义之辩”。

    这个问题又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利益和道德的关系问题,或者说是幸福与道德的关系问题,两者谁决定谁,以及相互之间,有无反作用的问题;

    二是个人利益与社会整体利益的关系问题。

    但是苏油的《伦理》,却又还不仅于此。

    因为伦理问题,是人类社会的大问题,涉及到人类如何才能合理构建一个趋近完美的社会的问题。

    站在苏油如今的立场,他要解决的,不是“个体人”,而是“社会人”的问题。

    人,是社会动物,所有科学,其实都要为社会服务,解决社会问题。

    因此他的《伦理》,不是独立于哲学之外,恰恰相反,乃是哲学里最核心的问题。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何为“道德”,何为“幸福”,何为“善”。

    以及道德从何来,幸福感从何来,善从何来。

    放到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或者十年之前,这样的东西他可写不出来。

    不过如今,他的三观已经在这个时代大成,不光有无数东方西方哲人的研究为根基,更有了不少自身的实践、思考与领悟。

    尤其是华夏民族,对这个问题本就有着极为深刻的研究。

    这本书,看起来是讨论伦理学,以道德现象为研究对象,探讨道德的本质、起源和发展;研究道德水平同物质生活水平之间的关系;研究道德的最高原则和道德评价的标准;研究道德规范体系;研究道德的教育和修养;以及人生的意义、人的价值、生活态度等问题。

    但其实最关键的,这还是一道让程朱理学体系投降的重要武器。

    苏油要用这部书,解决可能会出现的那套看似完美,其实不切实际遥不可及的“至高理论”,打破那套由“虚礼”构成的伦理思想体系。

    转而拿起西方思想家用过的目的论、道义论、美德论,结合后世东方儒家陆王学派的“心学”内核,给最大多数的人一把能够武装和保护自己的思想武器,而不是使儒学变成儒教,成为统治阶级对付人民的屠刀。

    这其实就是“天理人情”理论的最好阐述,也是保护如今越来越多的小康温饱群体和资本初出的嫰芽,解决其所带来的思想混乱和政治诉求萌芽,让自己获得最大多数支持的基石。

    写这部书目的,更是要启发大家去寻找一种能够合理调整人与人之间关系、人与社会之间关系,构建和维护社会秩序、培养道德之人,礼义之邦的坚实理论。

    这里边涉及到很多很多的问题,比如社会契约,比如上到君主下到平民每个人的权利与义务,比如权力与约束,比如道德与法制,比如国家力量的构成,比如人类的基本幸福。

    还有对人本主义的宣扬,对君权的限制。

    这个不是不可能,大宋君主,几乎是中国数千年封建王朝里,唯一一朝可能接受这种思想的君主。

    这种思想早在孟子时期就已经萌芽,孟子在今年列圣,也说明了当今社会对这种思想的需要。

    对于苏油来说,引经据典以六经注我,其实根本不难。

    比如君权天授,这个天,可以解释为天上,为天理,为自然和社会的客观规律,即天道。

    而不是什么神灵,或者神灵的代言人。

    同时这个天,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属于苏油自己的创建,就是它不光只应对天上,还应该包括——天下。

    它为人情,为天下最大多数人的意愿,为人的基本幸福。

    什么是基本幸福?那就是生存的权利,人身自由的权利,和通过努力就能够改善自己生活,且不可剥夺的权利。

    如果权力与资本,剥夺了人的这些权利,让天下大部分人即便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善自己的生活,那就是不近人情。

    那这个社会就病了,这个王朝就不会长久。

    只有上尊天道,下体人情,王朝得管理者,有意识地引导王朝,让它朝着符合天理人情的方向发展,才能构建出一个道德社会,一个礼义之邦。

    这才是“受命于天”的真正含义,这才是“既寿永昌”的根本原因。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交流

    毫无疑问,将封建王朝的思想发展往这个方向引领,才是苏油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终极任务。

    如今的大宋,即将面临一场因经济发展带来的巨大思想变革,扁罐盗船出海探索世界的举动,看似一场偶然事件,但是对于人类发展来说,却又是一场必然事件。

    作为父亲,苏油既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担心,却又暗暗为他骄傲。

    就好像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时说过的那句话,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苏油不认为自己有多伟大,更不是什么思想家。

    从骨子里来讲,他只是一头政治动物,一个精于算计的官僚,一个功利主义者和一个实用主义者。

    因此他只有到这里来,在眉山,在程夫人和八公的灵前,他才敢动笔将前人后人,东方西方的思想家们,关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和理论,融汇贯通,形成著述。

    放在后世,这部书或者不算什么,但是放到今天,绝对振聋发聩。

    而其内容很多非常敏感,因此还得将自己的思想巧妙的予以修饰和加工,该显的显,该隐的隐,该繁的繁,该简的简。

    得让它成为一颗种子,深深埋入华夏这片思想的沃土里边去,然后静待它生根发芽才行,而不是一出现被统治阶级当做瓜子给料理了。

    深吸了一口气,苏油拿起钢笔蘸了墨水,开始唰唰唰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

    六月,礼部言:“欧阳修等编《太常因革礼》,始自建隆,讫于嘉祐,为百卷。

    嘉祐之后,阙而不录。

    熙宁以来,礼文制作,足以垂法万世,乞下太常,委博士接续编纂,以备讨阅。”

    从之。

    壬辰?辽国开始出现货币危机?禁毁铜钱为器。

    秋,七月,甲辰?伊、洛溢?在陕西造成一定的自然灾害。

    韩维不待朝廷诏命,命九原、兰州调集钱谷、工匠、牛马、物料以济民。

    此举非但不拘常制?跨路作业,而且是宁夏三路第一次反哺大宋。

    这事情就连苏油都不敢干,可韩维是赵顼潜邸时的记室参军,一如富弼之于仁宗。无论他做什么?赵顼都不会对他有忌惮防范之心。

    这次差事干得非常漂亮?也让大宋朝野上下,对于宁夏三路的价值,有了正确的估量。

    于此同时,黄河让大名府元城大堤遭遇考验,都水司熟门熟路?再次通过御河分流,虽然也造成了一些损失,但是可以忽略不计。

    知大名府王拱辰上书,要求加强秋冬黄河治理,不能以“爱民”为由,耽误了必要的水利工程整修。

    爱民,是要把工钱给够,而不是什么都不做!

    王拱辰还指出了一个严重问题:“河水暴至,而钱谷禀转运,常平归提举,军器工匠隶提刑,埽岸物料兵卒即属都水,盐运司在远,无一得专,仓卒何以济民!望许不拘常制。”

    苏油也在眉山上书,要求朝廷对于重大灾害,需要设定应急预案,而应急预案里边,最重要的就是明确重大灾害事件中的地方各级临时指挥体系的权属。

    赵顼给王拱辰下诏:“事干机速,奏覆牒禀所属不及者,如所请。”同时命令中书制定相关条例。

    丙午,遣使赈恤,赐溺死者家钱。

    甲寅,王安礼再次罢官。

    这是一次很搞笑的政治事件。

    刚开始是一件小事儿,王珪与王安礼陈乞子侄差遣,用了尚书省的批状,御史张汝贤认为这操作不合规,对二人提出弹劾。

    赵顼认为有条文规定,可以用例奏钞,但是张汝贤始终不下章格。

    御史同意,是官员任命的审批手续之一,御史不同意,任命就通过不了,这事情就卡在了最后一关上。

    王安礼听说之后面奏赵顼,请治张汝贤之罪。

    张汝贤反奏王安礼一本,说其不能修身治家,而且在湖、润任上,曾与倡女“共政”。

    这也是北宋官员们常有的臭毛病,料理政务的时候,要表现得云淡风轻,毫不费力,似乎不这样不足以体现得自己能力超群,这个官当得毫不费力一般。

    这和明清两代的官员们明明污朽糟烂,却还要穿补丁官服,不修官衙,脸色枯槁,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显得自己兢兢业业,克勤克俭那样,是两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极端。

    平心而论,王安礼算是保守派中颇有干能的人物,不过办理公事的时候还在招妓听曲,明显玩得过了。

    于是赵顼将王安礼叫来训斥:“汝贤奏弹不当,固有罪;其所言奸污事,卿果如此,何以复临百官?”

    张汝贤虽然被罢黜,王安礼终究也不自安,于是上奏赵顼,以兄长王安石疾病为由,请求外任,方便照顾兄长。

    赵顼让他以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其实这次事件,在苏油看来,可以视作是保守派尝试重回朝堂的最后一次失败。

    ……

    还是七月,左旋螺号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陆地。

    这回麻烦了,因为这里似乎是一片大陆,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左旋螺号只得折向南方,开始找寻继续往东的通道。

    船在北纬四十九度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峡湾,钻进去之后发现了一个风平浪静的优良深水港口。

    港口位于一条河边,前方又被峡湾的对岸长长的半岛阻挡了风浪,可谓得天独厚。

    这里气候舒适,地势平坦,水质优良。

    两岸全是参天的巨木,森林里物产非常丰富。

    扁罐让龙海生在河口停船,大家乘坐小艇上岸修整。

    经过测量,这里地处北纬四十九度十六分,东经一百四十三度七分。

    最让扁罐他们惊喜的是,这里居然有人!

    而且是跟他们一样的黄种人!

    从各种特征来看,这里的人和扁罐他们自己都差不多。

    不过这里的人还处于原始状态,成部落形态居住在河谷当中,以捕鱼、狩猎、采集为生。

    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化,风俗,巫法宗教,喜欢用羽毛装饰自己,穿着棉麻纺织品,住在小帐篷里。

    这些人表现得很友好,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扁罐他们展现出了“神迹”的缘故。

    他们已经能够使用陶器,用燧石和黑曜石制作石器,压剥箭头,也有极少量的铜、青铜、陨铁的武器和饰品。

    有些也已经开始耕作,作物品种还相当多。

    语言很难沟通,不过椅子是绘画高手,大家连比带画地进行交流,倒也非常有趣。

    当地原住民对于扁罐他们的到来,也显得异常兴奋和开心。

    甚至为此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用来招待的食物都很神奇,有好几种块根类作物,还有各种神奇的大大小小的豆子,还有一种黄色的棒子一样的作物。

    在比划当中,扁罐一行得知这种黄色的棒子是从很远很远的南方,用盐换来的,在部落里也非常珍贵,只用来款待最好的客人。

    现在正是野生菜蔬和野物都丰美的季节,用上了扁罐他们带来的调料和烹饪手法之后,原住民们就更开心了。

    为了表示回报,扁罐决定和原住民进行一次狩猎。

    原住民的狩猎方式很简单,他们会利用奔跑将野牛从牛群中驱赶出一部分来,然后赶向一处悬崖,最后让野牛摔死。

    线路都是经过精心设计,沿途都有人埋伏,用呐喊吓唬野牛群。

    扁罐经过研究,派遣理工小组在沿途需要牛群转弯的地方安排了几个炮仗,别说野牛们吓了一大跳,就连原住民都吓了一大跳。

    不过收获是很可观的,部落里这一趟就打到了四十多头野牛,足够一个秋冬季的食用,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阿坦因此和扁罐成了好朋友。

    扁罐还动用了渔网,只一网就围住了几万斤得鲑鱼,还教会了原住民们用香料和盐制作熏鱼干。

    用的是左旋螺号的存盐,在这里,盐也是硬通货。

    原住民们出于感激,用了大量的作物来进行交换。

    船员们在这里过了几天开心的日子,可能是太久没有吃红烧牛肉了,几个船员开始拉稀。

    老族长给船员们送来了一种树皮泡水,堪称神效,扁罐发现后立即去找老族长切磋。

    太神奇了,这里的竟然也有人懂医术。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步兵炮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宝库,扁罐本身家学渊源,也懂医术,大家切磋了一把,扁罐给部落中治好了不少病症,老族长给船员们治好了拉肚子。

    两人惺惺相惜的结果,就是扁罐也直接变成了和老族长老巫师一样的半神。

    自家爹是吃货,自家娘是医师,因此扁罐特别注意收集农作物和药物。

    其中有一种胖大的人参,当地人不当事儿,森林里到处都是,扁罐发现和人参疗效一样。

    于是大船在这里一呆就是半个月,船上空舱室很多,扁罐足足收了两舱室。

    因为要继续向南,为了预防疟疾,还带了一舱那种对付疟疾具有神效,当地人称为金鸡纳的树皮和种子。

    作为交换,扁罐带领船员给部落搭建了一座大木屋作为祭殿,又在阿坦的狩猎队带领下,用神机铳消灭了为祸部落的几头大棕熊。

    最后给原住民们留下了大片锯、斧头等钢质伐木工具,又和阿坦交换礼物,拿一柄匕首换到了一柄黑曜石斧一个陨石项链之后,才继续自己的航程。

    从阿坦的比划里,扁罐已经知道了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大陆,椅子认为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东胜神州。

    这些人,应该就和箕子入高丽,太伯入吴,仲庸入越那样,当年是从中原过来的。

    因为他发现这里的光屁股小孩,和漏勺弟弟小时候一样,屁股上有青色印记,这里的巫法,和二林部的原始巫法,也很相似。

    还有部分象形的图纹,在商周青铜器上也有类似的纹理。

    扁罐让椅子将这些统统画了下来,同时收了一些陶器,织物,木耒,石球抛掷器等作为证据。

    具体研究,那得等到有命回去再说。

    峡湾没有往东的出口,那就还得向南。

    另外一个吸引扁罐往南的原因,是他想去原住民们指示的那几个大城看看,虽然听说那里的人不太友好,村落之间相互残杀是常态。

    听原住民的意思,那里的人就用那种黄色棒子自称,因为那种黄色棒子上的种子和玉石珠子很像,扁罐将它命名为“玉珠米”。

    用玉珠米自称,这就和莱山一号的莱字同一性质。

    莱国,就是以古代被称作“莱”的小麦命名的国家。

    因此玉珠米,多半也是能够成为一个国家主粮的农作物,而且已经有了大规模的种植。

    这事情必须得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出发之前,扁罐按照规矩立了石碑,因为此地气候温和?人物民风似上古中华,大家表决后,同意便将这里命名为“温华郡”。

    回到船上,扁罐对赵孝奕说道:“哥哥,我们得准备武器,训练大家了。”

    赵孝奕对于玩石头武器的原住民不以为然:“他们还敢攻击我们不成?”

    扁罐说道:“听阿坦哥说?越往南去?原住民的城邦越大,而且那里到现在都征战不休,就是个小型版的春秋战国?我们不挑事儿?但是也不能不防。”

    赵孝奕点头:“尽量准备些商品,最好通过贸易来解决,当然军事训练也要搞起来?我发现阿坦他们的投石绳还是有些威力的。”

    投石绳就是两根绳子套着一块皮子?夹上一块卵石挥舞几圈?然后松开一头,绳子打开?石弹会飞出去击打目标。

    威力还是相当不错?但是比弓弩差多了。

    左旋螺号上有霹雳炮,但是那玩意儿太沉重,很难搬上岸。

    也配有三十支神机铳,两千发铳弹,但是为了保证今后的航程,也不敢乱用。

    倒是扁罐他们利用现成材料制作的黑火药,利用硝化甘油添加碳粉和面粉制作的安全型硝化炸药,从阿坦他们部落搞到了一些棉花,现在也可以制作硝化棉包,这些倒是不虞有缺。

    于是在船只南行的时候,理工小组开会讨论,怎么搞出一个轻便的炮来。

    现在有雷银,引信是可以搞出来的,炮弹外壳也可以用铸铁黄铜浇铸切削,套上铅环就行。

    不过炮管有些麻烦。

    椅子说其实不麻烦,我们的桅杆备料不就是圆管?而且那管子强度极高,是锻钢的,可以用作炮管啊。

    大家一合计觉得有道理,锻钢桅杆能够承受的镗压很高,完全可以用来发射炮弹。

    说干就干,于是理工小组分成两班,一班设计火炮,一班设计炮弹。

    最后得到的成品样子很古怪,就像是一个放大了的神机铳。

    炮管用的四十毫米内径的桅杆,为了加固,还在炮口和炮闩位置加套了部分更粗的桅杆。

    炮闩采用了霹雳炮的炮闩设计,炮弹吸收了伏虏炮弹的设计,类似迫击炮那样的橄榄型带尾翼模样。

    但是装填方式却和最早的海用型霹雳炮类似,先装弹头,再填硝化药包,再填上带引信的黄铜底座,闭合炮闩后拉绳发射。

    唯一的进步就是椅子在炮闩上设计了进气孔,利用爆炸后的气体高压,再次将炮闩内的弹簧撞针复位。

    炮弹设计了两种,一种是厚壳,纯爆破弹;一种是薄壳,再用钢筋切出的短小圆柱,列在炸药和弹壳之间,作为带大量杀伤碎片的杀伤弹。

    准确来讲,应该叫榴霰弹。

    这个炮非常轻便,炮管长度一米五,连同炮架重量不过三百斤,装有一对车轮,炮架的腿儿很长,还可以作为拉手,一个军士都能像拉大车那样倒拖着跑。

    不过威力可不小,发射一斤半的炮弹,平射有效射程能达到两里,曲射有效射程三里,最大射程五里。

    轻便程度和伏虏炮相当,但是威力比伏虏炮强多了。

    这种炮无论炮身结构和炮弹结构,都很简单,又是滑膛,炮身加工难度比霹雳炮小了很多,而炮弹加工难度,又比自带发射装药的伏虏炮小了很多。

    而且填补了霹雳炮和伏虏炮之间的火力空白。

    扁罐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设计,还填补了大宋火炮上一个空白。

    苏油是军器小白,在他心目中,滑膛炮三个字,就代表着落后。

    却不知道直到二十一世纪,大多数的坦克其实都还采用的滑膛炮设计。

    为了这个炮,扁罐他们特意找了个安静的港湾停了三天,加工出三门这种被理工小组们命名为“步军炮”的新武器。

    同时加工出了一整套模具和三十来枚炮弹。

    炮瞄系统参考了霹雳炮设计,制退系统因为炮身和弹药本身不重,射速要求也不高,加之液压驻退加工起来太难,因此只暂时采用了最简单的弹簧制退。

    “前方——八百五十米红旗,放!”

    “轰隆——”

    海峡一处石滩上爆发出一声轰鸣,惊得海鸟们齐齐飞出,遮天蔽日。

    炮兵阵地前方八百五十米处的红旗位置,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周围十米内的木桩,被炸得树皮乱飞。

    三发过后,理工小组上前检查射击效果。

    几乎所有的木桩上,都镶嵌了不少的圆柱形钢珠,近处那些木桩的深度,能够达到七八公分。

    “厉害!神器啊!”龙海生不由得赞叹道:“这杀伤力可比伏虏炮厉害多了!”

    其实不是炮厉害,而是杀伤型霰弹的设计突破。

    靶场是按照标准试验靶场设计得,扁罐和椅子长期跟着石富石鍮陈昭明在兵工厂厮混,就跟后世的兵工子弟一样,对于炮铳试射之类的都不陌生。

    对自己的设计能够达到如此效果,扁罐和椅子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要是条件允许,用上铜壳炮弹,拥有霹雳炮的高射速,这玩意儿可比伏虏炮好用多了!

    有了步兵炮,扁罐才感觉离船的安全有了保障,命令重新起航。

    越往南行,原住民的聚居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部分聚落已经相当于大宋一个县城,甚至还有了交换物资的大型集市。

    扁罐一行人的到来,也引起了轰动。

    因为这一行人,一看就知道是“贵人”。

    即便是聚落,大多数地方还处于刀耕火种,扁罐在这里,终于见到了成片成片的玉珠米地,甘薯地,土豆地,藜麦地,南瓜地、凉薯地,了解到了这些作物的耕种方法。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大城

    越往南,集市越热闹,集市里用于交换的物种越是丰富,很多都是扁罐他们没有见过的东西。

    比如一种类似咖啡豆的东西——可可,可以用来制作饮料。

    还有多种的蔬菜水果——南瓜,红番茄、菜豆、番石榴、苹果、番木瓜、花生、向日葵、番荔枝、鳄梨和腰果等。

    很多东西都需要扁罐他们单独命名,因为压根就不是中土的物产。

    当地人还用一种作物的叶子卷起来,放到玉米芯制作的烟斗里边吞云吐雾。

    这里的花生也比中土如今培育的花生要大,此外还有一种扁罐知道自家父亲一定会喜欢的东西——辣椒。

    辣椒比中土茱萸果大得多,辣味也更纯正,不像茱萸那般要经过仔细的处理才能去除苦味,制作辣米油。

    扁罐觉得将这东西带回去给自家老爹,将人参带回去给自家老娘,说不定便能躲过责罚。

    这里的野生动物非常丰富,当地人的肉类来源很多,几乎不用家禽和家畜。

    他们的肉类来源主要是鱼类、候鸟,还有就是野牛、野猪、盘羊、驯鹿,以及一种介于羊与驼之间的动物。

    正经驯化成功的,大约就只有羊驼和一种比中土的鸡大上四五倍,嘴下挂着长长绶带般肉囊的鸡,椅子在图画里将之命名为“吐绶鸡”;以及一种体型同样比中土大上好几倍的鸭子,头上全是红色的肉瘤,椅子将之命名为“瘤头鸭”。

    原住民的物资是要通过交换获取的,当地人喜欢装饰,椅子认为他又找到一个当地人属于中土移民后裔的证据——他们也玩玉。

    左旋螺号上最多的就是金属,主要是舶来钱银币。

    金币很少,铜币因为币值不高,左旋螺号上同样携带不多。

    还有金属加工材料也同样不少,比如黄铜。

    这里的原住民也知道黄金的价值,虽然知道这些神奇的异乡人手中的金属不是黄金,却并不妨碍他们对黄铜的喜爱。

    扁罐听三叔讲过杭州回回的故事,他们喜欢用舶来钱做成饰品,于是他也将铜币打上小孔,将牛皮切成小细绳穿成项链,做成饰品,大受当地人的欢迎。

    扁罐他们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这里的人操着各种各样的语言,几乎每一个聚居地所操的话都不一样,而且几乎相隔数百里的聚居群落,文明发展程度相差非常巨大。

    有的使用简陋的投石器,有的有粗糙的弓箭,有的却已经发展出了较为精致的角弓。

    然而奇怪的是,使用远程武器的部落,往往文化程度相对更加原始,而比较发达的农耕文明区,使用的武器往往是石头制造的长矛、标枪。

    某些城主的护卫们?使用的武器甚至是硬木制作的木板状劈砍武器,在武器的边缘镶嵌了一圈打磨精美的黑曜石石齿加强杀伤力。

    更加奇怪的是,虽然他们的石器已经精美到了异常的程度,当地人并没有金属工具。

    这一点让扁罐和椅子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在不少的聚居区落,船员们发现了宏伟的石制建筑?不是神庙?就是皇陵之类。

    没有金属工具,这些堪称巍峨的石制建筑,整齐的石块?精美的雕刻?又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呢?

    还有一个令人想不通的地方,就是从建筑来看,很多建筑都具备相同的文化风格?当地原住民的衣着?信仰?也有相通之处,看得出来起源于同一个文明。

    但是相隔千里的部族?往往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大家聚到一起聊天的时候推测?什么五花八门的答案都有,最后一致觉得椅子的说法相对合理一些。

    就是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相当发达的文明,那个文明曾经留下过璀璨的文化遗迹,不过之后又被灾荒、瘟疫、或者战争给彻底摧毁。

    现在的人,是那个第一时期文明的继承者,或者说当那个文明覆灭之时,现在这些部落当时还只是原野蛮荒中的野蛮人。

    等到文明消失,这些野蛮人过了很久之后,才来到这些废墟重新形成聚落,然后在重新发展文明的过程中,有些东西丧失了。

    比如金属工具的制作,比如车辆的制作。

    扁罐的心情其实不怎么好,因为这次探险实际已经失败了。

    他们已经从北纬五十度搜索到了十度,都没有能够找到穿越这片大陆的出口,这片土地,从漫长的海岸线来推断,面积应该超过了新宋洲。

    扁罐和赵孝奕在市集中散步,扁罐对赵孝奕说道:“我们该回去了。再往南,就会走出信风带,进入赤道无风区了。”

    赵孝奕说道:“那就将这里作为最后一站,采购完我们就回家。”

    左旋螺号的存储能力是惊人的,除去机械和物资,还能够运载一百六十吨的货物。

    扁罐对这片偏南边的土地没什么好印象,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不少神庙里边“人祭”的痕迹。

    这里的神庙多是中空的,里边堆满了人的骸骨,从骸骨的状态来看,那些人死前遭遇过虐待。

    很多神庙里的精美壁画上,也记录着这种血腥的祭祀行为。

    其实北边阿坦他们也有这样的行为,不过因为生产力低下,没有这种大规模的战争,因此比扁罐他们说见到的神庙人祭规模来小得多。

    不像这里的遗迹,里边的尸骨动辄数千上万。

    这无疑会带来严重的卫生问题,扁罐现在都有些怀疑,上一个文明的灭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惜当地巫师的史诗他们还听不懂,不然或许能够发现一些端倪。

    几位雄壮的武士穿着华丽的豹皮裙,头上披着羽毛头冠和兽皮冠,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而且扁罐一行人装束华丽,皮靴,丝绸服饰,打磨光亮的抱肚铠,还有随身的精美玉器,出手的商品新奇独特,这些都标示着他们不是简单的身份,自然会引起这里贵人们的注意。

    赵孝奕装逼的时候到了。

    几位武士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大家都听不明白,不过类似甲骨文的象形简笔画却是大约明白的,椅子将简笔画交给了武士头领,武士头领一看就笑了。

    画上大致是一群人坐着一艘大船,从海上过来,最终抵达了这里的北面,然后经过几个城邦,来到了他们这里。

    沿途每个城市都有当地城市特色神庙为标志,好些地方,武士头目也是知道的。

    每个大城神庙的边上还有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大人,手里拿着部族特有的礼器,船上那帮小人儿都会去拜会这样的大人,献上不菲的礼物。

    接下来就是交换物资的场景,船上那帮小人儿身边都是金光闪闪的小圆币,而大人脚下都是各种被画得一看就懂的当地物产。

    武士头领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示意赵孝奕一行跟他们走。

    很快,扁罐一行见到了城主。

    城主是一个健壮的中年人,穿着用染色棉线编织成美丽花纹的棉袍,带着羽毛头冠和宝石胸链,倒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中年人手下也有类似宰执一类的大臣,倒是聪明,双方用椅子发明的绘画模式,友好地交换了意见。

    椅子发现这位“宰相”关于数学和天文的造诣很高,在询问他们航行多久的时候,宰相用了一套计算时间的符号,最大的一个周期是五十二年。

    五十二是一个神奇的周期,扁罐和椅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这里的人关于天文知识的掌握,相当厉害。

    中国古代,以日月火水木金土命名日子,称为七曜,也称为“星周”。

    到了汉代,为了弥补自转和公转得误差,星周又分出了平周和润周。

    每五十二个星周,就是一年。

    每经历五十二年,星体的排列又会经历一个大周期,重新排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这些天文成就,这里的人竟然也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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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