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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全文阅读

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百四十二章 穿越者

    千年之后,五苏祠。

    导游小姐姐们穿着古代仕女服装,相貌温婉,身材婀娜,谈吐得体。

    专业知识非常丰富才是重点。

    说是祠堂,其实是一个大型纪念性场所,中间是一个大广场,广场左侧是眉山苏氏学术研究会,右侧是一个大型博物馆,前方真正的祠堂部分反倒是很小,乃是原纱縠行苏宅的旧址。

    旧址仍然保持着原先的风貌,不过门口有一座石头屏风。

    一位衣着朴素,戴着黑边眼镜,背着双背帆布书包,相貌文秀的年轻人,正看着上边镌刻的那首《卜算子》。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聘请来讲解的导游小姐姐对眼前这年轻人印象很好:“你是学生?哪个学校的?”

    年轻人说道:“我是电子科大的,才从东胜州大湖区回来,刚在那边做完一个野牛电子跟踪的志愿项目,回来离开学还有几天假期,就来眉山玩玩。”

    “哦。”小姐姐点头:“我也是志愿者,川大历史系的。”

    说完开始对年轻人介绍:“这是苏文公《麈尘录》里的一首词,据他记载,乃是京师大学堂一名毛姓图书管理员所作,为平生最爱。”

    “后人觉得,这首词和苏文公的生平,契合异常,故而颂扬得很广。建广场的时候,就将它刻在了这里。”

    “京师大学堂毛姓的图书管理员?”年轻人回忆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印象。”

    小姐姐在心底里偷偷翻了个白眼:“是的,后人对苏文公生平追索极深,可是都没有找到这位管理员,也是个谜团了。”

    带领着年轻人绕过是屏风,前方就是祠堂正门,门上挂着一块大匾额,匾额上四个飞白大书——“辅神庇圣”。

    小姐姐解说道:“这道匾,是德宗皇帝赵茂亲笔御题。”

    “说起来这里也是一桩公案。苏文公去世后,德宗皇帝命群臣拟文公哀荣,可文公历仕仁、英、神、圣、德五朝,功高盖世。群臣以为当在王安石、韩琦、富弼、欧阳修之上,然功绩太多,议论也就不一。”

    “最后还是德宗定议,认为文公最大的功绩,在辅佐神宗,扶保圣宗,奠定千秋万代之丕基。于是亲书了‘辅神庇圣’这四字碑额。”

    年轻人点了点头:“嗯,德宗这手飞白,倒是颇肖其祖,还青出于蓝。”

    小姐姐稍微有些惊讶:“你有见识啊,大家都知道十一王爷瘦金体精妙,但是神宗的书法却因后来那次显谟阁大火,没有传世的。”

    “有史载说他‘善飞白’,德宗仰慕神宗,自幼习练,也颇得神髓。”

    年轻人笑了:“这字写得比他祖父好多了。”

    小姐姐揶揄地笑道:“难道你还见过神宗的字不成?”

    “啊?”年轻人不禁愣了一下,赧笑道:“有宋一朝,书风自苏黄米蔡方得大行,其后宫中才多有名师。”

    “比如端王就是从黄山谷追求书道,因此后人迈越前人,也不奇怪。”

    小姐姐抿嘴笑:“虽然有些道理,不过艺术和科学不一样,积累的东西一文不当,突破创新才价值千金。”

    “赵佶乃是宗室里的书画天才,就算他的后人,也没有能迈过他的。”

    年轻人微微一笑,也不想和漂亮小姐姐抬杠:“说得也是。”

    等到进入祠堂,却是一个小方院,周遭都是售卖书籍、字画、刺绣、瓷器、美酒、小吃的专柜。

    小姐姐说道:“当年纱縠行苏宅便是这样的结构,迎门的小院是接待丝绸商人,看样品的地方。苏文公改造川中丝织、纸墨、印刷、瓷器、酒业,造福千年,眉山的特产,这里都有。”

    推销得很艺术,年轻人看了一圈,只对书籍比较感兴趣,于是来到专柜之前。

    这里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图书,除了当代名家对苏家各位人物所作的《评传》、《生平考》、《著作年表》、《轶事汇编》等论文类作品外,还有后人以他们为艺术形象,所创作的纪传体文学作品,既有古代评话、传奇,也有今人的小说。

    然而这些,只占了整个书店的一半,另一半,则是苏家人的原著,堪称汗牛充栋。

    每次带着游客来到这里,看着他们吃惊的样子,身为眉山人的小姐姐就不禁骄傲。

    “这里都是苏氏一门所作的文字,包括天文、地理、医药、机械、化学、物理、数学、哲学、政治、军事、经济、诗词、散文、戏剧理论、音乐理论、绘画理论、小说、奏议、书信等多种。”

    “我们博物馆多年来一直在努力,整理出版苏门诸子的原稿高清影印版,一直没有停止过,让大家能够在阅读文字的同时,还欣赏到他们当时的书法,修改笔迹,创作心态。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全。”

    “因为根据不完全统计,光五苏祠的主角,苏颂、苏洵、苏油、苏轼、苏辙五位,他们的著述就高达八千万字,其中仅苏文公就多达五千万。”

    “那是《麈尘录》和《伦理》的加成。”年轻人微笑摇头,突然问道:“《厨经》有多少字?”

    “啊?”小姐姐不禁愣了一下,很少有游客会关心这个:“我只知道《厨经》记录了菜品六千七百多道,各式调料近百种,酒类六十多种,字数还真是不清楚。”

    不过小姐姐很敬业,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我查查看……”

    “不用不用。”年轻人赶紧制止:“我们继续吧。”

    小院中间竟然是个供烧香烛的铁架,年轻人一看不禁莫名其妙:“这是干什么用的?”

    小姐姐很无奈:“仅到绍圣年间,眉山苏氏就已经‘一门十进士,父子两探花’。”

    “大家都说这里是天下文气所钟,每年都有很多考试的学子来这里参拜。”

    “有些迷信的父母,还要在屋外燃香烛,好几次差点引发火灾。”

    “最后博物馆觉得,不如专门给这些人设置一个烧香烛的地方,总比他们四处乱来的好。”

    “啊?”年轻人不禁啼笑皆非:“当年京师大学堂可是有拿鸡蛋砸明润雕像的传统,怎么到现在还拜上了?”

    “是吗?”这故事可是连小姐姐都没有听说过:“我怎么都不知道?”

    “元符九年京师大学堂数学院的期末考试,压轴题就是苏明润出的,原题是——请证明:到平面上两定点距离比相同,且比值不为一的动点,其轨迹是一个圆,并请求出该圆半径。”

    “一句话,五张草稿纸,绝大部分考生都吃了零蛋,于是愤怒的学生们跑去苏文公的雕像前拿鸡蛋回请他,因为听说苏文公从夔州任上就留下了病根,最讨厌吃鸡蛋。”

    “打那时候起啊,每逢期末考,学院就形成了这么个传统,这叫‘拜苏公,破零蛋’。”

    小姐姐听得娇笑不止,还真拿起手机查了查:“诶?你说的这道题还真有……不过苏文公是不是讨厌吃鸡蛋……诶,也查到了!”

    当下手机:“但你说的学生砸雕像的事情却不见记载,肯定是骗人!再说了,活人为什么会塑雕像?”

    “皇家杰出贡献终身成就奖啊,有塑像的!”年轻人有口难辨:“这是真事儿,估计……后来苏文公地位愈加崇高,朝廷将这事儿给禁了吧。”

    说完不禁叹气:“设若苏文公在天有灵,只怕他更喜欢学生们请他吃鸡蛋,而绝不愿意享受这样的香火。”

    小姐姐笑道:“苏文公不高崖岸,提举京师大学堂期间和学生们斗法的段子,都给编成笑话集了,就算拿鸡蛋砸他雕像,那也是喜欢他的一种表现。”

    “这倒是真的。”年轻人点头:“到了七十多岁,每年开学还要拿着扫帚去校门前冒充扫地老头,偷听新生对学校的印象和意见,接着聊天骗人家给学校提建议,可也是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说完补充了一句:“不过学生们真的非常喜欢他。”

    走过小院就是祠堂正厅,迎面是三尊蜡像,手持牙笏端坐,两个紫袍一个红袍,倒是栩栩如生,中间的是苏颂、左边的是苏洵、右边的苏油。

    这不是按照官位和成就来的,而是按照兄弟年齿来的。

    旁边侧位也分坐了四人,里间两个年纪较大紫袍官员的相对而坐,一胖一瘦,乃是苏轼和苏辙,外边两个年纪较轻的也相对而坐,一个锦袍,一个紫袍,正是武职的扁罐和文职的漏勺。

    外围还有一圈人物,都是朱紫锦袍加身,则都是四人的子嗣了。

    小姐姐介绍道:“这里供奉的人物其实远不止五苏,不过祠堂最早建立于睿宗年间,当时只供奉了苏颂、苏洵、苏油、苏轼、苏辙五位,虽然后来做了增加,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叫这里五苏祠。”

    “苏氏一门,苏颂做到了参知政事;苏辙做到了右仆射;苏油做到了左仆射;后来做到宰相的还有苏迈,苏轭,做到参政有苏迨,苏迟。加上做到使相的苏轶,时人称之为‘一门七相’。”

    年轻人笑道:“苏子瞻大而化之,杵儿后来做了驸马,不然的话,怎么都应该一门九相才对。”

    小姐姐点头表示同意。

    欣赏过蜡像之后,转入后进,却是一间独立的祭室,同样是一奉四配十二哲的格局。

    小姐姐介绍道:“德宗之后,苏文公地位越来越高,先是进入文庙,列于孔圣之侧。到一百二十年后的襄宗年间,始尊为理昭王,从文庙独立了出来。”

    “祭典与文宣王、武成王比。以张载、陈昭明、苏容、陈梧为四哲,以沈括、邵伯温、卫朴、贾宪、朱吉、刘益、石通、李擎、李诫、毕观、郏亶、蔡京为十二贤配享。”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两名女性。苏容和毕观,她们也为理学的奠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也是除女娲外,华夏第一次有女性得配文宣、武成、理昭级别的国家祭仪。”

    “苏山长和观儿,她们当得起。”年轻人表示完全赞成。

    “还有一点,陈昭明、苏容、陈梧,这本是一家子,这也是非常特殊的地方。”

    “昭德有劳曰昭,能劳谦。圣闻周达曰昭,圣圣通合。”年轻人微微点头:“倒是妥帖,不过蔡京担任过两任首相,怎么却掉到了尾巴上?”

    小姐姐说道:“这里只论学术,不论官阶,蔡京是以在经济学上的创建入选的。”

    “那为何没有赵宗佑?”

    “呃……”小姐姐越来越觉得眼前这年轻人不简单,连谥法都能张口就来,元符九年明算科试题这么冷僻的知识都知道,恐怕就连博物馆里的博士生都没这水平。

    而所谈的话题,所问的问题,也总是在关键点上,赶紧解释道:“赵宗佑按道理说也应该配享的,不过当时议者认为他是宗室,不当在理昭王之下,与苏颂、苏八公、张方平同理,因此不入配享。”

    年轻人伸出中指顶了顶眼镜架,嘀咕道:“这可就真是亏大了……”

    从大殿里绕出来,却是一处后院花园的格局,那棵黄荆树,还有那棵荔枝树,都还在。

    这里也被布置成一个小展览馆,陈列着几苏的仕途、成就、著作、交游等科普性的展板。

    同样的,这里也有一个书店。

    花园后面还有一个水榭,从水榭出去,就是一个新建的小公园。

    小公园的草坪上,有几尊大理石雕刻的仕女。

    小姐姐说道:“当时的苏家,是女性最自由一个团体,很多苏家女性,也都做出了杰出的成就。刚刚那个书店里售卖的,都是她们的诗词、哲学、伦理、义理、音乐、金石、考古、评论等专著。这里是她们的雕像。”

    年轻人一个个地认过去,观书的程夫人、制版的苏八娘,描瓷的二十七娘,仗剑的石薇,手持量角器的苏小妹,著书的毕观,都是或站或坐。

    只有一个女子,拿着酒杯,以肘支身,仰视天上的白云,若有所思,那就是易安了。

    毕观的身侧还有两名女性,一个年长的在调琴,年幼的在吹箫。

    调琴的是绿箬,年幼的却不认得,年轻人不禁问道:“吹箫的这位是谁?”

    导游小姐姐都惊着了:“你知识如此丰富,不知道她?她就是苏逗的妻子,华仙公主啊。”

    “哦是她啊……”年轻人这才明白过来:“我只见过她小时候……”

    “对。”导游小姐姐说道:“华仙和杵儿七岁同窗,十八岁成亲,大家对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七岁入学时,初次见面三难苏逗的故事。”

    “嗯。”年轻人说道:“事后孟皇后就给两人定了亲。”

    小姐姐继续说道:“结成夫妻后,二人跨过大海,华仙公主襄赞夫君治理新宋洲,聪慧仁德,土人以为神灵,也是了不起的女性。”

    看过雕像继续向前走,公园里还有一个碑林,却是几苏和他们的门生故旧知交的相关书法作品,以及历代文人评价几苏功绩的诗词文章。

    年轻人在这里所耗的时间最多,一路欣赏着,一路给小姐姐讲解碑上的法帖、信件、诗词的来历,还有人物之间的关系,作者的履历,以及他们相互之间发生的许多故事。

    后人的他不知道,但是与几苏同朝同时代的那些人,可以说一清二楚。

    导游和游客到此来了个颠倒,小姐姐却听了个兴致盎然,心中对年轻人不禁越来越佩服。

    等到来到一块碑前,年轻人停了下来:“诶?明润……呃苏文公这诗我却是没见过。”

    小姐姐讶异道:“怎么可能?这首诗可是苏文公最有名的一首呢!”

    年轻人又细读了一遍碑文:

    蟆颐山下此江深,雨野烟亭次第分。

    屐笠迟归穿鹿寨,囊壶几罄越藜门。

    停叶瑶弦诚自晦,弥风松酒不长温。

    桃花远意容吾醉,叵耐春溪易误人。

    “没啥特别出彩的地方啊?”

    小姐姐抿嘴一笑,自己终于有胜过这年轻人的地方了:“苏文公晚年九十以后,据说人已经糊涂了,经常胡乱瞎画些素描,当时没人能够明白,文公画的到底是什么。”

    “后来人们才发现,里边有大分子结构、脱氧核糖核酸、大型水电站、大客机、计算机、基站、火箭、卫星、空间站、潜艇……”

    “再后来,一个叫二子的网络写手,从这些图画里得到了灵感,开了本连载,就是以苏文公为主角。”

    “书中的文公,却是从我们现代穿越到古代去的。”

    年轻人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明润虽然学识丰赡,但那都是来自三坟五典,圣人经义,俯仰天地,综析人伦。”

    “其诗词、文章、道德、义理……有岂是普普通通一个今人,穿越过去就能够轻松成就的?”

    小姐姐笑道:“你这是专业人士的口吻,老百姓才不管呢,他们就喜欢猎奇。”

    说完一指碑文:“而且人家还找到了证据。”

    “证据?就这个?”

    “你将这诗每句第五字连起来读一读。”

    “此,次,穿,越,诚,不,容,易……啊哈?”

    小姐姐得意地道:“这首诗也是苏文公作于九十之后。据说他那时最喜欢的,就是在艮岳下的芙蓉池钓鱼。”

    “开始糊涂后,就常常把万岁山当成蟆颐山,把景龙江当做玻璃江,以为自己在眉山老家。”

    “这就是苏文公最著名的‘穿越诗’,二子咬死说这就是证据,苏文公是今人穿越到古代的证据!”

    “至于他的学识,那也是他穿到那边去后重新学的,这叫‘六经注我’!”

    “现学的……”年轻人不禁恍惚了起来:“原来如此啊……”

    “喂!”小姐姐伸手在年轻人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儿吧?”

    看着小姐姐漂亮的小手,年轻人啼笑皆非地嘀咕道:“别说,还真有可能啊……”

    “怎么可能?!”苏油很明显是小姐姐的偶像,急了:“那是二子混账!为了订阅故意歪曲我们华夏先人的成就,说得就跟我们捡现成便宜似的!”

    “这么一说还是你有理。”年轻人立刻站到了小姐姐的这一边:“不是亲历者,都不知道那段时间的艰难……”

    从五苏祠出来,小姐姐对年轻人的好感更是倍增,见年轻人同她告别,转身离开,咬咬嘴唇,突然喊道:“喂!”

    年轻人转身:“还有事吗?”

    小姐姐想了想:“你的历史知识真是渊博,我的导师陈鲁平先生正在招收宋代历史研究方向的博士生,想不想试试?”

    说完低了头:“这样你就是我师弟了……毕业后,还能一起留在博物馆工作……”

    年轻人说道:“我是学信息工程的,历史只是爱好……”

    小姐姐就好想吐槽,就你在碑林里说的那一通,你都是爱好,叫我这专业的情何以堪?

    想了想,嗯,还是要给导师争取一下好苗子:“你熟悉《宋史》吗?”

    年轻人说道:“熟悉倒是熟悉,不过我就只熟悉圣宗朝以上。”

    “够了够了!仁英神圣,乃华夏数千年来最大变局!此次博士生的研究方向就是这个。”

    “除了个人传记和人物关系,你还有什么拿手的?历史方面?”

    “个人传记和人物关系我只能叫一般,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朝政……”

    小姐姐已经想捋袖子,再谦虚我可要打人了,却听年轻人继续说道:“拿手的嘛……主要还是古代数理,易数也还过得去,剩下的……大约就是十五志里的那部分——天文、五行、律历、地理、河渠、礼、乐、仪卫、舆服、选举、职官、食货、兵、刑、艺文。”

    小姐姐都要哭了:“你到底是什么怪物?爱好者怎么可能喜欢那些?导师出题最喜欢从这些里边选,弄得人一个头两个大……”

    说完摸出手机:“加微信加微信,以后你就是我的作业帮了。”

    等两个人加了微信,年轻人问道:“你真觉得我行?”

    “当然行!”小姐姐对年轻人比对自己还有信心:“十五志都能搞明白,导师以后绝对对你偏心……诶?你头像是个啥签名?干一?”

    年轻人笑道:“这不是签名,这叫花押,代替签名用的。”

    “这个也不是干一,却是三个数字的合体……二十一。”

完本感言

    《苏厨》终于完本了。

    从2018年11月16日开始,写到了2021年6月20日,前后花了两年半的时间。

    这本书是老周的第二本长篇,和《山沟》一样,也是执念。

    因此对成绩并不期待,开书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如何失望。

    老周有两个儿子,无论《山沟》,还是《苏厨》,其实都是想要留给他们的,一些精神方面的“储蓄”。

    当然《苏厨》所想要讲的东西,比《山沟》多出了许多,结构也宏大了一些。

    但是老周自己都想不到,篇幅会从原计划的三百万字,扩大到了四百八十万字,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计划,几乎从一本变成了两本。

    老周的最初的大纲里里,故事的结尾,苏油放任赵煦死去,然后扶赵佶上台,他和蔡京两人轮流治政,彻底把控住朝堂,也从此彻底把控住历史的走向。

    但是写到后来,老周无法如此下笔,因为老周发现苏油的性格,绝对不会像大纲里那样绝情,放任赵煦在年纪轻轻的时候死去。

    这本书主角跨度时间很长,因而在写作的过程中,告别了很多值得尊敬的、让人喜爱的、笔锋一拐就可以改变命运的角色。

    但是老周没法改,因为历史题材远比老周想象的困难,比如程夫人的命运,如果改掉,那么二苏的仕途轨迹也会跟着改变,两位角色的经历、著作,大苏那些美妙的诗词,就不可能存在了。

    其它很多角色也有相似的问题,书里的《石钟山记》从苏轼的作品变成了苏逊的作品,就是例子。

    类似的遗憾还有很多,老周也不忍心,但是因为能力不够,老周没法改变他们的命运,否则就会破坏全书的设定和架构。

    开书之前,老周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见闻阅历、多年思考,应该支撑得起这个题材。

    然而事实证明老周过于自信了,写到后面越来越心虚,越来越觉得储备不够,很多书都需要重新读一读。

    就跟书里曾经说过的那样,宋朝是一个被很多人误解很深的朝代,主要就是因为军事上的弱鸡,招致了过多鄙视的目光。

    而秦朝、汉朝、唐朝、明朝,得到的待遇就好得多,很大的原因,其实就是对外战争胜利的加成。

    很简单的两个例子,就能说明普通人对这个朝代的偏见。

    一个就是很多人以为是真理的谬论——有宋一朝三百多年,起义四百多次。

    老周已经在书里详细解释过这个误会的来龙去脉。

    还有一次和作者——历史频道的作者——聊天的时候,那作者认为宋朝皇帝并不仁慈,给我截了一连串的截图,内容是宋神宗期间免除各地许多土贡,荔枝有多少颗,茶叶有多少饼。

    那个数量看上去不少,比如荔枝,一万多颗。

    那名作者的言下之意,是说宋代的君主是腐朽的统治阶级,他们所谓的“仁”是虚假的,他们为了享乐,施加在老百姓身上的负担,是沉重的。

    他们免除这些土贡之旨意,就是他们之前压榨和剥削百姓的明证。

    于是老周就问了他一句,其他朝代呢?

    比如你崇尚的大明,你看的那篇文章,做过横向比较吗?

    老周让他去查一查,看看历朝历代各地给中央的土贡数目有多少,然后再做一个横向的列表,之后,大家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顺便给他也截了一个数字,明代初期,各地土贡数量高达两百多万斤,到明代中期,一度增加到近三百万斤。

    当然之后就好多了,因为统治者嫌麻烦,直接改收银子了。即便这样,清代各地贡茶,也是以万斤为单位。

    虽然他们还爱喝奶。

    老周承认,所有封建王朝的君主,的确都是统治阶级代表,他们施加在老百姓身上的负担,的确也是沉重的,这一点,完全不存在什么问题。

    但是罪孽有轻有重,至少北宋王朝的统治阶级,在某些方面作孽的程度,远比其他王朝的其他君主,要轻得多。

    比如内官这个封建王朝最大的罪恶,宋神宗亲自裁定上限为一百人。

    所以用那个资料来证明北宋王朝的万恶,是行不通的,得另找。

    当然这些也不能说北宋的皇帝就有多好多自觉,很多时候,还和国力有关。

    总之任何历史问题,都不要简单化的去看。

    现在有一个让人担忧的现象,就是大家在看历史时候,看到的其实不是历史,而是一大堆的偏见,一大堆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担忧,主要是怕自家孩子变成那种靠短视频增长学问的人,老周才决定写这样一本书,想要传递一种信息。

    历史其实也是一门科学,而且其实是最容易发现真相的科学。

    历史有个好处,就是原始资料都在那里摆着,只要你愿意去寻找,总可以找到。

    当然首先得有个怀疑的态度,才能产生疑问,之后才会去查实,不会不加选择地接受网上的那些转载再转载。

    当然,还要记得查全面一些。

    另一个大问题,就是史观。

    无法保持一种平和冷静的,不偏不倚的,旁观者的姿态,是读不好历史的。

    人类历史的进程,就是人类创造文明成果的进程,在这个进程中,经历了无数的摧毁和重建,而且负责摧毁和负责重建的,往往还是同一个团体,这些都得辩证地去看。

    除了正常的三观以外,还有一条也容易被忽略,就是读史的时候,应该要怀着“人性”。

    不要只看到表面文字上那些帝王将相们的丰功伟绩,也要多着眼于当时的百姓,看见那些丰功伟绩下他们付出的“牺牲”。

    没有必要崇拜,如果用搞科研比喻读历史的话,那些历史人物,其实都应该是科研对象。

    科学家会去崇拜小白鼠?最多止步于“喜欢”的程度就可以了。

    中国的历史,因为“三讳”这个操蛋的传统,掩盖了太多的真相,塑造了太多的“完人”,读的时候尤其要小心。

    一个被否定几千年的人,突然变成一个被大加颂扬的人;或者一个被颂扬几千年的人,突然变成一个被彻底否定的人,这种历史大风潮的转换,是否真实,是否合理,也要小心的评判。

    可以选择随波逐流,因为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必须这样做,这个没问题。

    但是随波逐流的时候,脑子也要清醒,心里也要有一个衡量的标准,更要有一条底线。

    说回本书,老周只能说,其中的历史人物的言谈,举止,互动,性格,老周都基本根据历史记载,有所加工,但尽量真实还原。

    基本都有出处,不是胡乱编造。

    比如苏油那年科举,就是当年的原题;比如吕公著的座右铭,他的那块砚台;比如黄庭坚的化石镇纸,都是有记录,甚至有实物的。

    一些网上稀奇古怪的言论,比如范仲淹为何要写《岳阳楼记》袒护所谓的“贪官”?比如弹劾过欧阳修的蒋之奇,是否该用“奸臣”来定义?书中写到他们的时候,也顺便给了较为详细的解读,让大家看到当时事件和人物的复杂性。

    对于两个重要人物——司马光和王安石,当很多人开始怀疑老周将他们的形象塑造得前后不一的时候,老周就知道了偏见的可怕。

    原因就在于大家心目中,对这两个人物形象早有了预设,而且预设得非常单一。

    比如司马光让出四个寨子给西夏,就在网上背上卖国贼的名声,宋神宗和王安石让地几百里给辽国,却依旧形象高大,原因就在于大家心里预设的坎,太高,太顽固,太难打破。

    佛家有一个名词,专门解释这种现象——“知见障”。

    因为岷江是在宜宾才汇入长江,这是一个不该犯的常识性错误。

    老周给她发过去一张地图,谭其骧的《中国历史地图册》宋代部分,上边标示得非常清楚。

    古人认为峡江以上就是岷江,也就是说,他们的心里,重庆到成都,都是岷江。

    如果老周书里写成过了宜宾县才转入岷江,在宋代,反而是错了。

    在古人心里,岷江是长江的源头。长江的上游,分别称作岷江和峡江。

    所以成都是长江发源第一城,而建康是长江入海最后一城,这才有了杜少陵“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绝句。

    它不仅仅是简单的对仗,也不仅仅是分别描写两个毫不相干,胡乱看到眼里的东西,而是以长江为隐藏的纽带,精心选择来了江头和江尾的两件事物。

    这就是知见障最直接的例子,也是为啥老周写这本书,越写越心虚的原因。

    因为老周也存在这样的知见障,资料也不敢说就已经完全查实,思考不敢说就已经完全周备。

    知见障就好像洋葱,剥掉一层,还有一层。

    这本书里的东西,真不敢说全对,大家看到谬误的地方,尽管提出来,老周一定接受批评,再去查查资料,一起讨论。

    该说说下一本书了,下一本书其实已经开了一个头,是一个理想社会崩溃后直接进入末世,主角在末世中生存的故事,接受书友们的批评,多做减法,老老实实地讲故事,不再掺杂各种各样的说教性的、科普性的“私货”。

    其实老周想表达的,在《山沟》和《苏厨》里,已经表达得差不多了。

    最后还是感恩,感恩各位书友,耐心地看完这本字数超计划过半的小说,还依然不离不弃。

    谢谢!

    《自题》

    凤叶镌寒石,龙根透碧苔。

    性成香自蕴,非待解人来。

    《奉老堂兄、唐师、张知县应作》

    沙禽烟柳满溪花,慢读勤耕自弄茶。

    山外鸣流新献涨,清声一路到寒家。

    《咏风筝》

    韧骨经纯质,文纶纬正心。

    何高青霭上,所举意东君。

    《咏狄青·其一》

    王朝历数事悠悠,几辈英雄亘逆流。

    淝水投鞭惊鹤唳,猇亭举火悔龙游。

    勋旗宝剑将军志,宫殿铜驼汉道秋。

    赤帻勋功追谢陆,上元三鼓灭瘴虬。

    《咏狄青·其二》

    徐进如山排岭樾,狂飙胜火烈金风。

    指剑昆仑诛丑逆,出身何计困英雄。

    《奉咏寒雪江梅图》

    寒树栖江沚,疏香破雪痕。

    东风知我意,早领一枝春。

    《奉咏泮池春日老梅赠起之山长》

    冷香吹雪萼,冰影剩孤怀。

    也信三春好,羞争二月开。

    《东昌府》

    梅子杀青栀子黄,亭林九化沐玄香。

    衣冠渐别人情旧,似此他乡亦故乡。

    《眼镜》

    狡童磨水晶,赠我复明莹。

    举笔清秋雾,移灯入夏晴。

    颐评今试策,乐觅古歌行。

    拾卷追年少,中衷感至情。

    《题摩诃池扇》

    晶殿琼楼圮百秋,徒将片纸记风流。

    绥民画政安如扇,曲指山河任展收。

    《陌上少年行》

    雪衣乌履尽翩跹,陌上谁家最少年。

    髀间骏骥来千里,囊内雕弓去万钱。

    鞘裹珠鱼李尉剑,梢装玉谷祖生鞭。

    呼朋唤伴趋城侧,走犬飞鹰斗马前。

    白羽纷驰惊霹雳,黄罴赤豹寻垂毙。

    倚熊坐虎枕鞍鞯,换酒推杯交意气。

    来狩长林非纵乐,忍闻麦野遭腥貉。

    及壮学成自有为,不向长安向河洛。

    无教人生事业轻,桓忧青史没声名。

    此去摧艰身百苦,长歌永志少年行!

    《南行集·过乌尤寺》

    兴帆经沫若,脱帻仰乌尤。

    佛影倾城阙,梵铃送渚流。

    停云横老树,迟日下新洲。

    化羽披霞锦,班仙第几俦。

    《巫山》

    冢草青青恨似深,难乖君命许胡尘。

    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

    《赋得天德清明诗》

    大道希何适,能闻不可详。

    明王厘苦智,爻蓍累清芳。

    演易追三圣,行仁礼万邦。

    梧桐冲远韵,凰凤萃明堂。

    海北奔夷齐,渭南迎鬻姜。

    垂德宾华夏,终古运穹苍。

    《精金赋》

    盘古开分,鸿蒙得序。

    降浊浮清,澄天析地。

    神灵物与,蜕变游栖。

    上行日月,下臧宝遗。

    时迁淹漫,世演龙鱼。

    金销木烁,化石成泥。

    元臣思巧,大造行奇。

    虹流日耀,电溅星弥。

    铸为崇锭,迈逾千钧。

    农人助锸,烈士行兵。

    侯钟师晋,巨阙兆秦。

    隆安有宋,嘉佑中京。

    《清明池和御诗》

    上苑林渊瞩日开,重华俪郁拥香来。

    宸音指墨升丹陛,云影衔恩下玉杯。

    冰纩牵风沉碧澈,柔枝送影照徐徊。

    清时盛景追隆遇,愧奉柏梁忝末陪。

    (仁宗原诗:

    晴旭辉辉苑籞开,氤氲花气好风来。

    游丝罥絮萦行仗,堕蕊飘香入酒杯。

    鱼跃文波时拨刺,莺留深树久徘徊。

    青春朝野方无事,故许游观近侍陪。

    ·

    《浣溪沙·过南京》

    此地新来似旧游,柘城离草汴渠鸥。黍邱亭外晚渔舟。

    梁苑画台劳燕迹,济阳文笔困狐谋。世间何计是夔州!

    《夔州》

    一里编民十户寒,邑中谁与共溪山。

    何当醉里温茶色,卧看清声坠井阑。

    《请狐仙》

    独坐痴斋笑苦禅,一般忠守一般寒。

    吾衙虽简萧窗富,峡月溪藤暮雨山。

    《吏事》

    开春杨柳细分芽,才罢耘田又促瓜。

    评语休嗔诗语寂,新官累日计桑麻。

    《石娘子》

    千里勋图复汉疆,龙堆沙碛雪苍茫。

    松下戎烟添翠黛,笛中剑雨布寒霜。

    桃裙影过隳狼纛,虏血腥飞淡玉妆。

    战胜来归舒浅笑,红旗犹带冷梅香。

    《洛阳》

    八关漫溯雄王气,七水絪洄壮帝居。

    雨野搀犁时汉镞,晴郊浚井偶周彝。

    河山叠乱灰飘絮,文武参阶玉荐衣。

    局事纷离君莫笑,英雄早在彀中迷。

    《昭君》

    汉帝中宫稀丽色,椒房阆苑犹空缺。

    四门奔骑出长安,使者南来巫山北。

    万姓怜儿愁远嫁,招媒奔聘竞呼择。

    渔郎樵子皆得妇,狡贾时英胥吏杰。

    家山本在荆门里,四壁萧然徒窘涩。

    无计可违明主心,使君寻得惊香泽。

    素帛三封一匹绢,断离骨肉永天彻。

    长催入轿拥将去,幼弟号呼娘泣绝。

    绿水飘摇送旖舟,个中娉婷只侬愁。

    巫山回首铅云外,峡雨争帘夜渡头。

    夜渡苍藤人去久,香溪木叶雁回秋。

    数声梆鼓青岚镇,一隔江天白鹭洲。

    素面禅衣漫弃船,轻车款款入长安。

    玉阙巍峨排坊市,铜驼威凛压雕栏。

    三千锦跸上林苑,百尺星台受露盘。

    移归柳榭长珍养,留取君王展眼看。

    《薄幸·思人》

    月凉无地,正清寂,蛩音浅碎。

    忽思得,梅边人远,襟帔依稀摇翠。

    许宦游,鱼袋螭文,几曾未苦相思累。

    念挽剑松堂,研香雪井,堤上黄骝同辔。

    清光永,琴桐媚。风过了,云纱重坠。

    檐铃轻断续,文烟袅冉,夜浓难暖鸳鸯被。

    柳莺啼醉。

    会池塘春满,无何早启沉香匮。

    窥帘乳燕,共拣南来旧寄。

    《贺新郎·思人》

    数日停诗酒。最**,平湖春霭,水天红透。

    沙鸟金帆粼波里,约约红腰翠袖。

    清歌换,疏云如帚。

    碧月寒升双鹭警,起芦花,又入芦花后。

    点指处,移南斗。

    家山雪笋黄金韭。

    过清明,归期难计,京华烟柳。

    玉带谁堪殷勤瘦,倦理琴台画缶。

    但羡与,莺俦燕偶。

    目断沧溟青树外,遣归鸿,莫却云台陡。

    唯此意,君知否。

    《一剪梅·因明寺》

    锦院红香数丈秋,花正清幽,月正清幽。

    轻妆冰簟怯停眸,静体无由,动体无由。

    新蕊何堪竞夜求,爱纵难休,怨纵难休。

    合欢钏臂掩风流,君也光头,妾也光头。

    《舟行西湖》

    拳荷可意拟绢裁,柳艇无痕荡叶开。

    离树清啼终寂去,扰人新月总跟来。

    《收交趾》

    千秋信史开三郡,永土金瓯尽日南。

    断节绝蹯乖上计,穷兵黩武僭无端。

    鸿梁凋朽集英殿,砥柱倾颓拜将坛。

    蜗角槐根争不尽,黎民忍使羸饥寒。

    《洛阳牡丹》

    气焰长安醉欲狂,可怜上苑奉冰霜。

    凄凄众草徒衔命,独有芳根向洛阳。

    《题菖蒲》

    泉石生涯运自穷,裁冰剪雪破春风。

    癯根未悔凌云志,照影溪天作卧龙。

    《寄黄州东坡》

    南雁云声归藕淀,寒池花影漫梨床。

    匣中砚墨泥清韵,槛外藤鸦滞晚霜。

    难料轻身捐李广,偏乖蹙运老冯唐。

    相如有赋才终起,莫与长门怨汉皇。

    《赠辛娘》

    朔笛边笳两久违,铅云还压棘城颓。

    故旧方惊词客老,琵琶犹奏阮郎归。

    秋深鸣镝惊原下,岁恶烟烽照塞陲。

    河山难载忧怀重,更奈辛娘唱一回。

    《闻官军收兰州赠李太尉》

    虎帜升青海,龙渊驭紫骅。

    残梯隳雪霰,朽砦闭云崖。

    泉冷清栖月,山深静落花。

    潜军飞险峭,夤夜拔汝遮。

    《阳关引·闻官军收安西北庭遥寄章学士》

    风裹红旗裂,岭上城如铁。玉鞍早惯,阳关月,天山雪。

    妒太公余策,独与留侯撷。最风流,功名不耻文章热。

    虎步啸千里,抒远烈。

    剑光寒彻,河中多少雄桀。

    觱篥飞清曲,一笑云烟灭。共饮盘橐里,更庆九天澈。

    《和安石相公》

    年少轻天下,挥遒若据床。

    麈尘三日辩,鱼素十年芳。

    十年吾亦壮,方醒旧情长。

    斯志与斯人,须臾未可忘。

    (王安石原诗:

    老年少忻豫,况复病在床。

    汲水置新花,取忍此流芳。

    流芳柢须臾,我亦岂久长。

    新花与故吾,已矣两可忘。

    ·

    《题蒲涧》

    九节仙姿下玉津,秋风难动满溪新。

    灵泉甘澈听无主,肯与安期借旧邻?

    《宫词》

    初遇当时竟不知,情于浓处转成痴。

    隔帘犹问花开日,得选春风第几枝?

    《咏春·其一》

    绕树新莺逐柳绵,追风儿女送轻鸢。

    渔舟懒系新桥侧,乱卖鲈鲥落酒钱。

    《咏春·其二》

    波分鸥影随云散,风送桃花逐水还。

    萍叶成钱蛙半醒,时中绝爱此江南。

    《遗香亭》

    恨煞朝章惊玉诏,来时单马去萧萧。

    遗香父老休轻负,启育慈风在汝曹。

    《隐诗》

    蟆颐山下此江深,雨野烟亭次第分。

    屐笠迟归穿鹿寨,囊壶几罄越藜门。

    停叶瑶弦诚自晦,弥风松酒不长温。

    桃花远意容吾醉,叵耐春溪易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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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肚里有料

    不是走投无路,加上苏油展现了一把格物的天赋,所作所为让八娘觉得可亲可靠,现在又一语点破她的窘境,估计八娘也不会对苏油点这个头。

    毕竟再聪明,苏油在八娘眼中,也是一个仅仅快六岁的孩童。

    苏油摇着小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得看过才好说。那八娘带我去工坊看看可好?”

    八娘点头道:“行,我也很久没有出门了。”

    去和程文应打了个招呼,两人便出了印坊。

    现在的女人也不如南宋,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锁在深闺,女性的自主性还是比较高的。

    伺月叫来一顶小轿,八娘入轿,说了声“南门水井巷”,轿夫应声迈步。

    一路来到一处小房,打开门,便见到各式各样的木工工具,还有满桌的雕版,活字。

    八娘神色暗淡,环顾四周一圈后说道:“我生病之后,便把工人都遣散了。”

    苏油进门也不客气,将各色工具和字印都看过了一遍,然后又随便拼了一个字版,拿起来对着阳光细细看了,说道:“相比雕版,这活字版差距未免有些大啊。”

    八娘脸微红,点头道:“是啊,八娘轻忽孟浪了。”

    说完指着印版说道:“小幺叔你看,版刻系写稿上版,字体大小一致且刻工一气呵成,因而非常匀整,字与字间可以互相照应。而印版一字一刻,这个活字与另外的活字照应的不好,难免有大小不匀之处。一行之内,不但字有大小,且笔画粗细有时也难一致。”

    苏油说道:“等等,我一一记下来。”

    待得苏油磨好墨,找来一张空白印纸,写下“一、字体问题。”时,八娘眼神一亮,不由叹道:“小幺叔这字,好清贵。”

    苏油倒是挺谦虚:“书法一道,改日再向你请教,八娘你接着说。”

    八娘点头道:“还有就是墨色会轻重不均。因为拼字排版,会出现版面凹凸不平,因此印刷出来,墨色就有轻有重,浓淡不均。”

    苏油又在纸上添上墨色一条。

    八娘接着道:“排字行气不整齐,有时倾斜不直、有些字排列歪扭,甚至个别字倒置或卧排。”

    说完又指着印版边角:“边角是拼接的,不可能做到严丝合缝,因此会出现缝隙,错开等现象。”

    “另外就是行格界线会变得时有时无,活字的行格界线亦系拼排,因而也会不平,从而着墨不匀,会出现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现象。”

    又指出了几条细枝末节,八娘这才说道:“经此一事,八娘才知道世间诸事,都不是想当然的。”

    苏油点头说道:“这是知易行难的道理。现在我总结一下。”

    说完在纸上拉了几条线,集合到一个点:“这几个问题,其原因在于字印大小工艺问题,这是匠人手艺不统一导致的。”

    然后又拉了几条线:“这几条,是木印遇水膨胀导致变形造成的。”

    接着两人又总结出字印大小误差问题,行格界线误差问题,字印固定问题,高矮误差问题,存储排版检索问题,审版问题……

    有些问题是八娘思忖良久得出的,有些是苏油发现的,总结下来,林林总总一大页。

    八娘接过苏油的单子,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想不到有这么多的差错,八娘当真是坐井观天,把世事看得忒容易了。今日自食苦果。”

    苏油说道:“知道了问题所在,那我们就一步步解决,等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这门新式印刷术,可以灵活拼版,不会断裂,随要随有,绝对是印刷业的一大突破。其实事情已经可以做了,这所有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一个美观和精细问题而已。”

    “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材料,木头现在看来并不适合活字印刷,八娘,你试过其它材料没有?”

    八娘“啊”了一声:“其它材料?”

    苏油说道:“对啊,古代祖先用的是玉印,铜印,现在我们用回去,不就行了?不过玉印铜印难刻难铸,用陶的话,嗯,几近可行,我怀疑毕昇所用,当为陶字,唯其如此,才不易变形。”

    八娘想了一下,点头:“那我们试试?”

    苏油说道:“专业的事情,需要交给专才,我们眉山城中,有烧制陶瓷的工匠吗?”

    八娘说道:“史家开着好几家瓷器坊,我倒是认识。”

    说完破涕为笑:“子由弟弟,母亲给他安排的就是史家小娘子,不过还没过门。”

    苏油见八娘笑了,心下也轻松了一些,说道:“那就简单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八娘看看门外天色,说道:“今天来不及了,陶瓷工坊在城外,城内只有门店。”

    苏油点头:“那我们继续讨论,除了材料,所剩下的基本就是工差的问题,那就需要更加精准的量具,保证每个印模都一般周正。”

    “字体问题,那就得找专工定制,最好是一人刻就,如果一人要求太高,那也最好是一家人,手艺一脉相承,字体相去不远,这个就是程家的长项,问题不大。”

    说完对八娘劝解道:“八娘,这是大事,你这样一个人鼓捣可不行,实验的每一步成果,你得禀明程太老爷和老爷,还有你丈夫才行。”

    “你是程家的媳妇,不能让他们觉得你起了外心,凡事商量着来比较好。”

    八娘聪慧,一点就透,点头答应了,不过转眼却又犯愁:“现在看来,这最难的问题,反而在你说的那个工艺误差了。这对工匠的手艺要求太高,眉山城中,恐怕没有这样艺臻毫颠的工匠。”

    苏油笑道:“这个对我来说,偏偏是最简单的事情,村外石家有一套《九章算术注》,我没别的书看的时候,就看这个,感觉用里边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足够了。”

    八娘惊道:“真的?”

    苏油认真想了想,快速理了理思路,说道:“八娘你想,字模大小,主要是没有足够精细的量具进行测量,书印大字,字体本身不盈半寸,十分之一寸为一分,十分之一分为一厘,一厘十毫,一毫十丝,嗯,如果有一把尺子,能够精准到毫厘,用它量准印模,不合尺寸的丢弃不用,或者打磨一下,这样拼出的印版,可以严丝合缝了吧?”

    宋代一寸换算成公制三十点七毫米,那一厘就是零点三毫米,这已经是百分尺的概念了。

    八娘想了想,摇头道:“精准到厘?那么密的刻度,如何能够看清?”

    苏油说道:“所以就得取巧了。走吧,回去先将这事情做下来。”

    回到书坊,八娘唤来一班工匠,让他们配合苏油行事。

    矩,尺,规这些东西,在书局作坊里都是现成的,苏油找来印书的大纸,准备制图。

    不过要精准,这笔就得细,最后八娘将自己描工笔的小笔找出来,才算是勉强合用。

    工匠们听说苏家来了个五岁的小先生,要制作出一把精准到厘的量尺,都不由得大摇其头,这摆明了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苏油也不计较,开始用尺规作图,一边作图一边开始讲解。

    首先,在图纸上画出一道横线,然后通过圆规在直线两边各定出一点,画出一道垂直线。

    这个工匠们都知道,不过一个五岁孩子知道用这种方法得到垂直线,不由得让工匠们刮目相看。

    但是尚不出奇。

    接下来,苏油通过圆规和直尺在垂直坐标上取点,画出一个直角边边长为一尺的直角三角形。

    不错不错,很标准很漂亮,工匠们继续点头。

    再接下来,变戏法时间开始,苏油抛弃了尺子上原来标示的寸,嫌弃它不够精细,却在接下来以直角为顶点,在三角形下方随意画了一条射线。

    然后用圆规将射线分出相等的十段,用直尺将尽头处的点和直角三角形相邻边的四十五度角顶点连接起来,然后利用这条线的平行线关系,将直角边等分成十份。

    这一手一亮,工匠们立马意识到了价值,这手方法,可以精准地将任何长度的直线分成任意等份!这小先生肚子里绝对有料!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方法论

    有没有好处?的确有,边州军费不再紧张,解州只管产盐不管运输,自然有一大帮商贾屁颠屁颠地往外拉,朝廷保证了税收不流失,不被截留。

    沿途十几个州,大家都有了便宜盐吃。

    只是辛苦了那帮子商人而已,为了利润这也是应该的。

    再到后来,盐引变成盐钞。

    不打战了,粮草不急,大宋祖制,天下银钱汇京师,那就货物运到京城交割,在汴京换盐钞,再去产地提货。

    宋朝人发明盐钞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一个问题。

    盐在这一圈商业循环的过程中,充当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东西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盐钞对应的纸面价值,与盐产量是直接挂钩的!盐在这时,就变成了极有信用,硬梆梆响当当的准备金!

    有了这个,盐钞的性质开始转变,转变成什么?货币!这个性质,远比提货单重要了一万倍不止!

    终宋一代,盐钞的信用度,远比同期的交子,会子为高。

    直到蔡京败坏盐政。

    这娃对经济一窍不通,将盐钞变成期货证明,然后待到大量旧钞无法兑现的时候,发行新钞折价兑旧钞,盐钞变成了朝廷敲剥商人的工具。

    可以说蔡京就是上天安排来到这个世界上来特意加速大宋垮台的。

    除此以外,大宋不杀士大夫,士大夫们就很嚣张,地方政府的官员们各种名目的费用多如牛毛,极大地阻碍了商品和经济流通。

    大宋的高层,皇室,不少的有识之士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不过都拿这个没有办法。

    地方利益集团的阻力太大,各种办法根本没法执行,盐钞已经是在战争逼迫下取得的极大进步了。

    再要逼迫,地方官员就敢闹,那么多编制外边的胥吏谁来养?地方政府不要维持运转了?理论上一个州县,拿朝廷俸禄的人就那么点,朝中大佬谁不是历练出来的?不会真以为只靠拿俸禄那点人就能统治地方吧?这些人的禄米何来?不都得我们自己找辙?!

    苏油和史洞修一边聊天一边思索,随行的娃们一个个眼睛发亮。

    比如张麒,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套规律在运转。

    盐钞的坏处有没有呢?也有。

    首先因为它是和盐挂钩的,不是所有商人都愿意老老实实卖盐,更多的宁愿在边州或者汴梁就地转手套现。

    这就催生了钞引兑现业务,汴京的大财主一边大肆打压盐钞价值,掌握大量盐钞,一边控制市场供应,哄抬盐价。

    总之,怎么赚钱怎么来,国家,朝廷,小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一边去!

    宋廷是一个温和的朝廷,这事情要是换到大明蛮清,轻轻一张纸下来,无数人抄家灭口头落地。有一万种办法逼这些吃人的老虎乖乖吐出来。

    宋廷没有那些办法,稍微一动作朝堂便闹得乌泱泱的,于是只好在汴梁设了一个盐仓,派了仓大使,引入国家调控机制,盐价三十五文一斤以下时,那不管,一旦超过四十文,国家便要加入卖盐的队伍中,和豪商们争夺定价权。

    苏油越想越冷,心底暗暗点头,有朝一日等老子得到机会,总要好好收拾这帮蛀虫一通!

    然后边听史洞修笑道:“要说商务通达,以我川峡四路为最。我们虽然用的是铁钱,交子,但是得益于税务开明,因此一直繁盛。”

    “听说大人们正在议税法,四路之外管不着,四路之内,只收一次地税,一次行税,途中不得再苛索。贤侄你看着吧,我们西川,尤其是夔,泸,嘉,眉到成都这一线水道,还有得繁华。”

    苏油笑道:“这税制一变,各州府便要更加重视生产,行税会大幅下降,地税会被更加重视,世伯的玉瓷一出,那在知州,县令眼里,自是水涨船高了。”

    史洞修哈哈大笑:“什么我的玉瓷,你不也有份?!”

    苏油摸着光滑的下巴:“真要这般变化,那问题还有很多:诸如这税法从哪些大宗商品开始试点?再如成都府是各路商品的终点,行税一家独大,而这商路的修缮,保养,又必须依靠地方,所以它也不能独吞,所得如何分润?还有各地仓储,如何调配,管控,监督?又是一大篇文章。还真想去益州路转运司一究其奥啊……”

    史洞修说到:“贤侄心思远大啊,不过你年纪尚幼,现在当厚培基础,等待一鸣惊人之时。”

    这句话,有点培养今后几十年江卿世家代言人的意思了。

    又和史洞修聊了一番工艺,将球磨机制造难度所在分解出几个攻关方向,其中高精度的轴承滚珠便是一项。

    不过好在这东西材料便宜,可以进行大规模试验,大轴承可以承受较大的工差,比较好办,至于史家折刀要用到的小轴承滚珠,那就以量取胜,烧它几万颗出来,总能挑出能配到一处的。

    商量完这个,史洞修还不放他走,招呼史大过来:“你不是还有要问明润的吗?”

    史大憨笑着拱手:“小少爷,这釉料的事……”

    苏油笑道:“釉料的事情,配方上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想来可以在纯度上下功夫。”

    “最方便的办法,便是先将矿料敲小,变成小粒,然后通过粗选去掉杂石,留下精矿。”

    “然后再用小球磨机磨出细浆,通过水飞法得到极细的粉末。”

    “这里要注意的就是杂质的混入,因此球磨机的内面,最好便是由玉瓷烧造而成,这样即使有所剥落,也没有污染。”

    “据我所知,釉料中的金属成分,对瓷釉成色影响颇大,因此磨釉的过程中,要尽量避免接触金属。”

    “同理,还要研究各种金属对应的釉色,以及调配比例,用瓷片烧制,并做好实验记录。”

    “这些事情做完,就是烧色了,窑温变化是一个方面,另外进气量则是另一个方面。”

    “张大哥跟我在最近的研究里,发现空气中有帮助燃料燃烧的一种气体,叫氧;张大哥最新的来信中,提到这氧和碳的反应,在氧气供应充足和不充足的情况下,产生的是两种气体。”

    “因此你们可以通过烧制过程中控制进气的量,改变两种气体的比例,实验在各种燃烧条件下釉色的变化,应该会有所收获的。”

    史大连连拱手:“小天师和少爷果真学究天人,定然是错不了的。”

    苏油连连摆手:“一切以结果为准,一会我再给你设计一个实验表,你将所有跟生产有关的参数都填进去,这样烧出好釉色,也有据可查,或者可以复制也说不定。”

    “以后瓷坊无论做什么,只要掌握了这套方法论,就能够少走很多弯路。”

    史洞修开心不已,将祭祀用的猪羊鸡招待众人大吃了一顿,又让张麒包了一大包,给土地庙的孩子们带去。

    瓷公鸡今天发了发财,一下子变得好大方。

    回到土地庙,苏油便打发内务组和商务组进城买大缸,还有豆粕。

    张胜喜滋滋地道:“小少爷,我们要养鸡吗?”

    苏油笑道:“你看我们像有存粮的样子吗?几十张肚子等着填呢,还养鸡!”

    张藻笑道:“少爷是能人,现在我们每天卖鱼和淘铁沙,大概能入六七贯钱财,人均一百多文,足够开支了。”

    苏油拿桌上的竹篾轻轻抽了他一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怎么只看着进账不算支出?”

    说完从包里翻出一个清单:“拿去看看吧。”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在藜将军

    这天锯床试运行,李拴住在蹬车,史大亲自操作,苏油在一边大呼小叫地指挥。

    截断实验非常成功,轻松便得到了无数长度均一的毛竹筒子。

    不过改板就不那么顺利了。

    “妈蛋怎么又卡住了?史大你给进速度再慢一点!”

    “拴住哥蹬不动了?换人,三哥,三哥人呢……”

    “少爷,东西得承认的确是好东西,就是这安装的地方没太对,这玩意儿拉庄子去,利用水力轮子,那还不得转得嗖嗖的……”

    “少来,就想贪我的好物事!这么多大松木你也一起给我拉过去?”

    “大松木给你改成细板子那就是糟践,一根大松木得换七八根小松木,再用小松木改板子,那才划算!”

    “就你聪明!当我不知道?问题是现在鬼都没一个,你给我换?”

    “……”

    “你俩就别闹了,等等少爷,你看,上边来了艘船……哇大船呢……”

    娃子们都没有见过如此大船,全都欢呼着跑到沙滩上观看。

    那船长度有十多米,宽度有长度的三分之一,与普通的载货船宽度为长度一半的比例有所不同,明显是兼顾了载重和速度。

    玻璃江上来往的船很多,苏油一眼就能估算出这船的载重,四百料。

    一料为一石粳米的重量,四百料大船的意思,便是这船在空载的时候,排水量能够达到一百多吨,满载的时候,能装近百吨货物。

    这是因为民料节约,皮薄腹空,尽量多拉。

    换做官船就不一样了,官料的千料大船,排水量近六百吨,能拉的东西,也就两三百吨左右,负载比是不一样的。

    这艘大船用料也厚实,不过没达到官船的水平,三桅硬帆,乌棚盖顶,速度不慢,很快便朝码头驶了过来。

    见到娃子们准备朝码头跑,苏油摸出一个竹哨吹响,将他们都招呼了回来。

    城上的卫兵也发现了情况,赶紧吹响号角,没一会,城头上便乌泱泱地站满了荷枪持刀的人群。

    一个身穿绿袍的官员在上面战战兢兢地观看着河面。

    苏油看得直撇嘴,这要真是敌人,县令的那副模样,对叛军来说简直就是一剂兴奋剂。

    摇了摇头,留下几个大孩子,其余的全部上骡车,先去史家庄子上躲避。

    自己和几个大的则朝城门摸去,躲在城边树林里偷窥。

    大船靠岸,船上推下两块跳板,一群蒙着包帕的黑衣武士从船舱中涌出,紧跟着出来几位文士师爷,然后一个小女生打起一把伞盖,一位长裙黑衣女子最后才从船舱中出来。

    女子头上搭着一块彩锦编织的帕子,用辫子压着,鼻梁高挺,肤色偏黑,乌云般的秀发编在脑后,耳朵上两只巨大的银耳环,脖子上则是一块银披,那打扮一望而知非是汉人。

    武士簇拥着这女子,一群人来到城下,一位中年师爷朗声喊道:“二林部怀远大将军辖下,在藜将军阿囤弥在此,青天白日,何以闭城不纳?”

    李拴住听得发懵,低声道:“小少爷,将军呢,到底是男的女的啊?”

    苏油瘪嘴道:“这是我大宋的羁縻之策,熟蛮诸部,授其首领官职,命之守土而已,真不是什么大官……不过连女人都有官职,这事还真是古怪了。”

    就听楼上县令对边上一人嘀咕了几句,估计是县尉,然后县尉对楼下喊道:“边蛮诸部,各守分土,别有傕场。你们只能在雅州贸易货物,因何到得眉州?速速退去,各自相安方好。”

    阿囤弥唧呱了几句,那师爷喊道:“我部于雅州贸得盐钞,需前往富顺监提领,然途径嘉州,听得眉州别有一物,胜富顺盐十倍,因此前来看看,你们因何关闭城门?”

    那县尉拱手道:“好叫将军得知,目前东南反贼猖獗,延边州县俱要提防,前日有风声传出,州府下令戒严,你们要进城,等戒严结束方可。”

    女子皱了皱眉头,又跟师爷讲了几句,师爷摇了好几次头,女子观看着周围,发现了土地庙,便抬手一指。

    苏油说道:“哎哟,要抢我们的房子,赶紧回去。”

    阿囤弥排场挺大,等到队伍走到土地庙的时候,苏油已经准备好了,带着几个大孩子从房里出来:“远客光临,荣幸之至。”

    阿囤弥没料到自打上岸城外鬼都没见着一个,这时候突然冒出来几个熊孩子,小吃了一惊:“哎呀竟然有小孩!”

    苏油也吃了一惊:“哎呀你会说汉话!”

    阿囤弥说道:“小孩你刚刚还偷听我们说话!”

    苏油一脸无辜:“好叫将军得知,这房子是朝廷分配给我们孤童们居住的,你们不能住。”

    阿囤弥倒是没想到面前的小孩这么理直气壮,顿了顿说道:“小孩,你们几个人住,地方大了一点吧。”

    苏油说道:“不大啊,将军进门一看便知,逼促得很,我们一共五十多人呢,不过他们都躲起来了。”

    阿囤弥不信,派手下一个武士进门查看,然后那武士出来,对着阿囤弥禀报了一阵,然后还献上了一柄长矛。

    阿囤弥接过来一看,顿时被矛刃上的烧刃纹吸引了,拔出自己腰间的银装小刀,往矛刃上一斫,小银刀的刀刃顿时出现了一个小口子。

    阿囤弥问道:“小孩?这长矛是你的?”

    苏油说道:“朝廷规令,盐茶铜铁,俱是专傕,不能私下交易。”

    阿囤弥扑哧一声笑了:“你说的那是大宗,至于川中四路的小铁坊,只要从朝廷铁监傕出生铁,便是默认得到许可,然后自行锻造一些小东西发卖,朝廷才懒得管你呢!你这话只能骗骗生蛮,我们可是跟汉人做老了生意的。”

    这事情苏油还真是不太了解,主要是石家铁坊本身就有一半官傕铁坊的意思在里头,跟税监关系深得很,细想起来,好像他们卖铁器,还真跟阿囤弥所说的差不多是一回事儿。

    阿囤弥突然反应过来:“小孩你几岁了?”

    心下却不由得暗暗惊讶,这娃对答如流不卑不亢,开口闭口朝廷法度,差点让人忘了他的年纪!

    和城墙上那一帮子相比,这孩子反倒更像一个官。

    苏油拱手道:“姐姐,我叫苏油,字明润,马上便要六岁,是这群孤儿的推举出来的管勾。不过这铁器真不能卖你,你得等城门打开之后,去石家铁匠铺购买,否则,你我还是都违了法令。”

    阿囤弥笑着摊手:“我是羁縻州过来的,朝廷一贯优容;而你又是个孩子。你觉得这事情,朝廷真会计较?”

    苏油再次拱手,一脸的严肃:“朝廷法度,重如亘岳,纵是王子,亦不得轻违。律禁威严,可不是给我们仗着身份钻空子用的。”

    阿囤弥上下打量了苏油几次:“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迂腐!大宋当真河清海晏了?”

    苏油笑道:“姐姐,这其实也是为你好,深入宋境采购兵刃,呵呵呵……”

    说完一指眉山城那边:“这城门,现在可都还关着呢!要再遇到小人挑拨,或者以后边军好事的话,今日之事,就会变成一个麻烦。于姐姐,于姐姐的部族,都是不利的。”

    “要是姐姐真喜欢这几件东西,那就等城门打开,入城去税监报备之后,再来收取,如此万无一失,何必急在一时呢?”

    一位师爷就对着阿囤弥拱手:“主上,这位小童所言极是,我们来眉州,已经是违令了,要是再采购兵器,那……那回去大将军定会责罚老夫的……”

    阿囤弥撇了撇嘴:“范先生,你教我读书的时候,可是‘读千卷书,行万里路’。怎么真到举步了,却一再阻挠?这不是言行不一吗?经州过郡,多有不纳,这就是大宋的礼数?”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些产业,我世家插手,名正言顺。盐井上分出去的利益,大可以从这些上边收回来。”

    “如此,开新井才是诸方皆利。朝廷收入大增为其一;转运司新政展布为其二;阻断扑榷入蜀为其三;繁荣州县为其四;世家得脱危机,利至百年为其五;百姓安业为其六。”

    “释一利而举六利,这才是得道多助,稳如泰山。”

    “还有一条,这也变相抬高了后来者控制盐井的成本。要争夺盐井控制权,如果不能像我们这般,那就是残民虐政,逞一己之私,必将阻力重重。里谚所谓‘千人所指,无疾而死’者。”

    “世家所得的利,从无由暴利转化为了先进的管理方式和技术带来的合法合理的利润,以及周边产业带起的收益。避免了诸方侧目,朝野动荡。不显山不露水,然其利实不让独食。”

    “要是姻伯觉得不划算,其实还有一注财源。”

    程文应一挑眉毛:“哦?”

    苏油也一挑眉毛:“姻伯,仙井盐钞,好用不?”

    程文应一拍桌子:“正是此理!我眉山江卿为国为民,仁至义尽,总不至于连自己开出的井盐经销权都不给我们!”

    苏油笑道:“必须的!只要拿到经销权,我们便可以陵井盐为保证金,发行仙井盐钞!待到盐井开到五十口以上,西南钱荒,一举根除!”

    程文应说道:“堤内损失堤外补,一次茶市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边怕才是大头吧?现在我有信心能够说服老史了。全天下谁能做出比我们更精美的钞票来?啊不对,必须换个说法——我眉山江卿,世受圣人之教,守义行仁,为了四路繁盛,百姓乐业,责无旁贷!”

    苏油大喜:“姻伯,你同意我的建议了?”

    程文应手抚膝盖,叹道:“世家之所以是世家,靠的就是眼界高远,不像小民,只图一时一事之得失。小油不愧是我江卿才俊,所见极明,周划也详尽。用心良苦如此,姻伯岂有不听的道理。”

    “不过只有一条,明润啊,以后有话,跟姻伯用不着如此大礼,敞开了直说,你虽然才六岁,可论起见识来,唉……”

    苏油躬身道:“多谢姻伯信任,苏油知错了,其实苏油心里挺怕嫂嫂和明允堂哥,但是不怕姻伯的。”

    程文应一下子开心了:“就是就是,他们两个别说你了,连我都有些……不说了不说了,明润和我看看铺子上彩墨去!”

    说服了程文应,剩下的事情就不劳苏油操心了,只提醒了程文应一条,堂哥苏洵和张学士公子,新任眉山知县张恕张仁夫是诗书之交。

    如何将今日之议变成文章,上呈当政,只管交给明允堂哥来办,保证写得文采斐然,大有可观,必定能得张学士赏识,搞不好还会流芳百世。

    走出门来,阳光明媚,苏油用手挡住阳光,微微松了一口气。

    之前半年来的诸多举措,在苏油的心目中,都是手工业作坊级别的改造而已,属于小打小闹。

    其目的,只是利用利益和既分工又合作的关系,将江卿捏合到一起,大家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形成一个利益集团。

    盐业,才是自己真正呕心沥血的第一次细致布局,涉及到的事务那是方方面面,之后的后续更是深远,可不仅仅是一个工业化改造那样简单。

    足足卖了半年的人品,换来江卿这次的支持,总算是没有白费心力,一切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值得了。

    看着院子里的超级大水缸,自己今年虽然长了些个子,却仍然没有超过水缸的高度。

    吃着小朋友的饭,操着四路转运使的心!特么会不会不长个啊?

    ……

    来到土地庙,娃子们正围着苏轼,闹着要大先生讲故事。

    苏小妹睁着大大的眼睛,扯着苏轼的衣角:“大先生,再给我们讲讲面涅将军的故事吧!”

    苏轼手扶脑门:“怎么就听不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要讲这个,这都讲了多少次了……”

    苏油赶紧抢上:“这个我来这个我来……”

    娃子们一扭头:“小少爷来了!”

    苏轼赶紧让位:“你来你来……我都讲得腻味了……”

    苏油走上讲台前,左右看了看,取过粉笔擦翻过来拿手抓着,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这讲法,和子瞻所讲肯定不同,来了啊——”

    说完将粉笔擦往讲台上一拍,啪的一声,顿时白粉飞扬:“咳咳咳……呸呸,这玩意儿不好使——”

    “王朝历数事悠悠,

    几辈英雄亘逆流。

    淝水投鞭惊鹤唳,

    猇亭举火悔龙游。

    勋旗宝剑将军志,

    宫殿铜驼汉道秋。

    赤帻勋功追谢陆,

    上元三鼓灭瘴虬!”

    说完再次将粉笔擦举起来,前排众小子纷纷躲闪。

    苏油只好摇头,轻轻将粉笔擦放下,说道:“刚刚这首叫定场诗,说的乃是历朝历代,每当多事之秋,常有英雄横空出世,挽救国家于危难当中!”

    “前秦苻坚领百万大军,投鞭断流欲灭东晋。结果被小将军谢玄以少胜多,击败于淝水!逃回路上,闻风声鹤唳,都疑为伏兵!”

    “汉昭烈征吴欲报荆州之仇,吴将陆逊一退再退,最终在猇亭举火,焚烧蜀军连营,东吴得安。刘先主托孤孔明,病亡白帝!”

    “当初,汉皇铸造铜驼一对,精工巧细,堪为极品。立于宫前,正对洛阳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与金马街一起,是为太平盛世的绚丽典范。”

    “然《晋书·索靖传》云: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其后果然八王造乱,国势大衰。”

    “可见啊,一国之运,有旺必有衰。”

    “到了我们大宋前年,广源州蛮侬智高反叛,攻陷邕州,接着打破沿江九州,甚至一度还围住了广州城。岭外一带,骚动不安!”

    “大宋先是派杨畋等人平定叛乱,再命孙沔、余靖为安抚使,率军讨伐。但是军事不利,连战连败,贼势反而大张……”

    “当此危难之际,正如东晋孙吴一般,我大宋也有一位英雄挺身而出!”

    “他足智多谋,胆勇过人。穷寇勿迫之智,恰如西汉名将赵充国;深入不毛之勇,堪比东汉名将马伏波!”

    “上元佳节之夜,出敌不意,攻其不备,飞兵一举而灭强梁!护住我大宋东南。这位英雄——”

    抓起粉笔擦,看看又丢在一边,太影响表演情绪了这玩意儿!

    只将手掌往讲台上一拍:“我大宋这位英雄——姓狄,名青,字汉臣!”

    这套讲法,比苏轼平时讲得更加有趣,娃子们包括苏轼在内,都被带起了情绪,哗哗鼓起掌来。

    苏油接着讲道:“故事要明白,说话得从头。话说这狄汉臣,祖籍本在山西汾阳。少年时顶兄替罪,因此被脸上刺字,充入军中。”

    “因他身材魁梧,武艺高强,又善御马,后来便被选入了骐骥院,做了个骑御马直,也就是皇家出行仪仗中的一名红头巾小兵。”

    “再到后来,元昊称帝建西夏,朝廷择京师卫士从边,汉臣得以入选。最开始是任延州指挥使,之后大小凡二十五战,每战争先,前后身被八箭。”

    “有一次敌人打来的时候,他还在养着重伤,闻声跃起,二话不说杀奔敌阵。将士受他激励,无不奋勇争先,果然大败敌军。”

    “战功累累,声名大振。西夏人不敢直呼其名,但呼‘狄天使’!”

    娃子们都满脸的神往之色,对这神勇将军不禁崇拜向往。

    “不过他可不是一介莽夫啊,虽然身量长大,武艺精熟,但是形容秀美,乃武人之中卫玠潘安一般的人物。可以说是我大宋第一美男子!”

    “因为太过俊美,上战场时还有个麻烦。须得戴上一个青铜面具,披散了头发,不以真面目视人。”

    “敌军乍见,常以为神魔降世,未及交战,先已胆落三分,皆披靡莫敢当!”

    “多年征战,狄汉臣劳苦功高,当凯旋回京之时,京师人士早闻面涅将军的威名。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哟,争着出来围观,以至于把街市都堵塞了,一个个高喊‘让让我啊……让我看看我的面涅将军美男子啊……’”

    这几句扭扭捏捏,还真像小媳妇说话,惹得下边哄堂大笑。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苏油用鹅毛笔在试验笔记上添上最后一个数字,合上本子:“那就这样,刀条做出来了,后边就是看工匠手艺,大石头你先去休息,休息好了弄几把成品出来。哎哟糟糕!我的糯米粉……”

    急急忙忙跑回城堡,刚进门就被阿囤赤尊拎着脖领提到了范先生书房。

    阿囤赤尊将他放下:“老范,这娃进门先往厨房跑,怕是饿了吧?”

    范先生说道:“明润,事情成了?”

    苏油说道:“算是初成了,工艺定型,配方的思路也已经确定下来,剩下的就是细调。那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所以我让大石头睡觉去了,他可是整整两天没合眼。”

    阿囤赤尊满脸焦急,张了几次嘴,不过让石通别去睡这种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苏油笑道:“大将军,也不急在一时,等大石头睡醒,你们可以商量价格了。我那糯米粉都潮了一周,再不做……”

    阿囤赤尊气得直跺脚:“这是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能吃!小油,那钢,那钢真的不错?”

    苏油想了一下:“嗯,论钢质,比你的那柄短刀还要好,而且这种钢,可以打造长兵。”

    陈慥和巢谷正扛着一头花豹路过门口,一听又掉头回来:“明润,钢炼成了?”

    苏油笑着点头:“成了!”

    “那赶紧把我的剑赔我!”陈慥对成功好像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苏油都傻了:“你这么无耻,陈太守知道吗?”

    陈慥的父亲就是陈希亮,现在的滑州知州,眉山青神出去的名臣。

    不是一般的牛人,苏油觉得他甚至比包公还要牛。

    老头小时候也是个孤儿,但是非常好学,到了十六岁那年将要从师,他兄长想为难他一下,便让他去收家里放出去的三十多万息钱,收回来才能去读书。

    老头当时便将欠钱的人都召集起来,当着他们的面,一把火将那些借据给烧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拍拍手读书去了。

    等他学成后,还把兄长的两个儿子也拐上了进学之路,自己充当他们的老师,然后叔侄三人一起进京,一起考中了天圣八年的进士。

    很难吗?没觉得啊?可能……看对什么人吧?

    初入官场,便在长沙县任上遇到有个叫海印国师的和尚,仗着自己常常出入皇后家,结交了一些权贵,便强行霸占当地百姓的土地,愣是无人敢正眼看他。

    老头到任后接手此事,直接将那和尚收捕定罪,不但震惊全县的人,甚至震惊了朝堂,很快便升任殿中丞,接着做了开封府司录司事。

    正好外戚沈元吉偷盗杀人。这回就连官家都亲自跟他下软话:“知道爱卿你疾恶如仇,但是沈家毕竟是皇后娘家,麻烦你给点面子行不行?”

    这个嘛……当然不行,老头哪里会管这些,抓人,审问!

    结果这沈元吉平日里穷凶极恶,其实是个怂包,遇到比他更横的,愣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跤,摔死了。

    沈家肯定要诉告老陈,皇帝便下令弹劾老陈以及几位办事的官吏。

    老陈说这件事情只跟我一个人有关。把罪过都归在自己身上,因此犯罪而罢官。

    皇祐元年,皇帝又让他提举河北,知滑州,在任时都转运史魏瓘控告他擅自增减物价。

    不久魏瓘被任命为龙图阁学士,主管开封政事。

    然而老陈也没管什么前上司新大佬,直接上书朝廷。

    姓魏的不是说我不对吗?来来来,请朝廷同意我们当着皇帝辩论一把。

    结果朝堂上一番对答下来,事情来了个大翻盘。皇帝认为老陈才是政治正确,直接罢免了魏瓘的官职。

    然后皇帝说老陈你是真不错,我很喜欢,要不这个龙图阁学士,你来?

    结果老头毫不买账,官家你别瞎搞,我与转运使不和,光这一条也不能说我没一点过错。

    然后一甩袖子,继续回他的滑州旧任上去了。

    正赶上黄河涨洪水,眼看着快要决口,老头叫上治河使与禁军一起防守堤坝。自己直接住到快要决口那地儿的屋子里。

    官吏百姓哭着喊着轮番去劝谏他离开,他坚决躺在那儿不动,直到洪水退去。

    这等大牛人加大横人加天选鸿运之人,苏油除了服气还是服气,鄙视地看着陈慥:“你说说,你有哪一点像你爹?”

    陈慥大为不服:“我父亲才烧了三百贯借据,我却将价值一千五百贯的宝剑送人,我哪点就不如他了?”

    苏油哭笑不得,都懒得吐槽了——我是让你跟你爹比败家的本事儿吗我?

    一通搅闹之后,反正石通已经睡了,成品还是见不到,阿囤赤尊和范先生也只得放苏油去弄他的东西。

    米粉摊了六天,已经吸足了潮气,手一捏,粉子便能成团且不散垮,这种米粉叫回粉。

    指挥着部落的膳食奴仆操作,砂糖加水,放入锅里溶化煮沸后,以蛋清提纯,除去杂质、糖泡,再饴糖继续熬制,之后取出过滤,经搅拌冷却,重新出现结晶,这叫翻砂。

    这时候加入芝麻油继续搅拌,糖砂越翻越多,糖油充分混合,置于案板上冷却后,用擀筒擀散成细糖粉,过筛后得到糖霜。

    二林部没有玫瑰渍糖,苏油便用了些蜂蜜。

    将回粉与糖霜蜂蜜充分揉合后,用擀筒碾细。然后,分层装盆。

    先以六分之一装底、再以三分之二拌合浆桃仁放中层,剩下的再装第三层。每一层都要使用铜盘走平捶紧。

    接下来就是炖糕了,将装好盆的糕坯置于热水锅里搭气片刻,然后起锅静置回潮。

    吃过晚饭,苏油开始雷打不动地看书。

    次日起来,昨天做得的米糕糕质已经绵软紧密,苏油便让奴仆切片,给大家端了上来:“庆祝我们炼钢成功,这个桃片糕,第一份该给大石头!”

    石通赧笑道:“哎哟师父你可别说笑了,要没有你在,怕是无人能辨识那玩意儿能改钢性。”

    阿囤赤尊连连点头:“正是!我们守着这个矿炼了这么久,得到的都是不堪用脆铁,哪里知道这东西能将大理铁变成好钢!”

    桃片糕粉质细润,片薄绵软,颜色色洁白,口味香甜,桃仁的味道时分浓郁,也是大受好评。

    吃过饭,众人便去工坊看打刀。

    石家的敷土是独门配方,这个连苏油都不得而知,刀条打出刃口,调上敷土裹上去,用竹篾圈去刃口的泥,还要用铁笔修饰纹路,烘干后入火烧红,然后淬火。

    待得重新将刀条取出来,陈慥惊得大呼小叫:“弯了弯了!”

    果然弯了,原本笔直的刀条向上弯出了一个自然的弧度。

第四百三十四章 请假

    既然大家都是一类人,因此苏油对两人就格外的好,三人之间的交谈也意外融洽。

    阿拉伯学者似乎都是语言天才,库罗和艾尔普一路向东,在西夏已经学会了汉语,与苏油交流起来也不算吃力。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智慧宫,聊到了天文台,聊到了图书馆。聊到了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希波克拉底、盖伦、欧几里德、托勒密、克罗丢、普林尼、普罗提诺……

    让库罗和艾尔普倍感惊奇的是,苏油对这些人的理论似乎还略知一二,甚至他还知道罗马有伟大的雕塑,巴比伦有空中花园,埃及有金字塔,甚至连埃及人用的纸张的制作方法,以及他们发明出来的一种神奇的蓝色颜料都知道。

    更为神奇的是,这种在埃及本土和阿拉伯西方世界都已经失传的颜料制法,竟然被年轻的城督用石灰、孔雀石、石英、和苏打混合低温烧制出来了,将之归类为碱性颜料,并将之运用在了瓷器和玻璃的烧造上!

    啊!那块纯净如蓝宝石般的玻璃海螺,是如此让人迷醉!

    如果城督出生在阿拔斯王朝的鼎盛时期,仅仅这一项成就,就足以让他得到尊贵的“炼金术士”的头衔!如果那个海螺出现在巴格达,必定会成为王公贵族们争相竞价的瑰宝!

    库罗和艾尔普在见到海螺的那一刻,彻底坚定了追随苏油的决心。

    城督的财富,绝对可以满足他狂妄的胃口——有朝一日,将智慧宫中的典籍,搬运到大宋来!

    当然还有一项重要的原因——城督制作的美食,一定是来自天堂,没有人能够拒绝,没有!

    库罗和艾尔普不知道,他们的谈话,被苏油记录整理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是的,作为文人士大夫,没有几本著作等身,走上大街那是要掉面子的。

    除了日常的书信往来,诗词酬唱,苏油没事的时候,还在写笔记。

    古人出版自己的笔记,其实也是一种风尚,著名的比如沈括的《梦溪笔谈》,苏轼的《东坡志林》,洪迈的《容斋随笔》。

    苏油没那么多时间,只能抽空写写,笔记体是最好的体裁,可以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也没有什么固定主题。

    他对自己笔记的定义,就是各种大杂烩加古文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取名叫《麈尘录》。

    麈尾,就是牦牛尾巴,是魏晋清谈家经常用来拂秽清暑,显示身份的一种道具。

    《世说新语》记载,孙安国到中军将军殷浩处一起清谈,两人来回辩驳,精心竭力,宾主都无懈可击。

    侍候的人端上饭菜也顾不得吃,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来回了好几遍。

    双方奋力甩动着麈尾,以致麈尾的毛全部脱落,饭菜上都落满了牛毛,好在两人一直谈到傍晚都想不起要吃饭。

    麈尘的意思,就是一些思想的小火花。

    要在大宋混得好,不管多忙,文人士大夫的FLAG也不能丢。

    叮嘱两个老外将自己记得的智慧宫著名作品名称整理出来,列为纲目,苏油跑去找薛向请假去了。

    薛向看着苏油的请假条有些莫名其妙:“你又作什么妖?红光满面地跑来请病假?”

    苏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数:“我看过制度了,探亲假可以请三十五天,病假可以请三个月,加上婚假两个月,加起来半年,够我回趟眉山把婚礼办了。”

    薛向一脑门子黑线:“婚假病假一起请,你就没点忌讳?”

    苏油赧笑道:“这不是没办法嘛?早就说好要在眉山迎取薇儿的,路上来回快马加鞭都得三个月,光请婚假绝对不行。”

    薛向翻着白眼:“你这娃吧,说聪明是真聪明,说通透也真通透,可怎么在这些事情上头这么糊涂呢?”

    苏油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了?”

    薛向说道:“陕西是边镇,直面西夏,重中之重,你这假我批不了,得上报朝廷,你觉得韩相公会同意?”

    “再说了,无病请病假,你不怕官家遣御医看候表示关怀?到时候看了没病,你不怕欺君之罪?”

    苏油都傻了:“这么严重?”

    薛向有些哭笑不得,骂道:“你还当自己是眉山猴子呢?!朝廷委你方面之重,你能不能明白什么叫体统?!”

    “五品以上,母妻可得朝廷诰命,五品以下,那叫敕命,你当你结婚和王文郁那措大一般,官府登个记,拎着弓箭进门就算一家人了?!”

    “薇儿是什么人,开国元勋石武烈之后!如今斩将夺旗,大破夏军,早已天下知闻。就算朝廷不加殊恩,嫁给你立马也是个五品宜人,有俸禄的!”

    说完又皱眉头:“你现在娶妻,不划算啊……”

    “什……什么划算不划算?”

    薛向解释道:“这一趟弄下来,假期太长的话,之前一年的考绩就不作数了,婚假休完回来重新开始,升迁要受影响啊……”

    苏油不以为然:“娶媳妇和升官哪边重要,我还是拎得清的……”

    薛向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你要是我儿子,几棍子打死直接埋了就好!哎呀真是要活活气死老夫……赶紧滚回去老老实实上表,听候朝廷处置!”

    苏油转身就要跑,薛向又把他叫住:“等等!算了……还是给你指条路子——直接找管家,首辅如今恨不得把能臣一个掰开当两个用,找他没戏!”

    “哦。”

    苏油只好老老实实回渭州,认认真真走流程。

    一封朝奏直达九重,我要结婚,我要请假!

    这怕是大宋皇帝批的第一封路级以上官员请婚假的奏章,没有别的原因,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等出仕再混到这个级别,基本上孙儿都快考举了,除了续弦,苏油算是有宋百年独一份。

    朝堂上都把这事情当笑话哄传开了,陕西路副都转运使最新奏报——要求请假娶媳妇!哈哈哈哈当真是敢信人间换少年!

    內宫之中,太后与皇后在亲自制作蚕虫攀茧用的草杆把子,这些事情,宫中每年都要做的,以示亲近农桑之意。

    皇后说道:“现在的宗女可不比我们那时候,光养蚕手缫丝。如今缫丝都得用上机器了,一排二三十个线轴,水车一带咕噜噜的转,三个人都忙不过来,一天下来就一两百斤呢!”

    “小妹做了好多小模型,给宗女们讲原理,以后汴河边的水车坊就是嫁妆中的大项。”

    太后将草杆怼齐,交给皇后结成一束,拿剪刀剪齐整:“还有纱坊也是。当年官家想要皇室不以富贵骄人,想让公主出嫁后礼节如寻常人家,可你想寻常人家要是没点像样子的嫁妆陪衬,夫家那边什么脸色?”

    “反正老身给德宁准备了两座工坊,以后宝安,寿康,也一并此例。官家心里只有礼仪制度,却没看到寻常人家里,女儿受婆婆煎逼的苦楚。”

    皇后笑道:“娘娘如今可是财大气粗了。第一次彩票所得的十六万贯,小妹拿去添置了些水车坊,当时那价钱我觉得挺贵,不合算。”

    “结果蜀中机器一装上,没有贵,只有更贵!十六万贯转眼补齐了回去,这不成了陶朱公再世了?”

    “听闻有人为了求一所蜀工水车坊,开价到了三万贯!想想都吓人!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也不过七千贯而已!”

第八百八十九章 大法螺

    其实如今南海几处要冲,都已经被大宋占领,就好像围棋开局里边的布局,几个子布下,基本已经奠定了盘面,剩下的即便是庸手,也不容易再打烂好牌了。

    这个时候还不让朝廷和赵顼有点参与感,那就叫不会做人不会做官。

    所以此次聚会,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军,政,财几路人精,将占城的局面,以及后续变化的可能性,进行一番推演。

    大家讨论预定方案,详制成了条陈,准备过几天就报告给朝廷和赵顼,请求“内降指挥”。

    这些花活,王韶是想不出来的,偷偷夸奖苏油,到底还是你会做官。

    其实苏油在交趾搞事情的目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苏油的目的,是用巨大海外利益,让朝廷不得不将海运和海贸重视起来。

    一年万两黄金,数万斤白银,数十万斤锡,三百万斤精钢,无数的稻米……

    这些东西,可不是以往海贸中的那些珠宝象牙犀牛角,这些东西全是战略物资!

    大宋是个温和的王朝,对外进取的力度还不如明朝。

    明朝海运不怎么样,却也还占领过缅甸,在苏门答腊岛上开府建牙,搞过旧港宣慰司。

    而大宋如今要搞这些,几乎都是白捡一般。

    最后该来到的问题一定会到来,无数人会被利益牵引着,将目光投放到种花家从未投放到的地方——外海上来。

    这或许就会改变这个民族的日趋保守,继续捡起千年前勇于开拓进取的精神,再创辉煌。

    剩下的事,自有精英们去操持,已经不用苏油继续操心了。

    就跟现在的聚会一样,大佬们在地图上根据军政情报推演局势,苏油却带着石薇,溜上小船,去海岛另一边玩潜水去了。

    小船上有一台蒸汽机,和飞鱼号上边那台有些类似,但是结构更加的精巧。

    因为体积较小,要提供足够的动力,必须使用较高的压力。

    所以这是一台与以前完全不同的高压蒸汽机,还添加了很多的附属设施,包括了气缸外置隔热层,行星齿轮,离心式调速器,分离式冷凝器,油润活塞、平行运动连杆机构、节气阀、压力表等等,使蒸汽机的效率提高到原来矿山抽水机的三倍多。

    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全金属,不像矿山抽水机那样还有些木结构,整个充满了蒸汽朋克风。

    将软管往下放,八米的软管,放到底,过了一阵,水面还在咕咕咕地冒气泡,说明蒸汽机的动力能够抵抗八米的水压,将气体送到水底。

    石薇在船篷里换好了水靠,苏油也换上大裤衩,给石薇戴上潜水镜,又将胶管拉起来,开始练习呼吸。

    呼吸头上有气阀,随着下潜深度的不同,可以调节适合人的进气量,多余的气体会被旁路排走。

    苏油现在只能做到这样了。

    石薇不通水性,还有些紧张,苏油安慰道:“薇儿别怕,我背着你下去。”

    两人含着气头练习了一阵呼吸,感觉都没问题了,石薇乖乖地点头,然后爬到了苏油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比出一个准备好了的手势。

    腰上有铅板,还挺沉,苏油笨拙地下到水里,抓着锚绳,慢慢地潜入水中。

    石薇一下子就把苏油搂紧了。

    苏油轻轻拍了拍她的大腿,示意她不要紧张。

    石薇的胆量不是苏油能够想象的,经历了一瞬间的慌张后,就被周围神奇的景观吸引住了,在苏油的潜水镜前兴奋地比了个向下的动作,示意他赶快下潜。

    苏油这才取过上好弦的地丁胶鱼枪,一手轻轻松开,沿着锚绳慢慢地潜了下去。

    珊瑚礁的海水温暖而清澈,随着下潜,周围的颜色似乎越来越深,而色彩越来越缤纷。

    如今的大海完全没有任何一点污染,下龙湾内的能见度,一般都在二十多米以上。

    南海的采珠人,从小潜水,不依靠任何呼吸设备,能在水下深潜数分钟之久。

    但是因为人眼的特殊构造,在平面玻璃潜水镜出来之前,他们在水下的视线是模糊的。

    神秘的大海,今天第一次向人类敞开了怀抱,将自己瑰丽多彩的一面,清晰地展示在了来访者的面前。

    石薇有些明白平正盛拿小子为啥对海底这么着迷了,飞鱼号上的那个水族大缸,连这里百分之一的美丽都赶不上。

    巨大的彩色珊瑚树间,无数绚丽的小鱼自在地游来游去,还有很多长相奇怪的海兔,海葵,还有海螺,海胆,龙虾,鳗鱼,章鱼……

    两人终于潜到了海底,苏油松开绳子,从腰间取下一个锡罐打开,里边的饵料飘散出来。

    如同触发了信号一般,四周的小鱼一下子围拢了过来。

    石薇兴奋地伸出戴着地丁胶手套的手,想去触摸飞鸟般的鱼儿,可每次一伸出去,鱼儿就像爆炸一样绚丽的散开。

    石薇兴奋地打着手势,可惜苏油不是木客,也不是水师陆战队员,只能看明白一半。

    而且他还得警惕四周,虽然鲨鱼不怎么咬人,可万一呢?

    渐渐的,大鱼们开始围过来了,首先是一群黑白条纹的可爱石鲷,然后是一群更大的长着长嘴的梭鱼。

    梭鱼脑袋熬汤炖豆腐锅子那是一绝,苏油悄悄将鱼枪对准身前那群缓慢闲游的家伙。

    石薇觉察到了苏油的意图,轻轻在他身前摆了摆手,然后朝前方珊瑚丛中指了指。

    苏油顺着石薇的手指看过去,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海螺。

    前方那个大螺正在抓扇贝,螺塔高而尖,螺壳上带着深褐色和白色的新月形斑纹,在翻身的过程中,亮出了鲜橙色的壳口,一身的花纹如凤尾般绚烂。

    南海螺贝那么多,苏油认识的没几个,这个大海螺,偏偏是他认识的一种。

    因为他在大相国寺见过。

    大法螺。

    大相国寺那个法螺长五寸二分,道隆大和尚把它吹得哟,说什么“吹之则渚灭神欢喜,旦闻之渚灭罪障。”

    还说什么在嘉佑五年五台山大孚灵鹫寺启建法会时,以那个法螺配合箜篌、瑟琶齐奏。所谓“若加持螺,诸高处望,大声吹之,则四生之众生,闻螺声灭诸重罪,能受身舍已,等生天上。”

    这个法螺,远比大象国寺那个大很多,长度超过了一尺!

    让石薇抓住绳子,自己深吸一口气后吐出呼吸头,憋着气游了过去,将大法螺抓到了手里,转身像石薇晃了晃,石薇眼角明显有个笑容,然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难得有一项体育运动能胜过自己老婆,得到赞许,苏油洋洋得意地游了回来。

    第一次潜水不能待太久,苏油重新背上石薇,慢慢地沿着锚绳,一点点向上升去。

    经过一次水下安全停留后,两人浮出了水面。

    解下石薇腰间的铅块,石薇跃上小船,将苏油拉了上去。

    苏油都顾不得取下眼镜,捧着大法螺哈哈大笑:“等到回汴京去,把道隆大和尚的脸给打肿!”

    石薇兴奋地说道:“小油哥哥,海底真是太美了!原来你给扁罐讲的龙宫是真的!”

    说完才反应过来:“跟道隆主持有什么关系?”

    苏油捧着大法螺爱不释手:“道隆大和尚寺庙里有个法螺,才五寸长,宝贵得了不得,说是释迦牟尼在鹿野苑初***时,帝释天等曾将一支右旋白法螺献给佛祖,从此右旋白海螺即作为吉祥圆满的象征,在佛教中广为应用。”

    “当时我就跟他说了,这个世界还有更加珍贵的左旋法螺,如同佛家中的万字,道隆大和尚打死都不信!薇儿你没有注意到这个螺是左旋的吗?!”

    石薇还真没留意到,也不知道左旋螺和右旋螺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区别。

    苏油却兴奋惨了:“这个大法螺,打完老和尚的脸还不给他,偏送到玉津园去陈列,我气不死他我!”

苏厨集

    凤叶镌寒石,龙根透碧苔。

    性成香自蕴,非待解人来。

    沙禽烟柳满溪花,慢读勤耕自弄茶。

    山外鸣流新献涨,清声一路到寒家。

    韧骨经纯质,文纶纬正心。

    何高青霭上,所举意东君。

    王朝历数事悠悠,几辈英雄亘逆流。

    淝水投鞭惊鹤唳,猇亭举火悔龙游。

    勋旗宝剑将军志,宫殿铜驼汉道秋。

    赤帻勋功追谢陆,上元三鼓灭瘴虬。

    徐进如山排岭樾,狂飙胜火烈金风。

    指剑昆仑诛丑逆,出身何计困英雄。

    寒树栖江沚,疏香破雪痕。

    东风知我意,早领一枝春。

    冷香吹雪萼,冰影剩孤怀。

    也信三春好,羞争二月开。

    梅子杀青栀子黄,亭林九化沐玄香。

    衣冠渐别人情旧,似此他乡亦故乡。

    狡童磨水晶,赠我复明莹。

    举笔清秋雾,移灯入夏晴。

    颐评今试策,乐觅古歌行。

    拾卷追年少,中衷感至情。

    晶殿琼楼圮百秋,徒将片纸记风流。

    绥民画政安如扇,曲指山河任展收。

    雪衣乌履尽翩跹,陌上谁家最少年。

    髀间骏骥来千里,囊内雕弓去万钱。

    鞘裹珠鱼李尉剑,梢装玉谷祖生鞭。

    呼朋唤伴趋城侧,走犬飞鹰斗马前。

    白羽纷驰惊霹雳,黄罴赤豹寻垂毙。

    倚熊坐虎枕鞍鞯,换酒推杯交意气。

    来狩长林非纵乐,忍闻麦野遭腥貉。

    及壮学成自有为,不向长安向河洛。

    无教人生事业轻,桓忧青史没声名。

    此去摧艰身百苦,长歌永志少年行!

    兴帆经沫若,脱帻仰乌尤。

    佛影倾城阙,梵铃送渚流。

    停云横老树,迟日下新洲。

    化羽披霞锦,班仙第几俦。

    冢草青青恨似深,难乖君命许胡尘。

    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

    大道希何适,能闻不可详。

    明王厘苦智,爻蓍累清芳。

    演易追三圣,行仁礼万邦。

    梧桐冲远韵,凰凤萃明堂。

    海北奔夷齐,渭南迎鬻姜。

    垂德宾华夏,终古运穹苍。

    盘古开分,鸿蒙得序。

    降浊浮清,澄天析地。

    神灵物与,蜕变游栖。

    上行日月,下臧宝遗。

    时迁淹漫,世演龙鱼。

    金销木烁,化石成泥。

    元臣思巧,大造行奇。

    虹流日耀,电溅星弥。

    铸为崇锭,迈逾千钧。

    农人助锸,烈士行兵。

    侯钟师晋,巨阙兆秦。

    隆安有宋,嘉佑中京。

    上苑林渊瞩日开,重华俪郁拥香来。

    宸音指墨升丹陛,云影衔恩下玉杯。

    冰纩牵风沉碧澈,柔枝送影照徐徊。

    清时盛景追隆遇,愧奉柏梁忝末陪。

    (仁宗原诗:

    晴旭辉辉苑籞开,氤氲花气好风来。

    游丝罥絮萦行仗,堕蕊飘香入酒杯。

    鱼跃文波时拨刺,莺留深树久徘徊。

    青春朝野方无事,故许游观近侍陪。

    )

    此地新来似旧游,柘城离草汴渠鸥。黍邱亭外晚渔舟。

    梁苑画台劳燕迹,济阳文笔困狐谋。世间何计是夔州!

    一里编民十户寒,邑中谁与共溪山。

    何当醉里温茶色,卧看清声坠井阑。

    独坐痴斋笑苦禅,一般忠守一般寒。

    吾衙虽简萧窗富,峡月溪藤暮雨山。

    开春杨柳细分芽,才罢耘田又促瓜。

    评语休嗔诗语寂,新官累日计桑麻。

    千里勋图复汉疆,龙堆沙碛雪苍茫。

    松下戎烟添翠黛,笛中剑雨布寒霜。

    桃裙影过隳狼纛,虏血腥飞淡玉妆。

    战胜来归舒浅笑,红旗犹带冷梅香。

    八关漫溯雄王气,七水絪洄壮帝居。

    雨野搀犁时汉镞,晴郊浚井偶周彝。

    河山叠乱灰飘絮,文武参阶玉荐衣。

    局事纷离君莫笑,英雄早在彀中迷。

    汉帝中宫稀丽色,椒房阆苑犹空缺。

    四门奔骑出长安,使者南来巫山北。

    万姓怜儿愁远嫁,招媒奔聘竞呼择。

    渔郎樵子皆得妇,狡贾时英胥吏杰。

    家山本在荆门里,四壁萧然徒窘涩。

    无计可违明主心,使君寻得惊香泽。

    素帛三封一匹绢,断离骨肉永天彻。

    长催入轿拥将去,幼弟号呼娘泣绝。

    绿水飘摇送旖舟,个中娉婷只侬愁。

    巫山回首铅云外,峡雨争帘夜渡头。

    夜渡苍藤人去久,香溪木叶雁回秋。

    数声梆鼓青岚镇,一隔江天白鹭洲。

    素面禅衣漫弃船,轻车款款入长安。

    玉阙巍峨排坊市,铜驼威凛压雕栏。

    三千锦跸上林苑,百尺星台受露盘。

    移归柳榭长珍养,留取君王展眼看。

    月凉无地,正清寂,蛩音浅碎。

    忽思得,梅边人远,襟帔依稀摇翠。

    许宦游,鱼袋螭文,几曾未苦相思累。

    念挽剑松堂,研香雪井,堤上黄骝同辔。

    清光永,琴桐媚。风过了,云纱重坠。

    檐铃轻断续,文烟袅冉,夜浓难暖鸳鸯被。

    柳莺啼醉。

    会池塘春满,无何早启沉香匮。

    窥帘乳燕,共拣南来旧寄。

    数日停诗酒。最销魂,平湖春霭,水天红透。

    沙鸟金帆粼波里,约约红腰翠袖。

    清歌换,疏云如帚。

    碧月寒升双鹭警,起芦花,又入芦花后。

    点指处,移南斗。

    家山雪笋黄金韭。

    过清明,归期难计,京华烟柳。

    玉带谁堪殷勤瘦,倦理琴台画缶。

    但羡与,莺俦燕偶。

    目断沧溟青树外,遣归鸿,莫却云台陡。

    唯此意,君知否。

    锦院红香数丈秋,花正清幽,月正清幽。

    轻妆冰簟怯停眸,静体无由,动体无由。

    新蕊何堪竞夜求,爱纵难休,怨纵难休。

    合欢钏臂掩风流,君也光头,妾也光头。

    拳荷可意拟绢裁,柳艇无痕荡叶开。

    离树清啼终寂去,扰人新月总跟来。

    千秋信史开三郡,永土金瓯尽日南。

    断节绝蹯乖上计,穷兵黩武僭无端。

    鸿梁凋朽集英殿,砥柱倾颓拜将坛。

    蜗角槐根争不尽,黎民忍使羸饥寒。

    气焰长安醉欲狂,可怜上苑奉冰霜。

    凄凄众草徒衔命,独有芳根向洛阳。

    泉石生涯运自穷,裁冰剪雪破春风。

    癯根未悔凌云志,照影溪天作卧龙。

    南雁云声归藕淀,寒池花影漫梨床。

    匣中砚墨泥清韵,槛外藤鸦滞晚霜。

    难料轻身捐李广,偏乖蹙运老冯唐。

    相如有赋才终起,莫与长门怨汉皇。

    朔笛边笳两久违,铅云还压棘城颓。

    故旧方惊词客老,琵琶犹奏阮郎归。

    秋深鸣镝惊原下,岁恶烟烽照塞陲。

    河山难载忧怀重,更奈辛娘唱一回。

    虎帜升青海,龙渊驭紫骅。

    残梯隳雪霰,朽砦闭云崖。

    泉冷清栖月,山深静落花。

    潜军飞险峭,夤夜拔汝遮。

    风裹红旗裂,岭上城如铁。玉鞍早惯,阳关月,天山雪。

    妒太公余策,独与留侯撷。最风流,功名不耻文章热。

    虎步啸千里,抒远烈。

    剑光寒彻,河中多少雄桀。

    觱篥飞清曲,一笑云烟灭。共饮盘橐里,更庆九天澈。

    年少轻天下,挥遒若据床。

    麈尘三日辩,鱼素十年芳。

    十年吾亦壮,方醒旧情长。

    斯志与斯人,须臾未可忘。

    (王安石原诗:

    老年少忻豫,况复病在床。

    汲水置新花,取忍此流芳。

    流芳柢须臾,我亦岂久长。

    新花与故吾,已矣两可忘。

    )

    九节仙姿下玉津,秋风难动满溪新。

    灵泉甘澈听无主,肯与安期借旧邻?

    初遇当时竟不知,情于浓处转成痴。

    隔帘犹问花开日,得选春风第几枝?

    绕树新莺逐柳绵,追风儿女送轻鸢。

    渔舟懒系新桥侧,乱卖鲈鲥落酒钱。

    波分鸥影随云散,风送桃花逐水还。

    萍叶成钱蛙半醒,时中绝爱此江南。

    恨煞朝章惊玉诏,来时单马去萧萧。

    遗香父老休轻负,启育慈风在汝曹。

    蟆颐山下此江深,雨野烟亭次第分。

    屐笠迟归穿鹿寨,囊壶几罄越藜门。

    停叶瑶弦诚自晦,弥风松酒不长温。

    桃花远意容吾醉,叵耐春溪易误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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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