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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白龟还给知州爷爷吧?”

    苏油一横眼:“凭什么?!凭真本事赢来的龟,为什么要还回去?!薇儿你放心,知州爷爷很实诚的,输了就是输了。大不了下次我让他赢一次就是。好久没做好吃的了,薇儿你想吃什么?”

    石薇想了想:“我们吃干烧鲫鱼吧。”

    张象中一抹嘴巴:“别呀,鲫鱼怎么能过瘾,我让外面送两条鳜鱼来!八月里吃这个才正好!”

    自打苏油来了成都,这小院子里边的调料就更加精细了。

    比如以前用鸡肉松作为味精的替代品,如今有了烤炉和摇柄粉碎机,被苏油弄成了添加有干香菇、姜片、干木耳等配料的复合型鸡肉粉。

    而茱萸酱,又增加了茱萸酱腌泡姜这样的咸菜品种,有点像后世韩国泡菜的样子。

    干烧鳜鱼,也是后世著名的川菜。

    将鳜鱼剖腹,去鳞、腮、内脏后用水清洗干净;,然后用刀在鱼身两面交错划几刀,里外抹上盐,用料酒,姜葱丝腌上一小会儿;

    腌鱼的时候,将肥瘦猪肉剁成细末;葱去根须,洗净,切段;

    茱萸酱腌泡姜,取出剁细;

    将糖、醋、鸡肉粉加适量水调匀糖醋汁;

    备料备好,就可以开始煎鱼了。

    炒勺上火加油,烧到六成热,下鳜鱼,将它煎成浅黄色;

    锅要热,油要温,鱼必须煎得完整不破皮。

    鱼煎得之后,放置滴油,另一边开始煸炒臊子末。

    铁锅置旺火烧红,倒入茶油,下肉末煸散,直到油亮肉酥后,下入葱,蒜粒、茱萸泡姜末、煸出香味和红油;

    最关键,加一些芽菜末,提升鲜香。

    将糖醋汁,酱油,高汤加入锅中,烧开后下鱼;

    小火烧上片刻,翻鱼,等到汤汁几乎全干,重新亮油的时候,将鱼入盘;

    将锅内剩下的肉末调料炒匀,挂在鱼上,这道菜便做好了。

    这道菜有个说头,叫“自来芡”,就是以小火煸足,逼出鱼肉中的胶原蛋白,让其溶解在汤内,在逐渐变干的过程中形成滋味浓郁的芡汁。

    张象中只要苏油来看望石薇,必定会找各种理由过来,对厨房各种家伙放什么地方比苏油还熟悉。

    天师架子也不端了,亲自摆碗布筷子,跟着瞎忙。

    元德公已经是制作泡酒的高手,不过没有苏油和石薇的份,老头是医学大家,知道酒精对小孩子身体的影响,不给他们瞎吃。

    元德公已经是制作泡酒的高手,不过没有苏油和石薇的份,老头是医学大家,知道酒精对小孩子身体的影响,不给他们瞎吃。

    不过这次苏油没闹,没有别的原因,喝酒吃鱼是不错,不过干烧鳜鱼的里边吸饱了芡汁的臊子下米饭,那是真正的美味!

    再说老头制作香饮的本事儿厉害,用茅根,荸荠,乌梅,各种药草做出来的酸梅汤,好喝得不要不要的。

    众人上桌,张象中夹了一筷子鳜鱼,然后就拿筷子直点:“德公快尝尝,我就说要用鳜鱼做吧!这滋味,外头绝对吃不到!”

    元德公尝了一口也笑:“小油,你来的次数太少了,导引术到现在都还没学全呢。”

    苏油把米饭刨得哗哗的,抬起头嘟囔:“连我都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忙得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

    接下来就安静了,只听见筷子碗盘碰触的声音。

    过了一刻钟,两大两小才一起舒了口气,两条鳜鱼,已经消失一条半了。

    张象中这才恢复了天师样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挑拣着肉臊子,一边和苏油聊天:“贤弟刚刚关心日食,却不知彗星入紫薇垣,才是泼天的大事。”

    紫薇垣是帝宫,这是对皇帝不利。

    加上八月庚戌朔的日食,顿时朝堂上群情汹汹,主要针对两件事情——立储君,罢狄青。

    赵祯自己有三个儿子,但是全部早夭,于是在景祐二年,将濮王的幼子接入皇宫,赐名为赵宗实,交给曹皇后抚养。

    四岁时,赵宗实被封为左监门卫率府副率,后升为右羽林军大将军、宜州刺史。

    等到了七岁,仁宗的亲生儿子豫王赵昕出生后,赵宗实出宫回到生父赵允让身边。

    到了差一月十一岁的时候,仁宗的亲儿子豫王赵昕早夭。

    六年前,赵宗实十八岁的时候,升为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

    文彦博、刘沆、富弼,欧阳修,司马光轮番上奏,说的就是这两件事情。

    文章看似非常有技巧,皇帝你爱选谁选谁,我们都开心。

    有的给官家开出了甲乙丙三个方案,官家呀,你可以从太宗支子里选,可以从太祖太宗曾孙里选,但是和你最近的,就是太宗曾孙了,也是可以的哟……

    有的则说官家呀,你先摆一个在那里嘛,摆一个,然后慢慢自己生,生得出来,再让他回去呗,疯狂暗示这事情你又不是没做过。

    还有的更绝,官家啊,国朝二宗相继尹京,不立太子我们就不立,但是你先任命一个宗室做开封府尹呗……

    真是替皇帝操不完的心,然而,皇储的选择,真的不多。

    张象中说道:“团练使天性极为孝顺,喜好读书,不好嬉游玩乐,穿的用的节俭朴素,就像一个儒者……咦,这么说起来,跟你好像呢。”

    石薇也捧着碗点头,觉得这就是小油哥哥的翻版,顿时对赵宗实印象很好。

    张象中说道:“听说他见自己的老师,一般都穿着朝服,说是见自己的老师,不敢不以礼相待。宗室子弟中有人借了金带,却拿铜带相还,管家不忿,他却说这本来是我那条腰带啊,照样收下了。”

    “还有还有,他曾让殿前侍者给他卖一条犀带,本来值钱三十万,却被弄丢了。团练他也不追问。”

    石薇点头点得更厉害,我也搞丢了小油哥哥送来的好多东西,他也从来不追问。

    苏油这叫一个尴尬,自己这样的变态,啊不,特例,那是因为骨子里本来就是一个成人。

    可这些事情落到这赵宗实身上,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一个字——假。

    然而问题在于,这事情还没法辩驳,不然别人就会反问,那你呢?

    只好赶紧结束这话题:“那官家如何处理的?”

    张象中说道:“两件事情都是官家不愿意做的,拖了很久。这次,再也拖不下去了。”

    “没办法,相比储副,只有先牺牲狄枢密了。”

    《宋史》:八月癸亥,狄青罢,以韩琦为枢密使。

    后边还有一句诛心的附加:是夕,彗灭。

    苏油摇头:“朝廷诸公,太刻薄武人了。”

    张象中也摇头:“不过总算有件好事儿,张学士重掌计司,朝廷财政可算得到了好转。”

    苏油更加摇头:“因人成事,制度难成,这就没有后续。他当年在京之时,国家有三年粮食,六年马粟。结果等他回到京城给我来信,说前任们将他当年的积蓄再次耗了个七七八八。”

    张象中说道:“这不是又回来了吗?张公如今可算名震朝堂。”

    苏油继续摇头:“想多了,如今朝堂,看背景大过看能力,张公又无党……”

    ……

    《宋史》:方平还自益州,奏免横赋四十万贯疋,及减兴、嘉、邛州铸钱十余万,蜀人便之。

    始方平主计京师,有三年粮,而马粟倍之。至是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

    方平遂画漕运十四策。宰相富弼读方平奏上前,昼漏尽十刻。

    上太息称善。弼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悉如所启施行。

    退谓方平曰:“自庆历以来,公论食货详矣。朝廷每有所损益,必以公奏议为本。”

    其后未期年,而京师有五年之蓄。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作为和瞎作为

    有时候,苏油一想到这些,就充满了无力感和挫败感。

    摇了摇头,准备换一个话题:“贤兄最近化学研究得如何了?”

    张象中说道:“最近没什么大进展,这不药市快要开市了吗,每年这时候都是大忙之时,药材收上来要处理,需要大量临时人工。”

    苏油就撇嘴:“说得跟自己要亲自动手一样。”

    张象中笑道:“劳心者更累,不行还得再来块鱼肉补补。”

    说完又道:“你也别以为药材就全是药用,很多你们文人日常都要用到的。”

    苏油不信:“你又骗人。”

    张象中说道:“你有时间回去问问你姻伯,每年制墨,他要从玉局观进多少骨胶,皮胶。”

    说起这个苏油就叹气了:“现在流行皮靴,不过我看那胶料要漏水,不太合格。要是有植物提取的胶料就好了。”

    张象中笑得大跌:“你是在逗我吗?草树胶,这东西早就有了啊……”

    苏油翻着白眼:“我不是说胶水,是有弹性,能防腐,能防水的那种……”

    张象中继续大笑:“你一定是来逗我的对不对,又想考校我对不对?”

    苏油继续说道:“要是有那样的东西,可以做成软管,连接试验器皿就会很方便……”

    然后就听张象中“呃”的一声,接着将筷子一扔:“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贤弟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一所巨大的库房之前,一个看库的中年道人打开库门,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大柜子。

    柜子按柜架分门别类,张象中领着苏油来到一排架子之前,只见架子上写着一个大字——胶。

    道人规规矩矩对张象中行了个礼,然后将账本打开念道:“启禀天师,玉局观甲字库,现存虎骨胶百二十六斤,鳔胶三百三十五斤,角胶三百斤,蹄胶六百斤,驴胶四百五十斤,牛骨胶千二百斤,燕窝六百二十斤,蜂胶……”

    苏油听得头晕,原来中药用胶这么多品种的吗?等等燕窝怎么还乱入了,赶紧举手:“停,说植物的!”

    道人一脸懵逼:“何为植物?”

    苏油说道:“本草,就是本草类的!”

    “哦。”道人翻过几页:“松香五千斤,桃胶一千七百斤,漆胶一千八百五十斤,豆胶五百斤,银耳八百斤,石耳一千六百斤……”

    张象中举手:“不用念了,把本草类的胶都取些出来。”

    道人开始指挥道童爬架子,苏油满脸的艳羡:“啧啧啧,天师道真的是太有钱了,兄长,啥时候待我去看看矿物库呗……”

    张象中笑道:“贤弟莫闹!这些都是济世救人的药材!”

    等到药物取来,张象中拿着两种琥珀色的硬块说道:“按照贤弟所说,约莫就是这两种了。”

    苏油完全不懂:“这是什么?”

    张象中说道:“这是薛荔根胶和杜仲胶,药局在调色的时候,发现它们跟硫磺混合,会变成……”

    道人递上一根墨锭形状的黄棕色胶棒:“会变成这个样子,无法入药,不堪使用。”

    苏油觉得自己是傻子:“中药还需要调色?”

    张象中说道:“五色之说,源自《内经》,与五行相合。青为肝、赤为心、白为肺、黄为脾、黑为肾。故朱砂色赤,可入心经以镇心安神;石膏色白,可入肺经以清肺热;白术色黄,以补益脾气,玄参色黑,以滋养肾阴……”

    这样都可以?!《内经》这么神奇的吗?苏油接过胶棒来,又是压又是拉,接着一阵狂喜:“兄长!这可是宝贝啊!这个杜仲胶,产量大吗?”

    这个张象中完全不知道,便转头看向中年道人,道人说道:“呃,还可以吧,我蜀中乃是杜仲的道地,这东西用树叶,种子,汁液熬制而成。一亩一年能有十来斤吧。”

    苏油抖着手里的胶棒:“有多少这个?都给我看看。”

    道人取过一个盒子:“都在这里了。”

    苏油取过来,一根软软的,一根硬硬的,一脸的郁闷:“你跟我说这是同一样东西?”

    道人施礼:“教宗之前怎敢隐瞒,杜仲胶一般是硬的,这一锅加了硫,呃,就有些特殊,软的和硬的……出锅时段有所不同。”

    张象中接过来比较了一下:“从今日起,你不用看库了,玉品抬一格,专门研究这个杜仲胶。”

    那道人惊喜莫名:“多谢上师抬举。多谢郎君抬举。”

    苏油翻着白眼:“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会派一个小组来帮你,用理工的办法,慢慢摸索。”

    张象中拿手里的软棒指着那一排大药柜:“把那些带胶字的,通通给我摸索一遍!”

    道人施礼:“谨遵教宗法旨。”

    走出库区,苏油啧啧摇头:“看来以后得常来,玉局观当真遍地都是宝贝啊……”

    张象中说道:“贤弟你可太乐观了,我局中推究药理,一味配伍有效的方剂,可能是十几年,几十年,上百年。”

    苏油摇头:“有我理工的试验方法,有了这一硬一软——嗨怎么说着这么别扭——相信能够大大缩短这个摸索期。”

    张象中停下脚步:“对哟,药理试验也当是如此……”

    苏油拉他袖子继续向前走:“你就别想这套法子了,那得祸祸多少小白兔?与你道家理念不合。走了走了……”

    ……

    秋熟之后,赵抃抱着他的琴,捧着眉山出品的地图册,开始巡查都江堰水利大工程。

    苏油也被拉上,老头又多安排了一项课程——弹琴。

    好在基本上全是水路,那就不算劳累。

    弄上两条船,一船是书和调料,一船住人。

    这个巡视角度真是既刁钻又古怪,还让人没法提意见——水利工程,天府之国的根本,你敢说不重要?!

    结果弄得一帮子忙着清扫街道,涂刷临街墙面,整饬学宫,想尽办法充实仓库亏空的官员们鸡飞狗跳——老头你能不能按常理出牌一次?求你了就一次!

    苏油暗自腹诽,这老头肯定是吃惯了自己做的饭,才拉上的自己。

    不过有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天天抄资料了。

    老头面子极大,所到一处,首先就是询问当地的水利,田土,今年的产出,验看仓廪。

    接下来就是搜罗地方志述,丰富自己以后治书的资料。

    然后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清理牢狱。

    除了妓院,这是整个大宋最黑暗的地方,老头每到一地,便命人封锁卷宗,然后一项项过问。

    真正作奸犯科之人,反而是少数。

    牢里大多数,都是负逋,欠租,逃役之人。

    这些人才是地方胥吏敲剥最厉害的对象,老头的目的当然不是做慈善家,完全是因为从此处入手抓胥吏们的毛病,实在是一抓一个准,太容易了。

    开玩笑,殿中侍御史出身,没毛病都能给你找出来毛病那种,何况这帮子屁股本来就夹着屎的。

    然后找几只猴出来,杀给一大群鸡看,看得鸡们跟害了瘟一般。往往老头一个眼神丢过去,下边一群人冷汗直冒。

    清寒无喜赵知州,那是自带冷冻效果的!

    等到看得胥吏们把膀胱里的东西都通过汗腺排干净了,老头才大笔一勾,瞎整,都给老夫放了吧,以后大家都要乖啊……

    苏油对老头的手段佩服得物体投地,晚上特地给他弄了一道榨菜砂锅鱼头豆腐,把老头美上天了。

    然而等苏油夸他的时候,老头却是一阵叹息,这就是大宋的大毛病——要不不作为,要不瞎作为,主要是不作为,剩下的瞎作为。

    官员要是清能的话,还有胥吏们什么事儿?!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出事

    曹知军指着宝瓶口右岸的一根形如象鼻的石柱说道:“我们脚下这片山体,因为宝瓶口的开凿,与玉垒山分离,因此被称为‘离堆’。那根石柱,洪水期借以缓冲内江水流,使其徐徐吐出,不致冲击。”

    然后又指着一处水文刻度:“那里是‘水则’,每年修整堰体,即以此则为准,当内江水流与飞沙堰齐平,则宝瓶口进水量恰够数郡用水。这时的水位高度,在表上第十三刻处。”

    “当水流超过水则上这个刻度,外边飞沙堰便开始翻水;超过十四刻时,人字堤也开始溢流,这些都确保了宝瓶口进水量恰到好处。”

    苏油举手:“知军,这项措施,只能控制水面位置,但是进水量的多少,还要有深度决定才是。”

    曹知军摇头笑道:“仅此一问,便知明润果然聪明。”

    “岁修时还有一项工程就是深淘河道。河道里埋着一匹石马,淘滩深度以挖到埋设在滩底的石马为准。”

    “妙极!”苏油拍手叫好,心里如同得到一首好诗一般舒畅:“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这简直就是——”

    赵抃看着苏油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简直就是你理工学的集大成,对吧?”

    曹知军笑道:“水则还是一处水情预报表,丰水期水位低于九刻,当有旱情,高于十四刻,则有水患,不过这种记载,基本六十年一遇,其余时节,那就是风调雨顺水旱无忧了。”

    苏油笑道:“太厉害了!以后土地庙小学的孩子,都必须来此参观一次方可毕业,这算是毕业仪式之一!”

    一路巡视,其他如杩槎、竹笼、碗儿兜等维护工具,处处都是巧思,不过比起整体工程的伟大来,已经无法让苏油震惊了。

    赵抃对永康军的工作非常满意,又关怀了一阵工人,啊不,军人们的日常生活之后,收集了一包资料,继续上路巡视。

    小船顺着岷江下行,苏油笑道:“明公,眼看就要到眉山了,我这也算是光荣还乡了吧?这已经年底了,要不,就在眉山多待几天,过完年再回去?”

    赵抃手里握着一本书,目光从老花眼镜上方翻出来:“可美得你了,当是隋炀帝留江都吗?眉山局面大好,那就不用久留,直接去嘉州看看。”

    苏油傻了:“那……那我能不能在眉山等你回来?”

    赵抃又翻了他一眼:“你现在是益州学宫学子,每年没有学足三百日,就没有解试资格,跟着我算你在学习,但是留在眉州的话,呵呵呵……”

    见苏油开始要发怒,赵抃才笑道:“不过路过眉州,交流一两天还是可以的……”

    这是就听见舱外书办低声说道:“明公,淯井监急报!”

    赵抃叫到:“进来。”

    看罢急报,赵抃眉头紧皱:“淯井监不稳。”

    苏油惊道:“怎么可能?!如今淯井改盐为田,大量盐户或离开淯井,或以农为业。当地所产盐卤,足够井上剩余盐户完成课务有余。怎么可能还不稳?”

    赵抃却并不着急:“明润,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此语虽然过于夸张,但是如今你应该知道了吧?每一项政策,都有其受益人,因此与之相应,每一项政策的改变,也会导致有些人的利益受损。”

    苏油拱手道:“明公,苏油实在是不知,川中新政,到底让谁的利益受损了。”

    赵抃看着苏油半晌,微微一笑:“还正当自己是子房武侯一流人物了?我就问你,淯井周围,都是什么情况?”

    苏油顿时反应过来:“泸夷,泸州蛮!是梯田开发让他们利益受损了?!”

    赵抃皱眉道:“怎么可能,那边山地那么多,垦田都是河谷,池沼等周边肥土地带,这事情蹊跷。”

    苏油起身说道:“那就请明公缓行,待一会儿路过青神,苏油先去眉山布置。”

    赵抃想拉住苏油:“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苏油拱手说道:“嘿嘿,明公,我还有一个身份,乃西南夷中的大巫,这事儿啊,还真是我正管!”

    船至青龙场,苏油上岸,换了当地四通商号的快马,一路狂奔至了眉山。

    来到曙远楼,苏油让张胜去通知江卿世家,到忘雨阁商议事务。

    程文应一见到苏油就好像有了主心骨:“小油,赵转运呢?怎么就你一人?”

    苏油说道:“姻伯,如何分析出泸州蛮不稳的?”

    程文应说道:“是以前土地庙小学的那个先生,叫什么来着……”

    刘嗣赶紧接话:“是李先生,李运,以前是淯井的孝廉。如今改盐为田后,他便回了淯井,前几天来信说是各路泸州蛮开始聚集,看样子是有所图。我想少爷肯定需要知道这个消息,就给州府报了信。”

    苏油对刘嗣说道:“做得好!事不宜迟,通知二林部,先期派人与泸州蛮接触,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通知唐老师,陈郭二位都头,集结弓箭手,在宜宾对岸待命。还有,持我大巫骨牌,召集阿囤部土兵千人,巫师五位,一齐在宜宾对岸集结。”

    史洞修也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油你这是要开边衅吗?”

    苏油一摊手:“我又不是宋官,这怎么会是开边衅呢?我是作为西南夷中的大巫,去关心关心泸州蛮,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大家准备坐下来讲道理的。”

    石富倒是赞同:“我庄上尚有些子弟,都是西军出来的老手,要不小油你带上做私军保卫吧。”

    阿囤弥怒了:“石公!你是认为我护不住小油?!”

    苏油赶紧制止:“不用不用,这事情定义到夷人事务上,好处理得多,江卿也不用多担干系。就一条,粮草给我备足。”

    程文应说道:“这个不用操心,到宜宾水路通达,如今我们的大船,一船就是千料。”

    苏油说道:“行,事不宜迟,姐姐,我们这就走。四哥,处理完手尾,带一个小组到宜宾与我们会合。”

    阿囤弥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看了江卿们一眼:“走!”

    二林部的战士,以及沙麻部的弓手,如今都是全脱产的职业部队,效率奇高。

    三天后,宜宾县对岸,沙麻部原有辖区,部队已经集结完毕。

    唐淹忧心忡忡地看着杀气腾腾的人马:“明润,万事小心啊。”

    苏油拱手道:“老师放心,赵转运就在对岸,约束长宁军,作为我们的后卫。”

    唐淹摇头:“长宁军……呵呵呵……”

    苏油也笑道:“本也没指望他们,而且这事情最好也不要让赵公担上任何干系,夷人的事情,用夷人的方式来解决。”

    唐淹看着正在给部队祝福傩戏的几位巫师,继续摇头:“教化之道,任重且远啊……”

    苏油低声说道:“现在要求别太高,就一条,能打就行。接下来这里就是后勤之地,老师,这几天要辛苦你了。”

    一位巫师杀了一只大公鸡,然后举起大公鸡,用手指着公鸡的眼睛,伊伊哇哇地对着部队高喊起来。

    然后就见二林部的战士们爆出一声兴奋地高喊,拔出到来对天嘶吼。

    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两队三百人的弓手,都是汉人,每人背上十支箭,一把奇怪的弓,身边还挂着一个大木槌。

    老陈对老郭低声说道:“老伙计,人家这士气,可是把咱都比下去了哟。”

第二百四十二章 永康军

    苏油不由得暗自翻白眼,说得轻巧,大宋几个官能做到如你这般不置产业上任只带一只鸟的?面对世家豪强还能说硬话,反正苏油从出可龙里到如今三年半,见着的就你老人家一位!

    一路吃着河鲜,船摇着摇着,就摇到了都江堰。

    都江堰如今在永康军管辖范围,这是一支一千五百人左右的部队。

    说起大宋的军队,又是一个蛋疼的问题。

    后世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大宋养那么多军队,结果被西夏辽国打得嗷嗷叫,养的都是一群猪吗?

    等到苏油自己研究过这个问题之后明白了,不是猪,是——牛,大多数是牛。

    庆历五年,丁度为兵录五篇,宋祁为之序曰:凡军有四:一曰禁兵,殿前马步三司隶焉,卒之剽而锐者充之。或挽强,或蹋张,或戈船突骑,或投石击刺,故处则卫镇,出则更戊;

    二曰厢兵,诸州隶焉,卒之力而悍者募之。天下已定,不甚恃兵,唯边蛮夷者,时时与禁兵参囤,专于服劳,间亦戌更;

    三曰役兵,群有司隶焉;人之游而惰者入之。若牧置,若漕挽,若管库,若工技,业壹事专,故处而无更。凡军有额,居有营,有常廪,有横赐;

    四曰民兵,农之健而村者籍之,视乡县大小而为之数,有部曲,无营壁,阙者则补,岁一阅焉,非军兴不得擅行此。

    说白了,大宋军队号称一百多万,其实有三种几乎都是有名无实。

    后面几种,都是不讲体质素质的,很多时候是一种救灾措施,将年轻有力气的灾民集中起来免得他们造反,也可以解决一部分刺配囚徒的劳动改造问题,说白了就是国家养着的闲人。

    这些人干活的积极性可想而知,因此产生不了什么社会效益,战斗力更别指望,可以说是国家的沉重负担。

    这才是大宋“冗兵”这个概念的本质——这里的兵,有一大半并不是后世理解的部队。

    照这种算法,后世的快递小哥们都该算是兵了!

    真正能打仗的军队,大宋其实只有禁军的上四军,还有河北陕西部分长期与西夏辽国对抗的厢军而已。

    其余的,称之为建设兵团,甚至是难民营,怕是更加合适。

    刨去这些,仁宗朝真正的战斗力量,最高峰时期八十万左右,然后经过努力裁汰,到如今大约七十万。

    这是兵籍上的数字,有多少虚头先不说,即便全算上,禁军的战力还要再打一次折扣。

    因为赵宋先天不足,地理大通道都在别人控制之下,还居高临下,导致无险可守。

    因此禁军中三十万集中在了京师周围,保卫中枢,剩下的才散于各处要津前线。

    这样做,一来是吸取了澶渊之盟的教训,用大量部队拱卫京师;二来是保持与边境部队的平衡,以震慑边将。

    其实京师禁军的作战机会,很少,长期懈怠,除了空额,不空的那部分也有很多沦为高俅们的长工。

    好了,真正用于抵御外敌的禁军队伍,就跟四通商号的贷款拨备一样,对半开,这就剩下三十来万了。

    再看外敌——西夏有三十多万部队,辽国正规军也有三十多万,还有大量仆从军。而且,这两国的这三十多万,多是骑兵。

    天地良心,苏油真心觉得,实在不是大宋军队不行。而是……特么的到底这个而是是什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呢?

    除了京师和北方边疆,大宋其它地方,几乎就是无兵之地,难怪前线一被击穿,就能被人长驱直入杀抵京师。

    每每想到这些问题,苏油就感觉肝儿都在疼。

    老杨,老种,老折,就这样还能扛一百多年,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闲话转回,这种情况到了四川,那就是目前川峡四路,有五支厢军,人数两万。

    其中的永康军,就是这么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地方队伍,他们的任务是——“岁治都江堰,笼石蛇决江遏水,以灌数郡田。”

    整个川峡四路,就得靠五支这种背石头,挖盐,搞物流的“军”来专政!

    这就是苏油给张方平建议,集中乡弓手屯田训练的原因——这么大的家产,总特么得有一支稍微能上眼的队伍看着吧?

    ……

    永康军知军姓曹,好歹是中央出来的,内殿承制,武阶七品。

    这娃聪明,努力向文官靠拢,临来前求得梅尧臣一首诗:“铁骢黄金羁,年少蜀城守。蜀城临古江,正在离岸口。离岸李凉凿,其利实不久。既避沫水害,又以溉田亩。大此百民宜,遗祠奉牲酒。行当谨厥事,无乃为政首。”

    梅尧臣和赵抃有一个共同的好朋友——张先,就是“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的张三影。

    张先后来活到八十九,超长待机到苏轼都跟他成了好朋友,还被苏轼嘲笑过“一树梨花压海棠”。

    有了这层关系,曹知军带着判官接到了赵老头,将诗一递,这就比较好说话了。

    曹知军对业务还算熟悉,对灌口的典故非常清楚,赵老头领着苏油,曹知军就在一旁讲解,倒也算是信手拈来。

    都江堰工程,神奇就神奇在非唯人力,亦有天意。

    岷江势高,其实类似黄河之于开封,是整个成都平原边上的一条悬河。

    这条河一旦遇到大水,成都平原南部就被淹得不要不要的,一旦枯竭,成都平原北部就旱得不要不要的。

    李冰治水,沿江一路上行,发现岷江东岸玉垒山山体雄浑,开凿难度极大,在秦代几乎是不可能的工程。

    可当他抵达都江堰的时候,却发现山体在此处突然收窄,最狭窄的一处石壁,竟然仅有四十米!

    这就是天意了,只要凿通此处,就可以将岷江水势一分为二,上下均衡,成都平原,从此不再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找到了这个点,剩下的,就是人力。

    《史记?河渠书》记载“蜀守冰凿离堆,辟沫水之害”,因“崖峻阻险,不可穿凿,李冰乃积薪烧之”。

    这就是著名的宝瓶口。

    宝瓶口引水工程完成后,虽然起到了分流和灌溉的作用,但因江东地势较高,江水难以流入宝瓶口,李冰父子又率众在离玉垒山不远的岷江上游和江心筑起分水堰。

    用装满卵石的大竹笼放在江心堆成一个狭长的小岛,形如鱼嘴,岷江流经鱼嘴,被分为内外两江。

    外六内四,外江仍循原流,内江经人工造渠,水面抬高,通过宝瓶口流入成都平原。

    为了进一步起到分洪和减灾的作用,在分水堰与离堆之间,又修建了一条溢洪道流入外江,以保证内江无灾害。

    溢洪道前部是一个大弯,江水在此形成环流,泥石沉积,浮物被水流带入外江,这样便不会淤塞内江和宝瓶口水道,故取名“飞沙堰”,这是古人对回旋流原理的科学运用。

    在都江堰渠首工程中,宝瓶口、飞沙堰和人字堤的位置、高度和长度,珠联璧合,配合巧妙,既有洪水期限流排沙的作用,还有枯水期蓄高水平面的作用。

    古代竹笼结构的堰体在岷江急流冲击之下并不稳固,而且内江河道尽管有排沙机制但仍不能避免淤积。因此需要定期对都江堰进行整修,以使其有效运作。

    时至大宋,已经订立了岁修的制度,称为“穿淘”。

    古人的聪明和经验,在曹知军的深入介绍下,让苏油极度惊讶。

第二百四十四章 鹤胫弩

    老郭眼皮子都不抬:“闹得欢有屁用,老子放他们来攻,三场之内,一个不剩。”

    老陈都气笑了:“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临阵三发而已。就算有寨子,可这些人都是野战行家,尤善夜袭。就你我手底下这点弓手,到了晚上就废了。”

    老郭低声道:“也是,就不知道小少爷啥时候再给我们配上一都步卒。别说话,小少爷上去了……”

    占卜完毕,就该祭旗,这得大巫出场。

    杀了一只可爱的羊,苏油一挥手,部队上了大船。

    等船离开宜宾县的视线范围,陈田和郭隆立刻指挥手下队长:“赶紧赶紧!刚刚那就是给对岸官老爷们看的,开始组装兵器!”

    弓手们将身侧的木槌取下来,其实这玩意儿并不是木槌,形状完全与后世步枪的枪托一模一样。

    没有枪管,中间只有一支导轨,导轨后是机牙,机牙后部有一个可以调节照门高度的标尺。

    侧边还有两根拉杆,类似于后世老式气枪的压气杆,拉杆中部有一根连杆,连接到导轨前部两侧的一个门型铁环上,铁环顶端还开着一个口,口里边是准星。

    枪托的底部有一个小铁片,拨开发现枪托里边是空的,装着一套小工具。

    得到命令,弓手们将小工具取出来,将弓安放到木柄的顶端,从小工具包里取出螺栓和改锥,将弓片装上,手里的弓,就变成了一把强弩。

    装上弓弦,开始测试强弩开合。

    还是使用“厥张”的方式运用腰力。

    脚踩弩头的踏脚环,弯腰,两手抓住弩侧的拉杆往外上方拉开,两侧滑槽内的钩环挂着弓弦向后运动,将弓弦卡在扳机机牙上。

    然后松手,拉杆还原,装箭,便可以射击了。

    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在上弦的过程中节省大部分力量,也无需考虑弓弦勒手之类的因素。

    大宋的强弩手,厉害的能开四五石,就是后世五百斤的拉力,不过苏油以为,最好不要指望眉山的民兵部队能有那个能力。

    最后将拉力定在了二石四斗,这也是仁宗朝后期军方的通用弩力,一百五十斤左右。

    加上上弦器的杠杆原理,实际开弩的平均拉力在八十斤左右,刚好是汉代大黄弩的拉力范围。

    不过威力,可就几乎是大黄弩的两倍,苏油对这样的结果已经相当满意了。

    两支小队伍,每二十人为一小队,五队为一百人队,三百人为一都,各设头目。

    队长的考核内容,包括目测距离,背诵标尺与距离的关系。不会这个,连做队长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大角度仰射,那属于超纲科目,队长们平日里可以自行摸索,但是不计入考核成绩。

    就这样已经把俩老军给郁闷坏了,比如郭隆,目测距离对他来说简直轻松得不要不要的,问题是将距离转化为军士们听得懂的标尺读数,愣是背了一个月。

    这批弩,弩臂用了部分软钢,又有弹簧秤作为出厂测量标准,弩力除了非常符合人体力学原理外,还非常的统一和精准。

    陈田喊道:“把长箭都撤了,船底箱子抬出来!”

    这种弩的配箭也是特制的,其实如今大宋已经有了类似的形制三亭箭。

    箭很短,总计不过二十厘米,箭羽很小但是很长,箭头是如后世子弹头那样的圆锥形,也比寻常箭头要长。

    箭羽,箭杆,箭头,差不都各占三分之一,这就是三亭这个名称的由来,不过准确名称,应该叫矢。

    经过理工小组多番测试,才试验出这种弩箭的最佳配置。

    这种颠覆长箭的设计让郭隆大大的看不惯,但是在几扇猪肉上进行了对比试验之后,这种妖里妖气的设计,威力竟然比寻常弓箭高出很多,有效射程有一百二十米,关键是射击方式非常稳定和精准,而且对射击目标具有可怕的穿透性。

    至少目前的所有重甲,都拦不住这种弩矢的穿透。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条弩箭的战时携带量,也比普通弓弩手多很多,达到恐怖的四十五支。

    十五支一筒,三筒拼接到一起,可以背在背上方便行军。

    乡里的弓手,仅仅训练弓箭,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产生战力,因此苏油不得不从各种地方寻找捷径。

    这六百把弩,甚至比六百个弩手还要重要太贵了。

    大宋的弓弩不怎么讲究准确率,陈郭两位手下这些则不然,有步卒在前边守卫,然后让这些弩手在后边形成三段式射击的话,威力是非常恐怖的。

    准确性,是考核重中之重,用苏油的话说,老子在器械上为你们做到了最好,就这点要求了还要怎样?天天给老子练!七十步内必须十发七中!

    鹤腿弩这是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的乡弓手给这种弩取的名字,黑漆漆的,上弦时两边拉开的拉杆就像两条瘦长的鹤腿很难听,但是却很形象。

    苏油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名字,把腿改成了胫,鹤胫弩,难听是难听了点,却是对付泸州蛮的信心所在。

    不过这娃现在也没有和汉人弩手在一起,他正在另外一大船上,和阿囤烈阿囤弥说话。

    阿囤烈对泸州蛮不怎么看在眼里,汉人弩队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不过那玩意儿技术性太高数学这东西,上到二林部的贵族,下到战士们,都还掌握不了。

    阿囤烈就搂着哭着喊着死命蹭上船来的阿囤元贞说道:“元贞啊,跟着龙山长好好长学问啊,还有那个数学,一定要学好,以后打战,远远的就将对手干掉,不用像哥哥这样一刀刀地硬砍!”

    阿囤弥就翻白眼:“哥哥你少教坏小孩子,元贞以后要读书考进士的你见过拿刀砍人的进士?!二林部出了进士,才能得朝廷看重!”

    苏油笑道:“射箭厉害的状元,拿刀砍人的进士,大宋还真的有不少。”

    “欧阳内翰的《卖油翁》元贞你读过的,陈尧咨可是我大宋文状元!”

    “蜀守张咏,未举时匹马单剑行天下。侠气干云,杀恶人不带眨眼!”

    “老包出使辽国,辽人欲以围猎沮之,结果老包射杀了一大堆猎物,将辽人都震了!”

    “不过你们也不要给元贞这么大的压力。元贞,学习的目的首先是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然后充实自己,提升能力,成为能够帮助别人的人。出仕的目的,也是为了在帮助自己别人的时候更加方便有利。不要听哥哥姐姐瞎说。”

    阿囤元贞点头:“说的对,明润也还没有考进士,不是也帮助过我们不少了吗?”

    这下阿囤烈翻白眼了:“你跟他比?你怎么不跟支格阿鲁比呢?唐老师说的学问要一步步慢慢积累,你已经忘了?”

    阿囤弥也对哥哥表示赞同:“我看最近明润不在眉山,元贞你有些自满情绪了啊……”

    阿囤元贞:“……”

    大船很快到了泸州,军士们下船,成行军队列朝井进发。

    新年伊始,苏油在营中度过了自己的十岁生日。

    先期派出的谍报人员陆续返回,几方情报一汇总,幕府里的众人不由得哭笑不得情报出现了重大失误!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或者说,还没发展到想象里那么严重!

    不管如何,井监到了。

    井监是个准军营,朝廷在此设立了长宁军,与都江堰的永康军差不多的性质,什么都能干,就是不能打战。

    将盐从盐户那里收集起来,运至泸州,装船,过夔门转运东南和京师。

    长宁军光荣地表示这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第二百四十五章 乞第龙山

    井,“泉有二脉,一咸一淡,取以煎盐。塞其一,则皆不流,又谓之雌雄井。五代前蜀置井镇、井刺史。宋置井监,以收盐利。”

    如今井上正自风声鹤唳,已经闭寨自守,盐户们连同周边种田的农夫,全都躲进了寨子里。

    寨子外头,则有另外一支军队,队形散乱,衣着破败,更像是一群流民,不过穿着都是夷人服饰。

    苏油他们的到来,让两边的人都惊疑不定。

    一千六百人的队伍,士气高昂,装备精良,步卒全是标牌和长柄长刀,弩手手里古怪的弩弓,整齐划一,一看就是制式装备。

    可问题是,两支队伍汉夷相杂,夷人打的是汉人旗号归德,在藜,两位将军。

    汉人则不是大宋红衣军服,穿的都是青麻袄子,比宋人军服贴身太多,身上的零碎也多,皮带,背筒,腰中短小的箭筒,还有一把短剑,短剑柄前和柄后还各有一个大环。

    两边都忧心忡忡,这特么到底是来帮哪边的?!

    阿囤烈传下号令,扎寨。

    几天行军的情报下来,苏油了解到泸州蛮也是遣巫师到过二林部祭殿礼拜过的,所以这里也属于教区,估摸着这仗是打不起来了。

    见泸州蛮营地中有人出来,苏油挥手,让巫师们前去交涉,自己带着阿囤元贞和陈田来到井监寨门下叫门。

    知军和井监竟然不露面!上面露头的人阿囤元贞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李老师!”

    李运见到苏油,满脸羞愧:“李运惭愧,明润,又见面了,元贞你也来了?”

    阿囤元贞喊道:“明润带着大家来救你们,我哥哥和姐姐也来了。”

    苏油给了阿囤元贞一下:“什么救!就是来看看大家都有什么难处。老师,让我们进去吧?”

    这下上面有冒出俩脑袋:“不行!你怕不是来赚门的!”

    苏油从怀里取出一封文书:“这里有赵转运的文书,两位看过便知。”

    不一会,寨子上垂下来一个篮子,苏油将文书放了进去。

    又过了一阵,直到苏油都等得不耐烦了,楼上刚刚一脑袋又伸出来:“你就是苏油吧?即便文书是真的,赵公此举也非常不妥。将国事赋予区区十岁一个孩童,恕老夫不能奉命。”

    哎呀苏油都楞了,这也太迂腐了吧?就你这破寨子能挡住我?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位是井监吧?那要依你说,又当如何?”

    井监说道:“你有本事招来蕃军,那就有本事诛除首恶,让泸州蛮退去。之后再让那什么归德在藜将军退回原州,我们方好叙话。”

    苏油怒道:“这就是你们的解决之道?这就是你们理解的朝廷羁縻之政?”

    井监拱手道:“我知你是驰誉西南的神童,但是并无官职在身,此乃朝廷公务,不是儿戏!”

    苏油冷笑道:“老子带着一千六百人来给你们擦屁股,你说是儿戏?你们废弛井务,激起泸州蛮变,可知大军一动靡费多少?老子倒应该夸你们奉公守法,报国尽忠?”

    井监气得那手指着苏油:“你……你你……你口出污言秽语,哪里是什么读书人家……老夫乃朝廷命官,守土有责……”

    苏油都懒得再理他:“长宁军知军呢?他也是这意思?”

    知军露出头来,叹息一声:“明润,你就别为难我二人了,朝廷制度如此。你如果愿意帮忙,那就帮。如果不愿意,就领军退去。待泸州蛮杀进寨内,老夫二人以命相抵便了。你来之前,我们早做好了尽忠的准备,白绫都备下了。”

    苏油都气笑了:“自戕救国,这就是你们的解决办法?你们死不足惜,可井上的盐户,周围的农人呢?他们就活该为你们的无能陪葬?”

    知军只是拱手,不再言语。

    苏油拂袖转身就走:“我大宋百姓何辜!多被你们这样的官员辖治!”

    寨子上一个声音喊道:“明润稍等,我下来陪你!”

    却是李运。

    李运翻过寨墙,从绳子上下来,对苏油拱手道:“李运无能,无法说动他们,也辜负了明润的托付。”

    苏油拱手道:“李老师,还要多谢你传信及时,事情才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运摇头:“你让我回来安抚百姓,我勉力做到了,不过泸州蛮,李运实在是无能为力……”

    苏油摇头:“李老师,泸州蛮也在泸州下辖羁縻州内,他们理论上,也是我大宋百姓。”

    李运满脸惭愧:“是,我失计了。”

    苏油说道:“西南夷与西夏辽人不同,他们有向中国之心,中国奈何拒之?老师请跟我来,我们去看看他们到底有何要求。”

    回到帐内,入眼就见一个身形极为高大威武的蛮人,正在伏案喝酒吃肉。

    身边坐着一个老巫师,表情非常尴尬。

    见到苏油身后的李运,那蛮人满脸惊讶:“还以为井中的汉人都是懦夫,竟然也有大胆的。”

    苏油回到主位坐下:“你就是这次闹事的首领?”

    那蛮人见一个小孩上了主位,几名巫师都站在他身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小孩儿能坐那位置?”

    一位巫师前踏一步,怒声斥责道:“放肆!乞第龙山!此乃诸族大巫,岂能容你无礼!”

    乞第龙山边上年长的巫师匍匐而进,来到苏油身前:“乞第粗鄙,不知大巫的威能,请大巫你原谅他。”

    苏油说道:“你起来,大巫所依仗的不是威能,而是公平与无私。我在二林部祭殿见过你,你背来了部落中一块白色的石头,上面有个龙字。我记得。”

    老巫师满面惊喜:“正是,大巫当时还说我是巫师中少有能懂汉文的,还特意送了我两本祭典。我一直在认真研习。”

    苏油说道:“那你该知道,巫师的作用,乃教化部民心怀善意。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攻打井监?”

    巫师赶紧又匍匐下了:“大巫,我们没有想要攻打井,每年我们都要与井交换货品,今年我们同样早早就准备下了……但是,但是我们送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却不收,这是要逼死我们,我们才来找他们理论……”

    苏油抬手指着乞第龙山:“我不听你说,那汉子,叫乞第是吧?龙山是你的姓?”

    那巨汉抬头,用棒槌粗的手指抹了抹嘴巴:“对,我们祖上从武陵过来的,住在龙山上,就姓了龙山。”

    苏油说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井监不与你们交换货品,就是要逼死你们?”

    巨汉很生气:“他们不给我们盐!以前每年都要换盐给我们,今年却不换了,说是他们自己都不够!”

    “没有盐,我们就没有力气,就不能打猎种地,这就是要逼死我们!”

    “盐?”苏油楞了。

    巨汉嚷嚷道:“对呀,盐!他们不给我们盐!我们把粮食,蛮布辛辛苦苦背下来,他们偏偏不收。找他们论理,他们干脆把寨门都关了!”

    苏油转头问李运:“老师,是这样吗?”

    李运很尴尬:“呃……我回乡后,主要引导乡亲们务农,不过想来这汉子说得是真的,今年井盐务,的确比往年少了很多人手,应付课务没问题,但是估计课务之外,所余应该不多了。”

    苏油暗暗的摸摸鼻子,闹了半天,竟然是自己的锅!

    ps:推书《扛着ak闯大明》,推荐语就一句话吧,医学生穿越大明灭亡前,一枪嘣了李自成,跟崇祯大叔闯江湖去/斜眼笑成绩挺不错的,不过听作者说子弹快要用完了,哈哈哈哈……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惩罚和教育

    不过这时候不能说这个:“乞第,如今部落遇到了问题,有两条申述途径:其一是大宋官府,如果官府不纳,你们还可以去祭殿申述,自有抚远大将军代为转达。”

    “就算井监不同意你们换盐,为什么不去祭殿说明?大家总会帮你想出办法的。”

    乞第龙山说道:“寨子里马上要屠宰牲畜鸡鸭,一去一回,肉都臭了!”

    苏油手扶脑门:“你就不知道晚几天再杀?”

    乞第龙山瞪着眼,一脸的匪夷所思:“你真的是大巫吗?祭祀的时间,怎么能任意更改?”

    苏油说道:“不是任意更改,而是情况特殊。你告诉我,祖宗的心里,是希望他的子孙过上好日子还是坏日子?”

    乞第龙山有点不知道这问题的意思:“自然……自然是好日子。”

    苏油又问道:“你有孩子吗?”

    乞第龙山傻乎乎地摇头。

    苏油说道:“所以你不了解做父亲的心。你要记住,祖宗神灵,就是我们在天上的父亲。有些时候情况特殊,完全可以灵活处理。”

    “祖宗看重的不是我们表面的礼仪,而是我们内心的崇敬。难道祖宗在这种情况下,会不原谅我们?会希望我们为了按时祭祀,而浪费一年的辛苦,而去吃臭肉?”

    乞第龙山真的傻了,好像……小巫师说得……有道理哈?

    苏油又道:“你带人将井围了,知道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侬智高合族,在汴京就戮才多久?!”

    乞第龙山说道:“我不怕,只要族人能吃上盐,就算拉我去官家面前剁成块儿,乞第都不皱眉头的!”

    老子怕一锅装不下!苏油哭笑不得:“少说这些没有用的!你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就算今年你抢到了盐,以后呢?你族人就永远没盐吃了!”

    “啊?”这娃现在才想到这一层,傻了。

    苏油继续说道:“我能让你的族人,今天就能拿到盐,还是最上等的雪盐。但是,你鼓动部众,围了井监,这是大罪,必须要处罚,你可心服?”

    龙山部的老巫师立刻跪下了:“大巫,使不得,乞第是我部落的英雄,你念他憨直,且饶了他这一回吧。”

    苏油说道:“老巫师,我这可是为了我们部落好。我们是大宋的羁縻州,乞第的行为,就是在挑衅大宋的纲纪。一旦引来大军征讨,那就是玉石俱焚的局面。影响的是整个西南。”

    “今日处置了他,以后我们部落就还是大宋的子民,还是祭殿的教区。如果放过了他,相应的,祭殿将不会再帮助你们,以免被你们连累;大宋也可能不会再容纳你们,视同叛逆。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运都看不下去了,拱手道:“明润,如此处置,是不是太过了?此事……此事本来就是井监做得差了……乞第固然应该责罚,但井监也不能不说一点责任没有……”

    苏油说道:“井监的过失,自有赵转运处置。乞第的过失,祭殿也同样必须处置,这是两回事儿。乞第,你自己选择吧。”

    乞第龙山将上身衣服剥掉,跪倒在地:“小巫师,乞第说不过你,这就任你处置。不过你说让我族人吃上盐,可不能骗我。”

    苏油点头:“好汉子!四哥,持我的贴子,去江上拦下一盐船,就在泸州卸货!通知部队,为了帮助泸州的兄弟,将雪盐酱菜先拿出来给他们,两日后大巫加倍偿还。姐姐,给乞第送来枷锁,让他自己戴上,去跪到泸州蛮营地之前。我要让乞第亲眼看着雪盐进入他部落的营地!”

    阿囤弥一脸的敬仰,不是对苏油,而是对乞第,挥挥手,手下自有人将枷锁送了上来。

    乞第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肉吃了,让士兵给自己把枷锁套上,大大咧咧地在众人敬重的目光中走出帐篷。

    然后乞第又回来了,从门帘里探出一个大脑袋:“小巫师,那我要撒尿拉屎怎么办?!”

    阿囤弥崇敬的目光一下子转为了呆滞。

    苏油:“……”

    满身枷锁的乞第龙山跪倒在营地前,龙山部顿时开始骚动。

    阿囤烈一挥手,精兵压上,陈郭二人押后,指挥弩手表演了一把三段式射击,六百支短短的羽箭将营前一颗大树变成一只怪鸟之后,外加一圈雪地后,龙山部的人被震慑住了。

    加上巫师们上前劝导,以及乞第龙山的大声呼喝之后,营地终于安静了下来。

    三日之后,第一批粮草运送过来了,不过数量少了一半,另外一半大车里,装得是一袋袋的雪盐。

    雪盐运到龙山部营前的时候,山谷中欢声雷动。

    然而很快,老巫师带着几位老部民进了大巫行帐,匍匐下来,对苏油说道:“大巫,我们不要雪盐了,我们只求你放过乞第。”

    苏油正在调酥油茶,玩味地笑道:“乞第他同意吗?”

    老巫师说道:“我们不要雪盐了,我们知道错了,求你放过乞第吧。”

    苏油笑道:“起来吧,你们是错了,但是你们其实并没有知道错在哪里。”

    老巫师和部民都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阿囤弥领着乞第龙山进来,乞第龙山身上已经多了一件皮袍。

    苏油招呼众人坐下,给所有人添上酥油茶:“跪了几天,冻坏了吧?”

    乞第龙山笑道:“没有,我扛冻。”

    苏油说道:“赶紧喝,你这杯放了姜粉,味道差了一点。”

    乞第龙山一口喝了:“好喝!呃……还有没?我还能再来两杯……”

    苏油直接将他那壶给了他,这才对几位说道:“知道你们错在哪里吗?”

    乞第龙山说道:“我们不该围了井监。”

    苏油摇头:“不对。”

    老巫师说道:“我们应该先找祭殿申述。”

    苏油摇头:“不是根本。”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自己还错在哪里。

    苏油又给几位添上茶,看着他们疑惑的表情,认真地说道:“你们错在,不相信朝廷的公正,认为朝廷一定就会偏心汉人,一定会置你们的死活于不顾。”

    这话直接击中了几个人的内心,几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然后转为惭愧之色。

    苏油说道:“井监那边的处置已经下来了,长宁军知军,没有积极消弭事态,免。井监都监,举措失当,免。这算是给你们的交代。”

    “然而各位,其实我想问的是,知军和都监,他们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这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就算井盐不足,你们如果告诉祭殿,阿囤姐姐自会从眉山给你们调运过来,帮助你们解决问题。”

    “可是你们压根就没想过别人会帮你们,没想过我们会站在你们的立场,公正的考虑,因此才有了擅自围攻井监的行为。”

    “这导致了一千六百人的军队转运,导致了几千无辜民众担惊受怕,井停工,部落骚动。”

    “好在我们来得及时,如果你们打破寨门,那俩傻官自尽,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这件事情的根由,就是你们虽然已经归附了大宋,成为了羁縻州,却不信任朝廷。”

    “你们只想着成了大宋羁縻州了,可以从大宋获取好处了,然而从来没有想过,你们既然已经算是大宋之人,就应该为它尽一份责任。”

    “真正的大宋人,要为它纳赋,为它服役,要爱它,保护它。”

    “你们的武器,你们的怒火,应该对准那些对大宋不敬不臣之辈,而不是用来欺负自己人。”

    “如果你们还是信不过别的宋人,那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如今我就想问问你们,能信任我吗?”

    老巫师离座下跪:“大巫言重了,龙山部绝对信任大巫,今后绝对不敢有违。”

    乞第龙山也连忙跪倒:“我就算再笨,也知道你与我们是一条心,以后我就听小巫师你的!”

    苏油说道:“那就赶紧滚起来,后边的事情还多!老子就不信井只能产这么点盐!”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时疫

    ……

    《宋史》:嘉佑二年春,梓夔路夷人寇井监。

    《蜀中杂记》:嘉佑二年,龙山夷寇井监,转运使赵安抚之。夷人感佩,求罢进奉,出租赋如汉民,比之内地。朝廷优容,不纳。

    ……

    其实赵压根就都没到泸州,一只脚刚刚踏进宜宾,事态就已经平息了下来。

    于是他只是在宜宾召见了带军队回家的阿囤烈,阿囤弥,以及几处地方官员乡绅,了解了情况,然后发了几道命令,便转回了成都。

    老头都没见苏油就跑了,他怕苏油找他要军费。

    不过这功劳只能算在老头头上,二林部也分了一点好处,至于苏油苏油是谁?朝廷里有这号官员吗?

    ……

    井的问题,在于技术落后,大泉枯竭。

    但是周边小泉其实还有不少,不过地方偏僻,产量低,不值得开发。

    赵召见的乡绅,就是李运,这娃也得了好处。

    老头将他在这次事件中的功绩上奏了朝廷,并且附上了李家父子两代为井盐户请命的光荣事迹。

    于是李运莫名其妙地背着一个“权监陵井事”的差遣回来了,还得了一个从八品承务郎的散官赏赐。算是步入了地方政坛,成了一名光荣的大宋底层官员。

    眉山江卿看不上井,油娃你别闹!有这精力在富顺监捡钱不好?!

    于是苏油只好动用自己的力量,给李老师手工点赞。

    这一带竹子实在是太多了,堪称竹海,因此苏油特意叫来李拴住,教井监制造输卤笕道。

    将各处小泉的盐卤集中到井监来处理,以解决井盐卤的不足。

    然后将井的食盐加工技术换代升级,用上陵井的熬制雪盐的方法。

    苏油很公道,技术入股,只占两成。

    经此一事他算是明白了,大宋的盐,真的缺口很大,这是一项能让人呃,杀人造反的事业。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在西南夷中再次发生,苏油将制度再次规范了一下,在二林部祭典中加了一条商,盐诸务,乃各部根脉,仍行转易之策,年纳布粟调粜所需。如有劫盗官盐,隔掠商途,至如侵略井田者,诸部共击之!

    同时还建议赵,于泸雅诸处设立草市,用于与夷人进行货物交换。

    ……

    乞第龙山如今也不回自家部落了,见天跟在自己的偶像小巫师屁股后头,十足的头号保安。

    这娃的力气太大了,说是部落里的英雄苏油真的信。

    他的兵器是骨朵,反正苏油如今每天早上当成哑铃在用。

    苏油说这是惩罚,这次事件导致大巫数千贯的损失,还清债务之前,不能放他回去。

    龙山部却将这当做极大的荣耀,能守卫公正的大巫,这是天赐神恩。老巫师恨不得这娃一辈子不要回山,永远跟着苏油才好。

    有了这层关系,龙山部还能没盐吃吗?

    苏油不干,想卖傻子给我?少来!

    这边忙碌异常,忙碌到都忘记了朝廷今年的大事。

    正月六日,以翰林学士欧阳修知贡举,梅尧臣充点检试卷官,副主考王、韩绛、范镇。

    三苏如今在京师文坛,已经享有文名,这主要得益于欧阳修的推介。

    不过苏洵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评价。

    朝中各位大佬,除了欧阳修大力捧场之外,文彦博,韩琦,富弼,都认为苏洵其实很一般。

    富弼的评价甚至可以说是恶毒:“此人专教人杀戮立威,岂值得如此要官做!”

    不过大小苏还算可以,尤其是大苏,欧阳修直接引为自己文坛上的继承人,曾对梅尧臣评价:“老夫当避路此人,放他出一头地。”

    他还对自己儿子感慨苏轼:“再过三十年,人们就只记得这个人,不会再有人谈论你爸爸了……”

    言下之意:别人家的孩子呀……

    然而这次会试名单公布出来之后,引发了轩然大波。

    当时那些所谓的太学生中的“名士”,也就是玩太学体的那帮子,一个都没中!

    考生们纷纷闹事,上街请愿,有朝欧阳修家里扔石头的,有在他门口贴讽刺咒骂的文章的,有扬言要在路上截住他爆锤的……

    好在官家充分相信欧阳修的人品,还有识人之明。

    这一榜虽然当时引起如此大的争议,然而在之后,榜上诸人,却实实在在地证明了欧阳修眼光的含金量千古第一榜,没有之一。

    无数星运长空的人物罗列其上。

    苏轼、苏辙、曾巩、曾布、吕惠卿、章、张载、程颢、王韶……

    然后还发生了不少有趣的花絮。

    比如章衡章是两叔侄,章衡考中状元,章中了二甲。

    这娃耻于名次在自家侄儿之下,拒不受敕,扔掉敕诰回家。下一届重新回来考了一次,名次换成了第一甲第五名……

    比如王韶,后因考取制科失败,干脆不做官了,背着职称游历陕西一带近十年,后来成了战略家,熙河开边的主持人……

    比如考试的时候,欧阳修以为苏轼的卷子是自家弟子曾巩做的,给降了名次……

    然后这一届进士里,有一对是父子:蔡元道、蔡乘禧。

    有两对是兄弟:林希、林旦;苏轼、苏辙。

    有六个更厉害,是一家子:曾巩、曾牟、曾布、曾、王无咎、王彦深。

    曾牟和曾布,是曾巩的亲弟,曾布曾是堂弟,俩姓王的,是曾巩的妹夫!

    今后几十年的大宋政坛,基本上就是这一帮子在相爱相杀。

    苏油有时候都在无奈地想,要是这一帮子慢慢地放出来,而不是这样的一窝蜂,或许大宋后边的命运,走法都会有小小的不同。

    池塘里有一两条闹塘鱼,会给池塘带来活力,可要是一池塘全是闹塘鱼……

    三月癸卯,狄青卒。

    苏油正在为狄青的命运对着李运叹息之际,就见张散快马奔来,放声痛哭:“小少爷……”

    苏油惊得魂飞魄散:“三哥,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儿了?”

    张散一屁股坐在地上:“苏家夫人……你嫂嫂……快不行了……”

    “什么?!”苏油腿一软坐在地上,紧跟着一跃而起:“不可能!你骗人!八娘都无事了,嫂嫂怎么可能会伤心过度?你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

    张散脸上鼻涕泪水一大把:“小少爷,老三怎么敢骗你……你嫂嫂,她中了时疫……”

    苏油心里如一团乱麻,历史上今年程夫人的确会去世,可那是心伤八娘之死,父兄隔绝,加上为苏家诸多人口操劳之故。

    经过自己几年的努力,局面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难道,天意真的不能改变?

    李运见苏油傻了一般,赶紧说道:“明润,你赶紧回家看看吧,时疫乃是大灾,眉山城近年人口暴增,怕是……”

    苏油傻傻地转头:“时疫……”

    李运运起儒家功法,吼道:“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乃至灭门!春则曰春瘟,夏则曰时疫,秋则曰秋疫,冬则曰冬瘟。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此非一家之事,明润,醒来!”

    苏油猛然惊醒:“李师,立刻断绝井人与外间来往。有似感疫者,先隔离居住。记得出入用厚麻巾掩口鼻,饮水先烧沸,勤洗手。各家用石灰处理猪圈,粪坑,驻地喷洒石灰水消毒,我想想……如有治温病汤药,预先熬制,给大家服用起来,井还好,先实行军管!眉山那边才是大事,我走了!”

    李运拱手道:“明润快去,你尽管放心,监上自有我料理。”

第二百四十八章 至宝丹

    乞第龙山也要跟上,被苏油制止:“乞第你是夷人,只怕更易被传染,你赶紧回山,通知部落关闭寨子,不要轻易下山,也不要接触外人。我去眉山乘坐掠水舟,你太重,也搭不上船。”

    乞第龙山见苏油说得这么严重,也吓得不行:“那我先回山了。”

    苏油心急如焚,与张散同乘一匹快马,奔到江边,解开可龙里号的帆缆,向眉山驶去。

    可龙里号航程极速,在水面上飞驰,苏油和张散轮换着操作和休息,两日一夜,赶到了眉山。

    赶到纱行,见门口停着几匹马,黄雏也在其中,苏油不由得心里略略放松了一些,玉局观的人也到了。

    快步进入屋内,就见只有两人,戴着口罩。

    元德公正在给程夫人号脉,转头见到苏油:“薇儿,把口罩给他们戴上。”

    口罩还是苏油发明的,他也顾不上问元德公如何知晓,颤声道:“德公,我嫂嫂……我嫂嫂她……”

    元德公说道:“来得晚了,凶险万分。”

    苏油扑通一声跪下了:“德公,你得救救我嫂嫂,她于苏油,便如母亲一般,求你一定救救她啊……”

    元德公手扶着程夫人的手腕号脉,叹息道:“痴儿,能救岂能不救。夫人已见高热神昏、抽搐痉厥、间有便血,这是邪热已入营血之兆。这次时疫,发于春夏之分,传变迅猛。如今之法,先得将夫人的血热降下来……等等……怎么你一到来,病人生机减弱了……不好!薇儿,施针!”

    苏油心念电转,程夫人可能还有意识,这是听见自己到来,放松了心事,失去了与病魔相抗的动力。

    立刻扑倒床前,哭喊道:“嫂嫂,嫂嫂你要坚持住啊!子瞻子由,他们已经高中进士了!你不想看着他们得意回乡光耀门楣吗?你难道想让他们才得高中,便要守孝三年耽误选任吗?嫂嫂,你不想穿上儿子们给你挣来的诰命衣冠,端坐祠堂,让他们向你礼拜,告慰祖宗之灵吗?”

    元德公看了一眼苏油,眼神中露出了赞许之色。

    石薇迅速在程夫人人中,地仓几个穴位施针,终于听见程夫人喉间一声轻响,嘴巴松开,口鼻中溢出一些污血来。

    元德公将程夫人身子翻侧过来,在其背部行导引之术,污血更多了,还伴有一些血痰,石薇赶紧端上铜盆接住。

    苏油看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他完全不知道这是转好还是转恶的征兆,内心里边充满了无力感。

    推拿得一阵,元德公又将程夫人放平,蹙眉道:“邪热深入,阴血耗损、心神受病,难以料理……”

    苏油拱手道:“德公,德公我们不惜代价,但求你一定尽力。”

    元德公忽然眼神一亮:“不惜代价……”

    说完一拍大腿:“着啊!眉山不比其它地方!小油,乌犀,玳瑁,此等贵重之物,蜀中他地难找,你们这里有没有?”

    苏油立刻答道:“乌犀有,大理小高相公送的,玳瑁,玳瑁……”

    张散立刻接话:“玳瑁有!”

    苏油都不知道:“怎么有玳瑁?”

    张散说道:“可龙里做眼镜架子的材料里,最精贵的就是玳瑁!”

    苏油喜出望外:“真的?赶紧去取……”

    元德公摆手:“等等,还要麝香、安息香、龙脑,这几种也难凑齐。”

    苏油大松了一口气:“麝香、安息香,苏家都有,至于龙脑,那更是多得不要不要的……”

    元德公也是大喜:“如此夫人有救,薇儿,熬参汤,我这就开方子!”

    取过纸笔刷刷刷写完:“这本是给宫里用的方子至宝丹!赶紧去取药材。”

    苏油接过方子一看,纸上全是名贵东西乌犀、玳瑁、琥珀、朱砂、雄黄、牛黄、龙脑、麝香、安息香、金箔、银箔。

    加上送药的参汤,这药简直比黄金还贵。

    心里边不由得暗叫侥幸,要搁前两年,这有方子都没钱配去。

    将方子递给张散:“三哥,骑黄雏,去可龙里取药!”

    取药的时间是煎熬的,不过元德公表情镇定,再次让程夫人侧躺,让石薇给她施针,让苏油用酒精抹程夫人手腕,脖子,尽量降低体温。

    苏油暗自惭愧,这法子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完全是吓傻了,还需要元德公来提醒。

    终于,药材送来了,八公害怕东西不够来回折腾,鞍前马后挂了四个箱子。

    箱子打开,两对犀角,四片玳瑁甲,金锭四对,银锞子十二对,琥珀一大匣子,蜜蜡一大匣子,还乱入了一支象牙,龙脑更是满满两盒。

    其余的药材,程家药铺那就太多了。

    元德公用手指沾了些龙脑的粉末:“这龙脑怎地如此精纯?”

    苏油都快急死了:“德公,先配药吧,这些后来在细说,够用了不?”

    元德公说道:“哦,先给夫人服药。”

    至宝丹是治疗营分受热,瘀阻血络,瘀热交阻心包的神品,将药连同参汤用鹤嘴给程夫人灌下,元德公说道:“应该能救得回来。”

    苏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紧跟着感到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就听石薇喊了一声:“小油哥哥……”然后就昏了过去。

    ……

    等到再次醒来,已是天亮,苏油睁眼看着帐顶,迷糊了片刻,突然回忆起来,一下跳了起来。

    石薇侧卧在床榻上,被苏油惊醒,喊道:“小油哥哥,你醒了?”

    苏油赶紧问道:“嫂嫂怎样了?”

    石薇说道:“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了,不过还没醒,小油哥哥你快吃点东西,胡子公公说你两天一夜没有吃东西,是饿的……”

    苏油跳下床:“我先去看看嫂嫂。”

    石薇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先戴上口罩,胡子公公说温病从口鼻而入,你发明的这个口罩,能够隔绝病原,是好东西,他要求来眉山救治病人的道兄们都戴上。”

    苏油奇怪道:“德公如何知道它能够隔绝病原?”

    石薇说道:“德公说你的口罩连酒精气味都能隔绝,酒精气体挥发入空中,无色无形,他猜测温病病原或者也是如此。”

    苏油不免感慨,谁说古人不聪明来着。

    胡乱喝了一碗粥垫底,苏油和石薇重新来到程夫人房里。

    摸了摸程夫人额头,苏油说道:“烧已经不明显了。对了,薇儿你和德公怎么来了?其他人呢?”

    石薇给程夫人号了脉,又从程夫人腋下取出一个小玻璃管,看了看说道:“高烧已经退了。这东西真好用,胡子公公说这次时疫玉局观有功德,这东西小油哥哥你要送玉局观一百套。”

    苏油挥挥手:“两百套!小天师的杜仲橡胶管子弄出来没有?弄出来了我还能送他一样神器!先说你们怎么来的吧。”

    石薇说道:“是眉州知州报上了疫情,赵爷爷便求到了玉局观,天师哥哥就带着我们来了。”

    事情再要问得更细,石薇也不知道了。

    正说话间,程文应和八娘,还有王弗,二十七娘也来了,也全都戴着口罩。

第二百四十九章 措施

    八娘看着床上的程夫人就哭了,程文应就像一个孩子一般拉着苏油的手,脸上胡子上都是鼻涕眼泪:“小油回来了,大家就有主心骨了……昨日里元德道长一来,将我们全都赶走了,说时疫是要染人的……”

    苏油安慰道:“姻伯,无需过于紧张,嫂嫂病情已经得到缓解,如此重症,德公都能拉回来。想来已经找到了治疫的法子。”

    “我们只要戴口罩,勤洗手,保持房里清洁,消灭病原,也就无甚大碍。近日来眉山城,陵井,各处情况如何?”

    程文应叹息道:“惨!如今北极院已经设立了病坊,如果发现时疫,都要送去那里医治。所有各自呆在家中,不得四处串游,眉山城已实施戒严,街路上有兵士巡逻。”

    “各乡都立了寨栅,断绝交通,避免串染,大致便是如此了。”

    “情况最好的是可龙里,那里没有一人染病,元德道长昨日见过你送来的龙脑,说多半是可龙里龙脑樟很多的原因。唉,可怜我的女儿……这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啊……”

    苏油对程文应说道:“姻伯,嫂嫂先托你们照顾,我先去州府一趟。”

    程文应站起身来:“一道吧,这是大事,薇儿,这里就交给你了,好不好?”

    石薇点头:“嗯,嫂嫂就交给我照顾,你们放心。”

    两人出门,街道上一片死寂,与以前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判如天壤。

    不少人家挂起了白幡,家属们在屋门口哭哭啼啼地烧纸。

    来到州府,守在府衙前的门丁也是如丧考妣无精打采,见到是程文应过来,也不盘问,躬身放他们进去。

    就听府厅里,元德公的声音说道:“时疫乃温病的一种。按卫气营血传变来说,温病初起多犯卫分,进而传入气分,气分之邪不解,则传入营分,再不解则深入血分。深入营血,人就难救了。”

    “按三焦传变来说,温病初起多在上焦肺卫,进而中焦阳明或逆传心包,后期则伤及下焦肝肾之阴。”

    “几天观察下来,此次时疫,发病急、变化快、变证多。除必具发热外,大多热势较高,同时伴有心烦、口渴、尿黄赤、舌红、脉数等证。常见的变证有斑疹、吐衄、便血、痉厥、神昏等。”

    见到苏油和程文应进来,元德公说道:“昨日苏家夫人凶险,老道用宫中的至宝丹,倒算是对症,如今北极院中那些疾入营血的病人,算是有救了。”

    江卿世家们也都在座,不过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只是相互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知州道:“此次时疫,全靠玉局观援手,本官在此多谢道长了。”

    元德公说道:“谢我没用,要谢,得谢小油。”

    “至宝丹主要治疗痰热内闭心包证。对程夫人有用,但是治疗温热之症,还需另一味方药紫雪散。”

    “两方都来自御药局,老道早年在京之时,能得知闻,这也是今上当年的仁德。”

    “但是两方所用的药材,实在是名贵,如非江卿解囊,断然是配不了的。”

    说完将几张方子递了过去。

    知州一边看方,一边听元德公讲解:“紫雪散的方子,才是此次时疫最需要的。温热之症在发展过程中,热邪炽盛,内陷心包,伤及津液,引动肝风。”

    “其中热邪炽盛为首要病因。”

    “方中石膏、滑石、寒水石清热泻火;羚羊角凉肝熄风;犀角清心凉血解毒;升麻、玄参、炙甘草清热解毒;朴硝、硝石清热散结;麝香开窍醒神;木香、丁香、沉香宣通气机,以助开窍;朱砂、磁石、金箔重镇安神。”

    “所需者,石膏三斤、寒水石三斤、滑石三斤、磁石三斤、乌犀五两、羚羊角五两、沉香五两、青木香五两、玄参一斤、升麻一斤、炙甘草八两、丁香一两、芒硝十斤、硝石四升、麝香五分、朱砂三两,还有……黄金一百两。”

    知州心里就有些发慌:“这……这也太精贵了,看看别的方子……”

    看完后更加无语,至宝丹里有琥珀,玳瑁;安宫牛黄丸里有珍珠,麝香,更特么贵!

    元德公说道:“还有一条,紫雪散中有几味药药性太活,遇到铜和铁就会变质变色,要想制出正紫的紫雪散,非用金铲银锅不可。”

    看着知州有些想哭,苏油拱手道:“太守,这些不劳烦忧,钱财乃身外之物,自有江卿来操持。如今的重点,是消散时疫。除了治,还需从防入手。治在未发之时。”

    知州对元德公说道:“明润所言有理,道长,可有防范之法?”

    元德公说道:“防范之法,历代医书所传甚多,然多属虚妄。不过这次时疫,有三处地方居然没有发作,倒是给了老道一些提示。”

    “其一为可龙里,昨日方知,那里广植龙脑樟,这东西当有清除瘴气的功效。不过如今缓不救急。”

    “还有两处,就是土地庙小学,眉山学宫!”

    众人都感吃惊,这是什么道理?读书人就这么了不起?瘟神都不敢惹?

    元德公说道:“按理说土地庙小学接近码头,人来人往,当属重灾之区,可竟然无事,此事引起了玉局观的重视。”

    “询问了之后才发现,可龙里小学,眉山学宫,每月会清理屋舍,清洗被褥,用药材熏房宇。”

    “他们的饮水,必是烧开之后方可饮用;饭前便后,要求孩子们用龙脑胰子洗手;吃饭用的碗筷餐盘,都要用开水煮过。”

    “水沟,粪池,操场,定期泼洒石灰。老道觉得,这些法子,让小学区卫生整洁,也是抑制时疫的有效措施。”

    知州对苏油拱手:“明润,土地庙小学乃是你首倡,眉山学宫乃江卿玉成。平日里老夫多关心学业,这些上头倒是没有注意。道长所言,真有关系?”

    苏油说道:“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其实这是因为我自己有些洁癖,刚开始带的那批孩子,也就跟着我养成了习惯。”

    “我从学之后,土地庙小学的事情就管得少了,不过那里的传统,都是孩子们自主自力,以大带小。因此这些措施怎么就变成了制度,我也是莫名其妙。”

    “不过想来是有些道理的,土地庙的蚊虫,老鼠,比其余地方都要少很多。”

    “至于学宫,呃,我能说是因为龙山长贪嘴,导致食堂招来了老鼠,然后他一发狠比照小学办理不?”

    史洞修手扶脑门:“小油你别闹!不过道长,环境干净,饮食整洁,人就会少生病,这应该是正常的道理吧?”

    元德公说道:“正是,因此老道建议,将土地庙小学的方法扩大范围,清理沿街沟渠,泼洒石灰。各家屋宇,也洒药,熏烟。还有救治不及的,立刻火化。加上之前的隔离等手段,我们能尽的人事,大体就是这些了。”

    知州取下乌纱,用手擦着脑门上的汗:“好在四川地少人多,普通人家流行火葬,官府之前还屡禁不绝。大家对烧尸首的行为不算抵触。那就如此办理吧……”

    苏油拱手道:“德公,还有一法,是不是可以配置药汤,让百姓们先行饮用,有病治病,无病预防?我知道夷人一物,便宜又好用。”

    元德公惊讶道:“何物?上次你从大理取来的三七,端是疗伤圣品。”

    苏油说道:“在二林部时,有人发热咽痛,温毒发斑,烂喉丹痧的话,大巫就会用板蓝根,哦,就是靛青根煮水给他们喝,基本都能见效。”

    元德公惊讶地站了起来:“如此简单?快去取来,我这就去北极院找教宗推断药性!”

第二百五十章 弹劾

    程文应说道:“如此我们就各施其责?江卿负责药材;太守便负责派人清理街道,督促打扫;道长与天师负责配置药物?”

    知州一合掌:“大善,如此我们便各自行事!待事了之后,本官必定上奏朝廷,褒奖江卿仁德!”

    如今的程文应,也不是那个慢吞吞成天逍遥的程文应了。

    眉山大发展,很多事情简直就是生拉硬拽地拖着他跑,用老头的话说,如今一年的事情,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

    诗酒人生没有了,但是老头觉得贼充实,考进士没有考上,没能治国平天下的遗憾,这几年都在眉山得到了弥补。

    因此眉山城对大型事件的响应速度,也比其余州府迅速了很多。

    玉局观的反应也同样迅速,很快便配置出了以板蓝根,生地、紫草、黄芩为主的汤药,还配置出了以茅术,台乌,黄连,白术为主的熏药。

    玉局观千年的中药知识积累,不容小觑。

    不过苏油再次置身事外了,知道可龙里和学宫无恙后,他给八公和龙老头各写了一封信,问了好,并让他们放心,然后就日日守在程夫人床前。

    程夫人在次日午间,终于醒转了过来。

    苏油纵然是后世的灵魂,也忍不住又哭又笑:“嫂嫂,嫂嫂你可算醒了……你吓死苏油了……”

    程夫人想摸他的头,可是没有力气,只得轻轻碰了碰苏油的手:“难为你了……小油,子瞻子由……中了?”

    苏油狠狠点头:“中了,两兄弟同中进士!我苏家,出了一个二十,一个十八的进士!”

    程夫人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我算是对得起苏家列祖列宗了……”

    苏油说道:“嫂子这是说哪里话,苏家能有嫂子这样的人操持内务,那才是祖上积德。你平日里不是都教育我们说前程不如德性重要吗……”

    程夫人又睁开眼睛:“不……不对……怎地不见喜报?小油……”

    呃,苏油赶紧找理由,轻声说道:“这不是眉山时疫吗?州府最近在救灾,连玉局观小天师都赶来了,他们还没顾得到这头来。”

    “嫂子你放心,我真没骗你。你这次染病太过凶险,赶紧将养好才是。等你能起身了,我将邸报送来给你过目,好不好?”

    “你再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身子养好了,才好领诰命不是?”

    程夫人终于笑了,重新合上眼睛。

    苏油偷偷擦了一把冷汗,轻轻走出房门,然后跑去厨房找石薇喝药去了。

    ……

    汴京,朝堂,撕逼日常。

    赵祯坐在上头,看着御史在下边打小报告。

    “臣,弹劾新科进士章惇,苏轼,苏辙,辜负圣恩,枉读诗书!”

    “臣,弹劾益州转运使赵抃,处置淯井盐务失当,私募军士,装备强弩!”

    “臣,弹劾雅州太守,约束羁縻部州不力,以致二林部军入泸淯,私相残杀,惊骇盐户!”

    赵祯好脾气:“众卿不要急,一个个慢慢说。”

    御史禀告:“闽人章惇,累代显宦,世受恩荣。其父章俞,至银青光禄大夫;其族父章得象,至密国公。”

    “门下趋炎附势之辈,多所虚誉。言其文雅洒脱,才识超人,而学问深博。乃得赞扬于一时,与王观俱称疎散,时号观三、惇七。”

    “然此人进士及第后,只因其族侄章衡得中状元,耻于其下,便拒不受敕。扔掉敕诰,扬长归家。是视科选国典如无物,望朝廷斥之,为后来者深戒!”

    “另有蜀人苏轼,苏辙,兄弟得中同榜,又同时弃之,未见二人赴吏部南曹试判候选。”

    “闽人奸狡,蜀人轻狭。蜀中士子赴考时节,商贾希图免税,常与同行,至有淹留晚至者。三人俱当一应严惩!”

    赵祯抬头道:“都是子民,说什么奸狡轻狭,御史慎言。蔡襄不是闽地人?那是多么老成的人。章家世代忠良,乃忠宪王后裔,每代皆以文章命世。章希言更是出名的忠厚,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

    欧阳修出列道:“章惇英迈之姿,与翰墨俱郁,唯其才高,故而自视也高。”

    “朝廷宰执,多出一甲。此子家族,累世官缨。可能他自己对自己的要求,或者家中对他的要求,与寻常士子不同。”

    “陛下,进士考取,不入仕途者,国初多有,非章惇一人。此以蜀地为最,太祖太宗时,多优容之,高尚其志。而其后蜀地进士,亦渐多留。”

    “科举之要,在察人。此子既然自视奇高,那下科必定再来。陛下只需备好考题,看他的才学,是否匹配得上这份骄傲便是了。”

    赵祯都有些无语:“我怕他再来,连这次的名次都取不到哟……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这除了才华,还得有运气吧?”

    欧阳修正色道:“考取凭运气,那是对中人之姿,两可之辈而言。至如英伟之才,宏博之士,科考对于他们,当如举步过门而已。”

    “如今蜀闽二地,科考多出人才。杭州解试,至近百人取一人。这与他们所处地方生活安定,学校众多不无关系。庆历中所建学校,多被荒废,独此两地,私学反有勃郁之势。”

    “刚刚陛下念的那诗,便是眉山苏辙所作。他科举多次失利,然此番携子进京,二子首试即中。固有此叹。”

    赵祯也希望偶尔能听到些八卦:“那他此次考了吗?”

    欧阳修摇头:“没有,两子一试皆中。他怕是以后,都不好意思再考了。也望朝廷优容一二,莫使贤人在野。”

    赵祯觉得奇怪:“那这大小苏兄弟,为什么不去候选?爱卿乃此次试官,没跟他们交代清楚吗?”

    欧阳修躬身道:“陛下,此事臣知。眉山时疫流行,苏夫人身染重疾,如今生死不明。大小苏念母心切,弃选回蜀,只求还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陛下,我朝以孝道治天下,《孝经》开宗明义:‘夫孝,德之本也。’”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能孝悌于内者,必能忠勤于外,望陛下悯察之。”

    赵祯听见时疫二字,心下顿时有些慌,也不再管大小苏了:“眉山时疫?宰执相公可知其详?”

    宰相文彦博出列道:“陛下毋忧,此番眉山时疫,乃春夏之交,瘴气交感所致,然所喜者,是诸方得力,竟然将时疫控制住了。”

    “哦?”赵祯神色激动,前几年京中时疫死了多少人,虽然官方没有对外公布,但他自己是清楚的。

    文彦博对赵祯施礼:“恭喜陛下,此亦陛下仁德所致。时疫初起,转运使赵抃便派玉局观赶赴眉山,加以救治。”

    “玉局观道长张元德,早年游历京师,陛下命其与御药局多有交流,因而知晓内中紫雪散,至宝丹,安宫牛黄丸三方。”

    “张元德拿出此方,眉山江卿苏家出献乌犀,玳瑁,龙脑,诸世家凑比金银。紫雪散制成十分对症,所救不下数千人。”

    “苏家小童游历大理二林之时,识得一味药材,叫板蓝根。其实此物即为蓝靛之根,所在多有,人不知其药性而已。苏家小童见夷人用过,当时便记下了,竟然对此次温病实有奇效。玉局观配伍过后,熬制成药逐户发放,从那时起,时疫便被控制住了!”

    “陛下,眉山此次,尚有很多举措,臣已命赵转运使细治条陈,供中枢参详。益州眉山诸当政,举措得当,当为奖掖!”

    “好!”赵祯不禁大喜:“届时让御药局也参与进来,研究一下这个时疫控制……等一下……怎么又有苏家小童……他今年该十岁了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病愈

    文彦博知道皇帝的神童癖又要发作,赶紧一把堵死,厉声说道:“陛下,天下尚且多事,不宜只关注区区一个孩童!”

    “哦。”赵祯只好悻悻地收起好奇:“我就随便问问……那御史所言赵转运私养弓手,不对,弩手,是怎么回事?”

    张方平出列:“陛下,此举乃臣于益州所行。”

    赵祯道:“张卿讲来。”

    张方平道:“西南夷有二林部,其鬼主阿囤赤尊,乃我朝敕封的抚远大将军。”

    “宜州金沙江对岸沙麻部,祭人牲,杀非罪,二林部讨伐之。此乃西南夷内事,朝廷一向是不愿生事而听任之的。”

    “然沙麻部地域不小,此地无主之后,臣思为牵制之计,因发流民往垦,于今已然见效,得田不下万亩。”

    “因地杂蛮夷,加之四路军力不堪,因此集乡间善力者为弓手,合六百人,以拱卫屯田之民。”

    赵祯点头:“那这次泸州之事,又是何因?”

    枢密使贾昌朝出列:“陛下,此次井之事,乃因盐卤枯减,产盐不足所致。周边部族,多有仰盐为生者,求盐不得,因生不满,于是便围了井。”

    “所幸赵转运使应对及时,遣二林部众,及沿边弓手往震慑之,然后调运陵盐,解了此患。”

    “此次处理泸州事务,夷人得见大宋公平,由是心怀感激。龙山部酋首自认罪罚,将自己枷锁之后,于部众之前冻跪三日。”

    “之后众夷人相约为盟后有侵略商途,民田,盐井者,诸部共击之!并愿纳土,绝供奉,行税赋,效大宋编户齐民。”

    赵祯开心得都要飘起来了,刚要为自己恩德广布夷人感服而用谦虚的方式自夸两句,转眼又被贾昌朝泼了一瓢冷水“然中枢以为事未详熟,仅褒奖其心而已,未纳其议。”

    赵祯偷偷翻白眼,你们这帮子文臣,就是不愿意让我开心一次。

    御史不依不饶:“陛下,臣所弹劾者,乃乡弓手得持强弩,非制度所宜!”

    贾昌朝躬身答道:“陛下,北虏善弓,南蛮善弩,此乃天性。这批弩,不是大宋武库中的,更非沿边弓手所有。此乃二林部自有的兵器,平常出借给汉民,用于训练巡逻而已。”

    赵祯觉得匪夷所思:“西南夷人,借自己的兵器与汉民?他们的关系都这么好了?”

    贾昌朝答道:“二林部抚远大将军,崇慕大宋已久,在其辖内聘教师,兴学校,收求经典,让夷人习汉字汉语。还遣其幼子于眉山学宫就读。”

    欧阳修说道:“陛下言辞宜谨慎。夷人有中国之心,愿意奉华夏纲宪,章典,礼仪,制度,则宜招诱鼓励,使入中国!不当以二心待之!”

    赵祯说道:“呃,爱卿说的是,羁縻州百姓,当然也是我子民。那这说了半天,就是其实也没啥事儿?”

    大臣们很尴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接。

    赵祯毕竟仁慈,还主动给大臣们递台阶:“御史言官,位卑而责重,风闻奏事,乃祖宗制度。纵然所奏有差,也不怪你们。以后还要像今天这般,多所谏言。”

    “今日你们弹劾的这三件事,让我心里非常高兴。事情搞清楚了,知道读书人孝顺,士绅宽慈,官员勤政,夷人知礼。这就很好。”

    “下来中枢拟定章程,如二林部阿囤赤尊这样的酋长,知行大宋法度,敢为朝廷解忧,那就理当升赏。”

    “眉山江卿,体国公忠。既然有此仁育之心,这话我就不吝再说一次!”

    “大小苏嘛,南曹先把他们的档案搁置起来吧,暂时不用处理。等到他们伺候好了母亲,再回来给我试判做官便是,不用急在一时。蜀地士子,出来赶考便是两个月的路程,不容易……”

    “至于章家那孩子,我是盼着他再考。要是真有才学,朝廷何愁无他施展之地?”

    “年轻人有这份不甘人后的朝锐之气,我看也不见得是坏事儿。诸公,但容忍后辈一二如何?”

    众人一起躬身:“陛下圣明!吾等谨尊圣命!”

    ……

    纱行苏家大门,被咚的一声撞开了。

    苏洵面容更加瘦削,见到正被苏油扶着在花园里散布的程夫人,不由得嘴唇颤抖:“夫人,夫人你还健在……苍天有眼……”

    程夫人责怪地看了苏油一眼:“你没有把我好转的消息告诉你堂哥?”

    苏油是故意的,他知道苏洵对程夫人的感情深厚,可是这堂哥喜欢老不着家在外面瞎跑,这就是依仗着程夫人不与他计较这些,还一味的纵容,被惯得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这一次便是给堂哥一个教训,让他懂得珍惜眼前人。

    苏洵这次是真的吓坏了,这个家要是没了程夫人,实在是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路奔来真是风尘仆仆,待得见到门口没有挂白,心里边存了侥幸,推门一看,心中那人竟然还如日常那般,站在这花园之中。

    苏洵不由得感觉如从十八层地狱升到了天中,欢喜得心都快炸开了。

    苏轼和苏辙也跟着扑了进来,一见程夫人还健在,也不由得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母亲脚下,以额触地,喜极而泣。

    苏油当然不认账,张嘴撒谎:“额,我是写了信的,估计是路上错过了吧……”

    父子三人一路上都不知道抱头哭了多少回,现在天大欢喜,什么都不计较了。

    苏洵开心地挥着手:“没关系没关系,得知夫人无恙,这就比什么都好!夫人你赶紧坐下,我见你还没大好……”

    程夫人坐了下来,叹息了一声:“如非玉局观元德道长,小天师,还有小油和薇儿,我这次绝定是见不着你们了……”

    苏洵说道:“是是是,玉局观就是我苏家的大恩人,自打供奉上张仙,家里就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一会儿我就上几柱香去。家里还有多少金子?都布施给玉局观……”

    程夫人微笑道:“家里没金子了,都做了紫雪散。”

    石薇端着一碗药过来:“嫂嫂,该喝药了。”

    程夫人接过碗,抚摸着石薇的脸颊:“薇儿,眉山时疫,你小小年纪,就在北极院纱行两处奔波。苏家的男人都心大,做苏家的女人,是不是很辛苦……”

    石薇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明白程夫人的意思:“不辛苦呀,我也没做什么,最多给胡子公公递递针……”

    苏油赶紧打岔:“嫂嫂,你身子还没大好,喝了药,便进房休息,闭目养神,顺便听听大小苏是如何考上进士的,好不好?”

    苏洵问道:“明润,你是还有事吗?”

    苏油叹气:“即便应对及时,眉山,陵井,还是死了上百人。如今时疫总算过去,知州的意思,是正好玉局观的人在,便做场法事,祭奠往生。也算给这事情一个终结。”

    苏洵点头:“也是应当,那你便去吧。一家人,此番大恩,我也不言谢了。”

    苏油躬身道:“苏油幼孤,兄嫂便如油父母一般,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第二百五十二章 拴住结婚

    一场大疫,随着夏天第一场暴雨的到来,终于过去。

    事后的总结是非常有必要的,眉山城由江卿牵头,开始铺设水泥砖石路面,安排苍头每天打扫。

    路边的水沟,由石板进行覆盖,以免蚊虫滋生。

    各处里弄,卫生情况被纳入对里长的要求,老鼠,跳蚤,臭虫之类,更是检查得仔细。

    如今家家有蜂窝煤炉,洗澡洗头,勤换衣服,这是必须的。

    几个澡堂子,在城中几处经营起来,同时还提供茶水,饭食,还有负责修面,剔甲,梳头,拍背的待诏,居然成了中下阶层聊天聚会,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骡马进城,尚需戴上粪兜,不得沿街乱来。

    行人车马,靠右行驶。

    几项措施,居然把眉山人整出优越感来了,城边偶然有游手好闲的小青年,打望闲话:“嘿,那妞!说你呢,哪来的?脸都不洗干净,我眉山可是文明卫生城市……”

    然后两柄长刀就架到了小青年的脖子上,阿囤弥银牙碎咬,对身着便衣的手下吩咐:“给我抓稳了!乞第呢?过来给我打!打老实了送衙门!胆敢讥刺在藜将军,看不见姑奶奶腰上官家颁赏的玉带吗?!”

    阿囤元贞手扶脑门哭笑不得:“姐姐,一会儿还要拜见龙山长,要是他知道你刚到眉山就在城门口揍人,只怕不会见你……”

    乞第龙山从后面赶来,看着吓得鹌鹑一样的小年轻:“就这身子骨,一拳还不能打死,难度太大,做不来……”

    阿囤弥气得直跺脚:“那就给我扔水沟去……是谁这么讨厌?!把水沟都给盖上了?!”

    ……

    阿囤弥此次前来,是催促商务的,因为眉山时疫,金沙江经济带和南方丝绸环路停摆了数月,各方都需要尽快让业务运转起来。

    如何化害为利,是苏油和赵抃的事情。

    一老一小俩狐狸一通书信往来后,决定趁此陵盐堆积的时机,正式发行大面额盐钞,在四路全境推行,解决蜀中钱荒。

    几年的运作下来,因为盐钞的币值硬挺,使用方便,在四路大城市中使用渐渐广泛。

    收回的铁钱,都变成了钢箭,官家这回下了血本,出内藏库银十万,助陕西路军用。

    白银,不是丝绢,不是盐引!

    一时间蜀地商人都拥挤在眉山,时疫都不怕了,只希望承担运送破甲锥的任务。

    苏油合上了账本,教育张藻:“六哥你看,这就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们开立几个以旧换新的小网点,每日里进行旧钞回收,清洗,投放业务,不比他们辛辛苦苦搬东西利大?”

    张藻笑道:“他们哪里能跟小少爷的眼光相比。”

    苏油扔了他一颗豆子:“少拍马屁!你们几人已然十六七了,趁少爷我有空还在眉山,要不把你们的婚事都给办了?有中意的没有?”

    张藻赧笑道:“不急,我跟拴住不一样,我还指望多陪少爷走走呢……”

    ……

    李拴住结婚了,娶的是土地庙女孩子里边一个叫娟儿的。

    陵井大疫,这女孩是苏油派去陵井的卫生工作小组成员,配合玉局观道士们治病救人。

    李老栓就觉得拴住的眼光是没说的,这媳妇就该从土地庙孩子里边找,除了女红差点,真是哪哪都好。

    女红?我李家现在还用的着那玩意儿?我们要的是能理家管账的媳妇!

    李拴住很老实:“娟儿啊,我翁翁说李家需要会理家管账的媳妇,你看得上我们家不?我保证日后对你好,就像小少爷对小姑奶奶那样好。只要你肯嫁过来,家里的钱账都归你管。”

    娟儿噗嗤笑了:“你这辈分就是在瞎喊!”

    然后又红了脸:“你……你得跟小少爷说去……他说成……我,我没意见的……”

    李拴住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苏油,苏油能有啥意见,妈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里衣都是娟儿给你缝的,就那针脚还能被你穿出个美不胜收的感觉来,什么心思真当少爷没长眼睛?

    然后开始打开账本,计算李拴住和娟儿有多少资产。

    码头食肆,方知味,可龙里酱园子,龙脑工坊,钢铁坊,玻璃窑,眼镜坊,陵井水泥窑,水玻璃窑,混凝土预制件作坊……

    至于蜂窝煤,粗陶,淘铁砂这些,早就不做了,现在是土地庙孩子们的劳动实践课程。

    林林总总,结算下来一年都有百贯的收入。

    苏油撇着嘴:“二哥你知道,头两年我们是惨了点,少爷给你俩把头两年补足百贯,算是贺礼。这些产业,是大家一起弄起来的,有你们应分的份子……这里是股份文书,签个字,今后就你们自己就保管了。”

    “如今产业大了,你们在商号都有自己的位置,有不菲的薪水。这点收入说实话,算不得啥。”

    “但是这些东西,恰恰是我的心头肉。”

    “所以能分给你们的份子不多,只算是一个念想。以后不管是怎样,留着这份文书,总能记得我们一起在土地庙打拼的日子。”

    李拴住接过笔签字,眼泪止不住的流:“明明是来报喜的,却害得我哭……呜呜呜……这礼我要留着,以后还要传给儿子,传给孙子……”

    苏油眼睛也红了:“殊年而同日,异姓而一帷。奋相鼓励,手自衣食。矫然自立于天地。这东西给老子好好留着,以后让小拴住他们看看,老子们当年到底有多牛!”

    说完给了李拴住一脚:“起来!少爷给你保媒,回去准备娶娟儿姐姐吧!”

    ……

    婚礼很热闹,娟儿无父无母,苏油只好请八公做女方家长。

    李老栓心满意足,新媳妇进门第一天,便去官府登记,名正言顺地要了十亩地。

    草房就不麻烦官府置办了,我们修砖房!青瓦白墙的大砖房!

    忙完了李拴住的婚事儿,李老栓看着李大栓又感觉不满意:“大栓啊,其实我们家还可以再多十亩地的……”

    李大栓根本不买这个账:“爹呀,其实要多二十亩都可以滴……”

    气得李老栓跳起来绕着房子要揍他,不孝子,有你这样跟爹说话的?!

    ……

    李老栓很焦虑,程夫人也很焦虑。

    俩儿子得中进士固然是好事儿,但是不去赴选,这就沦为了待选之人,还是最没有根基经验那种待选之人,想要轮到什么好差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洵倒是看得平淡:“正好了,两小子名次不高,就算赴选,最多也是地方教职,推官之流。欧阳内翰说不如再静下心来,攻读几年,以应朝廷制科。”

    “家里那块好磨刀石,正好用起来!”

    然后苏油就苦逼了。

    苏轼觉得小幺叔的水平如今也算是可以的,最强的是策论,那真是如同经年老吏一样的水准,能给朝中大佬代笔的那种。

    苏油翻着白眼,子瞻你说对了,可不是常常给朝中大佬代笔吗,还要写出不同的风格!老张喜欢铺排大势,老赵喜欢深抓细节!

    苏洵觉得苏油诗歌的水平也算是能看,他就后悔当年诗歌上功夫下得不够,导致前两次科场失利,等到后来诗力上来了,又得了科举恐惧症,每每发挥失常,怨不得谁。

    当然不能拿苏轼来比较,这娃的文笔几乎是天生的,这叫诗才,与诗力是两回事儿。

    论诗才,苏油当在此时的子瞻之下,子由之上;论诗力,如今的苏洵》苏轼》苏辙》苏油。

    综合起来,写诗的事情上,现在差不多苏轼=苏洵》苏油》苏辙。

    应付科举,这就够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控鹤军(为本书第一位盟主幸福前行加更)

    最大的弱项,当是赋这一项,不过苏家人最不怕的就是这个,苏轼大言不惭,有我在家这几年,还不能补足小幺叔这短板,出门都不好意思说是苏家人。

    这话苏油捏着鼻子也得认大小苏,都是十岁就能写赋的妖孽。

    三苏里边,老苏的论是写出花儿来了,歪理都能给他说成正理。

    小苏的史论和政论其实比父亲还高一筹,其中的《六国论》,是希望大宋将梦想照进现实,借古解今的名篇。《墨竹赋》,在文坛地位也颇为重要。

    至于大苏的两赋,乃辉耀万古的绝唱,启伴心灵的华章。虽然眼界和经历是以后的蹉跎中磨练所得,但是基础,却早在如今便已打下。

    所以对苏油来说,真是痛并快乐着。

    去学宫接受龙昌期义理的考较,逮着机会给老头做一顿饭,都变成轻松愉快的享受了。

    好在他已经是成人的灵魂,知道自己后面的路子,因此将基础打扎实,现在正是关键时期。

    时间过得充实,加之性格里本来就酷爱这些东西,苏油的学问,就如同四通商号的资产一般,蹭蹭地往上涨。

    之前的学习方法,高效但是不纯,龙昌期,唐淹,张方平,赵,都按自己的法子,狠狠地灌输了不少。

    经过苏洵的细致梳理,苏轼和苏辙的反复打磨,用苏洵给欧阳学士的信里所讲:“如璞玉之经蓍草,其表日明,而其质日润。”

    苏油在这两年的过程里,明白了华夏文明的博大精深,这个世界上,没有废材的学问,只有把学问用坏的废材。

    而理工学,苏油也整理到了后世高中的程度,不过传播,那就说不上了。

    化学,物理进展一般,都是随应用的需要在走,倒是数学,得益与四通商号发展,玉局观对天文的重视,突飞猛进。

    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突飞猛进,只是大家觉得自己这一套实在是方便,将已经知道的知识用符文横式的方法重新表述了出来而已。

    两年时间里,苏油没有时间搞什么发明,除了给玉局观的两百支水银温度计,他就弄出来一样值得称道的东西蜡纸。

    之前的那支温度计,是石薇和她胡子公公师父在玉局观,用火漆,玻璃管,酒精搞出来的,里边有空气,精度不高。

    水银温度计做法不复杂,玻璃融化,打孔,在不同直径的半圆管上连滚带拉,逐步变细,就变成了玻璃中空管。

    黄金延展性很好,同样的方法,可以拉出中空的金针管。

    将玻璃管酸洗干净孔道,一端烧化,吹出个小泡,用来容纳水银。

    将玻璃管放入热油,水银用中空金针注入玻璃管底部小泡中,水银受热上升,形成汞柱。

    用喷灯密封汞柱上方,取出冷却,汞柱收缩,上方形成真空玻璃管道,测量温度,标上刻度,这就得到一支不受大气压强影响的水银温度计。

    方法统一,做出来的温度计就基本一致,大小比后世水银温度计大了不少,但是已经能放进嘴里了,这就算是完美地还了玉局观的人情,顺便又得到薇儿的点赞。

    蜡纸,这不是普通包裹用的蜡纸,而是刻写蜡纸。

    事情的由来是这样的。

    首先,可龙里有龙脑,于是,苏油便想改进大宋如今的香胰子产业。

    那就要有肥皂。

    肥皂是高级脂肪酸的钠盐或钾盐。

    无机钠盐和钾盐,其实就是草木灰里的碳酸钠和碳酸钾。

    过滤提纯的方法可龙里早已掌握,别说碳酸钠大苏打了,就连碳酸氢钠小苏打,都被苏油用碳酸钠放入蒸格,通入水蒸气和二氧化碳弄了出来。

    加上养猪产业得到的油脂,以及早就在各个地方使用的水玻璃,香胰子的加工就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然后就得到了制作香胰子的副产品甘油。

    甘油是好东西,除了可以做出香喷喷的润肤露,还能制作爆炸品。

    不过苏油没时间点开硝酸制备,那玩意儿比较复杂,也比较危险,污染也重。

    既然自己勉强算是士大夫,那还是先搞定印刷业,先为大宋的文教事业再贡献一份力量。

    纸浆抄起,经过硫酸溶液短时间浸泡后淘洗制纸,再经过甘油处理,便得到了硫酸纸。

    将硫酸纸砑蜡,这是宋朝已有的工艺,不过宋人擅用胶矾药液,苏油换成了薄蜡而已。

    最后还要喷上硝基漆,说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桐油生漆。

    蜡纸便制备出来了。

    有了这个东西,底下垫上磨砂铁板,便可以用铁笔,铁脚圆规作图刻写,纸上的蜡质部分会被铁笔和铁板磨掉,形成无蜡的纯纤维笔画。

    再在底下垫上白纸,上面用粘上油墨的羊毛滚子一滚,便可以印刷出一页图纸。

    理工教材的印刷方法,各种图纸,地图,图表,绘画的印刷方法,从此得到了解决,避免了雕版的麻烦。

    《西南图志》、《西南农书》,其中的图画部分,可以开始大量印刷,结合活字印刷术,每整理出一册,便能够印刷一批。

    至于理工类的其它东西,尤其是军器,苏油还不敢乱来,万一西夏辽国,乃止日本朝鲜,拿去点开了科技树,自己怕不是要哭瞎。

    自己人不重视,被别人重视,然后反过来搞死自己的教训,太多太多了。

    乞第龙山最近美坏了。

    眉山的东西,太好吃了,又香,油又大,尤其是那种红烧肉,啧啧啧,一次能来一斤半。

    然后大巫对他很好,给他改良了兵器。

    作为一只披着文科外衣的工科狗,苏油当然知道压强和破坏力的关系,因此将乞第龙山的骨朵,被大巫改造了。

    重量不变,拳头大的骨朵,变成了六片更大的半圆形钢叶子,均匀地分布在以前骨朵所在的部位。

    这东西叫叶锤,顶部还有一个两寸长的细锥尖,可砸可刺,威猛异常。

    第一次拿到这兵器,乞第龙山跑林子里去挥舞了半天,这东西一锤下去,有三把小斧头一起砍的效果,后世在欧洲有个外号“骑士终结者”。

    目前没有什么铠甲,能挡得住乞第龙山来上一下。

    乞第龙山兴冲冲地从林子里跑出来:“大巫!太厉害了这兵器,我舞起风来自己都害怕!”

    苏油敷衍道:“是是是,你发起疯来谁能不害怕……”

    这娃如今也有了官职,宋廷鉴于抚远大将军的突出贡献,在二林部立了一个军州单位,称为囤安军。

    抚远大将军阿囤赤尊,领益州路兵马钤辖,位在转运使防御使之下。掌管囤安军驻屯、守御、训练之政令。

    其下,唐淹为都监,阿囤烈,阿囤弥为副钤辖,赐玉带,印信,锦衣。

    这就是阿囤弥在城门口显摆的原因,现在是人家大小姐是实务将军了。

    囤安军人数不多,三千人,不过是马军,准确说,是骑马步兵。

    为了均衡汉夷实力,陈田郭隆手下的六百弓手也扩成了一军,三千人,名为“控鹤军”。

    郭隆为钤辖,陈田为都监。

    苏油听到这名字就笑尿了,叫你们乱给兵器起名字,如今自己的锅自己背,控鹤二字不是好词儿,乃武则天的男宠队伍领工资的地方。

    不过这支队伍实力强横,全部装备鹤胫弩。

    两支部队番号是赵努力争取来的,妥协的结果就是朝廷就只给名头,不负责给养。

    不负责倒还好了,这支武装,装备,训练,伙食,都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厢军部队,甚至比上四军都不差。

    二林部振振有辞,装备精良怎么了,可谁叫我们铁多呢?!

    苏油和阿囤烈对重步兵毫无兴趣,西南翻山越岭,穿上重铠,走不出两里地去。

    因此主要技能点,放在越野能力和进攻能力上。

    马匹,皮靴,贴身衣物,锰钢刀,背上五支软尾梭镖,藤牌。

    装具主要是皮,只关键部位有冷锻钢片防护,而且防护平时还是可以拆卸的,能不背就不背。

    青唐瘊子甲,手工一锤锤砸出来的东西,几个人穿得起?可在如今的眉山三亭矢前,也不能说就必然可以防住。那还不如干脆放弃进化乌龟壳,将技能点全加在爪牙上边。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少年行

    苏油还设计了配套的单兵小装备——水壶,多用途小刀,临时急救小包,硅胶过滤袋,小皮包。

    随身药物有三种,防伤,防瘴,防痢。

    最受军士欢迎的是眉山压制的冷锻钢盔,钢盔是两个弧线组成,中部有棱,可以有效反射箭矢。

    这东西受欢迎的原因,是可以当锅子用,没错,有苏油的影响力在里边,这必然是两支吃货部队。

    腊肉,香肠,鱼干,榨菜,芽菜,豆豉,酱料,炒面……都是随军能带的东西。

    有了这些东西,加上饭菜里的油水比普通军队的油水多很多,味道真是没得说。

    夷人和汉人的习惯不一样,他们的意识中,部落最出色的汉子,才能成为军人。

    这种风气在苏油和唐淹,石家的引导之下,也渐渐影响到了控鹤军,眉山推出了不少军人军属优待政策,军人在眉州的地位,和外州的贼配军,是两回事。

    川峡四路,第一次有了真正的职业部队,他们的职责,就是锻炼专业技能,消弭叛乱,拱卫西南。

    阿囤烈非常具有军事天赋,对控鹤军远程打击能力的依赖也越来越强。囤安军和控鹤军,从来都是联合行动,控鹤军没准备好之前,他的囤安军宁愿不动窝。

    阿囤弥的朝廷编制把乞第龙山羡慕坏了,哭着喊着要大巫给他也解决一下。

    苏油被闹得没八法,只好给乞第龙山也活动来一个编制——权领控鹤军骨朵指挥。

    不过搞笑的是控鹤军就这一个耍骨朵的人,纯属挂靠,自己领导自己。平日里,还是担任苏油的跟班。

    嘉佑三年四月,江卿们修建的陆路,终于通了一条。

    嘉益眉,四川第一条交通干道,将两个最重要的经济区联系了起来。

    这是赵抃此次赴任四川的最后一个德政,接下来,他也要返回中枢,继续他的老本行了——弹劾人了。

    赵抃治蜀,得到了中枢和官家的高度评价,成为地方治理的典范。

    因为他的任上,四川切实做到了一件所有地方都做不到的事情——减轻自耕农负担。

    自耕农人均土地占有面积每增加一亩,抵御风险的能力就会增加一分,负担就会减轻不少。

    加上家庭饲养业的推广,自耕农这个最苦逼的群体,在益州路,竟然家家有了余粮!

    梯田大量增加,作坊大量增加,劳动力需求也就跟着大量增加。

    豪强们的地租只得跟着降低了下来,不然佃农会逃。

    当然现在不再是逃了,人家是正儿八经地有了选择——淯井,沙麻部的屯田,二林部的矿场,陵井的盐场,眉山的工坊,到处在招工。

    因此就连四川钱荒的解决,经济的腾飞,就连乡下老头都能拿着十文小额的钞票买灯草这样的政绩,反而被放在了蜀治的次要位置。

    皇宋以农为本,稳定,压倒一切!

    苏油不由得摇头感慨,政策都是有连续性的,赵抃真正的功绩,主要在于刷清了四川的吏治,至于其它,其实更多应该归功于前任张方平施政的惯性。

    不过这道理,别说现在,后世真正清楚的人又有多少呢?

    赵抃走了,带走了来时的一琴一鹤,留下了白龟,还留下一首诗。

    徙命乘轺入锦川,岷沱寒霁好人烟。

    弹琴旧治俄三政,持斧重来未十年。

    欲去民忧同乐此,敢孤朝寄独恬然。

    邑城东望踟蹰久,魏阙天遥里数千。

    ……

    时间一天天翻过,当年的眉山小顽童,如今也长成了十二岁的少年。

    眉山城侧,开阔的道路上,奔来了一队人马。

    陈慥长声大笑,正要说话,就见身边一匹骏马掠出,马上骑手臀部离鞍,上身紧贴马脖子,当先冲进了城门。

    “我去!”陈慥怒了:“元贞!你这个滑头,一直吊在我身后,就是等这一刻是不?!”

    元贞回头朗笑:“反正我是第一,季常大哥,我先去山长那里等你!”

    苏油策马赶上陈慥,笑道:“元贞跟着山长读书,早非吴下阿蒙,这小子机灵着呢。”

    陈慥笑道:“明润也是愈加沉稳,此番招我来眉山,多承盛情了。”

    一行人都是身着骑装,腰间佩剑,马前还有弓囊,后边马队拖着一辆大车,上边有虎豹豺獾等诸多猎物。

    苏油笑道:“陈转运使不怨我就好。”

    陈希亮如今是京东路转运使,首都东边大路,治所南京,重要性可想而知。

    陈慥开心不已:“父亲说我不是读书的料,今后也不会逼我进士仕途了,就在眉山快活!”

    巢谷也策马前来:“几年不见,眉山真是大变啊。大军入蜀,过了成都,那路修得……还有陵井那边,真让人不敢认了。”

    陈慥是苏油招来的,这娃解试还是没过,气得他那天选爹吹胡子瞪眼。

    嘉益路修通之后,货运物流,分担了水路很大的一部分压力。

    但是问题就来了,物流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多是汉子,与三江河帮一样,容易被黑社会把控。

    陈慥就是解决这个难题的钥匙,这娃是大宋真实的呼保义玉麒麟,游侠儿里拔尖的人物,既然读书不成,苏油就软语相求,让他来给四通商号把控商路。

    陈慥欣然领命,接信当日便即上路,苏油觉得,除了仗义,嗯,躲老婆可能也是部分原因。

    巢谷这次则是刚好路过,几年下来,庄稼汉和文人味道已经消退,如今就是堪与乞第龙山拼气质的一介武夫。

    他这次是随韩存宝率西军入湖南讨伐土著头人彭仕羲的。

    巢谷到了西军,将苏油的宝剑送给了忠州团练使韩存宝,韩存宝对他不错,除了职务安排,平日里还传授军书将略。

    这次出征,韩存宝知道他熟悉西南,因此特地点了他的名相随,如今也升为一都人马的小头目。

    队伍在眉山补充给养,准备换船走水路,有几天空闲,苏油便安排了一场狩猎,顺带解决陵井周围的虎患。

    不过大家都对苏油的法子非常鄙视,安排诱饵窝弓,这算神马狩猎?

    尤其是乞第龙山严重不服——我不信哪条老虎能扛得住我一叶锤!

    苏油没好气:“我怕你把它们吓跑,等我们一走又回来祸祸农人!再说你一叶锤下去,那皮张还能看?!”

    几天的收获不少,队伍进入眉山城的时候,居民夹道围观——真的打到老虎了!我们眉山的少年郎们端是文武双全!

    蜀人好事,不少的门店掌柜有的抛出红绸结花,有的派出鼓吹,伊伊哇哇地游街,簇拥着少年们朝学宫行去。

    孩童们跟着大车奔跑看稀奇,胆大的还伸手去摸老虎的身子。

    来到学宫,龙昌期须发尽白,正由阿囤元贞扶着,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陈慥是胆子包天的人物,可对龙老头,比自家爹还要发憷,甩蹬下马:“学生见过山长。”

    龙昌期淡淡地说道:“还是那么好勇斗狠,学问可有进益了?”

    “啊?”陈慥一愣,突然眼珠直转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有,有有,山长你看,我这诗做得如何?”

    龙昌期接过来一看,纸上竟然是一首长诗。

    雪衣乌履尽翩跹,陌上谁家最少年。

    髀间骏骥来千里,囊内雕弓去万钱。

    鞘裹珠鱼李尉剑,梢装玉谷祖生鞭。

    呼朋唤伴趋城侧,走犬飞鹰斗马前。

    白羽纷驰惊霹雳,黄罴赤豹寻垂毙。

    倚熊坐虎枕鞍鞯,换酒推杯交意气。

    来狩长林非纵乐,忍闻麦野遭腥貉。

    及壮学成自有为,不向长安向河洛。

    无教人生事业轻,恒忧青史没声名。

    此去摧艰身百苦,长歌永志少年行!

    “好!”龙昌期都忍不住大声叫好:“好一首《陌上少年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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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