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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八章 兵变

    石薇懒得理会苏油臭显摆,笑着对木客比划着手势。

    木客对这件东西表现出了异常浓厚的兴趣,跳上去,蹬了两下,倒了,兴奋得又跳又闹。

    石鍮乐了:“就知道它要摔!”

    石薇生气了:“你故意的?!”

    苏油赶紧扶着石薇:“快把副轮安上去!那样就摔不了了!薇儿走我们散步去。”

    石薇要生育,最紧张的是苏油。

    作为一个大旗党,要保证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生产安全,这其中涉及到营养学,环境卫生,医疗器械,药物研发,外科金创诸多方面。

    于是苏油悬赏收购老鼠尾巴,一根老鼠尾巴可以换十文钱。

    然后进城的牲畜必须带粪兜,街道两侧阳沟变阴沟,城内淤涝整治,军民卫生监督,常备药物发放,家庭卫生消毒,熏药除跳蚤臭虫,苍蝇蚊子,林林总总鸡飞狗跳……

    产婆全部集中起来,交流经验,认真学习,重要的助产设备产钳,也被苏油特地设计了出来。

    稳婆们使用之后,惊为神器。

    很快,渭州城保佑产妇安稳生产的“分痛盆”上,除了通草,眠羊、卧鹿、生果实这些常用装饰,比外路还多了一个红袍长翅幞头的小面人,名为“助产官人”。

    此外,还有消毒杀菌的概念,所有设备,纱布,用具,都要经过蒸煮。

    伤兵营是最好的实验场所——垃圾清理;环境整治;营养食物;消毒药剂;喷雾器;酒精;碘酒;白药;麻醉药剂;羊肠纤维线;手术刀;导脓砂条……纷纷充实起来。

    最开心的,莫过于郭逵,伤兵们都是真正的宝贝,吴起是怎么做的?亲口给伤兵吸脓!

    所以郭逵每天都要来伤兵营视察,给士兵们换药,检查伤口。

    听说苏探花和天师府,正在用培养酵母的法子培养一种从橘子皮上取下来的霉斑,如今正在兔子和猪身上试验,很快就会投入到军中使用。

    渭州城的医疗卫生条件,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这不仅仅是居民的福利,还是对外交流的神器。

    在蕃人部落里,絮絮叨叨的少年人就不如在汉地收欢迎了。

    工作队里最受部落欢迎的人,是又能画符抓鬼,又能发放药丸,治病救人的道士。

    还有就是能给部族带来各种器用,收购羊毛的货郎。

    内政理顺,军事就跟着水到渠成。

    陕西裁军其实不难,因为有消耗。

    这话很残酷,但是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战争中消耗一批,战后因伤病年老退役一批,剩下的以战功提拔,这就自然得到了精兵。

    囤安军和控鹤军,兵员素质相当高,苏油要求实行传帮带,并亲手撰写了《皇宋军人武德歌》,要求普及全军。

    歌词半文半白,简单易懂,很快便在军营中传扬开来。

    每天早上,都能见到进行晨跑的部队,在长官的带领下,喊着合拍的武德歌,从渭州到狼渡原,进行齐步拉练。

    “皇宋军人,兹允荣光。精忠保国,我武惟扬!”

    “首重军纪,赴焰蹈汤。目不瞬睫,步不迟徨!”

    “攻掠如火,镇定如山。令行则进,令止则安!”

    “次重阶级,责任有当。服从听命,不问殊常!”

    “推诚亲爱,相护相帮。有福同享,有难同匡!”

    “牢记安危,渴求胜战。成仁取义,生死一观!”

    “操典熟谙,器械精良。形容整饬,气宇轩昂!”

    “善视黔黎,恢慕君上。残驱枭猄,力捍家邦!”

    “女为姊妹,男为兄长。足我蔬食,供我衣裳!”

    “何以有报,树盾扶枪。同仇敌忾,似虎吞狼!”

    “皇宋军人,武德是尚。近卫远征,勋称众望!”

    每天清晨,郭逵都会站在渭州城头,挺着身板,看着士兵们绕城奔跑。

    在他心目中,这就是大宋最美好的风景,也是他最大的骄傲。

    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郭逵对身边的苏烈叹息:“渭州诸军,比京中禁军只强不弱,这是一支有神魂的部队。探花郎这歌,当真提气!”

    苏烈手扶长刀刀柄:“我们的部队,一向如此。嶲州,泸州,夔州,当兵从来都是荣耀!”

    郭逵叹息道:“真希望有那么一天,你们能够进京。让陛下看看,什么样的军队,才是值得他寄望和托付的军队!苏探花不愧星宿下凡,带的兵都会给家里亲笔写信,真特娘的神了!”

    就在这时,朝阳升起的方向,一骑红翎快马狂奔而来:“我乃韩经略快使!庆州兵变!请苏学士急速前往平叛!”

    郭逵和苏烈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对方脸上不可思议的神色!

    两人转身快步下楼,刚到楼下,就听经略使司的鼓声已经响了起来。

    奔到街上,沿途都是休沐的军人,和晨操的战士,往自己的营地奔跑集结。整个街上,都是乱而有序的人流。

    街边羊羹泡馍小店的老板捏着被军士们丢在桌上的宝钞直跺脚:“多刨两口再走啊!探花郎又在闹哪样?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饭点儿上弄啥紧急集合?!”

    两通鼓响毕,众将已经在白虎堂聚齐。

    苏油对这个集合速度相当满意,转头对身边郭逵说道:“太尉练兵成果斐然,辛苦了。”

    当时郭逵被韩绛驱赶,苏油上奏请他移镇渭州,赵顼与宰相们商议。

    王安石也同意郭逵移镇,曾公亮却认为郭逵骄横,跟韩绛都难以相处,和年轻的苏油一起,怕是更要生出事端,觉得该让他回京。

    文彦博也反对,理由是郭逵军阶太高,去了渭州,众将都在其下,如苏烈,郭隆这等声威卓著的悍将,必难相胁。

    其实老文是在为苏油考虑,韩绛都制不住的人,他不认为苏油这小年轻能制得住。

    所有人都还是在那句老话里打转,“以文制武”。

    结果苏油的裁军奏章一报上来,郭隆赫然在列。

    赵顼还有些舍不得,控鹤军,无疑是如今大宋一等一的强军,对得起苏油给他们设定的厚禄,汴京城中还有一支精英,在嵩山基地摸索新式战法。

    郭隆的战绩,在宋军中已经是前几名。

    但是老头年纪已经大了,如今已经六十五,起步很晚很低,文化程度又不高,苏油的奏报也是合情合理。

    最后商议的结果,加郭隆带御器械,判渭州,作为恩养的待遇。

    鉴于苏油对军方控制得力,朝廷同意加郭逵检校太尉、改控鹤军留后。

    郭逵到了渭州之后,苏油大幅度放权,只抓后勤工作。

    郭逵知恩图报,开始大力整合陕西军事力量,以控鹤军,囤安军为根基;镇戎,德顺,雄武军为骨干;秦州下番军,泸夔义勇军为血脉,两川五十四蕃为肌肤,经过汰裁之后,整顿出十五万强军。

    强军之所以是强军,就是强在战斗技能,战斗意志,忠诚信念。

    在郭逵眼里,这样的军人,已经足可以与西夏辽人争胜。不亚于太祖时期的御龙亲卫。

    听到苏油赞他,郭隆赶紧施礼:“鞠躬尽瘁,不敢劳经略学士谬赞。”

第五百九十九章 永兴军

    苏油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刚刚接到永兴军路军报,夏军三万,突然反攻顺宁寨,围困抚宁城。”

    “种谔在绥德节制诸军,指挥失当,处置乖方。”

    “折继昌拥兵驻细浮图,去抚宁不过咫尺,燕达驻守啰兀,兵势尚完。然诸军缺乏统一指挥,导致全军溃退。”

    “都监赵璞,战死抚宁;燕达见势不利,亦弃城而还,途中遭遇夏人邀击,啰兀城军资尽数落入敌手;新筑诸堡,尽皆失陷;我军战没千余。横山攻略,遭受重大挫折。”

    郭逵大怒:“我就说这小子不行!韩子华和种五到底在搞什么!”

    苏油苦笑,他已经给种谔留面子了,军报上的原话,是种谔“闻夏人至,茫然失措;欲作书召燕达战,悸不能下笔,顾运判李南公,涕泗不已。”

    韩绛给种谔的任务,超出了种谔如今的声望和水平,就目前种谔的表现来看,比赵括都不如。

    摇了摇头,苏油继续说道:“韩公之前将广锐军吴逵下狱,后又下令王文谅斩吴逵,广锐军士卒挺刃暴起,欲刺王文谅,后经知庆州王广渊说服,韩公离开庆州,吴逵乃免一死,复送入狱。”

    “诸堡失陷,韩公调诸军前往救援,广锐军大哗,劫了庆州牢营,拥吴逵为首,不听调令,据营反叛。”

    “如今永兴军路一盘烂账,韩公来信求援,诸位,议议吧。”

    郭逵恼怒非常:“不去!没有朝廷召命,诸军不可越界,永兴军路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要我们出兵,等朝廷制命下来了再说!”

    苏油白了他一眼:“太尉莫要说气话,真要等朝命下来,叛军一起,永兴军路就彻底烂了。”

    种诂既羞且愧:“愚弟村鲁,如今事态紧急,我请帅镇戎军前去安稳局面。”

    苏油说道:“这个与大郎无关,令弟战略眼光是有的,不过永兴军路刚刚被夏人肆虐,立即侵入横山,还以银州为目标,有些不切实际了。”

    “但这也只是执行命令,他的错,在于没有切谏韩公,上书中书枢密院关于延州环庆的实情。曲意听从,调发过重,导致军士不堪,据营叛乱。指挥处置,能力尚有不足。”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希望五郎吃一堑长一智吧。”

    说完抬头:“太尉说得有理,没有朝命,我们最好不要过境。如此镇戎军,囤安军,沿青牛川移动至永兴军路边界,等待命令。”

    郭逵和种诂拱手:“是!”

    苏油说道:“其余诸部,就地集结,无命不得出营,由郭逵,苏烈指挥,李若愚,童贯监军。”

    几人施礼:“是!”

    “渭州实施军管,外松内紧,政务由蔡挺负责,军务由郭隆负责。”

    蔡挺和郭隆拱手:“是!”

    苏油说道:“王中正,狄咏,孙能,随我入永兴军,韩公文臣,不善处理军务,现在他手下无人可用,广锐军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是!”

    “那就出发!”苏油挥手让众人下去准备,又对郭隆说道:“郭爷,军事已然部署,我就要入囤安军营,薇儿那里,你帮我说一声,告诉她不用担心,我过几日就回来。”

    “这……”郭隆摇着一头白发:“少爷你也要小心一些,小娘子是通情达理之人,有我照顾,你只管放心。”

    很快,数十骑快马,风驰电掣地奔出渭州城,向永兴军路驰去。

    青牛川是沟通陕西路和永兴军路的重要通道,种诂救援环庆的时候,已经将这条路修建得相当扎实。

    苏油的卫队来自御龙内直,都是高手,又是好马,只用了两日一夜的时间,狂奔三百里,来到庆州城下。

    庆州知州王广渊,北路都巡检林广前来参见。

    苏油跳下马,不由得一个踉跄,孙能赶紧扶住。

    大宋官场盘根错节,低头不见抬头见。

    苏油第一次知渭州时,狙击过王广廉的青苗法,后来考察黄河的时候,正逢王广廉担任河北提举常平官和转运判官,因他救灾有功,苏油又如实上报,要求朝廷给他升赏。

    结果王广廉入了王安石的法眼,如今是推行青苗法的干将。

    王广渊,就是王广廉的亲哥哥,让弟弟接受恩荫入仕,自己去考进士那位。

    王广渊见到满脸风尘的苏油,心中暗叹,什么叫能臣,韩绛如今躲在延州不敢出头,反倒是隔壁的苏油,却在两天里从渭州飞奔到庆州,这样一对比,高下立判。

    态度就变得很恭敬:“知庆州王广渊,见过经略学士。”

    林广也抱拳躬身:“末将北路都巡检林广,参见经略学士。”

    此次环庆保卫战中,林广守柔远城,表现非常亮眼。

    夏人来攻,林广戒诸军严守,不得擅动。

    半夜,夏人内应点燃柴草,企图让柔远城内乱,诸军安然不动。

    夏人集于城下,将马群赶到一侧山谷,大造攻城器械。

    林广带兵突出,做出要抢夺马匹的姿态。

    夏人赶紧去救马,城里却突然出来另一支人马,将夏人的攻城器械一把火烧了,还拖了不少回去巩固自己的城防。

    半夜里,林广又派出死士袭营,造成夏人大乱。

    直到种诂援军到达,夏人在柔远城都没有捡到一丝便宜,被林广打出了心理阴影。

    林广出身殿班,与狄咏和苏油手底下不少内卫,却又是老交情。

    不过事情紧急,叙旧就免了,苏油一边用孙能递上来的毛巾擦脸,一边问道:“广锐军兵变,现在什么情况?”

    林广说道:“也是侥幸,广锐军里谋拥逵为乱,相约授甲之后劫狱。”

    “恰逢下雨,授甲延期,当晚士兵焚烧北城,大噪纵掠,聚集有两千多人。”

    “变乱刚起时,太守召五营屯兵抵御,命我守卫南城。”

    王广渊说道:“都巡检与我在城楼上观敌,望其众进退不一,跟我说不是全军作乱,于是挺身缒城出其后,谕以逆顺,皆投兵听命。”

    林广说道:“其实这时吴逵已拥众二千破关而去,城下只有余众三四百人。末将招诱得了百余人,进入营中,授以兵器,命其待罪立功。刚刚已经擒杀了剩下的顽卒,北城已经平定。”

    苏油点头:“不错,比我预想的局面好了很多。韩公经济文臣,未经战局;种五长于谋略,短于临变。你们的处置,非常好,吴逵如今去哪儿了?”

    王广渊说道:“兵变士兵初欲入据州城,东路都巡检折克柔率领亲兵守西门,兵变士兵不能入,只好出城。如今克柔正带兵追击,下官正要命令林广出征。”

    苏油点头:“那行,走吧一起,能劝说吴逵投降,少些杀戮,也是好的。”

    王广渊大惊:“经略远道而来,还请进城休息,坐镇庆州。待陕西大军抵达,却行指挥即可。”

    苏油说道:“无妨,如今看来,或者不用再动劳陕西军了。”

    “放心,我不干预你们的军事,之前吴奎藏匿北路败退将士,才让李信种四郎的冤屈,得以大白于天下。他于西军,本是有功之臣,我不想见他如此下场。”

    说完重新上马:“王太守,将叛军家属尽数控制起来,还有柔远寨、三都寨,万不可掉以轻心。”

    “一路行来,永兴军路兵变,我已大致知晓是何原因。”

    “立即开常平仓,按一人三斗发放广锐军家属粮食,事后我会从陕西给你们调运填补。”

    “持我行文,控制王文谅及其重要部属,等我回来调查始末。这个人,绝对不干净!”

第六百章 吴逵

    石门山下,折克柔看着远处行来的旗牌,心中正自将他与自家弟弟折克行做比较。

    折家乃后魏道武其裔,鲜卑之后,世居府州,“内屏中国,外攘夷狄。”

    从太山公折宗本,被晋王李克用起为河东节度使,功封上柱国开始,折家世世代代,为国守边,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和西夏不同,后周建立后,折家奉土来归,请迁内地。朝廷以其熟知边情,不许,厚加赏赐,命守边蕃。

    宋夏东部边境的战事,折家人一般都是担任前锋。

    如今的折家家主,是折克柔的叔叔折继祖。

    西夏人入寇环庆时,折继祖和自家弟弟折克行从河东出师救援,抢占葭芦川,斩敌四百,招降千户,获得马畜上万。

    折克行从小“未冠而勇,驰射不习而能。”“众谓之将种。”

    折继祖有眼病,这次战役主要是折克行在指挥。

    折克行表现耀眼,原来除了英勇,谋略也是非凡,竟然是难得的统帅之才。

    诸老将相顾庆贺,曰“真折太尉子也!”

    然而如今看到前方骑在马上,身着紫袍,前后七十骑军护卫的年轻人,折克柔有些头晕。

    比起自家弟弟,这才是真妖孽。

    拍马上前,翻身下鞍:“克柔见过大帅。”

    这个称呼很奇特,不过苏油是经略使,相当于战区司令,的确也可以用这个称呼。

    大宋官场重文轻武,大家一般都遵照习惯叫苏油学士,或者经略学士,很少有直呼大帅的。

    苏油下马,看着山上,对折克柔问道:“他们都在山上?”

    折克柔说道:“是,末将追到这里,说服了部分军士,他们表示誓不为乱,于是送往后方编管。剩下的……”

    说完摇了摇头。

    苏油问道:“还有多少人?”

    折克柔说道:“大致千人。”

    林广说道:“学士,瓮中之鳖而已,一鼓可下。”

    苏油沉吟良久,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广锐军到了此处,已是走投无路,陷入绝境。”

    说完疾言厉色:“但是他们本是你们的袍泽!战友!不该是你们拿去邀功请赏的本钱!”

    “广锐军叛变,不是一都人马,一个都虞候,一个经略使的耻辱!是整个西军的耻辱!皇宋的耻辱!”

    “他们为什么会叛?你们不清楚吗?真不清楚吗?!”

    “李信之败,就是山上的吴逵,收容落难的袍泽,这才有机会揭发了李复圭的罪行,给西军挽回了脸面!”

    “永兴军路的军风,难道就是这样?曾经挽回西军名誉的同袍,如今被逼得走投无路,你们不惋惜?不痛心?!不同仇敌忾?!”

    “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就是要监督你们,但凡敢杀一个降卒,我苏油必让他落职编管,勿谓言之不预!”

    林广和折克柔面面相觑,两人本来都打定主意佯装安抚,事后找地方将降兵全部干掉的。没想到苏探花对西夏人那么狠,对山上这些叛贼,却如此妇人之仁。

    这仗没法打了!

    苏油看了看周围,对王中正说道:“上次调查李复圭,你与吴逵有过交集是吧?”

    王中正点头:“是。”

    苏油说道:“那能麻烦监军,上去通知吴逵一声不?就说我到了,有什么冤屈,自管说来。”

    王中正其实对苏油这做派很不感冒,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砍了不就完事儿?

    苏油也知道王中正是怎么想的,说道:“永兴军路迭遭寇略,如今兵力不足,广锐军九指挥四千人,还有家属,难道这近两万人,还能尽数杀了?陛下会同意?”

    王中正想了一下:“学士所言有理,那我去。”说完上山去了。

    不一会儿,王中正回来:“吴逵说,全大宋他谁也信不过,只信得过苏学士。他自知不活,但是要亲自见你,痛陈冤屈。”

    苏油叹气,对孙能说道:“那干臣陪我一起上去吧。”

    林广和折克柔大惊:“不可,大帅乃方面重臣,岂可接近叛贼?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万一伤了你,陕西怎么办?”

    苏油用马鞭指着山上:“那里有所半山草亭,这样,双方军队都不靠近,我只带孙能,与吴逵在那里相见,双方都能看清,也少些顾忌。”

    林广和折克柔还想劝解,苏油说道:“我意已决,烦请监军再去,与之商议,看如此行不行。”

    王中正再次去了,不一会,和一个壮大汉子下到半山草亭,汉子在草亭边看着山下,王中正独自下来,对苏油说道:“学士,那便是吴逵。”

    苏油摘下自己的长翅官帽,换上一个轻便的软翅幞头,让会面显得不那么正式,对孙能说道:“走吧。”

    孙能从苏油马鞍旁取下装着赵顼转轮铳的小皮包,斜背在自己身上。

    来到山亭,一个身材长大,衣衫褴褛的汉子噗通跪倒:“广锐军都虞候吴逵,拜见经略学士。”

    苏油问道:“都虞候,还当自己是大宋军人吗?”

    吴逵抬头,虎目含泪:“小人自问赤心为国,麾下广锐军将士,每日拿着三升杂粮,一百咸菜钱,整整在环庆奔劳了半年!”

    “我们没有任何对不起大宋的地方,倒是小人想问经略学士一句:大宋,当过我们是军人吗?!”

    苏油不禁有些语塞,有些羞愧。

    吴逵说道:“夏狗寇略环庆,广锐军就在一线,可是我们砍下的人头,都给那狗日的王文谅当做自己的战绩给吞了!”

    “战后学士你调剂给环庆诸军的军马,本来广锐军当有两百匹,可那王文谅说我们广锐骑军在环庆之战中没有功劳,骑术不精,不但学士给我们的马被他夺去,就连原有的战马,也全部抢走,分给了蕃军!”

    “种五郎要打银州,大冬日里修造抚宁城,王文谅派我们去,却连冬衣都不给发。有些兄弟,甚至冻掉了手指脚趾!”

    “修好城回来,不得休息,不给给养,不补军器,不发俸禄;韩绛不分青红皂白,便拿我下狱。”

    “要不是兄弟们将我救了出来,我都不知道狗官竟然还要杀我!还要派广锐军去救援种五!这分明是让我们送死!”

    “学士,兄弟们哪里是反?实在是被韩绛那狗官,和王文谅那个奸贼,逼得走投无路了啊……”

    苏油面色越来越铁青:“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他为何要这样做?”

    吴逵恨恨地道:“之前李信的冤狱,也是这个王文谅撺掇李复圭搞出来的!我收拢败军,扫了他的面子!他就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

    苏油将吴逵扶起来:“这件事情我正在查,不过如今因为你们叛出庆州,韩公回延安上书自劾;啰兀城,抚宁城已然失守,种谔也在待罪。永兴军务,已由我接手。”

    “宋律对待军士造乱,处置极其残酷,你们怎么不好好想想?!”

    “你大可以派军卒来渭州求救啊,既然种家四郎的冤屈由你得申,种诂种珍,能不给你面子?”

    “如今大错已然铸成,我只能尽力,却不能保证救得了所有人,尤其是你。”

第六百零一章 求情

    吴逵泪流满面,再次拜倒:“广锐军斩关而出,对自己的同袍挥舞屠刀,吴逵自知罪孽深重。”

    “益西威舍的声名,我是信的,只求学士看在广锐军为国力,蒙冤受屈的份上,宽饶手下兄弟们则个。”

    “至于吴逵,不敢不死。”

    苏油面露诧异的神色:“你……是蕃人?”

    吴逵点头:“广锐军是汉人骑军,不过头领历来都是蕃人。”

    苏油喟然:“虽不同族,却能让麾下将士豁出性命来营救,你也是汉代李广一般的人物。”

    “你放心,广锐军家属,我已命王广渊妥为安置,开仓放粮,人均三斗。”

    “也嘱咐了军中,不许杀降。招获广锐军的兄弟,与斩首同功,滥开杀戒,与杀良同罪。”

    “叫兄弟们下来吧,你们杀了都监,县尉,惩罚肯定是有的。”

    “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祸不及家小亲族。”

    说完冷森森地道:“首犯,杀人,放火,我可能救不了。但是我向你们保证,如果你刚才所言为实,到时候一定让你们观刑,让你们看着王文谅死在王法之下,死在你们前面,让你们得个痛快!”

    然后又舒缓了语气:“去吧,去晓谕兄弟们,不要一错再错了。”

    “为了你们的亲人,下山吧,没水没粮,熬不过三日的。”

    “囤安军,镇戎军,就在青牛川边界待命,不说他们,就山下林广和折克柔,你们能对付?”

    “你们倒是简简单单拼掉一条命完事儿,父母怎么办?妻儿怎么办?沦为罪囚,为妓为奴,瘐死蛮荒?!”

    吴逵感激涕零:“学士如此仁义,吴逵再没心肠,也不能无动。”

    对苏油又用蕃礼叩了一个头:“我这就去召集兄弟们下山。吴逵只恨自己福薄,未能在益西威舍帐前报效,只待此间事了……”

    苏油冷冷地打断:“就挥刀自尽是吧?没有这样的好事儿!你还得随我回去庆州,在百姓和同袍面前,论罪抵法!”

    “你们之前失去的公平,我会还给你们;但他们失去的公平,你们同样要还!”

    吴逵默然良久,再次深深叩了一个头:“罪将吴逵,谨遵帅令。”

    《蜀中杂记》:

    “熙宁四年,兀,抚宁失守,庆州兵变,绛谔待罪。

    油昼夜奔抵庆州,招逾吴逵,以恩义感之。

    逵痛悔嚎啕,投兵束手。

    乱起三日而平。

    初,知庆州王广渊阳劳军士,遣归旧戍,而潜戒部将,欲以蕃兵八千间道邀击,期尽戮之。

    油自处广锐军中,其谋乃止。

    士兵解吉六百余人,逃散乾耀州界,闻油至,举众来投。

    油乃命禁杀戮,遣官泾原、环庆,招捕散卒,毋得贪功务杀。

    令招降一人,依斩获一级酬奖。

    上闻,乃叹曰:‘人命至重,恻然可伤。油之所举,深孚朕心。’

    庆州乱平,未费一兵一卒,降者凡九指挥。

    夏人闻庆州乱平,乃退。

    三月辛丑,诏曰:

    “庆州叛兵,元谋反手杀都监、县尉,捕杀获者,当绞者论如法;

    非元谋而尝与官军斗敌,捕杀获者,父子并刺,决配荆湖路牢城。

    余皆释之。”

    事后,韩绛罢知邓州,徙许州、大名府。

    种谔贬汝州团练副使,安置潭州。再贬贺州别驾,移至单州。后再移至华州。

    苏油以定边平乱之功,迁天章阁直学士,宣徽北院使,柱国,金紫光禄大夫,佐运宣德功臣,陕西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知渭州。

    这里边讲究很多,宣徽院,掌总领内诸司及三班内侍之籍,郊祀、朝会、宴享供帐之仪,一切内外供奉、都检视其名物。

    宣徽北院使,赵顼刚刚著令,位参政、枢副、同知之下,和南院使共院,而各设厅事,通掌院事,资望稍逊南院使。

    这是一个虚职,但是地位崇高,职位无人的时候,一般由枢密副使充任。

    这是为苏油下一步升迁同知枢密院事或者枢密副使做准备。

    还有一个新出现的头衔,佐运宣德功臣,这个叫功臣号。

    宰相,枢密使初拜,必赐;参政,枢密副使,看皇帝意见,恩赐;外臣勋高者,或赐。

    苏油得到的这个功臣号,是外臣中极为难得的,当然这也与他的功劳相匹配。

    但是这玩意儿太吓人了,苏油赶紧上表力辞。

    又不是皇亲国戚滥封,光那个柱国的勋阶就已经是从二品,上面就只剩下一个上柱国,妥妥的策勋第十一转!

    赵顼是喜欢苏油到不行了,但是苏油绝对不敢恃宠而骄。

    真实历史上,最年轻的宰相出现在徽宗朝,范宗尹拜相之时,那也是年满三十周岁。

    可苏油,今年才二十四!

    势力未成,羽翼未封,年纪轻轻飘得太高,脚底下是空的,那就只有摔死的命!

    这绝不是苏油想要的结果。

    十年仕途,就爬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后面四十年还得怎么熬?!

    真要是三十岁就被投闲置散,然后看着一帮傻缺拉着大宋这辆破车朝灭亡之路狂奔,自己倒是可以漂洋过海去快活,老百姓们怎么办?那么多帮助过自己,提携过自己,支持过自己的人怎么办?

    好在写自我批评报告,苏油在后世就是熟手。

    于是在给朝廷的谢表中,苏油首先就说自己对陛下和中书的旨意阳奉阴违,在陕西搞的都是似是而非的青苗法,保甲法,免役法,还坚决抵制保马法,属于不大听招呼的人,不当升赏。

    其次,萧关大捷,是建立在环庆被肆虐的痛苦之上的,当时自己是名义上的两路军事总指挥,没有从全局考虑,厚此薄彼,一胜一负,其实抵消之后,功劳并不大。

    第三,情报工作出现重大纰漏,王文谅这个西夏人,潜伏在前线指挥部的大间谍大毒瘤,居然这么久没有被发现,还让他升到了影响永兴军路决策的地步!

    这导致韩绛的工作出现重大失误,导致横山攻略遭遇重大挫折,埋下了广锐军叛乱的祸根。

    虽然事发时韩绛已经接替了自己在永兴军路的职责,但是事情的起因却是早已有之,因此自己应当承担连带责任。

    第四,在朝命到达之前,没有按照宋律对叛军进行诛绝,反而对叛贼表示同情,采用了和绥政策。

    虽然事后查明,广锐军叛变,是王文谅一手炮制的大阴谋,但是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样的做法是绝对存在瑕疵的,因此应当惩戒。

    第五,为图方便,擅自开常平仓平息事态,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职权范围。

    虽然事后填补了常平仓的粮食,但是这种特例还是干犯了法令对地方执政者的约束,理应受罚。

    第六,萧关大捷,并不是个人的功劳,它是从上到下所有人力同心的结果。

    自己提拔过速,而有功人员不得封赏,这是明显的不公,也让自己心怀忐忑。

    希望朝廷削薄自己的功劳,奖掖奋勇抗敌的将士,才是真正的赏罚分明。

    第七,很多陕西的老臣,当年都是臣的上司,为了国家不计个人得失,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

    本来早就该升迁,却因为战事以至于长久淤滞不前,这也不是朝廷赏拔功臣之道。请先提拔他们,臣不急。

    最突出的例子,就是陕西路转运使蔡挺,治军有方,甲兵整习,常若寇至。久不迁转,以致有“玉关人老”之叹。

    广锐军都虞候吴逵,爱兵如子,嫉恶如仇。本当成为一代名将,却因为臣的失察,导致他被王文谅陷害,铸成大错,将与十九位袍泽一起,被处以绞刑。

    臣痛心莫名,常怀愧疚,实在不敢领受什么赏赐,请朝廷和陛下理解我的心情。

    如果可能,请以臣的微薄功劳,换取广锐军都虞候吴逵及以下十九位头目得免一死,流放荆湖路牢营,甚至流放澹耳,这样的惩罚已经不亚于死罪了。

第六百零二章自劾

    奏章一上,知谏院老乡邓绾拿到都傻了,这狗日的屁娃是要抢老子的饭碗?!

    自己弹劾自己,还这么来劲?!堪称鸡蛋里边挑骨头的经典之作!

    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啥?!

    王安石摇头感叹:“仁性天生苏明润,今日乃知先帝之明。”

    赵顼也看了苏油的奏章,对王安石问道:“王相公,苏明润说的‘玉关人老’,是什么意思?”

    王安石说道:“这是当年渭州大捷,苏明润进京时,蔡挺作过一首《喜迁莺》相送,如今这词在京中也很有名。”

    “霜天秋晓,正紫塞故垒,黄云衰草。

    汉马嘶风,边鸿叫月,陇上铁衣寒早。

    剑歌骑曲悲壮,尽道君恩须报。

    塞垣乐,尽櫜鞬锦领,山西年少。

    谈笑。刁斗静,烽火一把,时送平安耗。

    圣主忧边,威怀遐远,骄虏尚宽天讨。

    岁华向晚愁思,谁念玉关人老?

    太平也,且欢娱,莫惜金樽频倒。”

    赵顼摇头:“蔡漕帅这首词可不适合送行,要是明润气量狭小一些,怕不就会认为他在讥刺少年骤进,朝廷久滞功臣。”

    王安石说道:“苏明润岂是那样的人,回京后,还替蔡挺传扬文名呢。”

    “陛下,蔡挺熟知西事,但是在陕西的时间也的确太长了,如果陛下同意,应该许其还朝,担任枢密副使。”

    赵顼说道:“那明润怎么办?他不知道迁他做宣徽北院使,就是为了入枢密做准备吗?”

    王安石说道:“就是因为明润在陕西,蔡挺才能够得以召回。此子足智足胜,有他在,夏人必不敢妄动。”

    赵顼点头:“也只能如此了,韩绛上章,说比照明润在陕西路的做法,同样在永兴军路提举军事。怎么一成一败,截然相反?这……是不是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王安石拱手道:“韩绛与苏明润,做法相同,效果截然相反,是因为他只做到了表象,没有领会到苏明润施政的根本。”

    赵顼问道:“根本是什么?”

    王安石脸上露出有些羡慕的神色:“陛下,司马君实在洛阳,写了六个字送给苏明润——公生明,偏生暗。”

    “苏明润收到后,也写了六个字——贪生腐,廉生威。”

    赵顼琢磨着这十二个字:“司马学士这六字出自《荀子》,苏明润这六字出自何典?”

    王安石说道:“无典,不过苏明润将十二字錾刻成碑,镶嵌在经略使司衙门两侧墙上之后,必成后人之典。”

    “韩绛与苏油,所举相同,事功不一,原因其实就在‘公偏贪廉’四字区别。”

    赵顼叹息:“知人之难啊,种谔勋臣之后,竟然是一个赵括。王文谅蒙大宋收留方得活命,竟然是西夏密谍!”

    王安石说道:“关于种谔,苏明润有议:五郎非无将略,只是朝廷用之太速,方有此败。赵括如果随父抗秦,十年之后,未必不能成中流砥柱。”

    赵顼不禁失笑:“这话出自别人之口,或许可信,由他说出来……”

    王安石也是微微一笑:“陛下,苏明润有今日之能,也是从六岁就由龙昌期调教,九岁起就被收在张安道,赵阅道两位重臣身边。”

    “十岁开始接触公事,草制公文,十四岁提举胄案,十六岁按治州府,如此一步步过来的。”

    “他不是进拔过速,只是发轫太早而已。”

    赵顼说道:“可他如今谢绝了朝命,要不再下一道旨意,许他带职守边,不容推脱?”

    王安石说道:“他必然不从,会找出更多理由来。陛下,明润无私,替朝廷苦虑至此,朝廷不能不为他留些体面。”

    赵顼笑了:“他就不怕别人说他效萧何自污,用朝廷恩典施惠私人,以图拥兵自重?”

    王安石立即制止:“陛下慎言,此话如何能出君上之口?”

    赵顼摆手:“我知明润,如揽镜自观,我说的是那些小人的想法。广锐军吴逵减死,不是小事。”

    说完转身对修起居注的常秩说道:“将我的话记下来:苏明润公忠体国,无计誉毁,上忧小人污毁,特以垂询当政。”

    王安石也肃然,以正式朝对的方式,整顿衣冠,躬身施礼:“这种说法立不住脚,陛下别忘了,苏明润出京之时,身周侍卫,无一私人,都是请旨由陛下指派的。有宋百年,惟此一例。”

    “吴逵之事,本就可哀,因为守臣之失,生生逼反一军。苏明润奏请减死,也是他天性使然。”

    赵顼再次转头,对常秩点着食指:“将这两句也记下来。”

    常秩都快羡慕死了,当年他也是治《春秋》的专家,也曾是朝廷屡征不起的人物。

    他与王安石是好朋友,王安石变法,常秩为了表示支持,一召即起,任谏职,列侍从,却“低首抑气,无所建明,闻望日损。”

    王安石行策论,废《春秋》,常秩立即尽废其学,一下子在士林公议中成了彻头彻尾的小人。

    本经,代表的是士人的政治立场。政治立场不坚定,这可是比能力低下,智慧不足更要命的事情。

    本来王安石是要借他的大名给台谏涨人气的,结果这下台谏更加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污烂阴沟。

    可苏油明明对王安石阳奉阴违,立场有别,却偏偏能得皇帝和王安石看重。

    不过皇帝和宰相都这样说了,猪队友只能赶紧抄录下来。

    王安石继续说道:“苏明润既然有此心,那就如他所愿吧。授直学士,方面西北,也算朝廷的看重。还有他家娘子,不妨加一道诰命,以示恩荣,陛下认为可以吗?”

    赵顼点头:“如此大胜,是宋国体面,勋阶是不能减的。从二品柱国,娘子可得封郡君,就江阳郡君吧。知制诰,将文章些好一点,把朝廷恩义写周道,好生劝慰一下。”

    “至于吴逵,其情可悯,发配荆湖南路,也不是小惩,就这样吧。”

    ……

    庆州城外,王文谅及其从属,西夏静塞军司密谍三十四人,跪在草边,反绑着双手,嘴里塞了麻团,神色惊恐地看着身着朝服,背着手立在前方的苏油。

    苏油当然不会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而是在对永兴军路高级军政官员训话。

    “西夏密谍的成功,给永兴军路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其破坏程度,不亚于之前二十万大军寇略环庆!”

    “他们的手段很高明吗?并不高明!他们的组织,手段,可谓粗糙之极;他们首领,也不是意志坚定,智计高绝之辈。”

    “可他们为什么成功了呢,仅仅因为,我们比他们更蠢!完全没有警惕之心!”

    “还有就是,众志不同,公心不用,蕃汉各自为政,不是厚此薄彼,就是厚彼薄此,造成人为对立!”

    “军中纠察之制,考实之制,分配之制,严重缺失!主官不入行伍,不纳建言,不谨小慎微,偏听偏信,好恶由心,这才导致此次重大损失!”

    “军中决策与执行,严重脱节!号令不行,局面不清,任务不明,敌情不知,意志不坚,执行不力!”

    “各图自保一盘散沙,还能打什么战?!”

    一群人面露愧色。

    都是打老了战的行家,听闻小苏老子打萧关,军令不过就几句话而已,但是麾下的战斗意志,后勤保障,组织效率,执行程度,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苏油放缓了语气:“当然这个不能全怪你们,也不是你们战力不行。”

    “你们已经是大宋最有力,最具备战斗技能的部队,是抗击西夏的中流砥柱!你们的骑射之术,甚至较囤安控鹤更胜!”

    “你们差在组织能力,差在后勤保障,差在战斗意志!”

第六百零三章 宾化

    说完放松了神色:“然而这些,陕西早有成制。”

    “所以只要统一号令,改进指挥,上下同心,保障有力。永兴军路的战力,将在短期内得到一个飞跃!”

    “攻略横山,乃是国计。陛下有厚望与诸位,永兴军文武肩上,是战胜西夏,振兴大宋的重任!”

    “民生治政,交给文官;抗敌御寇,托之武臣。”

    “思艰图易,庄敬日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诸位,我对你们,还是充满了信心的,你们自己,有没有信心?!”

    文武官员被苏油鼓动得心潮澎湃,慷慨激昂:“鞠躬尽瘁,知耻后勇!”

    苏油点头:“好!就以西夏密谍的人头,作为永兴军政,刷新之始!”

    吴逵和十九位刚刚被赵顼免死的广锐军虞候指挥,身穿着囚服,挥舞着雪亮的钢刀,朝密谍们的后颈狠狠劈下!

    三十四颗人头,瞬间滚落一地。

    吴逵诸人弃刀于地,朝着汴京方向跪地嚎哭:“罪臣等,叩谢陛下隆恩……”

    苏油一挥手,狱吏上前,给他们戴上枷锁镣铐。

    扶起吴逵,苏油说道:“广锐军取消编制,九指挥四千五百军士,就算有父子皆在军中,也是近三千户,加上家属小孩,总计两万多人。”

    “如何让这些人在荆湖活下来,活得好,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

    吴逵感愧:“设无益西威舍周全,广锐军数千军卒,已成泉下之鬼,妻子为奴为娼,惨不堪言。”

    “能让我们亲自报仇,如此恩义,广锐军纵在天涯海角,也要代代为益西威舍立下生祠,早晚祭拜。”

    苏油怒道:“胡说八道,我只是将事情诉告朝廷,恩皆今上自出!你们要记恩,就要记陛下之恩,皇宋之恩!”

    “要报答陛下的恩德,就要先修身齐家,不能成为皇宋的负担。多开辟田土,多缴纳赋税,用另一种方式报效国家。”

    “你们是北方人,到了那边容易水土不服,给你的卫生条例,必须严格执行。尤其是小孩,老人,一个调皮,一个固执,必须照顾妥当。”

    “蚊帐,丹药,我已经通知四通商号给你们备足;种子农器,也不劳操心。不过你们要习惯食用稻米,鱼虾,猪肉,鸡鸭。一切都要自耕自养,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

    “不过那边有蜀中的屯田商贾,手底下都是种地的老手,多跟他们学习,多跟土著学习,没事儿多研究《西南农书》,西夏人都能战胜,险恶的生存环境,相信你们也能战胜!”

    “你们还带着一个任务,就是北人南迁,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无论巨细,都要详细记录,给我送来。”

    “这是大事,做得好了,我会给你们请功,这是你们将来洗刷罪名的最好方式,明白了吗?!”

    吴逵一个壮大汉子,还戴着枷锁,哭得却如一个娃子一般:“益西威舍放心,吴逵必不负所托!”

    两万多人的大迁徙,苏油特意动用了马车,将他们送到商州,再利用董非的船队,送他们南下汉江,再转荆湖。

    这是苏油能为他们争取到的最好下场。

    接下来,该让陕西反哺永兴军路了。

    四月,朝廷置诏诸路置学官,使之教导。州给四十顷以赡士,并置小学教授。

    辛酉,诏治吏沮格青苗法者。

    曾布成为新党第二号人物,将冯京、王珪两位参知政事彻底架空,“每事白王安石,即行之。”

    有人对此提出批评,曾布说道:“丞相已议定,何问彼为?俟敕出,令押字耳!”

    戊辰,诏赈河北民乏食者。赙恤西界战死军人。

    庚寅,辛卯,再诏察奉行新法不职者。

    癸卯,应苏油奏报陕西永兴军路民夫缺乏,兵力不足故,减河东、陕西路囚罪一等,徒以下皆释之。民缘军事科役者,蠲其租赋。

    甲戌,赐讨渝州夷贼兵特支钱。

    西北战事初平,西南,章惇要开始动作了。

    ……

    夔州,章惇坐镇衙署,等待着刘嗣的归来。

    渝州和夔州的交界处,渝州辖地内的宾化县,巴县,如今已成了朝廷力量不及之处。

    当地獠人首领李光吉、王兖、梁承秀三族,不时胁迫汉民依附于他们,如不服从,即行屠杀,没收财产。

    汉民被迫投靠他们为客户,称为“纳身”。

    如今已经成为毒瘤,横行乡里,不向宋朝政府纳税服役。

    窝藏亡命之徒不说,还经常派他们的爪牙伪装成獠人,劫掠边境民户,官军追捕时,他们又声称獠人已经逃跑。

    夔州有木叶县,三人倒是不敢越境,不过在渝州肆虐,让当地百姓深受其害,甚至不敢向官府告发。

    如今其势力已然壮大起来,占据县城,驱逐县官,各有客户数千家,简直就是三个土皇帝。

    章惇抵达夔州后,一直在思考如何与苏油找到利益共同点。

    这是获取蜀中支持的必要途径。

    如今,终于找到了。

    今年元月,夔州路转运判官请求朝廷诛杀李光吉等人。

    赵顼命令度支判官孙构为夔州路转运使,同新任转运判官张诜一道,共同对付李光吉等人。

    宾化县巡检李宗闵、将领李庆等率兵进讨,宋军与李光吉军队在木蓝寨沙溪遭遇,宋军大败,李宗闵等人殉难。

    赵顼急令章惇尽快赶赴夔州,妥善处置后事,加其为夔州路提点刑狱,具体负责平定李光吉等人的叛乱。

    同时诏令转运司:凡是斩获三人首级者,除给赏钱外,还升补为官,同时安抚归降人客户,以分化其势力。

    章惇写信给苏油,希望能够得到蜀中势力配合。

    苏油立刻回信,四通商号全力相助,夔州刘嗣,木叶县退伍军人,可以大用。

    如有需要,他还可以去信嶲州,替章惇求得唐淹,苏元贞的帮助。

    随信而至的,还有一篇号召西南蛮讨伐不臣的檄文。

    收到信件后,章惇精神大振,抵达夔州,立即将檄文印刷粘贴。

    苏油在夔州的声望,这一刻完全展现出来,夔州周围各蕃落踊跃出人出力,每天都有挑着竹竿蓝布旗帜的义勇队到夔州来报道。

    短短半个月,章惇招募到土丁万人。

    章惇将之编制成二十指挥,以木叶县退伍军人充实到其中当任队率,后勤由四通商号保障,情报工作刘嗣亲抓,转眼军势大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衙门外快步走来一个身影,正是刘嗣:“提刑,情报确实了,三人如今合兵一处,在宾化县城集中,兵力总计五千人。”

    章惇笑了:“济源,你觉得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刘嗣也笑了:“继续加强训练,按兵不动。”

    “宾化县是王兖的地盘,但如今梁承秀势力最大,三人之间早就矛盾重重,平日里素无恩义,不久必乱。”

    “夔州仓储,足供十万人五年之用。夔州蛮人,都是敢勇渴战之辈,熬一熬再放出去,效果肯定比现在好。”

    “少爷说提刑目光远大,宾化县不过癣疥之疾。此举目的,不在夔门之上,而在夔门之下。是吧?”

第六百零四章 刘嗣当官

    章惇哈哈大笑:“你家这猴精少爷啊……济源,有没有兴趣做我的记室参军?大军后勤交给你,我真是一万个放心。”

    刘嗣说道:“少爷说了,夔州,是国家的夔州,百姓的夔州,不是一家一室,一人一姓的夔州。”

    “如今夔州各项举措已经深入人心,制度已成,发展惯性已然加速,周围局面彻底巩固。我们蜀人,到了将之纳入正常体系的时候了。”

    “蒙提刑看重,刘嗣不才,愿为前驱,助提刑经略梅山,安定荆湖!”

    “好!”章惇激动异常,站起身来扶住刘嗣的胳膊:“待解决宾化后,我就上表朝廷,按视两湖!”

    月中,宾化县矛盾激化,王兖见夔州雷声大雨点小,认为宋军怯懦,以粮草不继为由,请李光吉、梁承秀出城。

    梁承秀,李光吉以援军自居,要求王兖提供军粮万石,方可回山。

    王兖设宴,安排刀斧手,想用毒酒毒死二人。

    事败,三人彻底撕破脸,在城中大打出手。

    王兖双拳难敌四手,转身投宋,引章惇大军攻击梁承秀,李光吉。

    还是老套路,木叶蛮发挥苏油一向倡导的夜战风格,在十五日夜收服宾化县。

    于此同时,章惇暗遣王兖,趁木蓝寨和巴县兵力空虚之际,一举端掉两人老巢。

    王兖对两人含恨切骨,尽屠二人部族。

    事后,章惇以王兖违背命令,滥杀非罪,荼毒獠人为由,将之斩杀。

    将三族田地尽数分给当地客户,獠人,令其杂居,宾化,巴县,设令治理,上奏该役功臣。

    从定策到胜利,前后不过一月。

    木叶蛮退伍军人杜安行、王泰,擢升兵马使,夔州司户参军刘嗣,功勋最著,升夔州推官,正式以军功补授的途径,步入仕途。

    章惇自弃进士重考之后,得了个狂妄的名声,一直蹉跎到今天。

    这下终于扬眉吐气,成为了赵顼眼中的能臣,直接任命为湖南,湖北察访使,为开拓荆湖做准备。

    ……

    刘嗣给苏油的信,是和苏轼的信一起到的。

    石薇怀孕七个月了,苏油如今一门心思就是陪她。

    永兴军路的事情,在他眼中非常简单。

    民事方面,为政宽简,与民休息。

    军事方面,下情上达,处事公允。

    财政方面,赚!

    永兴军路的诸军穷得很,苏油直接从家乡将李拴住叫了出来,在延安打井。

    这次不是找盐,而是石油。

    后世延长油田,油井深度不过百米左右,对于早就习惯打透千米岩层的眉山人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地方也好找,延安不少地方,自己就在往外冒油,那是种家的产业。

    很快,李栓住就打出了五口井,然后苏油花了不少力气,将四口重新堵上。

    对于后世来说,日产两千斤的油井,简直就是笑话。

    可是对如今陕西胄案判官洪江来说,这就是苏探花乱开金手指。

    一口日产两千斤!五口一起冒,怎么处理得过来?!

    不过收益是真的好啊,润滑油,煤油,汽油,油墨,石蜡,防锈油,铳油……

    还有一种神奇的药品,是一种黑乎乎的东西,油田工人发现这玩意儿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

    这引起了天师道的道人们的注意,将之提纯之后,得到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凝胶。

    这玩意儿太有用了。

    陕西风大,将这东西涂在脸上,唇上,耳朵后边,能有效防止皮肤皲裂。

    除了加速伤口愈合,还能防止湿疹,止鼻血,治疗口腔溃疡。

    石薇便指示天师道的师兄们往里边添加药物萃取剂,准备作为药膏使用。

    苏油听闻之后,说你们这是陷入了思维定式,加植物香精,让这东西变成了希贵希贵的广谱护肤品多好?!

    这东西其实就是后世的凡士林,不过在现在,有了一个屌炸天的新名字——天方油。

    因为当时大宋的玫瑰露都是来自西方中东地区,这时候大宋民间的普遍印象,就是这些香喷喷的东西,只要来自天方,一是好,二是……贵。

    立刻身价翻十倍。

    所以洪江一边幸福地抱怨,一边痛苦地数钱——苏明润,你赔我的休假!

    赔是不可能赔的,光一个蜡烛产业和煤油产业,就够养活整个永兴军路的军队了。洪案判你好好干,我掐指算定你这一波又要升官!

    用石油产品的利润,给永兴军路全员换装备,添军衣,提高伙食标准后,小苏老子在军方的口碑,立刻如日中天。

    于是苏油完全放松了下来,如今就在休假。

    或者说处于半休假状态,上午上班,下午摸鱼。

    张麒拿着刘嗣和大苏的信件过来的时候,这娃正趴在石薇肚子上听动静。

    “嘿!薇儿,这孩子像妈,还会踢他爹!”

    张麒在门口听见这话,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石薇幸福地笑着,轻轻给了苏油一脚:“小七哥来了,你也别天天腻在我身边行不行?那么多大事儿不够你忙的?”

    苏油站起身,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还真没什么大事儿,最近就有个陕西和永兴军路高级将官交流活动,让永兴军路的部队官长轮流过来参观学习,阿烈给他们培训囤安军和控鹤军的部队条令。”

    说完转头:“小七哥进来吧。”

    张麒这才迈步进来:“四哥和大先生来信了。”

    苏油先抖开苏轼的信件,看了起来。

    这娃在杭州,和被贬落的孙觉一起,经常喝酒对诗。两人约定好,谁要是失口提起朝政,罚酒一大钟。

    诗词进入了丰产期,文豪的名头,日渐响亮起来。

    杭州名人高士,过往官僚,无不设酒置宴,殷勤邀约,大苏疲于接应,在给苏油的信里,号之“酒食地狱”。

    无数的雅事传出来,比如和蔡君谟斗茶;和杨元素,张子野泛舟;和王居卿论桃李;为钱凱,刘唐年几岁的小女儿即席填诗,还写在人家小妞妞的裙带之上……

    为解营伎秀兰之困,《贺新凉·乳燕飞华屋》出来了……

    为调戏陈直方娶妾,《江神子·玉人家在凤凰山》出来了……

    遇到了佛印和尚,“佛印烧猪待子瞻”的故事出来了。

    担任州试的监试余暇,到凤凰山上的望海楼闲坐,《望海楼晚景五绝》出来了……

    在望湖楼喝醉了,《望湖楼醉书五绝》出来了。

    ……

    水枕能令山俯仰,风船解与月徘徊。

    能将物理中关于运动的相对性,解说得如此高妙,有趣,浪漫,富有禅机哲理,苏油收到信看了之后,心里除了羡慕嫉妒恨,还是羡慕嫉妒恨。

    当然也不是一天到晚光知道玩,正事还是做了不少,

    高丽使者入贡不禀正朔,被苏轼退回,改成“熙宁”之后,方才接受。

    在中和堂当监考贡士的老师。

    在汤村监督盐河水利工程。

    在湖州查看堤防水利工程。

    苏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将苏轼放到杭州去是对的,这娃在那里,得到了前辈们的眷顾,同僚们的尊敬,士民的推崇,得到了精神上长足的自由。

    诗才和诗力嗖嗖狂涨,如今的苏油,已经自惭形秽。

    不过苏油拿冯京给自己当挡箭牌,大帅哥中得状元后,诗名寂寂,我辈是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

    心底下埋藏着深深的自卑,嘴上还硬:“哼!天天胡吃海塞,他现在肯定变成了个一百五十斤的胖子!”

    再看了刘嗣的来信:“章子厚当真心硬,这是驱虎吞狼,斩草除根之计啊……哟,四哥当官了!还成了章子厚的幕员!”

    张麒就撇嘴:“可稀罕那个官!一个月俸禄三贯呢!四哥这回还不知道要补贴章七多少钱!”

    这话说的,有点不拿市办公室主任当干部了。

第六百零五章 陪伴

    苏油给了张麒一脚:“胡说八道!四哥这是精忠报国!”

    想了下:“给四哥写信,让他在黄州和董非接头,与广锐军吴逵同行,一路照顾。”

    “这些都是和夏人血战过多年的悍卒,又希望待罪立功,只要克服了水土之累,对付起南方獠人来轻轻松松。”

    “要是章子厚敢用,这就是一份厚礼;要是不敢用,就让四哥派他们作为地方保护屯垦的武装。”

    张麒说道:“我赌一百两银子,他绝对敢用!章七贼胆包天,有了这四千五百精锐,他能把左右江的天给翻过来!”

    苏油说道:“去吧,过两天随我一道,去冯老汉那里散散心,顺便考察泾河的枣林。”

    ……

    泾原上的荠菜有些老了,不过如今的老百姓,多了一道蔬菜,叫“草头”。

    其实就是苜蓿的嫩芽,味道不错,和葵菜,韭菜,蕨菜一起,成为如今关中平原的时令菜。

    六盘山里的野菜还有很多,除了这些,还有各种野果,也是成熟的时候。

    枣树,是苏油重点抓的保土项目,泾河含沙量太大,陕西安定富裕起来后,苏油调用民力,在泾河两岸大量种植枣树。

    枣树外围,是苜蓿,芦苇等固沙植物。

    这是第一年,成效不显,根据水文小组的汇报,泾河水体的含沙量,在渭州段只略有减少,渭州以下,该是啥样还是啥样。

    不过苏油不急,就算治不了沙,有枣吃也很不错。

    苏油如今是三品享受二品待遇。

    苏油是大宋第一位突破西夏雄关,杀入河套腹地的帅臣,萧关大捷让赵顼简直欣喜若狂,乱命频出,准备大赏。

    要不是苏油的西夏文明展一瓢冷水浇他头上,坚决拒绝胡乱封官,赏赐只用战利品解决,要不是王安石苦劝,就连司马光,张方平,赵抃都上了表文明确反对,估计现在苏油已经被放在火上烤了。

    即便如此,赵顼这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的家伙,还是去了趟太庙,认认真真地将大胜的消息禀告了列祖列宗,然后给苏油在汴京城里赏赐了宅邸,将石薇封为郡君。

    听说就连石薇肚子里的孩子,赵顼都准备先给个儒林郎的散官滋润着,然后被太皇太后和太后叫去痛骂了一顿。

    横恩滥赏,那是汉武帝派李广利取大宛马后干的事情,你是要做昏暴之君吗?!

    这才终于老实不跳了。

    不过作为实打实靠战功升上去的柱国之臣,苏油的行动再想自由,那是想多了。

    于是旗牌仪仗,亲军卫队,一样都不能少。

    好在冯老汉如今一年一万多斤粮食,上百头羊外加四五头猪打底,而且龙首村如今还是火边子牛肉的加工基地,区区七十人的卫队,也吃不穷他。

    荠麦青青,路边还有不少鱼塘,同时也是家庭式蓄水的小工程。

    很多鱼塘边上有个席子围出的区域,那是鸭棚或者鹅棚。

    苏油没有骑马,陪石薇坐车,伸长脖子看了看,对石薇说道:“还是鹅多,这东西挺好,能看家报警,吃草就能长个。”

    石薇拉起苏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这些都是你给孩子积累的功德。”

    苏油笑了:“其实我是不信这个的,不过仔细一想,似乎又有道理。我们多克服克服困难,后代也会好过些,只要外敌去尽,随便学点什么,都足够他们自食其力了。”

    石薇将脑袋靠在苏油肩膀上:“是,你的古怪太多了。比如谁会相信天方油,原来是从延州黑乎乎的石油里边炼出来的?你这属于那什么……严重误导。”

    苏油说道:“那是你师兄手下搞出来的好不好?加入香精也是你的主意,怎么就成我的古怪了?”

    石薇捏了捏他的手臂:“不是你引诱师兄们用浓硫酸处理提炼后的残油?不是你提醒他们用白土去色去渣?”

    苏油笑道:“跟我可真没关系,现在师兄们得到什么新物质,首先用酸碱进行测试化合是基本操作好不好?白土去色法,那是利州熬制糖霜的工艺,早都用了几百年了。”

    石薇说道:“你就是喜欢推功,生怕人家知道你本事大似的,那两个大食人翻译过来的那书,叫《几何原本》的那个,小七哥就说要毁掉,比我们的理工早上千年,我不信大食红胡子千年前就那么聪明!”

    苏油乐了:“薇儿你要讲道理好不好?那书是从杭州市舶司收上来的,再说也不是大食人写的。”

    “那是还要在大食的更西方,很久以前的一个城邦里边,有个先贤叫欧几里得所写,定理发现权以时间早晚规定所属,这个不容争辩。”

    “所以欧氏定理就是欧氏定理,不过我们如今已经站在先贤的肩膀上,更进了一步。这也是很了不起的啊。”

    说完靠在车厢软软的垫子上:“还是不打战好啊,不打战,才能安心发展。”

    “其实朝廷将解盐作为两浙江淮发运司本钱,导致永兴军路财政收入锐减,这才是这次叛乱的祸根所在。”

    “解盐就如蜀州盐一般,利用好了,对地方经济的拉动是非常巨大的。朝廷的这种做法,太粗糙,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新的生产过程产生,纯粹就是买粮卖粮倒差价。这就是薛公才硬挺着支撑下来了,换成别人,越倒越亏你信不?”

    “不过我是地方官,看好自己负责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幸亏延安是好地方,解盐被收走了,油田却又打了出来,利用得当,这是比解盐还要大的利源!”

    石薇闭上眼睛:“小油哥哥,你说,要是你搞出来这些产业都归自己,得是多少钱?”

    苏油哈哈大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钱这个东西,只有流通起来才是钱,要是流到一个地方停下来,埋起来,钱就不再是钱了,还不如木客的果子干有用。”

    “国家国家,国都没有了,家再好再多钱,那也是给敌人存的。《道德经》你自是精熟——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石薇睁开眼,眼里闪现着崇拜的光芒:“还有这层解读,这是你的创见?”

    苏油笑道:“华夏文明泱泱,道理圣人早就说得明白了,看后人理解能力如何,去不去用心而已。你闭眼休息一会儿,不用动这些脑子。”

    石薇再次闭上眼睛:“真希望我们的孩子,能跟你一样聪明,能和你一样明理。”

    苏油抚摸着她的秀发:“想多了,各有各的活法,我只要他们开心就好,要知道有时候越是聪明懂理,就越是高兴不起来。当年的范大老子,和现在的龙首村冯大爷,谁更幸福?”

    石薇扭了扭身子:“不行,就是要聪明懂理。”

    苏油赶紧安抚:“行行行,聪明懂理,赛过爹妈才行,如果是男孩,那就叫苏轶吧,轶,就是超越的意思。”

    石薇这才舒心了,乖乖靠在苏油身上,闭着眼休息。

第六百零六章 模范村

    龙首村是如今陕西的小康模范村,也是拥军模范村,一溜磨坊,主要都在制作军粮。

    苏油这次过来,一是带着石薇出来散散心,二是视察龙首村产业。

    所谓的军粮一是主食,一是副食。

    主食有三种,一种是小米和麦子为主,摊到铁铛上,木棍一刮——其实不用说那么多,就是后世的煎饼。

    煎饼这个时候就有,渭州有钱人家过年的时候,会将垃圾扫出,在通衢堆成一堆,上面盖上七张煎饼,这个叫“送穷”。

    不过煎饼对苏油这个吃米饭长大的人来说有些不太友好,苏油自己感觉这东西比火边子牛肉还要耐嚼。

    于是就还有另外一样主食——馕。

    这东西经过发酵,有酥松的空洞,口感比煎饼舒适些,还可以泡汤里吃,也很方便。

    两样东西的存放时间可以很久,比如馕烤干一些,放一年都没问题。

    还有一种就是炒面了,这个花了苏油的大心思,将自己在后世从跑山匠那里淘到的炒面配方,寻天师道的师兄们做了加减搞出来的。

    后世志愿军战士一人一个炒面袋,能在朝鲜作战半个月无需补给,这个也是好东西。

    如今有了液压设备,苏油的要求当然不止这一点点,商州正在尝试用炒面制作压缩军粮。

    副食主要是鱼类和肉类,除了日常的腌肉咸鱼,如何让东西好保存还好吃,苏油也费了不少脑筋。

    比如油肉,这东西作为军粮也是妥妥的,就是有些费油。

    小肠已经被列为了战略物资,羊小肠经过处理,是最好的伤口缝合线;猪小肠是做香肠和火腿肠的最佳肠衣材料。

    火腿肠说得好听,苏油加了香料,味道也很好,其实就是面粉调边角碎料的杂肉酱填充的而已,算是废物利用。

    龙首村的副食产业,重点是罐头。

    罐头是粗糙的陶罐,只在罐口挂了一圈瓷釉,方便密封。

    盖子是铁皮镀锡,里边垫了薄薄一层杜仲胶片。

    这东西不能代替橡胶,但是高温下具备橡胶特性,正好用来做罐头密封用。

    同样的设备,在蜀中做的是糖水水果罐头,鱼罐头;在陕西,那就必须是各类肉罐头。

    目前龙首村,主要是红烧牛肉,黄焖羊肉,梅菜猪肉三款。

    将材料做好,加入陶罐,放到大锅上蒸,然后拧上从开水中取出的盖子继续蒸一刻钟,冷却后鼓起的盖子就被吸得凹了下去。

    其实苏油挺喜欢吃这样的罐头,尤其是羊排,罐头蒸的时候自带高压,连骨头都是酥的。

    军中汉子们也爱这口,反正苏油就没有见过谁吃肉罐头吐过骨头。

    往蒸汽腾腾的罐头车间里瞅了一眼,苏油赶紧掉头。

    车间里女工们穿得贼少,戴着棉衬底的皮手套,低头忙碌着,根本就没注意到门口有人偷窥。

    再来到包装车间,苏油对龙首村的生产场景非常满意,对冯老汉说道:“这个厂一年能给村子带来多少收益?”

    冯老汉满脸红光:“都还没给探花郎道喜,萧关大捷,干得夏狗们哭爹喊娘,再过几个月小公子生下来,就是双喜临门。”

    苏油笑道:“老冯你这是迎来送往多了,都学会场面话了。”

    冯老汉连连说不敢:“我们的罐头不贵,一个牛肉的一百文,一个羊肉的五十文,猪肉的便宜,猪肉三十文。”

    说完笑得乐开了花:“可架不住它量大啊!而且有汤有水,赚头还真不小,今年家家分了十几贯,剩下的留着做本,我们再搞两个车间出来。”

    “天神爷呢,不做这个,都不知道东京牛羊肉那么贵!我就说为啥东京商人喜欢拉牛羊肉的,原来那边的肉价是我们这边的好几倍!”

    苏油说道:“就这样牛肉还不是想有就有,开封各县,家里死牛官府要问罪的。对了,今年龙首村恢复赋税,你欠衙门那一屁股债,可该还了。”

    冯老汉不乐意了:“我早两年就想交了,想着还欠着官府的钱粮,家里却堆着粮食,心里头怎么都虚得慌。”

    “去找县里打听,说是官家当年免了渭州四年钱粮,到今年才算完。听说两位太后弄了个慈善基金,小老儿想着是不是……”

    苏油白了他一眼:“可得了吧,绸子都没穿上改想这些,再等几年!朝廷召命办学,村上有小学吗?”

    冯老汉点头:“有,有有,俺们村和隔壁牛湾不一样,我们请的是蜀中先生!”

    “哦?”苏油来兴趣了:“走,看看去!”

    小学是村子里最好的一座房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刻在宋人骨子里边的东西。

    一个年轻的士子正在小书房里批改作业,见到苏油过来赶紧起身:“学士魏江,见过学士。”

    说的是汴京官话,口音里还有些蜀音。

    苏油笑了,用蜀中话说道:“乡音未改啊,我知道你,你是第一批工作队的吧?”

    石薇抿嘴笑道:“魏江是第一批工作队的,还是第一小组,当时住在渠边磨坊弄机械,有个漂亮姑娘天天给他送饭……”

    苏油乐了:“估计是姑娘的饭菜做得好,把魏江你留下了?”

    魏江满脸通红:“我们……我们发乎情,止……止乎礼,我是回乡禀告了父母,托……托了大媒才娶到五娘的……”

    苏油问道:“那你家五娘呢?”

    魏江说道:“她去地里了,麦地长起来后,地里边有兔子,她去赶兔子去了。”

    女孩子赶兔子,估计这五娘也泼辣,搞不好还是她主动追的魏江。

    苏油笑道:“兔子得下套子啊,多吗?多的话我去弄几只。”

    石薇拉了拉苏油的袖子:“给孩子积福……”

    苏油咽了一口口水:“兔子祸害麦田,导致粮食产量减少,粮食产量减少,人就要饿肚子,我们这是为民除害!”

    石薇立刻觉得自家夫君说什么都有道理。

    兔子傻得很,走单道,好套。苏油和张麒立刻开始制作套子。

    套子很简单,一根杂木细杆子,套上个绳结,绳结往上有个卡棍,将杆子弯下来,卡子卡在一个木棍弯成的小拱门里。

    然后在卡棍上摆上长木棍,正好铺设在兔子经过的路上,上方摆上活套,兔子经过这里,踩上长木棍,压下卡棍,机关打开杆子弹直,兔子就被套住了。

    狄咏和王中正表示这种阴招不适合御龙内直和堂堂太监,招呼军士们去六盘山围猎去了。

    孙能是新来的跟班,对狄咏他们羡慕得要死:“师娘,我不想套兔子,我也想去打猎……”

    石薇笑道:“那你去吧,带上我的神机铳,别让旁人看见就好。”

    孙能顿时大喜,屁颠屁颠跑去取过铳匣挂在自己马上,跳上马:“狄大哥等等我……”

    来到村外的麦田,果然有个小娘子正用挑着狼尾巴的长竹竿在那里挥舞。

    苏油就喊:“五娘子,魏老师叫你回家做饭了!”

    小娘子有些奇怪:“我家都是他做饭的。”

    苏油和张麒顿时你推我我推你,笑得东倒西歪。

    小娘子脸一红,又有些生气:“这是我家地,你们是谁?”

第六百零七章 芭夯兔

    苏油有些诧异:“我你都不认识?”

    他是真觉得奇怪,可听在小娘子耳朵里,这话就有三分调戏之意。

    小娘子脸色微沉,转眼又平静下来:“多谢两位郎君告知,我这就回去做饭。”

    等五娘走了,张麒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麦田,表示很满意:“这得下多少套子啊……”

    苏油将棍子套子扔到地上:“没事儿,一会儿还有人来帮忙。”

    张麒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苏油说道:“那小娘子不是省油的灯,一会还是一帮人跑着来的你信不信?”

    “不信。”

    没过多久,果然就有几名汉子大步奔了过来,为首一中年人远远大喝:“哪家浪荡子敢来龙首村撒野?赶紧滚蛋,仔细绑了送官里去!”

    张麒都傻了:“少爷你神了也!等一下!要不要吹哨子?!这些家伙不像来帮忙的……”

    到了龙首村还要吹哨子,苏油可以不用活了。

    果然,几名大汉奔到近处,脚步更快了,怒容一转眼却变成满脸花:“哎哟喂少爷!是少爷!你怎么来了?!”

    苏油也是惊喜:“老张?!你复员到这里了?”

    老张可是控鹤军中的大功臣,囤安寨外围坑道战,是他和王二在撤退过程中率先反击回射,掩护友军守住坑道口,大大减小了撤退过程中的损失。

    战后苏油亲自给老张挂了勋章,不过真不知道他转业到了这里。

    见到老战友当然高兴:“老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老张笑了:“地啊!老家十来口人才八亩地,腿儿都迈不开,哪里像这里,还鼓励多种,我就拿勋功换了两百亩地,又用这些年的积蓄买了一百亩,把家里人都接了过来,和小魏做起了邻居。”

    说道这里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等等,五娘说的那个登徒子……”

    苏油气笑了:“你觉得会是我?”

    老张立马否定:“那不能!少奶奶的武功,那是赶得夏主铁鹞子都放羊的,可不是瞎吹!”

    老子……

    苏油也懒得争辩什么了,有些外人的偏见,其实习惯了也没什么。

    一指地上:“走,咱们去把套子安上,哪里有兔子道你肯定清楚,冯老汉没跟你们说我要来?”

    老张一边支使几个手下的年轻人带着张麒去安兔子,一边说道:“只说了最近,就不知道是今天,巡渠护堤也不能轻忽,我今早才回来,还没进村就听五娘说……嗨!这误会闹得。”

    苏油也跨上几套套子,和老张边走边聊:“那小娘子挺泼辣,还聪明,就是好像不认识我。”

    老张笑道:“龙首村富了,进来了好多外村媳妇婆姨,五娘是村尾张来福家里新妇的妹妹,眼瞅着工作队后生能耐,就将自家妹子叫来相看,这不就看对眼了呗!”

    苏油笑了:“挺好,就是有些男主内女主外,不像眉山,倒像二林那边的风格。”

    老张说道:“也不是,村里磨坊水车的修理,教娃子们读书识算,没小魏还真不行。”

    等到下完套子,苏油对老张说道:“正好,带我去河边看看。”

    从麦田到河边要经过大路,路上热闹非凡,都是运粮拉人拉水泥的大马车。

    这是往天都山几个寨堡工地去的。

    等到寨堡修好,渭州诸军就要前移到天都山一带和石门峡南北两寨,等永兴军路军力增长起来,西夏基本就处于被动了。

    初夏的兔子挺闹腾,公兔子有时从麦田里蹦起来老高,对其它公兔子显示它们的存在。

    荷尔蒙让它们变得鲁莽,然后……不作死就不会死。

    苏油在河边转了一圈,又去考察了水渠,水车和鱼塘,对龙首村的发展非常满意。等到回到魏江的麦田,不少木杆都弹了起来。

    苏油设计的陷阱很歹毒,绳子长度比较短,这样兔子们被套住后悬空,没法扭头啃绳子。

    好些直接就吊死在了竿子上。

    将收获的兔子都取下来,将陷阱重新布好,一行人开开心心地回村。

    路过小学,五娘探出头来问道:“张叔,抓到没?”

    老张将手里边几只兔子一扬:“抓到了!看,不少呢!”

    五娘说道:“我是说那人!”

    然后就见苏油从后边也转了出来,肩膀上也前后搭着几只兔子:“五娘,我们是去给你家地里除害去了,我是真没想到你不认识我,故而询问,没别的意思。”

    老张也笑了:“他就是你想见的小苏老子探花郎,却不料当面不识!龙首村怕是就你不知道少爷什么样。小魏呢?叫他一起去老冯那里喝酒去。”

    五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我……我怎么知道……探花郎这么大官,还……还……”

    老张更乐了:“五娘你平时挺利索的啊!还什么?”

    “一点官威都没有!”

    苏油笑道:“与其让大家觉得我可怕,宁愿让大家觉得我可亲。一会和魏江一起到里正家吃兔子啊,我们先回去料理了。”

    龙首村靠近六盘山,气候是非常宜人的,村子中山货不少。

    笋子,蘑菇,蕨根,茯苓,山药,蜂蜜……不少的好东西。

    以前缺盐的时候,用米汤腌制酸腌菜,是龙首村的度荒必备。

    用的就是纤维比较丰富的野菜,将水芹采来洗净,摘去叶子,开水里滚过后丢到养着淘米水发酵城的酸汤里,随吃随加,就是村里百姓的主打菜。

    现在日子好过了,习惯还是没有丢,家家户户都有这个。

    苏油挺喜欢吃,不过他还算好的,阿囤弥他们那些二林部出来的,在陕西可就指着这个活命了。

    酸汤锅子,和二林部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芭夯兔做法很简单,先制作清汤。

    剥出兔肉,剔出兔骨,将兔肉切片,放凉水锅子里淘炮,除尽血水,不然会有股味不好吃。

    浸泡后的兔骨,用腌水芹连同部分酸水,加上草果,三萘、花椒等配料熬制成芭汤。一炷香后,倒入一杯泡好的香橼水,酸汤就制得了。

    然后下水发的蘑菇,笋片。

    另一边将兔肉拌以酱油、姜末、盐、料酒、糖霜,并拌上水豆粉,再码上一刻钟。

    如今的苏油想要下厨已经不大可能了,尤其是在外边,只能搞个把菜过过瘾。

    冯老汉早已放翻了一头猪,五只羊,招呼几个儿子儿媳干了老半天了。

    苏油还不放心,找借口跑大厨房去看了一圈。

    基本靠谱,冯老汉和几个儿子家也添置了大铁锅,现在全搬出来放到敞坝边现垒的排灶上,差不多就是眉山九斗碗的路数。

    还有几个陶缸里炖的羊羹,那就是人家秦人的强项了。

    苏油的造访是大喜事,冯老汉压根没打算就家里简单弄弄,直接排了个全村老少出动的流水席。

    到了下午,陆陆续续就有村民们过来了,有的提着鸡,有的提着鱼,还有送挂面的,粉条,咸盐,鸡蛋鸭蛋的。

    几个退伍军人家庭,直接送的小红封,里边是十张十文的宝钞。

    这就很好,如果太多,就有点自绝于人民了。

    像苏油来龙首村,就从来不带礼物,走的时候还要带一堆蘑菇干笋干山药蕨根粉葛根粉岩蜂蜜……

    席上的芭夯兔大受好评,探花郎料理的美食就是不一样,野兔子能做得这么嫩,也是没谁了。

    流水席过了三波,苏油站在敞坝矮墙门上打着饱嗝用牙线剔牙的时候,狄咏孙能他们才打着火把回来。

第六百零八章 交流轮训

    如今的六盘山和后世可不一样,一行人马后面挂得满满当当,还有大车,拖着黑熊和豹子。

    这些大猎物平日里村民可不敢招惹,于是大家连饭都不吃了,一窝蜂地赶去看热闹。

    都是神机铳和骑铳打的,亲卫们这回可算是过了瘾。

    看着狄咏得意洋洋的样子,苏油就撇了撇嘴,拎起一只麂子:“羊在渭州一只两百文,纸壳弹一发两百五十文,你这麂子还没滩羊重,到底会不会算账?我们打仗就要打赚钱仗,亏本仗谁打谁补上!”

    王中正不以为意:“这也算实战演练嘛,又要保密,打畜生就不怕泄密!补就补,不差这几十贯钱!”

    苏油再将猎物一翻:“哎呀还有麝子,赶快给我扔出去,不知道家里有孕妇吗?!”

    各种猎物要处理,又是好一阵忙活。

    小妹来信说,为了避免皇家小学的孩子们獐鹿不分,需要大量的动植物标本。

    大宋皇室,是肯定不想要那种“何不食肉糜”的后代的。

    苏油收到信后连连摇头,小妹这手够黑,这是要把王的名声往死里坏,还没人挑得出毛病。

    制作标本,其实是很有讲究的,要做得跟真的一样,需要用到大量的假东西,还与医药,皮革,绘画,美术,女红都有关系。

    要让孩子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干瘪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定格的动物才行。

    所以皮革要处理,还要有玻璃眼珠,赛露络仿制的牙龈牙齿爪子,喷漆的树胶舌头……

    所有东西都要真实无差,这样一套搞下来,一头熊的标本,比熊本身都贵。

    不过这对自家小孩今后的教育也大有好处,苏油也表示大力支持。

    两只有巨大羊角的盘羊被挑选了出来,苏油说道:“这个弄成标本送汴京去。”

    次日起来,苏油开始正事儿,他不是来龙首村纯玩的。

    后世苏油扶持村办企业,养殖业,对饲料这东西还是比较有研究。

    这里边有一个参数,叫饲料系数比。就是饲料成本,和饲养对象每增加一斤体重,所需饲料重量的一个比值。

    饲料配比合适,这个比值越低,饲料的价值就越高。

    说起来很简单,动物机体吸收的营养,不外乎就是淀粉,糖,脂肪,蛋白质,维生素,微量元素。

    不过里边的学问就大了,苏油所知的一般饲料配方,如今能够用上的成分,大体是麦麸,豆粕、鱼粉、酵母、杂粕、骨粉、以及盐之类的矿物添加剂。

    还要防疫,因此天师道的师兄们还往里边加了一些中药材。

    再结合青储等混合饲养,饲料的利用率大大提高,长肉不说,还能抗病防病。

    鱼饲料陕西人不感兴趣,对牛羊大鹅他们更喜欢添加剂,所以饲料主要是针对猪和鸡鸭。

    然后还分了开口,架子,育肥三个阶段。

    从龙首村的使用效果来看,作用还是很大的,几口大肥猪,几十只大笨鸡,个头明显要超过另一边普通方法饲养出来的。

    看过饲料成果,苏油又转去看饲料生产车间。

    几名天师道的师兄们在忙碌,石薇已经先到了,端着一个小碗:“看,这是我们小苏轶的开口料!”

    苏油手扶脑门:“你们在实验室里是不是看谁都是不带感情的?这叫肥儿粉!”

    后世泸州有一种婴儿用的辅食,明朝万历年间泸州著名中医李垣发明,清朝著名中医叶天士考究完善,非物质文化遗产。

    其配方苏油所知的有优质大米、薏米、黄豆、绿豆、扁豆、芡实、鸡内金、酵母,糖、食盐。

    剩下还有些辅助材料和药物。

    因其可以调理小孩内脏发育,具有健脾益胃,消食助运的功能,娃娃吃了长得壮实,所以得了这么个喜庆的名字。

    苏油当然不知道其中的国家保密配方,但是知道理念,这就足以让天师道的哑科大拿们,利用现有的中医理论,和几款“肥儿丸”的古方,摸索出大宋自己的肥儿粉来。

    这事情引起了小天师的高度重视,这可是能够帮助到大宋孩子的成长的好东西。

    不过听说苏油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家孩子断奶时用,不由得手扶脑门哭笑不得

    不是为了济世度人,就没有道功。整不下十万的道功,就这样被这便宜弟弟白白浪费了。

    苏油用勺子尝了一口:“淡淡的不错,怎么还有奶味?”

    石薇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里边有奶粉啊。”

    “奶……奶粉?”苏油有些吓着了,奶粉科技含量很高的好不好!

    因为温度过高会导致蛋白质变性,因此制作奶粉温度不能过高,但是又需要蒸发掉大量的水分,所以在真空蒸发器没有发明出来之前,后世家庭常见的奶粉是不可能被制作出来的。

    石薇笑了:“这是师兄们冬天里试验升华现象时弄出来的……”

    苏油立刻吐掉:“呸呸呸……这是半年前的东西,你又坑你老公……”

    石薇说道:“师兄们做了细菌试验,这东西还是卫生的。”

    苏油继续呸:“鬼知道你们为了抑制细菌繁殖,采用了那些方法……”

    闹归闹,肥儿粉是非常成功的,村里几个孩子结合牛羊奶,长得那叫一个壮实。

    不过离自家娃吃这东西还早,还有很长时间的试验观察期。

    总之很满意,又是好几样商机勃勃的大生意。

    ……

    进入夏天,各种菜蔬瓜果开始丰富了起来,对于陕北最后一年“瓜菜半年粮”的乡亲们来说,从现在开始,日子过得松泛了起来。

    但是冬练三九夏炼三伏,军士们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种谔在华州给苏油写了一封信,说自己辜负他的期许,请他照顾受自己拖累的燕达,折继昌等将领。

    永兴军路将领大轮训,苏油特地将折家家主折继祖请来,让怀孕后就尽量不接触病人的石薇,亲自给他看好了了病。

    然后石薇说折克柔眼睛有问题,非得也给他看,还开了药,以及一种天师道最新研发的眼药水。

    细菌消毒概念出来前,眼药配置是困扰天师府的大难题,如今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不过苏油是没看出来折克柔眼睛哪里有问题,认为石薇是在瞎胡闹,长久没看病了拿人家过手瘾。

    石薇的医术闻名西南西北,折家人当然感激莫名,用折克柔的话说,就是仙卿出手,那是福分,她说你有病你就得有,这件事情不容反驳。

    之后折继祖便被苏油顺便留在陕西,和郭逵一起坐镇两地军队交流事宜。

    有这俩老家伙在,折克行等一帮子小辈就只有乖乖吼着《皇宋军人武德歌》每天跑拉练的份。

    其实环庆延安,整个永兴军路战力是以前大宋最顶级的,西夏人打大宋,一般都是捡渭州一带的软柿子捏,还一捏就爆浆。

    结果苏油两次治渭州,搞掉了西夏近十万正军,反过来永兴军路成了软柿子了。

    但是永兴军路存在速成的条件,它的问题不在下层,而在上层。

    将领们没有什么大局意识,合作精神,还处于被动接受指令完成任务,挑肥拣瘦抢军功那个层次,这样的将领,苏油认为让他带两百人都多余。

    应该说能混成将领的也都不是笨人,而且也有自己的个人魅力。思路转换过来,人就不一样了。

    很快渭州,永兴军路的将领们,还有苏油的侍卫班子,就找到了最佳消遣,最喜欢聚在巨大的西北军事沙盘之前yy嘴炮。

    这东西非常方便,每天晚上学员们自发组成两派,一方是西夏军,一方是宋军。然后各自提选出一个统帅,一个参谋班子,一组前线方面指挥,在沙盘上大打出手。

    苏油,郭逵,折继祖负责裁判。

第六百零九章 冲击相府

    大战往往还要持续好几天,双方都是熟知战事战力的主,谁要想胡说八道都是不可能的。

    比如折克行被苏烈吃掉一万人,然后苏烈被裁判证判定还剩八千军力的时候,这娃就不干了。

    “凭什么!这不可能!”

    苏油笑道:“遵道你别闹,囤安军夜夺石门峡,一百精英对三千人,愣是坚持了两个时辰,让守军没能组织起有效防守,甚至在混乱中射杀了守将。你没注意看作业时间表吗?阿烈发起进攻的时间,是丑时!这个时候,我们判定你方战力只有囤安军的一半。”

    折克行都傻了,扭头看苏烈:“你这都是算好了的?”

    折继祖笑道:“这沙盘推演,的确是好东西啊,娃子们现在心里边,对边境大局体会深刻。不过明润哪,你对西夏七十万正军的设定,是不是过于高估了啊?”

    苏油说道:“现在是有些高估,可等到沙盘演进到深入夏境的时候,梁太后那样的战争狂人,肯定会下达总动员。西夏十五岁到七十五岁的男丁,都要作为军人和我们拼命。”

    说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十五岁,有没有太平车的车轮高?”

    不久后漠北草原上,部落兼并有一条残酷的法则,高过车轮的男人一律杀掉。现在从西夏人的动员令来看,还真有合理的解释。

    在这样的动员令下,高过车轮的男丁,都算战士!

    ……

    渭州的军人风貌,技战术,装备,组织能力,通讯速度,后勤保障,可算是让永兴军路的土包子们开了眼了。

    用折继祖的话说,就凭控鹤军军营里士卒们折被子折出的四方块,就能说明军中号令是多么的齐整。

    全营上下满员没有缺额,官兵一口锅里边搅马勺,没有体罚只有禁闭,识字率奇高,控鹤军甚至还能算出弩炮弹着点,这样的本事儿,放到永兴军路那起码都是一个指挥的级别。

    折继祖也参加过和渭州军队的实地联合对抗演习,出发不久他和折克行就有一种芒刺在背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接着处处被动,苏油一方军力越增越厚,最后形成合围陷阱。

    如果一次倒也罢了,等到第二次第三次,还是同样的结果,叔侄俩坐不住了。

    苏明润他是探花!不是诸葛武侯再世!就算武侯也不可能次次料事如神!

    直到苏油带着他们在大营边上找到一支穿着花花绿绿一身碎布条的衣服小分队后,两人才知道敌人一直就潜伏在自己身边。

    但是小分队只用几个简单的符文,就能标注出自己的所在的精确地点,然后放出信鸽通知苏油,部署大军守株待兔,这样的能耐,却又不是二人知识体系内的东西了。

    这玩意儿的价值折继祖当然明白,但是此等神术他估摸着自己是没什么希望了,不过折克行应该可以挽救一下。

    然后就看苏油捧腹大笑,说这一套只有防守有用,鸽子只认窝,所以返回地必须固定,其实用处不大。

    折继祖一拍大腿,我折家世代镇守府州,这都一百多年了,可不就固定得牢牢的吗?就是这些符文,我家遵道学得会不?

    苏油摸着下巴:“简化版,一年可以速成;进阶版要三年;精通版得再加三年;嗯,后边还有个大师版,差不多要四到六年。”

    折继祖是军事家:“简化版不用考虑,剩下三个如果大师版是探花郎的水平,明显太高了。”

    “我折家不走科举路子,讲求个实用,先学到进阶版吧。能不能精通,看这孩子造化。”

    苏油说道:“虽然我能教,但是遵道不能在这里学,因为这里没有教材。要学的话我上奏朝廷,选拔西军优秀人才,一起送到汴京军器监去进修。遵道要是愿意,我就给他报名了。”

    折克行立马施礼:“多谢大帅提携。”

    经过整顿,永兴军路开始呈现出振作迹象,西夏内部消息终于传来,此次横山受挫,是西夏名将嵬名济复出了。

    而家梁被召回兴庆府,协助梁太后安稳被苏油肆虐之后的残局,以及青唐方面的压力。中间出现了情报不及时的现象。

    五月,甲午,右谏议大夫提举崇福宫致仕吕诲卒。

    先前吕诲上表:“臣本无宿疾,偶值医者用术乖方,妄投汤剂,率情任意,差之指下,祸延四肢,浸成风痹,非祗惮炙之苦,又将虞心腹之变。虽一身之微,固不足恤,而九族之托,良以为忧。”

    这是在用自己遭遇庸医的事情,来隐喻当朝。

    回到洛阳安养后,疾亟,犹旦夕愤叹,以天下事为忧。

    既革,司马光往省之,至则目已瞑,闻光哭,蹶然而起,张目强视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遂卒。

    新党的名声败坏,渐渐从朝堂下沉到了民间。

    保甲法行,乡民惊扰,至有截指断腕以避丁者。

    知开封府韩维,王安石早年的得力推荐人,将这件事情奏报赵顼。

    赵顼问王安石,王安石回答:“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足为怪。为天下主者,如止任从民情,那又何必再为他们立君设长,建官置吏呢?”

    “保甲法不光可以除盗,还可渐使练习为兵,还特别节约财费。惟陛下果断,不恤人言以行之。”

    要是苏油再侧,就会问一句:“节约的是谁的财费?老百姓的吗?”

    韩维是王安石早年的得力推荐人,因为这件事情,和王安石彻底决裂。

    赵顼欲命韩维为御史中丞,维以兄长是参知政事,力辞。

    王安石也不敢让韩维担任这个职务:“韩维善附流俗,用以否定陛下所建立的新政,请陛下答应他外放的要求。”

    正好文彦博也闹着要走,赵顼便想安慰他,让韩维当枢密副使,辅佐文彦博。

    维奏事殿中,以言不用,力请外。

    赵顼很不舍:“卿是我的东宫旧人啊,你理应留下来辅佐我才是。”

    韩维奏道:“使臣言得行,胜于富贵。如果因为攀附旧恩得到升进,非臣所愿。”

    遂出知襄州。

    如果说百姓断指这件事情,还可能是新党宣传不到位,还有保守党刻意歪曲诱导,或者不作为导致的,那朝中另一件事情,就有些严重了。

    邓绾上书:“奉陛下诏,查核各地举青苗法不力的官员。经过调查,判亳州富弼,批评蒙城官吏给百姓常平钱谷,加罪给县吏,重笞他们;又遣人持小札送去诸县,命令他们不得按照提举司的文牒施行;本州佥判、管勾官徐公衮,也作书告谕诸县,使勿奉行诏令。请求陛下穷治他们。”

    赵顼大怒,下诏让亳州推勘院调查此案,最后将调查结果,以及对相关官员的处罚上报中央。

    富弼上奏,表示这事情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跟其它官员没有关系,要追究,请朝廷追究自己一个人的罪行。

    同时毫不客气的指出,青苗一事,天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得再好听,也不能洗刷其虐民聚敛的本质!

    紧跟着,另一件事情突然爆发,京郊东明等县百姓千馀人,突入王安石私第!

    上千老百姓冲击宰相私宅,这绝对是大事件!

    而这是不是旧党要报复其对自己党魁的迫害,苏油认为,大概率有些关系。

    ps:推书《庶子成皇》。

第六百一十章 事件始末

    御史中丞杨绘经过调查,将事件始末报告给赵顼。

    先是东明县数百名老百姓到开封府告状,指出地方官在推行免役法过程中,无端抬高农民户等,很不合理。

    但开封府没有受理这一案件。

    愤怒的群众强行冲入王安石家中,王安石倒是镇静,接见了他们,说宰相府并不知道新法推行中,有抬高户等这样的事情。

    老百姓又到御史台告状,御史台表示这不是他们的职责,但是事后一定调查官员。

    东明县百姓的状词无人受理,最后离开了开封府城。

    王安石奏报赵顼,认为东明县知县贾蕃,是范仲淹女婿,是他不尽力推行免役法,让百姓不明白新法是对他们好,才造成了上访事件的发生。

    于是赵顼下令,追查东明县百姓告状事件。

    提点开封府刑狱赵子几,怨恨贾蕃纵容老百姓到京城告状,罗织了一些罪名,弹劾贾蕃。

    御史中丞杨绘则明确指出赵子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迎合宰相王安石。

    问题的根本,不在于百姓上访,而是应当查明东明县到底有没有抬高户等的事实,抬高户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免役法到底有没有弊端。

    经过调查,的确有。

    免役法的本意是均役,说到底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然而免役法的基础,是地方政府要有钱,这个钱新法定得很清楚,百姓必须缴纳,除了免役钱,还有宽剩钱。

    免役钱要满足地方役务所需,宽剩钱是为可能的计划外役务做准备。

    推行到现在,却变成了出钱的再出一份钱,出力的也要出钱。

    基本上所有地方,四五等户家庭,一样要缴纳免役钱,这明明就是变相增税。

    于是赵顼亲自批示:赵子几所奏不合理,所以只治贾蕃不奉公守法,随意抬高农民户等之罪,其余罪行一概免予起诉,以示公正。

    但东明县民上诉事件,却引起了一场对免役法的大论战。

    杨绘紧跟着弹劾司农寺曾布,邓绾:“事件的根本原因,是司农寺不按照诸县已经定好的户等收取免役钱,而是先定出役钱数,令各地县令管认,别造簿籍,要求在农务兴起之前完成。”

    “定户这种事情,本来应该视百姓家产高下,乃得其实。”

    “司农寺先画数,令本县依数定簿,如果钱数过高,各地只能给人户抬等,才能完成定额征收。”

    “这就是事情的本质。判司农寺乃邓绾、曾布,一为知杂,一为都检正,非臣言之,谁敢言者!”

    新任监察御史里行刘挚上疏:“自青苗之议起,而天下始有聚敛之疑。青苗之议未已,而均输之法行;均输之法方扰,而边鄙之谋动;边鄙之祸未艾,而河北之役作;河北之害未平,而助役之事兴。”

    “其议财,则市井屠贩之人皆召至政事堂;其征利,则下至于历日而官自鬻之。”

    “推此而往,不可究言。轻用名器,混淆贤否。”

    “忠厚老成者,摈之为无能;侠小儇辩者,取之为可有;”

    “守道忧国者,斥之为流俗;败常害民者,称之为通变。”

    “凡政府谋议经画,独与一掾属决之,然后落笔,同列预闻,反在其后;”

    “故奔走乞丐之人,其门如市。”

    “今西夏之款未入,反侧之兵未安,三边疮痍,流溃未定,河北大旱,诸路大水,民劳财乏,县官减耗。”

    “圣上忧勤念治之时,而政事如此,皆大臣误陛下,而大臣所用者误大臣也!”

    这简直就是扔向新党的匕首投枪。

    王安石气得手脚冰凉,指示知谏院张,反驳他!给我狠狠地反驳他!

    张说对不起,我认为人家说得有道理,“辞不为。”

    判司农寺曾布请为之,既作《十难》,并且弹劾杨绘、刘挚欺诞怀向背。

    赵顼下诏,将其疏交给两人,你们好好给我看看,好好分析利害,学习完后都给我交一篇心得体会!“使各分析以闻。”

    刘挚开心坏了,就怕你不让我说话,奋然曰:“为人臣,岂可压于权势,使天子不知利害之实!”

    即条对所难以伸其说,啪啪啪同样甩出免役法十论,条条鞭挞至骨。

    第一,大宋户籍按资产高低分为五等,但全国各地情况大相径庭,徭役也轻重不一,各地户等比例也颇为悬殊,而国家统一制定役法政策,很显然是行不通的;

    第二,由于各地户等失实,因此新法施行,必须重新登记各户财产,从而确定役钱的多寡;可既然之前已经出现了失实的情况,那现在重新登记就能避免吗?很明显没有具体举措,还是不能;

    第三,本朝户口中上等户少、下等户多,按照原来的规定,上等户徭役负担重,下等户徭役轻。新法规定一律纳助役钱,上等户很容易交纳,但下等户大多十分贫困,这明显是加重了他们的负担,对于下等户是极为不利的;

    第四,新的免役法为了多征收雇役钱,比限比旧法还高,地方上不得不将一些下等户强行抬高成上等户,这对下等户来说不能不是沉重的灾难;

    第五,农民每年收获的丰歉完全靠天,但服徭役的人数是固定不变的,要雇人,就得有钱。

    在歉收年景,助役钱既不能拖延,也不能豁免,这对农人,尤其是荒年中的农人,是很有害的;

    第六,农民每年收入大多是农产品或丝帛,助役钱却规定用现钱交纳,农民必须卖掉农产品才能交纳现钱。而助役钱期限较急,农产品价格必须大幅度降低,方能出售。

    即使役钱可以用农产品代替,但也会有地方多征多派的现象出现;

    第七,我朝两税及科买等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已经压得农民喘不过气来,就是正常收获的年景,老百姓交纳租赋后已所剩无几。

    免役法推行后还得交纳役钱,这样势必造成农民逃亡或转入客户等等,甚至铤而走险,聚而为盗贼;

    第八,一些奸狡之人,可以钻法律的空子,和地方官勾结,将徭役负担转嫁到他人身上;

    第九,老百姓为国家服徭役往往由各州县差派,上等户差役负担虽然沉重,但最快也得十年才能轮差一次,下等户甚至二十年才能轮差服役一次。

    免役法让这些人一律出钱,年年征收。官府负责召募役人。

    出钱少了,役务推行不了,征收过多,老百姓承受不了,那请问,地方官员,是会先管自己的政绩,还是先顾百姓的死活?

    第十,原来服徭役的都是农民,他们往往都有自己的家产,因而可以尽心尽力地服役。现在改为雇募役人,必然是一些奸巧之辈应募。

    这些人,能一心一意为国效力吗?如何避免盗窃国家财产,愚弄官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损失呢?

    最后讽刺赵顼:“我本来是御史,采士民之说以闻,是我的正职。如今陛下却要我待罪,还要遽令我分析利弊,这本来不在我职业范围。”

    “不过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简单分析分析,无乃辱陛下耳目之任!”

    赵顼拿到这个都傻了,老子叫你写心得体会,是给你台阶往下走,不是叫你蹬鼻子上脸的!不报。

第六百一十一章 富弼返洛

    欧阳修如今正守青州,也同样上疏请止散青苗钱,王安石愈加厌恶他,于是欧阳修连续上疏请求致仕。

    欧阳修才六十,离正常请致仕还有十年,冯京请留之,王安石说道:“修善附流俗,以韩琦为社稷臣。如此人,在一郡则坏一郡,在朝廷则坏朝廷,留之何用!”

    甲子,知蔡州欧阳修以太子少师、观文殿学士致仕。

    很快,富弼的罪行也明确了,坐沮格青苗,落使相,以左仆射徙判汝州。

    王安石还嫌罪名太轻:“富弼方责,犹不失富贵。鲧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弼兼二罪,止夺使相,何由沮奸!”

    这里有两个典故。

    《国语晋语八》:“昔者鲧违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龙以入于羽渊。”

    《书尧典》:“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孔传:“言共工貌象恭敬,而心傲狠若漫天。”南朝徐陵《陈公九锡文》中有句:“象恭无赦,干纪必诛。”

    意思是富弼起码也该来个流放才行,就算一刀砍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这就太过分了,赵顼当然不会同意。

    开什么玩笑,因为这样就敢诛杀口碑出众的三朝元老,两宫太后就敢直接请家法废皇帝信不信!

    富弼上书谢罪:“新法这玩意儿,我实在看不懂,只要臣还当着地方官,新法就不能在我治下施行。我请求回洛阳养病。”

    赵顼同意了。

    从亳州回老家的路上,富弼经过应天,对判府张方平叹息道:“人固难知。”

    当年推荐王安石进中枢,富弼也是一大力量,两人交情在那时候是相当的密切。

    张方平笑了:“你是说王安石?他算什么难知者!当年我知皇佑贡举,有人称赞他的文学,我辟以考校。”

    “结果他一到来,院中之事皆欲纷更。于是我恶其为人,檄之使出,从此再不同他说话。”

    富弼面有愧色。

    这等大事,苏油当然不能幸免地卷入其中,否则一言不发,就失了侍从之道。

    虽然远在陕西,也是侍从,天章阁学士的身份背着,举国沸沸扬扬,他必须说话。

    于是苏油也上了一道奏章,将青苗法,保甲法夸得天花乱坠。

    陛下,青苗法好啊!去年陕西接到中央命令,臣治下虽然属于边疆地区,可以缓行青苗之法,但是在陕北安定之后,出现了大量的荒地,因此臣也冒昧地施行了,以期和中央保持一致。

    虽然和朝廷要求的试行方法有些不同,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毕竟陕西财源,广惠仓拿去做了发运司买粮的本钱,解盐拿去做了开发荆湖的本钱,就剩下一个常平仓,要保证军民所用,臣可不敢乱动。

    幸好官家太后仁德,给了微臣六十万贯青苗钱,效果果然立竿见影。

    如今陕西进入瓜果丰产期,接下来就该收麦,陕北十二万户家庭,近六十万人口,将脱离贫苦,成为光荣的五等户。

    良性循环已经开始,明年,这些人口就可以有积蓄了,他们会升为四等户,而新的五等户,又会得到接济的土地,种子,耕牛。

    臣的陕西五年脱贫计划,十年恢复计划,现在是越来越有把握。

    对了,陕西穷乡僻壤,迭经夏人肆虐,都能因青苗法得到这么大的恩惠,其它地方肯定也是如此吧?不然臣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臣给陕西五等户定下的标准,是一丁五十亩地,一头牛,一栋房子,家用,农器,种子配齐,就算地不要钱,那也是五贯,远远超出朝廷给五等户只能贷款一贯半的标准。

    另外一个村子里边,还必须要有水力磨坊,有保甲治安室,一个乡要有一所小学。

    不知道外路是什么标准,想来有中书的大力指导,一定胜过微臣在陕西胡乱瞎搞。

    六十万贯的投资,经过运作,能让六十万人口脱贫。那中书一千六百万贯的青苗贷放下去后,能脱贫的人口,可不要太多哟!

    臣为陛下贺!为大宋贺!不知道中书有没有具体数字,如果有的话,如此振奋人心的大喜事,不是应该通报全国官民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随着陕西贫困人口的减少,明年臣会减少青苗贷的发放。因为《青苗法》写得很清楚嘛,它的目的,是让农人有粮食可种,有存粮可倚,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不会再被欺压兼并。

    好,这个目的是真的好!

    臣遵照施行之后,明年这十二万户,真的就有粮食可种,家里有存粮了呢!

    他们不再需要依靠青苗贷,都能自给自足了!

    六十万贯的投资,经过运作,能让六十万人口不再依靠青苗贷救济,那中书一千六百万贯的青苗贷放下去后,今年大宋能自给自足的人口,一定会增加不少吧?

    臣为陛下贺!为大宋贺!不知道中书有没有明年裁减青苗贷发放人群的具体数字,如果有的话,如此振奋人心的大喜事,不是应该通报全国官民吗?

    邓文约是臣老乡,当年他在庆州上书,说以一州观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观之,知全国皆然。

    臣以为他说得很有道理,臣在渭州观陕西,真的就是如此,想来以陕西观全国,必定不差!

    所以臣在陕西,欢欣鼓舞,坐等中书!公!布!喜!报!

    富弼才到洛阳,就接到了苏油进京的奏章,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好一个苏明润!哈哈哈哈,君实你召他来洛阳!我的园子也交给他了!”

    司马光也莞尔:“这奏章上去,怕是中书和陛下那里都不好看啊。”

    富弼说道:“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既然他们说青苗法是为百姓好,那百姓受益之后,就应该能够自立,不再需要青苗贷。”

    司马光说道:“对呀!如果青苗贷的目的是帮助老百姓,那么其最终目的,是让老百姓不再需要青苗贷!”

    富弼笑了:“这道奏章的杀伤力在于,如果青苗法仅仅是增加国入,没有让老百姓受益,那青苗法就是聚敛之法,桑弘羊之法!理应取缔!”

    司马光也明白了:“如果青苗法是助民之法,那随着摆脱贫困的百姓越来越多,需要救助的对象越来越少,青苗法同样也当渐渐消失!苏明润,大才!”

    其战略眼光和高度,比如今的反对派们,明显高了一筹。

    富弼取过一封信:“君实,看看这个。”

    司马光展开,是一首诗。

    八关漫溯围王气,

    五水洄注帝居。

    雨野搀犁经汉圹,

    晴郊浚井现周彝。

    河山叠乱灰飘絮,

    文武升阶玉荐衣。

    局事纷离君莫问,

    英雄早在彀中迷。

    八关,所指是洛阳周边在汉代设置的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座拱卫洛阳的关卡。

    五水,是指洛,伊,黄,涧,洹五条主要河流。

    这是一首怀古诗,借对洛阳特殊的地理位置,历史上屡次兴衰,战争留下的影响等的吟咏,进而引出对时政的批判。

    字是如今大宋朝独一份,司马光笑道:“苏明润的?进步比他那大侄子,可差得不少。”

    富弼将信笺仔细地收起来,笑着摇头:“当年介甫参政,我离京之时,劝诫他要相忍为国。如今他写诗笑话我,意思是他做到了,我却没做到。”

第六百一十二章 梳理军政

    司马光说道:“如今他打着新法的名目,在陕西因势利导,局面初成。彦国,我们要不要推明润一把?”

    富弼摇头:“过犹不及,我们参与进去,怕是要引来朝中反弹。就这样挺好,多在地方施政,舆情把控上支持就行,其它的,任他施为!”

    “此子手段心思,都称得上老辣,可是对百姓却又慈悯。差不多担得起内圣外王四个字了,何须你我操心,且待时日罢。”

    六月,王安石请贬监察御史里行刘挚,御史中丞杨绘于岭南,赵顼不许,改刘挚监衡州盐仓;杨绘罢为翰林侍读学士,出知郑州。

    防汛进入关键时期,各地开始爆发汛情。

    苏油做事一向都是作在前头,而且陕西地势高,只有旱情没什么水情,不用太操心。

    不过两浙,河北,甚至汴京,局势危急。

    六月,丁巳,河北饥民为盗者,减死刺配。

    七月,辛卯,北京新堤第四、第五埽,最终还是没有扛住,决口了。漂溺馆陶、永济、清阳以北,遣内侍都知张茂则乘驿相视。

    甲午,赈恤两浙水灾。

    不过总体来说,算是一个丰年,八月,陕西开始收粮,农人的脸上,终于开始有了笑容。

    苏油指示常平仓使,按照转运司之前的评估,一边大肆腾出陈粮加工面粉,面条,馕饼,一边收购粮食,避免粮贱伤农。

    即便如此,陕西粮价,依然出现了二十年来第一次整体性的下降!

    改革派高歌鼓舞,将这个丰年作为新法的成果大肆宣扬。

    恰逢西夏使节闹着要大宋归还被劫掠的人口俘虏,中书行文陕西,征求意见。

    苏油上报朝廷,说是鉴于西夏面临严重的粮食饥荒,将这些百姓还回去,那是让他们送死。

    这部分百姓,是为陕北开发做出了贡献的,同时还附上了五万夏人移民的万言书,言辞凄切,求大宋陛下仁慈开恩。

    看着密密麻麻的红指印,赵顼的眼眶红了,不是感动的,是被刺激的。

    敌国百姓,哭着喊着请求内附,从古到今,几个皇帝做到过?

    历史记载只有周文王,所谓东征则西怨,南征则北怨,皆曰奚我后?

    凭什么不先打我们啊?凭什么要把我们排在后边啊?

    于是赵顼飘了,指示陕西,一定要做好西夏内附群众的安抚工作,要搞好他们的民生,要稳定他们的情绪。

    有了这道圣旨,苏油反手就对夏人说起了硬话,陕西可以归还部分西夏战俘,大致五百人,并且为西夏提供四十万石粮食援助,但是在人口内附问题上一刀切,从此翻篇不准再提。

    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而另外一头,苏油给董毡和李文钊送上情报,西夏今年处境堪忧,从目前情报看,河套减产已成定局,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机会自己把握。

    董毡表示自己很久没有过过肥年了,西夏那边的熟蕃都是俺亲戚,眼看着亲戚遭难还不伸手,那就不是人。

    李文钊回信说天都山的问题就是粮食太多人太少,谢谢苏探花的关心,该做的事情,我已经在做了。

    双方都竖起仁义的大旗,大肆在边境招诱西夏熟蕃。

    这下西夏人彻底慌了,苏探花,说好的四十万石粮食,不能反悔!

    终于,熙宁四年七月末,宋夏重新谈定和约,做完这笔二十万石粮食换十二万人的生意后,大家继往开来向前看,让历史翻过新的一页。

    常平仓大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下仓库可算能够腾出来了。

    两路军将轮训完毕,苏油开始在军中建立有效的体系。

    当然苏油也是二把刀,和郭逵,种继祖商议后,最后将幕府划分为战略分司,机宜分司,督察分司,后勤分司,校检分司。

    战略分司就是战略计划和参谋体系,苏油手里边人才大把,其中的佼佼者就是种诂,折克行,林广,狄咏。

    其实种谔和王韶也厉害,可惜一个在青唐大干,一个在华州待罪。

    机宜分司其实就是早就在运作的大班子,以对外的听风阁和对内的忘雨阁为架构,主官是王厚。

    督查分司负责军中思想把控,纠察懒奸贪虐,克扣空饷,整顿军容风貌,教育军士忠君爱国等。

    这其实是监军的翻版,不过深入到了基层,苏油称其为宪兵。

    能干这个的人,以王中正,童贯为首,一波太监可以胜任。

    他们同时还要担任军事会议的记录员,重要会议,由他们整理后上报朝廷和皇帝。

    后勤分司管理粮秣军械马匹账务,这个只有眉山力量才能胜任,苏油将这个分司独立出来,交给经略司以外的文官体系陕西路转运司来负责。

    不过如今蔡挺的任命已经下来,即将进京就任枢密副使,最好主管人选刘嗣给章截胡了。苏油只好暂时自己牵头,实际让张麒负责其事,等新任转运使过来再说。

    校检分司负责义勇和正军的训练,郭逵在担任自己副帅的同时,负责这个能力绰绰有余。

    职事划分明确之后,就是规矩条令。

    其事宋军条令还是非常完善的,甚至有过滥重叠之嫌,所以苏油需要做的,一是梳理归类,将之归到各个分司去,一是做减法,汰裁重叠冲突的部分。

    这个苏油就外行了,只能放手有郭逵和折继祖种诂三人整顿,然后开扩大会议咨询意见,自己只打着主持会议的幌子偷师,然后签字而已。

    所有分司,都对经略使和监军负责。

    如此看来,广锐军叛乱倒变成了好事儿,没有这一茬,朝廷也不会放手永兴军进行军制改革。

    然后苏油顺便将陕西路和永兴军路一起改了。

    当然这次改革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更加高效的指挥中枢,至于军队的中下层,因为军士的素质本身堪忧,如今能做到忠心敢战,服从指挥,遵守条令就好,将囤安控鹤那一套搬过去,做到官兵一体,取消体罚虐待,保证供应,加强训练,已经让郭逵惊喜莫名了。

    还是老三样,精细纯,这其实是一次对军方的巨大放权,让武将成为战区司令的重要臂助。

    要知道,大宋如今的战区司令,基本上都是文官。苏油的理想是,即使由文官来当任战区司令,只要他不乱来,依靠这套系统的强大纠错能力,至少也不会像韩绛那样犯下大错,进取不足,至少自保有余。

    剩下的,就看谁更会搞民生了。

    八月,王韶完成了河湟攻略的第一次重大部署。

    王韶如今坐镇古渭城,武胜军,负责招纳蕃部市易、募人营田等一切事宜,专事专职,连苏油都不能干预。

    萧关大捷后,青唐诸部震动,对大宋的实力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古渭城周边的渭源羌与夏人部落,以蕃部俞龙珂最大,王韶引数骑直抵其帐,谕以成败,留宿其帐中。

    第二天,两种皆遣其豪随王韶东还,接着,俞龙珂率其属十二万口内附。

    既归朝,俞龙珂自言:“平生闻包中丞朝廷忠臣,乞赐姓包氏。”

    赵顼同意了他的请求,赐姓包、名顺。

    这件事情对董毡造成了极大的影响,青唐和大宋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各地粮食打下来之后,陕西模式终于引起了赵顼的重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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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