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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曲榷协议

    第六十一章曲榷协议

    苏油也入乡随俗:“油墨这东西,再加入一剂,便算是定型了。”

    程文应对现在的油墨已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这比印在交钞会子上的还要好,不由得纳闷:“还要加什么?”

    苏油拍了拍书册:“芳香剂啊!打开书册,便有幽香传来,岂不是锦上添花?”

    程文应一竖大拇指:“妙极!”

    宋人也是玩香的大行家,比如整个东南的茶务,只有三分是银钱交割,剩下的七分,三分犀象,四分都是香药,自然不用劳动苏油操心。

    反过来苏油还得跟着好好学习,因为这是今后士大夫日常交流必备的知识之一。

    吃饭的时候,苏油开始打听哪里有米曲卖。

    程文应说道:“曲药是傕务,即便川峡也不能免,落在眉山城,也是和酒坊一道的曲房,要买须得去那里。”

    “贤侄是要准备酿酒了?要不就懒得等秋傕,早些将酒坊盘下来完事儿,多出这一两个月,多给钱都行,算是给县上的利头。”

    苏油笑道:“不是酿酒,不过这样东西的利润,怕是不会比酿酒差。”

    程文应讶异道:“那又是什么?”

    苏油笑道:“姻伯是知道我的,什么东西都喜欢往细里做,精里做。”

    程文应回想了一下:“游标卡尺,小分尺,云钢,花纹钢,玉瓷,雪盐,永春露……哈,还真的不是精就是细,贤侄这是一招鲜吃遍天啊。”

    八娘笑道:“还有油墨,石纸,瓷印,我算是知道小幺叔的套路了!应该还有个纯——益精,益细,益纯!”

    程文应挥手打断八娘:“知道有什么用?谁不知道越精细的物件越好?能搞得出来的有几个?”

    八娘吐了吐舌头,程文应转头对苏油道:“贤侄这又是要做弄什么?”

    苏油说道:“我准备把豆麦酱里的精华提取出来!”

    程文应问道:“真是好东西?”

    “真是好东西。”

    “几分把握?”

    “十分把握!”

    “好,这还是第一次听贤侄如此有底气,那我们明天就去衙门!”

    后世四川的酒坊那是不要太多,邛崃,青神,从赤水河入水口沿长江经泸州一直到宜宾,可以说酒坊遍地,工艺相当高。

    几乎每个镇都有酒作坊,生产各种蔗酒,白酒,大曲,小曲,发往全国各地供各大酒厂勾兑。

    用料包括五粮,纯高粱,玉米,糯米,大米,红薯……

    川酒的制曲工艺,已经被各路师傅们搞到了极致。

    连带着酱油,米醋,醪糟这些东西,也成了小菜一碟。

    苏油是个好奇鬼,在乡下没少跟着酿酒师傅们混,上次蒸馏酒糟只能说是小试牛刀,现在自然信心满满,光制曲的方法他就知道不少,很多还是非遗保密配方。

    因此他才敢打保票十分把握。

    结果等到了官酒坊,一看那些灰黑色的散曲,苏油不由得郁闷非常,低声对程文应说道:“姻伯,这些曲药,达不到要求啊……”

    程文应一看便知道苏油的意思,我家贤侄弄出来的,哪样不是精工细作,这些草灰土块般的东西,能看得入眼才怪。

    税监还在得意洋洋:“这酒曲当值两百文一斤,五斤便是一贯,一百贯也就是五百斤酒曲而已。我川中榷务这次试行新政,以去岁粜数为基准。只要您缴足榷费,立马便可得到五百斤酒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这些所谓曲药,怕是压根卖不出去!

    苏油给程文应使了一个颜色,程文应呵呵笑道:“老夫既然接手了酒坊,这酒曲自然也想要的,但是贤侄对你们曲房的东西,非常不满意啊……”

    县丞和税监面面相觑,程老什么意思?这是和县令达成默契,你支持县令完成酒坊本务,他在这里给你好处,然后把我们抛弃了?

    苏油说道:“官酒坊原有的酒曲品质太差,实在不合用,那我们就只有另想办法。少府,如果我们自行开发曲药,可能不可能?”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是要乱来,要偷税漏税,欺哄朝廷!板子打下来首先就是我们俩冤大头顶上!

    苏油看着如丧考妣的二人,突然反应过来:“二位别想太多,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的酒曲,都是自产自用,但是又不能亏了朝廷。因此能不能用一个变通的办法?”

    “这样,可不可以麻烦两位,计算出近年来这官酒坊曲房单斤酒曲的平均净收益?”

    “你们这个收益我们理应缴纳。也就是说,我们的酒曲虽然是自产,但每产一斤,便向税监缴纳一斤酒曲的旧时净收益。”

    “如此方为两便,我们得到了质量更高的酒曲,税监只需要监督,节省了诸多开支不说,同样完成专傕的政绩。”

    税监都没反应过来:“啊……啊?”

    县丞却长舒了一口气,对程文应拱手,小心翼翼地说道:“此法倒是可行,不过程老,曲房的进料,产出,自用量,发货量,能否由税监与县计房共同参与验视?以防私售,保证朝廷税源?”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如果程文应不答应,那就是铁了心要偷税。

    县丞心中一瞬间已经翻过无数念头,是同流合污要分润捞一笔钱财好呢,还是去转运司告发捞点名声好?各自有什么好处,会带来什么后果?不由得患得患失心情复杂。

    程文应呵呵笑道:“当然是可以的,不过老夫也有要求:第一,你们的监督,只局限于考量产量多少,不得干涉我曲房事务;第二,我们的制曲工艺,是我们自己的,与官酒曲房无关,不得无故侵夺。”

    县丞心中竟然生起一丝淡淡的失落,说到底,栖云寺的老和尚说自己五十以前没有财运,看来是真的。

    不过也是松了一口气,起码这不是一条随时能翻掉的贼船。

    收拾心情笑道:“但依程公所命。如此贵曲房产出越高,与县里反倒越是有利了。”

    苏油赶紧说道:“对,所以还有一条,这每年的产量计划,由我们根据需求安排生产,衙门也当听由我们自主,不得肆意抬高。”

    县丞不由得又犹豫起来:“程公……明年……五百斤的曲药……您看能不能给我们保个底……”

    程文应哈哈大笑:“老夫既然答应接手酒坊,那就不是小搞,产量方面你们自管放心,怎么都不下五百斤!”

    县丞总算是大喜过望,连连作揖道:“如此便多谢程公!明年的考绩总算能够看得过去了!”

    从官酒坊出来,苏油这才对程文应说道:“姻伯抬爱,侄儿惶恐,但是事先说好的只有酒务,现在多了制曲一项,那就另当别论了。”

    “侄儿思忖,便以惯熟的方式,我们各占酒坊一些股份,所得收益,三七分成如何?”

    拉上本地首富当后台,以后应付各种官方事务那就轻松无比,自己只要专注于酒品的品质就好。

    程文应本想拒绝,可想起家中那几坛子永春露的味道,实在是放不下,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如此也好,不过我那三成,不要银钱,只拿好酒相抵便罢!”

    说完大手一挥:“一应开销,先从程家账房支使,待酒坊有了利润,再慢慢折还。”

    他这是比苏油自己都还有信心,苏油躬身道:“侄儿多谢姻伯。”

    事情敲定,皆大欢喜。官酒坊一应窖坑俱全,但是设施还不完备,苏油估摸着酒坊规模,喃喃说道:“又得麻烦我那徒弟了……”

    不过事情得慢慢来,这边事了,苏油便又向土地庙走去。

    今天苏油准备做一道吃食,顺便开个试吃会,如果可能,以后的早餐生意便是它了。

    帮史家,石家,程夫人那里将食盐提精后,自己手上已经存了不少的胆丸。

    来到土地庙,大伙都已经开始上工了。

    基建组刘嗣这段时间的工作就是收集竹子,协助张麒挖陶泥,现在过来汇报工作:“小少爷,挖陶泥得了个大坑,按您的吩咐,挖得周正,就是不知道有何用处。”

    苏油说道:“哦,那是茅厕,你给它搭上板子,整出几个蹲位,外边围上竹墙,竹墙上糊上泥先对付着,有时间了再搭个茅草的顶棚完事儿。”

    刘嗣笑道:“难怪小少爷让我们挖那么远,原来是这般用处。”

    苏油说道:“等水退了,在河滩地上开辟几处菜畦出来,城郊卖菜最划算。”

    刘嗣说道:“那我这就去了。”

    苏油说道:“等等,记得男女分开,弄成两个。这工程虽小,也要记得画图纸先设计好,再拿来我看过,尺规作图你已经会了吧?”

    刘嗣挠着脑门:“小少爷那种机关图纸我肯定会不了,不过这几根柱子几条板子的事儿,我觉得我能行。”

第六十二章 豆花饭

    苏油笑道:“那就带着哥哥们去吧。”

    接着张胜过来:“小少爷,豆浆已经磨好了。”

    苏油说道:“叫女孩子们都过来吧,看看这道菜的流程。”

    女孩子围了过来,苏油指挥众人将豆浆倒入大锅里,加水烧火,熬煮起来。

    眼看豆浆锅里翻出大泡,苏油便让女生拿大瓢舀起来再淋下去,让豆浆息沸。

    苏油在一边提醒:“如此三五次,豆浆才算煮熟。”

    接下来滤浆,一个十字架,系上纱布网兜,用木架子挂在另一口铁锅上。

    然后一个女孩子将沸豆浆用大瓢舀进纱布网兜,两个女孩子推荡着架子,将豆浆滤进锅里。

    滤完后的豆渣放入之前的锅中,加清水洗浆,洗完之后的浆水再次滤入新锅,很快便得到了满满一锅的豆浆。

    胆丸调好的胆水就放在一边,苏油用铁铲铲出来,然后用锅铲平面轻轻在水面上画圆,让胆水一点一点漾进锅里。

    先快后慢,热豆浆中渐渐凝结出豆花。

    苏油说道:“你们做豆花,胆水控制不好,要这样一铲一铲慢慢来。”

    说完将胆水一大瓢倒入锅中调匀,看着锅子中的豆花凝结,得意非凡:“看到没?这手艺叫‘一瓢清’,对胆水用量的预估高度精准,行家里手才做得到!”

    这娃弄鱼卡铁沙都没这么得意过,现在却得意得冒泡,别的原因没有,因为这是他前世带过来的真手艺,当年就号称乡里一绝。

    很快,豆花凝结了,将竹筲箕压入其中,从筲箕里舀出清水,顺便将豆花压制成块。

    这活女孩们换着来,以后除了加胆水得慢慢练,活计就全交给她们了。

    抛开豆花,还有几样配套的吃食。

    鲜甜的芽菜还没有制出来,不过梅干菜工艺简单,早已制得不少,梅菜扣肉做法不难。

    还有粉蒸肉,粗米粉加五香粉和食盐,加点米酒,姜末,辣米油,红糖得到裹料,拌上五花肉,或者排骨,肥肠,南瓜打底蒸出来便是。

    程家杂货铺那边,苏油已经定制了很多的小蒸笼,一个就一小碗大,半个小碗高,这就是‘鮓笼笼’。

    不过今天只是试菜,哥哥姐姐们那么多,不用那样精细。

    接下来就是泡菜,现在盐水已经分出了很多坛母水,从码头收来的菜头,菜帮子,洗净晾晒到半干切碎,拌上盐,碎泡姜粒,再倒入母盐水,加一半清水,半日之后便是著名的“洗澡泡菜”。

    豆花饭,鮓笼笼,烧白,洗澡泡菜,丰俭由人,后世川南豆花饭的标配。

    三斤豆子,满满一大铁锅的豆花,起码能盛出百碗来。

    现在还差一样,沥米饭。

    新锅子腾出来,将米煮到还剩一点硬芯,入甑子蒸熟。

    剩下的米汤,正好和泡菜一样,作为小便宜供食客自取,这叫玩弄消费者心理。

    豆花本身没有味道,因此调味就很重要了。

    指派女生们切葱花,蒜蓉,姜末,香菜末,炒花生米,炒芝麻,炸花椒油,炒肥猪肉末……忙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要将炒熟的花生剥去红皮,压成花生碎。

    诸多事情搞完,天近黄昏了。

    将豆花锅子加入米汤,烧起小火煮上,苏油看了看日头:“狗剩哥!敲云板收工,然后去义棚将八娘,二十七娘,城门口两位老军请来,我们今天试菜!”

    没一会儿众人到齐,二十七娘见到这里热闹的景象:“呀,比史家庄子热闹多了。前边那堆黑黑的是啥?”

    蜂窝煤已经做完了,现在张麒带着陶煤组改做蜂窝煤炉了。

    八娘看着大铁锅:“这锅可真大!好大一锅豆腐!”

    苏油说道:“这可不是豆腐,这是豆花,比豆腐细嫩,又比石膏豆腐羹绵韧。”

    老军陈田看着一桌子的调料盆:“我的天神爷,这里不得有十几味调味料?”

    八娘笑道:“小幺叔弄吃的,从来都是这么精细,哎呀好期待,我们赶紧开饭吧!”

    好多小伙伴还从来没有干过拿筷子挑豆花这样的精细活,苏油干脆一碗饭,两大块豆花,一瓢调料,拌成豆花拌饭给他们吃。

    至于老军八娘这桌,则是每人一碗沥米饭,一碗豆花,一碟调料,一小盘粉蒸肉,一小盘梅菜扣肉,一小碟洗澡泡菜。

    二十七娘首先便是奔着肉去,然后大惊小怪地喊着:“好吃,这个什么粉蒸肉,好吃极了!”

    八娘挑了一块扣肉,和梅菜一起放进嘴里,然后就笑了:“果然好。”

    郭隆还是军人风范,挑了块豆花蘸碟里一裹,放米饭上一起刨进嘴里吃完:“香!实在是太香了!这豆腐吃了这么多,可就没吃过这么香的!”

    苏油笑道:“豆花本身没什么味道,主要就是靠调味,这调料里加了点肉臊子,鸡肉松。怎么样?我们准备借八娘你们的义棚,把这当做早饭来卖,可行吗?”

    八娘笑道:“这么一顿,你准备卖多少钱?”

    苏油说道:“城里普通的汤水早点,一份是十五文,加上炊饼,就是二十多文;晚饭在外边简单吃,一般是三五十文。”

    “我们这个早饭,吃过后是真抗饿的,完全可以当晚饭卖,因此我准备一碗豆花,一碗大米饭,泡菜随意,米饭可加一次,收三十文;如果要加菜,加梅菜扣肉和粉蒸肉的话,二十文一小盘,分量虽然不多,但毕竟全是肉菜,够一个汉子过瘾了。”

    郭隆脸都笑开花了:“两荤一素七十文,一荤一素五十文,以后我每日都吃这个得了,管饱还经饿!”

    陈田也乐,对苏油和八娘二十七娘拱手:“我们俩光棍儿这一早一晚两顿饭,算是都有着落了。”

    三斤豆子,点出一大锅的豆花,今晚真是敞开了肚皮吃,娃子们一个个都吃撑着了。

    吃完还要强打精神练字,听见苏小妹在念“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三”,倒是让八娘惊诧:“他们还要学字?还要学算术?”

    苏油说道:“要学营造,学经济,能识会算是必须的,现在正是好时候。”

    “我那些东西,用到尺规的时候很多,以后还有别的,现在都是基础功夫。”

    八娘不由得合什:“小幺叔真是宅心仁厚,不说别的,有这技艺傍生,以后在程家书坊,都有一碗饭吃。”

    二十七娘打趣道:“瓷坊瓷坊,史大今天还跟我说小油带去的娃灵性,比他都精细,问得他汗都下来了,哈哈哈哈,还真是什么人带出来什么人……”

    郭隆说道:“吃好了我们就回城吧,眼看该落锁了,对了小少爷这饭食何时开张啊?”

    苏油答道:“明天请人盘灶,义棚那里的灶放不下这么大两口锅。我图纸都已经画好了。”

    二十七娘抬手轻抚额头:“又来了,一口灶要什么图纸?你是离开图纸便不能活了是吧?”

    回到程家,程文应问八娘:“小油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八娘脸一红:“阿爷,小油准备带着孩子们在码头卖早饭,今天我们试了几道菜品。我们都觉得相当不错。”

    苏油笑道:“我是想早点把账务追平,欠着石家好几十贯呢!好害怕他们要我卖身替债。”

    程文应满脸古怪:“呃……虽不中,亦不远矣……”

    苏油没听明白:“啊?啥?”

    程文应摆着手:“没啥,对了过几日休沐,你表哥,侄婿还有两位贤侄都会回来,你们可算是能见着了。”

第六十三章 扎染

    第六十三章扎染

    表哥就是程浚,在青神做官,现在是近五十的人,侄婿程正辅,就是八娘的老公,至于俩贤侄,那就是苏轼和苏辙了。

    士大夫交游也是一项必修课,俩侄儿还算好的,嘴炮堂哥的足迹,那才叫一年四季几乎不着家。

    说到这里,苏油便想着得去程夫人那里了。

    到纱縠行考校了功课,程夫人又教授了一阵,两人边坐在院子里,一人翻看账本,一人巩固提问做笔记。

    和程夫人一起学习,苏油一天着急忙慌的心神便会变得异常安静和集中,他非常享受每天傍晚这样的时刻。

    母亲永远是孩子的港湾,他两世孤童,如今更加珍惜这样的时间,心中也将程夫人当作了母亲。

    功课做完,苏油问道:“嫂嫂,新式账本可还好使?”

    程夫人用的是心算,拿鹅毛笔勾了总,填上繁体汉字的总计,合上账册笑道:“一目了然,我现在每日算是轻松多了。”

    说完又取过边上针线,做起了女红。

    那衣料苏油觉得奇怪,便伸手去摸。

    程夫人笑道:“没见过这种料子?这是南方大理国的白叠布。”

    苏油喃喃地说道:“棉花做的?不太像啊……”

    程夫人笑道:“这不是西北过来的那种棉花,听说是用一种叫木棉的植物,高大如梧桐,用它结出的棉花制作的。”

    这下子苏油明白了,难怪觉得不一样,笑道:“这是本色?”

    程夫人说道:“嗯,这是素色,给你堂哥做成内衣,经脏,吸汗。”

    苏油说道:“其实我更喜欢细麻。”

    程夫人说道:“细麻夏日里穿着也舒服,就是支数较少,织出的花样太粗,不合眼,因此一般都是素的……”

    苏油脱口而出:“织花当然不行,但是可以印花啊……”

    程夫人手上的针线一下子停了下来:“印?如何印?”

    苏油也是一怔:“蜡染和扎染都可以啊……”

    程夫人说道:“扎染我倒是知道,鱼子缬,鹿胎缬都会,西南夷的扎染技艺也有可观,可蜡染就真没听说过了。”

    说完去取来几匹细麻布:“小油你看,这便是时下的扎染布料。”

    苏油看着上边的花纹:“不对呀……”

    程夫人纳闷:“哪里不对?”

    后世的扎染工艺,已经变成了一种艺术门类,很多小女生喜欢这个,在家里自己当做调剂身心的休闲娱乐。

    一般的工艺,能得到云彩,星空,棋盘等各种纹样,再结合蜡染技艺,能得到水墨山水花鸟,几乎能和国画媲美。

    现在这个扎染布,只是简简单单的蓝底小白点,也就是所谓的鱼子缬。

    不过这是女生喜欢的东西,而且技术厉害的在自贡不在眉山,苏油也只是在去进行非遗交流考察的时候了解过,只知道个大概。

    摸着下巴想了想:“嫂嫂,这其实和折叠花纹钢拼出各种想要的花纹是差不多的道理,我们先这样看啊……”

    说完取出纸笔画了起来。

    “嫂子你看,通过这样折叠,拧转,绑扎,可以得到云纹……”

    “这样折叠成细条,贴在粗麻绳上,再用细绳扎紧,能得到奇特的绳纹和线纹……”

    “……这个方法是最简单的了,就和折叠锻打一样,先画出线条,在用线穿插,最后抽紧,空白处用废麻料填实,绑到竹筒上浸染,这样就能染出漂亮的几何形状:这是三角格子扎法,这是四方格子扎法,这是席子纹扎法……总之万变不离其宗。”

    “之后便是进阶模式:用各种不同的扎法得到各种不同的图案,最后组成一幅画。”

    “……比如用不同的扎法,分别得到叶子和树干,组成一棵大树,或者得到一株芭蕉……”

    “……再往后,便要结合蜡染工艺了,先在皮板上刻出镂空的花纹,直接用料涂抹,可以得到蓝色图案。如果用蜂蜡涂抹后再整体浸染,蜂蜡部位不进颜色,可以得到蓝底白花效果……”

    “……两相结合,再配合裁剪,让想要的图案出现在衣着上想要的地方,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最后得到一件类似工艺品一般的服装。”

    “……蜡染还可以有另一项进阶,便是深浅多色重复套染。比如我要染一朵花,花瓣外浅内深分三层,便可以先用带大花瓣的皮版刷腊,染出一层底色再刷小花瓣,再染一次,颜色由深到浅,可以染出多色多层的图案来……”

    程夫人惊喜地道:“这就跟多色套印技术类似对吧?”

    苏油一拍脑门:“嗐!忘了嫂嫂是程家出来的了,这个你们本身就是行家!”

    程夫人喜滋滋地道:“那倒是,刻工都是现成的,明日我边去找你姻伯求助去!”

    三日后。

    码头上晨雾还未消散,城门也还未打开。

    李老汉和两个儿子挑着菜挑子朝城门口走,准备进城。

    他在城郊有五畦菜地,靠着这五畦菜地和辛苦劳作,一家人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就是儿子大了,眼见着就要满十六,要说媳妇了,这事情有点焦心。

    天色未明,三人前后脚走着,草鞋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响。

    前头的小儿子突然说道:“爹,城门口亮着哩。”

    李老汉抬头一看,果然薄雾中有隐隐火光传来:“这朝廷又改章法了?提前开门?那明天得起更早了。”

    说完有趁机教育两个儿子:“卖菜就得赶头一波,人家见你勤快,一天不落,慢慢便会习惯从你这里买,现在城里已经有二三十户人家,几处店铺固定收我们家的菜,为的啥?为的就是你老爹我风雨无阻天天送到,以后这便是你俩小子的活了。”

    小儿子不开心了:“爹啊,每次送完菜都时日尚早,你就急着撵我回去,我也想逛逛眉山城!”

    李老汉骂道:“逛个屁!城里头有啥好逛的?一丈的绸子两贯钱,少看少糟心!那就不是我们泥腿子的福德!”

    大儿子也说道:“老二啊,你少让爹操点心吧!这眼看就要十六了,家里活那么多,好好干多挣点钱,年底就托幺姑给你说房亲!”

    说话间来到义棚了,原来城门并没开,而是这里热火朝天。

    好些人已经在这里吃上了,还有好些人在旁边站着,看那两口大锅。

    李老汉活了这么几十岁,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锅子。

    一口锅里,煮着一大锅豆腐一样的东西,不过看着明显更细嫩。

    另一口大锅就奇怪了,锅上倒扣着一个木盆,木盆上边摞着好几摞拳头大小的蒸笼,像一根根小柱子。

    一个半大小子在边上翻着蒸笼,不停地将下边的小蒸笼和上边的交换,李老汉才发现木盆底子上有几个走气的孔。

    这小笼笼一翻动,馋虫可就下来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一个船头领着几个船工进了棚子:“哟?眉州城这么早就能吃到早饭了?这都是啥呢?”

    又一个穿着干净粗布衣服的半大孩子走过来,正是小七哥张麒:“好叫这位大哥得知,这是豆花饭,这是配菜鮓笼笼。”

    那船头就对周围几个人笑道:“还说进城再吃早饭,看样子用不着了。”

第六十四章 早饭

    第六十四章早饭

    张麒笑道:“那是,大哥,我们的早饭管饱经饿,吃过城门也开了,不耽误大哥进城谈事儿。”

    船头估计这一趟没少挣,问道:“都有啥吃的?”

    张麒说道:“我们主营豆花饭,豆花不稀奇,跟豆腐差不多,不过这调料精细,我们小少爷调和了十几味作料精制出来的,连肉臊子都有。另外就是鮓笼笼,粉蒸羊肉,粉蒸排骨,粉蒸五花,粉蒸肥肠,还有一道梅菜扣肉。一份豆花饭三十文,荤菜二十文一份,另外小泡菜米汤随意取用。”

    船头丢下一摞钱:“那就来上五份,荤菜一样上一盘,有酒没?”

    张麒躬身笑道:“大哥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刚刚开张,酒水还没有备上,就这些吃食。”

    船头挥挥手:“那赶紧!”

    张麒领着船头几人来到一张小方桌前,拿肩上的帕子将干净的桌面又擦了几下,招呼几人坐下。

    就有孩子从一边的蜂窝煤炉子煮着的缸里夹出几个碗放到托盘上,一个孩子用铲子铲了五碗豆花,配上五碗米饭,五份调料,手法那叫一个复杂,小勺子在十几个调料盆里飞舞,那动作还挺好看。

    另一个孩子取了五份蒸菜,分别扣进小盘子里,给这桌端了上来。

    李老汉一看豆花饭那分量,对张麒喊道:“小娃,我们也来三份!”

    张麒赶紧答应,这边老大拉了李老汉一下:“爹,不过了啊?!”

    李老汉低声道:“你懂个屁,你看那饭的分量,不比城里一个炊饼一碗汤强?你看到那小孩在蘸水里下的盐没?那是才兴起的雪盐!我送菜的时候听大师傅说过的!”

    三人坐下,饭菜很快就上来了,就听张麒又朗声说道:“各位大哥大叔大爷,饭不够可以再添一次,喜欢小店小泡菜的,吃完随意添。”

    老二蘸了一块豆花放嘴里:“爹!您赶紧尝尝,好好吃啊……”

    李老汉上手就是一筷头:“下饭!空口吃菜,你不过了?!”

    这时候张麒端着一碟粉蒸肥肠和一碟泡菜过来放在桌上:“大爷,两位哥哥,你们慢用。”

    李老汉赶紧说道:“小哥我们没有点肉菜。”

    张麒笑道:“您是上次那位帮我们卖鱼的大爷,小少爷和人争执时你也仗义执言,这份粉蒸肥肠,是送给你吃的。”

    李老汉笑道:“那次你也在啊?那可就多谢了。”

    张麒笑道:“两位哥哥,吃完还可以加饭的,不用客气。”

    两个小李吭哧吭哧涨红脸不敢说话。

    李老汉又来气了:“说谢啊!这么大俩人还不如娃子!”

    这时又有客人进棚,张麒过去招呼去了,一边的船头说道:“老人家看你和这里相熟,跟你打听下这里怎么都是娃子?我听说眉山码头还有两样好吃食,翘脚牛肉和卤猪杂,怎么没有见着?”

    李老汉赶紧拱手:“好叫小哥得知,这些孩子,之前都是经过眉山城的流民遗下的孤童,也是他们福大,最先是天师道小天师收养,后来可龙里江卿苏小少爷来了,小天师便将他们交由苏小少爷领着,这帮孩子呀,现在可算掉进福罐喽……”

    船头点头:“这吃食当真美味,呃,除了这肥肠有些不合口味……”

    李老二抬头:“很好吃啊……”

    然后又被李老汉一筷头:“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抢嘴!吃你的饭!”

    船头好奇,接着问道:“老丈你说反了吧?听你的意思,怎么这苏小少爷比小天师还厉害了?”

    李老汉摆手道:“不是这意思,小天师追求天道,带这帮孩子是积累道功,不过照顾孩子那就真不是强项了。苏小少爷不一样,听说他也是自幼失祜,因此会带孩子,你看这些孩子的脸色神气,就可知他们是开心的。”

    船头看了看几个忙碌的孩子,有大有小,都干干净净,健康活泼,不由得点头。

    李老汉又说道:“苏小少爷不厉害,见人都是笑眯眯的,说话也有礼,你看我就帮他们卖过一次鱼,这就送我一盘肉,这就是珍重人情。”

    “别的本事不知道,不过你说的跷脚牛肉,卤猪杂,听说也是苏小少爷弄出来的吃食,不过那得等晚间才有。”

    食棚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孩子都快忙不过来了,张麒收钱收到飞起。

    船头就跌脚道:“听别船的老大说,眉州城码头上的跷脚牛肉那叫一个美味,可惜午间就要移船,这便错过了哇!”

    李老汉笑道:“那就下次再来,跷脚牛肉和卤肉的确美味!老汉常常切二两猪头肉回家的。”

    船头笑道:“这苏小少爷多大了?哪里学来这么些料理的本事儿?这豆腐吃得多了,这么美味的豆花却是从来没吃到过。”

    其中一人就说道:“那是,看那边小孩调蘸水,翻蒸笼都是一乐,这里饮食弄得精致,还干净,碗筷都开水烫着的,就算大店也见不着吧?”

    另一边也是跑船的:“不说别的,这一人份的小笼笼便是一绝,说起滋味,怕是嘉州望江楼都比不过!”

    李老汉笑道:“苏小少爷啊,今年差不多五六岁吧,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卖鱼的时候倒是听说,他家祖上是味道公,想来也是做美食行家吧,这就该是家传的本事了。”

    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就笑了:“老丈不是那么回事儿,苏公苏味道,那是唐代武周后的大丞相,后来葬在眉山,留下这一支。这苏小少爷要是苏味道后人,那就是江卿世家,名门之后。”

    船头一拍桌子:“六岁孩子能料理出这般吃食,我那浑家,几十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对,她就是在喂狗!”

    “哈哈哈哈……”这话引来食棚里一阵笑声。

    食客们一边品尝这豆花饭,一边谈论着这条水道上的八卦,很快一锅豆花,一堆鮓笼笼便卖完了。

    前头吃到的吃得摇头晃脑,大赞这味道分量,没有吃到的站在城门外头闻着美味受折磨,不由得暗暗后悔观望得久了。

    这时城门开了,一群人蜂拥而入,闻了半天味道可把馋虫勾得不要不要的,赶紧进城寻吃的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眉山城里跑了出来:“我来了我来了,赶紧来一碗豆花饭,一份粉蒸肥肠……”

    众人一边排队进城一边看着这小孩子窃窃私语,张麒满脸尴尬站在大铁锅前边:“呃,小少爷,没有了,都卖光了……”

    苏油都要哭了:“一百五十份!都卖光了?”

    张麒搓着手:“还剩了些米饭……还有蒸肉那水,油汪汪的……”

    苏油翻着白眼:“你少爷能吃那个?”

    两个老军也过来了:“哟?这生意做得啊!卖了个一干二净!”

    苏油看着调料还剩不少,笑道:“还好还好,我来给大家炒个油炒饭!”

    油炒饭就是猪油下锅,有臊子更好,加调料炒香后,倒入沥米饭,洒葱花炒匀,很快便做得了。

    张麒舀了一瓢油炒饭放进嘴里:“我怎么就没想到炒米饭卖呢……”

    苏油骂道:“小七哥你掉钱眼里了!你想饿死我们是吧?”

    陈田说道:“这饭也香!小少爷料理吃食真叫人服气的,炒个白饭都这么香!”

    苏油看着这样的阵仗:“今天开窑,烧砂锅!明天再添一道吃食!我就不信剩不下!”

    吃过饭,苏油得意洋洋:“添了这么些四方桌长条凳,我们也算是给义棚做了贡献是吧?”

    张麒笑嘻嘻地拍马屁:“食客都在盛传小少爷的德性呢!”

    苏油撇嘴:“少废话,招呼哥哥姐姐打扫干净,回家干活!”

第六十五章 理工

    回到土地庙,孩子们也正在吃东西,苏油让张麒将钱箱搬过来放到桌子上。

    箱子打开,所有人都“哇……”了出来。

    张麒捡起一枚,拿袖子擦了擦:“少爷,好些铜的!”

    苏油笑道:“铜的又怎么了,铜的一当二,十五铜钱文换一份豆花饭,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这么大惊小怪做啥?过来点数,顺便复习复习数学。”

    一个孩子分了一把钱,数清楚数目后,开始练习加法。

    数是数得开心,算出的结果却五花八门,只有两个人正确,张藻,苏小妹。共计九贯零三百三十二文。

    苏油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糟娃哥以后就是我们的会计,小妹以后就是我们的出纳,没办法,谁叫他俩算术最好呢?大家继续加油啊!”

    所有人都喊起来:“加油!”

    豆花饭利润很高,一上午下来,毛利四贯,内务组一下子超过了铁沙组和渔业组。

    苏油召集几个组长过来开会:“今天卖豆花饭生意不错,加上铁沙和打鱼,如今一天下来有九贯钱的收入,人均过了一百五十钱,算是解决温饱了。”

    几个组长都是过十岁的大孩子,知道这事情是多么不易,便有眼里开始含泪的。

    苏油说道:“感谢哥哥们信任和管理,才有了这样的成绩,不过这才是刚刚开始。”

    “大家认为我有本事,其实不是,我只是摸到了一门学问的门槛而已。”

    “这门学问,以数学为基础,用数学的方法格物证理,与工艺相结合,可以用来指导百工。”

    “几位大哥,苏油想请你们和我一起学习,掌握这门学问,拴住哥以后可以炼冶矿,锻造;小七哥可以烧瓷,烧砖;三哥可以织网,造船;四哥可以修建屋宇;狗剩哥可以做出美食,化腥膻为美味……”

    张藻问道:“我呢?”

    苏油说道:“糟娃哥你就更厉害了,我们所有人挣来的钱都归你调度,你能发现商机,调整生产,让我们永远赚下去。”

    李栓柱说道:“小少爷这是抬举大伙,城里史大老爷都管小少爷叫着师父,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以后便管小少爷叫师父了!”

    苏油赶紧摆手:“这个不行,大家还是就现在这样称呼比较好,我想的是几位哥哥既要照顾弟弟妹妹,又要操持生计,还要抽空读书学习,实在辛苦,但是希望大家能熬一熬。”

    “有位圣贤说过,老天爷要将大任放到你肩上之前,要先打熬你一番。熬得过的,方才合格,成为英雄;熬不过的,那就只能流于平庸,得过且过。”

    “为什么要说这些,因为过年之后,小弟可能要入县学读书了,到时候无法监督大家,只能靠大家自己努力,相互鼓励。”

    “学得慢不要紧,关键是坚持,不要停滞,不要以劳累为借口,日精日进,总有一天能掌握精髓。”

    李栓柱说道:“今日我们便撮土为香,敬告天地。小少爷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再有不从,不当人子,天人共弃!”

    苏油说道:“好!总还有好几个月时间,我便将我利用细碎时间学习的方法传与你们,讲授实践加自习揣摩,相互启发,不信学不出个样子来!”

    “这门学问,是以数理纠百工,便叫理工了!”

    将几个大的鼓动得嗷嗷叫后,苏油便解散,让内务组泡发豆子的时候,将干豌豆也泡发了一些,然后拉着张麒烧陶去了。

    陶窑很小,一窑四层,每层四个,一次只能烧出十几个来。

    不过陶窑经过苏油多次改进,用上了稻草保温,管道空气加热,燃煤技术,脚踏鼓风技术后,窑温能达到烧瓷的程度,加上煤粉几乎不花钱,便宜得一塌糊涂,那就不用节省,可劲烧。

    再加上浇水冷却,烧到下午一共烧了三窑。

    因为是极冷,所以得到的陶锅是瓦灰色,质地比红锅更加坚硬。

    张麒拿着小砂锅爱不释手:“少爷,这是干啥用?”

    苏油笑道:“不是嫌弃饭食没卖够吗?我们就给你们加点工作量!明天多去几个人,将蜂窝煤炉都搬到义棚去。”

    张藻回来了,还带来了半副猪骨架:“小少爷这是又要搞好吃食了吧?别的事情也没见着这么开心……”

    苏油笑道:“说你们能耐大,多少吃食都不够卖的!鸡杂带来了吗?”

    张藻笑道:“带来了,淘洗得干干净净的,又拿来了两口大锅。”

    苏油说道:“债多不愁跳蚤多了不痒,我们欠铁匠铺多少钱了?”

    张藻立马笑不出来了:“三十贯是有的。”

    苏油说道:“没事儿,叫大家过来休息,顺便听课。”

    半个时辰识字,半个时辰算术,讲完课,在黑板上留了些习题,苏油开始洗手准备演示明日那道新菜。

    新菜就是酸菜香芹炒鸡杂,主要是爆炒这种方式女孩子们没有接触过,得苏油演示一番。

    大缸熬上猪骨,演示完毕,苏油说道:“今后大家就这么炒,每天轮班,一荤两素。”

    一个时辰后,猪骨汤吊好,苏油让女孩子们将豌豆加进去。

    一直快到晚间的时候,豌豆已经烂熟了,苏油让女孩子们将豌豆捞了一些出来,放盆里捣成泥。

    然后敲云板,通知大家吃饭。

    因为明日要卖饭,所以干脆一起蒸了沥米饭。

    那就正好了,将蜂窝煤炉搬过来,苏油开始演示明日的另一道饭食如何操作。

    砂锅加豌豆汤,然后加豌豆泥调稀,接着丢入黄瓜片,黄花,笋片熬煮,差不多了加盐,再倒一碗饭进去煮一会儿,埋上两片挂浆的生肉片进去,舀上一勺炒鸡杂,洒点葱花便完成了。

    演示完毕,就由女孩子操作,顺便给大家做饭。

    苏油则将骨架捞起来,剃下骨边肉剁碎,让女孩子们加到饭里,更香!

    两个老军今天没来,苏油感觉他们是不好意思,便用瓦罐装了两份,叫一个娃子给他们送去。

    连菜带饭一顿,三十文,妥妥的。

    要是有客人问起,就说这叫砂锅豆汤饭。

    临走的时候,提醒他们猪肉汤要继续小火熬着,里边的豆子也不要捞出来,留着明天再处理,不然一晚上下来豌豆会馊,这才离去。

    晚间见到程夫人的时候,程夫人开心地取出一条长围巾来。

    经程夫人指点,苏油才知道它的真正名字叫‘帔帛’。

    宋代沿袭唐服,唐代妇女在外出行走时都在肩、臂上披上“帔子”,遮风暖背。在室内或宫中则披上比帔子更长的带子——“帔帛”。绕肩拽地,花色各异。所谓“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

    到了宋代,女子“帔帛”日盛,从皇家贵妇的“霞帔”到平民女子的“直帔”都有。

    这条帔帛是青麻纱制成,上面出现了自然浸染的三角形格子,格子是边缘是深蓝色,逐渐过渡到中心的浅蓝色,两者之间还有一些放射状的深蓝色冰裂纹,显得非常漂亮。

    苏油笑道:“嫂子真是聪明,一学就会。”

    程夫人笑道:“嫂子算什么,倒是你,连女人的织物印染都懂,我都好奇你肚子里还有多少?”

    苏油道:“其实世间万物,均可以理格之,我肚子里的东西,用八娘的话说就三个字,精,细,纯而已。”

    程夫人摇头道:“知易行难,哪有这么容易。”

    说完又叹息:“要是小油你的文字学问也如你格物这般的悟性,三鼎甲当如探囊取物一般。”

    苏油摇头道:“也是嫂子那句话,知易行难,哪有这么容易。就如这织染,谁都知道双面有花更好,但是偏却只能单面,不能双面。”

    程夫人不禁莞尔,将帔帛对折,从宽变细,没有印染的一面便被折进内层,这问题便解决了,嘴上却道:“说得也是,那也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

    话虽如此,可神色之间却颇为自傲。

    苏油也没法不服,文字学问,八大家大宋一共六个,三个就出在这院儿里,你敢不服?你敢不敢不服?

    老老实实坐下来,打开韵学,开始念书。

第六十六章 取酒

    第六十六章取酒

    次日清晨,城门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又跑了出来:“今天呢今天呢?”

    今天是张胜当班:“呵呵呵,好叫少爷得知,今天的早饭又卖光了……”

    苏油不由得纳闷了:“怎么回事呀?这么多人进城?”

    张胜说道:“那倒不是,是砂锅豆汤饭保温不错,口味又好,便有客人让我们给他们船上的亲眷们送去。”

    苏油从书包里摸出几个鸡蛋来:“好在少爷我早有准备,剩饭拿过来,今天我们吃蛋炒饭!”

    两个老军过来供手:“多谢苏小少爷还想着我们,昨日有些事务,一时没能过得来。”

    苏油笑道:“两位老哥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客气了,现在我们的鸡毛店开张,就多两双筷子的事情。”

    大油下锅炒了一个香喷喷的蛋炒饭,一人盛了一碗,就着小咸菜开吃。

    苏小妹说道:“哥哥,这个比昨天的还香。”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天天都来?不是轮班吗?”

    苏小妹振振有词:“昨天是第一天跟着来熟悉情况,今天是正式出班担任出纳,情形不同。”

    苏油笑道:“你倒是聪明。”

    几人说笑了一会,陈田说道:“小少爷,有个消息,不知对你有用没。”

    苏油说道:“陈老哥,不管什么消息,有没有用,以后都尽管说来。你放心,我们不会乱传,就当听个热闹。”

    陈田沉重地说道:“小少爷的老成,我是知晓的。是这样,朝廷命桂州知州余靖经制广南,又改秦州知州孙沔为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抚使。而孙公才至鼎州,复有诏加广南东西路安抚使。看来前方战事,不利啊。”

    郭隆说道:“昨日县尉相召,叮嘱我们外示清闲,内实为备。城门紧要,更是得小心提防,看来的确有些不妙。”

    张藻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天呢:“小少爷,对我们有没有影响?”

    苏油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秾智高到过眉山,说道:“叛贼远在广西,朝廷自会派能员征剿,应该没有大碍。州县所虑,怕是防范未然,警惕我们的西南边,别被人趁火打劫才行。”

    郭隆就对苏油竖起大拇指,然后换了话题:“这炒饭的味道可真不错。”

    吃过早饭,苏油便进城了,酒坊那边设施已经备齐,还有好大一摊子的事情呢。

    不同的酒类酿造,需要用到不同的酒曲,制备方法也各不相同。

    黄酒,料酒,米酒,小曲白酒,需要用到米曲,也就是小曲;

    黄酒中的一个特殊品种,红曲酒,则需要用到米曲中的一个特殊品种,红曲。

    而蒸馏白酒,则要用大曲或者麸曲酿造。

    就小曲来说,调配不同的中药配方,少的一味,多的七八十味,可以得到不同味型的酒类。后世著名的竹叶青酒和绍兴黄酒,那是天差地远的两种风格。

    而蒸馏白酒中,麸曲培养方法简便,产量高,但是味道单薄干冽,成酒后还需要勾兑。

    然后制曲的过程中,温度不同,高温菌和低温菌的比例就不同,因此酒的口感便也不相同。

    一般来说制曲温度越高酒的口感越是绵密繁复,香型更浓,但也不是绝对越繁复就越多人喜欢,而是各有名酒作为代表。

    中温曲产酒以清香型为主,代表就是汾酒,所用的大曲最高温度为五十度以下。

    高温曲产酒以浓香型白酒为主,代表就是泸州老窖,温度五十度到六十度。

    超高温曲则为酱香型白酒所用大曲,其代表就是茅台酒,制曲时着重于曲的堆积,覆盖严密,以保温保潮为主,每当曲温升至六十度以上时,才开始翻曲。

    综合考量,苏油准备从两种酒曲开始,一是普通的米酒醪糟所用小曲,二是后世四川普遍生产的浓香型白酒所用的高温大曲。

    酒坊的酒糟蒸出来的酒口味还不错,说明制酒工艺虽然不咋的,但是酒曲的原生菌还过得去。

    所需要做的,是精心培养出曲母,再按照制曲工艺严格操作而已。

    至于正式酿酒,那是酒曲制好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现成的酒糟是可以利用起来的,通过蒸馏和窖藏,先出一批酒应付过今明两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现在的手段,无法提取绝对单一的纯菌种,但是不同的细菌生长,适宜的温度,湿度,含氧量区间是各不相同的,苏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利用手里原始的酒曲,配置到各种不同的环境当中,不断提选出最佳的曲种菌群。

    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不过现在便可以开始着手。

    他用的方法很简单,一个分隔式的水槽,中间烧水,温度在九十多度,然后朝外围温度逐渐减低,这就得到了不同的温度。

    蜂窝煤炉,可以在无需人工守候的情况下,很好地完成这件事情。

    湿度可以通过定时喷水控制。

    含氧量则通过不同的容器密封程度和物料紧实程度进行。

    然后又是一张繁复的表格用于各种组合之下的记录。

    实验材料,则全部选自老窖窖池底部的窖泥。

    至于米曲,那就简单了,程家私坊的米曲质量就属上乘,苏油找程文应取过来直接培养就行。

    今天要做的,就是这件事,外加蒸馏酒糟。

    程家私酒的工头在喝了一杯程文应给他的永春露后,二话不说抱着铺盖卷就扎进了酒坊。

    冷凝器是苏油设计,石通打造的。

    结构很简单,就是一根粗铜管接入,进入冷凝槽前分成数根细铜管,铜管穿过冷凝槽后,又会汇成一根粗管用于出酒。

    冷凝槽可以加入流动的凉水,给细管冷却。

    使用铜管,是因为导热性能好,铜管可以通过铜皮饶裹铁棒加热锻打得到,但是连接处就需要用到焊接技术了。

    为此苏油又得发明喷灯。

    喷灯其实是一个小焦炭炉子,跟酒杯差不多大,底部连接铜管,可以鼓风进去。

    旁边还有一根7字型铜管,同样一起被鼓风。

    杯中的焦炭和被鼓入的氧气反应,剧烈燃烧会产生极高温,喷出蓝焰,然后被旁边的铜管吹出一道火苗,可以以松香为助焊剂,融化铜丝进行金属焊接。

    就这么一个傻大笨粗浪费能源的玩意儿,惊得史大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高呼师父就是欧冶子再世鲁班复生,就是!

    至于蒸馏设备,那就是大铁锅大甑,反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唯一不同就是锅盖是铜皮的,而且似乎盖反了,成了倒置扁圆锥,同样盛了凉水,酒蒸汽在锅顶冷凝,然后汇集到锥尖,滴入收集器,导入铜管,穿过桶壁,经过冷凝器后成酒。

    以前的酒糟那是被提过一次酒的,现在的不一样,提出来的酒水口味更胜一筹。

    苏油耐心的指点工头,头一坛出来的酒,称为“酒头”,香味太浓烈,不好喝还极易醉人,窖藏之后,可以用于勾兑。

    接下来的大量出酒,才是初级产品。

第六十七章 制曲

    第六十七章制曲

    后边的淡酒也不是无用,换掉酒糟后,可以浇淋在新酒糟上,提高出酒量和度数。

    见工人们已经熟悉了操作,苏油这才带着已经熏醉一般的工头进入曲房。

    这里已经严格控制,门口写着标牌“未经许可严禁入内”。

    进门要换衣换鞋,换上每日煮洗的青麻大褂,青麻口罩,油靴的木底踩在门口的石灰水大木盘里消毒一阵后,才能进入房间。

    房间也经过消毒,用提萃的烈酒喷洒过。

    所有的东西,都用开水煮过。

    目前大宋的小曲制作工艺,是采用糯米或粳米为原料,先浸泡蓼叶或蛇麻花,绞取汁液。用汁拌上米粉,揉成米团,天然养成曲种。

    但是这个制法存在严重缺陷,天然接种的酒曲,酒曲中微生物的来源主要是水源,原料本身所带入,或者制曲场所及用具。这就导致性能优良的菌种无法代代相传,酒质也就无法恒定。

    因此苏油将药水法改造成了后世常用的药粉法。

    方法就是将陈酒曲,水,米粉,辣蓼草末,经过拌料,打实,切块,滚角,然后接种。

    接种的办法也改成了“滚汤圆”法,就是把新制成的曲团在陈曲粉末上滚动一下,让陈曲末粘在新曲团的表面。

    陈曲末中有大量的根霉孢子,可以在曲团上迅速繁殖,形成生长优势。

    由于可以人为地选择质量较好的陈曲作为曲种,这就能做到择优汰劣。

    通过年复一年的人工选育,自然淘汰,质量优越的曲种,实际上是微生物菌群,就得以保留下来了。

    之后的取种培养分为三期,先是曲团入缸保温培养,养到菌丝丰富稳定;再入匾箩中继续中期培养,让菌丝尽量接触空气促进生长;中间经历过换匾,并匾后,再装箩进行后期培养,最后出箩晒干成小曲丸。

    小曲丸不需要大量人工,苏油便带着工头亲自操作。

    一系列的设备,仪器,充满了神秘感。

    进门前的一系列操作措施,又充满了仪式感。

    这就让工头感觉这是一个充满了宗教氛围的地方,仿佛是杜康神光笼罩之地一般,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换下无菌服,没管快瘫在门口的工头,苏油又去土地庙授课。

    土地庙的孩子们现在算是进入了生活正轨,每日早上四点起来,除了赶去卖早饭的一班,其余的进行晨学。

    学完吃早饭,早饭后按照分工各行其是。

    中午回来上新课,下午继续干活。

    每个工种,除了女孩子的,大家都要进行轮换,淘沙,制陶,做蜂窝煤,煤炉,烧窑,基建,抓鱼……

    下午苏油还要教女孩子们做菜。

    晚上回来,吃饭,自习,休息。

    每日的收入,逐渐稳定在了十二贯的水平。

    日子艰苦,但是充实。

    忙碌一天回城,酒坊制得了两百多斤白酒,还有十多斤的酒头。

    每隔七天,苏油规定自己可以睡一天懒觉。

    所以今天等到日上三竿,苏油才去码头那边看看。

    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见着他点头微笑,眉山城里市井之间,他已经小有名声了。

    来到码头,苏油站在码头上,开始每日的例行看船。

    时间已经入秋,玻璃河水势渐小,从嘉州过来的逆流船只明显开始增加,接下来的整个秋天,会进入水路运输的旺季。

    码头上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有个人堆围在一处,似乎有什么热闹可看。

    苏油挤进去,却见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小青皮一样的角色,在那里开赌局。

    宋人好赌,这也是这时代的一大特色,菜市场里,某家小娘子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肚兜来采买,小商贩们都能用担子里的菜对赌一番,可谓瘾大。

    围观的人中有几个身着幱衫的年轻人,一个纱帽蹼头员外模样的中年人。就是这中年人不顾身份架子,正在和小青皮堵得热火朝天。

    青皮身前铺着一张布,上面放着三个小碗,一个绒球。

    常见的骗局了。

    然而现在两人没有赌那个,只见青皮手里拿着两根木棍,一根绿头,一根红头,两根棍子并在一起,绕着一根软绳,青皮得意洋洋地问道:“员外,这回你猜绳子缠着的是红头还是绿头?”

    那员外押了五十文,拿手指指着绿头棍子:“绿头,这回看得真切,不会错了!”

    绳子慢慢拉直,两根木棍慢慢翻滚,绕在木棍上的绳圈越来越少,最后,绳子是套在红头木棍上。

    员外眼睛都直了,周围人群一片惊呼,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明绕绳子之前,绳子是套在绿头上的。

    苏油感觉到好笑,说道:“我也来参赌吧,不过我要坐庄,和你对赌!”

    那青皮一脸不耐烦:“去去去,小孩儿别捣乱!”

    这下观众先不干了:“怎么跟小少爷说话呢?!”

    “嘴里放客气点!”

    “棍子绳子给小少爷!不然就收摊子!”

    那青皮不知道这小少爷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多人替他说话,几个幱衫青年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还有那个员外。

    众怒难犯,青皮只好将赌具交给苏油:“来来来,给你,你带钱没有?”

    苏油还真没钱,青年人中的一个便掏出五十文钱来:“小朋友,给你。”

    苏油一看那人,额头较高,身体微胖,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也不客套,拱手道:“多谢,一会儿就还你。”

    小青皮就在一边呵呵冷笑。

    苏油将绳子随意套在一根棍子上,然后另一根棍子并上去绕在一起:“猜!”

    小青皮指着红色的棍头:“红的。”

    苏油将拉着绳子的那只手松开,绳头耷拉了下来:“真的吗?”

    小青皮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这个……这个……”

    苏油饶有意味地笑道:“确定是红的吗?”

    小青皮蹲身快速收起小摊子,然后对着苏油一躬身一拱手:“不知道眉山还有高人,多有得罪,小人这便离开。”

    说完不管不顾挤开人群,跑了。

    苏油也不以为甚,将五十文钱还给那高额头的微胖青年,将绳子绕在棍儿上,对人群说道:“十赌九诈,大家多长点心眼,散了吧。”

    说完朝土地庙赶去,那边还有一摊子的事情呢。

    人群中便议论开了。

    “什么情况?我怎么没看明白?”

    “这都不明白?那青皮玩诈!小少爷这么聪明,一眼看出门道来了!”

    “怎么玩的?没看出来啊……”

    “哈?!你这是要跟小少爷比聪明?跷脚牛肉吃多了,油蒙了心呢吧?”

    “你敢说你看出来了?!你比我还先来,还下手堵了两局!呵呵呵,你今天晚上的卤肉,怕是吃不成喽……”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大不了我把明早的豆汤饭钱先开销了,明天饿到晚上……”

    人群渐渐散开,那中年员外看着苏油离去的身影:“不意我眉山,还有这样的人物……”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躬身道:“父亲,赶紧回家吧,刚上码头就赌,还如此不顾身份,只怕翁翁会生气的。”

    那员外一瞪眼:“怎么着?你还敢告我?”

    那年青人说道:“还用我告?翁翁此刻,怕是已经知道了。”

    那员外这才反应过来:“哎哟,那赶紧回去!”

第六十八章 大苏小苏

    第六十八章大苏小苏

    下午等到苏油回到程家,便听见里边一阵欢声笑语。

    就听见程夫人的声音说道:“哥哥你也是,在码头上大庭广众之下,与俚人对博,这事情要传到嘉州去,对二哥影响都不小。”

    程文应的声音也加入进来:“你要气死老夫是不是?自己都是做翁翁的人了,还如此不稳重!当真还不如小油一个孩子!”

    就听一个声音说道:“父亲教训的是,不过儿子不是好赌,实在是那小青皮设骗,儿子知道那骗术,于是便站出来揭穿他,结果被他拿另一套骗术僵住了。”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啊”了一声:“伯父,那三个小碗猜绒球,也是骗局?”

    先前那声音洋洋得意地说道:“那三个小碗里都没有绒球,这是老手法了,我只要连猜两个没有,剩下那个他不敢开盅,于是便赢了。”

    就听程文应一声怒斥:“你还得意上了是不是?!”

    程夫人赶紧说道:“哥哥,小人伎俩,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君子莫要主动沾惹,就算百胜也不足夸耀,然而但失一计,便有亏污,你现在在青神为官,离家越近,越需谨慎啊。”

    那人说道:“是是是,小妹就是爱训人,难怪明允成天不着家,都是被你念叨的……”

    程夫人扑哧一笑:“你这榆木脑袋,训你也是对牛弹琴,毫无用处。小妹现在有训的,闻一知十勤学精进,比你好一百倍。”

    苏油不禁微笑,程夫人也有娇痴的一面,不过只在自己亲哥哥面前展示。

    不好再听下去,走进屋内见礼:“姻伯,嫂嫂,我回来了。”

    程文应笑道:“回来了?给你介绍,这位是你三表哥,程浚,这位是八娘的夫君,也是你表哥的儿子,程正辅,字之才。”

    “这边两位,是你两位堂侄儿,这位是苏轼,字子瞻;这位苏辙,字子由。”

    几人一见苏油:“原来是你!”

    苏油一见苏轼也大惊:“你竟然没胡子?!”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苏轼一脸的郁闷:“我才十八岁,哪里来的胡子?”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目中的苏轼,都是三十以后的成年相貌,历史上著名的苏大胡子,现在还处于奶油状态。

    嗯,身量长大,巨型奶油。

    程文应也奇怪:“咦,你们见过了?”

    苏轼笑道:“好叫外公得知,表叔在码头被小人僵住,正是小堂叔及时出现,破了那青皮的局!”

    苏辙沉默寡言,只对苏油躬身微笑,说道:“小幺叔好。”

    只有他不论年纪大小,还守着辈分次序,和苏油见礼。

    程浚招手:“小弟快来,说说那青皮是如何行骗的,我见到你将棍儿收起来了的。”

    苏油从书包里取出两根木棍和绳子,将绳子夹在中间:“表哥,这绳子其实可以任意转换的,你看现在,绳子是搭在红头棍儿上的是吧?”

    说完将手一翻:“你看,现在绳子搭到绿头上了。”

    “因此绕好绳子后,松手,一个绳头不动,另一个绳头不经意的多绕或者少绕半圈,绳子便套到另一根木棍上了,因此你怎么打赌都是输。”

    程文应叹气道:“这便是女儿说的小人之智,浚儿啊,此等伎俩,官场上更多,谨慎二字,你可明白了?”

    三表哥这才放下手中的小棍,说道:“儿子明白了。”

    接下来便是闲话家常了,当然最多的就是眉山城的变化。

    然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以前到处跑的脏孩子不见了,一说起来,才知道身前这小孩竟然能耐不小。

    程文应笑道:“别说那些孩童,就连江卿四姓,如今都担着小油不少的好处,瓷版书籍样品你应该是见着了,觉得比杭版的如何?”

    程浚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父亲的杜工部集何时出来?给我留几套打点上司。”

    程文应说道:“快了,现在正在用小油说的法子实验封皮,同色深浅套印,将竹影印上去。这些设计,都是别家书坊想不出来的。”

    苏轼感兴趣的是吃,说道:“外公家的饭食,如今青神都略有耳闻,我们一路紧赶慢赶,就是想早点见到外公。”

    程文应哈哈大笑:“子瞻这嘴啊,这话上下连到一处说,那就是司马昭之心了!”

    苏油也暗自好笑,嘴炮堂哥打程家的炮弹里,有一发是尊卑不分,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可这明明是亲情好不好?

    程家的饭菜如今又有了变化,除了臭豆腐,豆豉经过姜盐五香粉辣米油调和,与煮豆子水一起浸泡,变成了水豆豉,风味也正好。

    豆瓣酱虽然还没出来,不过水豆豉的酱香也值得称道,川菜经典回锅肉,今天第一次炮制上桌。

    苏轼吃得赞不绝口:“妙极,青蒜配这个,当真妙极!平生美味,无过于此!”

    程正辅听得好笑:“子瞻,一桌饭没吃完,这话你已经说第三遍了!”

    苏辙也认真地适时补刀:“嗯,鱼香肉丝第一遍,酥肉鸡血汤第二遍,回锅肉第三遍。”

    苏轼说道:“九三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读了李青莲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你就非要拿着尺子上庐山,那就是煞风景,大煞风景!”

    一桌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

    吃过饭,苏轼便拉着苏油,说要带着小幺叔逛夜市。

    苏油推脱说自己还有韵学功课还没完成,便被苏轼无情打断:“走走走玩了再说,韵学那玩意儿没啥好学的,实在简单得很。”

    那是对你!苏油气得想要跳起来揍人。

    转念一想气又平了,明年你这学霸便会遇到另外一个超级学霸张方平,有你被堵得想吐血的时候!

    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粗铁丝绕制的小玩意儿:“你能把两个套在一起的铁件分开,我就陪你去。”

    这是一个智力扣,苏油让史大弄出来给孩子们玩耍开发智力用的。

    然后,世界终于清静了。

    苏家的男丁回来了,苏油便搬回了苏家住下。

    次日清晨,苏油起来,只见到苏辙在晨读,苏轼却不见了。

    苏油便问道:“子由,子瞻呢?”

    苏辙抬头:“叮叮当当玩了一晚上你给他的东西,一大早就起来去城门边了,说是要等开城门后第一个冲出去抢吃豆汤饭和鮓笼笼。”

    苏油不由得有些无语:“好吧,祝他好运,我要过去跟姻伯请安,你去不?”

    苏辙说道:“回禀小幺叔,我的书还没读完。等读完再过去。”

    苏油便不再管他,他更关心的是八娘。

    如今的八娘待人接物更加圆融,生了程家第一个末末之后,瓷版活字让她在程家又立了大功。如今内得程文应的宠爱,外在码头设义棚有了声名,手里头也有了钱财,在程家的分量,自然就越来越重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感情的事也难说得很,苏油鉴于历史上的前科,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进入内院,苏油便听见八娘的声音:“公公,表哥,这是八娘最近学得的肉粥,这是黄瓜炒鸡蛋,这是油条,还有小泡菜,要是不合口味,尽管告诉我,我再换。”

    程浚说道:“八娘你有心了,两月不见,厨艺大有长进啊,这粥滋味可真是鲜美。”

    八娘柔声说道:“能合公公的口味便好,这粥是虾仁,香菇,笋丁,鸡汤一起熬制的,公公要是喜欢,做法我已写好交给了表哥,你们在青神,八娘无法亲侍……”

    说完看了程正辅一眼:“……叫人按方子做,也是一样的。”

    程正辅顿时满脸通红:“表妹……我,我……”

    内院兵法!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然后故示柔顺大方,实则给别的女人挖坑!

第六十九章 雀谱

    难怪最近老拉着我要菜谱,没有雪盐和鸡茸,我不信哪个女人做出来的肉粥会比你的更加美味!

    八娘继续说道:“以往八娘也想要尽孝,无奈有心无力。今年好了,秋衣我已给公公和表哥归置妥当,另外还有鞋履,纱帽,蹼头……文房也妥了。”

    “另有两套玉瓷酒器,十瓶玉瓷精装春瓶款式的永春露,不是多珍贵,但胜在眼下都还没有面世,因此算是难得。而且两样都是小幺叔发明,送人时直言请人评断一二,便是不碍的。公公和表哥来往交际,也用得上……”

    听不下去了!这是龙离浅滩虎返山林啊,触底反弹后的八娘,厉害着呢!

    嗯,山老虎本虎,以后自己家里头,多一个都不行!

    刚打了一个寒噤,就有人拍他肩膀:“贤侄,这眼看着就秋凉了,记得加衣服啊……”

    我敢说我是被吓的吗?苏油只好转身行礼:“姻伯早安。”

    八娘笑道:“小幺叔来了,快进来吃饭,表哥馋得不行,就没等阿爷和你。”

    程正辅说道:“明明是爹爹他……哎哟!”

    估计是被八娘踩了一脚。

    苏油忍俊不禁:“表哥好,之才好。”

    程浚站起来:“爹,来来,尝尝八娘的手艺。”

    程文应笑道:“我是吃惯了八娘做的早点的,哟,今天是油条?”

    八娘笑道:“油条豆浆,肉粥小菜。”

    程文应说道:“现在食费不涨还天天有肉,都是八娘料理家事得当。之才这次回来,就好好陪陪媳妇,不要到处乱跑了。”

    程正辅就有些苦脸,翁翁这心偏得,眉山城的正常交游都不要了?

    苏油想起一事,转身去自己客房取来一件物事:“表哥,这是苏油一点小意思,表哥爱博扑,不过和街头巷尾的人做这事可不好,而这件物事,三五知己同事一起玩玩倒也不错的。”

    程浚接过来打开一看,里边是精致的玉瓷小方块,背施绿釉,每一枚都一样深浅。

    翻过一枚,侧边和底部没有挂釉,上面阴刻着一个红绿圈子组成的圆筒,不由得问道:“这是啥?”

    苏油将盒子中一本书册拿起来:“这是麻将,牌数一百四十四张,四人分据四象方位;各十三张牌为基,十二张寓意十二月时;多出的一张流转,寓意人之一生,多有际遇,总在求运之和。”

    “玩时依河图左运,轮流摸张,得张为天运,组张为人力,天人合一,其运方成,而先和者为胜。”

    说完将书册递给程浚:“每次和牌,难易有差,名堂有别,亦如人之文武疏途,而禄秩各等,因此需要定次,所以有了这部配套的《雀屏点定》。”

    程浚翻开书册,竟然是石纸油墨红绿双色套印,上边的牌色和玉瓷上的一模一样。

    从一番到八十八番,一共十二等,几十个花色,后边还配上歌诀,指导异常详尽。

    苏油笑道:“这样的东西,焚香雅座,闲趣盎然。推抹之间不碍清谈,兼斗智运。不见一丝烟火气,才是适合表哥和之才这样的文学之士,进士老爷的雅玩。”

    这是披着文化的外衣明目张胆送赌具!程浚不由得大喜,越看苏油越顺眼:“呵呵呵,难得明润小弟有心。之才今天哪里都别去了,还有八娘你也是,爹你今天要是事务不忙,我们一起玩玩这个?”

    程文应也被苏油如簧巧舌勾得兴起:“似乎不错,一家人闲聊抹牌,也是一乐。贤侄你记得再去老史那里给我拿一套,我怎么感觉这是后宅安宁的法宝呢?”

    苏油应道:“好咧,不过记得玩前桌上铺上毡毯,玉瓷坚硬,别把桌子敲出印子来了。”

    程文应说道:“快去快去,可不敢跟你玩这个。”

    苏油笑道:“这个半是天运,不是说发明游戏的人就一定能玩得好,就算有点小计较,在姻伯洪福之前,也只有败退的份。不过小侄有土地庙那些哥哥姐姐牵绊着,等抽出时间再陪姻伯抹牌好了。”

    苏油去到土地庙时,就见一群孩子中间夹着一个大人。

    苏轼是个好奇宝宝,对孩子们的东西还挺好奇,这边逛逛,那边看看,看了看墙上的字,摇了摇头,还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字。

    苏油笑道:“子瞻,豆花饭吃到没?”

    苏轼回头:“哟,小幺……算了我还是叫你明润吧,豆花饭虽然不错,但滋味还是不如粉蒸肥肠。”

    苏油笑道:“好些人吃不惯肥肠。你倒是不碍的。”

    敲响云板,孩子们放下手里的活,依次走了过来。

    一般孩子启蒙从《三字经》,而这帮孩子结合理工,数学,因此苏油觉得从千字文更加合适。

    苏油站在黑板前:“我们今天先复习之前学过的几个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说完见到后边站着准备蹭课的苏轼,不由得笑道:“今天我们还有一位客人,他的学问比我高多了,苏轼苏子瞻,你们都认识了吗?”

    娃子们扭头看着苏轼,苏小妹就告状:“大哥哥肚肠好宽大!”

    苏油说道:“肚肠宽大,心胸也宽大,学问更是广博。这学问啊,就是要相互探讨相互启发,方能深刻。我们就请子瞻哥哥上来给我们讲上几个字,看看和我讲的有什么区别,大家再巩固巩固好不好?”

    娃子们都热烈鼓掌,看来都很喜欢。

    苏轼这讨人喜欢的气质,现在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苏轼一点压力都没有,走到黑板前面:“那我们就来说说这《千字文》,明润告诉过你们这篇文章的来历吗?”

    娃子们一起摇头。

    苏轼责备地看了苏油一眼:“启蒙识字的小学之术,我们自秦代便已有之,所谓《苍颉》、《爰历》是也。”

    “其后汉代则有司马相如的《凡将》、贾鲂的《滂喜》、蔡邕的《劝学》、史游的《急就章》。”

    “之后还有《埤苍》、《广苍》、《始学》、《庭诰》、《诂幼》等,这些作品中,以《苍颉》、《急就章》,所推甚广。”

    “时至梁朝,武帝萧衍为了教授诸王书法,让殷铁石从王右军的作品中拓出了一千个不同的字,每个字一张纸,然后把这些拓片交给了当时的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兴嗣将其编成了有内容的韵文,这就是千字文的由来。”

    别说娃子们了,连苏油都不知道这些,不由得为现在读书人的博闻强记学问之精叹为观止,和娃子们一起鼓起掌来。

    尤其是苏小妹,眼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这种互动方式明显让苏轼非常开心,讲得就更加起劲了:“《千字文》,全文为四字句,对仗工整,条理清晰,文采斐然,易诵易记。因此作为我们识字的初篇,是极好的。”

    “文章的内容,大体分为四编。首部从‘天地玄黄’开始,至第三十六句‘赖及万方’,是从天地初开,万物生成,一直讲到人治之始;”

    “其第二编,从第三十七句‘盖此身发’,至第一百零二句‘好爵自縻’,所述为君子修心立身,事孝养德,立信褒忠。也就是儒家内修的工夫。”

    “自第一百零三句‘都邑华夏’,至第一百六十二句‘岩岫杳冥’为第三编。极绘京城形胜,都邑壮丽,典章繁美,群英荟萃,斯为大国之盛治也。”

    “最后‘治本于农’,至第二百四十八句‘愚蒙等诮’为第四编。所述为我们的疆域辽旷,风光昳丽,隐士高人,以及家庭天伦之乐。”

    所谓纲举目张,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又是一片掌声过后,苏轼便道:“大致便是如此,你们现在学到哪里了?”

第七十章 授课

    然后下边举起一片的手。

    苏轼有点搞不懂情况,苏油在一边提醒:“课堂上有人要提问,须得先举手,先生让谁发言,谁才可以发言。”

    苏轼点点头,笑着点了苏小妹。

    苏小妹站起来说道:“先生我们学到‘金生丽水,玉出昆岗’了,小油哥哥说丽水就是金沙江,在我们嘉眉境内也有流经。那里的水中沙子里,能淘出黄金来。”

    “小油哥哥还说丽水之金不止黄金,还有铜,铁,诸多金属,我们脚下,是矿藏丰富之地。他就是因为这句话,推断出这情况,教我们在玻璃江边淘出了铁沙,也淘得过沙金。”

    苏轼大为好奇:“是吗?快给我看看!”

    苏油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先生,现在还在授课时间。”

    苏轼尴尬一笑:“好吧,那我们讲接下来两句,‘剑号巨阙’,是说有一柄名剑,天下至珍,称为‘巨阙’。相传为春秋名家欧冶子所造。”

    “据说当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鼓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

    “欧冶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庐,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这五柄剑,三长两短,便是我们常用的那个成语的由来。”

    “传说巨阙剑初成时,越王佩戴它坐于露台之上,忽见宫中有一马车失控,横冲直奔,惊吓了宫中伺养的白鹿。”

    “于是越王拔出欧治子刚铸成之剑,指向暴走中的马车,欲命勇士上前制止。”

    “然而就在这拔剑一指之时,手中之剑的剑气却将马车砍为两节。于是越王又命人取来一个大铁锅,用此剑一刺,便将铁锅刺出了一个碗大缺口,毫不费力,就好像切米糕一样轻松。”

    “越王便将此剑命名为巨阙。所谓‘穿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故曰巨阙’。”

    “粢米,就是米糕,阙,就是大缺口,后来还引申成大缺失,大错误的意思。因此巨阙啊,就是大大口子的意思。”

    说完举起教鞭:“我有一把剑,名叫大大口子!”

    孩子们都笑了,然后又有不少人举手。

    苏轼点了一位,那孩子站起来说道:“子瞻哥哥,铜锡合金,得到的是青铜,受材质所限,不可能能硬过钢铁,只能说那个时候的铜釜,铁砺质量太差了!”

    苏油赶紧打断:“我们现在是在上文字课,这些要当成美丽的传说故事来听,或者说,是古人对锋利坚韧的神兵的一种追求和神化。”

    “其实用我们淘到的铁沙制作的兵刃,要穿过薄薄的铜皮锅,划过装着粗铁砂的竹筒,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呃……子瞻你继续。”

    苏轼说道:“‘珠称夜光’,讲的是则隋侯之珠。传说隋侯出行,见大蛇被伤中断,疑其灵异,使人以药封之,蛇乃能走,因号其处‘断蛇丘'。”

    “岁余,蛇衔明珠以报之。珠盈径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故谓之‘隋侯珠'。亦曰‘灵蛇珠',又曰‘明月珠'。这段记录,来自《搜神记》。”

    “这珠子和和氏璧一起,被称为春秋二宝,其后诸侯争夺,终为楚国所有。待到秦灭六国,便归了始皇帝,始皇帝命刻和氏璧为国玺,其后故事一直追延至三国。而隋珠,则再无记载,估计是随葬了。”

    “关于夜明之珠,其后还出现过几枚,张衡《西京赋》云:‘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说明还有一颗叫悬黎的珠子,和隋珠有着相同的性质。”

    然后又有人举手,苏轼点了张麒,张麒却转头道:“小少爷,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苏油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发光的东西,如枯骨,如萤火,还有一些菌菇,都有这现象,其实我觉得不怎么稀奇。”

    “这东西只具有欣赏价值,就是矿料珍稀而已。打磨成一颗珠子,毫无技术难度,并不能体现一个国家的真正实力和技术储备,也不能给百姓带来任何好处。”

    “在我心里,尚不如三哥每天打的鱼,七哥每天烧的陶,甚至连小妹每日里做的小泡菜,都比它强。”

    孩子们又笑了。

    苏油说道:“因此我说,我们现在学习的理工,将来可以助大宋造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修筑路桥,加固城池,轻便舟车,增广物产。这才是大家应该掌握的隋候之珠,和氏之璧。”

    一群娃子热烈鼓掌,就连苏轼都连连点头。

    接下来便是理工课了,今天还是基础,加减法的巩固,外加乘法入门。

    接着将九九乘法表写在了黑板的另外一边。

    讲完课,苏油说道:“今天子瞻哥哥不但给我们讲解了文字,还讲了两个和文字有关的小故事,比我讲得好多了,以后每日里便请子瞻哥哥来给我们讲授文学课好不好?”

    苏轼吓了一跳,孩子们却再次热烈鼓掌起来,胖哥哥的文字课程,和小少爷的理工课程一样有趣!

    苏轼不由得苦笑道:“明润,你这是拉我进坑啊……”

    苏油供手笑道:“教学相长嘛,我讲文科,实在是差你太远。你要是嫌累,那就把子由也拉上,你们俩一人一天。”

    苏轼说道:“就怕他把孩子们吓着,一天到晚虎着一张脸……算了,你要是能管我的晚饭,保证不比豆花饭鮓笼笼差,那我就过来。”

    苏油哈哈大笑:“子瞻你可真是个吃货!”

    苏轼笑道:“真吃货,那得数明润你,堪称能化腐朽为神奇。对了,你刚刚用于计算的那些符号是怎么回事儿?我看他们计算起来好快啊……”

    苏油说道:“那是书写方便,一笔写完,节约了时间,我从梵文里借鉴过来的。”

    苏轼摇头:“你那梵文的一,就不对。”

    苏油对苏轼的博闻广记已经免疫了,说道:“用梵文,那是为了书写方便,梵文的一和二太接近了,我就改了改,要是文字不能改,我们现在还在画大篆石鼓呢。”

    苏轼说道:“好像也对哈……小妹你要去哪里?快过来,带我去看你们淘的沙金,子瞻哥哥替你们验验看是不是真的!”

    苏轼爱好非常广泛,守着李栓柱看淘铁沙看了一下午,亲眼看到他淘出了一粒绿豆大小的沙金,这才心满意足。

    直到云板敲响,大家一起回到饭桌上。

    现在的土地庙,就豆花多,鱼多,今天苏油便做的豆腐烧鱼。

    即便酱油还没有出来,苏轼已经吃得赞不绝口了。

    看着欣欣向荣的土地庙:“明润,这是一方小桃源啊。”

    苏油想着他今后的命运,不由得说道:“子瞻,既然你这么喜欢美食,要不也跟我学学做菜吧。”

    苏轼断然拒绝:“不,我沉迷一项东西,要花很久的时间,不弄出个名堂不肯罢休,现在不行,过完年要去青神读书,之后要参加解试,时间不够了。”

    宋代的考试很蛋疼,解省殿三级考试必须一次性通过,才算是成功,不然就得三年后从第一步重新开始。

    苏油撞了苏轼一下:“怕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吧?”

    苏轼一下子满脸通红:“小幺叔你真是人小鬼大……”

    哎呀这就是默认了,苏油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等等,那我拉你来授课,明允堂哥会不会骂人?”

    苏轼说道:“父亲从来不管我们这些的,再说了,他自己都玩到二十七才开始冲击科场,有什么资格说我?”

    苏油翻着白眼,有种这话你跟明允堂哥当面再说一遍!

第七十一章 文理

    程家就不是个读书的地方,麻将还在打得飞起,苏油便收拾书包到对面学习。

    院子里程夫人在做手工,苏轼和苏辙躺在凉椅上,互相考校汉书,偶尔程夫人也参与进去。

    这是苏家的家学,有点类似佛家的辨经,一人持正,一人持反,各自引经据典进行辩难。

    然后两人互换,把自己刚刚还努力支持的论点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批判。

    程夫人见苏油看得目瞪口呆,笑道:“他们这是在为科举做准备。考试的时候,策论有两种做法,一是切题,一是骂题,考官的出题方法正反皆有,全凭喜好,因此皆要习得。”

    苏油听了一阵,连《管子》《韩非子》《公孙龙子》的内容都在其中,他后世只是读过,这俩货愣是背得!

    不由得摇头道:“学得可真杂,好多不是四书五经的内容啊……”

    程夫人笑道:“解试是打门锤,属于地方性的考试,考官喜欢考的不是深度,而是广度。所以答题就需要广征博引,展示的是考子的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至于专引单经,那是过了这关之后的事情了。”

    苏油顿时感觉脑袋有些稍大。

    程夫人笑道:“你也不用觉得太难,现在便可以先读史记,作为闲书来看。”

    “《史记》的故事很精彩,容易吸引你读进去,不过你不能光被故事吸引,要注意体验其中的文韵运用之美,形成一种文感,到后期行文组句那是大有帮助的。”

    苏油拱手道:“谢谢嫂嫂指点。”

    程夫人说道:“至于西昆和太学,那是两个极端,君子秉中,但做游戏之举可也。”

    说完又叹息道:“徂徕先生力抵西昆淫巧侈丽,浮华纂组,倡导‘文恶辞之华于理,不恶理之华于辞。’这道理是没错的。未意后继沦于断散拙鄙,险怪奇涩,既无古文的平实质朴,又乏汉赋的典雅华丽,却又是矫枉过正了。”

    “他有一首《访田公不遇》。‘主人何处去,门外草萋萋。独犬睡不吠,幽禽闲自啼。老猿偷果实,稚子弄锄犁。日暮园林悄,春风吹药畦。’”

    “这样的诗篇,自然平实,真趣盎然,才是你们值得效仿学习的。”

    苏辙躬身道:“母亲,小幺叔年纪尚幼,不当与他说及此公。”

    程夫人笑道:“小油比你们想得深,他跟我说过‘格物而致知,通情而达理’,此话虽出无心,但是值得深究。与徂徕先生‘明道致用’一说,堪作对比启发。而且小油谨慎,比你们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徂徕先生便是石介,宋初三先生之一,理学的先行者,在眉山做过一任军事判官,不过一个月便守母丧去了,但是便已经有他的传说。

    主要是他的死,事情闹得太大了,《庆历圣德颂》,歌颂庆历诸君,而斥权臣夏竦为“大奸”。因惧祸而求出,为濮州通判,未赴而去世。

    但夏竦仍借事诬石介诈死投了契丹,奏请发棺验尸。其事虽因百人保奏而免,但累及妻子,要真正平反昭雪,还要等十年之后。

    其实苏油觉得夏竦的政治智慧实在堪忧,仅此一事,虽然快意一时,却注定蒙羞千古,而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那才真的是祸延子孙!

    笑道:“为人还是宽厚一些的好,石公刚愎狷介,夏公睚眦必报,我都是不取的。”

    程夫人就笑道:“辙儿,听小油之论,你还担心他不懂吗?”

    苏辙笑这躬身行礼:“忘了小幺叔近妖之智了。”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平淡,程浚和程正辅来了又去,带走了一大堆眉山最近的新产品。

    土地庙里,每日午后,书声朗朗。

    苏油教学讲究乐趣和实用性,孩子们进展飞快。

    理科主要讲究学习方法,文科主要注重品德培养。

    苏油自己也以身作则,只要一有空闲,便会从书包里翻出笔记本来学习,听苏轼讲课也是非常认真。

    几个大一些的组长也在李拴住的带领下有样学样,带起了氛围。

    等苏油给孩子们带来了印染着波浪绳纹的书包,里边有文具盒,铅笔,小圆规,小木尺,三角板,计算本,练字本,还有他亲手书写的五十四套《算术初步》《几何初步》《物理初步》,以及苏轼手写的《千字文》后,学习的热情更是极度的高涨。

    苏辙偶尔也来客串一把,孩子们现在习惯叫苏轼大先生,苏辙小先生,而苏油,还是他们的小少爷。

    听得苏油白眼直翻:“你们这样貌似搞错辈分了!”

    几个人才涌现了出来,糟娃张藻,商务组组长,对数学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和悟性,现在苏油不在的时候,他可以给大家讲解计算题。

    几何那就是陶煤组以张麒为首的那一帮子,这帮孩子玩泥巴都玩出花儿来了,理解三角形面积计算,梯形面积计算,几乎都不用教。

    物理归李拴住和刘嗣,一个铁沙组组长,一个基建组组长,杠杆原理没等教都已经用得烂熟,现在就是个从实践中提取理论的过程,比空想所得好出了一万倍。

    中间有一个妖孽就是苏小妹,各科优异不说,《千字文》进展得实在太快,逼得苏轼还得给她单独开小灶。

    集体劳动,最容易培养无私,合作,服从和大局观,还容易培养同伴之间的友谊。

    至于小冲突小矛盾,有苏油这后世政府办出来的人在,调解起来很轻松。

    除了朝堂上那帮人精子,现在的百姓终归还是淳朴,瓷公鸡史洞修,就是典型的例子。

    至于小孩,那就更好哄了。

    用苏油的俏皮话来说,现在的主要矛盾,就是小伙伴们急需改善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和集团发展基础薄弱之间的矛盾,其它的,没有。

    第一批酒曲已经制得,苏油又新加了一种药粉小曲,接下来的黄酒和更下一步的料酒,便要从这款小曲中得来。

    大曲所用的曲砖,也开始了大规模制造。

    土地庙几十口酱缸,也派上了用场,苏油终于还是使用了终极杀器——盐酸。

    盐酸是通过绿矾油加雪盐蒸馏所得,在豆类的酿造过程中,可以起到极大的作用。

    传统酿造法主要利用霉菌、细菌及酵母菌分泌的各种酵素分解豆粕、麦麸,并经发酵熟成而制得,制造时间长达三年。

    而酸水解法是利用盐酸先将原料进行水解,然后调节酸碱度,再拌入曲药发酵,如此只须花费两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制得酱油!

    当然这样得到的酱油,其香型比传统酿造法所得酱油中大量小分子胺基酸、醛、酮或有机酸的构成的气味相比,那是远远不如,不过有了很好的曲药,苏油便再等不下去了。

    理工的原则,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说好不好的问题。

    况且以现在的大宋来说,有,便已经是好上天。

    同样的道理,豆瓣酱和麦酱也提上了日程,因此现在的娃子们,除了酿造泡菜,酸菜,还多了一个翻酱缸的工作。

    苏油已经基本脱产,能将目前的东西做好,便已经够妖孽了,剩下的,慢慢来。

    除了照顾土地庙,苏油自己,还要抽时间指导几家的瓷坊,纸坊,书坊,铁器坊,还有程夫人的印染坊。

第七十二章 轴承与来信

    第七十二章轴承与来信

    劳动人民的智慧又让苏油大吃一惊,滚珠轴承的研发虽然尚未成功,但是程石两家工坊的人一合计,竟然将滚珠换成了短圆柱。

    滚珠轴承,变成了滚子轴承!大大降低了技术难度不说,还增加了轴承的抗压强度!

    滚子轴承折刀虽然用不上,但是已经完全满足了球磨机的要求!

    接下来的事情,苏油亲自作图,让程石两家立刻将轴承投入使用当中。

    程家向大型装备进军,开通水渠,开发出了可以利用水能的球磨机,日出观音土泥浆五百斤!

    石家则还是人力驱动,设备较小,但是精度极高,轴承加上螺纹夹具,旁边加上一把刀片夹具,加上精准到厘级的量尺,一台原始的车床,出现在了石家铁坊的一间屋子里!

    这可是加工柱形件和螺纹的神器。

    看过复杂而精细的刀具手工打磨程序,苏油又给自己喜欢的徒弟设计了两件设备,砂轮机和砂带机。

    砂轮机好理解,就是轴承带着一个圆形的砂轮旋转,用于打磨工件。

    这玩意儿其实玉工早就在用了,叫飞陀。

    但是有一个问题,砂轮的钢性会带动打磨的铁件跳动,只能用于粗磨。

    而砂带机则是利用两个轮子,带动一条环形的皮带转动,带子是用喷枪喷上胶液,然后均匀洒上各种粗细程度的沙子制成。

    一个轮子是可调的,可以在上好砂带后调节两个轮子之间的距离,将砂带绷紧。

    转动轮子,轮子之间的砂带成水平运动,并且由于砂带本身的弹性,可以抵消使用砂轮时的那种跳动,贴合性更好,可以满足打磨平面的需要。

    于是在打造好五柄羽纹花钢的剑胚之后,再磨出精致的剑条,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石通对这小师父已经比对自己亲爹还孝顺了,这两件东西,直接关系到铁器的产量,这是量级跳跃式的增长,两台机器,足能抵上新开五个铁器坊!

    这天苏轼和苏油就在铁坊,苏油指导石通,而苏轼在一边看热闹。

    石通和苏轼也混熟了:“大郎这是怎么了,天天来看我们工坊的运作,读书考进士才是正理。”

    苏轼挥着手不以为意地说道:“嵇康是大文豪,还不是一样亲自打铁,这是雅趣。”

    石通不信:“大郎这话说得,欺哄我措大呢。”

    苏油笑道:“这事情还真是有记载的,嵇康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钟会往造,嵇康不为之礼,而锻不缀。钟会良久乃去,康谓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不用理会子瞻,我们继续聊四把火。”

    “所谓的四把火,是整体热处理的四种基本工艺,分别是退火、正火、淬火、回火。”

    “退火是将工件加热到适当温度,根据材料和工件尺寸采用不同的保温时间,然后进行缓慢冷却,目的是使金属内部组织达到或接**衡状态,获得良好的工艺性能和使用性能。”

    “比如要增加铁片的韧性,延展性,弹性,便要用到这个工艺,其实你应该是熟悉的。”

    石通说道:“对,退火后的铁片会变得很软。”

    苏油点头:“第二种叫正火,是将工件加热到适宜的温度后在空气中冷却,少了退火的保温过程,得到的效果同退火也很相似,只是得到的铁中组织更细,还常用于改善材料的切削性能与弹性,这个对我们打造羽纹花钢很重要。”

    “羽纹花钢一旦成型,便不能再进行锻打,否则会改变花纹肌理的形状,因此只能打磨切削成型。”

    “而花钢如果太硬,打磨难度会大增,因此需要先将它变软,然后加工,这就要用到正火工艺。”

    石通点头:“那后边的两把火,便是让羽纹花钢重新变硬的过程,对吧师父?”

    苏油说道:“是的,不过我们只要求剑刃部分变硬,而剑茎部分还要保留一定的韧性,剑才不易折断,因此需要进行不同的处理方式进行淬火。”

    “办法你也已经用老了的,那就是……”

    石通福至心灵:“覆土烧刃!”

    苏油说道:“对,这样剑刃部分快速冷却,硬度加大,覆土部分冷却较慢,硬度不如剑刃,但韧性则过之。”

    石通咧嘴笑了:“这个我是熟手,就是不知道这名儿。”

    苏油说道:“这样得到的钢剑,脆性还是偏大,短刃比如折刀,那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作为二尺四寸的法剑,为了降低钢件的脆性,还需要将淬火后的钢剑在高于室温而低于蜂窝煤炉的某一适当温度进行长时间的保温,再进行冷却,这种工艺,便称为回火了。”

    石通赞叹道:“师父当真是欧冶再世,有了这四把火,五柄法剑,可谓天下神兵了吧?”

    苏油笑道:“别高兴太早,热处理有个毛病,就是反复高温,容易导致钢剑表面脱碳。我们之前就已经说过,铁中含碳量的多少,与硬度有直接关系。”

    石通一下子笑不出来了:“那怎么弄?”

    苏轼捡起一个小铁珠弹了他一下:“傻!以理推之,加工之前留点富余,弄好后再磨掉脱碳的那一层不就完了?明润我所言可对?”

    苏油笑道:“作把剑而已,又不是要求异常精准不可变化的物件!子瞻说得一点没错。”

    “理工的用处,便是在于指导生产。得到想要的东西,方法很多。但是通过最简单的办法,得到质量最好数量最多的产品,就是理工这门学问的追求——效率。”

    “你们要牢牢记住,这是一门致用之学。能想到将滚珠轴承改为滚子轴承,你们做得就非常好。这个思路务必保持,并且还要发扬光大!”

    这是门口跑来一个程家的小厮:“小少爷,小天师来信了!”

    苏油将信接过看了,又递给苏轼:“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苏轼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道:“贤契如面:江边一别,短越旬日,如隔三秋。”

    “元素周期之律,兄昼夜揣摩,兼杂实验,渐有愚拾。”

    “盖铁与氧合,当得三物:其一色若蓝黛,以量较之,为铁三氧四;一作赭赤,当为铁二氧三。然以价理推较,当别有一物,为铁二氧一,然实验无得,未知然否,望弟妥告。”

    “另因汉字过繁,兄乃效弟之法,取道家符文,另作一表。其文以阴阳物性为征,善书善忆。兄弟至诚,当表天日,必知兄非欲僭妄,而欲夺弟之功也。”

    “附表与后,望弟一哂,不吝回教为盼。”

    后边加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应该是张天师的独门签书。

    苏轼看着随信附上的那张表格,问道:“什么玩意儿?看不懂啊……嗯等等,这第一个符文,当是至清上浮之炁……还有这个,木性而土质,古怪,非常古怪……”

    苏油见苏轼所指,先是氢,后是碳,就跟见了鬼一样:“你……你看得明白?”

第七十三章 看破说破

    苏轼抠着下巴:“略微知道一些,别忘了我的开蒙老师是道士。嗯……这一排应该都与金有关,至黄之金,至白之金,嗯,还有紫金,黑金,哈,还有软金,水金……”

    苏油手扶脑门:“看来我这兄长还真是智慧过人,我得马上回封信才行。”

    取来纸笔,苏油想了想,写道:“愚弟油颂兄万安:来函得悉。知兄睿察,识究天人;且借理释数,亦知兄之弘量,如滔海长空,可纳鲲鹏也。”

    “弟思三教之由,皆孜求明道,而教化人心者。其途殊迥,而欲至同归耳。”

    “兄论铁氧之合,断无一谬。唯第三物,当以过量之铁,以高温低氧致之,细推此理,则知冶炉之中,应多有矣。”

    “兄之元素符文,巧思精绝,必行于世。此亦油之所愿,故欣悦不胜,意当附兄骥尾,以致千里。”

    “敢揣疏昧,以兄之符文,与梵文数计,合理工加减法等,试记铁氧反应,其式如下者三。”

    “此法甚便,惟所书为横式,与汉文表法殊异,然当为至简者。”

    “横式所用纸笔,弟已妄为。今当奉致,以助兄展成大业,油之幸也。”

    “弟油顿首。”

    苏轼站在旁边看苏油写信,一点不顾及他人隐私,摇头说道:“妖孽,俩都是真妖孽!还假惺惺地客套,无耻之尤。”

    苏油经常在铁匠坊画图纸,石纸铅笔都有,叫石通取过一刀纸,一盒铅笔,一个黄铜制的卷笔刀,连回信一起交给小厮,笑道:“什么假惺惺,我们是真惺惺!”

    苏轼笑崩了,挥着手道:“少来,以为可以用玩笑蒙混过关!二人同是大奸!”

    苏油想通过道家,为化学在这个世界撕开一道口子,张象中也想利用化学,为道教张目,两人可谓一拍即合,各自都揣着明白,却被苏轼一眼识破。

    苏油不由得扯着嘴角干笑了两下:“子瞻,你这人啊,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不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以后会吃大亏的。”

    苏轼摇头:“就好像吃饭,见到盘子里有苍蝇,你还能闷声不响吞下去?”

    苏油也摇头:“算了,由得你吧。”

    你娃要不是因为这个苍蝇问题,将一手的好牌打得稀烂,大宋也不会多出一个文化吉祥物来。

    如果把时间线拉长一些,历史上真实的苏轼,其价值远比学会看破不说破的苏轼,高出了太多太多,因此苏油也懒得修改他的性格和人生轨迹。

    羽纹花钢的剑装已经做好,一样是黄铜鋄银,外加道家法油浸泡透的百年陈化桃木根,极尽精美,只需要将剑条做出来,便可以拼装了。

    又带着苏轼玩了一阵原始车床,车出了几个熟铁的螺钉和螺母,讲解了丝杠的工作原理和给进原理,然后将石通招呼过来:“如果需要改变给进速度和螺距,怎么搞?”

    石通目瞪口呆:“为什么要这样?统一标准不好吗?”

    苏油笑道:“给城门用的螺钉,和给窗户用的,能一样吗?标准当然要统一,不过不是简单粗糙的统一。嘿嘿嘿,少找借口躲懒!这道题留给你先想着,不着急,慢慢来。昨天小七哥已经在图纸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小提示:需要用到公因数的消解,你可不能输给一个小孩哟……”

    留下满头冷汗的石通,叔侄俩扬长而去。

    今天是苏油给自己安排的休息日,两人相约去栖云寺玩玩。

    至于苏辙,那娃读书已经读傻了。

    栖云寺在城西的连鳌山上,有一眼泉眼,据说是和纱縠行苏家那眼井是相通的。

    栖云寺的老僧对苏轼非常溺爱,苏轼也如同半个主人,拉着苏油在后山胡乱瞎逛。

    后山上一片松林,有大有小,怕不有上千株。

    苏轼得意洋洋:“看,胳膊以下粗细的,都是我来寺里读书后种下的。”

    苏油对这个兴趣不大,他自己就是种树的行家,倒是对苏轼读书感兴趣:“你跑这里来读啥书,自学?”

    苏轼说道:“自学什么自学,看风景,种树,烹茶,还搞了一阵子松烟墨,不过失败了。”

    说完又道:“我大宋文华鼎盛,看满山的松树便看得出来,眉山城周一代,老松都被砍光了。”

    苏油看了看周边山岭,还真是如此,于是说道:“那说起来,种松树还真是子瞻的一番功德了。”

    苏轼拍着肚子说道:“那是,不然你想想看,再过几十年没墨用了,我一肚皮文章怎么安排?”

    苏油笑道:“你这脸皮比肚皮还厚……现在史世伯炼煤已经得到了煤焦油,那玩意儿也能当墨……”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轼给怼了回来:“那玩意儿叫墨吗?!那玩意儿能叫墨吗?!油乎乎的东西,能画山水竹木?还是能写出篆隶楷草?!明润我告诉你,可以批量复制的东西,都是便宜货色,叫匠技!不可复制的才叫书画!叫艺术!所以油墨终不如水墨!”

    苏油说道:“行行行我不跟你抬杠,可你要知道,这世上终是不会书画者多。”

    苏轼正色道:“夫子曰有教无类,不然我为什么要帮你教那些孩子?终有一天,我大宋人人会书画,个个懂诗词!”

    这就是蛮不讲理了,苏油不禁暗暗腹诽,就算几千年后,也没有达到人人会书画,个个懂诗词的地步。

    不过其志可嘉,也就懒得打击他,干脆拉着他看起了风景。

    玻璃江清翠得真如一道玻璃,时入金秋,江上点点白帆,正趁着西风逆流而上,船上满载着各种货物,在眉山码头休息中转之后,一批沿着岷江继续北上,直抵益州;一批会沿着大渡河向上,过雅州,最终抵达吐蕃控制地区;而第三批,则会沿着金沙江,进入安宁河,抵达大理国重镇建昌府。

    苏油不由得感慨:“真想去国外看看啊……”

    苏轼看着江水感觉有些无趣:“去干嘛?当年王全斌平蜀还京师,请取云南,负地图进。翰林学士朱震言:‘大理国本唐南诏,大中、咸通间入成都,犯邕管,召兵东方,天下骚动。’太祖鉴唐之祸,以玉斧画大渡河为界。曰:‘非吾有也。’蛮荒之地而已,不去不去。”

    苏油认真说道:“听闻大理马还是不错的。”

    苏轼转过头看着苏油笑了笑:“好马还是数河北,大理马就是负重走山路还行,真到了冀北,还是完蛋。这里风挺大的,你不是要看《病狗赋》吗?我带你去。”

    没一会,两人站在一间僧房,对着墙上的黑墨大字面面相觑。

    “呃……明润,明天我们带上刮刀,搞点石灰上来好不好?”

    “干嘛?”

    “小时候的文章,现在看着形同狗屁,这是污了这面墙壁。”

    “几十里地呢,你真是闲得蛋疼了。”

    “不行我现在就得将它刮了!”

    “走吧走吧,赶紧下山,车夫已经等得久了,连鳌山偌大的名头,我看不过如此,你这《病狗赋》摆在这里,没人能看到,啥时候给我写一篇《酱缸赋》,打打广告才是正经……”

    “连鳌山什么时候偌大的名头?我眉山土著怎么不知?当年在这里读书,就是图个清静……”

第七十四章 混乱

    第七十四章混乱

    叔侄俩一路斗着嘴下山,就见程家一小厮心急火燎地等在骡车旁边。

    一见二人到来,小厮赶上前来:“哎哟我的两位少爷,可算把你们等到了,走走走,车夫大叔赶紧回城!”

    苏轼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这是?”

    那小厮说道:“嘉州那边传言,秾智高破蜀了!”

    苏轼不由得大惊:“怎么可能?!”

    苏油挂念土地庙一帮孩子,说道:“先上车,边往回赶边说话。”

    上了骡车,苏油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厮说道:“少爷,据嘉州过来的客商说,秾智高于大败我军,如今军势大盛,计划从泸州入蜀,沿江一路杀奔益州,然后割据西川,效西夏故事。”

    苏油“哈”了一声:“连进军计划,后续的版图规划都如此公开了?”

    苏轼擦了一把脑门,松了口气:“这都是哪里来的谣言?还不如乌蛮杀过来靠谱!车夫大叔你慢点,这车颠得……”

    车夫在城里也有家小,此刻心急如焚,哪里会听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说话,鞭子抽得更密了。

    苏轼被晃得不行,手把着车边:“明润,你看这事情闹得……”

    苏油也把着车边:“现在的眉山城,怕是有些乱了吧……”

    来到码头边上,果然,城墙上已经立起了卫兵,客商们奔走呼叫,纷纷解缆,郊区的农人也一窝蜂的往城里进,城里边的客商要往外逃,喧闹得如同一个大集市一般。

    两人跳下车来,苏轼看着这阵仗瞠目结舌:“不至于吧……”

    苏油见陈田和郭隆被挤得东倒西歪,跳上一架倾覆的粮车,高声喊道:“不管进出,都靠右走!”

    苏轼也跳上粮车:“明润你疯了!这分明就是谣言!还在扇风点火!”

    苏油着急地喊道:“再不疏导,城门口先就要出事儿!”

    苏轼这才反应过来,朗声喊道:“不管进出!都靠右行!都靠右行!”

    苏油就觉得耳膜一震:“我靠!这是什么功夫?”

    苏轼得意洋洋:“这是吟啸的功夫,以后你也得学起来的。”

    说完又喊了几声。

    果然便开始有人往自己右边靠,然后城门口的交通便顺畅了起来。

    苏轼又喊道:“各位父老客商们听了,秾智高不可能来到西川的,大家无需焦急,各安其事便好!”

    没人听他的,多喊了几次,还有客商对他反驳起来:“小郎君!休要胡说,赶紧回家吧!城墙上兵都立上了!”

    苏轼又喊道:“那是为了防止乱民的,不为御敌,大家尽管放心!”

    众人就在狐疑之际,城门口涌出几个兵士,在城墙边粘贴起告示来。

    大致意思就是为防备盗匪,眉山城进入军管,某时某刻,白日里城门便会关闭,进入人等抓紧时间。

    然后“轰”的一声,人群又乱了。

    苏轼无语了:“这……”

    苏油跳下车:“子瞻我去土地庙,城我就不进了,你赶紧进城见嫂嫂,告诉他一切平安,这几天我就跟伙伴们一起!”

    苏轼叫到:“那不行!明润!明润……”

    却见苏油已经跑掉了。

    苏油来到土地庙,见所有人都在,脸上都是担忧惊怕的神色。

    李拴住见到苏油,又惊又喜:“小少爷?!你怎么还来?我正说要带着大家进城投奔你呢!”

    苏油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小脸有些红:“进城干啥?这多半就是谣传!糟娃哥,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张藻说道:“有小两百贯,我正说去林子里找个地方藏起来……”

    苏油说道:“藏起来就没事儿了?别人抓住你一阵拷打,还不是得乖乖地找出来?”

    “那怎么办?”

    “拴住哥的金沙留着,其余的,全部花掉!”

    张藻急了:“这是弟弟妹妹们的冬衣钱,还有两栋房子!还有……还有石老爷的欠债……”

    苏油贼笑道:“不知道欠债的才是大老爷?少废话跟我来!”

    赶到码头,人群已经散了不少,还有好些客商守着货品欲哭无泪。

    丝绢,棉布,这些值钱的物事,都上船了,但是如木料,粮食,好些粗笨的东西便搬不上去,连骡车都有两辆。

    船上已经坐了好些人,船老大一脸不耐,已经拔篙了,船上的人也在催促几人赶紧上船,岸上的人在不住央求再等片刻,实在是善财难舍。

    苏油过去,开口就问:“这些东西,卖不卖?”

    几个客商都惊喜地跳了起来:“卖卖卖,小郎君你胡乱给个价钱便成。”

    船上有人见状,也喊道:“我们这里也有!绢帛绵绸,还有糖酒!”

    苏油拱手道:“各位大叔,这事情多半是谣言,你们已经上船的物事,便别卖了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岸上几位客商便道:“就是就是!小郎君你可怜可怜我们岸上诸人吧……”

    苏油说道:“长话短说,那我们就点数核计,糟娃哥,算盘拿来。”

    几位客商这把是血亏了,两架骡车,两千斤的各色粮食,还用江边一列巨大的竹排,岸上上百根成人合抱的松木,作价一共两百贯。

    苏油叹息了一声,从书包里摸出一把折刀:“三位这次肯定亏大了,这柄折刀,你们带去益州卖了,所得平分吧。”

    这柄折刀与苏油送给石薇的那把差相仿佛,不过背锁又有改进,机关更加精巧,刀片却没有做出花纹,就是云钢普通折叠锻打加简单的烧刃,不过青莹内敛,也是不凡。

    几位客商千恩万谢:“小郎君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东西,已经交了过税,不在眉山发卖,那就砸了,事已至此,唉……”

    苏油好言劝慰了几句,又教授了几人折刀开关之法,几人这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码头上转眼便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了几个孩子。

    苏油转身看了看已经关闭的城门,对张藻说道:“六哥,交易完成,装车,运去土地庙吧!”

    张藻看着一大堆的东西,惊得挢舌难下:“两百贯换了这么多!我去叫人!”

    城墙上的军士们,看着城下一群孩子乌泱乌泱地过来,将松木都滚进水里,然后用绳子扎上,用长竹篙撑往上游溪流进水口去。

    至于粮食,那就只能骡车慢慢拉了。

    一直忙到了傍晚,才算将东西搬完。

    傍晚,郊外赶来了十来个庄户:“小少爷,苏小少爷在吗?”

    苏油正在安排孩子们归置东西,出来一看是史大:“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史大跌着脚道:“好我的小少爷呢,你可把城里老爷们快急死了!”

    却原来是程文应知道苏油被留在了城外,托守门老军递下消息来,告知出城的庄户,通知史大过来将苏油接到庄子上去。

    苏油笑道:“你看真用不着,我们现在挺好的,对了有件事情真需要你们帮忙。”

    史大说道:“小少爷你尽管吩咐。”

    苏油画了个图样:“这叫滑轮组,按这两个样式,给我打造两套,然后借几颗大抓钉,这木头还在水里呢。”

    史大说道:“小少爷你还是跟我们回庄上吧,乡下虽然不如城里,但总还有张床睡觉。”

    苏油说道:“我得以身作则,他们这么多人我也不放心,明日你将东西带来就好,对了,两头骡子你先牵走,这玩意儿我们不会喂。”

    史大笑道:“还以为小少爷你无所不能呢。哎哟你们今晚吃什么?”

    苏油说道:“对了,这菜蔬也断了,明日你还得拉些菜蔬过来,顺便教我们管理和使用牲畜。既然都来了,那我们一起吃饭。刚收了几千斤粮食,这下总不用再愁吃不饱了。”

    晚餐很丰盛,蒸熏鱼,焦香豆豉鱼块,黄瓜肉片,冬瓜汤,吃完苏油还给史大包了一包豆豉鱼,说是给庄子上几个孩子带去。

第七十五章 工具

    第七十五章工具

    史大反过来不好意思了:“遇到小少爷一回就过一回节,总这样怎么好意思。这段时间里需要什么尽管提,菜蔬什么的庄子上给孩子们包了!少爷你真不跟我回?”

    苏油点点头:“这里挺好,明日你早点来吧。”

    一天的喧嚣杂乱,终于安静了下来,苏油找来一个陶盆,装上煤球,盖上沙子,放入炭火上焖烀起来,准备炼出焦炭以备后用。

    躺在简陋的矮竹床上,闻着李拴住烧起的陈艾,苏油看着黑沉沉的屋顶出神。

    苏小妹很开心,靠过来说道:“小油哥哥,你还是第一次和我们一起过夜呢。”

    苏油笑道:“其实,我挺喜欢这种日子的,一切从无到有,用我们自己的双手让生活慢慢好起来,又自在又有成就感对不对?”

    苏小妹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所有大人都是这样的?然后等日子好了,他们就会相互认识,结为夫妇,然后又生出新的小孩子?”

    苏油叹了口气:“小妹,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这世界上啊,还有很多别的人。”

    “有的把你自食其力当做是他们管理得当;有的贪得无厌,希望把别人创造的财富攫为己有;更多的,就像我们以前那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没有思考也无一技之长,就如同水中的浮萍,平日里蹒跚求活,甚至靠国家养着,稍有动荡,便是覆顶之灾……”

    “那是他们没有遇到哥哥。”

    “其实不是,这些人,都是国家的组成部分,这样的人多了,只能说明,我们的国家,生病了……”

    “那就等哥哥长大了,去治好它!”

    “我?你又想多了,我只是被管理者当中的一员,力量很有限的。”

    “哥哥不怕,你还有我们!那就等我们都长大了,一起去治好它!”

    苏油终于被逗笑了:“哈哈哈,那好吧,等我们都长大了,等像我们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大家一起,去治好它!”

    第二天早上,史大又来了,还带来了几套滑轮。

    滑轮用的瓷轮,穿上铁轴夹定在青冈木板之内,强度那是没得说。

    苏油指挥着大家,先将一个竹筏上层拆解,铺扎滑道。

    滑道分作两段,一段从水边通往土地庙边的树林,一段从树林通往苏油规划出来的木料场。

    然后苏油开始给大家上课:“杠杆原理我们已经讲过了,大家也清楚了它为何能够节省力量,今天我们讲一个这原理的更高级应用,滑轮和滑轮组……”

    “大家看,史大叔给我们送来了两套滑轮,我们现在怎么将它组装成滑轮组呢……”

    “现在我们开始试验……大家看,我们往这个坛子里倒水,当这个坛子里的水达到一定重量的时候,绳子会通过滑轮组,将地上那坛装满水的坛子提起来……”

    “看,坛子被慢慢提起来了,现在大家比较一下,两边的水,差了多少……”

    “接下来我们说误差问题,大家看,通过计算,理论上,只需要四分之一坛水便能提起来一坛水对不对?可为什么结果不是这样呢?”

    “……对,四哥说得很对,坛子本身的重量,是被我们忽略了的,怎么消除这个误差?七哥你来说……”

    “很好!我们只需要先挂上两个空坛,然后往地上那个坛子里装石头,装到整个滑轮组正好保持平衡,这样两个罐子的重量就被抵消,然后再加水,以水的重量来进行试验,就更加精确了……”

    “道理大家都明白了?接下来,我们便将这项试验发现投入应用,将水里的大松木都送到木场堆放起来!”

    接下来讲解滑动摩擦的原理,大家又一起商量如何减小滑动摩擦力。

    再下来讲解等差数列,计算如何将松木堆成几个堆垛,如果分为三堆,堆成三角形,最下一层该是多少根木头。

    之后便是如何根据杠杆的原理,在黑板上设计出方便取送木头的吊车。

    诸般设计完备后,大家开始干活。

    几个大孩子给松木上钉上大抓钉,然后将滑轮盒子下方的大钩子挂上去,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拉着定滑轮盒子边的绳索,轻松将大松木从河中沿着滑道拉了上来。

    然后换到另一套滑轮组上,沿着地上的竹制滑道,拉到了木场一个坡上,然后从坡的另一边推下去。

    地上钉着几个木楔,松木滚到那里边停了下来。

    然后便是一层一层将松木堆放起来,高层的那些得用到吊车,就是大松木做杠杆,一头是一个结实的大箩筐,松木系上后,将石头放入大箩筐,一块块渐渐抵消松木的重量,然后通过牵引控制,将松木提到上层摆放好。

    史大看得傻乐:“这么大一片河滩,随便摆放都行,小少爷这就是折腾。”

    苏油笑道:“这也是一个学习工科知识的实验过程,再说这样堆放整齐,总比丢得满河滩都是好看得多不是?”

    下午,苏油取出陶窑中炼制好的焦炭,分配给孩子们磨粉,然后和上铁沙,装入石墨坩埚,用实验室方法炼铁。

    小产量,高精度。

    不过他只能负责配比,活得拴住来做。

    眉山铁沙的主要成分,是精纯的氧化铁,还有氧化锰,因此只需要简单的还原反应即可还原出来。

    没法实现真正的真空粉末冶金,但是通过碳粉补充,控制陶窑内的高还原环境,得到的铁和高碳钢,比史大搞出来的还要配比精准。

    没用多久,高碳的钢水炼出来了。

    之后便是将炉中的高还原环境通过鼓风变成氧化环境,给钢水脱碳,得到铁水。

    再用低碳的铁水和高碳的钢水混合,调整铁水中含碳量的比例,可以得到最合用的钢材。

    这方法宋代人已经掌握,就是灌钢法的原理,不过灌钢法是直接将钢水加入铁沙,没有如此精细。

    最后将钢水倒入砂模,便能够得到铸铁件。

    一下午折腾,苏油得到了一些矛头。

    高锰钢的好处在于,即使是铸件,只要热处理得当,也能具备极高硬度。

    接下来就是热处理了,先通过正火让铁器变软,易于打磨;磨好后再通过覆土淬火,得到坚硬的钢件;再通过回火,继续牺牲一部分硬度,降低铁件的脆性;最后再精磨,得到寒光闪闪的几件兵刃。

    史大将看了一整天的戏法:“厉害了我的小少爷!”

    苏油笑道:“没有锻造条件,只能这样了,还不知道要乱到什么时候,先准备几件防身的东西再说。今天就这样,明天我们接着做板锉,做刀子!”

    接下来两天,苏油晚上练焦炭,白天拉着李拴住和小七哥围着炼炉打转,做出来不少东西。

    板锉只要求硬度,反而是最简单的,高碳钢趁着红热用斜刀拉出交叉细纹,淬水后便能得到。

    其余的粗笨家伙,诸如铁锤,斧头,钳子,钻头,各种木工加工工具,也都被搞了出来。

    其中最精细的,是一把圆锯的锯盘。

    为了让锯盘的钢铁在浇铸的时候更加均匀,苏油将土地庙所存的蜂蜡给用光了,通过失蜡法搞了出来。

    让史大送来几个滚子轴承,通过轴承夹住木棒,转动起来用刀子贴近,车出圆度极高的木轴。

    然后利用木轴,木制夹板,销钉,圆锯片,轴承,以及铸铁飞轮,加上工作台面,导轨,木制刻度尺,一起拼装起来,组合成了一架木工工作台。

    利用皮带传送原理,将轴承连接上一个大轮,通过粗绳传动,一个孩子上去,像蹬自行车一样蹬动大轮,便带动轴承上的锯片飞快地转动起来。

    导轨可以拆装调整,既可以用于等距离的切割,又可以用于改出不大于锯片半径宽度的木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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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