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苏厨TXT下载苏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苏厨全文阅读

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二十八章 巡视

    蔡确笑道:“苏颂一开始详查细究,这才爆出陈世儒这桩大案,而其后却整整拖了半年!”

    “陛下托人传话,亲自嘱咐,都不能速结,相公你告诉我,还会是什么原因?”

    “至于苏轼,证据还是苏油的得力干将沈存中送到御史台手上的。”

    “自外放以来,苏轼对新法、对王相公、对陛下,多有怨言,见于词章。”

    “当年沈存中抚两浙灾伤,陛下让其收录苏轼诗文以献,其中就有苗头,沈存中上奏之时还特意勾画了出来。”

    “这几年苏轼倚仗文名嚣张跋扈,与朝中同党往来,行文里边更是讪渎谩骂,祸心愈炽。”

    王珪开心了,白纸黑字,众口相传,这个跑都跑不掉,不过还是有些担忧:“攀扯不要太多。”

    蔡确拱手,意味深长地说道:“相公不用提防我,因为此事,无需你我插手。”

    王珪一下子傻了,老子不插手那是理所应当,你是御史中丞,你不插手,这事情还怎么弄?!

    蔡确笑道:“寿昌寻母,苏轼歌之,其中有‘此事今无古或闻’和‘西河郡守谁复讥’两句。”

    “后句用了吴起母死不归的典故。李定以为讽己,恨之切骨。”

    “舒亶,任职翰林时因‘自盗为赃’而被朝廷惩罚,声名狼藉。后因张商英提拔而上位,却又利用其对他的信任出卖之,乃见机而作的反复小人。”

    “张璪,原是苏轼的进士同年,两人入仕后又在凤翔同事两年,交游颇密。”

    “介甫公用之,初事而后反,言纳钱免役法、武学、经营东南盐法不当。”

    “而介甫公去后,又媚附吕惠卿,再得进用。乃劾参知政事冯京与郑侠沟通,致冯京遭贬。”

    “听闻他最近正在与相公你书信往来?此人能探情变节,左右从顺,各得欢心。相公,可用之而不可不防啊……”

    王珪脸上顿时变色:“没有此事!”

    蔡确笑道:“没有当然最好,我就是提醒相公,不要留下字迹,如吕惠卿反介甫公的教训,可谓深刻。”

    王珪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蔡确说道:“亲自经手这么多案子,此事再由我来举领,反而缺乏说服力。”

    “不如将位置腾出来,虚位诱之。”

    “此三人必定纷纷效进,之后,就不劳相公操心了……”

    蔡确笑眯眯的拱着手:“此次发动,时机至为关键,因此需要我前期压着。等苏油离开交趾,相公再将我移走,三人必定反弹。”

    “我们大可以摘清干系,无需参与而坐收成利。相公,还有比这更便利的法子吗?”

    这话意思说起来隐晦,其实一点都不隐晦,王珪明白了,蔡确是想借此要官!

    御史中丞,也是四入头!

    要腾出这个位置,就要把蔡确移走,移到哪里?难道还能外放?

    蔡确的意思,当然是要参知政事之职!

    王珪心思换来换去,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持正且去,容老夫思谋。”

    蔡确也不勉强,恭恭敬敬施了礼,潇洒地离开了。

    他心里笃定得很,苏油要入京,王珪一人难抗,就必须引援。

    自己替他扳倒吴充,已经展现了能力和态度,可以说是王珪现在的最佳选择。

    献上此计,王珪只要是有心,那就必然入彀,必然选择自己。

    王珪毕竟心胸狭窄,而且也不是特别优秀。

    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对苏轼的忌惮竟然比苏油还大,足见不是什么成熟的政治家。

    自己的能力,正是他所需要的,理论上说,苏油入朝之后,两相制衡,也便于王珪这个首相“驾驭”。

    所以蔡确根本不需要王珪确定的答复,形势所迫,王禹玉,呵呵呵……他不得不为!

    入朝四年而至参政啊,这个晋升速度,大概已经刷新大宋政坛的记录了。

    蔡确对自己的这番操作,非常得意。

    ……

    新科进士的事情传到交趾,交趾的群臣彻底放下心来,对大宋的忠诚度刷新到了新高。

    金殿释杨莳,陛下亲送衣冠,赐宴敬酒,还写诗命其陪和,这就是彻底洗白了《露布》的罪行。

    这样的皇帝不效力,天底下还有什么皇帝值得效力?

    趁此机会,苏油和李道成开始了第三届公务员培训班,这次的范围,扩大到了金瓯路和日南路。

    培训班是李道成在主持,而苏油则深入基层,去三州视察去了。

    占城的地形就像一串香肠,一个州一个州的串接在一起,一个个访问过去就行了。

    局面还不是太安定,任何一项政治制度的改变,都存在反对者。

    因此苏油这次带上了石薇,曹南,程岳,打出了旗牌,仪仗,还有五百人的新军随行警跸。

    三州官员来到地哩州边界相迎。

    奉炎军大部已经解散归农,留下部分精锐,经过木依和平正盛训练之后,与少量的占城原属王军和诃黎降军一起,组成了新的军队。

    州军的人数很少,一州七百人而已。

    张令从穿着红色的大宋五品官服迎上:“下官张令从,见过少保。”

    苏油远远就下得马来:“此后与张世兄同殿为臣,不用如此客气。族谱可上好了?”

    张令从笑道:“已令四儿将本宗族谱送去漳州了。认祖归宗的大恩德,一直没能当面与少保道谢,下官惶愧得很。”

    苏油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安定了下来,还是需要早择妻室,开枝散叶才行。”

    张令从铁打的汉子,也不禁脑门冒汗:“是是……”

    苏油这才问道:“黄时中呢?”

    一个年轻人上前:“下官黄时中,见过少保。少保为先君撰写的墓志,合族褒荣,备感厚恩。”

    苏油说道:“汝父为民请命,横身抗暴,他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福祉,而是为了布政州,金瓯路,甚至是为了整个占城全体人民的福祉而牺牲的。”

    “这些人里,有远海而来的宋人,有原来留下的交趾人,有本土的占人。”

    “因此你父亲的牺牲,不是为了一身一族,而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所有人。”

    “司马迁《报任少卿书》里说得很明白——‘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令父是为了所有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因此重于泰山。朝廷才不吝追封,泽及子弟。”

    “你要继承你令父的思想,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谋取丰足的生活,庶几可以慰藉祖志。”

    黄时中连连称是。

    黄牧其实就是一个商贾,但是苏油的墓志铭中,将之塑造成了一个现代的切·格瓦拉式的人物,富含国际主义精神,有救他国人民于水火的责任心,捧到了很高的位置上。

    不言而喻,这也是实际宣传的需要。

    除了黄牧,三州还有一个道德标杆。

    李福全,红泥湾战役之后加入了张令从奉炎军的弓箭社首,之后一直负责军队后勤,组织民壮,是奉炎军中萧何一样的人物。

    但是占城归宋之后,李福全辞谢了大宋任命的一切官职,重新回村种地去了。

    用他的话说,是自己本来就是一介农夫,被诃黎逼得造反,那是没有办法。

    如今天下太平,自己也有了宋人的正式身份,已经很满足了。

    自己又不会舞文弄墨写文章,赶车运粮在行,当官那是真当不了,回家种地,才是自己的本份。

    与李福全一起返回龙头村的,还有很多当时一起起事的村民。

    苏油将此事奏报赵顼,赵顼深受感动,下了特旨,封赏了李福全户部员外郎的散官,并且永远豁免龙头村租赋,以报村民们质朴尚义之德。

    因此虽然李福全一身农夫装束站在三州的官员之中,却没人敢轻视与他,苏油都要主动走到他身前,先行施礼,道一声李翁。

第九百二十九章 横山关

    李福全连连摆手:“当不起当不起,少保可真年轻啊,论年纪,比三太子也大不了几岁吧?”

    这就是把玄幻和历史搞成一个版块了,苏油只好耐心解释:“传说不可信,苏油就一介凡夫,没有那些神异……”

    李福全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平日里就得这么解释,对吧?”

    呃,李翁你好像的确不太适合做官,这么迷信……

    三州是制糖重点地区,这里每个县都有四通商号兴建的糖坊。

    除了制造白糖和红糖以外,还有很多的副产品。

    主要是纤维利用和糖蜜的利用。

    甘蔗纤维,可以制作纸张,纸箱;

    滤泥可以制作成优良的饲料添加剂,味道香甜,适合用来改造粉料的口味,而且让粉料凝聚,减少粉尘;

    糖蜜的利用主要在发酵产业上,用于培养酵母,各种曲霉,包括酒曲,红曲,青霉……

    次级产品,则是蜜酒,青霉素,红米酒,料酒,甲醛,丙酮,有机油漆,魔芋胶薄膜……

    反过来,这些东西,又极大的推动了畜牧,包装,酒精饮料,漆器,饮食等行业的升级换代。

    这个时代对糖的需求,比对盐更加饥渴,因此三州蔗糖根本无需担忧销路。

    三州的蔗糖主要运到蕴州进行转运,现在的蕴州城,基本都是等待取货的糖船。

    虽然战争前后持续了半年,但是好在甘蔗的收获期比较长,因此没有烂在地里,影响到出糖。

    三州选用的是如今最好的蔗种,亩产四千斤甘蔗,出糖六百斤,跟后世不能比。

    然而此地虽然一岁三熟,奈何粮价低廉,也就是内地的三分之一,因此要换成经济效益,还是两贯左右。

    出糖就不一样了,一斤糖两百文,六百斤,一亩地的产值就是一百二十贯!

    当然这里边还包括了砍伐,运输,压榨,炼糖,包装,再加工……等等一系列在里边,整个流程都有人都参与了分润,而蔗农手里能拿到的,实际十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仅仅十分之一不到,都已经是过去种稻子产值的数倍,农人的心情自是不用说。

    当然一百二十贯并不是最终产值,水果糖,薄荷糖,软糖,奶糖,冰糖蜜饯,果酱,糖水罐头……这些精加工产品,才是来钱的王道。

    比如荔枝糖水罐头,龙眼糖水罐头,这两样本来可是不大利于保存的东西,现在完全可以供应汴京市场,甚至可与运到陕西,高丽。

    一个荔枝罐头在西夏和辽国的售价,那是高得惊人,权贵们宴会的餐桌上,要是每桌有一盏荔枝银耳羹,那就是主人最高规格的接待。

    其余的糖果,尤其是奶糖,咖啡奶糖,成为了西方商人哄抢的物资。

    第一批样品被蒲珊抢了个大便宜,因为搞鱼露转批,蒲珊算是积少成多,有了一些积蓄,第一批奶糖出来后,他抱着对大学士吃货属性的绝对信任,将所有积蓄全部换成了奶糖,第一次回乡,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视察完三州,在布政州抗暴纪念碑主持了落成典礼,祭奠了以黄牧为首的死事义士忠魂,鼓励三州百姓放下仇恨,努力生产之后,苏油才与三州的主事官们一一告别,朝横山关进发。

    沿着古道一路上山,沿途林木苍翠,鸟语啾啾。

    横山关是大石关,占城中心位置的天然屏障,隔绝南北。

    这里也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山上除了军寨,还有税监。

    不过割据结束之后,交州,旧州,新州之间,海贸大兴,三十多艘大宋使伴的眉山型纵帆船来往频繁,苏油干脆让良保和故伦回新州镇守,这里只留下了七百军士维护道路。

    天气已经渐渐暑热,但是横山关上,倒是个消夏避暑的好去处。

    到得关上,旧州节度使王珍,带着儿子王德前来拜见。

    苏油的队伍里边,又多了平正盛,木依。

    随王珍一起来的,还有陈田和程岳。

    苏油赶紧上前,给陈田问安。

    陈田拍着苏油的肩膀,笑得眼中都带起了泪花:“少爷真出息了,薇儿呢?快让老军看看,这都二十年没见着了……”

    石薇上前盈盈屈膝:“石薇拜见陈翁。”

    陈田看看石薇,又看看苏油:“谁想得到!谁想得到!当年眉山城边的两个小孩子,做出了这么多大事!”

    “老军送云板去土地庙那时节,听油娃问起开饭馆的事情,当时心里就想啊,这孩子将来指定出息。”

    “你想啊,早上卖豆花饭,中午跷脚牛肉,晚上卖点卤杂,一天就是十好几贯,二十年下来,那得是多大收成?哈哈哈哈……”

    说起这些来故事就多了,苏油又问起了嶲州众人的情况,而陈田也要打听眉山乡亲们的情况,亲热无比。

    王珍这才知道这老军了不得,乃是苏少保的长辈级人物,幸好一直以来都礼遇有加未敢怠慢,待得两人聊过一阵之后,这才上前来参见。

    黄永其实早就被曹南发展成了宁海军情报分司的暗桩,占城归宋后,果然如他所言,大宋给了王珍一个节度使的官职,王珍不由得对这个老弟更是看重。

    大宋给黄永的职务是旧州知州,他是文人,现在充当王珍和苏油之间的润滑剂,那是刚刚好。

    旧州也有自己的优势,即便国际中转大港地位将被新州所取代,但旧州从高海拔到低海拔的独特地理气候优势,那也是不言而喻的。

    苏油给旧州的定下的重点发展产业,就是茶叶,咖啡,胡椒,葡萄。

    还有各种香料和名木,以及畜牧业,海产业。

    光这几样,就已经够旧州发展了。

    此外,旧州还是连接新州,交州,冶州,福州,泉州,广州等“短途”海运运输的枢纽,同时还是新州的供货基地,和新州一短一长,也算是具备自己独有的优势。

    还有就是旧州有水师,虽然王珍的水师有些不够看,但是负责三郡的内海海防,已经足够了。

    毕竟现在南海上海盗们已经被肃清,正常贸易秩序已经建立了起来。

    横山关气候舒适,动物众多,苏油便在这里避暑了几天,让石薇平正盛陈田他们这些将门去玩围猎。

    王德也参与了,因为苏油给他们父子俩带来了一柄神机铳和一柄转轮铳,都是金银螺钿装饰的奢侈款。

    这也是首效之功的好处,王珍父子是获赠大宋神机铳的头两位“异族”将领。

    但是真要理论起来,王珍祖上,其实也是闽人。

    长山山脉里猎物太多了,所谓“多虎,熊,野牛,麋,豹之属。鸟兽驯良,不知畏弓;麝麂满冈,鸣咆聒野。”

    至少在大宋境内,没有这么好的猎场,哪怕是偏远的二林部,夔州,也不如这里。

    石薇发现这里还是药物宝库,采药的兴趣比打猎还大。

    王珍和苏油臭味相投,俩都是懒人,别人出去寻猎采药的时候,两人就泡茶聊天吃水果。

    旧州的水果很多,很多苏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有一种叫来禽的水果,像是一种大李子,味道也如同大李子,成熟的很甜。

    还有一种叫乌榄,是橄榄的一种,但是个头比一般橄榄更大,品质更好。

    王珍肠胃不是太好,石薇让王德猎了两头野猪,用乌榄给王珍煲野猪肚。

第九百三十章 世家的养成

    后世乌榄在国内七月开始收获,而在占城,还要早上两个月,五月开始下树。

    当地人用盐进行腌制,还用热沙子炒橄榄仁,然后取出来当做坚果,也可以榨油。

    当然苏油一点都不馋橄榄的身子,他馋的是橄榄的核。

    乌榄的榄核非常大,苏油收集了不少大核,准备带回去让巧手们搞成核雕,然后拿回汴京城去,让道隆大和尚买单。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创作门类材料,明代常熟的王叔远首创以橄榄核雕制“东坡夜游赤壁”之舟,舟上舱轩篷楫,什物俱全,镌刻苏东坡等五个人物,精妙传神。魏学的名篇《核舟记》就是反映王叔远首创雕刻核舟之事。

    还有明代夏白眼,在一颗橄榄核上雕刻十六个婴儿,童身只有半粒米大,“眉目喜怒悉具。或刻子母九螭,荷花九鸶,其蟠屈飞走绰约之态,成于方寸小核”,人称一时圣手。

    能够做到这个程度,除了匠人们巧夺天工的手艺之外,承载艺术作品的材料本身,也有独到之处。

    橄榄核无论表里,均无明显纹路,质地细腻坚韧缜密,易于奏刀,可雕刻出细如发丝的精细工艺品,在不同深度无明显的色泽差异,艺术表现力极强。

    且核质润泽,本身含有油脂,盘玩后能够迅速的红润包浆。

    这个门类的艺术品起肇于明代,当年苏油搞非遗产业的时候,也曾经考察过舟山核雕,大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如今蜀工的工艺水准已经不输另一个时空的明清,完全可以将核雕这门手艺重现出来。

    而对于喜欢雅玩,椰蒂念珠都能卖出天价的大宋人来说,橄榄核微雕工艺品,一定会风靡起来。

    猪肚,要是按照现在占城人的手法来加工,那简直就是毒药。只有苏油才能将它变成美味的凉拌肚丝,三鲜肚条,爆炒肚头……

    好吧人家本来也不吃这些个,按照王珍的说法,旧州港半斤一个的大虾它不香吗?

    还有海豚,“豕头鱼尾,味甘香美,海中之极品也。”

    我是多馋才会想着吃野猪肚?等下山后我给少保你弄一头海豚……

    然后就被苏油海扁了一顿,海豚这么可爱的动物你们都下得去嘴?!你们怎么下得去嘴?!

    王珍觉得很神奇,苏少保这样的头等大吃货,竟然对海豚,熊掌,象鼻,猩唇这些珍馐丝毫不感兴趣,自己推荐了几样珍贵食材,换来的都是海扁。

    而对那些唾手可得,滋味却不那么好的食材,少保研究如何将之变为美食,每每孜孜不倦。

    哦,明白了明白了,因为珍馐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而少保的目标,是将普通食材变成美味,成为人人都吃得起的“珍馐”,这才是伟大的少保大人的目标。

    仁性天生苏明润,诚不我欺啊……

    王珍顿时觉得自己和苏少保比起来,好渺小,好卑微,好贪鄙,好堕落……

    其实这完全是王珍自己在过度解读,比如麂子也很可爱,然而苏油就没有对海豚的执念,他认为脆甜的麂子肉更加可爱。

    还有甲鱼,准确说横山关的甲鱼应该叫山瑞,苏油也料理得浓油赤酱的,滋味相当不错。

    应该说还是后世带过来的习惯和执念。

    等到王德在五天里边打完了一百发子弹,将神机铳和转轮铳都变成了烧火棍后,一行人才下山,来到了旧州城。

    枪弹在宁海军属于严格管制,王德以后再要使用,那也得打条子审批,还要办理《持铳证》才行。

    旧州数百年来一直都是占城王都,历史遗迹很多。

    城中的寺庙,既有印度教的,也有佛教的,而占王的宗庙却又有些类似中土,整个一多元文化融合的大杂烩。

    城外的象桩还有很多没有拔去,王珍也很贼,北边城门外的象桩,钉上竹竿搭出木楼,就成了仓房。

    而南边的绑上竹竿,就成了牲畜市场的栏圈。

    西边的直接在上头搭上木板,便成了一个个销售物资的摊位,成为蚕市草市所在地。

    陈田呵呵笑道:“无怪节度使和少爷你谈得来,都是能将废物用出花儿来的主。”

    王珍苦着脸:“老将军你倒是高兴,可我一场仗下来,就拉下了一年半的亏空,整整十万贯呢!不想想办法怎么行。”

    城池的西南角还处于垮塌状态,两边都烧得黑不溜秋的。

    苏油看着王珍:“节度这是装穷吗?做这场面给谁看呢?为何还不赶紧修复城池?”

    王珍赧笑道:“这不是才欠了陈公七万贯嘛,一时筹措不出来,少保,此次占城入宋,原来王室的那些财产,怎么都有不少吧?能不能……这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啊?”

    苏油呵呵笑道:“要这样说的话……嗯,现在占城结束割据,我看这城墙也没啥用了。”

    “既然节度不满意,又没钱修缮,那就干脆拆了吧,一会儿我进城就出一个公告,城墙砖石,许民自取,拿去修自家的房子,也是废物利用嘛!”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节度这建议很好嘛!”

    “别别别……”王珍吓得赶紧摆手:“我不是这意思,修!这就修!”

    苏油这才说道:“关于占城的税赋问题,农税两分五是铁打钉钉的,不过商税还没有定。”

    “旧州是大港,之前交趾,湄洲,过舶都是十一之税,你自己就有船,多发展民生,多跑跑贸易,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要总盯着别人的钱袋子,自己发展起来才是王道,对吧?”

    “少保的意思……”王珍眼神一亮:“我家也可以参与海运?”

    苏油说道:“要在南海航行贸易,船只就需要在蕴州市舶司注册,登记,编号,挂旗。”

    “要进行合法的商贸活动,就不能既当仲裁者又当参与者。”

    “将原旧州的海关事务交给永宁市舶务,市舶务每年会将仓房,码头等租赁费用与旧州交割。而你的大船队,就可以参与到海运中去了。”

    “我这次来,就是要厘清旧州港和市舶务之间的权属分工,以免以后产生麻烦。”

    见王珍神色又开始纠结,苏油笑道:“节度不要想差了,如今占城已经归宋,市舶司的收入便是朝廷税入的一部分,任何敢于觊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完将眉山盐井的运作方式和王珍讲解了一遍:“赚自己能赚的那份钱财,于此同时还能于国有功,于民有益,才是世家安稳守成之道。”

    “眉山江卿,钱塘望族,才是节度应该学习的榜样,谁也说不准再过百年,金瓯郡王家的声望和影响,就一定还比他们弱,是吧?”

    王珍是聪明人,至此明白了苏油的用心,点头道:“还是少保想得久远,我明白了。”

    城门处,无数百姓夹道相迎,他们是对大宋最感激的人。

    如今南海四郡,很多百姓家中都供奉龙师少保,只有在旧州城和会安镇是例外。

    他们供奉二郎真君,不过二郎真君的三尖两刃刀和中土不同,中间那个尖没了,还是反着拿的,苏油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神机铳的变体。

    坐下五百草头神,有弓无箭,据说打的是弹丸。

    计较不过来这么多,好在曹南在苏油跟前很老实,一来石家重回正牌勋贵行列,论起来那是远亲,二来曹国舅很早以前就与苏油论交,苏油算是曹国舅的侄子辈,三来这娃皇家理工学院毕业,苏小妹乃是他的山长。

    所以不管从哪头论,苏油真要叫曹南一声世侄,曹南都只能乖乖受着。

第九百三十一章 程岳

    而且他对苏油是真佩服,宁海军情报分司,本就是此次占城秘密计划的实际操作者,而这个设想的制定人,却是苏油和王韶。

    都说“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孰料“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大宋文人臭毛病太多了,歧视内官,歧视勋贵,歧视军人……

    却崇拜和尚,崇拜道士,甚至臭捧名妓……

    可苏少保就没有这些臭毛病,而且不但不贪没将士功劳,还爱推功,尤其是军功。

    比如这次,明白人都知道,大宋能不费一兵一卒收取占城,不可能真的是什么天意巧合,这肯定是苏油的功劳。

    但是你虽然可以瞎猜,你却拿不出证据。

    证据都在宁海军情报分司,如今已然上交国史宬,成了大宋的最高机密,五十年内都不得解封。

    功劳都成了赵顼天命所归,三州壮士首义,诃黎无道天谴,占城臣民请命。

    这几乎就是对《孙子兵法》里边“故善者之战,无奇胜,无智名,无勇功。”以及“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的完美演绎,苏学士和王学士,真是当今兵法与战略的大家。

    苏油对新军指战员的要求,是要打文战,不打武战。

    文战的意思,就是战前有计划,战中有记录,战后有复盘。

    所谓“故善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战前要进行大量的情报分析和准备工作,要有经过推演的作战计划和应急预案。

    战役进行的过程中,指战员的每一道命令都要留下详细记录,以备战后复盘是总结利弊得失,获得经验,吸取教训。

    曹南的会安保卫战后笔记,苏油也看过,并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他是可造之才。

    一路南来,苏油将他带在身边,也是给他复盘整个占城攻略,让曹南重新站在为帅者的高度,在掌握更多情报资料的情况下,看清这两年多来的布局和演进。

    大宋以文制武,从军伍中崛起的多是将才。

    而能独当一面,权衡敌我,制定方略,克定强敌,倾覆他国的帅才并不多。

    曹家的曹玮,绝对可以算一个。

    响鼓不用重锤,曹南知道,会安一战之后,少保已经认为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潜力,在刻意培养。

    当然两人都没有揭开这层意思,毕竟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一个是重臣一个是勋戚,真要被扣上了“结交”的帽子,应景了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

    所以曹南对苏油很感激,苏油将两人关系定义成了上级领导和警卫员,这就既可以指点,又不落毛病了。

    也是因为这些原因,曹南在苏油身边,乖得跟顺毛驴一样。

    这就让程岳有些不安了。

    程岳混在苏油的队伍里,很尴尬。

    最让他尴尬的是,苏油对他的过往并不计较,相反非常的信任。

    苏油还特别喜欢跟他聊天,看得出来,少保对自己的档案是关注过的,对于自己是如何走上了“反贼”这条路,也有他自己的看法。

    而苏油给程岳的印象,也大大改变了以往对“狗官”二字的定义。

    苏油喜欢给程岳讲大局,讲河北河东的水患,讲朝堂上关于治河的方略纷争,讲政治制度的复杂性,讲西夏和辽国的威胁,讲大宋历史上的败仗。

    讲什么是真正的侠气,讲什么是肝胆,什么是气节,什么是责任。

    讲得很浅显,很直白,讲了大宋如今实际面临的困难和政府为克服这些困难所作的努力,并且分析了其中的利弊,讲到朝廷瞎搞的时候,有时甚至也破口大骂。

    但是在苏油的心里,大宋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应该为大宋这个国家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如果这个国家,还有程岳这样不愿意为国家效力,甚至是添乱的人,那这个责任,程岳或许只该负四成,而更多的六成,在朝廷和官员的身上。

    苏油甚至还给程岳讲丛林法则,讲文明的诞生和演替,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讲强力者对弱势者不再是抛弃和吞食,而是关怀和爱护,才是文明的标准和道德的体现,才是人区别于禽兽的根本之处。

    大宋在这方面,当然也有自身的不足,但是至少举国上下,在有意识的努力,至少在当今世上所有国家中,是做得最好的。

    在河东河北水旱频繁,朝廷力有不及的情况下,导致了部分地区,部分人群里,出现了丛林法则重新战胜文明法则的现象。

    少保告诉自己,说自己无疑是有能力的人,能在丛林法则中生存下来,甚至成为受益者,足以说明自己的能力。

    但是,这些不能说明自己的道德水平,最多值得庆幸,而并不值得光荣和自豪。

    反观自己的兄长,正在徐州沂州剿灭盗匪,努力恢复地方的正常秩序,让百姓们不再惶惶不可终日,重新回到安定的生活当中来。

    少保说,那才是为国为民,乃真正的“侠之大者”。

    絮絮叨叨的伪君子,程岳见得多了,说一套做一套的狗官,自己甚至亲手砍过不少。

    他以前是真不知道,朝廷里还有苏油这样的人。

    苏油的一句话打得程岳服服帖帖,比石薇的剑还厉害。

    我是蜀中理学派的,做事讲究合乎情理。

    所以我说得,都是我做到了的。

    而我自己都做不到的,我绝不会要求别人做到。

    仅此一句,让程岳不能不服。

    程岳跟了苏油一段时间,发现苏油和他印象中的官员,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才知道大宋一位路级官员,一天里要处理多少事务,也知道要做到“最大公平”,是多么的不容易。

    除了正常的政务,苏油平日还要去学宫授课,去工坊指点提升工艺水平,去厂矿指导如何提升生产效率。

    而石薇每天都要去慈济院,举子仓、慈幼局、药局忙碌。

    苏油也解释过一次,自己和石薇也是能力者,所以这些都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

    程岳如今的心念有些动摇,他决定要保护好苏少保这样的人。

    这样的官员,对老百姓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虽然有郡君在,苏少保需不需要自己保护还两说,不过苏少保既然将他安放到这样的位置上,那他也要尽到自己的……那啥责任。

    程岳如今脸上有两块鱼皮,在金印的位置,那是石薇给他做的小手术,腐蚀了金印后,又上了天师局的秘药,用消毒之后的鱼皮贴上,据说不用多久就会恢复如初。

    程岳本来还认为这是无聊之举,直到有一天苏油告诉他程父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不再是反贼,罪犯,程岳才默默接受了。

    气质这东西,很迷。

    就跟程岳即便成为武臣,可那一脸的桀骜孤僻还是照旧一样,董非纵然成了市舶务和引进司的勾管提举,又新立大功,却还是逢人都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见到苏油,更是笑得满脸都起褶子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旧州

    看到董非,苏油总觉得,这个猥琐的商贾有大气运。

    可不是吗,打自己守渭州开始,这人每回都会摊上大好事儿。

    先是卖盗版五粮液被自己抓包,然后莫名其妙地成了陕西大酒商,又因为酿酒开辟商囤,存下了不少粮食,结果大战一起粮价飙升,狠狠赚了一笔。

    陕西安定后政府回购屯田,简直就是给他送枕头,又赚了一笔。

    回乡运粮,刚到汴京,又遇到河北遭灾。

    响应朝廷号召,运粮到河北,赚了一大笔不说,还得了五千件琉璃器。

    运送琉璃器到浙江发卖,结果又正好赶上苏油组建海贸船队,五千件琉璃器给他拉到西方,真真的赚大发了。

    回来时,交趾郡百废待兴,市舶司严重缺人,被李舜举留下,硬逼着发财。

    现在不但资产和名气水涨船高,特么连军功都有了!

    后世有一个笑话,说运气也是能力的一种,苏油每次见到董非,就不得不怀疑这句话的正确性。

    自己发财,那得处心积虑处处经营布置,走一步看三步,可是人家董大员外完全不需要,一路搭顺风船就够了。

    有大气运的人要尊重,苏油拱手:“董大官人,有劳了。”

    董非立刻手脚都快没地方放了:“哎哟少保你别开这样的玩笑,小人那里承受得起。”

    “受得起。”苏油笑道:“就凭恢复的清字仓,还有五大仓中的占城王室财富,董大官人你就受得起。听说诃黎的白象也在这里?”

    董非说道:“哎呀这个不巧,连同那个象童小沙粒,昨日刚刚一起送走,李都监听闻白象的神异,特意交代要送去汴京的的。”

    苏油点头:“还是进城叙话吧,堵城门口也不是事儿。”

    董非连连点头:“对对对,少保请上马,我来给你牵马。”

    苏油也由得他,上马与石薇并骑而行。

    街道两侧人群欢呼,他们香料多,直接用香水泼地,然后疯狂地抛洒花瓣。

    苏油一边前行一边拱手,对石薇低声道:“薇儿,上一次这样的情形,还是中了探花,打马游街那次,哎哟……”

    却是被一枚少女抛来的香囊砸到了幞头。

    见到石薇似笑非笑的表情,苏油不禁抱怨:“薇儿你就是故意的,说好的保护夫君抵挡坏人袭击呢?”

    石薇笑吟吟地骑着马,眼睛却扫视着欢乐的人群:“女孩子对你抛香囊,不是坏人,我可不敢拦。如今这样,都在传说我性妒了。”

    苏油只好举起袖子挡脸:“薇儿你别闹好不好,现在还是扔香囊,一会儿扔个来禽过来,那可是真能打出大包的……”

    好在旧州少女不像中牟老太婆们砸潘安那么狠,没有动用来禽柑橘甚至菠萝菠萝蜜之类的重型武器,一行人算是平安抵达了府衙。

    这次与苏油随行的,还有张麒苏辐带领的一套班子,到了旧州,自然便要开始接管土地户丁等籍簿,同时还要给节度使王珍和其子王德,知州黄永等人发放印信。

    手续走完,王珍在府衙设宴款待苏油一行,知道苏油嘴刁,只提供食材,自有随行的周小厨负责料理。

    旧州的海鲜超级多,王珍还特意准备了一头肥壮的水牛。

    这让苏油手痒了,他发现占城人嗜酸,所以一道菜他们肯定喜欢——后世的花溪牛肉粉。

    花溪牛肉粉的灵魂是筋骨汤和酸菜,汤料和翘脚牛肉的汤料差不多,而牛肉则是两种,一种是卤制的,切片。一种是黄焖的,切丁。

    酸白菜这里没有,酸青菜周小厨倒是常备。

    米粉放入开水锅中烫透,捞入碗内,再将切好的牛肉片和炖熟的牛肉丁、酸菜、香菜,葱花放于粉上,舀入原汁筋骨汤、牛油、花椒粉、胡椒即可。

    这个菜讲究吃个清香本味,忌放酱油,只放盐。

    但是架不住占人对鱼露有特殊偏好,苏油也从众,让周小厨放了点鱼露,照顾占人口味,于是花溪牛肉粉就不正宗了,成了旧州牛肉粉。

    既然都变得不伦不类了,苏油干脆还在每一碗里边加了一个虾仁。

    一个就足够了,这里的明虾大到半斤一个,一个烫好的虾仁,便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苏油馋了好久了。

    除此之外,周小厨还表演了一道炙牛肉。

    胡椒是这道菜的大功臣,而旧州,正是半岛上胡椒的最大产区。

    见到王珍等人如此酷爱鱼露,苏油便将鱼露的制作方法大体给他讲了,然后让他有空自己去湄洲取经。

    调味品,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是利润极高的大产业。

    比如胡椒,如今虽然不比汉唐那般价等黄金,在福建路也已然开始种植,然而内地所产,还是不如旧州道地,价格依旧在三贯一斤。

    小户人家一年的积蓄,一斤胡椒都买不起。

    一聊起这个,苏油才知道路上见到的那种小灌木,原来就是胡椒。

    于是吃过饭,苏油便要王珍带着自己去考察。

    黑白胡椒,其实都是一种果实,只是炮制的方法不同罢了。

    六月正是胡椒采收的季节,苏油在农人们的介绍下,才知道将刚刚开始变红的胡椒果采收下来,不用去皮直接晒干,得到的就是黑胡椒。

    而将全红的果实采收下来,经水浸去皮之后再晒干,得到的就是白胡椒。

    黑胡椒的味道比白胡椒要浓烈许多,而白胡椒经过水泡和去皮,味道上更加柔和、清香,且香味比较稳定,不易散失。

    但是白胡椒辛辣味更明显,所以驱寒效果更佳,味道更加的辛辣,很多人在吃凉拌菜或者是炖肉时,会放些白胡椒来提味。

    而黑胡椒温度越高味道越浓郁,因此最适合用来制作铁板类的菜肴,也适合炖肉、烹制野味和制作火锅,烹煮鱼,红烧菜肴等。

    石薇给王珍的胃病开了药膳方子,白胡椒炖猪肚,让他一个月吃一次,具有散寒,健胃的功效。

    胡椒怕积水,最好种植在坡地上,不占稻田,收益比稻田高出很多,以前的农户种植的胡椒,都被诃黎残酷掠夺,而权势豪强们助纣为虐,让农户们守着金种子受穷。

    这种现象是苏油绝对不允许发生的,豪强们要发财可以,但是不能用掠夺的方式,自己组织力量开辟胡椒园去。

    如果靠占城人现在所作的这样,播撒种子成苗采收,出苗率低下,生长期长,要四到五年才能进入稳定采收期。

    但是任何农业都有先进技术,苏油在交趾郡让蜀中老农试验胡椒插条繁殖法,已经获得成功。

    从老胡椒树上剪下插条进行繁殖,生长快,产量高,寿命长,隔年就能采收。

    外加上剪枝和矮化技术,种植和采收的难度一下子就降到和种水稻差不多,而且利于大面积推广。

    一斤三贯,在苏油的眼里,依旧是惊人的暴利,而这还是在大宋。

    至于更远的西方,不论是苏油所处的时代之前,还是在之后,因为胡椒引发的战争,那都不是一场两场。

    六百年前,意大利人用了三千磅胡椒,才从西哥特人手里边赎回了罗马城。

    而即将开始的十字军东征,强盗们公然宣称:“东方是那么的富有,金子、香料、胡椒俯拾皆是,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呢?”

    在那些国度,胡椒的价格,还和中国汉唐时期差不多,与黄金等价。

    因此此次苏辐前来,还要挟先进的种植技术,与金瓯路和日南路的豪强们,一起瓜分这个利润高昂的巨大市场。

    豪强们对此欢欣鼓舞,从王珍对苏油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油开始考察旧州的政务,以及会安市舶务的商业状况。

第九百三十三章 刘蛟

    诃黎在占城掠夺的巨大财富,堆满了五大仓库。

    南唐李昪临死前,将江山交给儿子李后主的时候,自己的私库德昌宫就有铜钱超过八百万缗。

    诃黎虽然接手的是一个破败的国家,但是赋税刻毒,加上物产丰富,积累也超过了这个数。

    其中多是昂贵的珍宝,将这些东西运到汴京城,价值还得翻好几番,总价值在一千六百万贯以上。

    等到董非小心翼翼地将库门打开,苏油只看了一眼就说道:“诃黎不亡没有天理,但是新州旧臣,现在肯定内心不安,那就不能再等了,等李都监过来,你们赶紧趁风好发货,我先去新州安抚他们。”

    邹时阑做得地道,投宋就做足了姿态,这份财富,足以洗刷他背主求荣的名声,哪怕是事实,宋廷也照样得赏赐给他高官厚禄。

    就跟后世改换门庭的世家一样。

    而且不管是交趾的李道成,黎文盛;还是占城的邹时阑;甚至西夏的梁屹多埋;青唐的青宜结鬼章;甚至大理的小高相爷;二林部的苏弥;大食的库罗,艾尔普……每一个民族的精英,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邹时阑这么做,不等自己去新州接收,就把王城财富巴巴地送到这里来,说明他心存疑惧。

    于是旧州的工作只好抓紧。

    搞笑的是,石薇在会安镇还挣到了一笔不菲的诊金。

    镇上大豪商胡财主,在诃黎攻打的时候受到惊吓,竟然口目歪斜,舌头伸出嘴外一寸收不回去。

    救治了一个多月,没有效果,家里人急了,悬赏千贯,求人诊治。

    正好石薇打扮成女道到镇上游玩,见到悬赏,便去给胡财主施针,只用了三天,便让胡财主的面瘫恢复如初。

    胡家感恩戴德,以为仙术,献上了千贯钱财。

    石薇转手便给了王珍,要求他在旧州开设慈幼院,收养旧州的孤儿难童。

    胡家人这才知道,救治自家老父的人,乃苏少保家的郡君夫人。

    后来天师道传教到了旧州,胡家人成了第一批信众,协助采办药材,开了医局,后代里边出了几位名医,这却是后话了。

    数日之后,苏油终于踏上了前往新州的道路。

    新州城外,邹时阑,邹亚洛,良保,固伦,以及一班旧朝官员,在城门迎候。

    而跟随苏油的队伍里,又多了王德作为传译和保卫。

    邹时阑的做派,和黎文盛差不多,不过年纪比黎文盛大,是一位四十多的中年人。

    邹家是占城大族,族中士、农、商、军都有人才,子弟在占城旧朝势力庞大,甚至好几州的执政官,守备官,都是邹家人。

    因此邹家一倒戈,诃黎立刻就雨打风吹去。

    宁海军情报分司其实一直都在暗中做邹时阑的工作,但是邹时阑也一直没有表态,直到诃黎不顾反对决定进攻会安镇,邹时阑才与诃黎彻底决裂。

    苏油给占城的政策,是“香照烧,神照拜,官照做,政要改。”

    也就是说,尊重当地人的风俗习惯,宗教习惯,不改变统治阶层,但是施政的纲领和方式上,需要按照大宋制度,予以相应的改变。

    其实政治制度的改变,底下是社会结构的大改变,整体从奴隶制度,转化为郡县制度。

    不过这个从字面上读不出来,占人觉得完全可以接受。

    这个转变肯定会带来一些人的阵痛,但是还是那样,苏油对统治阶层也不是一棍子打倒,而是从团结多数,从改造他们开始。

    一方面是湄洲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亟待开发,能够吞吃制度变革产生的大量的自由民;一方面是占城老王的法令,从法理上给广大农人解开了束缚。

    而对于原统治阶层来说,四通带来的先进生产技术,大量的资金,工坊,以寻求合作的姿态,让他们的收获也很大,生产方式的产业升级和身份阶级,也开始悄然转变。

    生产效率的提高,产品附加值的增加,也让他们能够清理出庄园上大量的剩余人口,提高自身收入,减轻负担。

    多管齐下,日南郡经过短期动荡之后,重新安稳了下来。

    什么都比不上赚钱重要,六月是海商到来的大日子,治所重新从内地迁回来,重建海港的工作,让邹时阑忙得脚不沾地。

    苏油的规划里,这里以后会成为四郡中最大最繁忙的港口和集散中心,往东北,直接对接大宋最富有的两浙路,往西南,直接对接麻留甲海峡的出口龙牙港。

    如果说南海以后是一个聚宝盆,日南郡新州港,就会是聚宝盆里最大的一颗明珠。

    邹时阑对苏油拱手:“日南路转运使邹时阑,恭迎太子少保。”

    苏油也拱手施礼:“邹公安定二郡之功,殊不可没,想来朝廷过后还有嘉奖。”

    邹时阑躬身说道:“不敢,之前随诃黎攻略三州,他进攻大宋会安市舶务,时阑未能及时制止,罪莫大焉。”

    苏油伸出双手将他扶起来:“邹公已经仁至义尽了,若非伪王天夺其魄,大宋也不会收占城,列二郡。”

    “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还望邹公一展长才,邹家,也要为南海四郡尽一份心力。”

    邹时阑说道:“自当如此,时阑阖族,必定竭效忠诚。”

    还是那套老流程,收取图书册籍,还有王宫锁钥,前朝印绶。

    而苏油则宣喻圣旨,敕令,颁布法律,给官员们下发文书,印信,衣冠。

    邹时阑还要在一旁给苏油介绍官员们,等到一套流程走完,大家也就熟络了。

    接下来就是开宴,说起来好笑,菜品,美酒,食器,甚至歌吹,都是从蕴州来的班子料理的。

    除了教坊,剩下的全是方知味,散花楼的熟人。

    一个头戴软翅包巾,身穿窄袖箭服,一脸精悍的汉子上前来,唱了个大诺:“占城引伴刘蛟,参见苏少保!”

    苏油冷冷地看着他,嘴里话语异常冷厉:“你就是刘蛟吧?之前冲突了邹公,丝毫没有将转运司和宁海军幕府的命令当做一回事,你该当何罪?!”

    刘蛟立刻跪下:“小人罪该万死。”

    苏油冷笑道:“小人?你该称下官!你是宋朝引进司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南海上无法无天的匪徒?!”

    “要不要这就回海上去,让我再派舰队来剿你一次?或者你就比蒲释马厉害呢?”

    刘蛟连连叩头:“小人……啊不,下官!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邹时阑赶紧拦住苏油的发作,上前将刘蛟扶起来,一边替他整理衣服一边解释:“少保言重了,言重了,其实我和刘引伴做的是同一件事,只不过之前没法沟通,导致了诸多误会。”

    “既没有伤到一人,也没有惊扰诸官家眷,保护得非常妥帖,下官还想向你替刘引伴请功呢,何罪之有啊?”

    苏油这才放缓了颜色:“既然邹公替你求请,我便绕了你这一桩,还不谢过?”

    刘蛟这才连连称谢。

    苏油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挥挥手让他下堂去守着。

    这一番做作,让占城旧臣们舒服了很多,苏油这才端起酒来:“这些人之前都是粗鄙盗匪,曹将军将他们收留后,依旧癖性不改。”

    “转运司给他们的命令,明明是相机营救,妥善保护各位的亲眷,听说他们竟然将妙音坊给锁了?简直无法无天。”

    “让诸位受了惊吓,是交趾转运司处置失当,我这里敬各位一杯,替这些杀才向各位道歉了。”

    刘蛟是三十多为引伴之一,一向在南海纵横来去,自打有了纵帆船,那更是如虎添翼。

    三州战起,横山关守帅良保秘密联络了刘蛟,托他救出自己在王城里的家眷。

第九百三十四章 邹时阑

    这情形也非常类似后世民国租界时的乱象,市易务所在的会安镇,各路牛鬼蛇神横行,大宋的引伴使们在那里就好比情报掮客,间谍,军火贩子,有时候还接杀人的单。

    王韶,诃黎,王珍,张令从,都有代言人在那里进出交通,纵横联络。

    所以镇上,有多重身份的人很多。

    刘蛟的身份便是如此,有引伴的身份,那就是有宋国军方的背景。

    但是他本身是占城土著,而且还是南海上小有名气的海盗。

    在会安镇这个苏油刻意营造出来的“特殊”地区,在有心人的刻意塑造下,刘蛟海盗强徒的身份,盖过了其引伴的身份。

    千金一诺,季布一样的人物。

    替占城大佬们干了不少脏事,占城大佬们也信任他。

    刘蛟到了王城后,发现另一股势力也在准备控制达官贵人们家眷集中居住的妙音坊。

    所以他也不救良保故伦两家的家眷了,直接先下手为强,发动自己的势力,封坊而守。

    邹时阑晚了一步,却利用子弟在军中的势力,先控制了王城,然后包围了妙音坊。

    刘蛟直接将邹家的家眷们当做了挡箭牌,让邹时阑投鼠忌器不敢强攻。

    诃黎覆灭,邹时阑才真正下定决心投宋,直到交趾路转运司的敕告下到王城,邹时阑在四门张榜,宣称投宋之后,刘蛟才解除了妙音坊的对峙,不过依旧将邹家人控制在手里。

    邹时阑无奈,但是多少大事刻不容缓,现在是抢占空白政治版图的时候。

    不过邹时阑也极有政治家的魄力,只身去见刘蛟,让他贴身当自己的“侍从”,王城的运转才正常了起来。

    刘蛟非常谨慎,喝水只喝自己打的,吃东西只吃自带的干粮罐头,一刻不离身地守着邹时阑,其实就是盯死他,活活坚持到了接管王城的新军到来。

    整个吞并占城的行动中,邹时阑没有一点作妖的机会,刘蛟绝对是大功臣。

    曹南是军方正面人物,以后皇帝肯定是要他独当一面的。

    而刘蛟有勇有谋,忠诚也经受住了考验,这就是曹南去后最好的情报分司扛把子。

    当然明面上苏油还是要给邹时阑面子,然后还要把大宋的干系撇清。

    大家都是阴谋家,啊不,政治家,所以这一套邹时阑也明白得很,知道考验演技的时候又到了。

    端起酒杯连称不敢,只道在风雨飘摇时局混乱的时候,有刘蛟守住家眷们,对自己掌控王城反倒是提供了不少的便利,大家的心思本来都是一样的,合作起来也非常默契,这才能这么快平定大局。

    所以刘蛟不但是大宋的功臣,还是占城旧官们的恩人。这杯酒,该敬刘蛟才对。

    苏油这才将刘蛟重新招进来,给两人来了一出将相和,给刘蛟赐座,就在自己身边,大家其乐融融地讨论起新州这块大饼来。

    新州港,肯定还要扩建,大扩建,至少得能够同时吞吐四艘泰山型那样的巨舰才行。

    同时还要造干船坞,用来维护保养舰船。

    铁轨码头,马拉轨道车,仓库,蕃坊,贸易区……通通都要扩建。

    与之相配套的城市管理设施,部门,也要建立起来。

    光基建就是一个恐怖的大工程。

    邹时阑看着苏油交给他的规划图册,才知道这个城市的规模有多大。

    这是一个比之前的旧王都还要大三倍的巨大的城市,这个城市建造起来之后,将成为仅次于汴京,杭州,成都之后,大宋第四个巨大的城市。

    人口,会成为大问题,因此新州还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移民城市。

    从大宋人口稠密的地区移民,以增加对南海四路的控制力,苏油估计前后总计得五十万人口以上,才能勉强满足掌控地区的人口基数需要。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牵一发动全身,因为现在的丁税制度,导致了人口的迁移,会让地方财政出现巨大的变化。

    而要解决丁税问题,就需要改革税制,推行摊丁入亩。

    而仅仅摊丁入亩也还不够,因为一旦采取这样的措施,那朝廷对人口的掌控力,又会大大减弱。

    这又会不会带来更多的社会问题,产生多米诺效应?会不会引来皇帝的担忧和朝臣们的反弹?

    所以在现今的格局下,这个问题也不好解决。

    不过幸运的是,这个问题是制度问题,阻力并不在老百姓那里。

    能够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享受不纳钱粮的初期优惠,耕作一年三熟的土地,对于无数贫苦的佃农,附庸豪强的庄丁来说,当然是天大的福音。

    所以直到现在,南海四路都还是在偷偷摸摸采取走私的方式,千方百计地充实内地人口。

    这是一个很好笑的问题,也深刻地反应出中央和地方的冲突,以及相关政策的滞后。

    比如两浙路,川峡四路的官员们,其实是非常乐见其成的,因为这两处地方人口负担太重了。

    拿蜀中来举例,成都,利州,眉山郊区,人均土地甚至零碎到了分,房前屋后都利用了起来,田坎上都栽种了桑树,坎壁上都刨出了小坑,种上了豆子。

    更多的人口,集中到了城市里做工,真正的农人,十分之一都不到。

    随着工业手工业的持续升级,生产效率越来越高,蜀中渐渐出现了大量的冗余人口。

    这些空闲人力,会带来极大的社会问题,所以蜀中官员们,对移民政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田赋丁银也从这些人身上也收不到,白白拉低gdp,全都滚去交趾日南才好!

    人口增长的政绩,只有陕西河北荆湖这样穷得一逼的地方才需要,我们川峡四路,两浙路,还需要这个来粉饰?

    我们只需要多搞俩学校,每届多出俩进士,就能在政绩上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而且现在有一种新算法,把人口和经济捆绑起来,理工学派们将这个指标称为——人均可支配收入。

    分子不变,分母太大,会让商变小,这种学问我会告诉你?!

    所以到现在,除开移民湄洲的厢军和河北难民不算,四路过来的内地人口,已经悄悄突破了五万。

    先期都是商贾,坊主,之后是技工,农人,再之后是他们的家眷,乡亲……

    邹时阑给苏油添上了一杯酒:“少保,二郡新附,很多制度还在调理之中,事务繁杂,有失当之处,还望少保多多指导。”

    苏油笑道:“邹公客气了,你在日南郡,那就是交趾李公那样的人物,苏油还要多多仰仗才是。”

    说完又道:“大宋本不禁官员子弟行商,现在的新州,价值还未凸显出来,邹家好像事务还多在田亩,香山之上是吧?”

    邹时阑心中暗喜,苏油这意思,就是在递梯子,嘴上说道:“出息的子弟,自然实在仕途上发展,至于不成器的,多是管理田庄,店铺。”

    “不瞒少保,邹家的人丁也不少,这个大族长,不好当啊……”

    苏油笑道:“现在新州建设,最缺的就是人才,可以说遍地都是机会。”

    “今后码头相关产业必定是大宗。”

    “仓储,商号,金融,财会,船坞,进出港事务,肯定需要大量用人。”

    “还有就是服务业,旅社,行会,必定兴盛。”

    邹时阑说道:“倒是如此,不过占城连连鏖战,邹家之前辅佐诃黎,付出了不少,如今诃黎覆灭,算是赔了个河干海净,这资金上……”

    苏油信这个才有鬼,不过既然邹时阑又将梯子也送了过来,便说道:“这个简单,四通商号和皇宋银行,都有抵押贷款和担保业务,以邹公在日南郡的名望,还有家族的田亩地产做抵押,获取融通资金,其实轻而易举。”

    “这样,我来替邹公担保,三十万贯的三年期贷款,商号和银行还是会给我面子的。”

第九百三十五章 盛世

    邹时阑说道:“这感情好了,不过也不能让少保辛苦,以后各项产业起来,总得有少保的一份。”

    苏油摆手:“这个真用不着,四通商号和皇宋银行,股份构成都非常复杂,其中有陛下最初的内藏库本金,有四通商号最早在蜀中的原始股本,还有后期吸纳的宗室投资,甚至还有后宫管理的慈善基金会的理财生息。”

    “这是一个庞大的金融系统,我也是当年蜀中的原始股东之一,所以让四通与邹公家族合作双赢,让皇宋银行贷款收息,便已经包含我的利益在内了。”

    邹时阑有些赧然:“这可怎么好……”

    苏油笑道:“邹公真不用在这上边客气,一会儿自然有人来跟你谈合作和配股的事宜,相当专业,你打起一万分的精神扛住就行。”

    “我的个人建议,首先要建设的就是水泥厂和五金厂,能产水泥,产机械之后,才说得到其它。”

    邹时阑有些为难:“这个……不熟悉啊……”

    苏油说道:“所以才要合作嘛,水泥这东西,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石粉,它有个神奇的特性,就是加水和泥之后,泥浆会变得坚硬如石头,是非常重要的建筑材料。”

    “不明白技术没关系,邹家提供场地,组织人力,运送原料,销售产品,控制成本,核算收益,这些也是一个商号运作非常重要的部分嘛。”

    “五金更容易理解一些,就是将冶州运来的铁料,加工成机械,零件,工具等,用于农事,伐木,建筑,造船等方面。”

    说道这个邹时阑明白了:“这就是如今新州最急需的两大产业。”

    苏油笑道:“正是,四通的海外经营理念,就是每到一处,将一个城市的衣食住行,尽量都做起来,为所有人提供方便。”

    “对了,海事保险,不知道邹公听说过没有……”

    一场宴席下来,邹时阑算是开眼了,这个四通的格局,是自己从来都不敢想象的境界。

    新州搞建设,还有一样得天独厚的东西——俗称“山土”的硅藻土。

    这东西在蜀中的嶲州,两浙路的越州处州,京东东路的青州,都有发现。

    但是各地发现的硅藻土,除了嶲州的品质优良外,其余的杂质都太多,必须经过酸洗除杂和加碱性分散剂提纯,才能得到合格的产品。

    用处非常的广泛,因为松软,可以加工为隔热层、保温砖、隔音板。

    在水泥中作添加剂,可提高二氧化硅活性,增加强度,加速固结,作为抢险水泥使用。

    用于造纸业,能使纸张平滑,重量更轻,强度更好,减少因湿度变化而引起伸缩,和高岭土各有千秋。

    用在滤纸中,则可提高滤液澄清度,并使滤速加快。

    用在油漆涂料业,可以成为油漆、油墨的填料。

    此外还能作为饲料添加剂,液体和气体的吸附剂,皮革和金属抛光剂,润滑剂等等。

    对苏油来说,硅藻土最大的用处,莫过于接吸附硝化甘油和硝铵,生产后世著名的诺贝尔黄色炸药。

    这东西威力惊人,也是几大工业基地花费高昂的成本提纯都要生产的原因,其制备工艺,到现在都还属于郓州,杭州,冶州三处工业基地的绝密。

    而新州的硅藻土品质,比如今最好的嶲州土还要精纯!

    这是大生意,苏油宁愿多花运费辛辛苦苦将硅藻土拉到冶州去,加工完成后再拉回来,都不愿意在这里直接生产。

    而对邹时阑,只说是冶州的重要化工原料,还有给旧州王珍滤葡萄酒用。

    必须是秘密,因为占城毕竟是新附之地,而且中国还有一处最大最好的硅藻土产地,在吉林,特么现在属于辽国!

    接下来的数日里,苏辐负责和邹时阑签署一揽子建设计划协议,交趾已经步上正轨,黎文盛和杨莳已经获得京官的资格,等他们回来,交趾路就彻底不用操心了。

    而湄洲是内地宋人为主的殖民地,同样不用操心,四通今后在四郡的重点,肯定是新州这占人的老巢。

    而苏油也一直待到理工小组在土著们的带领下,找到超高品位的硅藻土矿山之后,这才安心离开,前往下一站,也是此次巡查的最后一站——湄洲。

    南海路,一个宋人在河流和沼泽之上,硬生生建立起来的殖民地,幅员四万平方公里的大郡。

    三年了,这里的开发面积,才五十分之一都不到,不算种植浮稻和空心菜,或者关成鱼塘的那些半开发水泽,真正的耕地面积不足两万顷。

    但是这个成绩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的惊人,从十万亩到一万顷的跨越,意味着沈括和郏亶,后两年开垦的面积,超过了第一年整整十倍!

    当然这是在获得了大量人力之后的成果,但是理政者的功劳和能力,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登上湄洲城的城墙,望着西北方一眼看不到头的耕地,苏油对种花家的天赋属性充满了无比的自豪。

    六月,正是第二季水稻收获的季节,田野里全是黄灿灿的稻谷。

    郏亶的肤色更黑了,大有朝昆仑人靠拢的趋势:“明润,这里是三千五百顷桑果蕉麻,一万顷稻田,今年扬花的时候天气好,一亩能达到三百五十斤,就算有一些浪费,这里也是三百多万石的收成!”

    “接下来还有一季,估计也差不多是这数,呵呵呵,六百万石稻米,十二万人,人均五百石!放到两浙路都是小康之家!”

    苏油笑道:“郏公这算法不行啊,五百石里边,四分之一归朝廷,就还剩三百多石。加上这里米价至贱,斗米二十文,不过才七十贯而已。”

    “这里多是三口之家,就算夫妻一样出力,一年所得,也不过一百多贯,两浙路有这样的小康之家?”

    “小康的考量,是一个综合指数,不能仅靠存粮来统计,所以要将粮食换成肉,换成蛋,换成衣服,农具,砖瓦房,牛车,磨坊,铜钱,瓷器,诗书……”

    “等到这些都不缺了,才敢说百姓们到了小康。”

    见郏亶有些赧然,苏油赶紧说道:“不过功绩是巨大的,这放到历朝,都是了不得的大成就。”

    “西汉文景之治,虽然‘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但是这是国库。”

    “换到民间,也不过‘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刚刚解决温饱而已。”

    “即便大唐贞观年间,我也曾与司马学士有过争论,太宗之德,在美治,廉政,强国,重***才,纳谏。奠定了一个强国的政治基础。”

    “至于人民生活,才能做到’行旅不粮,取给于路。’百亩宽户,方得裕如。”

    “至如三十亩以下的小户,生计一样艰难。遇有水旱,同样要开仓赈济,移民他州就食。”

    “从民力上说,反倒是到开元初期,可谓鼎盛。杜工部方有‘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传世。”

    “因此大宋他处不论,仅就湄洲来说,郏公和存中能让户有五年之积,这样的功劳,已经超迈汉唐了。”

    郏亶连连摆手:“明润别闹,我们在湄洲小打小闹,岂敢和文景,贞观,开元三大盛世比肩。”

    苏油笑道:“我说的,也只是在民间这方面。一个盛世,可不光光要民富,还得国强才行。”

    “如今大宋不过刚刚扭转颓势,西夏未平,青唐未收,燕云未复。”

    “河东河北,盗匪遍路,千里萧条。”

    “内弊未除,外辱未靖,谈盛世,那还言之尚早。”

    “所以需要我们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第九百三十六章 远虑纤图

    说完一指满野的禾稻:“这才仅仅是开始,别忘了气候无常,五年之中,多为一丰,两平,两欠。”

    “无远虑,必有近忧,无纤图,必作大患。户积三年,不过才刚刚具备最低下的抗风险能力,户积五年,还要加上官仓充实,才能完全抵御普通的灾年。”

    “还有,不用几年,相信陛下就会有事于北方,到时候将大耗钱粮,难以兼顾南北。”

    “南海郡纵然远隔万里,但是稳定至关重要。”

    “至少要做到以一郡之粮,供四郡之需,才能让三郡全力发展工商,为朝廷输利。”

    “要养活宁海军,还要供应来往的海舶蕃商,保证商道通畅,才能保住这方大好局面,不至于反复。”

    “存中,郏老,你们肩上的担子,还重得很啊……”

    沈括很有信心:“不怕,就算朝廷移民一时不到,如今我们也已经掌握了耕牛和骡马的繁殖技术。今年湄洲路整整能多出两万头牲畜,再给我三年,我能做到户户有耕牛!”

    苏油笑道:“能给你的我可是都给你了,现在湄洲的大象比交趾还多,不过你这里交通全靠水,估计很快就用不上了,啥时候还我?”

    沈括顾左右而言他,强行转移话题:“大象可用的地方多了,丛林里边开道拉木头必须用它们……你的职田牧场听说今年多出了一千多头牛?”

    苏油抽了抽嘴角,从两浙路开始,沈村中赖账,都赖成习惯了。

    看完了稻田,几人才下得城来,府衙里边,各级官员都在正堂外的阶梯下列队等待。

    湄洲的官员,大多是久久等不来官职的选官,甚至是获罪发落的犯官,这次南海郡升为路治,这群人反倒是因祸得福,平白无故坐升一阶。

    现在见到苏油,都是欢天喜地地大礼庭参。

    这是歪风,人家蔡确蔡持正,当年在陕西就拒绝庭参上官,认为大家都是公务员,陛下的打工仔,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之分。

    结果被丢到了冷板凳上晾着,直到不计较这些的苏油到任,才重新启用。

    不过在大家都开心的时候泼冷水也不太合适,理学毕竟还讲究人情的,慢慢引导就是。

    衙门总算是有些气象了,白墙青瓦,也设了鼓号旗牌。

    看得出来,沈括还是个官迷,升路级干部之后,排场是一天都不能等。

    阶陛下的大天井里,铺设的是清一色的花砖地板。

    苏油一眼就能看出关窍,这是用水泥浇铸的方砖,然后趁还未干透的时候,用木模压出花纹,再在砂浆上刷上纯水泥浆料,让表面细腻光洁,估计沈括还让人用稻草粗磨过。

    现在这样铺设出来,比交州四路转运司衙署还见气派。

    换做一个小气的官员,沈括怕是又要挨整。

    好在是苏油,只要你有政绩,爱摆排场那就是你的私事,属于个人爱好。

    我虽然不赞成不鼓励,但是只要你不是逾制,没有贪污挪用,那就你开心就好,我管不着。

    除了一众官员,这里还有几位真腊代表。

    范师哲是老朋友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替真腊王打理商务的官员也在其中。

    苏油微笑着对他施礼:“见过国师,对了,这次托二林部的朋友,给大师打造了一件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这是一串念珠,是利用刚刚发现的二林部一种红色的玛瑙磨制出来的。

    其实就是后世的南红,其中最珍贵的一种,色如柿子,与珊瑚有些相似,不过质地比南海珊瑚细密,颇受如今宗教界人士的喜爱。

    真腊虽然从周边国家能买到很多宝石,但是这个可真见不着。

    范师哲不禁大喜,躬身合适道:“没有想到少保大人还留意着小僧,真是生受了。”

    苏油说道:“此次前去朝贡陛见,收获更大吧?”

    范师哲笑得很真实:“多亏少保言说,整理了真腊地图户籍,陛下认为真腊也是大藩,赏赐和其余使节不同。”

    如今大宋对南海诸国的局势掌握得更加清晰,关于各国力量的强弱,疆域的大小都已经了如指掌。

    对于三佛齐,渤泥,蒲甘,真腊这几个较大的国家,和其余麻逸,吕宋,詹卑,阇婆等小国,作出了一些区分。

    最起码,册封的时候,国王和郡王不再乱套了。

    这就是文化侵略的典型案例,大宋明明在偷取南海诸国的国力情报,周边国家还踊跃提供便利,让理工小组进入国境搞测绘,搞调查,还开放国家户籍档案。

    当然你不提供也可以,大宋并不强迫。

    不过不知道你的家底,大宋也不好让你加入《南海协议》,这样会对其他国家显失公平,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参加了《南海协定》的国家,也扩大到了三十多个,这些国家的商船,宁海军市舶司发给了牌照,还必须标注在船舷醒目的位置,准许悬挂大宋国旗,待遇上也和其它普通商贾有区别。

    不过他们的船太慢,一般都是豪商们自家的批发大船,更多的零散商人如蒲珊那种,则宁愿搭乘宋国的夔州型,宽敞,舒适,安全不说,最关键的,伙食好。

    甚至有一等外国纨绔,什么生意都不做,就是纯旅游纯消费,坐宋船到下龙湾里自己购置的别墅里荒唐一段时间,带着自己喜欢的姬妾在宁海军市舶司的免税店大肆购买奢侈品,竟然也能成为一种风尚。

    李舜举特意弄了一艘杭州型来干这个,里边极尽奢华腐败,大赌场日进斗金,模仿蜀中“遨游”的风俗名称,取名为“遨海神舟”。

    这船的终点是蕴州,大宋内地是不能去的,即便是这样,已经让海上丝路上的土包子们大呼天堂。

    苏油犯不着赚这点钱,不过不妨碍他给李舜举出这主意。

    赵顼太坑了,被新宋洲的发现刺激了一把,头脑一发热就从杭州船厂定制了三艘杭州型大舰。

    赵宗佑去了一趟新宋洲,感觉这船并不是很适合科考。

    科考船不需要太大,能够载重两百吨的夔州型就已经足够使用了。

    最佳的搭配,就是一主一副两艘夔州型,加上五艘载重百吨的眉山型。

    探索嘛,总会有损失的,不把全部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才是王道。

    因此赵顼又大手一挥,花了两万贯在冶州格外打造了一个科考船队,而三艘杭州型,一艘给了市舶司,两艘转给了宁海军使用。

    这下好了,加上宁海军自己定做的两艘,五岳舰队凑齐了。

    新型的科考船加大了帆体,以获得更高的速度,之所以价格这么高,是因为采用了中南半岛上的优质木材。

    如今这支船队也在湄洲修整,赵宗佑用这一支船队,完成了对南半球西风带的挑战,终于在发现新宋洲的第三年,实现了全境海岸线绘制。

    尽管小心翼翼地靠近海岸线行驶,狂烈的西风带还是给船队造成了损失,一艘眉山型触礁沉没,全船四十名科考队员,只有二十七人获救,十三人献出了生命。

    不过这一次考察,对南半球的风带洋流带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还有就是,考察船队带回了玄鹄江的特产——黄金。

    玄鹄城的军士们,一年下来,在那里淘出了八千多两黄金,而明组岛的囤田军,则炼出了五百吨的镜铁。

    船队在湄洲更换船帆,索具,沈括是制图高手,最近正在和赵宗佑一起计算新宋洲的具体面积。

    苏油也加入了进去,具体面积还在精算,不过大数已经出来了,七百五十万平方公里足数!

    这片四面环海的土地,竟然比大宋还要大!

    上边的土著还处于三代时期,而且人数极少,也就是说,那里完全可以成为大宋的后花园!

    内地还没有勘测,不过三个地方分别发现了三样好东西——明组岛西边半岛上的锰矿,玄鹄城的金矿,金滩外参天蔽日的桉树林,可以提取不计其数的樟脑!

    玄鹄城周围地理和气候都非常适合宋人,水质极佳,土壤肥沃,军士们种植的麦田亩产三百斤,草料丰美,牛羊马匹异常肥壮。

    这次换班的军士们,人均带回了五两黄金,在四通银行换得了五十贯,正在湄洲狂欢作乐。

    作为军人,这已经不次大胜的获赏了。

    不少顾家的军士,决定拿着这笔钱在新宋洲就地转业,因此赵宗佑这次回京后,还要将军士们的家属带去玄鹄城安置。

    不过那该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占城和真腊的风俗,由王者下地,割下第一束水稻,然后大家才能开镰。

    这是个传统仪式,父老们来相请,想让小苏探花开第一镰。

    苏油同意了,带上了沈括郏亶,还有宗室赵宗佑,在湄洲城郊搞了个开镰仪式。

第九百三十七章 值得

    穿着一身短打扮,挽着裤腿,戴着斗笠,苏油弯腰割下了第一镰肥硕的稻穗,转头对郏亶笑道:“郏公,还是你来吧,虽然出身农家,但是打鱼摸虾在行,这个活实在是差点。”

    郏亶哈哈大笑,接过镰刀:“这个交给我们,你负责给咱们做饭!”

    “这个我稳拿手!”苏油看着周围期盼的农人,将手一挥:“农时不能误,趁时抢收,开镰吧!”

    欢呼满野,无数的汉子下到田里,开始挥动镰刀收割起来。

    农活苦人,但是收获喜人。阳光再毒辣,也阻挡不住丰收的喜悦和热情。

    早在好几天前,妇人们就在自家房前,用泥浆糊住地缝,丰收归丰收,但是一粒稻子都舍不得浪费。

    丈夫们则忙着修补农具,晾晒席子。

    孩童们也闲玩不成,要帮助家中喂鸡,喂鸭,切猪草。

    而苏油更关心的,还有粮仓。

    官仓修筑在离湄洲五里的北郊高地,就是最早那个小渔村所在。

    那里已经堆筑起了一个大土丘,方圆两里,称为“粮台”。

    中间是巨大的晒谷场,周围有砖墙包围,里边两圈都是粮仓。

    一年三季税赋,就是两百万石稻米,加上浮稻,足有三百万石,现在这里已经堆放了五百万石稻米,光从粮食角度来说,湄洲路常平仓,是大宋最富有充实的官仓。

    稻谷存放不能太久,一般就是三年,也就是说,这里今后的常备粮,在一千万石左右,还要留出两百万石的冗余空间。

    苦在没法一股脑搬到北方去,否则仅一个南海路,就能解决河东河北的缺粮问题。

    因此只有采用迂回的策略,南海路供给四路粮食,其余三路大搞商业贸易,然后又去两浙路,荆湖南路换成粮食,再用两浙路的粮食接济河东河北,荆湖的粮食接济汴京和陕西。

    整个大宋的经济流通就这样活了。

    丝绸,茶叶,瓷器,是动脉血;粮食,盐,金属,是静脉血。

    南海,两浙,是肺;蜀中,是肝脏;汴京,是心脏。

    造血大格局大功能已然形成,至于治理血栓和局部失血什么的,是接下来的问题了。

    这个现今全球最大经济实体的有效循环,爆发出来的能量,将会是恐怖异常的,可以说,任何意图阻挡这个循环的有效流动的抗力,最终都会被冲垮淹没。

    苏油来到这个世界,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二十五年后,终于完成了这个大布局,就算他现在立刻便死去,这个局面也已经难以逆转了。

    但是现在能看清楚这一点的人,大宋还几乎没有,就算张方平和薛向,也只是来信高度评价了这个圈子的形成,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圈子最终会爆发出来的威力。

    身死道不消,就算之后再有逆流乱流,历史最终也会将苏油送上神坛。

    因为几乎可以这样说,后世每一个华夏人,都会享受到这一份红利。

    为了这一切,苏油放弃了太多的安逸享乐,出让了太多的利益,将自己委屈到了泥涂。

    但是这无疑是值得的。

    一个巨大的利益阶层很快便会形成,那就是那部分先富起来的人;那部分从贫困提升到温饱,今后还会提升到小康的人;那部分拥有技术,气魄,开阔的眼界,敢于走向世界的人;懂得数学,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学,医学,并且能够将它们转化为实际财富的人。

    等到这个利益阶层形成政治集团,开始伸手向这个社会要求政治权利的时候,就是苏油成神的时候。

    这一天可能会很近,也可能会很远,但是它终将会到来。

    “天理人情”,这个理学的终极口号,甚至会超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它几乎是无敌的。

    后者只是目标。

    而前者,不但是目标,还是方法。

    不但是评判的标准,还是合理的诉求。

    不是那种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玄之又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形而上学。

    而是看得见,摸的着,想得通,达得到的领域。

    遵从这四个字,人人可成圣贤!

    最终总会有人起来,依循着天理,鼓励所有人,索取自己为人所应得的权利!

    这些东西,不需要苏油来说,今后自然会有无数聪慧的人来阐述解读,而苏油要做的,只是将这盏灯点亮而已。

    如今这盏灯,已经吸引了无数的人。

    比如保守派的司马光,邵伯温;改革派的章惇,曾布;中立派的张方平,赵抃;温和派的苏轼,苏辙。

    皇室背景的赵宗佑;吏员背景的薛向;军方背景的郭逵,种诂;学术背景的唐淹,陈昭明。

    狡猾的,如蔡京,热中的,如沈括,质朴的,如郏亶,方正的,如苏颂。

    更多的在下层。

    有皇家理工学院,嵩阳书院,眉山理工,钟山理工的士子;

    有陕西路,荆湖南路,两浙路,南海四路的农人;

    有郑州,郓州,杭州,冶州,邕州,铜陵,神泉监,上海务,京师胄案,商州胄案的工人;

    有汴京,蜀中,两浙,郓州的商贾;

    有陕西,京师,邕州,夔州的在役与退伍的军人,将领。

    这些人并不是苏油的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理想抱负,各自有各自选择的生活方式,各自有各自的欢乐和悲伤。

    但是他们已经接受了这盏灯,感受到了它带来的光明和温暖,看见了它照出的方向。

    这就够了,苏油要的,也就是这么多。

    因此在这个丰收的六月,苏油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除了日常的政务以外,偶尔会抽时间乘着已经航行到这里的飞鱼号出海,和石薇一起玩玩潜水和垂钓,吃吃海鲜;

    要不就去寻幽览胜,探访神秘的印度庙宇,占王的陵寝;

    也会在市场上看新鲜和稀奇,偶尔采购一些莫名其妙的珠宝贝壳;

    还有就是请客,“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古有孔北海,今有苏南海。

    不过能吟诗作赋的人太少,好在苏油也不稀罕,和沈括一起研究农具,维修水磨,和赵宗佑一起观测天空,计算海图,一样也是乐趣。

    南天星图已经彻底绘制完毕,北天星图和南天星图的问世,将地球论进一步的巩固和夯实,而地球论又有力地佐证了物理的地心引力论。

    民间还以此为骇异之谈,而在如今的宋代士大夫阶层,已经形成了共识。

    这是一个伟大的进步。

    以往的科学,都是通过观测得到结论。

    而现在,则是通过有限的观测,进一步大胆地推测,再利用先进的数理模型进行严密的计算,先于观测结果,推算出地球是一个球体。

    然后再次加以大胆推测,认为南天应该有一片不一样的星空;

    再在这个猜想的指导之下,前往南天进行观测,最后证实推测的正确性。

    这就是用理论引导实践,模型跑到观测结果前头的典型例子。

    宋代人尊重知识,这个结果,也给理工学者披上了一层既神圣又神秘的面纱,也吸引了更多求知欲强烈,自认聪明过人的精英投入到研究里边来。

    而这些人,又反过来大大推动了理工之学的发展,理工的数,理,化三门,渐渐有了朝“显学”方向发展的趋势。

    这样的人多了,精英也就脱颖而出。

    但是很多精英们,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让苏油都不敢想朝廷推荐,往往气得肝疼。

    比如河北转运副使李南公,祖上都是官员,家中藏书数万卷,两个儿子一个叫李譓,一个叫李诫,都是二十多岁,但家学渊源,已经是大型土木工程的专家。

    但是李南公品德低下,把自己女儿都嫁出去了,却不管自己年已三十的妹妹,寄养在其他妹妹家里,被御史弹劾得灰头土脸。

第九百三十八章 薏仁

    两兄弟也不和睦,如同仇人一般,虽然能力非常突出,工程机械营造都是高手,苏油也最多只能在一边鼓鼓掌而已,不敢推荐提拔。

    理工圈子和文人圈子一样,金字塔尖的人物,全国也就那么些个,大家属于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间也都认识。

    两兄弟在数算,工程,营造机械上也经常向苏油,陈昭明,赵宗佑请教。

    大家倒是也不藏拙,苏油还曾经托两兄弟设计了一套建筑模型,全都是榫卯结构的房屋框架,给扁罐当积木玩。

    不过说起两兄弟的德性来,却也是个个都得摇头。

    这些都是和赵宗佑沈括闲聊时的内容,三人这些日子结伴在理工的海洋里遨游,倒是快活得很。

    等到张散的远洋船队也到来,有了艾尔普的加入,飞鱼号成了理工研究室,更是热闹。

    这一天石薇也来了,在船上书房中翻箱倒柜。

    石薇对这些学问可是一向敬而远之的,这样苏油不由得好奇,放下铅笔和张道长刚刚发明的地丁皮擦:“薇儿,找什么呢?”

    石薇说道:“我记得这里有一套《本草图经》,不知道收在哪里了。”

    苏油从一个书架抽屉里将这套书取了出来:“怎么?是发现新药材了?”

    石薇说道:“和人打赌,输了。”

    石薇的性格颇如男子,侠气豪爽,但是胸襟其实很开阔,一般不会和人生气,苏油不禁更加好奇:“赌什么输了?”

    石薇说道:“赌医术,输了。”

    靠,南海郡竟然还有医术能胜过石薇的人,这不是天方夜谈吗?石薇在会安镇用针灸治好财主得到一千贯慈幼院建设资金,可是传遍四路的。

    将石薇拉过来安慰道:“医术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不是用来打赌的,万一激愤上来,用了虎狼之药,出了事情怎么办?”

    石薇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就是有个风疹患者,我见一个年轻人在治疗,怕他医术不精,便在旁边说了个方子,说是五日有效。”

    “结果那年轻人不但不领情,还说他只需要三天。”

    “我当然不信,便约定关扑,要是三天能治好,便送他一套族兄和你编纂的《本草图经》。”

    苏油刮了一下石薇的鼻子:“你可别给夫君脸上贴金,那是族兄的功劳,我就提供了一个蜡纸刻印技术,和平时收集的书籍而已。如此说来,那年轻人真在三天之内,就把病人治好了?”

    石薇说道:“也不是全好,今天去看了,病人还会复发。”

    “不过那年轻人也知道病人会复发,特意留了方子,说是待到复发之时,再按方子服药一次,就可以痊愈。”

    “这等医术已经是相当高明,这个赌我认,就送他一套书吧。”

    苏油笑道:“那他的医术还是不如我家薇儿高明嘛,薇儿的五日治疗方案,肯定是药到病除,不会复发的。”

    石薇也笑了:“你刚刚才说了,医术是为了治病救人。这套书送那年轻人,也不是明珠投暗。”

    苏油说道:“能得薇儿如此看重,必定不凡,我也会会去。”

    石薇说道:“听口音也是蜀人,走吧,我很好奇他一身医术从哪里学来的。”

    苏油将书匣拎上,和石薇一起出得门来。

    程岳正在树荫下喝凉茶,见两人出来,立刻提剑跟上。

    苏油说道:“程世兄辛苦,没有和三哥平正盛他们去打猎?”

    程岳将长剑抱在怀里:“我学的武艺都是以人为对手,打猎没意思,也不会。”

    苏油耸耸肩膀,也由得他,三人一边走上红石板路一边说话。

    苏油说道:“你早上操练仪仗班子,合适就行了,毕竟不是打战的队伍。”

    程岳表示明确反对:“又不缺他们的草料嚼谷,练得壮实些,对他们也有好处。桂州牢营里边,孱弱之辈,死得不计其数。”

    苏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这倒是个问题,人力资源浪费有点严重啊……”

    不过以后再说了,三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出了城门,来到一处郊外的菜园子,却见这里排着队,看样子有十多家病人等着诊治。

    一个年轻人坐在小石桌边,桌上放着一个稻壳布袋子,病人的手腕摊在袋子上,年轻人正在给他诊脉。

    见到石薇过来,年轻人抬起头,对着她点了点,石薇也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在一边静候。

    苏油打开折扇给石薇扇扇子:“这天气……对晒稻子是不错,对人可就有点烈了,存中那边的避暑药也不知齐备没有。”

    年轻人开完方,准备起身抓药,石薇将方子接过:“我来捡药吧,你继续看病。”

    年轻人拱手说道:“那就有劳嫂嫂了,两位大哥,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苏油今天穿着的是蕉麻衫子,天气热也没戴幞头,只包了一条薄绸巾,看上去就是一个青年读书人,笑道:“无妨,给病家整治要紧,你继续。”

    说完又赶去跟石薇继续扇扇子。

    石薇认真看了方子,不由得轻轻摇头。

    苏油凑到石薇的耳朵边,悄声问道:“怎么?”

    石薇再次摇了摇头:“没什么。”说完给病家捡药去了。

    就算如此,也过了一个时辰,年轻人才将病人看完。

    诊金都是随意给,不过根据苏油观察,都是初次来看病的给得少,来复诊的,一般就给得比较多了。

    十几个病人看下来,年轻人囊中也多了一贯钱。

    这在大宋不算什么,宋代大城的名医,收入是相当可观的,给大户人家看好病,常常人家一赏就是大手笔。

    张方平给苏油的书信来往里就提到这么一件事,应天府名医宋道方有个怪脾气,从来不接出诊,只在家中坐诊。

    刺史田登的老母病重,请了几次,宋道方都坚决不出门。

    田登大怒,直接派兵将宋道方抓到家中,威胁他说三天治不好老母亲的病,就把宋老头给剁了。

    结果三天之后皆大欢喜,田登老母的病好了,田登敲锣打鼓张红结彩,列队护送宋道方回家。

    宋道方到得家中的时候,发现家中除了老妻还是原来那位,其余什么陈设使女都换了,田登还丢下一千贯钱,说是诊金。

    年轻人净了手,整理好衣冠,方才过来见礼:“见过嫂嫂,这位便是大哥吧?”

    石薇笑道:“愿赌服输,这次特意给你将《本草图经》带来了。”

    年轻人连连作揖:“嫂嫂说笑了,你治疗风疹那方子,我回去后越想越是心惊,果然当在五日痊愈。是我之前孟浪无知,辩证不明,让病家还要多遭一场罪。”

    石薇笑道:“辩证不明是谦虚了,你这么年轻医术便如此高明,很是难得,快看看这书,可还满意?”

    年轻人将书打开,眼神就是一亮,兴奋地说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说完感觉有些失态,对苏油和石薇拱手道:“我在蜀中行医,方药多是土名,民间验方,常与医书上的名字有出入。”

    “老苏学士和小苏学士这书太好了,图文并茂,还登列了各地所用的名称,可以解开我很多疑惑!”

    说完翻到一页:“看,比如这个,薏苡,就是四郡特产的一味好药。在福建,广南称呼皆不同,有的地方叫六谷,有的地方叫草珠,有的地方叫解蠡。”

    “而且内地人所见多是结实,具体到植物什么样子,多数当面都认不出来,好,这书真是太好了……”

    苏油插嘴道:“这东西在我们眉山叫薏仁,当年可是给马伏波惹了好大的祸殃。”

第九百三十九章 唐慎微

    见石薇和年轻人都是一脸的懵逼,苏油解释道:“据《后汉书》记载,马援南征交趾时,常服食薏苡仁,因为他发现当地土人用它驱除瘴气。”

    “因为南方的薏苡实大,凯旋时,马援便带了一车薏苡,想着带回家乡种植。”

    “回到京城后,人们便猜想马援带回的是南方的奇珍异宝。”

    “马援死后,有人上书诽谤,说他曾在南征的时候,搜刮了一车珍珠文犀运回。当时的皇帝刘秀听闻之后,大为震怒。”

    “因此以马援一生功绩,也只有草葬,就连宾朋故旧也不敢上门去吊唁。”

    “马援的家人先后六次上书申诉冤情。家乡云阳前太守朱勃也上书为马援鸣不平。刘秀这才命令以礼安葬。”

    “直到汉章帝时,才派五官中郎将持节追加策封,谥马援为忠成侯。”

    “所以司马学士有诗——佳实产南州,流传却山瘴。如何马伏波,坐取丘山谤。”

    “大苏也写过:伏波饭薏苡,御瘴传神良。能除五溪毒,不救谗言伤。”

    年轻人顿时大生仰慕:“兄长真是博文强记,实在让人佩服。”

    说完有吞吞吐吐地说道:“只是……如此称夫子,怕有些……不太恭敬吧……”

    石薇不由得抿嘴笑,转移了话题:“各地药名不一,这的确是个麻烦。好在你也是蜀中人,你写的药名,我基本也知道。”

    年轻人这才想起来这事,再次施礼:“此书售价一定不菲,小弟行医多日,倒是也积攒了一些钱财,该多少钱,小弟应该照付才对。”

    石薇嗔道:“不是说好的赌注吗,你赢了,这书就是你的。”

    年轻人很窘迫:“嫂嫂就别拿小弟开玩笑了,我这医术在嫂嫂跟前,怎敢相提。再说了,那个风疹的病例,我小时候曾经给人治过……”

    苏油猛然想起一个人来,将扇子啪地一合:“我知道了!你姓唐,唐慎微唐审元!是也不是?!”

    年轻人大吃一惊:“我一介乡医,兄长何从认识我?”

    苏油笑道:“赵公前几年按蜀,说是采访蜀州晋原的时候,得了风疹,被一采药少年救治,很快就好了。”

    “但是少年告诉他,说这病在一定的时候还要复发,担心赵公仓促发作一时难请医生,于是预留方药,嘱咐他在某年某月旧病复发时,按照留方如法治疗。”

    “果然,到了少年医师预定的时间,赵公的风疹突然复发,赶忙取出少年预先留下的方药依法救治,经过半月的时间,彻底痊愈。”

    “赵公这才得知少年医术高明,连忙派人找寻,却已经不见了少年踪影,只访得少年乃华阳世医之家,姓唐,名慎微,字审元。”

    “嗜好经方,因此为读书人治病从不收钱,只求以名方秘录为酬。故而收集到很多经方,是不是?!”

    “你可让赵公好找啊,竟然跑到南海郡来了!”

    唐慎微越来越惊讶:“当年留方之后,因为一味三七,我便去了嶲州,后来得知此药出于大理,于是又去了大理。”

    “听闻交趾播乱,我想肯定有大量灾伤需要救治,于是又跟小高相爷一起去了广南。后又听闻朝廷在湄洲安置河北移民,心想他们肯定会水土不服,便又来了湄洲。”

    “兄长你到底是谁,与赵公如此相熟?还知道我的名字?”

    苏油有些哭笑不得:“亏我在蜀中托人遍寻于你,结果你就在身边不远。”

    石薇笑道:“这是我夫君苏油。”

    唐慎微大惊失色:“嫂嫂原来就是栩卫仙卿石娘子!”

    呃……不是应该先拜见我吗?苏油有些发愣,赵抃来信说唐慎微其貌不扬,言语憨直,不以仕途诊金为务,只对经方兴趣颇深。

    说白了,就是一情商超低的家伙。

    不过和陈昭明一样,因为专业知识太突出,掩盖了这方面的缺陷而已。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就听唐慎微说道:“无怪那风疹方似曾相识又说不出出自哪里,原来是出自荆湖南路的峒方!嫂……仙卿,我……没猜错吧?”

    石薇点头:“是的,这是四哥抄给我的验方。”

    唐慎微说道:“我的方子重用黄芪,而仙卿重用桑叶、竹叶、毛冬青、芦根。都是南洲随处可见之物,因地而治,便宜很多,说起来,还是郡君的的法子更好。”

    石薇说道:“治病救人,没有什么好不好,药合用就成。倒是你的这身医术,难道尽是祖传?蜀中没有什么姓唐的名医啊?”

    唐慎微满脸通红:“我家虽然世代行医,但是祖辈的医术,其实……我正是痛感与这一点,才广采经方,结合自己的思考辩证,推断效用。我治好的一些士大夫们,在读书的时候读到医方,也常常摘录相赠。”

    苏油暗暗心惊,这年轻人医术能得到石薇的认可,那是绝对的高明,听这意思,竟然是看书自学的?

    大苏也喜欢医术,以他的那份聪明,也没学出个什么名堂来,不由得问道:“你如今收集了多少了?”

    唐慎微想了想:“我的笔记以药物为纲,药名之下,是以之为主药的经史验方,到现在嘛……三十多卷是有的。”

    “多少?”苏油和石薇都是大惊:“华夏经史中隐藏的方药,竟然有这么多?”

    唐慎微也突然大惊:“对了,你是石仙卿的夫君……你……你是苏大学士!”

    呃……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木讷到这个程度,也是厉害了。

    也怪苏油自己,一身寒酸秀才的打扮,望之不似二品大员。

    而且估计在痴迷医术的人眼里,石薇才是太阳,而自己,估计跟萤火虫差不多。

    抽了抽嘴角:“大学士什么的,那是朝廷抬举,你是医家,我们现在有是探讨医学,便从薇儿那边论,像刚才那般,称我兄长便好。”

    见唐慎微还要客气,苏油直接将手一摆:“你刚刚提供的这个思路很不错,族兄的《本草图经》,见药不见方,作为工具书作用还不全面,要是在药物之下,配上医方,出处,的确可以做成一部大医典。”

    唐慎微面露难色:“好是好……就是,我也打听过……光《本草图经》上那样的刻版,价格就异常昂贵,加上全书,需要的花费,太浩繁了……”

    苏油摸了一下鼻子:“现在的印刷成本,已经降下来了不少,有了铅活字和蜡刻纸……算了,这些技术跟你细说也是没用,要是我委托书局,将你这些资料整理成书籍,你可愿意?”

    唐慎微大喜:“这是天大的功德,要是兄长愿意印制,我自然是心甘情愿,哪怕不列名字,也是可以的。”

    大员跟你客气说平辈相称即可,可能只是客气一下,你倒真不客气就认了,还真是……这就是无欲则刚?

    苏油笑道:“你倒是淡泊得很,名字肯定是要列上的,但这可不是一日之功……这样,此事由薇儿领头,我们成立一个药书局。一应经费,我来提供。”

    “这书要在《本草图经》的基础上,增加如今新发现的药物标本图形,其后列方,每方药记录下出处,如果是民间的,也要记录下收集的地区。”

    “药材在各地别名,也是个大项,能详细的,尽量详细。”

    “我还记得钱家有个大名医叫钱乙,乃是哑科圣手,咱们将他也拉上。”

    “如此一来,江南,蜀中两地医学集大成,差不多可以考订。”

    “至于北方,我去宫里找陛下,让御药局提供支持,我们要搞,就搞一部大部头,超级大部头的医典出来!”

    石薇点头:“我还可以联系天师哥哥,将玉局观验方充实到其中。”

    唐慎微拱手道:“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一来,这书便不能再叫《经史证类本草》了,是不是得换个名字?”

第九百四十章 再见吕惠卿

    苏油问道:“你觉得换成什么名字比较好?”

    唐慎微略加思索:“既然是以药物为纲,方药对照,依我看,便叫《本草纲目》如何?”

    苏油心中大震:“这尼玛……”

    唐慎微听不懂:“兄长觉得不好?”

    “好!怎么不好!哈哈哈哈……就叫《本草纲目》,《元丰本草纲目》!”

    苏油不知道的是,即便是没有自己的干预,等到元丰五年,唐慎微经多年收集整理,也会将自己收集和使用的验方,结合《本草图经》,编成《经史证类备急本草》三十一卷,目录一卷。

    后经陆续增补,约于元符元年至大观二年定稿,由艾晟校补刊行,更名《大观经史证类备急本草》。

    政和六年,医官曹孝忠再次重新校正,更名《政和新修经史证类备用本草》。

    此书总结前代药物学成就,举凡经史百家,佛书道藏中有关医药记载,均加择录,收药达一千七百四十六条,六十余万字。是中国宋代以前本草集大成之作,问世后经历数朝修刊,多次作为国家法定本草颁行。

    沿用五百多年后,到了明代,李时珍以该书作为蓝本,编出了中华历史上最著名的医典——《本草纲目》!

    苏油以为唐慎微一不小心占了后人的一个便宜,殊不知其实人家本来就是《本草纲目》的祖宗!

    得到这样一个大人才,苏油心里的开心是不言而喻的,直接将唐慎微接到了药局坐诊,与石薇一起配置防瘟降暑的大锅药,在四门设摊,给百姓们免费发放。

    老百姓也不把这个当药,亲切地称之为“四门大碗茶”。

    湄洲暑热,是潜水的好地方,苏油得闲便带着石薇去潜水,采珊瑚,珍珠,四体不勤的身子,倒是变得精干健康起来。

    除了收粮入仓外,湄洲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大事,直到几位引伴的纵帆船过来更换蕉麻大帆,才带来了朝廷送到交州的文告,同时,还来了一位老熟人——吕惠卿。

    吕惠卿老了。

    在陕西之时,吕惠卿认为陕西兵制存在问题。

    缘边部队番号掺杂,正军兵马、蕃人弓箭手与汉兵壮勇各自为军。

    每战,多临时以蕃部为前锋,而汉兵守城,如果蕃部得利,汉军方才后出。

    战守不分,每一路必以数将通领之,造成调发不能速集,一道命令需要同时下达给多人,相互之间配合与呼应也容易出问题,导致贻误战机。

    为了提高战力,吕惠卿始变旧法,杂汉、蕃兵团结,分战守,每五千人随屯置将。

    方法定下,吕惠卿具条约以上,边人及议者多言其不便。

    而赵顼觉得吕惠卿的意见好像挺有道理,欲在诸路推广吕惠卿的办法,找人前往陕西考察情形。

    三旨相公王珪给赵顼推荐了一个人——徐禧。

    王珪的意思,其实就是赵顼的意思。

    徐禧这个人,非常对赵顼的胃口。

    徐禧“少有志度,博览周游,以求知古今事变、风俗利疚,不事科举。疏旷有胆略,好谈兵,每云西北可唾手取,恨将帅怯尔。”

    一副名士高人的做派。

    王安石行新法,徐禧作《治策》二十四篇以献。时吕惠卿领修撰经义局,遂以布衣充检讨。

    徐禧的上书里边有一个论点:“朝廷虽用经术变士,表面上看起来已然成功十之八九,然这其中抄袭前人,口头理论一套一套,实际操作一窍不通,对经术和政治完全不理解的,只怕是一半都有余。”

    这个论点,获得了赵顼的激赏,说道:“宜试于有用之地。”

    即授徐禧镇安军节度推官、中书户房习学公事。

    一年后召对,顾问久之,曰:“朕多阅人,未见有如卿者。”又擢太子中允、馆阁校勘、监察御史里行。

    徐禧到了陕西之后,和吕惠卿合议,将中央守旧派和地方实力派的反对呼声一起打压了下去。

    群臣“难禧环庆法。”

    “禧历疏泾原法疏略参错,图其状,别为法以奏,且言环庆法不可改。”

    赵顼最终认可了徐禧和吕惠卿的方案,撤除了陕西转运使蔡延庆的职务,认为徐禧“论措置析将事,恻怛忼慨,谋国不顾己。”下诏其代为陕西路转运使,措置边事。

    蔡确上奏,徐禧乃吕惠卿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同处陕西,不是朝廷制衡之道。

    又因为吕惠卿是福建人,曾经做过参知政事,无论从籍贯上还是履历上说,都是安抚南海四路的最佳人选。

    而苏油久任边陲,也应当受功入朝,接受升赏。

    于是赵顼下诏,分四郡水师为两部,一部为宁海军,节度交州,一部为安海军,节度龙牙。

    吕惠卿任安海军节度使,接替苏油,权转运南海四路。

    苏油回汴京述职,另行升赏。

    从吕惠卿手里接过朝廷诏旨,吕惠卿苦笑道:“明润也该回朝了,只可怜我,虽然名为提拔,却是被越驱越远,旧党以我为奸佞,新党以我为叛臣,王相公恨我切骨,看来我回朝无望,只能终老南海了。”

    吕惠卿暗地里没少整过苏油,苏油也没少给青苗法市易法免役法贴过乱政标签,本来是妥妥的政敌。

    然而神奇的是,两人虽然私下里你来我往暗箭频发,明面上却从来没有撕破过脸。

    即便是吕惠卿审案子王雱幕后偷听那次,苏油都是直接针对的幕后衙内,而放过了吕惠卿这个二传手。

    可以说两人之间,甚至还隐隐存在着一种默契。

    有时候吕惠卿都在暗自叹气自己运气不好,设若苏油年纪如王相公一般大,或者自己晚出生数十年,那必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苏油,相信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是如今这般。

    心性和眼界不论,只论才干,在苏油心里,吕惠卿其实是一个人才。

    自己比他多的,不过是后世千年的经验教训而已,以前自己苦劝王安石和吕惠卿,他们听不进去,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政治主张没有问题。

    可如今新法执行到了第十个年头,除非故意闭着眼睛不看,蒙着耳朵不听,否则该清楚的功过,都已经清楚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苏油就算回朝,也不可能为吕惠卿说什么好话。

    朝臣中,旧党认为吕惠卿是“乱法第二罪人”,新党认为他是“废法第一罪人”,皆恨之切骨。

    而其他人,上到赵顼,下到士林百姓,都认定他是反复小人,可以说已经凉透了。

    现在这些,明面上是朝廷对他的重用,不如说是废物利用和给曾经的国家副总理的一些基本体面。

    苏油对吕惠卿的执政能力非常信任,南海规划妥当的路子,再由一个干臣来执行,再好不过。

    不过吕惠卿的为人实在是有些那啥,苏油估计他坐稳之后,必然会大力引进闽人作为自己的奥援。

    不过好在新州和两浙路直接打交道,苏油则可以鼓动钱家来与之相抗。

    政治说到底就是妥协和平衡,南海四路利益,以后必定是本土人士,蜀人,闽人,浙人来瓜分。

    不过蜀人懂得让利和双赢,一手拉着皇室这面大旗,一手拉着占人这边土著,还控制着产业上游和发展资金,苏油已经将四路的发展规划完毕,除非吕惠卿不要政绩撕破脸,否则总会给自己几分面子。

    毕竟如今的吕惠卿,不再是以前的吕惠卿,而如今的自己,也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 西事

    为了防止吕惠卿乱出幺蛾子,苏油还是将之邀请到自己的飞鱼号上,名为款待接风,实则传道受业解惑。

    最重要的,是让吕惠卿明白,南海在大宋这个大循环体系中的特殊地位。

    这是一个动脉血和静脉血的交换器官,是大宋机体生机活力的重要来源,不能以蛮荒来看待。

    政治,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

    以吕惠卿的人品,个人排第一,国家排第二,但是他有一个底线,就是在个人没什么指望的时候,或者满足了个人需要之后,这人也不会破罐子破摔或者耽于安乐,而是会让国家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顺位。

    南海的利益不少,吕家都能干出在两浙路占地的事情,相信完全能够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这片沸腾的商海里来。

    对于这些,苏油其实是乐见其成的。现在的南海遍地都是机会,吕家人要发财法子多的是,也不用再用占地那种容易引起御史弹劾的方案了。

    飞鱼号上的宴席是精致的,两人边喝边聊,渐渐的,吕惠卿对南海四路的施政关要已然成竹在胸。

    对苏油不计前嫌的“政治素养”,吕惠卿也是不得不佩服,终于对苏油拱手道:“明润,对我陕西的举措,有什么看法?”

    苏油用公筷给吕惠卿夹了一块鱼脍:“军队合成这个科目,其实我是一直赞同的,但是这个,的确需要专业人士来完成。”

    “吕公你的能力,我是非常信任的,哪怕是一时生疏也没关系,架不住你的学习能力太强。”

    “但是吕公啊,徐禧,真的是合适人选?我怕他不但不能成功,最后反而会拖累到你啊。”

    吕惠卿说道:“明润是否对他有成见?徐禧也是王韶一类的人物。”

    苏油摇头:“王子纯考上进士后十年不任,沉下心研究边事,在陕西青唐游历十年,深入各部落,甚至伪装成商人首领,随商队到过夏国。”

    “十年时间,利用蕃人的走私通道,不但摸清了各部落之间的纠葛,关系,甚至西军的派系,将领性格,兵力强弱,仓储,产出,生计,地理气候,内外敌我,军情民生,无所不包,无所不明,之后才向朝廷献上了《平戎策》。”

    “徐禧这人我不了解,但是就他的履历和章奏来看,能说出西夏不足平这样的话,足见其对西夏根本不了解。”

    “我们吃轻敌西夏的亏,还吃得少吗?将这样的人放到西边措置军事,不能不说是巨大的失误。”

    “其实朝廷该留你在泾原,调王子纯回陕西协助,一文一武,制衡五路。”

    “将徐禧放到夔州,荆南,甚至与吕公你互换任所,来南海也可以,在外在压力不那么紧张,又有军务的地区锻炼一段时间,再观察观察才是妥当。”

    “徐禧布衣出身,骤进高位,陛下以为‘为国不计身’就可取,还认为其能力极强,在我看来,还是犯了‘进人太锐’的老毛病。”

    “文官按理边事,多喜欢站在战略高度考虑,通观全局,周衡利弊,这本身是优势。但是并不意味着只管战略得当,就一定能够获胜。”

    “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的,往往不是木桶上最长的那块板子,而是最短的那块板子。”

    “你和徐禧的奏章我也看了,多兵种协同,有一个死结你们都没有解开,解不开这个结,就无法解决西疆的问题。”

    苏油是经历过与西夏战争的人,他的话吕惠卿无路如何都不敢轻视,问道:“敢闻高论。”

    苏油说道:“你们的办法,的确加强了将领的统御力,至少五千人在一个号令之下行动,减少传令环节,加快反应速度,算是一个大进步。”

    “但是吕公想过吗?这五千人里,蕃汉交杂,步骑交杂,缺乏协同训练。”

    “步军的行动能力,并没有因此获得任何的提升,而骑军现在却要兼顾步军行动,这不是活活将骑军的行动能力给废掉了?”

    吕惠卿说道:“一项变革,必然又得有失。然《孙子》开篇有云: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前三者,人力或不达,其后首重,便是将与法,如何不对?”

    苏油笑道:“吕公说的是,然凡事最怕追究不细,只认经史文字为圭臬。”

    “所以五事之前那句话,比五事还要重要——‘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那么请问,为了提升将领的统御能力,而牺牲掉骑军的机动性,一得一失已是注定,那这个交换,真的划算吗?”

    “细加分析我们就会发现,如果是应对南海四郡,我们的对手基本都是步军这种情况,那么如狄枢密克胜侬智高那般,步军守阵,待双方僵持之时骑军突出,这个交换,当然是非常划算的。狄枢密当时也真是因此而获得归仁铺大捷。”

    “但是放到陕西,情形可能就不然了。”

    “西夏军士,本以骑战为主,当年李元昊一日之间,转征百里,接敌三场,三克宋军,堪称天下至强。”

    “面对这样的能力,我们还用这个交换,请问能够划算吗?宋军辛辛苦苦培植起来的骑军,一朝被困死在步军身边,还有和优势可言?这不是又回到了好水川之前?”

    吕惠卿提出异议:“明润,须知这已经是最好的一个方案了。如今陕西诸堡串联,五千人负责一区,即便攻取乏力,然自保足可无虞。这也是好水川之后,大宋总结的经验和教训,范文正公大力推行的办法。”

    “步骑混处,在城周百里活动,相互呼应,如臂使指,不是更可保陕西固若金汤?”

    苏油苦笑着摇头:“吕公啊吕公,你太小瞧了陛下的进取之心了。”

    吕惠卿讶然:“进取?青唐,横山都尚未完全控制,我们与西夏,最多尚在对峙,陛下是准备从哪路进取?”

    苏油说道:“朝廷的态度,从朝廷最近的调令便可见端倪。”

    “元丰元年十月,命五路州军壮城兵,遇无修城池楼橹功料,即令安抚司以十分为率,三分令习炮,馀并习挂搭、拒守器械。”

    “十二月,命五路广备十一作工匠,均付五路准备差使,及指教施用,三年一替。”

    “今年元月,命熙河路州军亦依此例。”

    “同月,御景福殿库,检点金帛,封桩五十二库已完。”

    “二月,朝廷差官制造澶州浮梁、火叉,其为防患不为不预。又恐万一寇至,以火筏、火船随流而下,顺风火炽,别造战船二十艘,以攻其后,于澶州置黄河巡检一员,择河清兵五百,以捕黄河盗贼为名,习水战,以备不虞。这是暗防辽国”

    “虽为大名府路安抚司所止,但朝廷紧跟着下敕,以环庆路正兵、汉、蕃弓箭手、强人联为八将。”

    “三月,徐禧发遣渭州。月末,复置熙州狄道县。”

    “四月,幸金明池,观水嬉,宴射琼林苑,大阅上四军。”

    “五月,裁减开封府界厢军,教大保长充教头,点选三部,分立中牟,中牟,尉氏,东明。”

    “以入内副都知王中立、东上合门使狄咨、通事舍人高公纪为三部提举官。其余发给一年俸禄,转入建设兵团,打造诸路交通,城防。”

    “吕公,紧锣密鼓,所为者何?”

    吕惠卿傻眼了:“可是……可是如今防守有余,进取不足,非战之时呀。”

    苏油也有些无语:“如今两浙路,蜀中,陕西在大培骡马,然于今新种良马健骡,不过两万,且牙口生嫩,还需要三到四年,方可使役。”

    “我的本意,是在三四年后,将它们充实到陕西,再编训汉军,实现军队的整体骡马化后,将步军的速度提上来之后,再行吕公之策,那便便水到渠成了。”

    “如今看来,怕是会有麻烦。呵呵呵,要是西疆有小战事还好,如果是大战,我怕徐禧这未经实务,眼高过顶之人,会给大宋带来一场灾难。”

第九百四十二章 启程

    吕惠卿有些焦急,真要如苏油所言,就算国家排第二,自己怕也会被徐禧连累惨,不由得问道:“如此我上书朝廷,言陕西局面需当持重,如何?”

    苏油想了想:“可别,吕公你离开陕西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有徐禧在那里吗?如今还要上书言陕西事,那就是继续给御史们送弹劾的借口。”

    “还是等我进京之后,慢慢找陛下言说吧……”

    说到这里,两人的话题才从边事转向朝堂,吕惠卿说道:“元绛去职,空出了参政的位置,吴充怕是也待不住了,陛下选这个时候让明润入朝,想来便是将位置腾出来,让王禹玉和明润你处之。”

    苏油不敢这么认为:“一切还看陛下的意思,我无所谓,哪里都去得。”

    吕惠卿有些羡慕:“放心,明润此番入朝,乃是水到渠成,外路十八年的积淀,深厚非比寻常。”

    “王相公养望二十五年,所任不过州府,而明润你虽然年头比王相公少了七年,但是功绩却是更加丰隆。”

    “立德,立功,立言,可谓是千秋大业,虽久不废。”

    苏油看着海面叹气:“有什么用,如今只是刚刚建立起了了经济的良性运转……得等到西夏和燕云到手,我华夏才算勉强恢复生存空间的基本盘面。”

    说完对吕惠卿道:“因此南海才是至重,一年经营,所得千万,乃是大宋他年一整年的盈余。”

    “且远在南边,没有强横的势力制衡,可以大力发展。”

    “有了这个聚宝盆,就算在崛起的道路上再有一时的波折,大宋也不怕了,敢说一句‘输得起’。”

    四路转运,还都是草创,事务交接肯定是繁多的。

    光是介绍官员,势力,纷繁芜杂的外交和内政,就够两人忙活好几天。

    还有海贸,军事,圩田,港口,移民,情报,学校,医院,宗教,城市建设……

    光光宗教都让吕惠卿头大,比内地还多了婆罗教和回回教,此外还有本土佛教,中土佛教,以及新来的天师道教。

    还有各种各样的人,中土人,交趾人,占人,昆仑人,疍人,以及几十个国家的外来人口……

    还有相对独立的财政和金融,比大宋还多了金币和银币,而同时大宋的宝钞和大商号间的汇票,支票,本票,也在流通……

    还有到处分布的大型的工矿企业,珠宝加工业,金属加工业……

    黄金产量占全国一半,银四分之一,铁三分之一,铜五分之一,锡三分之二,糖三分之二,香料十分之九,名木五分之三……

    每年大宋三分之二的航海大商船会经过这里,然后还有差不多同等数量的蕃商海船也会来这里聚集……

    因为粮食高产,四路人口,包括原交趾,占城,真腊一部,加上龙牙港到槟城的半个海峡,以及后期一名,竟然竟然多达千万。

    面积总计四十多万平方公里,是两浙路,福建路和广南东路三路面积的总和。

    因为地处偏远,为了鼓励来此履任的官员,俸禄不但足额发放,还全部加了一阶,吕惠卿看过了账簿才知道为啥没有一个选官闹着要回去,全特娘的在闷声发大财,又拿面子又拿里子!

    放逐边荒的怨气,被家中妻儿脸上的喜气都冲淡了很多,鬼知道南海原来已经被苏油整治成了这样!

    哪里还需要借钱买地,凭自己参政出外,转运四路的官职,一年五百多贯的足额俸禄,就已经能够本让吕惠卿谋划诸多产业了。

    而且这里离福建很近,对吕惠卿的好处,比对苏油还多。

    因此虽然苏油告诉他新州才是今后海贸的重点,但是吕惠卿还是选择了呆在交州治所。

    明面上是尊奉朝廷之命,实际上,嘿嘿嘿,新州连接的是两浙路和龙牙港,而交州,才是方便连接福建的重要城市。

    蕴州城的别墅多少钱一栋来着?先买一栋简装的占着,然后在慢慢的收孝敬装修,美滋滋……

    和吕惠卿交接工作花了很多的时间,苏油也来不及回交州与众人告别了,只给吕惠卿引见了邹时阑,沈括,给李道成和王韶,李舜举留了书信,便从新州启程。

    其实这样也好,免得被交趾百姓挽留,又扯出一大通的麻烦。

    一路同行的,还有张散和赵宗佑的两支船队,身边则带了平正盛和程岳。

    还有未来的大医唐慎微。

    这次航行将是苏油最长一次航海,时间整整长达一个整月。

    苏油对航海的重视是不言而喻的,舰队的航海令制,这一年多来又发生了不少的改变,苏油待在船队的旗舰乳狮号上,充实得很。

    跟张散学习舰队指挥,帮通信官学习旗语,跟大副学习测量计算航程,描绘航海图,翻阅航海日志……

    要不就是练习炮兵操典,火炮保养,跟着水手打扫甲板,学习绑各种各样的水手结……

    或者更赵宗佑一起研究星图,整理标本,物产,还有素描速写和笔记资料。

    赵宗佑这次还带了两个土人,一个是高大威猛的明组岛黑人,身高有两米,据说是酋长的儿子,将一身月白色的宋人丝袍穿成了过膝裙,只会简单的宋语,一见到苏油就露出大白牙呵呵傻笑。

    这娃是赵宗佑的忠狗,腰间的长弯刀一看就是天方天烽铁打造的精品货色,看来是张散送给节度使的礼品,节度使给他用上了。

    还有一个是矮胖的土人,肤色与宋人相似,不过更加偏红,鼻孔穿着鸸鹋骨磨制的尖刺,身上点着刺青的点子,最擅长用梭镖投鱼。

    听赵宗佑说这个土人是他在海上捡的,当时他趴在一艘翻覆的独木舟上,眼看就快要晒死了。

    觉得他是个幸运儿,赵宗佑给他取名叫赵幸,而高大的黑人,赵宗佑觉得威武如蚩尤,则取名叫赵蚩。

    苏油觉得除了肤色有些不对,这就是当年自己跟班范龙山和田守忠的翻版。

    各有各的玩法,石薇和唐慎微喜欢探讨医术,平正盛和程岳时常比武,还跑去飞鱼号上练习操舟,一个月时间里边,倒是颇不寂寞。

    ……

    西夏,兴庆府。

    皇帝秉常,今年已经十八岁,亲政已经两年。

    但是他感觉如同生活在一个牢笼之中,自己的母亲,是梁家人,自己的国相,是梁家人,甚至自己的皇后,还是梁家人。

    这个国家,不是自己的,而是梁家人的。

    国相叔父那骄横狂妄的嘴脸,表兄的无能贪鄙,母亲的严酷淫荡,让本就正值叛逆期的少年痛恨非常,而表面上又不得不恭恭敬敬。

    祖辈,父辈,与宋国战斗了一辈子,以武立国,却几乎全都不得善终。

    秉常自幼得名士高僧教诲,对宋国的繁华倾慕非常,对佛理也颇为精通,就跟现在的西夏精英们一样,对西夏的将来有了一些自己的思考。

    父亲死得早,在他的心里,父亲是伟大的,一生都在战斗,但是只要有时间,他就喜欢带着自己骑马,打猎,把自己放在鞍前,放声的大笑。

    兀卒,长生天之子,父亲骑着照夜白从天都山千里奔回给自己过生日,照夜白以“跨灶”的速度从绿洲将奔驰而来,背后的青天一片湛蓝,地上的草原一片葱绿,天地间一匹白马由远而近的场景,是秉常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记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211/ 第一时间欣赏苏厨最新章节! 作者:二子从周所写的《苏厨》为转载作品,苏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苏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苏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苏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