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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分歧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分歧

    郑穆都不敢看赵顼的表情:“我看他们卖了得有五六百份,一个早上没白忙……”

    赵顼算不清楚这账,不耐烦地问道:“我问你多少钱!”

    郑穆吭哧了半天:“二……二三十贯……”

    “什么?!”赵顼都愣住了:“就这糯米粉团,这么一会儿功夫二三十贯?!我有那么多举子赴试?!”

    郑穆努力憋着笑:“架不住这东西滋味不错,臣见到,也……也有买两份的,甚至……还有买三四份的……”

    赵顼手扶额头苦笑:“你下去吧……这营生可了不得,说得我都动心了……”

    郑穆躬身退下了,赵顼盯着那小糍粑看了一阵,轻轻地拖到面前。

    嗯,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很好吃……

    三月,乙巳,命官阅九军营阵法于京城南。戊申,大阅,郊赏。

    丙辰,青唐瞎毡遣使来贡。

    军机处苏油上奏,兴洛仓吴安持,转运粮秣有功,七十万石粮食,于四州分储完毕,请设粮坊加工军粮,量备出入。

    同时献上了《新军驻战口粮细则》,规定无作战任务的驻军情况下,新军每天基本的膳食定量为:精米一斗、精麦半斗、鲜肉二两、蔬菜六两、精盐五钱、酱油五钱、砂糖半两、茶叶五钱、淡酒三两、甜食一两、口香糖三片。

    战役期间,新军口粮规范则是:精米一斗半、精麦半斗、牛羊肉四两、蔬菜六两、盐菜三两、肉罐头一个、砂糖半两、茶叶五钱、水果罐头一个、饼干一盒、口香糖三片。

    其中精米和精麦,战是可以是炒米粉,炒面或者挂面代替。

    相应的,旧军减三分之一供给。

    同时还要求,驻军部队,常备半月口粮,其余由各地转运司负责。

    战时,各军用仓廪,转由军方接手,军队行军携带三月口粮,而后勤保障需另备三月。

    如此计算下来,七十万石粮食,可供西军战时四个月所需,因此还需要继续从兴洛仓转运五十万石以上。

    高遵裕的地三次沙盘推演结果已经送到了军机处,这一战苏烈使尽了浑身解数,和宋军进行了残酷的兑子,最后还是败绩了。

    苏油经过研究发现,现在的所有军队最为薄弱的,都是后勤环节。

    比如西夏,一般出兵时只带半个月的军粮,极限情况下,甚至只有七日。

    辽国和宋国同样如此,一般只有一个月。

    也就是说,如果大军在一个月内没有取得战果,那就只能从后方押运,战争就演变成夺粮和护粮之争。

    如今大宋有了长足的运输能力,还有各种干粮和罐头的加工技术,膳食结构也更加的合理,那就可以大大降低主食的运输量的同时,依旧能够保障士兵的战斗力。

    马匹同样如此,可以通过添加配比饲料的方式,保障体力。

    这些努力,完全可以让士兵携带更多的口粮随军作战,减小后勤压力,虽然苏烈的排兵布阵无懈可击,甚至还打了几个局部性的胜战,但是在宋军坚持施压一个月之后,苏烈指挥的模拟西夏大军,照样因缺粮而崩溃了。

    这还是在高遵裕过于小心,刻意压制了新军的出击强度的情况下取得的胜利。

    苏油和军机处的老将们将三次演练分析了很久,最后郭逵表示,苏油担心的宋军失败的风险,非常小,只要能保障军队自带口粮意外两个月的后勤,夏人必败。

    苏油还是不放心,强行将后勤保障提到了三个月,反正计划作战时间是秋后,完全来得及准备。

    除此之外,苏油还通过私人渠道,在龙首村和狼渡马场囤积了四十万石粮食,在秋季来临之前,力争达到六十万石!

    这个月,朝廷损失了一位重臣,随州通判上奏,知随州、正议大夫薛向卒。赵顼辍朝,遣中使护其丧归葬。

    给薛向办完丧事,夏国的情报,终于从边境传到了朝廷。

    早在三月初,梁永能受够了和禹藏花麻的对峙,决心武力解决。

    三月三日,梁永能趁着大雾偷渡葫芦川,打了禹藏花麻一个措手不及。

    禹藏花麻损失惨重,只得率领残兵退到天都山北麓,一边坚持抵抗,一边向熙州太守苗授送信,通过外交渠道正式传达了西夏国主失位,李秉常被梁太后囚禁的消息!

    禹藏花麻在信件中详细描述了兴庆府的事变,并称李清当时正准备出使宋朝,李秉常同意将曲野河南地割让给大宋。

    梁太后得知后,立即诛杀了李清,囚禁秉常,同时下令命梁乙埋与罔萌讹等聚集兵马,控制河梁要道,断绝都城与外界的联系。

    李秉常的皇族亲党、左右亲信和各地部族首领,纷纷拥兵固守所属城池堡寨,与梁氏对抗。

    西夏国相梁乙埋多次派亲信持银牌招谕,晓以利害,但也无人听命。

    西夏如今已经大乱,如果此时发兵来讨,西夏一定会全国响应!

    与这封信同时送上的,还有李秉常之前给李清的割让曲野河南地的信件,以及李秉常被囚禁之后,命贴身内侍冒死送出的衣带诏。

    衣带诏中,秉常请求大宋出兵相助,为他复国!

    苗授收到这些东西后哪里敢怠慢,立刻排遣快马,火速送抵朝堂。

    几封书信和苗授的奏报,立即在大宋朝堂引发了轩然大波!

    群臣马上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派。

    然而搞笑的是,这一次,王珪和孙固站到了一起,苏油和蔡确站到了一起!

    这一次,不是保守派和改革派相争,而是年长的鸽派大臣和年轻的鹰派大臣相争。

    而更搞笑的是王珪和孙固举出的理由,却是苏油曾经用过的理由,那就是大宋根本就没有准备好进行一场大战。

    苏油曾经说过,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没有准备好,即使机会降临,也不会有好结果。

    大宋现在面临着自己的问题!

    首先,国家刚刚死了重臣,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其次,黄河第一次夏汛就来势汹汹,幸好电报即使,宋用臣在澶州小吴埽主动行洪,通过御河分流,扛住了这次洪灾。

    如今洪灾虽然勉强过去,但是还是造成了一定面积的水患,灾民需要救治。

    而且洪水过后,北方又开始出现了蝗灾的迹象!

    辽境东京道密谍将情报送到雄州,声称辽国永清、武清、固安三县大蝗,正在向河北转移。

    而河北多地,地方政府也送来奏章,报告发现了蝗生的迹象!

    多灾多难的河北,又一次面临严峻考验!

    所以这次机会,大宋只能放弃!

    而蔡确却坚持认为孙固在危言耸听,河汛已经安然过去,受灾面积非常小,以大宋如今的财力资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而蝗灾的迹象还不明显,命令当地官员督促,挖出虫卵爆晒就能杀死,再将苏油当年在开封府治理蝗虫的措施提前用上,相信蝗灾可以大大减轻。

    而且如今雄州、密州和胶州已经囤积了大量粮食,数量多达四十万石,而且两浙路和南海还能够持续转运,赈灾绰绰有余。

    总而言之就是,大宋如今不是表面光鲜内里苦逼的时候了,即使面对这样不好的局面,仍旧应该抓住机会,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进士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进士

    而苏油的坚持,纯属表演性质,站队是必须的,同时还要留出给领导发挥的空间。

    其实他早就在密奏里与赵顼说得清楚,出兵的最好时机是在八月陕西秋熟之后,反正秉常的求援信已经到手,什么时候都可以打。

    于是赵顼最后出面和稀泥,这消息只是禹藏花麻一面之词,就算夏主的割地信和求援信是真的,但是西夏内部的局面是否就真如信中所说那样不堪?焉知他不是被梁永能逼迫急了胡说八道?

    最后下诏,命熙州知州苗授派人认真核实,然后将西夏的真实情况上报朝廷。

    本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朝廷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科举和改官制上,结果赵顼是个猴子性子,一道绕过了军机处和中书枢密院的密诏,让他露出了马脚。

    壬午,诏陕西路缘边诸路,累报夏国大集兵至,须广为之备。

    以东上合门使、文州刺史种谔为鄜延路经略安抚副使,应本司事与经略安抚使沈括从长处置。

    这道诏书本来很正常,但是赵顼画蛇添足,一是走了内中密旨,二还赠了种谔金带,别赐银万两为招纳之用。

    命赏不配,再加上种谔是所有边将中对平灭西夏最积极的将领,让人老成精的孙固立即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知道赵顼已经决意西征,于是三天两头扯着赵顼苦口婆心地劝说。

    就在这样的纷纷扰扰中,元丰三年进士榜,揭晓了。

    元丰三年举进士的策题为董仲舒的一句话,“国之所以为国者,德也;君之所以为君者,威也。故德不可共,威不可分。试论之。”

    这道策题,核心内容是“内儒外法”,但是一大堆举子却被表面所迷惑,一股脑儿朝君权专一那头写。

    大宋士大夫的职责之一就是限制君权,结果被蔡卞毫不留情的黜落。

    真正得到蔡卞青眼的文章,是那种语气中正平和,行文平实朴素,但是立论高远视野开阔的文章。

    太学学霸刘正夫一句“德之教,儒也;威之用,法也。故圣君内怀德望,而外用法威。”破题,被蔡卞等试官毫不犹豫地点中头名。

    这题苏油算是打中了半道,但是仅仅半道打中,便已经让可贞堂诸子全部进入进士之列。

    刘正夫,黄裳,王仲煜,邢居,韩粹彦,韩嘉彦,苏迈,苏迟,一个不拉。

    其中邢居十六岁,苏迟十五岁,韩嘉彦十四岁!

    苏文熟,吃羊肉!

    好死不死,殿试试题,赵顼命诸位进士写了一篇《火德论》。

    满殿进士没有能比这八个小子写得更好的了,而且这些人的背景分配得极度均匀。

    殿试考官吵得沸反盈天,比如刘正夫,他代表的是国家最高学府太学国子监上舍,同时是范仲淹学派的继承人。

    黄裳则代表的是大宋科举之乡福建路,朝中一小半的官员如今出在那里。

    王仲煜代表的是大宋最传统的士大夫,其父是不以义理见长,只以文字出彩的王珪,而且王珪还是首相。

    邢居的父亲邢恕,在王珪和蔡确之间摇摆不定,同时和大宋保守派关系良好,是如今大宋朝堂第二号人物蔡确努力争取的对象。

    而且邢恕之前就进给赵顼一篇《火德论》,仅这一点就让试官们不得不考虑赵顼的意图,那里还敢将邢居列位低等。

    韩粹彦,韩嘉彦,代表的是大宋朝堂传统势力,韩家和大宋所有世家几乎都有姻亲关系,可谓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苏迈,苏迟代表的是朝堂新兴势力,川峡四路的人才如今对大宋的经济,金融影响力巨大,其爷爷辈苏油,实力不容小觑。

    而且全都是硬碰硬考出来的,愣是一个也黜落不了。

    试官们争执的重点,在于这些人都是可贞堂闭关半年出来的。

    朝廷甲科一共十个,当中一甲三名全取,二甲七名取五个,会不会引来士子们闹事?

    甲科五分之四出于可贞堂,让天下人如何作想?!

    最后鸡蛋里边挑骨头,刘正夫的文章里,犯了高滔滔父亲的名讳,试官们以此为理由,建议将刘正夫的状元取消,刷到是榜尾,这样好歹不至于惊世骇俗。

    赵顼倒是觉得蛮有道理,刘正夫的文章是极好的,但是毕竟是出了错吗,这样各方都好交代。

    结果这高帽子高滔滔根本不接,什么意思?我高家什么时候重要到父亲的名讳都要影响到国朝栋梁的科举名次了?

    如此天下人以后会如何看待我高家?

    直接下了懿旨,避外戚名讳,是今年大朝会之后才颁布施行的,而那时候,士子们大多在闭门揣摩经义紧张备考,可能根本不知道大宋新出了这项制度。

    不知者不罪,高家人也绝不敢因为自己的外戚身份,就耽误国朝文萃们的前程,此事万万不可,再议!

    就在这时,苏油也上表,因为可贞堂规模日渐庞大,自己独自承担那么庞大一个机构的经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为了不让可贞堂中的文明至宝遭受损失,他愿意将可贞堂捐献出来,由国家负责管理,成立大宋国立图书馆,为天下向学之人大开启智之门,同时也为自己减轻沉重的经济负担。

    这道奏疏,顿时再起波澜。

    可贞堂占地两百亩,里边大小楼宇十几座,还有三面临街一面临水的众多门面,书坊,茶楼,亭榭……

    那里如今是全大宋最顶级的文化圈子,周边地价一涨再涨,已经一跃成为大宋房地产最贵的地方。

    汴京城房价一直极其昂贵,现在一套三进小院的价格就是一万贯。

    不要说可贞堂里边各种珍籍善本,顶级文物,光地皮和房产,价值都不下八十万贯!

    加上里边囊括的大宋十多家藏的上百万册图书,每年出版读物的利润,和诸多珍贵文物,根本就无法估计其价值。

    涪国公好大的手笔!

    赵顼看了苏油的奏表非常感慨,要是这样的主人,这样的地方,还培养不出我大宋最顶级的人才,那我大宋所谓的文教百年,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提笔准了苏油的奏章,命礼部接手可贞堂,成立京师国立图书馆,陈昭明暂代馆正一职,一切制度,遵照涪国公所定,不得擅改。

    涪国公一门,世代皆进一人守任京师国立图书馆可贞堂主一职,涪国公之后,可任意借阅馆内所有典籍。

    京师士子奔走欢庆,办理借书卡的长龙,每日排出一整条街。

    试官们再不闹了,不过为了尊崇太后,还是将刘正夫降到了第二名,状元成了黄裳。

    苏迈,取进士二甲第七名;苏迟,取进士一甲第九名。

    ……

    汴京城里这段时间简直热闹到了极致。

    其实张榜的前一天,大佬们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自家子弟的名次。

    所以王仲煜,邢居,韩粹彦,韩嘉彦,早早的就被家里人接走了,家中要给他们准备庆贺,接喜报的时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好时机,进士不在家那可就错失了显摆的机会。

    苏油倒是没怎么关心名次,因为能进入殿试,苏迈,苏迟的进士身份就已经稳了,《火德论》这个题目一出来,苏油就知道两人的名次,最起码比他们的父亲名次高,压根就不用担心苏轼苏辙会不满意。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金明池聊天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金明池聊天

    可贞堂要移交给礼部,苏油趁休沐的日子,带着扁罐,漏勺,观儿,还有苏迈,苏迟,刘正夫,黄裳,收拾小楼搬东西。

    很多都是垃圾,几个小子做文章的草稿尤其多。

    一个仆人刚刚端着一箩筐的废纸出来,一群人便“轰”的一下冲了上来,将仆人挤得差点跌倒。

    一个抢到纸张的汉子从人群的腿下爬了出来:“哈哈哈哈抢到了……我终于抢到了……这张好全是字……”

    苏油被门外的吵嚷声吸引了,扭过头一看:“靠!这不是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情节吗?”

    苏迈拎着一篮子秃笔出来:“伯虎今年该转通判了吧?他在宁德推广种植茉莉,宁德茉莉熏茶和茉莉油现在广受海商青睐,来信可是得意得紧。”

    “呃……是吧?也不知道托他给我找的建瓯找没找到。”苏油决定跳过这一节。

    这个时候门口又来了一队人,见到门口哄抢废纸的人群都傻了:“大家让让,我们要进去报喜!”

    一听这个人群就沸腾了:“哪位少爷中了?”

    报信人得意洋洋:“苏家少爷,苏伯充讳迟,高中黄榜甲科,名列二甲第六!”

    “哇——”

    话音未落,又是一队人赶了过来:“喜报——苏家少爷,苏维康讳迈,高中黄榜甲科,名列二甲第四!”

    “哇——”

    然后又是一队人跑了过来:“快快快……恭喜刘家少爷德初讳正夫,高中黄榜一甲第二名!”

    “我去……榜眼!可贞堂出榜眼了——”

    “哎哟我刚刚抢的纸呢?是不是被你拿了?还我……”

    “走开这是我刚刚地上捡的……”

    “抢都抢不到,地上能捡?你还我,搞不好就是榜眼的文字……”

    “没有没有,就是一张废纸!”

    “那也是榜眼的废纸……”

    门口的人越聚越多,连两边街巷都惊动了。

    不少文玩字画铺子的商家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

    大宋重文士,一条街上出一个进士,哪怕是在这里租房住的,那都倍感光荣。

    何况这里又是顶级文化圈,可贞堂里圈住了三个进士,这就是了不起的大喜庆。

    这时一队衙役敲锣打鼓地走了过来,见到街巷已经人山人海,班头命衙役拿水火帮支开人群,拼了命地朝里边挤,扯破了喉咙嘶喊:“让一让让一让……还有一位咳咳咳咳……恭喜黄家少爷晟仲讳裳,得中元丰四年一甲头名状元——”

    “咳咳咳状元啊求你们让让啊……今后平步青云,登台入阁,封侯拜……我说你们都听了没有啊,一会儿赏钱发错人了了不得啊咳咳咳……”

    好不容易挤进园内,班头可算是明白咋回事儿了,原来自己前头,还有三班兴奋至极的人马。

    苏油坐在椅上,身前放着四个簸箩,簸箩里边都是宝钞,通宝,还有银笏:“总算是都到齐了,晟仲,德初,维康,伯充,这是你们的荣耀。大家报信辛苦,先把赏钱发下去吧。”

    四人对着苏油郑重行了一礼,将财物分赏给了前来给自己报信的差役们。

    这些都是苏油的老部下,知道苏油是个温和性子,一边谢赏,一边忙不迭地与他道贺。

    苏油看着门口幅模样:“老刘选几个会撑船的,先送四位新科进士去水西门码头登岸入宫谢恩吧,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怕都出不去了……哎哟不行我也得随船走,陛下怕是要召见……”

    元丰四年的金明池进士宴,办得异常丰盛。

    王珪的儿子王仲煜拿了二甲第一,这可是响当当的正牌进士,起码保住了王家今后三十年富贵。

    王珪当年是榜眼,他那一科的二甲第一名,就是如今自家儿子坐那个名次,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安石!

    大宋财政现在宽裕得很,因此这回的助局钱王珪给得异常痛快,金明池宴会的等级明显比照正旦大朝会,往上抬了一级。

    赵顼已经在水殿等着了,周围一干文学大佬和朝廷重臣陪侍。

    他们在耐心等待状元夸街,进士们入园,这是大宋给进士们的荣耀。

    终于,院外进来了三匹高大的雪白骏马,赵顼特旨,今年的一甲,用骐骥院的照夜白。

    黄裳是修道之人,心神镇定得很,头上戴着赵顼在和蚨祥特意定制的金牡丹,上边的蝴蝶随着马蹄还能轻轻扇动翅膀,可是今日汴京城中的一大话题。

    所以赵仲迁才是最大的赢家,和蚨祥抓紧机会做了个“金玉满堂”的展示促销活动,让本就已经富贵的家庭锦上添花。

    应该说,元丰四年一甲前三名,在气质这一块,每个人都拿捏得死死的,还各自都有各自的特点。

    黄裳身上有一种空灵的气质,这与他幼年随道士在獬豸山修行有关,加上人又年轻,给人一种仙都玉郎的感觉,赵顼定做的那朵大金花加在人家帽子上,都显得落了几分俗气。

    刘正夫是苏油最欣赏,那种真正被苏油所承认的士大夫,身上糅合了范仲淹,包拯,司马光,王安石的气质,正气盈然,不怒自威。

    太学的内部管理,如考勤,收食住钱,等很多杂事,都是学生管理,真有学生干部。

    刘正夫这是长期在太学搞运动,当学生干部搞出来的领袖气质。

    探花韩粹彦,出生大宋名门,这是天生锦衣玉食的洵雅公子哥,行动自幼都受过严格的家训,是汴京城小姑娘们梦中情郎最标准的形象。

    黄榜一甲的学问文章诗词如何,汴京城的老百姓其实根本就不关心,他们之所以如此高兴,是因为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皇宋有史以来,一甲颜值和气质最优秀的一届!

    看着前方领着新科进士们翩翩而来的三人,赵顼心里都莫名地有了一丝妒忌,对王珪说道:“这一科的前三,气质上佳啊……”

    王珪好气哦,这么说第四就不行了吗?我家二甲第一那个,就不行了吗?

    讪讪地笑道:“要说起来,大约只有仁宗朝皇佑元年冯京那一科,状元二十八,沈遘榜眼二十,钱公辅探花二十八,差相仿佛。”

    赵顼轻轻摇头:“冯京,公辅入仕宦途之后,诗词就完全抛荒了,沈遘还行,有《西溪集》行世。”

    “前段时间翻阅他的遗作,见到‘凤下朝阳时鼓舞,鱼游太液自徘徊。’一句,才想起来当年陪仁宗宴金明池的情形。”

    突然扭头问苏油:“那次明润负责置办宴会的饮食,当年抓的那条金鲤鱼,现在还有没有在皇家理工学院?”

    当年赵顼在苏油帮助下,在金明池钓到一条大红鲤鱼,舍不得放回去非要带回去,养在了潜邸的池塘里。

    后来赵顼当了皇帝,将潜邸拨作为苏小妹解决宗室就业的培训场所,渐渐发展出了皇家理工学院。

    苏油傻眼了,这个我上哪儿知道去,只好答道:“按道理讲鲤鱼寿命很长,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还在那池塘里活得好好的。”

    赵顼有些感兴趣:“那什么时候有机会得去看看,冯京一科,沈遘和钱公辅却都不在了,唉……”

    说起来沈括真是辈儿大,沈遘还是他的从侄,不过年岁比他大十多岁,死了都十多年了。

    苏油赶紧岔开话题:“臣不佩服沈遘诗才,而是他的治政。臣与子瞻在杭州淘浚的街井,引水渠,都是当年沈公所凿。”

    “后来到了开封,参览前辈治政,发现沈公在这天下至烦难的治所,居然还能半日料理政务,半日与宾客旧友诗词酬唱,‘沛然有余暇’,实在是令臣叹为观止。”

    “科举的目的终是入仕,是故入仕之后,先要做好自己的差事。”

    “至于诗词文章,不过差遣之余,让心思放松消遣的小道而已。”

    王珪好气哦,想要辩驳,却又想起苏家还有个如日东升的胖大苏,于是更气了,只好轻咳一声:“陛下,新科进士们过来了。”

    赵顼意气风发,这一科的门生实在是给他涨脸,笑着说道:“走吧,我们上去迎一迎,国之华翰,当得起。”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照会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照会

    汴京城一番热闹过后,又到了苏油送别的时刻。

    苏迈和苏迟,两兄弟就如同他们父亲一样,各奔东西。

    苏迈要去登州文登县做知县,那里是如今宋辽木材贸易的终点站,张散正在建设军港,船厂,打造军舰,四通商号营建司也在那里大建仓库,商号,皇宋银行也马上要在那里设立银行分号。

    苏元贞如今就是河北路转运副使知登州,有这些人在那里扎堆,算是苏迈一个良好的仕途.asxs.。

    苏迟年纪太小,本来赵顼的意思是让他在京中几个司、监锻炼一阵,就跟韩佳彦差不多,先给个监官挂着,跟兄长在相州搞几年金石文字再说。

    无奈苏迟人小主意定,他可是横渠先生的衣钵传人,主动上书,要求去郑州学宫当助教。

    郑州是嵩阳书院所在,这是要和二程打擂台。

    为此赵顼还特意将苏油找去,苏迟要去当助教,是不是你的意思?要是明润你顾忌子弟在京中任职的话,苏迟才初入仕途的九品官职而已,根本就不在避嫌之列。

    苏油只能叹息,这真是人家伯充自己的志向,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理想,我这当幺爷的,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啊……

    这大辈儿充得让赵顼哈哈大笑,这才准了苏迟所请,给了苏迟太学监书的身份,挂了京官职衔,让他去了郑州州学。

    看着汴渠上一东一西的两艘船,苏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糟糕了,《石钟山记》这下可能没有了……”

    扁罐和漏勺也跟在父亲身边送两个侄儿,扁罐闻言问道:“爹爹,什么叫石钟山记没有了?”

    苏油只好打哈哈:“没什么没什么,石钟山是鄱阳湖边上的两座小山,山上没有寺庙,也没有钟,模样也不像钟,却得到这个名字。”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谁都不知道。本来苏迈的任命是江南,我还想让他探探石钟山的秘密来着,结果你无咎叔叔闹着要人,这就去了河北。”

    扁罐说道:“那等着以后我去破解。”

    “呵呵呵好的。”苏油心底暗翻白眼,你去破解写出来的那叫论文,能跟大苏叙议结合,丝丝入扣,同时又声情并茂,行文卷舒,霸占着课本几十年不下来的经典文章相比?

    跳开话题:“爹爹调了几天休假,这个寒假你忙着弥补错误,爹爹也忙着料理公务,都没有时间去看望八公,趁这个机会,我们去中牟看看八公好不好?”

    漏勺最开心:“也!哥哥我们又可以抓刺猬了!”

    四月,熙州知州苗授给梁永能发去了照会,声称最近在西夏发生的保泰军司和静塞军司之间的军事冲突,引发了宋朝的严重不安,要求双方保持冷静与克制,立即停止战争。

    同时要求梁永能对西夏在保泰军司部署重兵给出合理的解释,否则大宋将视其为针对大宋的不友好举动,将采取相应的反制措施。

    同时,朝廷对西夏内政的变化表示严重关切,认为种种迹象表明,西夏有大乱的征兆,请西夏方面将最近的国内大事件通报大宋。

    陕西路转运司立即响应了苗授,同样给梁永能发去了一封照会。

    照会里声称,为了让夏人意识到宋人的认真态度,陕西路转运司决定,先期大宋将对几大榷市进行调整。

    应广大蕃部的要求,渭州榷市今后将北移到宁夏城外,节约他们的脚程。

    同时为了加强管理,今后所有进入榷市参与贸易的商队,必须持有大宋发给的经营牌证。

    牌证将根据商队在皇宋银行陕西分行的存款,注明相应的贸易额度。

    对于超出贸易额度的部分,部分商品如药品,丝绸,四十度以上烈酒,玻璃制品,上品纸张等,大宋将课以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关税。

    同时还规定,羽绒,皮革,帆布,猪鬃,丝绵,毛呢,面粉,金属制品,药品,将列入战略物资名单,禁止贸易。

    这些条款,两浙路转运司将在五月开始正式施行。

    照会一公布,陕西路诸商坊的商品价格顿时上跳了百分之三十。

    “混账!”梁永能拔出青锋剑,将帐内的一个虎皮墩劈得稀烂:“混账!混账!混账!”

    一名副将喊道:“大帅!我们点起铁鹞子,杀进渭州城!让宋人见识见识咱的厉害!”

    梁永能的参军冷静地拱手:“嵬名隆遇此言断不可行。大帅,我军强在具甲重骑,而宋朝边境如今占领横山诸多隘口。”

    “铁鹞子马甲,甲身一副,搭尾一件,鸡项一件,大秋钱一件,小秋钱一件,面子一件,合计九十斤。”

    “经家先生改良之后,方降至六十五斤。”

    “青唐瘊子甲五十斤,经家先生改良后,变成三十六斤。”

    “加上人,就是两百斤负重,因此我军入宋境,极少使用重骑,皆是以轻骑和步跋子急进,以抄掠为主,快进快出为主。”

    “唯一一次以铁鹞子深入宋境,乃是渭州之战,结果宋人突袭,铁鹞子连具装都来不及,便被一支义勇轻取,平白成就了石娘子的威名。”

    “如今宋人将横山经营得铁桶一般,能通过重骑的关碍,无不戒备森严,铁鹞子在平野上自是横行无敌,但是山地里,绝不是用此决胜力量的地方!”

    梁永能将剑插到几案上:“我这边很麻烦,那家先生那边呢?他那里才是我大夏军力的根本,打造军器更是需要大笔钱粮。”

    参军说道:“家先生来信说,他正在沙洲从西域调运玉石。宋人兴礼教,对和阗美玉那是急需。”

    “家先生捏死了宋人的咽喉,由不得他们不贸易,他那边,请大帅不用担心。”

    “知道大帅和禹藏花麻冲突,他这次特意将第二期的军器提前发运了部分过来,和一期一起,共计人甲三百具,马甲一百具,青锋枪、剑一千具,箭矢十万支。”

    “如果大帅需要,他还可以支援部分粮食,是从西域搜刮来的,不过给不了太多。”

    梁永能坐了下来:“家先生那边已经尽力……粮食,我们就不要了。”

    “炼铁是体力活,消耗大得很。要是再伸手,梁永能实在是愧对挚友……”

    嵬名隆遇问道:“大帅,那我们怎么办?失去了贸易的好处,大军衣食难继啊……”

    梁永能思索一阵:“格嵬,你有没有办法?”

    参军乃是梁氏小辈亲族梁格嵬,拱手道:“如今大相正在料理国内那些反叛,需要时间,不过只要熬过这一段,局势平定之后,太后就会重开和宋朝的和议,到时候木已成舟,宋朝也只能认同。”

    “好在夏税即将收成,我想能不能加一点?一户两羊,五户两牛,七户两马,熬过今年就好了。”

    “对宋人我们也不能软弱,以免被其窥破我朝内政,正好环州狄咏之前侵扰我两川,是不是可以在环庆路发动一些攻势,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梁永能皱眉:“这种局势下,还要打环州啊……”

    梁格嵬冷笑道:“就是这种局势下,宋人才想不到嘛,这就叫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正好罔萌讹不是闹着要立功吗?那就让他去好了……”

    梁永能讥笑道:“一介面首,也敢妄言兵机。”

    梁格嵬笑道:“反正就是个闲棋,成了,太后那里就算是有了交代;败了,以后也好让他闭嘴,从此不得插手我营中事务。”

    梁永能回过味道来了:“那便如此,隆遇持我将令,命罔萌讹进讨环州!”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战端再启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战端再启

    永兴军路,环州。

    如果说横山一线,陕西路部分现在已经被大宋捏得死死的,在永兴军路一线,实力便相对弱了不少。

    这也是有历史原因的。

    这一带汉人少,蕃人多,环州蕃人和西夏通消息当间谍,夏人进攻时踊跃带路,是他们以往的传统。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庆历四年,种世衡经营好了清涧城,改任环州知州,对蕃人善加抚恤之后,才得以改善。

    当年种世衡在境内巡视,深入羌族抚谕。

    环州蕃族大首领奴讹倔强自负,种世衡与他联系,说次日会去他的部落慰问。

    是夜大雪,奴讹以为种世衡一定不会去,结果种世衡信守了自己的诺言,顶着大风雪来到了奴讹帐中。

    奴讹感动惊服,急聚族人听命。

    从那以后,环州周边蕃部才开始归顺宋朝,渐渐成为了保卫永兴军路的决定性力量。

    结果到了赵顼时期,情况又出现了变化。

    当年苏油和韩缜分权,各自镇守一方,韩缜在永兴军路信任了夏人的间谍,用错了方略,制造汉蕃矛盾,歧视蕃人,造成环庆精锐蕃骑广锐军叛乱,给永兴军路的军事带来了严重的挫折。

    事后苏油虽然进行了积极补救,但是永兴军路,总体和一直蓬勃发展的陕西相比,还是落了后手。

    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地利。

    如今的陕西路,宋军完全占领了所有分水岭,取得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而环州这里,地势已经开始变得低平,总体还是北高南低。

    环州地处白马河和归德川交汇处的下游河口,夏人出击时,可以自由选择两条河谷,居高临下而来,从地利上讲,对防守方其实是有些不利的。

    这里是永兴军路面对西夏的最前线,环州的北面,就是居住在白马归德之间的熟蕃和部分汉人义勇,弓手。

    狄咏到任之后,这里的军队一共不过两千人。

    于是狄咏首先便是招募蕃部,在两川间屯田,然后在屯田更北部的河谷险要,设立了洪德砦和广恩砦,以巩固边防。

    接到赵顼的旨意后,狄咏将环州周围的下蕃勇敢编为数部,按时操练,从中提拔勇武之人,终于得到了一支蕃汉相杂,骑步相杂的部队,总计五千。

    赵顼很高兴,命狄咏好生慰劳部属,给了他们旧式禁军的待遇。

    四月的麦苗刚刚开始抽苗,进入长势旺盛时期,狄咏就接到斥候来报,夏国大将罔萌讹带着两万人,前来攻打环州。

    环州熟蕃头领令讹舍不得地里的麦子,加上刚刚抄掠成功颇为骄狂,于是出兵与罔萌讹前军邀战,被罔萌讹诱入包围圈打了埋伏,五百蕃骑全军覆没。

    初战获胜,罔萌讹飞兵突破无兵镇守的洪德砦,立即带领大军沿着白马河南下。

    另一边镇守归德川广恩砦的小将贾嵓惊闻洪德砦被攻下,害怕自己后路被抄,反应也是极快,率领守军五百人从归德川撤退,抢在罔萌讹之前渡过白马河,在罔萌讹的进军路线上不断游击骚扰,以阻滞罔萌讹的进军速度,为两川蕃部退入环州争取时间。

    宋夏战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环州突然爆发!

    大宋从朝臣到边臣,包括苏油在内,谁都没有想到梁永能还敢在这时候突然挑衅,赵顼将还在中牟带着孩子在瓜田里抓刺猬的苏油紧急召回,商议对策。

    偏殿里孙固一脸的刚强倔强:“战端易起,祸患难休!环州狄咏,去年秋后兴兵之时,便当预料到夏人今日的报复!”

    孙固是赵顼蕃邸的老人了,赵顼还是颖王的时候,孙固就是他的侍讲,后来做了皇太子,又是侍读,幼年以立志闻名,九岁读《论语》,就曾曰:“吾能行此。”

    入仕之后,站的是顽固保守派的队,但是不管是保守派还是改革派,对他的人品都是钦佩的,所谓“宅心诚粹,不喜矫亢,与人居久而益信。故更历夷险,而不为人所疾害。”

    属于“人不忍欺”的品种。

    因此他跟赵顼说话,比较随便,也敢于放言切谏。

    赵顼说道:“当年种谔取绥州,孙翁便劝我以先事以戒,对我说待远人宜示之信,无名举兵,非计之得。又告诉我兵者乃凶器也,动不可妄,妄动将有悔。”

    “然如今西夏乱象已呈,前日苗授回奏,说禹藏花麻所言大体属实,夏主已然被太后囚禁,此正是进取良机,先祖之志,岂可或忘?”

    孙固说道:“苗授之言,尚在两可之间,西夏有乱,无人得见,也无从证明。”

    “然而洪德、广恩两砦,先后失守,环州危在旦夕,大宋有倾城覆将之祸,这却已经是实实在在已经在发生的灾难。”

    “陛下,如若西军有备,有岂能有此失?既然有此失,那就说明我们还没有做足准备,防守尚且不足,却又何谈进取?”

    “还有,高遵裕他乃是环庆守臣,如今到底在哪里?口口声声为国家调制精锐,敌军大犯,到现在未有奏闻,臣参劾其失职之罪。”

    赵顼装傻:“枢相,现在是说解决办法的时候,就算你刚刚说的那些有道理,是不是也得先急而后缓?将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孙固怒道:“臣恐不先议缓,急事将接踵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顼很无奈:“那以枢相之见如何?”

    孙固说道:“如今之计,当坚守环州,命陕西路范纯粹、永兴军路李稷遣将相救,然后派遣使臣入夏,候测虚实,待其归返,方可示秉常之书于天下,遣王师征讨之!”

    赵顼忍不住笑了:“枢相当真是老诚人,须知兵事诡道也,设若苏明润在此,必不赞同此说。”

    孙固急得脸都红了:“陛下你还笑得出来?臣固然深知干能不若苏油,屡次推荐他代冯京之位,结果陛下虽然去了冯京,却命臣相继。”

    “当年包拯弹劾张方平去职,自己却继而任之,为欧阳文忠所讥,陛下……陛下这是陷臣于不义!”

    说完取下幞头:“臣今日再请外放,陛下如一定要西进的话,请命苏油为枢相,臣惟幸陛下得人,绝无怨尤!”

    “哎哟!孙公这是干什么?”门口响起一个声音:“陛下,孙公乃潜邸之臣,陛下要多念孙公淳德,曲意优容,怎么能逼他摘下幞头呢?”

    赵顼就跟见到救星一般,站起身来说道:“涪国公可算是来了,你与孙公商议环州战局,议定之后再报与我知晓,我这里还有他事……”

    孙固一把拉住赵顼的袖子:“陛下不能走,什么事还能大过敌国入侵?”

    赵顼也不好跟老头拉扯,只好说道:“好好,那孙翁你先放手,我不走行了吧?”

    苏油从皮包里翻出一叠文书和地图:“孙公,陛下,这只是夏人的小袭扰而已,无关大局,尽管放心。”

    这下赵顼真不走了:“夏人来势汹汹,连夺两寨,狄咏折损了五百精骑,涪国公何出此言?”

    苏油说道:“臣刚刚在军机处整理了奏章文案,狄咏的奏报里,并没有请求援兵之意,说明他对守住环州,还是很有把握的。”

    孙固却不认同:“边将怕朝廷追究,往往恃强狠傲,当年任福还不是以为李元昊易与?”

    嘿这老头说话可真不忌讳,苏油只好说道:“当然情报不仅仅只有这一点。”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小战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小战

    说完将地图打开铺到几案上:“如今永兴军路的电报还没有架设好,电报只到了渭州。”

    “渭州情报送达汴京,中间经过洛阳,兴洛仓,郑州三次转发,只需要两个时辰。”

    “现在环州虽然被围,但是镇戎军的环州形势奏报,每日尚能正常送达,说明陕西路和永兴军路之间的重要通道青牛川,还在我们的手里。”

    “如果是正常情况,罔萌讹围困环州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切断环州外援的后路。”

    说完用手一指地图:“青牛川出口,环州侧后方的大顺城,为夏人所必取!”

    “此乃兵家必争之地。夏人取了,就能扼控我陕西援军的入口,可以安心攻打环州;如果还在我军手上,镇戎军随时可以赴援出击,与狄咏成犄角之势,反将罔萌讹夹死!”

    孙固看着等高线地图,觉得自己的老花眼有些晕:“那为何罔萌讹又不取呢?”

    苏油将一份情报递给他:“罔萌讹乃梁太后的面首,梁太后命他到前线,一来是想让姘头得些军功方便升赏,二来,难说没有分梁永能兵权的企图。”

    孙固皱眉:“明润,此等污言秽语,岂可在陛下面前提及。”

    苏油赶紧躬身道歉,然后说道:“梁永能乃夏国名将,肯定也知晓梁太后的意思,于是顺水推舟,遣罔萌讹出兵,实则不怀好意。”

    “夏人以部成军,军队多以部落同族相集结,根据镇戎军的奏报,此次入侵的夏军,合计两万人。”

    “而根据平夏城的奏报,梁永能的大部,仍旧部署在葫芦川一线,帅帐也还在萧关,根本没有移动。”

    “因此臣估计,环州的夏军,不过就是罔萌讹的本部兵马而已,两万人,怕是把部族都算进去了。而梁永能所行的,乃是借刀杀人之计。”

    孙固问道:“那为何范纯粹和李稷坐视不救?还有高遵裕幕府依旧在华阴?”

    苏油说道:“因为不值得啊,环州城中如今壮丁不下三万,劲卒不下四千;城外贾嵓尚有五百游骑,手下搞不好还纠合了蕃汉勇敢。”

    “四月也不是可以因粮于敌的季节,如今战事已经过了十天,夏人只有五日之粮了,我实在看不出罔萌讹有打下环州的可能。”

    “狄咏的人品为臣所素知,断不会隐瞒军情,贾嵓看来也非常聪明,二人里应外合,臣觉得罔萌讹不但讨不了好,搞不好还要折在环州城下!”

    “不过今年两川的麦地收成恐怕要大打折扣,枢密院应当行文三司,命李稷准备粮秣,安抚蕃人了。”

    “另外还要提醒狄咏吸取教训,告诉他那两个寨子设置得很好,夏人去后需要立即重建,而且军力要更多,烽燧要设置,斥候要更远,以便接应。”

    ……

    “快快快!”一队宋军在安排蕃汉混杂的人群过河,朝着前方环州城撤退。

    牧人们赶着牛羊,正从三架临时搭建起来的浮桥和一架主桥上通过。

    狄咏带着军士们在桥边守卫。

    前方已经出现了夏人的斥候,狄咏抽出骑刀,一打马:“跟我上!”

    本在帮助驱赶牛羊的军士们立即勒马掉头跟上,以狄咏为基准,很快在奔行中形成了一支锋矢阵型。

    夏人斥候见到狄咏反应如此迅速也吓了一跳,放弃了正在追赶的那队百姓,转身跑了。

    狄咏奔至这队百姓旁边,发现竟然是一支歌吹队伍,问道:“后边还有百姓吗?”

    一个头上扎着巾帕妇人焦急地说道:“我夫君还在后面,他在掩护我们。”

    狄咏一皱眉:“你夫君是哪一队指挥手下?”

    那妇人喊道:“不是,他以前是渭州义勇,跟石娘子打过谅祚的!”

    狄咏再不犹豫,对手下招呼一声:“走,救人!”

    这一小队骑军绕过百姓继续北去,妇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转身对队伍众人说道:“快,加上最后一把劲,前边就是环州了!”

    狄咏一行人,成行进队列来到一处山口,就见前方有数十夏人游骑围住了一片松林。

    夏军指挥见到狄咏的人数,浑然不惧,喊了一声,游骑们放弃了松林中的目标,呼喝着挥舞兵器,朝着狄咏他们杀了过来。

    狄咏回刀入鞘,拿起挂在鞍边的钢弩,拨马成与对方以侧身相对的状态,与身边十多位骑手叩击发射。

    短矢射出,眨眼飞过百步,将对方两名骑手从马上射落了下来。

    狄咏勒马减速,身后第二队十余骑越出,同样又是举手发弩。

    这一次战果要好了一些,对方又是三五人落马。

    如此三轮后,对方已经损失了十数名骑兵,双方相距已经逼近二十马步。

    狄咏已经再次出现在了队伍最前方,马速已经提升了起来,手里武器已经变作了骑刀:“杀!”

    身后骑军也化作两队:“杀!”

    夏人斥候指挥完全没想到这支宋军骑马变阵更换武器如此迅速,完全不弱于西夏精锐,眼神一凛,不由得下意识地轻轻勒了一下战马缰绳。

    就在这时,一支长箭从松林中电射而出出,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从夏人指挥的脖子扎了进去,直接穿透他的脖子,又从肩胛再次扎入人体,最后从肩膀下一点穿了出来。

    破甲锥!

    血花迸溅,斥候指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跌落到青草茂盛的山坡下。

    夏人的阵型顿时一窒,几个机灵的斥候见首领已失,立即拨马想溜,剩下的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还企图斩杀这队宋军当做军功,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

    电光火石之间,狄咏已经带着雪亮的骑刀,闪入夏人的冲锋队伍之中!

    马前六斩!

    马前六斩有两斩是以骑破步,剩下四斩,都是以骑对骑!

    很多人以为古代骑兵最好的兵器是长枪,其实是一个误解。

    首先是枪杆强度在骑兵对战的过程中容易折断,导致失手;其次是枪是点状攻击,一旦错失,就很难再有机会;第三是武器太长,难以控制精准度,远不如短兵器打击的准确性高。

    除非是重骑密集成阵,否则长枪不用也罢。

    比如如今辽人的军队,正军一人,备马三匹,武器包括弓四、箭四百、长短枪、骨朵、斧钺、锤锥。

    主要依靠的弓箭,长兵器只有一种,短兵器则有四种。

    真实历史上不久之后,夏人中就有建议设置强弩军以对抗宋军的,其理由就是“国家用铁鹞子以驰骋平原,用步跋子以逐险山谷,然一遇陌刀法,铁骑难施;若遇神臂弓,步奚自溃。盖可以守常,不可以御变也。”

    就是说铁鹞子遇到陌刀阵,就会受到克制,如果铁鹞子使用的是长兵,不至于畏惧陌刀。

    《金虏图经》里所记录的女真人铁浮屠重骑,也不是古代小说里那样的怪物,而是“弓力只七斗,箭极长,刀剑亦不取其快利。”

    似乎更加重视击打能力,同样没有说到长兵器。

    甚至还有狼牙棒,铜锤,骨朵,铁鞭,铁锏,主要目的都是出于命中率和伤害程度的综合考量。

    其中狼牙棒,铜锤,也并不如演义里那么夸张,狼牙棒就是四五尺长的硬木棒,上面嵌上大钉。

    铜锤虽分长短柄,但长柄的是步兵用的,骑兵用的铜锤柄长也不过四五尺,锤头不会超过拳头大,小的甚至只如鸡子大小。

    总的来说,就是骑兵武器重量,最好不要超过五斤,才方便骑兵使用。

    这么一来,骑刀的优势就太大了。

    因为刀这种武器,重心可以设计得更加靠近人手,这样操控比锤,棒更加灵活。

    而伤害程度又因为刃面的存在得以保证,渐渐成为所有骑军的最佳的近战兵器。

    当然对付重甲具装,骑刀是派不上用场的,但是战争是一门综合科目,光是重骑,那也只有被带弓轻骑放风筝的命。

    有了优良钢质和优秀设计的骑刀加成,加上狄咏和亲卫们高超的武艺,如今直入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一般大开杀戒。

    夏人转眼崩溃,除了数骑狼狈逃脱了宋军的追射,剩下的全都倒在了这里。

    松林里骑出了一名汉子,穿着普通的宋朝百姓衣服,坐骑明显已经受伤。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试探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试探

    他来到一匹空马前,先是换了马,然后拍了拍之前骑乘的那匹,这才驱赶坐骑,朝着狄咏他们行来。

    狄咏命手下给同袍包扎伤口,打扫战场,收集战马,自己朝那名骑士骑去:“壮士神箭,当真了得!为何不继续军中效力?”

    那汉子苦笑着撩起裤腿,狄咏这才发现那是一只木脚。

    狄咏感到很抱歉:“我是知环州狄咏,夏人马上就到,还请壮士与我回环州。刚刚歌吹队伍里那妇人,是你家娘子吧?”

    那汉子拱手道:“小人吴存之,华阴人士,曾经在渭州弓箭社做过社甲。”

    “后来随石仙卿立了些功劳,不过也伤了左腿,朝廷赏了几十亩地,就做回了庄稼汉。”

    狄咏说道:“先回城再说吧,吴壮士神射,说不得守环州还要借力。”

    那汉子再次拱手:“自当为国效命。”

    说完转头看向战场:“对了,那支破甲锥箭头我要取回。”

    狄咏手下蕃骑对这个箭术神奇的汉子佩服之极,屁颠屁颠地将射杀那名斥候指挥的箭头取了回来,双手奉上。

    吴存之接过箭头:“这是当年石仙卿送给我的宝贝,小人这么些年一直平安,可都是它在保佑着呢。”

    狄咏将箭头要过端详:“上边这个小印记的石字了不得,这是国夫人的兄长石老亲手打造的,好东西。”

    用手刮了刮箭头的尖端:“透甲过胴,还是一样锋锐,这是真宝贝啊……嗯?对了,你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吴存之将箭头收回藏好,低眉顺目地道:“小民这名字大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来是重名了。”

    “不对不对……”狄咏摇了摇脑袋,突然说道:“想起来了,当年探花郎知渭州,第一届运动会上,王文郁输了青宜结鬼章一鹄,没能夺得锦标,只拿了第二。”

    “而那一次射赛的第三名,是代表四通商号的一名乡勇,就叫吴存之。是不是你?”

    吴存之说道:“没想到太守还知道这些,正是小民。”

    狄咏说道:“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因为王文郁曾经说过,那次的冠军本该是你才对。”

    “是四通的土财主压根不懂箭道,只选贵的,不选对的,临时给你换了西夏兴州宝弓,哈哈哈……”

    吴存之赧笑道:“那是王子茂客气,其实他才该是冠军,最后那一箭,明显是故意放偏的。”

    狄咏笑道:“他那一箭可是得了一个新妇外加一个儿子,一点都不亏。”

    说完感慨:“哥哥你要是不受伤退役,如今成就,应该也与之仿佛了。”

    吴存之反倒是不以为意:“都是命,小民现在也过得很好,在华阴有处小庄子,这次过来本来是买牛羊的,唉……”

    狄咏脸色转为郑重:“哥哥帮我守住环州,牛羊我给你管够!不要求你出城鏖战,只在城头指挥弓手即可。”

    吴存之立即进入角色:“环州有神臂弩吗?”

    狄咏叹气:“环州出了广锐军变,现在就是后娘养的,不过壕沟乃薛公在环州首创,城外环河以内,壕沟我们可以倚仗。”

    吴存之看向狄咏马鞍边的鹤胫弩:“这玩意儿总该有吧?”

    狄咏很大气:“如果你需要,我将骑军装备的都给你,能抽出一千之数。”

    吴存之想了想:“这一千给汉军压阵,将乡弓手调给我,我们还是用弓吧。”

    狄咏说道:“蕃勇敢呢?”

    吴存之在琢磨:“蕃勇敢是骑军,得用在刀刃上,这次夏人入境有点慢,抄掠不到粮食就没有长劲,我们只需临河而守,十天过后,他们就得撤了。”

    狄咏将那个斥候指挥的兵器交给吴存之:“也轻忽不得,哥哥看这钢鞭,鎏了金的,这是夏人御营王帐才用得起的东西。”

    小队来到河边的时候,守军已经开始撤除浮桥。

    狄咏他们通过之后,连主桥也开始撤除了。

    主桥用的陈希亮的飞桥技术,除了结实耐用以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拆除起来也简单。

    拱桥就类似鸡蛋壳原理,给桥面施加压力,它绝对坚固,可是要是从桥下往上顶,这桥立刻就能完蛋。

    狄咏还转头交代:“巨木全部拉近城内,先做一批檑木,希望用不上。”

    两日之后,罔萌讹大军抵达环州城下。

    环州倚靠归德川下游地势,当年薛向在这里开凿了一条小护城河,叫环河。

    薛向是防守大师,和普通的护城河不同的是,环河的水流充沛,流速很快,想要通过填平护城河进攻等传统方法打环州,难度有些大。

    不过夏人渡河有自己的办法,他们有过索和浑脱。

    过索过河用的绳索,浑脱就是将羊皮整个剥下来制作成的浮体。

    四个浑脱搭上灌木编成的平台,就是一个小筏子。

    几个浑脱筏子被推下环河,夏人选锋趴在筏子上,背上背着大盾,开始朝对岸划。

    ……

    罔萌讹骑马站在河边,看着对面静悄悄的环州城。

    环州守将,是狄天使的儿子,长期担任宋国皇帝的亲卫,罔萌讹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

    两万人打环州,其实是一个笑话,罔萌讹知道,梁永能和梁格嵬,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但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不就是因为结果出来之前,所有人,都曾经将它当做一个笑话吗?

    环州护城河不宽,选锋安全地抵达了对岸,宋人也似乎知道选锋们在夏军弓箭保护范围内,没有出来还击。

    选锋都是身强体壮的大力士,每一个浑脱的后面,都牵着一根粗绳,那就是过索。

    他们开始在河滩上钉木桩,准备搭建过河的牵引通道。

    一阵激烈的梆子声响起,对面终于有了反应,城下一些半人高的矮墙后面冒出了一些人头,开始对选锋占领的滩头射击。

    选锋们竖起大盾,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弓箭。

    罔萌讹举起右臂,只待宋军出城攻击,就要命弓箭手连他们带自己的选锋一起覆盖。

    然而城中毫无动静,倒是战壕里又扔出了几个带木柄的铁瓜。

    手抛式震天雷!

    “轰隆!”“轰隆!”

    几名持盾的夏人选锋被炸飞,木制盾牌也四分五裂,空档暴露了出来,宋军弓手再不客气,无数羽箭飞到,将选锋们尽数射死在了江边。

    罔萌讹早就知道宋人火器的厉害,还知道西夏也曾经尝试过研究火药,不过那效力实在是太糟糕,目前还只能作为号炮使用,最后家先生重建了铁鹞子,夏国重新走回了发展重骑的老路。

    西夏人又尝试了两次冲滩,中间还换了一次战术,一次性放下数十个浑脱筏子,渡过百人,一队打木桩,一队准备杀入战壕赶走弓兵,但是一样被震天雷和弓箭消灭。

    河滩上摆下了近百夏人的尸体,罔萌讹不再尝试,鸣金收兵。

    次日,狄咏卫士们叫醒,说夏人再次开始了进攻。

    狄咏一见城下的场景,不由得睚眦欲裂。

    罔萌讹组织了大量没来得及逃出夏人魔爪的蕃汉百姓,用皮索和树藤编成笼子装上石头,开始填塞环河入水口!

    百姓动作稍慢,夏人军士上去就是一刀,河口之处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鲜血,哭喊之声震天动地。

    河口壕沟处一处小楼上,吴存之不断地回头,看着城头上的旗帜。

    小楼能够射到对岸,但是如今吴存之投鼠忌器,不敢射箭。

    终于,城头上响起了鸣金之声,吴存之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撤,撤入城内!”

    宋人放弃了环河口,夏人很快将水口阻断,护城河的水流光后,夏人往沟内丢进灌木,沙包,垫出数条通道,不用跋涉泥泞。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凶险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凶险

    紧跟着夏人推到对岸河边的几件巨大的武器,让城头的狄咏见了不由得大惊失色:“夏人竟然也有了这个?”

    三枪床弩,本来是宋人的城防武器,如今夏人也有了!

    罔萌讹将手里令旗一挥,床弩手用木槌敲下扳机,巨大的弩枪朝着发射到城墙上,发出沉闷是声响。夏人一声呐喊,开始朝城墙冲来。

    选锋身披重铠,不畏羽箭,冲到城下,开始踩着标枪杆子向城头攀援。

    环州城地处偏远,周长不过九里,城墙高度最高的地方才三丈,大多数也就两丈。

    巨大的檑木从城头推了下来,沿着黄土城墙落下,将标枪杆子连同攀援的重甲军士一起砸到了城下。

    河滩上,罔萌讹在军队前方竖起了两米高的大盾,大队的夏人开始在大盾后整队。

    大盾用三层牛皮蒙覆,还用水浸泡了一夜,需要四名士兵才能抬动。

    这样的大盾,竟然让鹤胫弩无法穿透,而且因为鹤胫弩的线路平直,夏军到城墙的距离,连抛射都无法做到,一时间竟然让宋军束手无策。

    西夏军士们都隐藏在了大盾后方,渐渐集结成了大队。

    情势大坏,让狄咏脸色变得铁青。

    之所以敢放夏人攻城,放弃壕沟,是因为狄咏有一份自信,也为了百姓,心软了一下。

    如今罔萌讹的军队这么有章法,说明夏军一直在研究宋军,他们攻城的手段也一直在进步。

    “震天雷准备!”狄咏完全没有想到,第一天攻防战,就要将压箱底的底牌拿出来。

    河沟对岸的鼓声隆隆响了起来,夏人的床弩开始再次发射标枪,经过校准之后,这一次的数量更多更密。

    罔萌讹已经将后军移过了环河,大旗挥舞间,夏人后军的弓阵也开始了抛射。

    “嗖嗖嗖——”无数羽箭高高飞向半空,然后朝城头跌落。

    “避箭——”狄咏大声高喊着,背靠垛口蹲了下来。

    伴随着这轮箭羽,夏人的巨盾打开了几个口子,数队选锋再次冲了出来。

    狄咏重新站起:“射!先射弓阵!”

    “蹦蹦蹦——”城头上千鹤胫弩发射的声音,连成一片。

    夏人后军弓手前移,紧紧挤在了比门板还大的橹盾之后,仗着坚厚的掩护,肆无忌惮地抛射起来。

    选锋转眼冲到了城下,开始向城头冲击。

    “哗——”城头上的猛火油倾泻了下来,紧跟着几个火罐从城头抛下,将城下烧成一片火海。

    夏人选锋顿时变成了火罐头,在重铠下发出沉闷的惨呼,疯狂地扒拉着三十多斤的重甲,在烈火中徒劳地翻滚,最终没了声息。

    浓烟烈火之中,一个火人跃上了城头,如同地狱中出现的魔神,手里的战斧挥动,一下砍翻了两名宋军战士。

    紧跟着,又是几个冒烟带火的夏人从城头爬了上来,用手里的战斧,钉锤,杀出了一小片空地。

    夏人床弩标枪开始向这里集中射击,牛角号沉浑的声音响起,更多的夏军朝着这里杀了过来。

    狄咏一振手中的三棱刺枪,朝夏人选锋扑了过去。

    “噗!”夏人的链子面铠也无法挡住尖利的刺枪,鲜血从面铠的缝隙中飞溅了出来。

    然而这名夏人也是悍勇,竟然双手抓住刺枪,朝城下跃了下去!

    狄咏被带得一个踉跄,连忙松手,刺枪被夏人带落到了城下。

    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两把斧头分不同的方向,又朝着狄咏劈了下来!

    “噗!”一名夏人的眼眶中突然多了一支箭羽,狄咏眼明手快,伸手抓住这名夏人的战斧一扭,架住了另一名夏人的战斧。

    “噗!”又是一箭从那名夏人的眼眶处射入,那名选锋一个后仰,狄咏猛然扑上蹲身,架住夏人重甲步兵的胯部一发力:“下去吧!”

    夏人惨呼着摔落城下,狄咏身后远远响起一声喝彩:“太守好跤法!”

    狄咏右手抽出骑刀,左手从大腿边抽出一支锐利的短剑,头也不回朝另外几名选锋扑去,口中也喊道:“哥哥好箭法!”

    一名选锋挥舞钉锤向狄咏击来,狄咏不退反进,骑刀将钉锤架住,左手刺剑狠狠从没有重铠护卫的腋下扎了进去!

    选锋惨呼一声,挥拳欲击,狄咏的第二剑已经刺进了他的面门。

    将这名选锋踹开,宋军的藤牌终于组织了起来,藤牌手用刀盾保护着身后的长枪手,三棱刺枪的锋锐,第一次在战场上显示出了威力。

    夏人选锋的重甲分了三层,底层是棉袍,棉袍外是一层链甲,外面还有板甲。

    但是板甲防护并不全面,面部,脖颈,四肢,只要不在板甲防护下的部位,都抵挡不住刺枪的攻击。

    而且只要中枪,三角形伤口的失血功能就会一直持续。

    狄咏已经扔掉手里的骑刀,换成了夏人的战斧,轻步对重步,战斧和刺剑的配合,远比骑刀强了不少。

    猛火油的浓烟既阻挡了宋军的视线,也阻挡了夏人的视线,几名宋军贴着城垛溜到了狄咏杀出的空隙,摸出震天雷,拉燃引信,数了一二三,然后扔下城头。

    “轰隆!”“轰隆!”“轰隆!”震天雷给城下等待附城的夏人巨大的杀伤,铸铁弹片随着冲击波挥舞四散,有好几枚还是凌空爆炸,顿时将城下清扫出一片无人站立的地方。

    不少夏军被炸断肢体,或者被弹片插入肺腑,却不得一时便死,在城下哀嚎惨叫。

    要看局面得到扭转之际,城门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比震天雷更为强烈的爆炸!

    “轰隆——”

    环州城的城楼下,一团硝烟杂夹着被炸飞的门板,铜钉,铁锁,四溅飞散。

    环州城门,竟然被强烈的爆炸洞开了!

    罔萌讹从虎墩上站起身来,抽出长刀:“杀进环州,妇女牛羊任取,屠城三日,誓不封刀!”

    “杀——”夏人中军终于开始出动,朝着洞开的环州城杀了过去。

    城头上,狄咏被强烈的爆炸震倒在地,耳鼓出血。

    大意了!狄咏不顾得检查伤势,带着一身血污爬起来:“亲卫队,跟我下城!吴大哥,城头交给你了!”

    吴存之点头,然后松开了手里的弓弦,一名刚爬上城头的夏军惨呼着摔了下去:“太守自去,这里交给小人,包你城头不失!”

    狄咏带着亲卫直接从城门两侧的土坡滑下。

    夏人已经拥了进来,守军预备队立刻填了上去,在狄咏的带领下与夏人展开血战。

    城中熟蕃也不是好惹的,牛羊都在城内,那可是他们的财产。

    之前狄咏编校熟蕃的措施,在这一刻发挥了效用,熟蕃们知道夏人入城后自己的财产定然不免,现在便以部族为单位,占据房屋高处,朝夏人们放箭。

    环州保卫战,几乎没有任何铺垫,只一转眼便进入了决战高峰。

    城上,城下,城里,城外,处处鏖战,处处血腥。

    等到夏人重步在城门处站稳阵脚,竖起大盾。城中突然响起了鸣金之声。

    宋军和熟蕃义勇们潮水一般地向几处街道退了过去。

    夏人以重步前驱,长枪护卫,轻步在后,开始沿着街道朝着城中追击推进。

    城外,罔萌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狄天使之后不过尔尔,用兵还是过于瘀滞。

    自己引诱令讹出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取洪德砦,缴获了宋人没来得及销毁的炸药,终于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宋人太骄傲了,骄傲到以为夏人就一定不会使用他们的武器,现在被自己突然施展出来,一下子就将他们打懵。

    只可惜数量太少,没有取得益西威舍炸萧关那样的效果。

    不过环州城,基本已经算是易手了。

    就在这时,环州城里又响起了“轰隆隆”一连串的爆炸声,紧跟着,先前涌入城中的夏人,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出来。

    洪德砦眼神一缩,这是城中出了变故,不过他反应非常机警:“退过环河,鸣金收兵!”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献计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献计

    一日鏖战,以环州一度城破,险些被罔萌讹轻取,最终重新被宋军艰难守住而告终。

    狄咏拎着战斧,沿着街道重新走向城门。

    他的心情很沉重,对手的战争天赋,远在他意料之外,夏贼,断不可轻。

    他是上四军出身,身上虽然寄托着西军的荣耀,但是因为父亲的功绩,一直在汴京附近打转,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去年冬天的抄掠,和真正的战争相比,完全是两回事儿。

    要不是他一向心思重,跟着苏油学了个未虑胜先虑败,在巷子里边安排了十几根榆木大将军,这一仗,真的就败了。

    榆木大将军,想起这名字,狄咏就不由得苦笑,这是贾嵓那臭小子给取的名字,这次将他带过来,可真是带对了。

    贾嵓是开封人,就是那种标准的京中游侠恶少年,当年还是孙能的小跟班。

    孙能被石薇狠狠收拾后,又被苏油丢入军校,现在成了西军年轻骨干,和曹南一道,是高遵裕的左膀右臂。

    贾嵓后来被狄咏收编进了义勇,因为骑射天赋,又被狄咏推荐到了皇家军事速成班,出来之后就成了一名光荣的禁军。

    有了这层关系,狄咏被赵顼放到环州来的时候,贾嵓也闹着要跟来,狄咏觉得这小子颇为机灵,便向赵顼请求,将他带了过来。

    环州武备,在经历过新军训练的狄咏和贾嵓眼里,实在是太渣,但是出于保密,苏油又不同意部署几种犀利的火器,只允许环州军装备夏人已经熟知的震天雷和鹤胫弩。

    贾嵓就跟狄咏出主意,上头不给我们用,我们也不能当憨憨啊,那大炮的原理我们都知道,我们自己弄呗!

    石家的石勇在我们这里戴罪立功,不说弄出威力多么大的,就搞个能喷射铁钉瓦砾的玩意儿出来,不也够夏人喝一壶?

    狄咏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说那咱们就让老石试试?

    最后搞出来这个武器,是榆木掏膛加铁箍,贾嵓模仿镇国大将军炮的名字,大言不惭地将石勇的发明,命名为榆木大将军。

    就这样都害怕让夏人知晓,只搞了几个街垒,作为城破之后的万一措施,其实在狄咏的心里,一直感觉这就是一个骗自己心安的玩意儿。

    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榆木大将军内装黄色炸药,填上铁砂碎瓷,通过铁管引信引爆,沿着街道的狭小空间发射出去,威力相当惊人。

    街道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夏人的尸体,不管是重甲还是橹盾,在爆炸带出的铁砂碎瓷攻击下,一样无幸。

    景象惨烈异常,几条长街的地上,血迹将泥地浸泡成了暗紫色的泥泞。

    一街的尸体中,还有一些重伤的夏人在呻吟挣扎,明知道狄咏他们是残酷的敌手,还是徒劳地伸出手,祈求敌人能够发发慈悲。

    狄咏的眼神压根就没有落在他们身上,倒是身后的亲卫在经过时,会冷冷地给残存者顺手补上一刀,结束他们的痛苦。

    这一战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宋军还是夏军。

    狄咏突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苦笑。

    他想起了涪国公说过的一句俏皮话,菜鸟互啄。

    摇了摇头,狄咏继续迈步,皮靴在血染的道路上,变得沉重起来。

    一路思索,来到城门口,吴存之和石勇已经在组织丁壮,用沙袋木材封堵城门了。

    “兄弟们伤亡如何?”

    吴存之赶紧拱手:“一百七十多……阵亡,还有两百多兄弟带伤。”

    狄咏看着吴存之的右手:“你也伤了?”

    吴存之说道:“皮护指坏了,后来也来不及换。”

    狄咏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然:“这仗打得太臭了,是我对不住兄弟们。”

    吴存之劝慰道:“太守不可自责,相比夏人起码死了近千,我们可算是大胜。”

    “还有他们的重甲,基本上给我们一把搂完了。”

    狄咏苦笑着环视四周:“这才攻城第一天,是我低估了这一天的烈度……”

    一名妇人拎着瓦罐过来,对吴存之说道:“夫君,该吃饭了。”

    吴存之接过瓦罐,介绍道:“这位乃是拙荆李辛娘,辛娘,这是狄太守。”

    说完又对狄咏说道:“歌吹班子平时都是拙荆料理饭菜,于是我就让她在城中组织妇人们给兄弟们备办饮食,好歹有口热的吃。太守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狄咏接过亲卫递上来的搪瓷饭盒:“那就有劳吴娘子了,正好还要和吴大哥商议如何退敌。”

    辛娘将给狄咏和吴存之分了羊羹,紧张地握着勺子把,脸色有些苍白,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夫君,太守,民妇……民妇有计可以退兵。”

    狄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吴娘子,军国大事,交给男人们去办就可以了,娘子你为我们置办饮食,救治伤员,弟兄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辛娘咬了咬嘴唇,对着吴存之跪下:“夫君,辛娘不该……在西夏的遭遇,对你有所隐瞒。”

    吴存之早知道辛娘是被掳掠去西夏又归还的汉家女子,当年李若愚将她交给自己的时候,便说这女子在西夏受过大苦,要自己对她好一点。

    汉人女子被掠去西夏,会遭遇到什么,吴存之也是陕西人,不用想都知道。

    既然娶了她,就已经早已考虑清楚了这些。

    赶紧将辛娘搀扶辛娘:“辛娘,过去的那些,咱就忘了它,现在家里都俩小子了,等咱打跑了夏人,继续好好过日子就行。”

    辛娘的眼泪流了下来,面上却露出刚毅之色:“要是夏人继续肆虐,大宋无数女子,还要遭遇辛娘当年的遭遇,辛娘想……出一份力……”

    吴存之对自家娘子是又敬又爱,现在辛娘跪着不愿意起来,他心里焦急还不敢用劲:“辛娘,辛娘我们有啥话好好说行不行?你放心,今日城破只是一时失计,没料到夏人用了咱们的炸药,如今那罔萌讹已经无计可施了……”

    辛娘抬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夫君,城外还有被夏人胁迫而来的数千百姓,今日我见夏人逼迫他们填塞沟渠,横死狼藉,明日,夏人可能就会让他们附城,毁我军心!”

    吴存之和狄咏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狄咏问道:“嫂嫂,你有何计?”

    辛娘一咬牙:“我被掳掠到西夏,沦入教坊,曾经知道罔萌讹与梁太后之间的那些糟烂污秽!罔萌讹将之以为自己的本事儿,在姐妹里边宣扬,殊不知,姐妹们最痛恨的,就是他!”

    狄咏叹息一声:“嫂嫂,这事情,与退兵何干?”

    辛娘说道:“他们那些丑事,自己都不敢见天日,要让军士首领们知道了,能不担心被灭口?”

    “还有,他敢在教坊里显摆他的丑事,西夏太后知道后,会不会大怒?罔萌讹敢不敢让梁太后知道,他曾经在大肆宣扬过两人的丑陋嘴脸?!”

    吴存之转头看了狄咏一眼,觉得这是能够扰乱夏人军心的好计谋。

    狄咏却还有些犹豫:“此事……怕是对嫂嫂名声有损……”

    辛娘坚定地说道:“既然辛娘敢说出来,就是不怕。辛娘得蒙涪国公搭救,方有了回国的机会,又蒙他赠诗,鼓励我好生生活,辛娘一直感激不尽。”

    “国公忧心国事,辛娘能有这个机会报答一二,能为这个没有忘记我的国家尽一份力,别说什么名声有损,就是搭上这条命,都是应有之义。”

    狄咏不由得大为感动,看向吴存之:“吴大哥,你看……”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光屁股重骑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光屁股重骑

    吴存之抹了一把脸:“辛娘你说得对,太守,明日我们便行此计。”

    狄咏对辛娘深鞠一躬:“嫂嫂高义,狄咏感佩,如此便麻烦嫂嫂去准备。”

    说完又道:“如果嫂嫂事后,不愿再呆在陕西,狄咏在东明尚有处庄子,便赠与哥哥嫂嫂。”

    辛娘说道:“听说朝廷如今正在移民,我们不用劳烦太守,荆湖,河北,甚至南海,哪里都去得。”

    看了一眼自己丈夫:“夫君,又拖累你了……”

    吴存之慌了:“娘子说哪里话来,你不嫌弃老吴残疾,成亲以来温良柔顺,还给老吴家生了俩儿子,咱们夫妻一体,哪里有什么拖累不拖累。”

    辛娘脸上展露出一个笑容:“那我就去准备了。”

    看着辛娘离开的背影,狄咏还有些恍惚:“吴大哥,嫂嫂称得起奇女子啊……”

    吴存之说道:“是,我这娘子自嫁我之后,不但让我们一村日子过得好起来,还教村中娃子们书算识字,教女孩们女工针黹,那学问,那绣样,岂是寻常村户人家闺女所能的?”

    “这要不是受过一番变故,我这娘子,能下嫁老吴这样的残疾?国公说过,人啊,需要学会惜福才行。”

    “对了,今天城头上见到的三棱刺枪挺厉害,太守能不能给我搞一支?还有夏人的重甲。”

    狄咏说道:“吴大哥,今日夏人攻城的章法你也见到了,要不是你神箭精准,那盾阵的空隙都难以打开,你还得指挥弓手,要刺枪作甚?”

    吴存之脸上露出狠厉之色:“娘子从来没有说过恨一个人,要是说了,那就是真恨。我想去会会那个夏将。”

    “石娘子带我们破谅祚的时候,用的枣木杆子加磨尖的钢筋,现在有了三棱刺,效果肯定更好。”

    狄咏说道:“刺枪我可以给你准备,不过重骑没有马甲,用处也不大啊。”

    吴存之说道:“城中蕃人皮子很多,搞不出来铁叶马甲,搞皮甲问题不大。”

    狄咏想得要更多:“你一个人出阵肯定不行,今日缴获夏人的重甲,不在两百之下,要是在配上骏马,皮甲……吴大哥,到时候我陪你去!”

    吴存之说道:“临时急用,鞍后便不用了,只要护住马儿鞍前的部分就行。”

    狄咏说道:“这事儿交给我,城中有老石带来的机械,花不了多少时候。”

    次日,夏人换了策略,再次逼迫着宋地百姓朝边涌来。

    环州城头却响起了歌吹,一个清亮的女声唱了起来:“今日里便要——细数分明,有蛇蝎就叫——梁家的女,嫁得相国公子——犹不足意,勾引得叔叔——成了他的妻——”

    几个雄健的男声耍着老秦腔嘶吼了起来:““今日里便要——细数分明,有蛇蝎就叫——梁家的女,嫁得了相国公子——犹不足意,勾引得叔叔——成了他的妻——”

    女声又唱到:“说年岁还是在——腊月里呀,大雪中小国主——下得銮仪,没藏氏摆下了——驼峰席,不曾想祸起萧墙,惹出了妖精——”

    城下准备列队攻城,城上竟然开起了戏曲专场。

    “……那妖精唇红齿白,好面皮呀——一双眸子专擅勾引,男子的心——哎哎唉呀启帘幕偷窥到了,小郎君呀——他有金,还有银,他有江山还年轻,一转思我那——埋汰夫君呀,春心荡起好比蜂蝶绕梅瓶——”

    城头上锣儿铙钹丝竹一起响的热闹,伴奏嘶喊的男声里边充满了嘲讽的讥笑:“春心荡起好比蜂蝶绕梅瓶,哎哎哎呀——”

    解下来戏曲就变成了活春宫,将梁氏描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荡妇,为了勾引谅祚,不惜抛头露面献舞,借口藏着一口好珠鞍,将谅祚诱进了库房,在皮库里颠鸾倒凤,将一个成熟的妇人勾引小愣头青的情节,刻画的如同就在一边亲自观摩一般。

    城下的百姓都听傻了,更傻的是夏军的军士和头领,尤其是那些细节部分,那些小手段小花招,听得粗鲁耿直的夏人满脸通红。

    几个前锋将领面面相觑,这仗,没法打了……

    罔萌讹正在中军大帐研究一枚震天雷,那是昨日里城头鏖战时,跌落城下的宋军身上得到的。

    他一直对宋人的军器非常重视,震天雷威力可观,于是便命军中匠人好生拆解,企图发现里边的奥秘。

    他的军中匠人们对这东西已经不算是完全陌生,但是里边的装药,那个成分完全没法破解。

    一名校尉闯入大帐,惊得匠人手一抖,罔萌讹立即回头怒斥:“冲撞中军大帐,下去自领七十鞭子!这要出事儿还了得?!”

    校尉赶紧跪下认罚,然后禀报:“都管快去阵上,宋人……宋人在城头污言秽语,羞辱……羞辱太后……”

    待到罔萌讹匆匆来到阵前的时候,弓手们正在朝城头拼了命的放箭,但是对鼓吹毫无影响,城头上反而唱得越发的起劲热闹。

    城头上正在编排他和梁太后的段子,别的人听得面红耳赤,可罔萌讹却听得心胆俱裂。

    城头上唱曲的,竟然知道深宫里边的那些细节,甚至是他和梁太后之间,仅仅两人才知晓的私密!

    他在教坊里酒后失态的那些吹嘘,如今竟然被敌人拿到了环州城头公之于众!

    几名指挥拿鞭子狂抽着假捂着耳朵的军士,可是军士们的脸上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他们收获西夏王室秘闻的惊喜。

    指挥们心里也慌得一逼,这些事情,虽然大家隐隐约约早有耳闻,可是现在变成了大家都知晓的铁证!

    太后做什么不是错,可谁要是知道了,那就是谁的错!要是太后一怒之下,想要杀人灭口的话……

    前锋指挥过来苦着脸禀报:“都管,军心已乱,不如先撤回营中,重整旗鼓?”

    城头上越唱越凶,越来越不堪入耳,城里宋军的哄笑喝彩声不断传来,罔萌讹不由得脸色越来越青:“先撤回去!”

    “当当当……”随着鸣金声响起,夏军在宋人的起哄嘲笑声中,纷纷撤退过了环河。

    城中工匠坊里,石勇正拎着大锤和钢凿切割夏人链子甲,听见城外鸣金,不由得直起了身子:“嘿!这夏人还真退了!”

    一边配合的老工匠抬头:“这夏人王宫当真污烂不堪!我说这戏曲要听活要干,手里边不能停啊!”

    “得嘞!”石勇再次拎起大锤:“放心,有冲压割皮机,铆钉,快得很!”

    链子甲给砸切成了两片,石勇取过一张事先裁好的皮子,将一片链子甲拿铆钉固定在上面。

    牵过一匹马来,在马头和脖子配上皮甲,脖颈下方套上包裹了棉布的藤环,将新作的带链甲的皮甲挂了上去,调整了一下:“不错,夏人的弓矢力道不咋的,至少正面,差不多可以了哈?”

    老工匠看着那马鞍后的光屁股:“勉强能凑合。”

    一名年轻匠人拿着一支两米多长的古怪长枪过来,前方是三棱刺,三棱刺尾端插在一根枣木杆子上,杆子的尾端还套着一个圆柱形状的木槌:“勇哥,这回成了!”

    使用将长枪接过放平,将木槌抵在胳膊肘的后方,石勇感觉长枪的重心已经被平衡到了手部前方的挡手附近,点头道:“这回算好使了,不沉头!那就这样赶紧!今晚咱就给太守弄出三百重骑!”

    老工匠撇着嘴,似乎对这临时凑合的东西非常不满意:“半边身子,光屁股算个求的重骑!”

    石勇哈哈大笑:“老叔你要求不要太高,这光屁股重骑,对付卖卵子将军,可不是刚刚好?!”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夜袭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夜袭

    深夜,环州城北五里的夏军大营。

    营帐,灯号,一切如常。

    不过梆子声有点乱,那是罔萌讹放了几只羊,又在羊圈里用绳索绑了草料,悬挂在羊儿们努力才能够到的高度。

    羊儿们跳起来吃草的时候回拖动绳索,绳索又会带动梆子锤,将梆子敲响。

    罔萌讹是水准以上的将才,知道在环州已经讨不了好,但是他这一次得到了宋军的震天雷,炸药,鹤胫弩,实验了三枪床弩攻城的可行性,一度打破了环州城,军队还没有什么大损失,可以算是功过相抵。

    丑事被宣扬出来之后,他就已经萌发了退军的念头,不过退军也是有章法的。

    他也知道自己的后路上还藏着一名宋将,因此决意半夜悄然退兵,先拉开宋人两支军队的呼应距离,等到明日太阳升起,大军已然远离环州三十里,到时候就可以从容撤退。

    退军行动非常成功,大军将帐篷营寨留在了环州城外,如今已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离营五里的大路上。

    罔萌讹回头看着环州城,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宋人的弱点几乎已经被他完全掌握,火器的犀利也不足为凭,就如同当年景宗皇帝做过的那样,只要找到机会掳掠到宋人的工匠,很快,大夏也将拥有和宋人一样的军备。

    然而就在这时,大路两边的高地上,突然响起了“嘭!”“嘭!”“嘭!”几声轻响,接着数道火星窜上高高的天空,在高空爆开成几朵美丽的焰火。

    远处的环州城头,突然鼓声阵阵,城头上空,也同样爆出了几朵相同的焰火,与之呼应。

    紧跟着,呐喊声,锣鼓声疯狂地响起,还有交织的箭雨,从两侧向大路当中的夏军飞射。

    远处环州城,一条火龙从城后涌出,然后绕过城墙,朝罔萌讹他们急速追来!

    “中计了!”罔萌讹不由得得大惊失色,一夹马腹,对中军指挥说道:“你在此守住,我要将宋人火器带去保泰军司,只能随前军先撤!”

    中军指挥知道今夜多半无幸:“部族子嗣,就交托给都管了!”

    说罢拔出长刀:“擂停军鼓,结阵!结阵!”

    可黑夜行军,周围还有宋军的袭扰,结阵谈何容易,无数夏人惊惶地四处奔突,在黑夜里四处奔散。

    夏人自动分作了两队,一队五千来人,随罔萌讹加快逃离战场,一队一万多人,盲目地朝中军鼓声处聚集。

    来不及他们多做反应,很快宋军第一批轻骑就杀到了。

    这批骑手都是控马极强的蕃人,遇到夏人也不接敌,而是灵活地从夏人阵型边缘飞快地驰过,双腿站在鞍蹬上,嘴里高声呼喝,将一个流星锤一样的东西在头顶上挥舞几下,然后抛入夏人阵中。

    那东西落入夏军阵营摔碎到地上,便会燃起一片火光,有了目标,周围黑暗中的弓箭手们,立即将羽箭射向被火光照射出的人影。

    远处的火龙见到这边火光大起,立即做了个小小的调整,朝着夏人扑了过来!

    “稳住!稳住!刀盾手上前!”中军指挥挥舞着长刀,疯狂地呐喊着,身周的军法队将长刀毫不留情地砍在无头苍蝇一样的自己人身上,终于勉强维系住了黑暗里的阵型。

    夏人的反击开始了,盲目四射的羽箭偶尔也收获一两个蕃人轻骑的倒霉蛋,摔落到地上的蕃人往往还拎着猛火油罐来不及脱手,顿时被自己的武器烧成一支火炬。

    但是这样的战绩必定是少数,很快,夏人阵型的外围,处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燃烧点。

    狄咏出动了几乎所有的蕃骑,给他们配发了弓矢,环州熟蕃对这支夏人军队已经恨之入骨,他们组成一支支的小队,从火圈外三十步的距离呼啸而过,在奔行的过程中朝圈子里的夏人疯狂射击。

    夏人的军事素养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疯狂打击,他们的军阵,已然倔强而坚定地朝着北方移动。

    夜战,在以往夏人的历史上,几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他们高度灵活的骑兵,从来都会在黄昏时分迅速地脱离战场,等到天明再次卷土重来。

    但是宋军却有着夜战的传统,尤其是出身西南二林的苏烈,对夜战更是堪称酷爱,手里的囤安军,是唯一一支赵顼特许的,可以以西南夷的蓝色布料作为军服颜色的军队。

    蓝衣夜魅,二十年来在大宋边陲早已杀出了赫赫威名,不少蕃部见到身着蓝衣,戴着铁面的囤安军,常常直接不战而降,根本没有接战的勇气。

    这种风气,在苏油治渭州的时候,也渐渐扩散到了整个西军。

    轻骑们的袭扰,让夏人的脚步更加迟缓,狄咏和吴存之率领的中军,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杀到了!

    三百“重骑”,内着布衣,外挂夏人重步的板甲,马匹头颈带着皮质的“面子”和“鸡项”,脖颈以下挂着半幅牛皮和夏人链子甲改装的“甲身”,举着三棱刺改造的重骑骑枪,呈锋矢之形,朝着夏人的旗牌中军撞了过来!

    锋矢内部,则是挥舞着骑刀的数千宋军轻骑。

    这样的时刻,在历史上发生过多次,不过这一回,角色翻转了过来。

    一百步!夏人的阵型开始骚乱,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宋人最弱鸡的环州军,何时也有了大夏赫赫威名的铁鹞子!

    七十步,夏人的弓箭手开始疯狂射击,但是面对全部正面被妥善防护铁骑,几乎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如果夏人采取抛射手段的话,锋矢阵内部的宋军轻骑肯定会吃一个大亏,但是铁鹞子临阵的巨大恐怖,让他们竟然忘了这一点,只狠命地朝着铁鹞子徒劳地狂射。

    五十步!如林的骑枪如被镰刀芟过的芦苇从一样倒伏了下来,枣木杆落到了马肩旁石勇特意添加的搭钩之上,直对敌阵。

    三十步!夏人阵营的盾牌手们已经开始出现了神经质的惨呼和嚎叫,中军的骑军在蕃人轻骑的不断抛射和前方重骑的巨大压力下,开始突然朝后阵涌去,将执法队步军们撞到在地,然后夺路而逃。

    而狄咏骏马的步伐,已经加速到了跨灶的极致,三十步不过一砸眼的功夫。

    紧跟着,长度近三米的枣木三棱刺枪,如同一条乘风的腾蛇,毫无阻碍的闪进了夏军的盾阵之中。

    “嘭!”长枪将盾牌击碎,刺穿,身后的盾手被长枪如黄油一样贯过,巨大的动能推着着他撞到身后的同袍身上,而刺枪再次在他的身后,刺入另一名夏军身体,从第二名夏军的背后,露出恐怖的凿型枪尖!

    坚韧的枣木枪杆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巨大动能,在拱起一个巨大弯曲之后,啪地一声折断。

    然而这只是第一柄,紧跟着的是第二柄,第三柄……

    看似完整有效的夏军队形,在重骑冲击下毫无抵抗之力,一转眼就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狄咏早已经丢下了骑枪,举手一抬,皮带环连接在手腕上的叶锤就荡到了手中,对着身周夏人就是一通猛砸。

    四尺长的钢管加上四叶锤头,这石勇临时给三百铁骑搞出来的武器,在狄咏手里愣是舞出了一分轻盈的感觉。

    他根本就不用考虑别的部位,永远照着对手头部招呼就对了,不管戴没戴头盔,都是一击而倒。

    虎入羊群,手底竟然没有一合之将!

    夏人的刀剑,对身着板甲的重骑没有什么杀伤力,而宋军每一匹重骑身后,还有一队手握骑刀的轻骑掩护,轻装的夏人骑兵,转眼就被重骑击倒或者撞歪,接着被骑刀收割性命。

    战到这时,中军指挥已经无能为力,防线被突破之后,夏军面临的就是对方骑军的屠杀。

    因此指挥胆怯了,被携裹在自己的骑军当中,朝北方狂奔逃亡。

    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刚刚透出来,正好见证了夏人中军旗帜倒下的一刻。

    夏人也在朝阳中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大军顿时从骚乱变成了溃败。

    “万胜!”宋军气势如虹:“杀!”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胜利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胜利

    阳光从战场的东方升起,朝霞将刀光映照成了闪亮的红色。

    战场上一片混乱,只有一骑重骑,不顾马力地狂奔,朝着奔逃的中军敌将指挥疯狂逼近。

    于此同时,大路侧面也涌出了一支骑军,一员小将突然冲出队伍,挥舞着骑刀朝着中军敌将杀去。

    几名夏人亲军拨马过来挡住小将的去路,转眼便被小将以高明的刀术在对冲中一一砍翻。

    前方再无阻挡,小将已经看到敌将眼中露出惊惧之色,拨转马头朝自己迎来,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地笑容。

    就在这时,却听后方一声爆喝:“罔萌恶贼,纳命吧!”

    小将在高速的奔行中,眼睁睁地看着一支长箭追上了敌将的脖颈,接着猛然从他头盔链接着的皮甲铜钉护领中透出来掌长一截箭杆,箭杆头部,是长达两寸的恐怖箭头!

    破甲锥!

    靠!小将只来得及低骂一声,将骑刀翻转,刀背从还未倒落的敌将脖子上一划,便从他身侧电掠而过。

    敌人被他人射杀,他也就不屑再取其首级。

    不过心中怒极,小将将马头拨回,不顾周围破胆奔散的夏骑,举刀指着刚刚发箭毙酋的重骑,愤愤地喊道:“何人敢抢小爷的功劳?!露出脸来!和小爷单挑!”

    重骑将手中名贵的兴州宝弓放入弓囊,取下头盔:“小民是宋军,权指挥环州弓手下蕃吴存之。没敢请教小将军尊姓大名。”

    两人在各自手下心目中都是大英雄,周围乡弓手和蕃勇敢们见到吴存之被人用刀指着,立即拍马围了过来。

    小将的手下们近日也全靠他,才与夏人安然周旋,逃出生天,甚至还立下大功,将功赎罪,现在也打马过来,摆成冲锋阵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又是一队重骑打马过来:“贾伯岩!你要干什么?!把刀给我放下!”

    小将正是贾嵓,见到来人和吴存之一样的装束,不由得叫道:“你谁啊?!小爷用得着给你面子?”

    来人松开手里的叶锤,学吴存之将头盔取下:“怎么着?要不要跟我单挑?”

    贾嵓吓了一大跳,滚鞍拜倒:“哎哟哥哥息怒!你这戴着个铁罐头瓮声瓮气的,真没听出来……”

    “贾伯岩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要是收不起京中浪荡子弟那一套,就别到军中厮混!”

    “武艺再高强,那也是祸害,说不定哪天脑袋就给军法队收了!”来人正是狄咏,只见他面色铁青地喝道:“你们不去追击罔萌讹,还敢阻拦我军进剿?”

    “是是是哥哥你先息怒……”狄咏跟前,贾嵓屁都不敢冒一个:“呃……哥哥说这将领不是罔萌讹?”

    狄咏懒得理他,对吴存之拱手:“哥哥,这小子自来蛮横,我替他给你道个歉。”

    吴存之不在意这个:“怎么?不是罔萌讹?”

    狄咏说道:“不是,俘虏交代,这是西夏驸马都尉诃洛令支,此次夏军的副将。”

    吴存之说道:“那我去追……”

    狄咏一把抓住吴存之的马头缰绳:“马力不行了,追击的事情交给轻骑,这次环州之役多赖哥哥嫂嫂,如今环州已安,我也不敢再让哥哥冒险。”

    说完认真地道:“别忘了,嫂嫂还在环州等你呢。现在我还要指挥战场,环州,兄弟想暂时拜托哥哥镇守。”

    吴存之看着战场局面,宋军和蕃骑还在四处追杀被分割的夏军,这是胜局已定:“那我换匹马,这就回去。”

    狄咏翻身下来:“哥哥拿我这照夜白将就着,左右不过三五日。”

    吴存之也不矫情,取过自己的兵器弓箭挂上,又去诃洛令支脖颈处折断箭杆,收了那枚破甲锥,这才翻身上了狄咏的马:“那我就在环州,静候太守捷讯。”

    说完一带缰绳,朝环州驰去。

    贾嵓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哥哥,这……谁啊……”

    狄咏斜着眼看了贾嵓一眼:“打完这仗,自己去跟吴大哥道歉,呵呵呵,他可是蜀国夫人的老部下,当年为了救涪国公,在囤安寨外掉了一条腿。你这事情都不用传到夫人那里,便是孙干臣听见了,都绕不了你!”

    贾嵓立马就傻眼了:“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狄咏翻身上了部下牵过来的一匹马:“还不跟我去追敌?我也听听你们如何在敌后熬下来的……”

    ……

    汴京城。

    孙固拿着一封奏章,兴致匆匆地大步来到偏殿,脚步不像一个老头。

    “捷报!”孙固在偏殿门口先给赵顼见了礼:“陛下,环州捷报!”

    “哦?”赵顼放下笔:“拿来我看!涪国公呢?”

    “涪国公还在整理狄咏以前的奏章,还有……资料,说是随后就到。”

    狄咏的奏报里,环州之战也非常惊险,先败而后胜。

    洪德砦被破,守将被杀,另一边的贾嵓主动放弃广恩砦,这在过去的宋朝,是坚决不被允许的,贾嵓是失地之罪。

    但是苏油坚决反对这样判定前线将领的过失,认为在势均力敌的战争中,前线要地的反复争夺,本来就是正常现象。

    种种迹象表明,贾嵓的战心是非常积极的,不断袭扰夏人,有效地阻滞罔萌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让屯田的熟蕃和弓手得意撤退,将环州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孙固是老派的大臣,对武将极度不信任,认为这是苏油在替边军失利遮掩。

    其实这也不怪老头,大宋这些年虽然开疆拓土,但是总体来说,就没有打过什么硬仗。

    苏油打谅祚,铁鹞子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披挂;

    王韶打河湟,欺负的是青唐土著;

    南海那边拓地万里,依靠的是另一兵种——水师。

    也就是说,大宋在孙固那样的老臣心目中,这十多年来的大胜,并不能说明大宋如今军力就已经强盛到了不可一世的程度。

    其实苏油也非常赞同孙固的这种看法,要是没有新军的话,老头的判断大概率的是正确的。

    但是新军归苏油管,还保着密,老头也不是很清楚新军的威力。

    在亲历过庆历年间那种让夏人得以立国的大败,经历过真宗朝辽人铁马直进千里毫无阻碍杀到澶渊的老臣心目中,大宋现在还没有和敌人的重骑正面对决中获得过胜利,就不能说明大宋已经具备了覆灭拥有重骑的敌国的能力。

    老头在这一点判断上,其实也完全正确,后世金国的铁浮屠一出来,几乎破尽周边诸国。

    待到轻重骑兵集群相结合的战术,被文明蝗虫鞑靼人整合了出来之后,蒙古骑兵的威力,最终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

    因此老头对环州战局一直颇为担忧,也就无怪现在的欣喜。

    孙固拿着奏报,就着地图给赵顼讲解此战的战局。

    这一战当中,好多传奇。

    贾嵓和狄咏,在事先就利用望远镜和日光反射,还有那什么灯语,相隔十五里就商议好了里应外合之策。

    渭州退伍的义勇弓甲吴存之的新妇李辛娘,献计在城头骂退了夏人。

    被贬到环州效力的原郑州轴承厂厂正石勇,先是发明了榆树大将军炮,这东西发挥了关键作用,守住了已经被攻破的环州城。

    之后又用了一天的时间,便造出了三百幅半身马铠,重骑长枪。

    罔萌讹的错误,在连夜撤军且离开了中军,夏人就跟宋人被炸药炸开城门一样,也万万意料不到,宋人居然能够在夜战里出动重骑冲阵,同样一下子给彻底打懵了!

    宋人给打懵了,好歹还有榆树大将军救场,夏人懵了,那就是破阵覆军的下场。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伐罪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伐罪

    狄咏的奏章中总结,此战以己方不足两千损失,其中还包括了熟蕃在内,屠俘了西夏军队一万两千人,其中还有西夏的宫廷职守金鞭班直。

    缴获了夏人的全部营帐,金鼓,旗号,西夏步人甲三百副,战马两万五千匹。

    此战堪称险象环生,大家都犯了不少的错误,好在最后一个错误,是夏人犯的。

    赵顼听完既兴奋又感慨:“狄咏不容易,请功的奏章也上来了吗?”

    孙固说道:“上来了,除了贾嵓,他还要求重赏吴存之和李辛娘,说是没有他们,此战断不会是如此结果。”

    “吴存之守城头,不但指挥得当,自己还在一日之内,亲手射杀一百三十多名夏人,护指都被弓弦刮破,犹力战不止至手指流血。其后又和狄咏亲率重骑趁夜突击,破了夏人的大阵!”

    “李辛娘不但设计夺了夏人的战心,又及时让自己夫君献计,指出应当将缴获的夏人重甲利用起来,组成重骑,并且在夏人撤退的途中,大胆实施夜袭,堪称女中诸葛。”

    赵顼大喜:“那就给吴存之叙功,擢升三级,并赐李辛娘白银百两,让礼院拟一个合适的诰命!”

    孙固指着狄咏章奏上“退伍”二字:“陛下这是高兴过头了,看这里,吴存之他在囤安寨下失了左腿,被蜀国夫人手术救回,之后就退伍了,现在就是普通百姓的身份,这次只是去环州给庄子找寻好牛,适逢其会而已。”

    说完又将辛娘的悲惨遭遇,李舜举的一时慈善,苏油赠诗等故事一一给赵顼讲了。

    赵顼非常感动:“我大宋刚韧的奇女子,原来不止蜀国夫人一位。还有这个吴存之,临危受命,不愧义民!不过……应当如何奖掖?”

    孙固说道:“涪国公的意思,还是要看看人家夫妇二人的意愿。”

    “毕竟事关辛娘名节,是否大肆宣传,都得看辛娘是否愿意,毕竟他们的身份是百姓。”

    说话间苏油就已经到了门口,闻言说道:“狄咏刚刚代奏了辛娘的意思,她说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官家四个字。”

    孙固不禁有些惊讶:“哪四个字?圣笔褒扬,岂可轻授?”

    苏油对赵顼施礼:“辛娘说,忠孝立身四个字,可以让子孙永记。”

    赵顼动容了:“《孝经·开宗明义》,汉郑玄有注:‘忠孝道著,乃能扬名荣亲,故曰终于立身也。’辛娘这是将希望都寄托在子孙身上了。”

    命内侍铺上新纸,饱蘸浓墨,唰唰写下四个大字,对孙固和苏油说道:“这四个字,朕能给!让狄咏替我转告辛娘,朕等着她教育出好儿子,有朝一日,报效国家!”

    苏油和孙固赶紧躬身:“陛下圣明。”

    聊过这一节,赵顼心情非常愉快:“这一仗最后还是打得漂亮,狄咏以五千破两万,不输其父风采嘛!孙翁还要担心我大宋的军力吗?”

    孙固还没说话,苏油却再次躬身:“陛下,万莫以此战为大宋军力强盛的体现,总体来说,大宋不过得了‘侥幸’二字而已,这一战暴露出来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孙固最担心的就是赵顼和苏油年轻君臣得意而骄,现在听苏油这么一说,不由得心底暗赞。

    胜不骄,败不馁。连自己都不免因前方捷报欣喜若狂,苏明润却一样持重,稳如老狗苏明润,当真名不虚传!

    赶紧躬身,脸上还带了一丝愧色:“陛下万莫生轻虏之心,一定听明润细细讲说。”

    赵顼知道,这一老一小两个大臣,又要给自己解嗨了,无奈地说道:“那就讲吧。”

    苏油将资料一份份摊开:“首先,是夏人那边。”

    “这一次战役,夏人动用了三弓床弩作为攻城器械,说明他们一直在研究,不仅仅局限在野战,对于如何攻城,已经有了长足的经验和心得。”

    “动用床弩,以枪做梯,以夏人的悍勇附城而登,我方城墙在战争中的保卫作用,明显已经被他们克服。”

    孙固听说大城不可倚仗,不由得大惊失色:“那该如何应对?”

    “体系。”苏油将一份资料展开:“城池所在,都是取地利之便,因此需要将周边地利,尽量都利用起来。”

    “就和三畿四辅拱卫汴京一样,前线,我们一样要以大城为依托,在周围高地,关碍,建立起有组织,有层次的防御体系,比如上游两川的洪德砦和洪德砦,就是环州防御的重要节点。”

    “此战当中,两砦虽然最终被破,但是却为环州防守赢得了宝贵的时机,其积极作用还是非常明显的。”

    “也是准备未充分,要是当时狄咏在环州和两寨之间,这里,还有这里,也就是贾嵓退兵之后,带领手下和蕃勇敢们在夏人后方游击的这两个主要地区,再建两寨子的话,即使洪德砦被破,狄咏也有足够的时间在此组织防守,不至于一下子就让夏军逼到城下。”

    “而守住这两处要地,罔萌讹是否还能抵达环州城下,都在两可之间。”

    赵顼看着地图默默点头。

    苏油接着说道:“其次,就是夏人对我军的武器越发熟悉。这次城门被破,就是夏人使用了在洪德砦缴获的炸药,说明他们也对炸药性能,使用方法,有了足够的掌握。”

    “军机处三令五申,炸药,雷管,爆破筒,震天雷,再战局无法挽回之际,一定要彻底销毁,以免沦于敌手,结果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必须彻底调查,严肃处理,认真总结经验,重新制定条例!”

    “其次,对于军火仓库,必须严加防范,既然夏人已经知道我火器的威力,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在战争开始之前加以破坏,这才是重中之重!”

    孙固想到环州一日城破也是心惊胆战,连连点头:“明润说得有理,说得有理,我朝神兵利器,万万不可落入敌手。”

    苏油继续说道:“还有,夏人对如何对付我鹤胫弩,已经想出了克制之法,那就是厚木巨盾,欺负我们的弩虽然强劲,但是无法有效抛射。”

    赵顼对此倒是不在么在意:“呵呵呵,那他们走上歪路了……”

    苏油点头:“是,但是新军如今还不能部署在所有边城,是我们有限的攻击力量,因此如何对付这样的夏军,也要总结出经验,不能敌人已经跑到我们前头去了,我们还在原地踏步。”

    孙固看了赵顼一眼,赶紧附和:“正是,就算新军再犀利,城防还是要巩固的,怎么在现有的装备下抵抗住敌国攻城,必须要有章程。”

    苏油摇头:“其实环州的壕沟,护城河,是可以起到非常有效的保卫作用的,怎奈夏人驱百姓攻城,狄咏是皇家军事学院教育出来的,第一信条就是爱惜百姓,因此放弃了。”

    “必须通报前线,对于这样的行为,断不可取,如果环州因此被破,那被肆虐的百姓不是更多?边将必须要会算这笔账,不能因小失大。”

    赵顼和孙固都对夏人的无耻行径感到气愤:“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苏油冷冷地说道:“让沈括去交涉,告诉夏人,屠民之罪,大宋永不宽恕。”

    “让他们自己将罔萌讹的人头自己送过来,这次的事情才算是了结。否则,大宋会将这次战争中驱民赴死的现象,视作兴庆府和西夏沿边诸军司的一致意愿。”

    “今后宋国在战争中抓获夏国的宗室、外戚、将进行对等的报复,不再允许夏人用金帛赎回。”

    “如若不送上罔萌讹的人头,今后战场上我大宋抓获的嵬名梁氏两姓将领,官员,除了主动投降的,一律就地斩首,给我无辜死难百姓,做牺牲之用!”

    “好!”赵顼听得热血沸腾,一拍几案:“正当如此!用刀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仁义!”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自反而缩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自反而缩

    “使不得使不得!”孙固狂挥着枯瘦的手臂:“如此一来,夏人抵抗之心,岂不是更加的坚决?”

    “要的就是这个坚决!”赵顼咬牙切齿地说道:“冥顽不灵,那就绝其血脉,毁其宗祀,此等禽兽之族,本就不该让它生在世间!”

    苏油内心狂翻白眼,陛下你是政治家,不是什么愤青小白,你的任务是为民族开拓生存空间,这些话,留给太学的学生们去闹就够了。

    躬身说道:“陛下不要这样想,臣这道建议,只是对夏人的攻心之术而已。”

    “罔萌讹是太后的面首,梁太后如果保住罔萌讹,那就可以被解读成为了自己的情人,置梁氏族人和西夏宗室于不顾,这些人日后就算上了战场,恐怕也会多一份心思。”

    “这个我们先让沈括去谈,用一个罔萌讹换取边境的安宁,在梁永能心里肯定是感觉非常划算的。”

    “梁永能派罔萌讹打环州,本来就是借刀杀人之计,现在我们在给了他充分的理由,就看梁永能如何反应。”

    “最好的结果,就是梁永能在没有梁太后首肯的情况下,将罔萌讹杀掉,这样西夏朝廷和边军的裂痕,可就大到无法弥补了。”

    赵顼这才明白苏油的诡谲心肠,刚刚说的那些,不过是抢占道德制高点而已,结果自己被鼓动得心境动摇,一腔热血全上了头了。

    不禁有些赧然,但是想着这总是提振士气的大好事儿,还是很高兴:“还有呢?”

    苏油说道:“还有就是,这一战体现出了京师禁军将领,在临敌方面的经验不足,而西军将领们虽然在谋略,军制上有所不足,但是对付夏人的经验却非常丰富。”

    “陛下应当下诏高遵裕,让他和西军将领融洽相处,不要轻视他们,认真从他们那里吸收经验。”

    “新军固然是攻坚克锐的绝对主力,但是传统西军,才是承担起整个对夏战局的厚实基础,在态度上,不可厚此薄彼。”

    说完认真地看着赵顼:“陛下,你也是如此。”

    赵顼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知道苏油这是在提醒自己对刘昌祚的态度。

    河州知州刘昌祚气雄貌伟,精通兵法,尤善骑射,有百步穿杨之能。

    这人的箭术比王文郁还要高,出使辽国回来,赵顼让其展示箭术,百发而百中。

    夏兵入侵刘沟堡,刘昌祚率骑两千出援,敌人在黑山设下万骑埋伏,先以小队诈败,诱刘昌祚深入,然后以重军围困。

    刘昌祚毫无惧怕,率军厮杀,两千对一万,杀得难分胜负。

    黄昏时分,夏兵主帅骑马前冲,企图活捉刘昌祚,刘昌祚一箭正中敌帅咽喉,使其跌马而亡。

    夏兵见主帅已死,纷纷溃逃,刘昌祚率军追杀,缴获无算。

    这一战是刘昌祚成名之战,其后夏人每获其箭矢,都要珍而重之地当做神物收藏。

    前段时间军机处命西线将领上报对敌方略,多数将领都踊跃夸口表忠心,纷纷表示西夏不足平,好像大宋只需要踏出一只脚,夏国就会被轻轻松松灭了一般。

    只有刘昌祚言夏人勇猛狡猾,不可轻视,需要认真准备。

    然后说国战消耗太大,不划算,应当效霍去病,只带数千人,用熟悉夏境的蕃人,因粮于敌,一路烧杀抢掠大肆破坏,以减少西夏人口为良策。

    还说大宋如今虽然西军人数有了足够补充,但是军制紊乱,政出多门,安石相公说要立新法,结果新法没有立好人就走了,陕西路却多了保甲,越加紊乱。

    安石相公去后,朝廷又添了个军机处,指手画脚,更会让地方将领无所适从。

    其实刘昌祚说得对,不过苏油并不是没有在解决。

    苏油解决指挥体系紊乱的方法,是完全另起炉灶,以新军为依靠,然后渐渐将军事指挥权收到军机处,一步步地来。

    但是新军在陕西没有战绩,因此刘昌祚对于自己头上凭空多了个婆婆,表示怨言。

    此举得罪了很多人,赵顼给自家舅舅的信里边写道:“昌祚所言迂阔,必若不堪其任者,宜择人代之。”

    招募蕃人为己用,本就是高遵裕的长项,他的军功除了这个,可以说完全就是白板。

    刘昌祚的建言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想要将夏人杀个干净,这让高遵裕大为不高兴。

    有了赵顼的信件撑腰,高遵裕对对刘昌祚就更加轻蔑,认为他是跟不上形势变化的僵化老古板。

    以前一个在泾原一个在华阴,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还算是相安,但是高遵裕毕竟乃是泾原节制,新军眼看就要移驻,这让苏油不得不给赵顼提一个醒。

    赵顼只好说道:“这个……一会儿我再给舅舅去封电报,说一说这个事情。明润你还有什么建议?”

    苏油说道:“接下来命狄咏巩固边防,命李稷往环州发粮抚恤先不谈,应当命沈括,吕惠卿遣使联络梁永能,展开对西夏的外交攻势!”

    这个词赵顼和孙固听得有些陌生:“什么外交攻势?”

    苏油说道:“朝廷应当派遣使臣,递交国书让西夏答复。”

    “在国书里应当提到如下内容。”

    “首先,西夏世代作为藩属,朝廷也每年赏赐岁币。近来几年还算是遵从朝廷的旨意,谨慎履行藩属的职责。”

    “如今听说国主被太后与大臣挟持,不能专擅国政,也不能知晓他的存亡。”

    “今朝廷将派遣赏给国主生日以及仲冬礼物的使臣进入西夏,尚不知道到时何人来迎接,以及西夏现在是什么人统领。请速与回复。”

    “其次,这次环州的战事,是夏人无端挑起的,应当质问夏朝,这是夏朝中枢的决定,还是边将的擅自行为。”

    “如果是夏朝中枢的决定,那么这到底是不是西夏国主的真实意愿?抑或是挟持君上的大臣跳梁之举?大宋将保有施以对等惩罚措施的权力。”

    “如果是边将的自作主张,那大宋要求西夏更换边将,惩罚当事人,尤其是罔萌讹,罪在不赦。宋国必须见到他的人头,否则将在今后的战场上,将采取报复性措施。”

    “最后,鉴于西夏如今混乱的局面,大宋不得不暂时停止岁币的赏发,以免赏赐落入大宋的反对力量之手。一切将等到西夏在正式回复的国书里,解释清楚这些问题之后,再做考虑!”

    靠!孙固瞠目结舌,刚刚还在心底暗赞苏明润稳如老狗,结果他玩这么大!

    不禁有些焦急:“明润,夏人如今本就在蠢蠢欲动,这样一来,岂不是逼他们跳墙?”

    苏油这一刻如同范文正包孝肃附体一般,一脸的庄重:“孙老,不管夏人是什么态度,我只问于情于理,大宋这般处置,有什么不对吗?”

    孙固顿时语塞,是啊,合情合理,除了刺激不讲情理的夏人,大宋完全是站在道义的立场上,没有一丁点的毛病!

    要不是担忧夏人狗急跳墙,而大宋又打不过人家,从道义上说,自己也应当坚决支持这几条决定。

    苏油挺直腰杆,拱手到了肩前,这不是在对赵顼和孙固行礼,而是对那看不见的虚无道义,一脸的义正辞严:“孟子有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救灾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救灾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经过认真的自我反省之后,我判定自己理直,那么纵然面对千万人的阻挠,我也同样要勇往直前。

    这也正是孙固一直所要求的“正道”,现在赵顼和苏油就看着他,意思是我们现在什么理由都找好了,老头你要是敢反悔,那就不再是持重守礼,而是怯敌畏战。

    孙固被赵顼和苏油的目光激怒了:“都看着我干什么?之前我就说了要派遣使者质问夏国内情,既然我大宋在理,那就自然当派!”

    “好!”赵顼终于松了一口气:“三司扣下今年给夏人的岁币,枢密拟定狄咏以下的赏格,中书命沈括,李稷遣使赴夏,责问其无理兴兵,妄兴杀戮之罪!”

    苏油拱手道:“还有一条,限他们六月之前必须答复,否则大宋将视为藩国对宗主的傲慢,将保留一切追究之权利!”

    四月,壬申,御崇政殿疏决系囚。

    五月,戊申,封晋程婴为成信侯,公孙杵臼为忠智侯,立庙于绛州。

    壬子,立燧人氏尊号初古华胥燧明受运启德天皇上帝,在商丘修建火神台,立燧皇庙,以伏羲女娲陪祀,定其为“人文初祖”。

    癸丑,辽朝遣使进京,辽国南境大蝗,请求大宋予以粮食援助。

    其实河北也在闹蝗灾,不过受灾程度相比辽国东京道,可以说是轻之又轻。

    苏元贞组织了大量的人手翻土,捕蝗,加上大力在河北推广牧草种植和圈养畜牧,在蝗灾起来之前,将牧草转为青储埋在地下,因此牲畜不怕没有吃的。

    蝗灾初期,河北路转运司就发布了命令,各地官府,按照三斗蝗一斗米的价格收购,由四通商号统一购买。

    苏油提前准备在河北的四十万石粮食,派上了大用场,加上南海路第一季稻米上个月就已经大熟,从三月底,各路海商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调运粮食。

    为了增加运量,大宋还在运河上,第一次使用了蒸汽船!

    蒸汽船是领头的纯动力船,后方拖着长长的粮船,每隔一艘漕船,需要有两名工人负责那长篙调整方向,整个船队一艘蒸汽船,九艘三百料的粮船,所需要的人手不过一个轮机班,一个掌舵,十个篙手,加起来也就十八人,但是一次可以运输九百吨,一万八千石粮食!

    这么高效的运输效率,让河北大地几乎感觉不到受灾,甚至还有余裕援助辽国。

    当然援助不能白白援助,辽国一开始打算用明年的岁币支抵,却被苏油鼓动否决了。

    苏油提出了一个更“好”的建议,让赵顼向辽使表示,他同意援助辽国,但是对于辽人的救灾能力,是不太信得过的。

    因为救灾在大宋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将粮食运抵就算完,还要考虑到分发问题,还要考虑到辽地百姓的就食问题,来年的生计问题。

    除了食物,还应该包括种子,禽畜苗,以及大量的药品,医生。

    大宋这些年点儿背,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积累了大量的救灾经验。

    如果辽国同意,大宋不光可以为兄弟之邦的百姓提供基本口粮,还可以派遣医疗小组、农业小组、水利小组、救灾专家小组,具备丰富救灾经验的官员,前往辽国,帮助受灾当地官员,一起拯救百姓,重建民生!

    一番话说得辽使感激涕零,却让朝堂上众人脸上变色。

    什么兄弟之邦说得好听而已,你苏明润还真当大宋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了?!

    苏油的意思,我大宋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了,怎么着,你们敢说不是?

    辽朝使节很馋,但是也有顾忌,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到,能不能别派宋朝官员?这样显得我辽朝太无能了。

    赵顼也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如果辽国顾忌这些的话,那我请太后她老人家出面,人员方面,以皇家慈善总会的名义,召集民间人士,再从天师府,大相国寺抽调得力人手。

    以慈善,宗教人士的名义入辽救灾,辽使你看如何?

    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大宋可以答应给辽朝援助五万石的粮食,价值两万贯的各种药物,并且同意扩大贸易规模,在现有通商贸易协定上,增加四万根木头,以及三万贯的北方药材的订单。

    一句话,同不同意?

    ……

    辽国,白沟馆。

    薛忠如今就坐在正厅,一脸的憨厚:“国公给贵朝争取到的援助,大致就是这样,一句话,同不同意?”

    耶律慎思和萧惟信对视一眼,仿佛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苦涩。

    参知政事陈义在陛下那里嚎哭泣血,大辽南方两道,今年大荒已成定局,现在已经赤地千里,五月一过就要死人!

    刚刚到任的时候,两人还雄心勃勃要搞一番事业,萧惟信在雄州搞那些小手段,目的就是为了立威。

    两国虽然表面上进入蜜月期,其实底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萧惟信将宋辽密谍刺探当做了战场,准备狠狠和对面那个老棺材瓤子斗上一回。

    第一回合吃了个小亏,但是萧惟信并不在意,听说宋人在汴京大名部署了犀利的火器,但是却不敢将之部署到大名以北,就是怕了辽朝密探的赫赫威名。

    这下好了,人家压根不跟你来遮遮掩掩的招数,咣咣咣粮食药品钱财丢出来,要不要?要就乖乖把门打开,请老子进去!

    窦舜卿接到了军机处传达的方案,笑得到现在都还在抽抽,害怕在辽人面前失仪,干脆派薛忠过来交涉。

    薛忠一脸的诚恳:“就算不答应也没有关系,四通作为和辽朝关系良好的贸易伙伴,就算协议不成,也会私下捐助辽国百姓一千贯。”

    “听说辽朝百姓受苦,我发动了河北路,鹿岛,獐子岛的伙计们,大家从自己的衣食钱里挤出来了一点,杯水车薪,只是一个意思,还望都总管和留后一定要收下我们的心意。”

    耶律慎思看着对面的大胖子,一时间有些恍惚,分辨不清这娃到底是在幸灾乐祸还是真心同情百姓。

    高层的意思是,最好拿到宋人的援助,但是人员敬谢不敏。

    但是有这可能吗?

    耶律慎思咬着牙:“薛使臣……”

    薛忠赶紧摆手:“别别别,我就是一商贾,身上没有大宋任何职衔,一个礼部员外郎都是花钱捐出来的,只图行走方便而已。”

    “都总管可以叫我薛经理,薛掌柜,哪怕是薛老弟都可以,使臣这事情跟我不沾边,我就是个牵线搭桥的而已。”

    耶律慎思有些吞吞吐吐:“我主的意思……能不能够……辽朝只收下贵国的部分好意,啊……就是粮食,药品和绢帛……这人嘛,可不可以就不用派了?”

    薛通似乎很讶异,好像弄不明白辽人为何会拒绝这般好意,突然又好像明白了过来:“啊,我知道了,你们信不过我们,信不过涪国公是吧?”

    萧惟信插了一嘴:“正是因为涪国公,宋辽通商协定才得以顺利施展,绢钞也是他的意见,我们是非常感激的。”

    “如今我朝求助,又是涪国公积极推动,岂能说不信任。”

    “但是天气已经暑热,麻烦贵国组织人力来帮助我们,实在是太麻烦了,今年的西京道和南京道,注定了不会太安稳,万一贵国人员在我朝有失,我们也承担不起这责任。”

    薛通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那也随你们的便,唉,如今已是五月,再拖下去,老百姓真的就没救了……”

    耶律慎思拱手道:“薛兄,能不能在通融融通?”

    薛通说道:“官家倒是说过,用太后的名义,让皇家慈善总会出面,召集民间人士,以及大相国寺,天师道的方外之人入辽,要是这样,你们能接受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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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