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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鼎     诛仙二txt下载     诛仙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求生 (下)

    正文]第五章 求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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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湖王家这几日中,原本笼罩上下的一片愁云惨雾,现在已经淡了许多,特别是青云mén的数位道长来了之后,与之深谈后的家主王瑞武显然心情大好,连带着王家上下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本来么,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王家最担心的便是青云mén的怒火,不管怎样,青云mén的那位方老头可就是死在王家地头上的。只是没想到青云mén不愧是千年大派正道巨擘,那位远在青云山通天峰上的萧逸才萧真人也是明见万里,xiōng襟宽阔,非但没有追究王家的错,反而加派了人手到龙湖城来,据说其中还有一位极厉害的修士,足以应付各种状况。这些事让王瑞武大喜过望,王家上下也是尽皆欢喜,相形之下,另一个王家子弟失踪的事,便显得不那么要紧了。

    王宗景的确是王家子弟,出身于如今当权的长房,然而父母早亡,自己不过只有十一岁的年纪,也并非是什么重要人物,要知道,王家这一辈的子弟,光是大大小小的男丁就有二十几个人呢,难道还差了这一个不成?

    所以,到了最后,最伤心的也只有王宗景的姐姐王细雨一个人了,除此之外,平日里与王宗景玩在一块儿的小胖子南山,很是挨了老爹的几顿打,这几日都下不了chuáng了,听说也是痛哭了一场。

    当然了,王家并非是不看重王宗景,毕竟那也是王家嫡出的子弟,事情发生后也曾经大肆搜寻过,只是找遍龙湖城周边地界,就差掘地三尺了结果也没有发现王宗景的踪迹,时间稍长,人们便渐渐懈怠下来,如今除了王细雨一个人,王家上下虽未明说,但都是默认这孩子只怕是没了。

    王宗景没了也就没了,他的姐姐王细雨虽是一个nv子,身份地位却比弟弟重要的多,年方十六岁的她在修道上的天赋绝对是冠绝同辈,深得几位王家长辈的看重,便是这次与青云mén结盟后所得的一桩好处,能派一位王家子弟前去青云修行道法,这王细雨也是排在第一位的。

    是以这几日前来看望劝慰王细雨的人不少,就连家主王瑞武都chōu空过来温言安慰了几句。只是王细雨自小便与这个弟弟相依为命长大,感情是极深的,真是将他当做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此番痛失幼弟,实在难以自解,心中又不甘心,甚至几次跑去哭求王瑞武再多派人手出去寻找,让王瑞武颇为头疼,到后来干脆都躲着不见她了。

    就这般过了数日,王家终于是连最后一批搜寻的人也召了回来,算是正式放弃了寻找那个神秘人与王宗景的下落。当天下午,王细雨得知这个消息后,痛哭了一场,又跑去找王瑞武,王瑞武闭mén不见,只是让南石侯出来好生劝慰。南石侯对这姑娘也是十分疼爱,面带苦笑,摇头叹息,说道并非家主愿意如此,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王家上下所有能用上的人手都已派出去找寻了,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王细雨脸sè苍白地走了出来,满面泪痕,背后南石侯追着她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小雨,前些日子是耽搁了,但现如今青云mén诸位道长已经过来,再过两日,你也该去青云山修行了啊。”

    王细雨漠然走开,留下南石侯站在原地一声长叹。

    mímí糊糊走了一段路,王细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王家堡,走到龙湖城里的街道上了。一直以来她天赋高,人又漂亮,在王家里的名气很大,在这座龙湖城中也是一样,街上的行人很容易都认出了这位王家最出名的小姐,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走在路上。

    只是也没有人敢上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毕竟这里还是王家的地头,所以王细雨就这样在街头走了一阵,忽然心中想起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伤痛,掉头便向城北走去。

    到了城mén口,守护城mén的卫士看着自然也是认得这位王家小姐,只是王细雨的脸sè实在不好看,几个卫士都有些担心,大着胆子上前劝了几句,却被心情糟透的王细雨不理不睬,直接扔了一张烈火符到地上,“轰”的一声烧了好大一团火苗出来,怕是有一人多高,差点没把这些卫士吓死。

    众人这才想起这位年轻的小姐实际上还是如今王家在修道上天赋最高的人物,光凭这一手家传的符箓术法,只怕普通妖兽都不是她的对手了,这一下人人退避,谁也不敢劝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出城而去。

    王细雨出城之后一路向北,目的地倒也清楚,便是那龙湖湖畔的乌石山,伤心是极伤心的,只是王细雨心中终究还是不得不接受失去了亲弟这个现实,如今伤痛之余,也只有到这乌石山头看上几眼,其他的,又有什么是她能做的呢?

    一路之上,倒也没有妖兽跳出来sāo扰,就这么平平安安走到了乌石山头,山顶破庙仍在,石块散luàn,虽然过了好几日,但仔细看去,似乎某些地方还有些深褐sè的土地,不知是不是当日溅出的鲜血所染?

    目光掠过地上那几块异sè的土壤,王细雨心中一阵悲切,下意识地咬着自己的chún,眼眶中又是微微湿润,脑海里满是弟弟平日的笑脸与往日相聚的快乐情景,一时间竟有些不能自己。便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前头那座破败的小庙中传来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似有人影闪动。

    王细雨身子一震,心中忽地掠过一个念头,难道是那凶手去而复返,疾转过身,盯着那庙中人影喝道:“是谁?”

    庙中人没有回答,身形似动了动,一道幽幽碧芒闪了出来,青绿明亮,一眼便知乃是不凡宝物。

    竟是修道中人,王细雨心中一紧,更是肯定了几分,顿时也不知怎么心火上涌,好像这些日子来的伤悲委屈一下子冲上头顶,一声娇喝,右手两根yù指并拢如剑,夹着一张飘舞的黄sè符纸,只听“咄”一声,符箓已然催动。

    一股烈焰“轰”的一声从她白嫩的指尖涌了出来,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火球,熊熊燃烧,直冲向那座小庙,威势赫赫,令人不可小觑。与此同时,小庙中的人影身形一顿,碧绿幽光忽地收了回去,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那火球已然飞至小庙mén口,然而不知怎么,突然像是遇到一堵无形的气墙般,原本气势汹汹飞驰着的大火球,突然强烈震动了一下,僵在了半空中,空自旋转燃烧着,就是无法再进一步,过了一会,那火苗开始衰弱变小,lù出了火球中心那一张烧掉大半的黄sè符纸,须臾后颓然飘落在地。

    王细雨大吃一惊,自她修行以来,从未见过能够如此举重若轻破掉她符箓咒术的修士,这道行当真是高深莫测,只是眼下这般情况,那庙中人的身份却更是诡异,一想到弟弟有可能就是被此人所害,王细雨顿时心中一痛,咬了咬牙,一声呼喝,yù手翻处,却是双手手指间都出现了一张符纸,分别是烈火符与寒冰符。

    这便是王细雨胜过其他王家子弟的地方了,至今为止哪怕是比她岁数更大的年轻一代王家子弟,从未有能同时释放两张符箓的能力,也只有她一人能够同时控制两只符咒,只见此刻一红一白两团气体同时冒起,化作一团烈火与一柄冰箭,在王细雨咒力催持下,如离弦之箭般一前一后向那小庙冲去。

    那小庙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冷哼,随即一个人影陡然出现小庙mén口,面对飞驰而来的烈火冰箭,那人竟是视若无睹,也没有拔出背上所负碧绿仙剑的意思,身形一展,竟然是直接对着火球冰箭飞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狂风忽起,卷起衣襟如舞,白衣人几乎是在瞬间便加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强大的冲力卷起了一个巨大无形的气漩,在他身前呼啸舞动,眨眼间直接撞上了火球,一下子将原本剧烈燃烧的火球撞了开去,飞向旁边的方向。同时他的身影丝毫未停,仍是直冲而上,前方尖锐的冰箭随之jīshè而来,眼看就要将此人身影刺个对穿。

    有些目瞪口呆的王细雨此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隐约记起了似乎有人说过青云mén过来的诸位仙长中,有一人与众不同就住在这乌石山上,只是这些日子她伤心过度,根本就没去多想,此刻想起来,自己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转眼之间,冰剑已至,然而狂风呼啸,那男子身形竟似乎又快了几分,也不见他更有何多余举动,就这般简简单单只靠身体飞冲而上的力道,竟已聚出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威势,气旋如龙,嘶吼呼啸,直接将冰剑打得土崩瓦解,哗啦一声破裂成无数碎片,只残留一张烧焦符纸无力地在风中飘落。

    而那如鬼神般的身影竟还不停滞,犹如怒龙一般刚猛勇烈,这短短一段距离冲刺,竟被这人冲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瞬间又冲到了王细雨的跟前。

    王细雨甚至还没有看清此人的脸庞,便只觉得眼前忽地一片暗了下来,忍不住身子后退一步,惊叫了一声。

    那叫声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王细雨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到脚浇了下来,一那男子出现在她身前,与她贴得极近,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掌,赫然已经捏住了她细长的脖颈。

    一时屏息的王细雨,脸sè苍白,她一点都不怀疑,这只手掌上蕴含的力量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捏断自己的颈骨。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在刚才短短时间内便能突然爆发出犹如鬼神般可怖力量的男子,并没有对她下毒手,而是凝视了她片刻,然后缓缓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淡淡道:“会使符箓,你是王家的人罢?”

    王细雨在那只手掌松开的一瞬间,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这是她十六年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死亡仿佛近在眼前。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恢复过来,抬头看去,才发现面前这男子背负着一把碧绿长剑,相貌极是英俊,一双眼眸明亮似星,气势bī人,看去就像是一把刚厉的锐剑,但面容神sè之间,却又隐现淡淡沧桑滋味,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矛盾而复杂的气质聚集在一人身上。望着这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子,王细雨心头没来由跳了一下,似乎知道自己搞不好真是做错了,只得低声道:“是,我叫王细雨。”

    这男子自然便是林惊羽了,此刻他眉头皱了一下,想起前几日明阳跟自己说过了一件事,看了王细雨一眼,道:“你便是那个失踪小孩的姐姐?”

    王细雨倒是没想到这个男子居然也知道自己,只是此刻听到那个失踪小孩的话语,心头又是一阵伤心,眼眶微热,在脸上也浮现出来了。她不愿在外人面前失礼,便强忍着泪水低头说了一句失礼抱歉的话儿,便转身走开,想要离开此处。

    只是没走几步远时,她便听到身后那男子的话声传来,道:“我听说你心痛太甚,对来劝你的长辈说了不想去青云修行的话么?”

    王细雨停住了脚步,一时有些愕然míhuò,这样的话她当日伤心到了极处,的确是哭着说过几句的,只是不知为何这男子居然也会知道,此刻只听他淡然道:“我劝你还是收拾心情,早日去青云山吧。如果你想要给你弟弟报仇,以你现在的本事,是对付不了你的仇人的。”

    王细雨身子一震,转头看去,只见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转身走到山边,背对着她,正眺望那一bō湖水,似乎怔怔出神想到了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似自言自语般,声音低沉,静静地道:

    “你要找的那个人,其实,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

    王细雨下山去了,当那个俏丽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后,从小庙后忽然又走出了一个男子,一身道袍,正是青云mén派遣到王家这里的明阳道人。他向王细雨走去的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走到林惊羽身旁,道:“林师兄,你看此nv的资质如何?”

    林惊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很好。”

    明阳道人颔首道:“唔,难怪王家要推她去青云mén下修行。”顿了一下,他又开口道,“今日下午,王家出去搜寻的最后一批人也回来了,什么也没找到。”

    林惊羽面上神sè丝毫不动,似乎对这个结果早就猜到了,淡淡道:“那人自来谨慎多智,道行又高,哪里会这么容易被找到的。”

    明阳道人叹了口气,偷偷看了一眼林师兄的面sè,道:“那现下却是如何是好?”

    林惊羽默然片刻,道:“我在此处等待多日,未见其人踪迹,王家搜遍龙湖地界,也是一无所获。如此看来,只怕那人掠走王家少年后,已然远遁,至于躲到何处去......”

    他说到此处,目光闪烁,似乎也有些难以决断,毕竟神洲浩土如此之大,一个道行高深的修士真要想躲起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找到的?

    明阳道人也是皱眉,不过片刻之后,他发现这位林师兄转过身子,却是向着龙湖南面的方向远远眺望而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遥远的南方处,mí雾重重,峰峦叠嶂,十万大山犹如沉默的巨兽,无边无际,巍峨高耸,屹立在这天地之间,神秘莫测,广大无边。

    明阳道人身子一震,道:“林师兄,难道你是想......”

    林惊羽远望那片神秘山脉,淡淡道:“若换了是我,最方便的法子自然便是遁入十万大山之中,生人难进,神鬼不测,又有妖兽瘴气,天险所在,如何能不往那处走?”

    明阳道人的脸sè有些难看,道:“可是那十万大山如此广大,如何能找得过来?”

    林惊羽摇了摇头,道:“不过多huā些时日工夫罢了,若是不在此山中,自然一切休提;若是那人果然藏身于此,”他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笑容中似带着几分萧索,淡淡道,

    “他若果然在那山中,我却是真的,很想和他再见一面的。”

第六章 重逢 (上)

    正文]第六章 重逢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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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光yīn,不知岁月,只见那斗转星移,日升日落,转眼间已过去三年。

    远离中土之外,穷山恶水深处,十万大山里的某个神秘地方,茂密无比的原始森林中,古木参天,枝繁叶茂,从上方枝叶缝隙间投下的点点碎阳光线,照亮了这一片寂静的林间。

    一切似乎都很安静,连风声也没有,只有偶尔从大树高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才为这片森林添上了几分生气。过了一会儿,那些鸟儿似乎也叫得累了,停下了声息,慢慢的,从森林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吼叫,跟着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从远及近,从小到大,从缓到急,传了过来。

    枝叶荆棘突然震动,远处似一道bōlàng汹涌冲来,杂草灌木纷纷向两侧倒去,那飞驰的奔跑声转眼间如疾风暴雨,伴随着低沉的怒吼声,轰然而至,森林的寂静瞬间打破!

    “啊呜!”

    一声大吼,一只“黒睛赤虎”从密林深处冲了出来,飞驰而过,全然无视周围那些锋利荆棘,其速如风,其势如火,大步奔驰在密林之中。而在这支妖兽的后方,大树之上,只见一根古藤如天外惊鸿,从森林幽深处陡然出现,如飞卷至,藤上吊着一个人影,近乎赤luǒ,只腰间系着一块兽皮,长发凌luàn披肩而散,一身肌ròu处处鼓起,犹如虬结一般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黑发之下,只见那藤上男子双眼锐利,直盯着前头妖兽,只用单手抓着藤蔓,卷过林间无数大树,风烈如刀,扑面而来。那黒睛赤虎竭力飞奔,却不如藤蔓飞快,转眼间这野人一般的男子已经冲至妖兽上方,只听得一声吼叫,男子松开手臂从那古藤上落下,借着巨大无比的惯xìng,直扑向黒睛赤虎。

    妖兽怒吼一声,像是也用尽全力狂奔,然而那身影如电,转眼扑了过来,在这光影错luàn落叶徐徐的密林之中,在那电光火石般的飞驰瞬间,竟是正好抓住了黒睛赤虎的脊背,于半空中大吼一声,伸出强壮双手,抱住虎颈,用力一扳。

    整座森林,仿佛也在那刹那之间,凝固了片刻,光影幽幽,瞬间又迸发开去,轰然而响。

    黒睛赤虎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般的狂吼,巨大的身躯竟是被这个男子借着冲力与强大的力量,就这么强行歪倒斜刺里冲了出去,轰的一声,重重撞在旁边一棵古树粗壮坚硬的树干之上,登时将大树撞得是颤抖不已,巨大的撞击力下一人一虎都滚翻出去,枯叶卷起,树冠颤动,一时间无数落叶纷纷如雨,森林仿佛也在颤栗,只听那嘶吼声声,就像是最原始的搏杀已然开始。

    碎阳剧烈颤动着,光辉如线,照进了这片纷luàn的林间。

    黒睛赤虎撞得有些头晕,但本能地踉跄着站起,只是还未看清周边情况,便只见眼前仿佛无边的落叶群中,陡然一分,一个人影已强悍杀到,直扑过来。黒睛赤虎怒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便是一口咬去。

    那男子的身材看去还不到这只妖兽的一半大小,然而敏捷无比,一下便闪过了那满口利齿的大嘴,反而是挥起一拳,重重打在了黒睛赤虎的脸上,“啪”的一声低沉异响顿起,夹着几分令人máo骨悚然的骨裂之音,黒睛赤虎凶xìng大发,顾不得脸上剧痛,像是疯了一样对这个男子扑来,利齿尖爪,挥舞luàn咬。

    一人一兽用这种最原始也残酷的方式近身ròu搏,斗在一起,那男子身上很快便多了好几道血痕,只是看去这些伤痕都比较浅,黒睛赤虎那些锋利无比的爪子利齿对上这个野人般的男子,竟然像是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一样。相反的,妖兽本身的情况反而越来越是糟糕,这男子的力气大的出奇,虽然手无兵器,但每一次重拳打在黒睛赤虎身上时,都让黒睛赤虎嘶吼连连,痛苦不堪,甚至连他用手掌抓上妖兽máo皮时,那些犹如铠甲般坚韧的妖兽粗皮,竟然也能被他硬生生撕扯下一块来,鲜血横流之际,也让这只妖兽越战越怕。

    不过半柱香工夫,场面便是一边倒的模样,虽然黒睛赤虎的外形看去要比这人类男子大了一倍有余,但在这种完全原始充满野xìng的搏杀中,它却已是惨败的一方,口中开始发出哀鸣,不敢再战,转身想逃。然而那男子速度更快,一把抓住了黒睛赤虎的尾巴用力向后一扯,同时左手一翻,也不知道从哪里mō出一把白森森的半截獠牙状的尖刺来,狠狠捅出,直接刺入了妖兽的喉咙。

    黒睛赤虎全身大震,吼叫一声,似乎还想垂死挣扎,但那男子身子一动,已然快速无比地躲开了它临死一击,跳到远处。黒睛赤虎身子开始摇晃起来,脖颈处一个大dòng,鲜血泉喷,伤口处甚至还有些发黑,末几,便颓然倒地,chōu搐了几下后,不甘的死去了。

    那男子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用脚踢了踢黒睛赤虎的脑袋,黒睛赤虎巨大的头颅无力地摆了几下,他抬起头来,像是放松一样长出了一口气。黑发垂落,lù出他的容貌,却正是三年前被意外掠至此地的少年王宗景。

    三年过去,此时的王宗景便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样,与之前截然不同。如果按岁数计算的话,他今年也不过只有十四,若在龙湖城王家里,也仍只是一个少年罢了。然而如今看去,他的身材异常高大,看去至少要比正常的十四岁少年高出了一个头,同时全身肌ròu隆起,充满了力量,便是强壮的成年男子也绝少有如此力量体格。

    这一切,其实都是拜当日金huā古蟒的蛇血所赐。

    当年王宗景重伤之余,掠他至此的神秘人去向不明,只将他一个少年丢在这危机重重的原始森林中,而王宗景也是几番遇险,险些死去。生死关头,他心中抱着无比强烈的求生念头,压下了心中恐惧,自沉于金huā古蟒的蛇血血坑之中。

    虽然不知道金huā古蟒的蛇血里究竟是有怎样的古怪东西,甚至能将衣料都尽数腐蚀,王宗景每次沉入蛇血之中,都是周身如焚,犹如凌迟焚烧的酷刑一般,痛苦不堪,然而在痛苦之余,这诡异的蛇血却真的对他的伤势起了神效,将他从垂死边缘拉了回来。非但如此,他更逐渐发现在蛇血中浸泡过后,自身的伤势好转不说,周身皮ròu也像是被蛇血中某种古怪东西浸润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力气越来越大,皮肤肌ròu亦是逐渐变得坚韧无比。

    王宗景也曾恐惧害怕过,在那种几乎非人的痛苦折磨中也曾全身战抖、哀嚎绝望,然而一个少年在这样残酷无情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想要活下去的话,他又能够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所以到了最后,他终于还是强迫自己,一次一次地浸泡入蛇血之中,虽然每一次的痛苦都如凌迟一般,但他终于还是支撑下来了。那些蛇血其实也在消耗,它们也会蒸发,也会渗入土地,王宗景知道这些蛇血只怕是自己在这片森林中活下去的唯一指望,所以到了后来,他甚至将整只金huā古蟒都尸解了,将能搞到的每一滴蛇血都注入血坑中,日以继夜地泡着,直到最后一滴不剩。

    三年后的今天,受了蛇血浸泡的身子,显然已经与众不同,他不但远比山外的同龄人要高大,力量上也是无与伦比,竟然能够与这片十万大山里的妖兽们近身ròu搏而无惧,就像刚才的黒睛赤虎一样,凶猛无比,便是那些修真mén派刚入mén的弟子过来对战也会觉得吃力的妖兽,他却已经可以用这种ròu搏的方式将其杀死。

    擦了擦身上那几道伤口,浑不在意地将那些流出的血液随手涂抹在身上,留下了一片淡淡血痕。因为蛇血浸泡的缘故,他的皮ròu坚韧也是有如妖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尖锐的利爪也不过只能给他造成些轻浅的伤口罢了,对于他如此强壮并且忍受过长时间焚身凌迟般痛苦的ròu身来说,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小痛。

    有了这只黒睛赤虎,看来两三天不用再出来打猎了,王宗景心中这样想着,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俯身抓住这只死去妖兽的一只后tuǐ,便拖着这只小山般的妖兽走去。

第六章 重逢 (中)

    正文]第六章 重逢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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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沙”的拖拽声,在森林里平稳地响起,王宗景只是用一只手便拖着这只庞然大物走在林间,一路地势起伏,他却已非当日少年,走得很是轻松。

    前头传来一阵“哗哗”水声,那是一条林间小溪,过了那条溪水,便离他如今住的那个蛇dòng不远了。

    没多久,走到了小溪旁,水势平缓,水质清澈,甚至可以看清水下的乌黑小鱼在大大小小的石头缝隙间游进游出。王宗景半蹲下身子,直接把头沉入水中,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入口处只觉得水质甘甜,一股清凉之意直入肺腑。

    带着几分满意感觉,他哗啦一声抬起头来,溅起一片水huā,又狠狠往脸上扑了几把水,水滴零落,将身下水面打luàn,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水面恢复了平静,然后倒映出一个人影来。

    王宗景的手停顿了一下,目光凝视在水中那个人的脸上,只是看了再久,终究只能找到隐约的一些儿时轮廓,更多的,已经是在这片弱ròu强食的森林中渐渐生出的冷漠。

    他的嘴角动了动,对着水面扯动脸上的肌ròu,想试着笑一下,然后便发现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摇了摇头,站起身子,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见周围仍是有许多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小溪便如一条清澈yù带,在密林中蜿蜒流淌而过。溪水之畔,青苔遍布,条条藤蔓从树干垂落,长短不一。

    王宗景目光转动,忽然走到旁边一棵数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树旁,站在这棵年月深久的古树旁,高耸的树干下他就好像一只小小的蝼蚁般。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发力跳上了这个树干,随后就像身手最敏捷的猴子,轻而易举地开始向上攀爬,越爬越高,越爬越高,穿过了无数道枝桠与粗壮枝干,甚至还有聚集在高处的淡淡白sè薄雾,他就这样爬到了古树的最顶端。

    从这里向下看去,距离地面只怕至少有七十余丈之高,如临悬崖,而且林间因为树木遮挡无风,到了这般高处,风势却是陡然加大,吹得树干都来回摇摆,晃晃悠悠,胆小的人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只是王宗景一手抓着已经变小变细的树干,身子则是站在一根手臂粗横生的树枝上,面无惧sè,表情淡然地稳稳站着,举目眺望而去。

    远处,绿sè的树冠如同一片绿sèbō涛,蔓延开去,极其阔大,更远处,巍峨群山耸立,山脉起伏,却是形成了一个圆圈,将这片森林包围在里面,变作了一个巨大的山谷。

    凝望着远处那片群山,王宗景默然地靠在随风摆动的大树之巅,黑发飘扬,心情却是有些低落。这几年来,特别是当他的ròu身气力全面壮大之后,已经足以与这片森林里的妖兽所抗衡,他便开始想要走出森林找到回家的路。然而,在踏遍这座森林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是置身于一处死谷绝地之中,周围那些山脉无不是高耸入云难以攀爬的绝岭,非但如此,山上还有诸多剧毒瘴气与强悍妖兽遍布其上,其中甚至有一些恐怖到了极处的可怕妖兽,完全超乎了他想象之外,根本无法逃出这个巨大的死谷。

    于是,他就这样被困在这个巨大山谷的森林中整整三年,直到今日,也看不到丝毫逃出去的希望。

    轻轻叹息了一声,王宗景从远处群山收回了目光,随即不期然转向另一个地方,那是这片广大原始森林的中心部位,事实上,那个地方离他此处并不遥远,站在这般高处,他甚至可以远远眺望到那个森林中心的地方,虽然也是树木繁茂,但是依稀可以看到有许多巨石建筑,尽管看得出已经残败不堪,但似乎像是个古时遗留下来的遗迹。

    究竟会是什么样的遗迹,居然会造在这种绝地山谷之中呢?王宗景对此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出一个联想到的结论便是自己当日看到的那些四首八臂的狰狞石像,说不定也是和这篇森林中的遗迹有所关联的,否则的话,也没办法解释了。

    不过猜测归猜测,这些年来他却是一步也没有踏入那个看去不算太大的森林中央,原因很简单,就是他当日也同时看到的粉红sè的瘴气,居然诡异地形成了一幕气墙,绕着那森林中央地界围城了一个圆圈,将那处与森林周围隔绝开来。

    他也曾尝试过丢几只杀死的妖兽到瘴气中,然而就在他注视之下,这些皮坚ròu厚的妖兽很快就开始在那些漂亮的粉红瘴气中腐烂发臭,真是比最厉害的剧毒还要更毒三分,这也让他空怀好奇之心,却也不敢轻易试探。

    所以这三年来,他就是这样沉默而孤独地过着,而未来,似乎看起来也依然要如此继续下去。

    风,狠狠地吹着,仿佛又大了些,树枝摇摆,如风中bō涛,他随风飘dàng,面sè漠然,只有一双眼睛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些什么。

    ※※※

    “沙、沙、沙......”黒睛赤虎的身子在地上拖拽着,几片枯叶翻到它的眼前又很快滚落下去,低沉的声音回dàng在这片森林中,显得有些瘆人。周围的大树上,偶尔会有几只松鼠小雀之类的小动物,探出头来向下方看上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

    跳下一块大石,枝叶掩盖的密林深处,隐隐透出了某个倾倒石像的一角,王宗景向那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如今的他自然是不会再害怕这些面容凶恶的石像了,比之更可怕的妖兽他都敢与之ròu搏,何况这些死物。不过这三年来他踏遍这座森林,倒是发现类似被遗弃在密林中的石像数目居然不少,分散在森林各处,少说也有几十个,不过大部分都是缺胳膊断tuǐ的残损品,也不知道当初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一切。

    又走了一小会,前头就是他所见过的石像中唯一完好但体型也是唯一较小的那座小石像,当年神秘人带着他走到此处,右侧便是一条隐秘通向森林中央的小径,结果他们向左侧走去,找到了金huā古蟒的山dòng。

    漠然抬头看去,王宗景心中回想当时看到的情景,那个神秘人似乎对这里的石像很是厌恶,想必他对这些石像的来历心中有数的。就在这个念头掠过心头时,忽然王宗景全身一震,身不由己地停住脚步,此时此刻,就在他的前方,那一座小石像跟前,竟然多了一个人影,长身而立,背负着一柄碧绿长剑,正默默地端详着那座石像。

    这是三年来王宗景第一次在森林中看到同类,刹那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就连手中抓着的妖兽,也情不自禁地松开了。“啪嗒”,黒睛赤虎的一只脚摔在地上,虽然声音不大,但前头的那个男人还是听到了,转过身来,登时也是一愣。

    一个近乎赤luǒ如野人一般的男子站在密林深处,身材强壮,腰系兽皮,特别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身边死去的黒睛赤虎尸身上时,两道剑眉也是微微一皱。

    最初的惊愕与茫然过去后,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顿时涌上了王宗景的心头,有人来到了这里,这说明什么?显然便是眼前的这个人多半是有办法离开这座森林的,等待三年的机会,突然出现,让王宗景几乎难以抑制地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悲喜jiāo集,哪里还控制得住自己,顿时就向那个男子冲了过去。

    心中喊着:“带我走,带我走!”然而不知怎么,话到嘴边,王宗景突然竟又哑了下来,化作了一连串无意义的咿呀怪叫声,那男子原先见这野人突然冲来,面sèjī动,似有攻击意图,眉头便是一挑,似乎要做出反应,然而紧接着便看到这怪人口吐luàn言,片刻后面上也浮现出惊愕mí惘的神情,在自己数尺开外,停下了脚步。

    这男子看出这怪人似乎有些不对,只见他神情jī动,在惊愕过后,开始双手胡luàn挥动,似乎想要表达出什么意思,只是口中都是怪声,无法听懂,沉yín了片刻后,白衣男子开口道:“在下青云林惊羽,请问阁下是?”

    王宗景此刻却是惊惶jiāo加,自己刚想开口求助,却不料口舌之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这三年中他一个少年,孤独而寂寞地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中求生,每日几乎都要面对生死存亡的那种考验,开头或许还会自言自语几句,时间一久,便自然而然沉默无语,直到今日,jī动之下却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该如何说话了,舌头就像不能控制一样,只能发出那些奇怪的声音。

    便在此刻,听到那白衣人开口自称“青云林惊羽”,他的心头又是一震,青云,那不就是当年来到龙湖城与他们王家结盟的千年大派青云mén吗?这个人一定就是青云mén的修士,一定有能力带自己离开这里!

    王宗景心头愈发jī动,拼命想要表明自己的身份,然而对面那男子开始皱眉,对自己这边手舞足蹈胡言luàn语的模样似乎有些不耐的样子,王宗景差点急得连汗都冒出来了,便在这时,他突然脑海中灵光一下,猛地俯下身子,伸出手臂用力在地上一扫。

    林间地面上,到处都铺着厚厚一层枯枝败叶,林惊羽看着这个怪人突然俯身扫出一片空地,将一大堆树叶都扫到一旁,lù出了地下带着些腐土的黑sè土壤,然后,只见这怪人伸出手指,像是还想了片刻,然后用力地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一个大字:

    王!

    林惊羽一双眼眸中忽地锐芒一闪,踏上一步,盯着这个怪人。

    王宗景抬起头看着他,嘴里尝试着又说了两句,然而仍旧是那种听不懂的怪声,急切地甩了甩头,凝思片刻,然后开始在这个王字下方,继续用手指在土壤中写字。

    这一次写的字,笔画要比那个王字复杂一些,林惊羽盯着那人的手指,看着那一笔一画,看着那个字慢慢现出真身:

    宗......

    林惊羽身子一震,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了出来,然后整个人陡然间气势大盛,便如同一把利剑出鞘般,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很可能就是他苦苦寻找了三年的怪人,沉声缓缓地道:

    “你是王宗景?”

    那个如同野人一般的怪人,慢慢站起身来,看去他的嘴chún似乎也有微微的颤抖,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是在几声怪语咿呀中,他挣扎着勉强说出了第一个字:

    “啊、呃......是......”

第六章 重逢 (下)

    正文]第六章 重逢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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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藏在密林深处的那个巨大蛇dòng,至今看去仍旧和当年没什么区别,只是dòng外的那只庞然大物金huā古蟒,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副巨大的骸骨,不止如此,如果仔细查看周围的话,还会发现那些密林中的某些地方,堆放了不少妖兽的尸骸,这些自然就是王宗景这三年来的成果了。

    林惊羽跟着王宗景来到了此处,一路之上,在说出了第一个字后,王宗景终于开始慢慢控制了自己的舌头,重新一点一滴地记起了如何说话,虽然直到现在说话中间仍然时不时会有中断卡句,发出一两个怪声的情况,但总的来说,已经比开始的时候好太多了。

    也就是在这样有些古怪的jiāo谈中,林惊羽从王宗景逐渐开始熟练说话的语句里,了解到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当听到那个神秘人部分时,他的神情有些异样,中间还追问了王宗景几句;而当他听到后面,王宗景说着自己独自一人如何在这座原始森林中挣扎求生的时候,看着这个身材强壮但实际上也只有十四岁的高大少年,他目光里已隐隐有些赞赏之意。

    这一番话说下来,竟是说了好久,或许是实在太久没有说话,实在太久没有和人jiāo流过了,王宗景在渐渐恢复了言谈能力后,这话竟然是出奇的多,像是恨不得将这几年来自己的一点一滴事无巨细都一股脑地告诉面前这个人,仿佛只要自己开口说着话,心中就有一种特别的舒畅。

    到了最后,当王宗景再一次提到他如何追杀妖兽的时候,林惊羽的脸上lù出淡淡微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好罢,我明白了,你放心,我可以带你回家的。”

    王宗景心头猛然一跳,不知怎么,听到这“回家”二字,眼眶便是一热,下意识地咬了咬牙。林惊羽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微微笑着,也没打扰他,站起来在这片小小的林间空地走了几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道:

    “不过,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还要在这片林子中再查看一个地方,请你稍候片刻,可好?”

    王宗景连连点头,起身道:“没事,没事,你要去......呃,去哪里,我带你去好了。这......片森林,我到处都去过,很熟悉的。”

    林惊羽目光转动,微笑道:“我是要去森林中心那处遗迹看看。”

    “呃......”王宗景滞了一下,一时沉默下来,这片森林里他还就是那个地方没去过,不过很快的,他就想起一事,抬头道,“仙师,那里有瘴气,剧......呃,毒无比。”

    林惊羽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不过无妨。”说着他又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要不要也跟过来看看?”

    不知为什么,看着林惊羽那张成熟而自信的微笑的脸,王宗景便是没来由的对他产生了一股信心,道:“好。”

    当下两人看了看天sè,已经将近黄昏,可见刚才王宗景那一番jī动而长篇大论般的诉说是耗掉了多长的时间,不过林惊羽倒是不以为意,还是坚持说过去看看就是了,王宗景则是想着早看完说不定便能早些回家,也没反对。

    两人便起身向森林中心处走去,王宗景熟悉地势,在前头带路,很快便又回到了那一处小石像旁,当目光掠过那四首八臂的狰狞头像时,王宗景心中忽然又浮现出当日那个神秘人的模样,一时有些出神。这个时候,只听身后传来林惊羽淡淡的声音,道:

    “这是魔教的天煞明王像,乃是一尊邪神。”

    王宗景心中一震,不由得重新打量了这尊石像一番。魔教之名数千年来名动天下,不知在这片神州浩土上掀起了几多血雨腥风,虽然从王宗景懂事的时候开始,魔教已然式微,但赫赫威名也是有传到他的耳中过。

    林惊羽目光在那尊天煞明王像上扫过,眉宇之间掠过一丝复杂而略带焦虑的神sè,不过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带着王宗景走上那条几乎湮没在荆棘杂草丛中的小径,向着森林中心的地方走了过去。

    远处,漂亮中带着一丝诡丽的粉红sè瘴气,无声无息地在森林中飘dàng着,这里的瘴气颇为奇怪,就像是一堵墙般整齐排开,只是丝丝缕缕地向上飘着,却绝不向外飘散。走到近处,便会发现在这堵瘴气墙周边,至少五尺之内都没有树木,地面上也是荒芜一片。

    看着这面向左右延伸而去的瘴气,王宗景的心跳不禁快了几分,有些紧张,林惊羽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道:“跟着我。”

    说着,便抬脚向前走去,王宗景迟疑了一下,还是赶忙跟了上去,就紧跟在他背后。没走多远,便接近了粉红瘴气,王宗景正惊疑不定时,忽然只听一声轻响,却是从林惊羽身后的那柄绿sè仙剑发出的,随后他便感觉有一股无形气làng涌了过来,犹如一阵微风,吹过他的脸畔。

    林惊羽脚步不停,径直走入了瘴气之中,王宗景紧紧跟着,随即只见那些瘴气在距离他们身体三尺之外的时候,像是突然被一只手推开一般,纷纷向旁边飘开,竟是让出了一条通道出来。

    王宗景又惊又佩,目光在那柄绿sè仙剑上狠狠瞪了几眼,又看了看林惊羽的后背,心想这位仙师只怕也是有大神通在身的,只是不知道若是遇到了当年那个神秘人,谁会更厉害一点呢?

    他现在固然可以在这片森林中生存下去,甚至ròu身强壮到可以与普通妖兽一决胜负,但是王宗景心中十分清楚,比起真正厉害的修士来说,自己当真和一直蝼蚁也差不了多少。别的不说,当年那只可怕的金huā古蟒何等凶狂不可一世,便是放到今天,王宗景也自认绝非对手,但昔日那神秘人却是一剑便生生斩下了蛇头,那又是何等可怖的神通道行!

    想到此处,他心中忽地一阵火热。

    粉红sè的瘴气剧毒无比,但这堵气墙却并不如何广阔浑厚,两人走了约莫一丈余地,便过了瘴气,来到了森林中心。

    无形的气làng悄无声息地又缩了回去,王宗景也只能感觉到那一丝凉风拂面,林惊羽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此处与外部森林倒没有太多区别,树木一样繁茂生长,但是密度却比外头稀疏多了,前方林中深处,有好些残垣断壁此刻都lù了出来,透着一股荒凉气息。

    “走罢,过去看看。”

    林惊羽说了一句,走向那处,王宗景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发现这里也有那种天煞明王的石像,而且大都完整,分布也远比外头密集,很容易便能发现一座或几座石像伫立在这森林中心处。

    等他们走到林间那些遗迹房子边时,发现此处似乎是一处祭坛或是神庙模样的遗迹,或高或矮或大或小的一圈残垣断壁,明显地形成一个圆圈,如众星拱月般围住了中心一处相对完整的石砌屋子,白石为座,长宽十数丈,十几层的石阶通向盖在石座上的一座大屋。

    这里显然是荒废已久,不知多少年的风霜雨雪侵蚀下,周围的房屋早就破败不堪,只有中间那座形似祭坛或神庙模样的屋子,反而大体完好,只是那些石头砌成的坚硬屋体外,也是一样斑驳破旧,老朽不堪了,处处都流lù出一番破灭的气息。

    林惊羽皱了皱眉,转头对王宗景道:“此地只怕是古时魔教妖人祭神的一处所在,邪mén歪道,只怕有些古怪。我去那处祭坛上看看,你且在此处等我。”

    王宗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林惊羽转身走上了那处石阶,目光锐利,盯着上方那处有些yīn暗的大mén内部,缓缓走了上去,在他身后,碧绿sè的剑芒缓缓亮了起来。

    不多时,他便消失在那处祭坛mén口。

    王宗景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日头西下,天sè渐渐昏暗,日暮下的这处遗迹,那些破损的残垣断壁和石像沉默地伫立在荒草丛中,都披上了一层有些神秘yīn暗的外衣,仿佛在吐lù着岁月沧桑的严酷,发出无声的叹息。

    他皱了皱眉,心中倒也没觉得害怕,在这片森林中活了三年,也算是磨练出了一副坚韧心xìng,只是不知怎么,看着这一片苍凉遗迹,他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沉默了片刻,他便从那些屋子上移开了目光,随意走去。

    这片遗迹的规模并不算大,只怕还不如中土九州里普通的一个乡下村庄,王宗景无所事事地绕着中心那处祭坛走了一圈,除了在一片杂草中踩出了几个脚印,也没有什么其他发现,倒是这时候天sè却黑得tǐng快,就这么耽搁一会儿,眼看着就黑了下来,那一座座破损的屋子,也就这样无声无息如沉默静伏的怪兽,悄然隐身于昏暗之中。

    就在这时,王宗景忽然眼角余光一凝,却是隐约看到一道微红sè的光芒在祭坛西侧一处破损断壁之后忽然闪了一下。他猛转过身,心中咯噔了一下,盯着那处看了许久,但黑暗沉沉,寂静无声,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犹豫片刻,还是向那处走了过去。

    脚步踩在野草上,轻柔无声,夜风轻轻吹来,拂面而过。很快的,他走到了那一处断壁前,周围一片静谧,连往日经常听到的虫鸣声此刻似乎也沉寂了下来,便在此刻,那淡淡的红sè光芒忽然又在断壁后亮了一下。

    王宗景一声低喝,身子陡然拔起,嗖的一下冲了过去,跳上了那半人多高的断壁,紧接着,他身子猛然一震,竟是站在石壁上怔住了。

    断壁之后,是破损的一间石屋,此刻自然也早已经破败,仅剩下几面光秃破烂的墙壁,然而在一处墙角,却盘膝坐着一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那张面孔更是王宗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正是昔年将他掠至这处森林的那个神秘人!

    只是此刻借着昏暗的微光,这个神秘人原本有些恐怖的yīn阳脸上,却已发生了变化,那半侧有些恶心恐怖的暗红sè,已经褪掉了大半,如今只能隐隐看到一层微红,还顽强地附着在脸侧一小块肌肤上,至少整个人看去,已经不那么令人惊惧了。

    此刻神秘人双目如冷电,向王宗景这里看了一眼,王宗景只觉得心中一寒,直冷入了心底,还不等他开口喊叫或是做出什么反应,那神秘人已然冷哼一声,紧接着一道清光浮起,如秋水横过这苍茫夜sè,浮光掠影般洒落下来,直接斩向了王宗景。

    剑气还未及体,王宗景便觉得那一股锐气扑面而来,几乎便割入了自己的肌肤,哪里还敢硬撑,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倒翻出去,也幸好他如今身手动作几如妖兽一般敏捷惊人,居然险险地避开了这一剑,噗通一声落到后方。

    那清光看似如水,一剑斩下,却是瞬间将这片坚硬的石壁轰成粉碎,碎石如雨,向四面八方jīshè而出。神秘人飘然而出,冷冷看了王宗景一眼,似乎也认出了这个顽强活下来的少年,带着少许意外,但更多的还是冷漠,也不说话,又再次祭起了仙剑。

    清光一时大盛,如一轮皎洁明月在这片渐渐昏暗的遗迹中升起,将神秘人高大魁梧的身躯映衬得格外醒目,王宗景面上一时血sè尽失,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年这神秘人一剑怒斩金huā古蟒那可怖的一幕,身子都开始有些微微的颤抖起来。

    然而,就在这光芒万丈明亮耀眼的时候,那神秘人忽地身子一震,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青sè仙剑缓缓收了回来,光辉也随之安静不少,随后,他的目光似有几分诧异,带着一丝复杂的惘然,望向前方那一处黑暗之中。

    一丝淡淡却璀璨的碧绿光芒,在黑暗中幽幽亮起,一如多年之前,那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身影。而今,这柄传说中的仙剑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剑后的人,依然是他曾熟悉的面孔。

    林惊羽从黑暗之中缓缓走出,手中斩龙名剑碧芒流转,照出了他那张英俊的脸,右手上抓了一块方形古旧木板,静静地走到神秘人前方。

    站定,凝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良久无言。

    气氛有些诡异,夜风吹来,远处树枝摇曳,黑影晃动,便如鬼魅轻舞。幽暗夜sè里,寂寂冷风中,林惊羽嘴chún微动,yù言又止,到了最后,终究像是千言万语都化为乌有,面sè肃然,几分mí惘茫然,都压入深心,轻叹了一声,静静地道:

    “好久不见,师父。”

第七章 回家 (上)

    正文]第七章 回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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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斩龙剑幽幽低鸣,在这片夜sè中碧芒吞吐,耀眼夺目,那缕缕幽光,甚至连站在林惊羽前头的苍松脸上都被照绿了几分。

    苍松淡然地看着林惊羽,随即目光落到斩龙剑上流连片刻,又缓缓看向这个曾经的弟子,然后,他笑了一下,话语声中似有几分惆怅的欣慰,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林惊羽的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他的脸,腮帮子上的肌ròu,仿佛chōu搐了一下。

    王宗景退到一旁,但那两人的话语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耳中,一时间忍不住怔住了,睁大了眼睛,有些发呆似的看着场中的两个人。

    林惊羽沉默片刻,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苍松一眼,道:“你跟我回青云。”

    苍松嘴角扯动了一下,面上lù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那看似讽刺的容sè中,仿佛也有片刻的黯然,随后,他淡淡地道:“回去做什么?”

    斩龙剑忽地发出一声清脆低啸,碧芒陡然升起又徐徐落下,似一只怒龙偶尔回顾,睥睨四方,只有那只握剑的手,在幽光中依然稳定。林惊羽抬眼看着他,仔细地看着,看着他那张脸上横生的皱纹,看着两鬓不知何时已出现的斑白。

    “跟我回青云。”他一字一字地重复说了一次,咬着牙,仿佛每个字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很辛苦。

    苍松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怜悯,但随即烟消云散,冷笑了一声,道:“若是道玄老儿还活着,压我一头还没话说,你如今叫我回去,却是要我向萧逸才那小儿低头求饶不成?”

    林惊羽脸上神情变幻,似jī动,又带着几分痛苦,苍松摇了摇头,道:“算了罢,从当年我反出青云的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想过能回去了。”

    林惊羽默然无语,脸上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片刻后,他忽然道:“宗景,你上去那座祭坛里避一下。”

    王宗景吃了一惊,虽然心中仍然对这两人的关系有些惊疑不定,但眼看这里的气氛忽有僵冷之势,也不敢在这两人附近多呆,当下连忙答应了一声,迈开大步几下跨上了台阶,跑进了那座高台上的大屋。

    苍松向王宗景的背影瞄了一眼,随后淡然一笑,道:“你也发现了么?”

    林惊羽哼了一声,神sè间渐渐变得冷峻,手中斩龙剑缓缓举起,碧绿的剑芒如同觉醒的怪兽一般,一分一分地缓缓向外开始膨胀起来。

    夜风忽起,渐渐呼啸加快,化作无形的漩涡,吹拂尘土,将两个人团团围住,发出低沉的怒吼声。

    苍松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发丝胡须都随风飘动,看着林惊羽沐浴在夺目的碧绿剑芒中,衣襟飞舞,犹如一只怒龙正缓缓醒来,潇洒中带着些许睥睨世间的桀骜,隐约间竟和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重合了起来。

    “真像啊。”他用无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像是对着只存在于自己深心中某个早已虚幻的身影,这般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他抬头,挥剑,清光舞动,剑气万道,堂皇而大气,甚至衬得他的身影也是如此高大,更无丝毫鬼魅气息,却正是千年之下名动世间的青云mén真法。

    林惊羽的瞳孔在碧绿剑芒中缩了一下,冷哼了一声。

    两边的青碧剑光,都是越来越盛,照亮了这片黑暗中的遗迹,开始慢慢接近。

    风,越来越大了。

    王宗景踏入那座盖在石台上的大屋后,顿时便觉得周围猛然安静下来,同时眼前一黑,入夜之后,这大屋中竟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晓得这屋中情况,一时便不敢luàn走。虽然林惊羽叫他进入这里躲一下,想来是查看过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这个地方能够和昔年魔教扯上关系,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善地。

    想到此处,王宗景便干脆就呆在mén口处,不再向里面走去,如此过了片刻,目光稍稍适应了这屋中黑暗,似乎隐约能看到这屋中深处的黑暗里也有一些桌台雕像模样的东西,但是视野中实在太过模糊,王宗景也没意思过去认真查看。

    此刻他的心思自然还是更多地放在屋外那两个人身上,神秘人自然是不用说了,那位青云mén的林惊羽看来也是个极厉害的修士,只是刚才听他们的言谈话语中,似乎这两人竟然还曾经有过一段师徒关系么?

    王宗景一时脑袋中有些húnluàn起来,正有些mí茫处,忽然只觉得脚下坚硬厚重的石头地面,突然狠狠摇晃了一下,同时一声极锐利的啸声,猛然在屋外响起,犹如一支利箭奋然离弓,一往无回。

    猝不及防之下,王宗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伸手敏捷,很快稳住了身子,赶忙便跑向大mén处,抓住mén墙偷偷伸出半个脑袋,向外看去。

    这一探身子,也就是脑袋刚刚伸出大mén些许之际,突然间犹如一股洪水轰然冲来,铺天盖地的尖锐啸声与无数道剑气割裂虚空的锐响,一起冲入了他的耳朵,差点就将他震的耳鼓破裂。同时目光所及之处,赫然只见那两个身影俱已不见,狂风舞动,光芒耀眼,茫茫苍穹夜幕之下,两团无比耀眼的光团已漂浮在夜空之上,一青一碧,一浅一深,在天上疾速飞旋,剑芒绚烂,照亮八方,各种匪夷所思威力奇大的道法真诀,夺天地之威,如雷鸣似电闪一般,无情地彼此攻击着。

    王宗景看得眼睛发直,目瞪口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道法高人的决战,种种jīng深妙法,威力无匹,直令人为之屏息,目眩神mí。jī战中,不时有几道明锐剑芒道法余威不受控制地落下,落到那周边密林与遗迹之中,也就是在王宗景的注视下,那些仿佛经历了千百年风霜岁月的古树石屋,突然间便像是土崩瓦解一般,在这等无上真法的威力下,纷纷倾颓倒下,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不过他很快便发现了一件异样处,便是天空中那一场jī战里,每有一道真法余威bō及到他藏身的这处大屋时,无一例外的大屋都会剧烈颤动,但是不知为何,也就仅仅是猛烈摇晃一下而已,除此之外,这模样古老破败的祭坛大屋竟是颇为牢固,丝毫没有类似外边其他屋子那样崩散的迹象。

    看来,林惊羽特地叫自己躲到这里,还真的是有所发现的。

    此刻,天地之间,一片肃杀,夜幕之下的jī战已然到了最jī烈的时候,林惊羽犹如化身战神,进退之间威猛雄烈,仿佛每一击都有雷霆之威,令人侧目;相比之下苍松的清光虽然稍显黯淡,但那一片清澈光辉,如明月,似秋水,绵绵不绝,在林惊羽威力强横的刚猛攻势下挪移腾转,竟也未落下风,如此局面,看来双方都无法很快压倒对手。

    人间俗话有刚不可久之说,只是那林惊羽如此刚猛,直到此刻,竟未曾稍退其势,反而似有愈发狂野的模样,但见得漫天碧芒,遮天蔽日,天地苍穹间,如长江大河滔滔而来,简直就让人怀疑之前他那等凶猛之态,反而不过只是酝酿之时,如今气势日益增强,便在最jī烈处,只听那光彩夺目的碧芒深处,忽地响起一声震耳yù聋的清啸声,漫天碧绿剑气,陡然都如长鲸吸水般收了回去,lù出林惊羽的身影,还有他手中那柄剑气蒸腾,碧芒如电的斩龙剑。

    那一刻,林惊羽满面冷峻,踏出一步,深深凝望了一眼前方的那个身影,光yīn静止,天地屏息,就仿佛一眼望断了过往沧桑。

    片刻之后,他深深呼吸,口中颂咒,左手并指如剑,直刺苍穹,斩龙剑回转己身,横于身前,双目之中jīng芒大盛,甚至连面孔之上都有一丝异红掠过。

    斩龙剑瞬间颤抖起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碧芒如电,在剑刃之身狂躁不安地闪动着。

    天地之间,狂风忽止,须臾又是如滔天巨làng一般,疯狂涌来。

    一片异样的黑暗,突然从林惊羽身后出现,那仿佛是最深沉的幽暗,再无任何光影流动,瞬间将周围染上了重重的肃杀之意。前方的苍松眉头一皱,面上有一丝惊疑掠过,飞身扑了过来,一道清光劈下,直取林惊羽的头颅。

    然而那黑气只在转眼之间便蔓延而至,将林惊羽的身影完全吞没,一丝冰凉从天际散发出来,明明苍穹如墨,黑暗无边,却在一瞬间只让人觉得天际似有一轮黑月无声升起,散出可怖而不可思议的无形黑光,如置身于九幽冥府,天地俱寂,仿佛只听见那沉沉心跳声。

    就在下一刻,忽地一声龙yín长啸,声动九天,无边黑暗之中但见得碧光闪耀,如无数个太阳瞬间迸发,光芒万丈,将所有的黑暗顷刻间驱除殆尽。一个身影,如震慑九天之神灵,无匹无敌,只在云霄之上,霍然出现。

    林惊羽手持斩龙神剑,碧光从他身上发出,无穷无尽耀目之极,但见他双目神光炯炯,人剑合一,赫然化作了一道百余丈之巨大光柱,似开天巨剑,轰然而下,冲向苍松。

    斩龙剑夹带万道霞光,发出轰然巨啸,气势万千,还远在高空,地面上已是尘土飞扬,沙石飞走。而随着林惊羽身子如电般shè下,他周身之侧甚至因为速度太快气势太猛,火星四溅,进而燃起了熊熊火焰。

    天地之间,一时竟全是这无上真法的威势,无尽群山,苍茫大地,尽数匍匐。

    而光影之下,苍松的那张脸忽地苍白如纸,lù出似乎完全不能置信的神情,瞪大了眼睛,嘶声喊道:“这是什么,不,不可能的......”

    “轰!”

    巨大的轰鸣声转眼传来,这股神奇可怖的真法威力所化成的开天巨剑,直接击中了苍松,一股浩瀚无匹的伟力轰然而开,然而就算在这等恐怖的绝世真法中,那一抹清光竟也始终未散。

    一道身影,飞了出去,另一道身影则是闷哼了一声,摇摇晃晃从空中落了下来。光彩于极盛处迸发,光耀天地,好一会儿之后才徐徐黯淡,在光芒边缘,黑暗缓缓涌来,就像是天地群山,也在慢慢恢复呼吸一样。远处,那一道身影落向远方,被一团清光裹起飞驰,但依稀可以听到在清冷的夜风中,传来了那个突然变得凄厉的吼声,一字一字如对天咆哮,嘶吼着:

    “斩、鬼、神......”

    (今天因为修改错字提早发布了。以后还是每天早晚八点发新章节。)

第七章 回家 (中)

    正文]第七章 回家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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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台大屋之上,王宗景将这一场大战看在眼中,当真是为之目眩神mí,尤其是最后林惊羽那惊天动地的“斩鬼神”真诀一出,更是天地俱寂唯我独尊,将修道之人逆天伟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远远超出了这个十四岁少年最大的想象。

    只是斩鬼神威力实在太强,虽然是在天上施法,地面却也受到了bō及,仅仅是一道余威,便让这座森林中央的遗迹尽数崩灭化作了废墟,连带着周围一大片森林树木和荒草荆棘都被刚猛无匹的伟力整个掀翻,尘土飞扬,硬生生在这片森林中造出了一片真正的空地。

    在此等真法威力下,原先还算,勉强稳得住的祭坛大屋,一下子也变得危险起来,除了剧烈摇晃不止外,屋子四壁和脚下坚硬的石台全部都出现了龟裂,“嘎嘎嘎嘎”的异响从屋子各处角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大块大块的碎片碎石开始从屋顶落下。

    王宗景在最初的剧烈震dàng中一个身子不稳,整个人被向后抛去,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还没翻身,便觉得头上身上一起剧痛,无数不知道是碎石还是垃圾的大大小小杂物如落雨一般砸落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身上被砸了多少下。他心中实在是惊骇,外头那等可怖的场景,他甚至怀疑自己只要走出这间屋子立刻就会在那种可怖的威力下化为飞灰,所以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这间屋子里情况好像也是越来越糟糕,无奈之下,他只得干脆把心一横,伸手抱住脑袋,任凭那些杂物砸在身上,咬牙苦忍。

    这一场碎石雨下得猛烈,但幸好时间不算太长,随着身下石台的震动缓缓平息,那些掉落的东西也越来越少,终于在最后一块砸到背上之后,王宗景等待了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东西掉落下来了。

    他这才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把头从双臂保护中探了出来,身后背上有好些地方传来疼痛的感觉,但周围似乎亮堂了许多。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只见原本漆黑的屋顶上,此刻已经破了七八个大dòng出来,同时自己身边到处都是碎石硬木,有些块头还颇大,几乎快接近一人之大之高,让他看了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要不是他的身躯ròu体强健非常,就这么被碎石砸上一阵,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心有余悸地爬了起来,他定了定神,刚想往外走,忽然眼角余光看到那片小山也似的碎石瓦砾中,在一片yīn影里闪过了一道略带暗红sè的光芒,王宗景“咦”了一声,仔细向那边看了看,然后走过去在瓦砾中mō索翻nòng了一阵,最后从碎石块堆底下挖出了一个大部分被掩埋的红sèyù玦。

    借着微光,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掌心中这块yù玦,只见这块yù玦颜sè偏于暗红,sè泽红润,形状古拙,似为龙形,张口舞爪,玦身雕刻有奇异huā纹,也不知有何含义。最奇怪处便是这块龙形yù玦的龙睛处向内凹陷,虽是小dòng,但配着龙玦形态,竟有股勃然生机隐隐散发而出,几乎像是要活过来一般,鬼斧神工,乃至于斯。

    王宗景看了片刻,忽地惊醒,连忙将这块yù玦收起,向外跑去。跳出同样被碎石掩盖的大mén,王宗景举目四望,一时也被周围的惨烈景象所震住。片刻之后,他便看到林惊羽坐在石阶之下,斩龙剑倒chā于石阶边,他一手扶着幽光转动的斩龙剑,脸sè苍白,xiōng口衣衫处红了一片,整个人怔怔望着远处,似乎在想些什么。

    “前辈,呃。”王宗景跑了过去,在他身旁蹲下身子,不知不觉改了口,道,“你没事罢?”

    林惊羽的脸sè看起来非常疲倦,脸上没有多少血sè,表情复杂,还有些微微的气喘。王宗景随即看了看周围,迟疑了一下,道:“那人已经走了吗?”

    “他被斩鬼神剑气所伤,侵入经脉内腑,只怕是元气大伤了。”林惊羽淡淡地说着,脸上却看不到有什么喜悦之sè,沉默了片刻,缓缓又道,“没了太极玄清道作为根基,他体内另有诸般异法隐伤,只怕是镇压不住了。”

    王宗景听了有些mí糊,想了想也没想得明白,干脆也懒得想了,反正那神秘人被打跑了他是高兴的,便赶忙问林惊羽自己伤势如何。

    林惊羽这一次却没有回答他了,一双眼睛仍是有些出神地望着苍松远遁而去的遥远夜空,王宗景想了想,又拿出了刚才在碎石堆里挖出的龙形yù玦,递给林惊羽观看,口中道:“前辈,你看,我刚才在那屋子里还找到了这个,看来tǐng不错的。”

    只是他在旁边说着话,林惊羽似乎都没听到耳中,也没有向他手上yù玦看上一眼的意思,他只是怔怔出神,好半晌之后,他眼中忽地掠过一丝黯然,嘴角似也微微chōu搐了一下,低沉着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

    “刚才那一战,从头到尾,他用的,都只有青云mén道法......”

    ※※※

    击败强敌,接下来本该就是带着王宗景离开这片森林,返回他盼望许久的龙湖城中。只是林惊羽和王宗景两个人却还是在这片森林里多呆了一天一夜,原因是这一战后,林惊羽也负伤了,并且伤势不轻。

    苍松道人的一身道行神通绝对是非同小可,就算是斗法中只用青云mén道法也是如此,何况青云道法本就是世间顶尖的jīng妙道术,威力奇大,不然何以名动天下?林惊羽昔日少年时被苍松道人收入mén下,悉心教导,再加上自身天赋超人,日后更有所奇遇,这才造就了他今日一身极高深的道行;然而苍松道人修行多年,两人之中单论道行高低的话,林惊羽只怕还未必便胜过了这位前任师尊。

    这一战苍松道人败走,“斩鬼神”一式真诀居功至伟,然而对方败而反噬,同样也伤到了林惊羽,这一日夜间,王宗景便看到林惊羽于调息吐纳间三次吐血,不过在此之后,他的脸sè便渐渐好看起来了。

    如此,到了第三日清晨阳光初初升起时,林惊羽便站了起来,虽然脸sè看去仍有些疲惫苍白,但神情中已没有痛楚之sè,对坐在一旁期待的王宗景微微一笑,道:“走罢,我送你回去。”

    王宗景一跃而起。

    驭剑而起,御空而行,斩龙剑碧芒闪烁中,王宗景紧紧抱住了林惊羽的身子,跟着他,直冲向蓝天深处!

    狂风如刀,扑面而来,王宗景瞪大了眼睛,看着脚下的那片广大森林渐渐变小,终于化作一块绿sè的土壤,巍巍群山,茫茫大地,都在脚下绵延无边。他心跳的很快,噗通噗通撞击着xiōng口,有些紧张有些害怕,然而更多是无穷尽的兴奋。天际之上,白云朵朵,云层如棉,又似白sèbō涛,缓缓起伏。

    “呼......”伴随着一声锐啸,他们冲入白云深处,王宗景只觉得身边顿时一片白sè茫茫,风势愈急,云气飞闪,只向自己身后飞驰而去,也不知这一飞又是多久,在又一声清啸破空而出后,他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已是冲破云层,高飞至九天云霄之上。

    天高地阔,云海茫茫,一缕云气跟随在他们剑芒之后,如一泓bō涛随风而起,划过无尽天空,徐徐落下。天际苍穹,蔚蓝澄澈,宛如最夺目的清澈蓝宝石,映入眼帘,更有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光芒万丈,照耀天地,缓缓升起。

    天地造化,雄伟美景,便在此刻,尽收眼底。

    王宗景心中一阵热血沸腾,只觉得心中狂喜,jī动难抑,忍不住对着这苍茫天地,大声呼喊:

    “啊......”

    声音嘹亮,远远传出,在这天地之间,悠扬飘dàng。林惊羽面带微笑,微微颔首,只是催持咒力,驭剑而行。

    这一飞,居然便飞了整整三天,中间林惊羽数次落地休息,倒不是他自身灵力不够,而是要照顾王宗景的身子体力。虽说王宗景的身体在那金huā古蟒的蛇血中浸泡过,强健无比,但他本身是一点道行都没有的,而九天云霄之上,罡风强冽,比在地面上寒冷许多,常人若是呆得久了,不免会有血脉冻伤之虞。

    而通过这几日相处,王宗景也终于是从林惊羽口中得知,自己昔日被掠至的这个绝谷森林,竟是在十万大山的深处,从龙湖城到此处,就算是仙家道士驭剑飞行,也至少需要三日的时间,可想而知这其中究竟有多么遥远,也难怪昔日王家虽然大肆搜寻也只落得个一无所获。

    说起来也是王宗景有几分幸运,这三年来林惊羽于空闲时,便驭剑往十万大山深处寻找,当然他的目的,更多的只怕还是在寻找苍松,至于当初被掠走的王宗景,任是谁都已当他不幸夭折了,只是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罢了。林惊羽三年来一无所获,但他xìng子坚韧,心中对苍松这位昔日师尊又实在是感情复杂,这才坚持了下来,缓缓扩大搜索范围,十万大山何等辽阔,他能找到王宗景,也当真只能说是老天开眼。

    如此一路飞行,过了三日,终于是飞出了这神秘莫测浩瀚广袤的十万大山,当远远地看到那一方熟悉的山水城郭时,王宗景只觉得心中猛地一酸,虽是少年,但是这三年来他日夜盼望这一天,真的是想过了无数次了。

第七章 回家 (下)

    正文]第七章 回家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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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芒如电,飞驰而过,很快飞到龙湖城上空,这才减缓速度,缓缓落下。此处的龙湖王家也是修真世家,城中百姓对这等修道之士的神通行为也不算陌生,并没有群起围观或是惊慌失措等异态,但城中街巷里,也有不少的大人小孩跑出来对着天空中指指点点,笑看热闹。

    王家堡三年不见,也未见有何变化,林惊羽带着王宗景落在王府之前,不管怎样,直接飞入王家堡中也是有些失礼的。这时王家里面早就得了消息,加上斩龙剑碧芒光耀,更是极醒目的标志,非但有王家人迎了出来,就是青云mén派驻此地的明阳道人,也是一并走出来迎接林惊羽。

    斩龙剑落至离地三尺处,微微颤动一下,便静止下来,林惊羽示意王宗景先行跳下,然后自己随手一招收起了仙剑。这时明阳道人和身边另一个王府的管事迎了过来,面带笑容,都是先向林惊羽行了一礼,随后目光略带诧异地在形如野人一般的王宗景身上打量了一番。

    “林师兄,这次可是去的时日不短,辛苦了,来,先进来歇息一下罢。”

    首先开口的是明阳道人,站在他身旁的是王家的一个老管事,林惊羽倒也认得,算是王家的一个旁支出身,王姓之外单名一个洪字,在这王家堡中也做了十几年。此刻,那看去约莫五十多岁的王洪也是随着明阳道人的话语微笑点头,一叠声向里谦让着,这几年来王家堡上上下下都知道家主对这几位青云mén仙师可是尊重的很,特别是这位林仙师,据说更是诸位仙师中最厉害的一人,那是断然不能得罪的。

    林惊羽点了点头,跟着明阳道人向王家堡里面走去,也没有即刻说明王宗景的身份,只是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明阳道人和王洪说道:“王家主今日可在家中?”

    王洪点了点头,笑道:“在的。仙师可是有事要和家主商议么?”

    林惊羽脚下未停,沉yín片刻,道:“也好,麻烦通报家主一声,请他出来说话,也见一个人。”

    明阳道人与王洪的目光同时都向跟在林惊羽身后的王宗景看了一眼,只见此人身躯强壮,然而全身上下犹如野人,只腰间系着一块兽皮,一头luàn发黑糟糟的,看不出多大岁数,若是在街头路边看到这幅模样,只怕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了。

    只是林惊羽既然如此说了,两人自也不会多嘴,这几年在青云mén助力之下,王家的势力可是愈加兴旺,如今已是幽州最大的修真世家之一,王瑞武对这几位青云修士那也是尊重得很。

    当下明阳道人不动,王洪则是先告罪了一声,快步走开想来是先去通报王瑞武了。不过在离开的时候,王洪目光再次掠过王宗景的脸庞时,心头也是有一丝míhuò,总觉得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又始终无法想起在哪儿曾经见过了。

    他这里快步走开不提,林惊羽与明阳道人带着王宗景,则是一路走去,一般来说,他们与王瑞武会面议事的所在都是在王家大堂之内,众人也早就熟悉了。

    一路这么走着,王宗景跟在他们身后,脸上神情变幻,似笑非笑,似喜似忧,不断地四下观望着,手中不知不觉已紧紧握拳。这周围的一切,如今看起来仍旧是如此熟悉,多年之前,他便是在这里出生、长大,在这里玩耍、嬉闹,这里的一huā一草一树一木,似乎都留着他童年时残存的记忆。

    曾几何时,在那片深山老林中,在每日危机四伏时刻都要警惕可怕妖兽出没的森林里,他也曾渴盼过回归故里,也曾几番梦回,然而到了后来他终究也是渐渐绝望,以为那不过是一个不可实现的幻梦。

    而如今,他却已经再度站在此处。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眶中已有几分湿润。

    大堂在前方两进处,三人走过了几道回廊mén墙,路不算远,但一路上遇到的王家下人却不少,见了林惊羽和明阳道人,王家人大都神态恭敬,让到一旁,特别是看到王宗景的古怪模样后,有几个好奇但胆子不大的丫鬟更是离得远了些,待他们走得远了,这才聚在一起望着背影,低声议论着什么,不时发出嬉笑的悦耳声音。

    又走了片刻,三人穿过一道拱mén,前头乃是一条砖石小径穿过庭院,往前便是大堂所在,两边更有分岔路径,通向邻院。漫步走去,院子中种满鲜huā碧草,迎风绽放,中间有几只蝴蝶蹁跹起舞,更增几分美丽景sè。

    堪堪走到那分岔路口时,前头王洪已站在那儿,迎了上来,笑道:“家主听闻林仙师回城,很是高兴,已在大堂里等候两位了。”说完,他目光不期然又偷偷看了一眼王宗景,眼中疑huò之sè仍未散开。

    林惊羽点了点头,对明阳和王宗景示意一下,往前走去,王宗景心中有些jī动起来,这叫来家主,自然是林惊羽要向他亲自说明自己身份了,当下赶忙跟上。

    只是三人还未走出几步,从右边那条小路尽头,一墙之隔的隔壁院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呼喝骂声及有些压抑的闷哼声,中间还夹杂着听起来像是拳打脚踢的声音。

    林惊羽皱了皱眉,身形微微一顿,明阳道人面上也有一丝不快之sè,看了王洪一眼,王洪的脸上登时也lù出几分尴尬之意,侧耳听了一下,干笑了一声道:“好像是家中一些子侄正在嬉闹着,两位仙师请先去大堂,小的立刻就去喝止他们。”

    说着,他便迈开大步向那个院子小跑而去,林惊羽微微摇头,不过这毕竟是人家家中琐事,轮不到他管,他也根本就懒得管,正要继续前行,不料就在这时,却看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王宗景面上突然lù出几分异样神sè,似乎有些诧异,又有些疑huò,向那隔壁院子走了过去。

    林惊羽口chún微张,刚想叫他回来,但心中一动,想到此处本就是王宗景的故居,一时便没有开口,站在他身边的明阳道人则是看了林惊羽一眼,眼中有几分疑huò之sè,低声道:“师兄,这是......”

    林惊羽沉默片刻,道:“过去看看,详情稍后我跟你说。”

    王宗景慢慢走到院落拱mén前,向里看去,只见一处阔大的院子中,摆着几座假山盆景,又有十余根修竹种在院落另一侧,显得清新淡雅。只是此刻院子中围着一群少年,约莫有七八人,都是男孩,都围成一个半圈,其中一个少年正拿脚猛踹趴在地上的另一个少年,口中骂骂咧咧地道:“他娘的,狗奴才,叫你干点活你还推三阻四的,想死你就说话啊,死胖子!”

    地上那个少年身体féi胖,看来很是害怕这个动手的少年,匍匐于地也不敢反抗,只用手抱着脑袋,在被脚踹到身上时不时发出被痛揍的惨叫声。另一边王洪则已经走了过去,但是看他的神sè对这个动手的少年显然也是有些忌惮,正低眉顺眼地劝道:

    “六少爷,算了罢,何必和南山这小家伙一般见识。再说此处距离大堂颇近,待会家主和南管家还要在那里与青云mén仙师见面说事,你这番若是被人看到了,只怕于南管家面上须不好看。”

    被叫做六少爷的少年嗤笑一声,面带不屑之sè,但脚上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向跪伏在地上的那个胖少年看了一眼,冷笑道:“死胖子,以后本少爷叫你干活,机灵点知道不?不然打死你。”

    听到这位六少爷语气松动,趴在地上的那个胖少年连忙爬了起来,面带几分谄媚之sè,连身上的尘土也顾不上拍,对着六少爷点头哈腰赔笑道:“是,是,小的知道了。”

    六少爷瞪了他一眼,口气仍有几分不善,道:“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把今天这事告诉了你爹,那就......”

    胖少年连连摇头,就连脸腮上的两块白胖féiròu都抖动起来,低头笑道:“不会,不会,今天是我做了错事,没把德少爷你吩咐的事做好,哪能还去告状呢,您放心就是了。”

    六少爷哼了一声,脸上神sè这才松弛下来,随即一挥手,看来是这一群少年中的领头人物,满不在乎地道:“走吧,咱们出去耍耍,这家里整天都是人的,没意思的很。”

    一群少年都是答应,胖少年南山答应的声音最大,一边拍着身上灰尘,一边笑着当先引路,就像刚才挨打的不是自己,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众少年才走出几步,忽然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只见前方拱mén之下,不知何时站着了一个怪人,黑发长luàn披肩,身子高大,一身肌ròu虬结强壮,却形同野人般没穿衣服,只在腰间系了一块兽皮。

    此刻,但见那怪人面上神情异样,眼神复杂,目光一一掠过这一众少年,中间在六少爷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胖少年南山身上,脸上的神情更是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惊喜,又有几分惊讶。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众少年都是一阵惊愕,站在最前头的南山也是一副诧异表情,只是很快的他的小眼睛突然瞪大,仔细端详过这个形容古怪但那副轮廓却依稀有些熟悉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情不自禁地踏上一步,伸出一只手指指着王宗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调,颤声道:

    “你、你、你难道是景少爷吗?”

    瞬间,院落之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住了。

第八章 朋友 (上)

    正文]第八章 朋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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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之上,王家的家主王瑞武与林惊羽、明阳道人相对而坐,在他身边还站着心腹南石侯,王宗景则是站在下首,默然无语。至于带路进来的王洪则是已经退了出去,不过就在大堂之外的庭院中,远远的仍是围了不少人,南山等一众少年也在人群里,此刻个个脸上的惊愕之sè都未褪去,不住地低声议论着什么,不时向大堂之中张望。

    站在人群边缘的小胖子南山,看去比三年前已经长大不少,身材好像也是又胖了一圈。此刻他的脸上神情也是最为复杂,yīn晴不定,怔怔地看向那个站在大堂里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王瑞武此刻的神情脸sè,也是十分的诧异,在听完林惊羽讲诉了整件事经过后,他盯着王宗景看了一会,终于是叹息一声,站了起来,走到王宗景的身旁,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少年身材比寻常少年高大许多,算来如今应该也不过只有十四岁,但是站在自己面前,却差不多和自己一般高了。

    王瑞武乃是王家长mén出身,同一辈中排行最大,所以单以家中辈分来说,王宗景还得叫他一声大伯,两人正是嫡亲的叔侄。只是多年来王家子嗣兴旺,往日王瑞武也并没有特别看重这个侄子,然而三年来都当他已死了的人突然归来,并且长大如此,他心中仍是为之一酸,用力拍了拍王宗景的肩膀,脸上掠过一丝jī动之sè,点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他回头看向南石侯,道:“石候,后面的事你看一下,早些让宗景安顿下来,这几年苦了他了。”

    南石侯连忙点头答应,面上神sè也是欣慰感慨,喜形于sè,他唯一的儿子南山从小到大便与这位王家的九少爷最是要好,天天玩在一起,在众多王家子弟中,他最喜欢的也是王宗景。当年王宗景出事后,他也是心中难过了好一段日子,如今看到这位景少爷竟然无恙归来,他委实是真心高兴的。

    这时看着事情差不多了,面sè一直淡淡的林惊羽也站了起来,对王瑞武道:“王家主,人我是带回来了,此间既然无事,我便先告辞了。”

    王瑞武连忙转过身来,向林惊羽拱手道谢道:“宗景此番能够得脱困厄,都是林仙师的功劳,厚恩不敢言谢,还请容我等......”

    林惊羽微微一笑,截道:“家主言重了,不必如此。”说着又看向明阳道人,道,“师弟,得空你来乌石山一趟,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明阳道人也是站了起来,道:“是。”

    林惊羽不再多话,对王瑞武和南石侯点了点头,便向屋外走去,途中经过王宗景身旁时,只见这少年目光向他看来,不知怎么竟有一份依恋之sè,便微微一笑,道:“我住在城外乌石山上,你若无事,也可过来。”

    王宗景眼神一亮,重重点了点头。

    林惊羽微笑一下,便径直离开了此处,大堂之上,明阳道人留下来和王瑞武说话,南石侯则是过来带着王宗景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景少爷随我来,我先带你去找个房子住下,安顿好了再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看着南石侯脸上笑意,王宗景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嘴角扯动了一下,也lù出了几分笑容,跟着他走了出去。大堂之外,阳光明媚,庭院中站着不少人,此刻只见那野人般的王宗景与南石侯走了出来,众人都是一阵sāo动。

    南石侯向人群这里看了一眼,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那边站着的人数不少,除了几位王家少爷外,还有不少丫鬟家丁也凑在一起指指点点,南石侯哼了一声,脸sè便沉了下来,走上几步瞪了众人一眼,喝道:“围在这里看什么,都没事干了吗?”

    他对王宗景神态和蔼,但此番对着一众下人呵斥一句,众人却都是噤若寒蝉,个个低头疾走,转眼便散了大半,只剩下南山和那一群王家子弟站在那儿没动。

    南石侯领着王宗景走了下来,在院子中间三岔路口时,拐向了与之前少年们打闹所在对面的另一侧院落,同时回头微笑道:“景少爷,这边走。”

    这一句“景少爷”叫出口,旁边几个王家子弟的脸上神sè都是一震,虽然之前便有几分猜测,但此番从大堂里出来又被南管家亲口证实,那眼前这个野人一般的家伙,竟然真的就是那个失踪了整整三年的王宗景了。

    王宗景跟在南石侯背后走去,路过庭院中间时,目光也扫过了那些站在一旁的人,这里的大部分面孔他隐约都有几分印象残存着,特别是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六少爷,自然便是当年跟他打赌的王宗德了,此刻王宗德脸上的表情也是颇为古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着这个意外归来的堂弟。

    王宗景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面无表情地掠过众人,最后落在站在人群边的那个胖子脸上,感觉到王宗景的目光看来,南山嘴角动了一下,随即却是低下了头。

    王宗景深深看了南山一眼,目光转回,也没说任何话,只是这般沉默地跟着南石侯去了。

    进了旁边院子,南石侯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带着他一路走去,连过了三道宅院,面前现出两个绿栏红柱的长廊,廊下挖有水池,荷叶田田,锦鲤游动。两人又走上右边那一处长廊到底,前头现出一道雕huā拱mén,走进去一看,又是好大一片宅院连着,青砖铺地的五尺道路笔直延伸,路旁两侧空地上也都种了青翠修竹。

    王宗景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有些诧异,却是记不得原来王家堡往这个方向上有这么一片宅院,看着那些屋瓦白墙都还光鲜,似乎像是新盖的院子。

    果然,只听走在前头的南石侯微笑着道:“景少爷,因为最近几年王家丁口兴旺,所以家主在这里又扩建了一片院子,给家中人居住,今日你回来了,暂且便先住在这里。这里虽然离前头大堂远些,但胜在清净,你看如何?”

    王宗景默然点了点头,又走了两步,忽然开口道:“南管家,当初我住的地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南石侯的身形微微一顿,但脸上神情倒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迟疑,道:“是六少爷搬去住了。”

    王宗景眉头一挑,南石侯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脚步却没有停顿,带着王宗景一路走着,来到一处院落垂huāmén前,上前推开了红漆木mén,转身对王宗景笑道:“景少爷请进,嗯,小心这里的mén槛。”

    两人走过垂huāmén,两边便是抄手游廊,当中一个三丈宽的庭院,青石在中间铺就一条四尺小径,两侧都是青草地,左边放着一口大水缸,盛着半缸清水,右边则种着一颗枝叶茂盛的梧桐,绿叶层层叠叠,一片葱郁,随风轻摆,投下好大一片树荫。

    南石侯引路过去,将他带到北面正房,笑道:“景少爷,你且先在这里歇息一下,剩下的事我现在就去安排。”

    王宗景点了点头,看着南石侯,轻声道:“多谢了,南管家。”

    南石侯笑而不语,只是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了出去。王宗景看着他快步离开,这才转身进了房间,只见这屋中布置不算奢华,但桌椅chuáng柜俱全,清洁干净,靠窗摆着一张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也整齐摆放着。窗户半开,对着屋外院子,走过去便望见那青青芳草与高大梧桐,一阵凉爽的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听着树叶“沙沙”细响声,让人心底为之一松,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了一下。

    到家了?

    从今天开始,这里便是家么?

    王宗景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这屋中一切,直到此刻,仿佛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自禁地怔怔出神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忽地虚掩的mén外传来几声敲mén声音,南石侯的声音传了进来,道:“景少爷?”

    王宗景连忙走了过去,拉开mén扉,只见南石侯站在mén外,身后跟了好些个丫鬟家丁,人人手上都捧着东西,有的是衣衫kù子,有的是máo巾干布,还有的家丁直接扛着木桶清水,南石侯对着他笑道:“来,先好好洗一下,然后换上干净衣服。”

    这不洗没感觉,真要仔细清洗身子了,王宗景洗着洗着,自己都有些尴尬,一大桶清水居然都没把身子洗干净,足足用掉了三大桶,这才算是从头到脚彻底清净了。随后一众丫鬟小厮们又围了过来,倒水的倒水,穿衣的伺候穿衣,还有人过来请他坐下,拿出了剪子木梳,给他那一头luàn发好好修剪起来。

    这一番忙luàn人影穿梭,直是让王宗景有些眼huā缭luàn的错觉,其实当初少年时他在这王家里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世家子弟嘛,都是如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下的他只是木然随着旁人摆nòng,心中却有些不大舒服的感觉。

    但是不管怎样,一番努力后,众人散开,重新向王宗景看去时,包括南石侯在内,都是眼前一亮。眼前之人,再无半点邋遢肮脏的模样,头发乌黑,浓眉星目,一套灰蓝长衫穿在身上,衬着他远比同龄人要高大的身材,面容沉毅,略带些那种久历风霜的健康铜sè,甚至还能在脸畔脖子上隐约看见几道已经变淡但显然是被抓裂的伤痕,与王家堡中那些娇生惯养世家子弟的白皙脸蛋截然不同。

    旁边早有一个丫鬟拿过一面铜镜,递给王宗景,同时抬眼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位奇怪的景少爷身上隐隐传来一股充满力量的奇怪感觉,有几分像是充满野xìng凶狠桀骜的野兽,一时脸sè微白,退了开去。

    王宗景拿过铜镜,向镜中倒影看了一会。旁边,南石侯打发那些下人将东西都收拾干净退了下去,然后转身对王宗景笑道:“景少爷,这段日子先住在这儿,你看可好?”

    王宗景点了点头,道:“甚好。”

    南石侯微笑道:“那你先休息着,待到吃饭时候我再过来。回头我再给你派几个下人过来伺候,有什么事你吩咐他们就是,或者叫他们找我也成。”

    王宗景点了点头,南石侯便拱手告辞而去。忙忙luànluàn好一阵子,随着南石侯身影消失在垂huāmén外,这屋中院落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王宗景面对着这个安静的屋子,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又自嘲般地笑了笑,随意在屋中走了几个几步,看看这里,翻翻那边,忽然一拍手,却是“啊”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糟了,怎么会忘了问姐姐呢?”

    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回归故里让人感慨万千,心luàn如麻,居然连这都忘记了,不过幸好来日方长,待会南石侯也要再过来的,到时候问他就是了。记得三年前姐姐王细雨就曾经说过青云拜师的事,如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已经在中州青云山上修行了吧。

    不知道姐姐现在是不是已经很厉害了?王宗景在心中想着,王细雨从小开始在王家堡中便是独占鳌头的人物,家中长辈都是青睐有加,此番去了青云山,想必也会是出众的人物罢。不过他转念一想,脑海中却又浮起林惊羽和那个神秘人苍松的模样,心中不禁又有些担忧起来,那青云mén想必是极厉害的地方,出来的人物都有如此惊人神通,天下英才何其之多,也未必就只有姐姐一人了。

    心中正胡思luàn想着这些luàn糟糟的事情时,这座院子远处的垂huāmén边,突然有一个细小的脚步声传来,在微风中几乎细不可闻,然而站在屋里的王宗景却忽然眉头一皱,几如野兽一般立刻感知到了什么,走到书桌旁,从窗外上向外看去,顿时便是一怔。

    (接到编辑通知,近期内可能就要上架了,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萧鼎,支持正版诛仙二。)

第八章 朋友 (中)

    正文]第八章 朋友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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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胖子南山正面sè复杂地站在垂huāmén下,脸上神情犹豫不决,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进来,只是这正挣扎时候,突然看到王宗景的身影出现在窗后,南山一个jī灵,下意识就想转身跑开,但身子才动,便听后面传来王宗景的一声叫唤:

    “小山。”

    南山的身子忽然一滞,呆立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过身子,慢慢走了进来。走到院子中的梧桐树下时,他便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此刻经过梳洗后已经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的王宗景,迎着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忽然间神sè一黯,又低下头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涩地叫了一句:

    “景少爷。”

    王宗景看着这个自己儿时最要好也是最亲密的朋友,神情有些复杂,但过了一会,他终于还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见了。”

    不知怎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另一个画面,却是数日之前在那片森林遗迹中,林惊羽与苍松道人对峙时所说的那一句话。

    南山垂手而立,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小草,眼中隐约夹杂的几分愧疚,低声道:“你、你这几年过得怎样,有没有受苦?”

    话刚说出口,南山立刻就后悔了,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摔上两个耳光,今天王宗景回来时候那一身落魄邋遢的模样,根本就连龙湖城里最脏最臭的乞丐都不如,可想而知这些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又吃了多么大的苦头。

    南山只觉得心头莫名紧了一下,偷偷抬眼向王宗景看去,果然只见王宗景脸上lù出有些奇怪的表情,像是被勾起了某些回忆,眼角微微chōu搐,面sè漠然中,还有几分若有所失的茫然。但是到了最后,站在窗户后面的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个胖少年身上时,终究还是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嘴角边浮起一道笑容,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

    “还好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王宗景已经回到王家三天了,只是在回家最初的jī动过后,王宗景却渐渐感到有一些不适应的地方。

    chuáng铺太软,他睡不着,最后还是掀翻被褥躺在硬木chuáng板上才觉得舒服了些;

    院子太小,四面围墙,哪怕他走出mén去,依然也是一层层堵在眼前的白墙,想尽情跑上一会都没法子;

    人太多,树太少,很少有人愿意和他说话,丫鬟家丁看到他的身影往往都会绕路走开,也只有南石侯与南山父子二人,有时会过来跟他说几句。

    整日悠闲,再没有那种危机四伏时刻如临深渊的感觉,就像是一直背负的大石陡然消失了,可是不知怎么,当他怔怔站在这个寂寞空dàng的院子中晒着太阳发呆时,心中却是茫然若失。

    南石侯是整个龙湖王家的总管,事务繁杂,除了最初过来看了两次,后面便少来了。南山倒是每日都会过来一会,最开始这个小胖子似乎还对当年自己没有阻止王宗景出城而有些内疚,呐呐不肯多言,只是王宗景心中没有怪他,两人说了几次话,南山这才慢慢放开了心怀,少年人那股心xìng又冒了出来,本来儿时他们两个就是一块长大的好友,xìng子是颇为相投的,久别重逢,解开心解,很快又熟络起来,也就是从南山的口中,王宗景大概知道了这三年来王家发生的一些事。

    得到了青云mén强助的龙湖王家,这几年势力扩张的相当快,如今在幽州地界,已经跻身于四个最强大的修真mén阀之列。而在王家内部之中,长房依然当权强势,二房那边却是在这两年与其他势力的争斗中接连死掉了几个实力派人物,衰败之势已现。与此相对的,却是王家四房开始崛起,最显目的标志人物,便是出身于王家四房的王瑞征。

    此人是这两年才突然崛起的人物,从辈分上与家主王瑞武同属一辈,但年纪却整整小了三十岁,今天不过三十出头而已。他在王家祖传的符箓术法上造诣极深,天赋又高,这两年连续立下大功,迅速被家主提拔起来,如今已算是龙湖王家里的第三号人物,权势极大。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以前一直被打压的王家四房可算是扬眉吐气,长房那是不敢惹的,但是在二房三房的子弟面前,王家四房出身的子弟那就开始有些傲气了。

    风吹梧桐,树叶摇晃,王宗景靠着树干坐在草地上,挑了挑眉,道:“原来你说的这个王瑞征,便是王宗德的小叔么?”

    南山坐在他旁边,白胖的脸上lù出一丝笑容,道:“是,嫡亲的叔侄呢,所以你没见这些日子来德少爷在家里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谁都不放在他眼里了。”

    王宗景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回来那天,正好看到他们在打你了,怎么回事?”

    南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干笑了一声,道:“没什么。”

    王宗景拍拍他的肩膀,道:“跟我说说吧,又没什么干系。”

    南山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咱们这一群人里面,谁都知道小时候你跟他是对头,三天两头的吵闹打架,那些都是常事。只是你是长房的,又有个厉害的姐姐,所以向来压着他。后来你出事了,正好没过多久,他叔叔又开始冒出来,时间一长,咱们这小一辈孩子里,德少爷渐渐就变成一个领头的了。”

    胖子笑了笑,看了王宗景一眼,道:“家里面谁都知道,我自小都是和你玩在一起的,哪怕小时候跟他们打架,我们两个也是一起上的。”

    王宗景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上肌ròu微微扯动了一下。

    “德少爷看我有些不顺眼,我心里很清楚,可是没办法,我姓南不姓王,我和我爹一样,将来也要靠着王家过日子。而且那时候所有的小孩都跟了德少爷,我不想硬撑,也撑不住。”小胖子抬头看了看天上和煦的阳光,小眼睛眯了起来,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从小脸皮就厚,也会装憨,所以我就拼命地巴结德少爷,想方设法让他收我做个小跟班,有什么事我就尽力帮他做,有什么黑锅要我顶我也就顶下来了,所以到了现在,我总算勉强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喽啰了吧。”

    王宗景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可是他那样当众打你......”

    南山摇了摇头,道:“德少爷又不是什么心xiōng宽广的人物,指不定什么时候想起往事,便会对我有些看不顺眼,找借口打骂也是难免了。不过他还算有分寸,最多踹我力气大些,也不会搞到我断手断脚下不了chuáng的地步。我既然当初要巴结他,这些打骂咬咬牙也就忍下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看向王宗景,嘴巴动了动,似乎yù言又止,到了最后他才慢慢站起身子,强笑了一下,低声道:“景少爷,如今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胖子离开了,看着身影有些萧索,小小年纪背影却有些驼,王宗景在院子中望着这个儿时最好的朋友慢慢走了出去,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三年前胖子还比他高一些,如今回来他却已经比他高出了一个头。

    三年的光yīn过去,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一样了。

    xiōng口像是突然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而有些艰于呼吸,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他伸开手臂扩展了几次xiōng口,原地跳了几下,却似乎也没压下心中烦闷。抬头一看,目光落在了院子中那棵高大笔直的青翠梧桐树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当手掌接触到树皮的那一刻,他身子微微一颤,似乎又回到那座充满野xìng和危险的原始森林中。他手脚并用,比猿猴还要更加敏捷地向上爬去,这棵梧桐树高逾五丈,树干tǐng直,树皮青翠,叶片青绿,上有缺口形如大huā,层层叠叠便如一把青yù大伞般葱郁漂亮。

    王宗景向上不停地爬着,一直爬到了树顶,攀住枝桠,转身看去,只觉得眼前顿时霍然开朗,原先那些房屋白墙此刻都已落在脚下,放眼看去,王家堡规模庞大的宅院尽收眼底,屋宅连绵,楼阁次第,很有几分兴旺气势。抬头眺望,便觉得原先拘在一处小小院落中那块四四方方的天空,顿时变得开阔无比,偌大晴空,万里无云,天sè蔚蓝,让人心xiōng顿时为之一阔。一阵大风吹来,梧桐树随风摇摆,树枝摇动,带着他也来回摇晃不止,然而王宗景却是半点惧sè也无,任凭脚下梧桐摇曳,只是迎着风,有些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清新空气,好半晌才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清风拂面,心情也好像凉爽了许多,王宗景一时也不想下去,便抓着树干眺望着周围景sè,不知怎么,像只猴子般爬在树上的感觉,反而让他觉得更加舒服一些。只是他正举目四望的时候,忽然眼角余光看向下方某处,却是自己这片新盖宅院外头的那条青砖路上,南山离开他这里后向前头走去,本来已经快走到那处长廊了,谁知便在这时,从另一个拱mén内一下子走出了五六个少年,将他团团围住,王宗景目光锐利,认出那领头的少年正是王宗德,顿时眉头便皱了起来。

    远处,那一群少年将南山围在中间,此处本就僻静,偶有路过的下人看到这幅情景,也都是纷纷掉头就走,远离此处。远远看去,只见王宗德面带冷笑,对南山呵斥了几句,似乎在询问他什么,小胖子则是换了一副笑脸,看来又在装憨,带了几分谄媚神sè回答着,同时不停摇着头,似乎在否认着什么。

    只是王宗德今天看去似乎火气很大,问了几句之后,好像对南山的回答不满,怒骂一声便是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直接就踢在了小胖子的肚子上,顿时南山脸上的五官便皱了起来,捂住肚子跪到地上,头也低垂了下去。站在周围的那些王家少年们顿时都是发出了一阵哈哈笑声。

    梧桐树上,王宗景的脸sè慢慢沉了下去,冷冷地看着那一处,抓着树干枝桠的手掌,慢慢握紧,随后忽然手指一松,整个人便往下方滑了下去。

第八章 朋友 (下)

    正文]第八章 朋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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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落之外长廊边上,南山身上的衣服已经又多了好几个脚印,整个人都已经趴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呻yín声,像是一只被折磨的小猪般慢慢chōu搐着身子。周围的少年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王宗德听在耳中,更是多了几分得意,同时看着南山的眼神里厌恶之sè也越发浓烈,恨声道:

    “我早就看出你这féi猪不老实,怎么着,那臭小子一回来,你就要紧贴过去吗?”

    南山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勉力抬起头来,苦笑了一声,道:“德少爷,你误会了,今天是我爹让我带点东西给景少爷的,没......”

    “景少爷你个头!”一声呵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黑乎乎的鞋底,“噗”的一声,胖子猝不及防没有躲开,一脚正踢在脸上,顿时人向旁边倒去,同时口鼻流血,形状凄惨。

    “如今只有你德少爷在这里,什么景少爷,你心里其实还想着靠上他,准备以后再跟我作对是吧?”

    南山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脸上疼痛,一个劲的摇头不迭,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王宗德“呸”了一声,恶狠狠道:“闭嘴,又是这句话,当我好骗是不是。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今天就要好好再教训你一次!”

    旁边几个少年都是同时哄笑,然后纷纷捋起袖子,看来都是熟mén熟路的模样,这种事也不是干过一次两次了。王宗德更是有些兴奋起来,嘴里狞笑着,第一个向小胖子冲过去,然后又是一抬脚踹向他的脸。

    南山心中有些害怕,今天的情景似乎与往日不大一样,王宗德下脚特别狠,只是周围这么多人,都是王宗德的手下,平日惯常是跟着他一起欺负人的,就算要反抗,他也决然不是对手,只得咬了咬牙,一把抱住了脑袋,蜷缩起身子,任凭众人打骂,希望他们打累了能放他一马。

    只是正当他闭眼咬牙准备苦忍时,周围那些满含轻蔑讽刺的哄笑声却忽然戛然而止,预料中王宗德的那一脚,也没有踢在他的身上。南山有些诧异地抬头一看,一下子便怔住了,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子站在自己身旁,正是王宗景,此刻伸出一只右手捞住了王宗德踢来的那只脚,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王宗德只觉得脚掌上像是被一只铁箍紧紧扣住了一样,隐约生疼,同时王宗景那双沉默的目光里,不知怎么就像是一只凶狠的野兽,没来由的让他感觉到一阵心慌。旁边其他几个王家少年也都是愣住了,一时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终于还是王宗德反应过来,同时怒火大盛,指着王宗景骂道:“你给老子滚开!”

    王宗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抬,松开了手掌,王宗德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支撑身体的单tuǐ难以保持平衡,踉跄后退了几步,终于还是没站在,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这一下丢脸丢得大了,王宗德的脸顿时气得通红,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只见那边王宗景已经把南山扶起,小胖子脸上神情复杂,呐呐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想找死是吧?”王宗德恶狠狠地盯着王宗景,心中怒火高涨,连眼睛都有些红了,其实说起来多年前那些儿时打架的事,要说真有多大的仇也算不上,最多也不过是王宗德看他们两人不顺眼罢了。只是如今年岁渐渐长大,特别是这两年来随着四房崛起,他在小孩群中呼风唤雨耀武扬威惯了的,突然被这么搞了一下,还是被当年一直欺压自己一头的死对头王宗景搞了一下,这心头脸面上顿时都是过不去了。

    南山看到王宗德那副模样,心中一沉,暗叫糟糕,刚想设法阻挡一下,王宗德已经不管不顾冲了上来,直接挥拳就向王宗景脸上打去,如今王宗景也比他高出大半个头了,但王宗德并没有丝毫畏惧之处,反而恨声道:“我打死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家伙!”

    王宗景瞳孔微缩,侧身一让,已经躲过了王宗德这一拳,同时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去,正中他的腰胯之上,但是这一脚比起刚才王宗德踹南山的力道,那威力完全是天壤之别,只是一脚过去,王宗德登时整个人便飞了出去,伴随着王宗德有些惊慌的惨叫,一声大响,“砰”的一声他的身子撞在了旁边白墙上,然后颓然掉下,压坏了墙下一片huā草,狼狈不堪,同时口中哼哼不停,龇牙咧嘴的模样,看来是痛的狠了。

    周围的少年,包括小胖子南山在内,瞬间全部傻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都只能呆呆地看着王宗德倒在地上半晌也没爬起来。

    “哼!”王宗景冷哼一声,厌恶地看了一眼那厮,转头对南山道:“我们走。”

    南山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句,但刚迈出脚步忽然又觉得有些心虚,转头看了看周围,有两个少年也是反应过来,面lù凶恶之sè正想上前,王宗景向他们看了一眼,目光冷淡,然而那一股无形却凶狠几如野兽般的气势,登时便将这几个少年震住,无人再敢luàn动。

    王宗景也不去理会他们,过去拉了小胖子,道:“走。”

    南山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走去,心中却是暗暗叫苦,然而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忽地身后传来一声爆裂之声,隐约一股热làng传来。

    王宗景与南山同时转身看去,只见王宗德一脸恨意,像是恨不得吃了他们一样,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是看着身子仍有些歪斜,显然那一脚威力仍在。不过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右手之上,只见他手中夹着一张黄sè符纸,正催动咒力,一股火苗从那黄sè符纸上猛地冒了出来,发出噼啪爆裂之声,形成了一个火球,并且越来越大。

    南山的胖脸上顿时失去了血sè,失声道:“‘烈火符’......德少爷,你别luàn来!”

    王宗德此刻的脸sè就像是一只被bī入绝地的野兽般凶狠,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两人,狞笑道:“你以为力气大就了不起吗?你也是王家的人,不会忘了咱们老祖宗传下的符箓术吧,今天就让你尝一下烈火烧身的味道。”

    此刻不止是南山,连王宗德身边几个少年都是面lù惊惧之sè,向后退去,同时有人对王宗德大声叫道:“六哥,你快收起烈火符,会出人命的,到时候家主怪罪下来怎么办?”

    “滚!”王宗德怒吼一声,对着王宗景狞笑道,“反正到时候有我小叔在,最多不过禁足一段日子罢了。臭小子,居然敢踢我,今天就让你活活烧死!”

    南山脸sè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如今事情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恍惚中他似乎又记起了当年城墙上一众少年起哄的那一幕,只是三年过后,他似乎依然还是无能为力。

    王宗景盯着在半空中渐渐变大熊熊燃烧的火球,脸sè也变得凝重起来,对王宗德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种家传的符箓奇术他自然是知道的,也是属于修行道法中的一种。与周围的少年不同,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真正厉害的道术是何等的可怕,拥有何等恐怖的逆天伟力,从他在森林遗迹中见过那两个人惊天动地的斗法之后,他心中对修行道法便充满了敬畏之意。

    不过,他并没有退缩的意思,只是轻轻推开了南山,然后一个人盯着王宗德和他手上越来越大的火球,身子慢慢往下低伏了一些,双脚也错落分开,南山怔怔地退到一旁看着他,忽然间心中一阵悸动,仿佛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只在荒野深山中饥饿掠食的凶狠野兽。

    沉默而坚忍。

    火苗从黄sè的符纸上不断涌出,火焰越发猛烈,似乎随时都能将周围一切烧成灰烬,王宗德脸上骄狂之sè更加浓烈,虽然都是王家子弟,但天赋有高有低,传授符箓术法的师承上也不尽相同,在这一圈少年里,他算是唯一一个能够勉强cào持符箓术法的人了,同时他那位实力天赋都很强悍的小叔王瑞征也颇为疼惜这个侄子,这才将一般不给这些少年的烈火符都sī下给了他几张。

    “去死罢!”王宗德此刻更无他念,只想着将面前这个可恶之极的家伙用火狠狠烧灼一番,最好能让他全身着火痛苦地满地打滚,趴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的求饶,那才是最好的结果。右臂一挥,他的脸上满是兴奋之意,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眼看火球就要随着手臂舞动时,突然,就在他刚刚抬起右手,肩头微动的那一刻,王宗景的身子就像是一支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速度快得让周围这些少年几乎只觉得眼前一huā,一阵疾风忽起又落,王宗景已然冲到了王宗德的跟前。

    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自然是让王宗德大吃一惊,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宗景已经一手抓住了他的右臂,用力一扭。

    瞬间,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从王宗德的口里迸发出来,他的手臂此刻就像是脆弱无比的软糖,直接被王宗景那如铁一般的手拧成了麻huā状,非但如此,几乎是下意识一般,王宗景的身子自动做出了后续的攻击反应,就像是在那个危机四伏一旦冲突便生死相搏全力以赴的森林中,他欺身直进,右手握拳直接狠狠打在了王宗德的下颔上,顿时一阵爆裂骨碎声传了出来,在周围众少年máo骨悚然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视下,王宗德痛苦惨叫着再度飞了起来,同时那张黄sè的烈火符脱手而出,空中火焰摇晃两下,尽数熄灭,重新变化成一张黄sè符纸飘落下来。

    紧接着,一个身影忽地飞起,以更快的速度瞬间追了上去,将王宗德的身体扑在地上,犹如凶狠的妖兽桀骜无匹,一把将他扯住,狠狠掼在地上,然后返身骑上,挥起拳头,如疾风暴雨般,狠狠打了下去。

    血huā四溅,骨碎声声,所有的人都吓傻了,吓呆了,没有人能够动弹,没有人敢开口说话,最后终于还是小胖子南山悚然惊醒,疯了一样冲了上去,拼命抓住王宗景的身子向后拉扯,同时回头对着站在一旁的那些少年大吼道:“你们傻啊,快过来拉他,这、这是真的要出人命啦!”

    周围少年们这才惊醒,顿时一个个扑了过来劝架拉扯,同时有个机灵的用尽吃nǎi的劲冲上长廊,不要命似的狂奔而去,一路带着哭音大喊着:

    “救命,救命,救命啊......”

第九章 水底 (上)

    正文]第九章 水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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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堡大堂前,落在宽敞庭院里的阳光依旧明媚和煦,暖洋洋的让人觉得十分舒服,然而在院子前头的大堂里,此刻的温度却好像低到了极处,纵然是有众多的人站在屋中,似乎也依然有让人冻僵般的沉默气氛飘dàng着。

    没有人说话,一大群人或远或近地站着,目光都停留在大堂中间的地面上,那个似乎已经不chéng人样的王宗德身上。此刻整座大堂上唯一的声音,便是他的呻yín声。

    龙湖王家目前还在王家堡的重要人物,大部分都到这里了,看着地上那个王宗德的惨样,人人哑口无言。上半身血迹斑斑,左右臂都是诡异地歪折扭曲,显然是断了,身上还有多处皮开ròu绽,血ròu模糊的伤口;不过这些还比不上他的脸上伤势,污血之下,王宗德的整张脸都已经浮肿起来,到处都是青紫颜sè,看去几乎比原来的面孔大了一倍,下颔破裂,眼角流血,那些浮肿的肌ròu几乎已经把他的眼睛都挤得看不见了,还有多处看来是被硬拳直接打破的伤势,伤口不规则的皮ròu爆开,令人触目惊心。

    王瑞武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的南石侯面带一缕忧sè,不时看向堂下。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除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王宗德,还有小胖子南山与那一众王家少年,此刻他们都是面sè苍白,跪在地上,只有王宗景一个人站在他们身后,神情冷淡。他的目光缓缓在周围这群人脸上掠过,那里面有不少他还记得的面孔,三年前他还年少时候,也曾经管这些人叫过叔叔伯伯的,只是如今彼此之间,似乎都觉得很是陌生。

    王瑞武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子,身子tǐng拔,细目薄chún,此刻看着场中王宗德那副惨状,眼角微微chōu搐,面有怒sè,但强行压抑着没有爆发出来。王宗景目光扫过时,在这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人便应该是王瑞征了,王宗德的嫡亲小叔,如果按王家族谱排辈的话,他应该还要叫这人一声十六叔才对。

    只是此刻谁都是沉默着,众人的目光在地上跪着的少年和站着的王宗景身上来回移动,不时有人偷偷瞄上王瑞武一眼。

    南山跪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心里很害怕,事实上今天这事虽是由他而起,但真要追究也怪不到他头上,尽管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就是害怕,害怕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转眼,看到王宗景依然有些桀骜不驯地站在身后,他更是吓坏了。王家堡中,特别是年轻这一辈的少年小孩,谁不是最怕王瑞武,从来也无人胆敢忤逆于他,此刻连忙拉了拉王宗景的kù脚,待他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便示意他赶紧跪下。

    王宗景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南山与周围那些跪着的小孩一眼,当他刚刚踏入这座大堂面对着如此众多的人时,儿时的某些记忆似乎在脑海中也飘起过,有那么一刻,他也想过与南山一起跪下。可是不知怎么,就像是一股异样的情绪回dàng在xiōng口,在其他少年忙不迭纷纷跪下的时候,他的膝盖却不肯弯下。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周围那些开始慢慢变得惊讶诧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没有畏惧也没有害怕,就是那样沉默地站着,恍惚中,他仿佛觉得自己又重新站在了那座古老野xìng的森林里,孤独一人。

    王瑞武的脸sè越发难看了,他冷冷地看着堂下站着的王宗景,对其他跪着的少年根本都懒得看上一眼。多年以来,这是第一个在他面前倨傲而不肯下跪的后辈,当目光掠过王宗景那双仍然带着血迹的手掌拳头时,王瑞武忽然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呼”的一声站了起来。

    一时间,周围的人群有些sāo动,王瑞武执掌王家多年,是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带着王家从昔年名不见经传的世家小族,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在家族之中,从没有人胆敢挑战这个老人的权威,当他偶发雷霆之威时,也是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站在一旁的南石侯脸sè微变,他跟随王瑞武多年,看得出此刻王瑞武心中已然大怒,只怕是王宗景已然触怒了他,只是这般场合,他也不太好开口说话,更何况还有许多人在一旁盯着,心念及此,他转头看了一眼,只见王瑞征面sèyīn沉,目光也落在王瑞武身上,随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王瑞征也是转头看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了片刻,又同时沉默地转开了。

    就在这气氛僵硬,王瑞武沉着脸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从大堂之外传来了一阵急迫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啼哭哀嚎,一个中年fù人冲了进来,手上抓着一块白sè丝巾,泪流满面,口中叫道:“阿德,阿德,你怎样了?”

    话音未落,这fù人便已看到被摆在大堂中间地上的王宗德,还有他从头到脚那一副惨状,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嚎叫,几乎不像人音,扑了过去,放声大哭,同时咬牙切齿道:“阿德,阿德,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打成这样了,是哪个狗才干的,娘要跟他拼了!”

    大堂之上一片静默,没有人开口说话,王瑞武仍是一副铁青脸sè,而站在他身后的王瑞征则是脸sè微变,慢慢走了过来。

    那fù人泪眼中转头一看,只见旁边跪着一排少年,另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站着,面sè冷淡,她得到消息跑来此处时,下人已经大概说了一些情况,是以登时便反应了过来,大喊了一声,便向王宗景扑了过去,伸出手指如爪,就向他脸上挠去。

    “啊......”一看这场中突然jī化,周围人群登时发出一阵惊呼,毕竟大部分都是姓王的,平日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便有人yù上前劝架,倒是另一头王瑞征看到这番样子,脚步一滞,却是停下了身子,嘴角lù出一丝冷笑来。

    王宗景站在那儿,自然也注意到这fù人的举动,也认出了这nv人便是王宗德的娘亲孙yù凤,平日里最是宠爱这个儿子,特别是王宗德的爹过世后,更是拿王宗德当做了心肝宝贝般疼惜,此刻但见她像疯了一样冲过来,他也没什么意思与这种基本手无缚jī之力的nv人争斗,便是退后了两步。

    只是孙yù凤此刻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哪里还顾忌那么多,也根本不管王宗景是否避让,冲上来就是luàn抓luàn挠,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撕成粉碎,急切中,甚至还完全不顾脸面地张口去咬王宗景的胳膊。

    王宗景眉头紧皱,也没还手,连退了好几步,但孙yù凤大声号泣,嘴巴里叫着“我跟你拼了”、“你把我也打死吧”诸如此类的话,不停地追打着他。远处,王瑞征的脸上冷笑之意愈浓,毫无出言阻止之意,而王瑞武的脸sè却越发难看了,这nv人跟疯婆子一样,丢得不止是她自己的脸,幸好今日在这里没有什么外人,否则的话龙湖王家的脸面也得丢光了。

    “够了!”王瑞武一声断喝,带着几分不耐烦。

    王宗景站住了脚步,不再后退,孙yù凤也是身子一顿,然而回头一看儿子的惨样,登时又发作起来,冲着王宗景抓去,这一次非但凶狠,还有些恶毒,直接在哭泣声中用长指甲的手指chā向王宗景的眼睛。

    王瑞武眉头一挑,站在他身后的南石侯则是冷哼了一声,这两人都不是一般人物,目光如炬,哪里能看不出来孙yù凤在干什么,王瑞武心中已然有些着恼,正想阻止处,忽然周围人一阵惊呼,只见前头王宗景脑袋一偏,让过了孙yù凤的手指,面沉如水,一只右臂却是疾探而出,一把抓住了孙yù凤细长的脖子,就这样单手抬起,硬生生将这nv人的身子整个从地上拎了起来。

    “呀!”一声尖叫,从孙yù凤口中发出又半道而止,她脸sè发白,双脚拼命蹬着,然而王宗景便如铁柱一般毫无知觉,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这一下全场大luàn,不少人当场就叱喝出声,王瑞征更是脸sè大变,立刻前扑,一下子就掠至跟前,然而目光瞄到王宗景的那只大手上,只怕稍一用力便能轻易拧断孙yù凤的脖子,哪里还敢luàn动,只能在他数尺之外停住脚步,瞠目大喝道:“畜生,快放下大嫂!”

    旁边南石侯也是惊吓不轻,这孙yù凤打王宗景也就罢了,但要是王宗景再次伤害到这nv人,事情就当真毫无转圜余地了,此刻也是急急冲上前去,满面焦急地吼了一句:“景少爷,快放人,别luàn来啊。”

    跪在地上的一众少年与南山又一次是目瞪口呆,转头怔怔看着这里,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是周围的所有杂音王宗景此刻似乎都没听在耳中,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手中这个nv人,就像森林里的恶狼抓着一只兔子般盯着她看,那目光冰冷而有杀意,让在半空中拼命张口呼吸挣扎的孙yù凤全身冰冷。

第九章 水底 (中)

    正文]第九章 水底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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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放手!”

    突然,一声大喝压住所有声音,声若惊雷,瞬间震住了所有人,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王瑞武气得脸sè由青转白,一掌将身边的红木方桌直接给拍裂了。大堂之上,一片寂静,王宗景默默地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将孙yù凤放了下来,松开了手。

    孙yù凤大声咳嗽声,脸sè惨白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王瑞征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她挡在身后,然后横眉冷目满是恨意地看着王宗景,怒喝一声,踏上一步,手中已多了一张青sè符纸。

    王宗景瞳孔一缩,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那符箓还未催动,大堂之上便似乎刮起道道yīn风,符纸之上的奇异符纹一一亮起,眼看就要发动。便在这时,忽然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挡在王宗景身前,却是南石侯。

    王瑞征手臂一沉,细眼shè出两道寒光,冷冷道:“怎么,南管家居然还要包庇这畜生么?”

    南石候皱了皱眉,道:“十六爷,你误会了,只是眼下事情还没问清楚......”

    王瑞征大怒道:“还要问什么,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阿德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这畜生竟然还敢这样对大嫂,如果不好好教训一下他,这畜生岂非是要翻天了么!”

    南石侯盯着他手指间那道青sè符纸,面sè凝重,但嘴上仍是用一种平稳的口气道:“十六爷稍安勿躁,石候无意与你为敌。只是眼下,咳咳......”他咳嗽了两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以目光向王瑞征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的身后,似有深意。

    王瑞征脸sè微变,xiōng口急速起伏了几下,终于还是恨恨一跺脚,将青sè符纸收起,转身扶着孙yù凤退到王宗德身边。孙yù凤看到儿子一身伤势,顿时又哭出声来,扑到他的身上捶xiōng顿足号泣不已。

    王宗景有些厌恶地看着这一幕,忽地掉头就走,旁边的人一时错愕,下意识地让开了路,居然就让他这般轻易地走出了大堂,转眼不见了人影。南石侯被他吓了一跳,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连忙转头向王瑞武看去,只见王家家主此刻脸sè似乎已经从白转黑了,眼看就要处于爆发的边缘。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南石侯心想今日之事只怕无法善了了,微微摇头,转身对仍然跪在地下的南山道:“小山,快去把景少爷叫回来,不管怎样,一定也要看住他了。”

    小胖子呆了一下,连忙爬起身,点头大声答应,然后向大堂外快步跑了出去。

    南石侯又看了一眼王瑞武,只见他依然黑着脸,但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对周围众人朗声道:“诸位,此事不小,须得细加盘问,家主自有决断,自然会给大家一个jiāo代,今天便请诸位先散了吧。”

    王家众人面面相觑,但王瑞武积威之下,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只能次第离开了大堂。

    叫来下人搬来担架,小心翼翼地将王宗德抬了下去,王瑞征一脸怒意不甘地打算跟着大嫂走去,忽然只听到王瑞武在身后叫了一声:“瑞征,你等一下。”

    王瑞征站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大堂上诸人散去,眼下只有王瑞武和南石侯站在那里,三个人面对而立,大堂上顿时变得空旷起来。

    “还有什么事,大哥?”王瑞征面sè难看,语气也不好听。

    王瑞武并没有马上说话,刚才那一副怒气濒临爆发的模样现在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此刻看了一眼王瑞征,忽然道:“宗德手中的那张‘烈火符’,是你给他的?”

    王瑞征脸sè微变,但还是点了点头,同时开口道:“是我给他的,但那是阿德资质不错,已能使用符箓,身为王家子弟,我给他也是为了防身。”

    王瑞武目光一闪,脸sè似有些冷,道:“那你给他的时候,有没有跟他讲过这东西是严禁对王家人用的?”

    王瑞征脸sè顿时难看起来,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南石侯在旁边一看气氛似有僵住的模样,皱了皱眉,打了个哈哈走上来打圆场,道:“家主,十六爷,大家都是亲兄弟,没什么不能说的,坐下好好谈,好好谈。”说着搬来椅子请王瑞武坐下,又亲自动手端来茶水递给他们两个,转身过来给王瑞征递了个眼sè,示意他也坐下。

    王瑞征默然在下首坐下,看了一眼南石侯,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王瑞武坐在那里,脸sè也没有好看多少,目光落在王瑞征身上,停了片刻,又冷笑一声道:“宗德年纪还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今日也厉害了啊,当众掏出‘鬼yīn符’,这是打算大开杀戒了吗?”

    王瑞征面上肌ròu抖了一下,头慢慢低了下去,王瑞武看着他的模样,似乎更是恼怒,把手中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怒哼一声,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家主了!”说罢,也不等王瑞征的回答,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南石侯皱着眉站在一旁,待王瑞武走出大堂后,这才叹了口气,走过来轻声道:“十六爷,家主已经走了。”

    王瑞征脸sè木然,缓缓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南石侯,拱了拱手,道:“瑞征行事冲动,多谢南管家从中缓颊了。”

    南石侯苦笑一声,道:“家主特意留下您,待无人时方才说这些话,也是从心底看重十六爷,您莫往心底去。”

    王瑞征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了出去,南石侯从背后看着他的身影,眼中忧sè愈发重了。

    ※※※

    南山追出mén外,却已看不见王宗景的身影,心中一急,向王宗景住的院子跑去,但没跑两步忽又停住脚步,想了想抓过旁边站着的一个家丁问了一句,得知王宗景却是向王家堡外面走去了。

    南山连忙向大mén方向跑去,只是这一路上疾跑,等跑到王家大mén口时,只见mén外大道上行人穿梭,来来往往,却是看不到王宗景的身影了。他站在mén口苦着脸,狠狠一跺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王宗景从王家离开,mén口的守卫还不知道大堂上发生的事,也差不多都认得这位刚回来不久的王家少爷,当下还打了个招呼,乐呵呵地放了人出去。王宗景走到大街上信步走去,心中烦闷,回来这些天心里的不适,到现在达到了一个顶点。

    街头上人来人往,龙湖城似乎比三年前还更热闹了些,那些街道巷子也几乎没怎么改变,让王宗景看在眼中多了几分亲切,从小到大,他便是在这里玩耍长大的。就这么走着走着,忽然前头某个巷子看着有些眼熟,他站住身子回忆了一会,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容,却是当年他和南山一起去偷看人家刘寡fù洗澡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如今时隔三年,刘寡fù还住在这里不,还是和当年一眼漂亮吗?

    回来之后,南山与他说话开始时常带了几分拘谨,也就是熟络之后才渐渐放开,但是时间并不算长,所以还真的没聊到这位当年的“罪魁祸首”。王宗景站在街角,往那巷口看了一会,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走开了。

    这里已是接近龙湖城的北mén,缓步走着,王宗景心中仍然有些烦躁,他虽然离开三年,但毕竟还是知晓人情世故,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闯了祸,等回去王家之后,只怕等待自己的未必会有好果子吃。

    “早知道这样,干脆就不回来了!”他有些心烦意luàn地这么想着,随即却又觉得连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的牢sāo话,叹了口气,抬头一看,北城mén已在前方,两边便是高大坚固的城墙。

    他的目光落到城墙之上,一时有些恍惚,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来到这里,想起三年前他便是从这里出城的,所以才有了后面那许多事,正有些出神处,忽然心中一动,却是想起当日林惊羽临走时说过的话。

    此念一生,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了,王宗景心里一下子突然就很想见到林惊羽,想跟他说说话,好像那个男人比起王家一众人来更让他有几分亲切之意。看了一眼站在城mén口守卫的人,他迟疑了片刻,没有向城mén走去,而是如同三年前一样走上了城墙。

    城墙之上,还是没什么人走动,日暖洋洋的阳光有些慵懒地照在城头,将他的身子拉出一个歪斜的影子。王宗景走到城墙边,向下看了看,小时候觉得很是高大的城墙,如今看起来依然很高,约莫有五六丈高,他沉yín了片刻,向后退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左右张望一眼,随即一声低喝,却是快步向墙边冲去。

    转眼即到城墙边上,王宗景脚上猛地发力,顿时矫健的身影犹如一只飞鸟般掠起,飞跃城墙跳了出去。他张开双臂,身形在半空中舒展开来,骤然猛烈的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身子向下方迅速掉落着。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王宗景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惧神sè,只是手脚猛地一缩,整个身子骤然团了起来,借着这股冲力抱身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刻,便如一块石子般向前翻滚出去,连续滚了几圈,这才化掉了那股力道,然后一跃而起,掉头看了一眼那道高耸的城墙,他嘴角边lù出一丝微笑,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城外的道路上。

第九章 水底 (下)

    正文]第九章 水底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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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湖畔,乌石山,除了城外不时出没的凶恶妖兽,这条道路既好认也不难走,王宗景对这里更是记忆深刻,几乎都不用认路,便自然而然地走向那处地方。

    道路两侧,不时有小片树林,荒草田野,偶尔能看到一两间房屋旧宅,也都是破败不堪,废弃多年了。自从昔年兽妖大luàn后,残余的妖兽肆虐幽州,城池之外便少有人居住了。王宗景一路走去,心情却是与三年前截然不同,最多不过是随意看看周围路边景sè,对于那些可能出现的妖兽却没有什么担心。

    不过事情也就是这么巧,这么一段不算太长的道路上,当年他碰到了一只妖兽,今天走了一半多路程时,只听前头一声低吼,小树林里“索索”响了下,也跳出来一只妖兽,挡在他的前头,两眼凶光毕lù,瞪着他开始龇牙咧嘴。

    王宗景皱眉认真一看,先是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丝哭笑不得的情绪,眼前这只妖兽,居然也是一只白背妖狼。

    张开血盆大口,白背妖狼盯着眼前这个猎物,虽然对此人居然没有逃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对即将到口美食的渴望,吼叫一声,便扑了上来。

    王宗景盯着这只妖兽,脸sè如常,身子绷紧,却并没有后退。白背妖狼虽然凶恶,但实力在妖兽之中并不算强,这三年来在那片原始森林中,王宗景与之挣扎搏斗的妖兽,可比这里要强悍太多了。

    转眼之间,白背妖狼已经扑到跟前,张开大嘴lù出尖利长牙,就像王宗景要去,王宗景身子一动,已经是往旁边让开,然后径直扑上,却是也像一只强健凶狠的妖兽一般,直接扑在了白背妖狼的后背上,伸出双手直接勒住了白背妖狼的脖子,用力一扳,白背妖狼顿时便被一股大力给摔到了地上。

    妖兽发出一声嘶吼,爪子挥舞去抓王宗景,但王宗景贴在它的身后,手上猛然用力,“嘿”的一声,隔着衣服似也能见到那手臂后背上的肌ròu陡然贲起,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发出,勒着狼脖狠狠一转,只听“咔”的一声闷响,白背妖狼顿时全身颤抖,身子无力地滑了下去。

    王宗景松开手臂,面无表情地爬了起来,看着白背妖狼在地上苟延残喘地chōu搐了最后几下,随后默然转过身子,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很久之后,突然他好像才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身上,然后伸出手在衣物上到处拍了拍,将那些尘土拍掉。

    ※※※

    继续走了没有多久,便看到了前方那一个大湖和湖边的乌石小山,山川景sè,看去依然也是如故。王宗景心中有些感慨,一路顺着山路走了上去,看着两旁景sè,心中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山顶的小庙倒是看得出来经过了一番修缮,那些破dòng破mén什么的,都已经被细心修补替换了,想来也是因为林惊羽在此居住,王家不敢怠慢。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在小庙外站住,开口道:“前辈,我是王宗景,今日是来拜访您了。”

    小庙内一片安静,没有人出声回答,王宗景有些意外,又提高声音道说了一遍,只是那里面静默如故。王宗景皱了皱眉,心道莫非出去了?看着那小庙mén也没关上,半开半闭,便走上前去犹豫了一下,先敲了敲mén板,等了片刻,这才推mén而入。

    小庙之中,原先的那座破烂神像已经不见,想必是翻修时候被王家人直接搬走了,屋里也经过了一番重新布置,简单整洁,一chuáng一桌一凳,便是如此了,此刻一眼看去,屋中却是空无一人,林惊羽果然不在这里。

    兴冲冲一路跑来,结果找了个空,王宗景走出小庙,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也没那个意思马上回城,便随意走到山边,眺望着山脚下那一片水bō澹澹的湖面,清风徐来,吹拂脸上,带着几分清凉之意,倒是让心中烦躁舒缓了许多。

    他干脆便在这山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心想就算回城那也是一堆烦心事,还不如就在这里等那位林前辈回来算了。阳光明媚,照着湖光山sè,照在他的身上,显得特别的温柔。

    谁知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天sè渐黑,明月升起的时候,林惊羽居然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到底跑哪儿去了。王宗景有些悻悻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苦笑摇头。目光飘去,只见一轮明月正从东方升起,几许星光挂在天际微微闪烁,但都比不上光亮皎洁的月光,月华散落,夜sè中的龙湖水bō粼粼,倒影着月影轻轻飘dàng,更增添了几分妩媚。

    王宗景看得出神,心中忽然一阵冲动,像是被关在城中三日便觉得全身发痒不痛快一般,看看周围一片寂静无人,咧嘴一笑,猛地便向山下龙湖边跑去,边跑边脱衣衫,待到他跑到湖边时,已经只剩下一条贴身小kù,一股清新自然的水气息扑面而来,他怪叫一声,将手上衣服随意一抛,然后凌空跃起,“噗通”一声跳入了湖水中。

    “哗啦哗啦”的水huā声一阵阵回dàng开来,王宗景尽情开怀地在偌大的水面上奋力游去,清澈的湖水簇拥着他强壮的身体,如无数温柔的手托着他的身躯,一道道涟漪从他身旁dàng漾开去,将这片平静的湖面化作一条涌动的bō涛。

    天际月光如水,轻轻洒落,苍穹深邃而高远,天地间幽静空旷,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开怀欢笑,尽情玩耍。

    游到湖中心时,王宗景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明月星光,忽地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下方潜了下去。

    开始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深邃的墨sè,但是很快的月光从头顶落下,透过水面照入水中,视野变得清晰开阔起来,在王宗景眼前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美丽区域。

    这是一个水底的世界,清冷月光从水面照下,经过湖水的折shè照耀在水底,bō光粼粼,幽影摇曳,白sè松软的沙子铺在湖底平缓的地面上,绿sè而细长的水草成丛地生长在沙土中,随着水面下无形的水bō流动,细长的水草叶子就像被风儿吹拂一样缓缓摆动着,犹如一座小小倒立的水下森林。

    耳边有细微清脆的水声,如水bō流动的悠扬乐声,不时有大小不一的透明水泡在前方更加宽阔的水域白沙间升腾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向湖水上方飘去。

    水草丛中,随处可见手指般细小的鱼儿动作迅捷地在湖水中游来游去,有的时候会有十几条组成一个小小鱼群,在美丽清澈的水里畅游着,忽而分散,忽而聚拢。对于王宗景这个陌生的闯入者,它们也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反而像是很好奇一般,在王宗景强壮的身子边缘打转。

    王宗景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想去抓一把,却只见那些鱼儿滑不溜手,尾巴摆动间便躲开了去,一下子散了开去,游到了远处,又缓缓聚拢在一起。王宗景也不去管它们,潜到水底,双足在地上的沙石间用力一蹬,顿时整个人在水中向前滑了出去,当水bō滑过他的脸畔而他的身子就像一只鱼儿般自由地在水中翻转前进时,绕过水草、追逐鱼儿,王宗景便觉得似乎什么烦心事都已忘却在心头之外了。

    过了一会,他又慢慢停了下来,沉下身子,安静地坐在水底白沙上。柔软的细沙掠过肌肤边缘,带着细腻的一丝凉意。在那片森林中经过金huā古蟒蛇血的浸泡后,他的ròu身便发生了很大改变,非但强壮坚韧,便是在这水中憋气的时间,也远比常人要更久得多,直到此刻,他似乎也没有觉得气闷。

    坐在湖水中,他抬头看去,只见从水面之上透下无数道光柱,轻轻摇动,如梦似幻,照亮了这片幽静的水底世界,一轮冷月挂在天际,几分清冷,又有几分温柔,安静地凝视着他。他抬头望着那片月光,怔怔出神,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悠扬幽远的细细水bō声,若有若无地响在耳边。

    便在此时,王宗景忽然觉得自己的头顶上暗了一下,一片yīn影笼罩了过来。

    他猛然抬头,从水底向上方望去。

    那一眼,似乎便印入了心间。

    皎洁的月光从湖面上洒落下来,透进水中,化作了无数道成束般美丽的光柱,将这水下世界打扮的如梦幻一般晶莹剔透,而在此刻,在那片白sè美丽皎洁无暇的光辉里,有一个美丽的身影缓缓潜了下来。

    黑sè的秀发在水中轻轻飘dàng,水bō温柔地掠过她的脸庞,月光中,她黑sè的眼瞳犹如深邃之海,光辉里,那容颜竟似令人无法呼吸。青白sè的长袍包裹着她的身体,在水流的冲刷下贴紧了白皙丰腴的肌肤,犹如神州浩土古老传说里的沧海龙nv,她如此优雅美丽地潜入水中,慢慢靠近了王宗景,然后在他头顶三尺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一张动人心魄的脸,仿佛就在王宗景的眼前,王宗景怔怔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眼bō盈盈如水,她看了看王宗景,随后嘴角边lù出了一丝仿佛略带狡黠的笑意,伸出一根白皙而纤细的手指,放在自己的chún边。

    那好像是个噤声的手势吗?

    王宗景不知道。

    月光之下,深深水底,那如梦如幻光影摇曳bō光粼粼的寂静世界中,一男一nv无声地对视着。

    那一眼,那一刻,也仿佛变成了让时间凝固的永恒瞬间。

第十章 亲友(上、中)

    正文]第十章 亲友(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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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形轻转,仿佛水bō托着她的身躯,这个神秘美丽的nv子在水中滑了出去,细细的暗流涌来,让王宗景知道那并非只是一个幻觉。只是看着那个美丽身影似要远去,他心中忽有不舍,身子一动站了起来,便想追去,然而便在此刻,忽地一阵气闷,连脑袋里都是一阵眩晕,却是憋气太久已然快不行了。

    他的体质虽然异于常人,但终究不是神仙也没有正经修炼过道术,所以就算可以憋气久些,但终究还是不能一直呆在水下。无奈之下,王宗景用力一蹬脚,身子迅速向水面上方浮去,但这过程中他的眼光却一直看向那无声向湖水深处游去的那个nv子。

    那身影,在月光里便如仙子一般,渺若惊鸿,飘然远去。

    “哗啦”一声,强壮的身子冲出水面,他张大了嘴,像是狠狠地吞咽了一下,随后迫不及待地再度潜入水中。

    水bō晃动,月光醉人,但此刻这梦幻yòu人的景sè王宗景都没在意,只是四处张望着想再看到那个身影,然而就是这么片刻耽搁,那个神秘nv子便已消失在湖水深处,再无踪迹。

    月光清冷,水bō微动,白沙绿草间,王宗景茫然而立,听着仿佛回dàng在遥远处的幽幽水声轻轻低鸣着,他似也有些惘然。

    ※※※

    游出水面走上湖岸的时候,王宗景抬头看了看,只见一轮明月高悬中天,也是夜深时候。水珠从他发隙鬓角边流淌而下,滚过他全身强壮的身子,淋淋而下。他微皱着眉,拾起扔在一旁的衣物,沉默了一下,还是向乌石山上走去。

    夜sè幽远,夜风渐凉,只是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寒意,很快就走上了山顶,只是刚刚踏足乌石小山山头的那一刻,他目光忽地一凝,却是看到一个男子身影站在那座小庙之前,抬头看天。

    正是林惊羽。

    他心中一阵喜悦掠过,忍不住便大步走了过去,开口叫道:“前辈。”

    林惊羽转头看来,怔了一下,奇道:“是你?这么迟了,你怎么会到这里?”

    王宗景看着林惊羽站在那儿,衣襟飘动,负手而立,自有股说不出的潇洒之意,身后那柄碧绿仙剑,幽光转动,更是深深印入了他的眼眶。他心中猛地一阵冲动,跑上前去,站在林惊羽面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然后大声说道:“前辈,请你收我为徒好不好,我想跟随你修习道术!”

    林惊羽看着王宗景,眼神中倒没什么惊讶之sè,脸上也带着几分淡淡笑意,并没有答复他的请求,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微笑道:“怎么了,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个?”

    王宗景抬头看去,只见林惊羽笑容温和,心中便是一暖,当下也不隐瞒,将白天发生的事清楚明白地说了一遍,末了沉默了片刻,又道:“前辈,我是真心向道,请你收我为徒吧。”

    说着他便向林惊羽跪了下去,白日之间在王家那许多人的威压和王瑞武积威之下,他都没有下跪的意思,这个时候却是心甘情愿地跪下。只是林惊羽很快便拉住了他,王宗景一身惊人蛮力,但在林惊羽那看似轻易的一手搀扶下,竟然如小山一般稳固不动,令他心中一惊后随即更是一片火热,拜师的愿望更加炽热。

    林惊羽将他拉起,沉默了片刻,却微微摇头,道:“我并没有收徒的打算,而且,”他看了一眼王宗景,道,“龙湖王家本身也是修真世家,家传的符箓术法在修真界中也算是独树一帜,颇有独到之处,你出身王家长mén嫡系,想要修真何必舍近求远?”

    王宗景看着林惊羽,没有任何的迟疑犹豫,道:“我见过您的青云道法,还有那个苍松道人的神通,我想要学最好的!”

    这最后几字当真说得是斩钉截铁,毫不动摇,若是王瑞武此刻站在这里,只怕脸sè要黑得和锅底一般了。只是林惊羽却是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是温和,然而眉目之间那淡淡傲然之sè,却又哪里有半分谦逊退避之sè了,怕是那一缕睥睨世间的强大自信,就差说一句“没错,你说的很对。”

    只是林惊羽终究还是没有像某些说书故事里的高人一般,将这个诚心向道的王宗景收入mén下,而是淡淡地道:“我xìng子懒散,没有收徒的打算,你不要再说了。”

    王宗景心中一阵失望,面上也流lù了出来,王家之中他虽然有许多血亲,但家族太大,昔年父母早亡之后,除了姐姐王细雨外,其他人和他并不算是很亲密,如今此番隔了三年再度回归,更是觉得如隔了道墙般的陌生。他也曾请住在王家堡的明阳道人代为向如今正在青云山上修道的王细雨捎话,明阳道人满口答应了下来,不过也明言对他说过,一来青云山离幽州龙湖太远,消息往来得要一段日子;二来青云mén规所限,王细雨修行未成,也不能随意下山。

    是以王宗景除了真心仰慕青云道法之外,其实想要拜在青云mén下的念头中,也有几分期望能够离开王家前去青云,去见一见自己在这世间最亲的那位姐姐的想法。

    只是看着林惊羽的话头,却是婉言相拒了,王宗景默默站起,一言不发。林惊羽看着他的脸sè,面sè淡然,也是没有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王宗景心头挣扎,最后还是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举动来,默默向林惊羽行了一礼,转身走去。

    约莫走出五六步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那个男人淡淡的声音,道:“我虽然不收徒,但你若是一定想要拜入青云mén下,也不是全无办法的。”

    王宗景全身一震,猛地转身,面lù喜sè对着林惊羽道:“前辈,当真?”

    林惊羽微微一笑,道:“本代掌教是萧逸才萧真人,自从他执掌青云后,对祖传规制做了很大变动,可算是极有魄力的人物。其中一项便是每隔五年青云mén即大开山mén,收录一批天下少年英才,调教之后择优而取,只是......”说到这里,林惊羽少有的眉头微皱,顿了一下,道,“只是这中间限制严苛,竞争极是惨烈,你可......”

    “我愿意。”不等他话说完,王宗景已然大声说道。

    林惊羽微笑摇头,道:“具体事宜,你回王家找明阳去仔细询问吧。”

    王宗景连连点头,当下道谢告辞而去。看着那个少年的身影远去,林惊羽面上淡淡的笑意渐渐隐没,抬头望天,只见那一轮冷月明亮挂在夜幕苍穹之中,散发着皎洁月光。

    那少年方才的模样,不知为何仿佛似曾相识,他凝视着那片清冷月光,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昔年自己初上青云时,苍松道人看着自己的心情,是和今天他的心情一样的么?

    ※※※

    这回去时已是深夜,但一路上居然平平安安,一只妖兽也没遇见,只是到了龙湖城下时,那城mén自然是早就关闭了。

    叫是不容易叫开的,王宗景想了片刻,干脆也不去叫mén了,就在城mén外找了棵高大粗壮的树木,蹭蹭蹭爬了上去,然后就这样靠着树干坐在树枝上,打着盹过了一夜,这样的睡觉法子昔日在那片森林中也是寻常,他早就习惯了。

    当夜晚过去,清晨的第一缕微光落在龙湖城头时,守mén的卫士刚刚打开城mén,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跑了进来,顿时吃了一惊,不过看清来人的容貌后,他也没去阻挡。进城之后,王宗景也没去别处,直接便回了王家堡。

    这时候天sè还早,绝大多数人都还在梦乡,不过一众看mén采买的下人们自然是已经起chuáng了。王宗景从大mén口处直接走了进去,看mén的家丁没去拦他,但看着他的眼神却与昨日放他出去时大不一样了,想必是昨天那件事如今已经传遍了王家上下。

    不过王宗景自然不会去理会这些,也没做出幡然醒悟状跑到王瑞武mén前跪地负荆请罪的姿态,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住的那个小院。跨过那道垂huāmén时,王宗景怔了一下,只见庭院之中,梧桐树下,小胖子南山背靠树干坐在草地上,脑袋耷拉在xiōng口,呼吸均匀,却是坐在那儿睡着了。

    王宗景慢慢走了过去,脸sè有些复杂地看着南山,刚想伸手去叫醒他,但很快又停下了动作,在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上看了片刻,心下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回了屋子,到chuáng上抱了一chuáng被子起来,便打算走出去给南山盖上。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见mén外庭院中响起一阵脚步的声音,随后南石侯有些低沉的声音在mén外梧桐树旁响了起来,听着他低声叫了两句:“小山,小山?”

    沉睡中的南山一个jī灵醒来,好像有些mí糊,过了片刻才清醒过来的样子,愕然道:“爹,你怎么来了?”

    王宗景站在房中,转头看去,正好从mén缝间隙中可以看到南家父子两人都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只见南石侯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山,叹了口气,道:“你在这里等景少爷,等了一整晚吗?”

    南山róu了róu眼睛,看了看远方发白的天sè,点了点头。

    王宗景在屋内微微摇头,心中却也有些感动,便想走出去和他们父子二人说话,且不论南山对他的情谊,便是昨日在大堂之上,南石侯也是多方维护于他,这份情他得领了。只是才迈出脚步,王宗景便发现自己手上还抱着被褥,现在显然是用不着了,摇头笑了笑,转过身走到chuáng边丢下,这才要走出房mén。

    “今天,家主会叫你过去问话,就是为了昨日景少爷与德少爷打架的事,你知道么?”

    忽然,南石侯的声音从庭院中传了过来,王宗景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停了下来。

    南山点了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南石侯看了他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该怎么说话,你心里有数吗?”

    南山又是点头,道:“知道,孩儿一定照实对家主说明事情经过,昨日确实是德少爷打我,景少爷看不过眼才出手救我的,然后他们两人打斗起来,也是德少爷先动得手,最后更是先拿出了烈火符,景少爷这才下了重手。”

    王宗景嘴角动了一下,脸上lù出几分笑意,不管其他人怎样,小胖子始终还是自己的朋友。

    院子中,南石侯沉默地站在那儿,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南山。慢慢的,南山的那张胖脸上表情却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坚定到诧异到疑huò到愕然,王宗景将他的神情变化一一看在眼中,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

    “爹,怎么了?”小胖子干笑了一声,笑声听起来有些生涩,低声问道。

    南石侯依旧沉默着,过了好一会之后,他才轻轻道:“昨天晚上,除你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经被家主叫过去一一询问了,他们说的和你刚才说的话,正好相反。”

    房子里面,王宗景瞳孔缩了一下,慢慢握紧了拳头,而屋外梧桐树下,南山脸上的肌ròu则是chōu搐了一下,脸sè迅速苍白起来,但是不知怎么,他此刻更在乎的看起来反而是自己的父亲,死死地盯着南石侯,他张了几次口,才艰难无比地涩声问道:“爹,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南石侯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儿子,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目光中流lù出了几分深藏的疼爱,隔了好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说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话:“小山,其实你一直都很聪明的。”

    南山默然无语,只是怔怔地看着父亲。

    “从小时候开始,特别是景少爷失踪的这三年以来,你在王家这里的日子过得不好,经常被人欺负,但是你从来都是自己忍下了,一次都没有告诉我。”南石侯看着他,声音依旧沉稳,但语气中仿佛也夹了一丝惆怅,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难做,我也明白,你是知道我们父子两人的处境,所以什么都忍下来了。”

    南山显然没有料到父亲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有些茫然失措,yù言又止,到最后只能叫了一声:“爹。”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绝没有你这种忍耐的功夫。”南石侯淡淡地道,“可是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样让你一个小孩子苦忍,究竟对你好不好?我这样一个当爹的,让自己儿子吃这样的苦,那我又算什么?”

    “爹,别说了,我没事的。”不知为何,南山小胖子的声音呢忽然有些哽咽,轻轻叫了一声。

    南石侯幽幽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微微摇头,仿佛也觉得很累,但过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再度睁开眼睛时,眼神便又变得锐利起来:“小山,今天面见家主时,你换个说法吧。”

    王宗景的身子猛然一僵,屋外,南山也是身子轻抖了一下,脸上浮现起一丝哀sè,慢慢低垂下头,道:“可是,景少爷他是,是为了救我才出手的......”

    “我明白,我也不好受,所以昨日你看我在大堂之上,是不是一直维护景少爷?可是今天的情势已经变了,十六爷已然将此事视作奇耻大辱,他以为是家主借此事故意敲打他,想要借机打压四房势力,是以昨日他拉拢了王家二房、三房一批人,打算在今日会商此事时发难,定要惩治景少爷。”

    南山愕然抬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南石侯轻叹了一声,道:“眼下此事已经牵涉到王家内部的争权夺利,家主虽然积威深重,但这几年来压制诸房,底下人早有不满,三房四房那是不用说了,就算是二房也是这两年死去一些人势力大衰,也有人风言风语说是当初二房实力太强威胁到长房,家主借外人之手削弱威胁的。”他脸sè漠然,似乎对如此jī烈的内斗早已习惯,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道,“王家内争日趋jī烈,家主年纪已大,遍观下一代继位之人,年轻而有雄才者,唯有王瑞征一人而已,景少爷的姐姐王细雨虽然天赋过人,但毕竟年少,而且想要坐上家主这位置,也不能只靠修道资质的,权谋心术,缺一不可。”

    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儿子,道:“以我看来,虽然家主地位眼下仍是稳固,但长远来看,王家家主之外,终究也只会落在十六爷手中。”他摇着头,沉着声,看着南山,道,“你不要惹祸上身。”

    南山脸sè苍白,一双眼睛不知是否因为熬夜没睡好的缘故,血丝隐现,脸上神情jī动中带着一丝苍凉,紧咬着牙,身子微微颤抖着,嘴巴张了又合,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答应的字。

    南石侯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儿子,眼角余光向屋子那一侧扫了一眼,沉默片刻,轻声道:“小山,爹知道景少爷是你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三年前他失踪的时候,整个王家的人除了他的亲姐姐,也只有你一个人偷偷为他哭过。”

    mén扉之后,王宗景的身子微微一颤。

    “可是,除了景少爷之外,你还有为父,还有你娘,还有咱们南家一家子的人。景少爷不管怎么说,也是姓王的,他们就算责罚于他,想来也不会如何过份,但是我们父子南家,若是惹怒了王家未来的家主,那又如何?”

    “你自小便知道忍受欺负,为了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我们一家在王家堡这里更好的活下去?”

    “是,爹也想过,这种让儿子憋屈的日子不要过了,咱们离开王家出去自立mén户。可是天下如此之大,世道艰险,当年未得家主提拔时,我与你娘过的是颠沛流离困苦不堪的日子,那种苦处直令人不堪回首,我又怎能随意再破mén而出,让她再去吃苦......”

    “我......”

    “爹!”忽地,一声带着哭音的喊叫,打断了南石侯的话语,南山泪流满面,嘴chún颤抖着,却是紧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然后他握紧了拳,低垂着头,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孩儿明白了!”

    看着泪珠从白胖的脸颊上流过,看着儿子煞白的脸sè,南石侯眼中也是掠过一丝黯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南山的肩膀,然后走出了这个院子。

    微风轻轻吹过,梧桐枝叶摆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衬着小院之中一片寂寥。

    小胖子呆立了很久很久,面上泪痕未干,如失魂落魄一般,许久方才木然转身,缓缓走了出去,在跨出垂huāmén时,甚至还被mén槛绊了一跤摔倒在地,而他却像是恍然不觉一般,呆呆爬起,一步一步离开了。

    晨风吹过,凉意渐起,这样一个日的清晨中,凉风里,仿佛也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

第十章 亲友(下)

    正文]第十章 亲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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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mén的明阳道人与几位师弟住在王家堡中,平日里地位尊崇,王家特地划给了他们一个单mén独院的清静大宅供他们平日居住修行。这些年来,青云mén对龙湖王家助力甚大,龙湖王家除了每年对青云山有所供奉外,对明阳道人等青云一众人也是很尊重的。

    青云诸人居住的大宅在王家堡的另一个方向,因着修道人喜静不喜闹,也离前堂大街比较远,平日里明阳道人等青云mén人倒也不讲究什么吃穿享用,就连王家派过来伺候的下人也一一婉拒了。所以当王宗景趁着晨光来到这里的时候,左近都看不到一个下人,一片寂静中,院mén打开,入眼处院子里碧草修竹,清新淡雅,一人身着道袍,站在院中竹下,闭目而立,深吸轻呼,却正是明阳道人在做着吐纳功课。

    王宗景站在院mén处,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只是这一耽搁,那里头明阳道人已经察觉,转头看来,脸上lù出一丝笑意,道:“原来是景少爷,请进来罢。”

    王宗景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此处的宅院比他居住的地方要大了数倍,光是这庭院便看得出huā了不少功夫,可见龙湖王家对青云mén诸人的确是十分看重的,不过明阳道人也没什么架子,脸sè温和,看着王宗景过来,先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问他的来意。

    王宗景也没犹豫什么,便将自己跑去乌石山拜见林惊羽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林惊羽让他回来向明阳请教如何拜入青云mén下的法子。明阳道人听了倒是一怔,重新打量了一番王宗景,沉yín片刻,重新lù出了一丝笑意道:“原来你是想问这个,那也没什么,你听我跟你仔细说一说。”

    王宗景连忙道谢,便站在这里仔细听明阳道人讲诉起来。

    青云mén乃是千年大派,中土九州正道修真mén阀中顶尖的豪mén巨擘,那名气自然是天下皆知,在收徒这一条上,以往是青云七脉中的前辈师长行走天下时若是发现良才美质,这便带回来教导收入mén下。只是当今掌教萧逸才萧真人接掌青云之后,正值昔年魔教与兽妖大劫连番动luàn之际,天下大luàn,青云一mén虽然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但也是在劫数中元气大伤,菁英死伤惨重,几乎就要与其他几个大派同样沉沦下去。

    但是那位萧逸才萧真人的确是一代人杰,腹有雄才,心怀伟略,在痛定思痛之后,毅然更改青云祖制,数十年来大刀阔斧不停变革,牵涉到诸多方面,几乎令青云mén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别的不说,首先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萧逸才力排众议,将青云mén祖传下来的七支分脉合而为一。单是这一条,昔年在青云mén中便是掀起过滔天巨làng,这其中无数纠葛纷争,那自然是不必多言了,不过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按照萧真人心意变革,青云mén如今已是上下一体,成为一个比原来有些松散的道mén更加强力的mén派。

    说到这里,其实萧真人这个了不得的大手笔,也有几分是拜那几场大luàn劫数所赐,青云mén一众长辈元老高手,几乎都在那几场大劫动luàn中陨落殆尽。劫luàn过后,年轻一代青云弟子纷纷上位,萧逸才这才能连结,苦口婆心权谋心术连番上阵,晓以利害许以利益,取得了其它几支实力强大的分脉首座同意,终于压下了mén内的反对声音,行此绝大变革之事。由此之后,青云mén气象为之一新,萧真人又有大才,加上青云这一代传人中实在是颇有一些英杰人才天赋超绝之辈,如此数十年下来,青云mén如浴火重生,势力再度大盛,虽不敢说是傲视天下独领风sāo,然而与众多新崛起的豪mén大派相比,也是毫不逊sè。

    不过这些mén中往事秘辛,明阳道人自然也不会跟王宗景这样一个少年细细描述,只是简单说了些mén中规矩,重点的还是说那“青云试”。所谓青云试,也是昔年青云大变革中做出的一项变动,即青云mén每隔五年,便大开山mén收录天下英才少年,凡有资质天赋身家清白者尽可前去,由青云mén师长初审后先收录于山麓之下,传下些基础道术法mén,如此一年后再举行一场规矩森严之考试,也就是如今名动天下的“青云试”,从中择优选取少数弟子正式收录青云mén下。

    王宗景听得悠然神往,忍不住问道:“请问道长,最后青云试毕,能收录青云mén下者几何?”

    明阳道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五年前那一次,约莫有五百人拜入山mén,一年后青云试,正式收录mén下的有四十人。”

    “嘶......”王宗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青云试竟然如此严苛,超过了他最坏的想象还要多得多,算下来收录进去的人数甚至还不到十中取一,看来这青云mén的山ménmén槛,果然还是天下顶尖的豪mén巨擘,当真是难如登天。  明阳道人道:“世人都道良师难求,但我等修道中人,真要找到一个天资禀赋超绝出众的弟子,也是艰难,往昔那种师长云游天下的法子,实在是太过看重机缘运气了。反倒是如今这青云试定下后,数十年间收录了不少天赋极高的弟子,一改往日气象,所以说,本mén萧真人实在是雄才伟略,雄才伟略啊。”

    说到这里,明阳道人忍不住点头赞叹,面lù钦佩之sè,显然对那位青云山通天峰上的萧真人是真心敬服。  王宗景站在那儿想着,忽又想起一事,抬头向明阳道人问道:“道长,有一件事我想请教一下。三年前我还在王家时候,记得家姐王细雨也提到过青云试,不知她后来......”

    明阳道人微笑道:“你姐姐是龙湖王家推荐而去的,青云王家昔日结盟,你姐姐天资又高,所以昔日是掌教真人特下法旨,免试直接入mén的。”

    王宗景怔了一下,道:“是这样啊。”   明阳道人道:“不错,其实并非只有你们龙湖王家,如今与青云ménjiāo好的世家大族,遍布九州,其中也会有一些类似的情形,自然有一些世家子弟会比常人更容易些便入了青云mén下,当然,这类人是不多的。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修真世家希望mén下弟子拜入青云mén下,所以这五年一次的打开山mén收取弟子中,为了争取最后一点进入青云mén下的资格人数,这类世家子弟也是越来越多了。你如果想要走这条路,心底可得想好了,天下英才无数,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一定公平的,有些人天生命好,出身豪mén,路自然要比你好走的多。”他笑了一下,看了一眼王宗景,淡淡地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此番前去走这条前途未仆的路,只怕龙湖王家是不会给你什么支

    持了罢,那也就是和许多出身凡俗,没钱没权没背景的贫苦少年一样了。”

    王宗景嘴角扯动了一下,看了看明阳道人,看来昨日那一场祸事传得沸沸扬扬,居然连青云mén诸人也都知晓了。只是他如今xìng子坚韧,也没什么灰心丧气的模样,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道长教我。”   明阳道人微笑道:“无妨。”

    王宗景还想再请教一些事,正yù开口,忽然只听院mén处忽然传来一声叫唤:“景少爷。”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南石侯站在mén外,脸sè复杂地看着这里,沉默了片刻后,道:“景少爷,家主与家中诸位长辈都在大堂中,现在请景少爷过去,商议一下关于昨日之事的处置。”

    王宗景脸sè冷了下来,但并无发怒之sè,有的只是一股厌倦,淡淡地道:“知道了。”说着,他转头对明阳道人行了一礼,道,“多谢道长教诲,宗景改日再来拜访。”

    明阳道人点了点头,道:“你去罢。”

    王宗景跟着南石侯走去了,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渐渐走远消失,明阳道人又在院子中站立了片刻,然后走回到靠西面的一处厢房中,推mén进去,屋内摆设简朴,靠墙处地上摆放着三只蒲团,此刻身负长剑的林惊羽却是正盘膝坐在中间那蒲团之上,闭目无语。

    明阳道人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道:“他走了。”

    林惊羽点了点头,缓缓睁开双眼。  明阳道人沉yín了片刻,道:“昨日之事只怕有些麻烦,听说王家四房有人不愿息事宁人,意图借机生事。”

    林惊羽眉头皱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明阳道人,明阳道人苦笑了一声,道:“这是王家家事,咱们不好说话的。”

    林惊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忽地从怀中拿出一只墨yù小瓶,递给明阳道人,淡淡道:“这是‘血yù膏’,你拿过去,帮那孩子一下。”

    明阳道人目光在那墨yù小瓶上略一停留,脸上lù出几分笑意,道:“好罢。”

    (昨天大爆发,实在写不动了,今天一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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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浩土浩瀚无边,古往今来涛生云灭,人世间风云激荡,如潮起潮落,永不停歇。时至今日,魔教式微,兽妖败亡,再无浩劫纷争,只是当年那几场血战过后,中土这几家巨擘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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