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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作之合:农门娇娘不二嫁全文阅读

作者:桃夭     田作之合:农门娇娘不二嫁txt下载     田作之合:农门娇娘不二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田作之合:农门娇娘不二嫁全文阅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埋伏

    井边早聚集了一些取水的百姓,踏歌和陆凶跟在队伍的最后。

    “这里的水路是通往城门外的,出口有士兵把守,但是,我知道一条秘密的通道,可以避开他们。”

    陆凶闻言,眼睛一亮。

    他在敦煌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这里的地下,竟然有个密道。

    等到轮到两人取水的时候,踏歌忽然脚底一滑,掉了下去,陆凶一见,也跟着跳了下去。

    旁边的百姓已经不多了,都是妇孺,不敢下去,只得在上面等着。

    地下水流汩汩,两人沿着水渠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一个岔路口。

    有一个路口非常的狭窄,仅容人爬过去。

    “就是这里了,你自己出去,我不便相送。“踏歌指了指那个小洞道。

    “多谢老板娘。“

    “你也不用客气,日后若是有了西域的土特产,给我带些就是了,我在这里多年,有些想家。“

    “好,后会有期!“

    告别踏歌,陆凶便钻进了那洞里。

    那洞起初很小很窄,后来便宽敞了,他猜测那可能是强盗们挖的密道,不小心挖到了水源。陆凶从里面爬出来时,发现已经离开敦煌城很远了。

    夜色如水,沙漠里安静得连风声听起来都那么刺耳。

    他想了想时辰,又看了看天上月亮的位置,大致确定了黄沙沟的方向。

    如果他的兄弟们还活着,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他检查了一下水囊和羊皮袋,确保万无一失,这才大步迈开,向着黄沙沟的方向而来。

    这一段路,有黄沙,有戈壁,为了避免留下踪迹,他尽量捡戈壁滩走,所以,足足比原来多走了一倍的路。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赶到了黄沙沟。

    本以为在那里会见到几个活的兄弟,可是远远地一扫,他立即僵住了。

    远处的石壁前有几棵枯树,上面挂着几个圆圆的东西,有些乱,还往下滴东西。

    那是,那是几颗人头!

    陆凶的心里顿时一凛:难道兄弟们都已经遇难了?

    紧走了几步,他忽然又觉得不对。

    那几个人头,高高的挂着,明明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是个陷阱!

    战场上的人,谁会闲着没事干这个?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左右看看无人,迅速地滚进旁边一个坑里。

    坑里有石头,硌得刚刚愈合的伤口生疼,他也不在乎。

    风里有新鲜的血液的味道,那些人死了应该没有多久。

    陆凶趴在坑里,目光在远处的石壁上扫来扫去。

    半晌,那里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就在他拿出追风斩,变化为弩想“打草惊蛇”的时候,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唳。

    陆凶眯起眼睛一眼,顿时心中一震。

    鹰猎!

    消失已久的鹰猎,竟然重新出现在了战场。

    陆凶忽然想起了当初在老虎山发现的那个人。

    那个人也是鹰猎的人,看来鹰猎的残部,比他想象的要多,或者说,在这几年间,鹰猎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地速度在壮大。

    ……

    “是不是担心云深处的生意?”

    日光明朗,阿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托腮看着远处发呆。

    秋水般的眸子里蒙了一层薄雾,神飞天外已经很久了。

    “云深处的伙计都被你调教出来了,一个顶两个,用不着你操心,再说,你不在的话,不是还有林摘星吗?”

    “你倒是对云深处的生意了解得很。”

    阿娆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隼微微一笑。

    眸光清淡,好像日光下的清水晕开了涟漪。

    “怎么也是打算把你娶进门的人,不对香坊的事情多了解一些,难道要等着被你瞧不起?”

    隼得意地笑了笑,递给了阿娆一根烤兔子腿。

    这几日天天野味儿,阿娆觉得自己都快成了野人了。

    不过隼的手艺好像每日都在精进。

    “你以前应该不是走江湖的吧?”

    阿娆啃了一口,觉得肉又酥又嫩,还有些甜蜜的味道渗入其中。

    走江湖的人,应该对口味要求没有这么高吧,他有些地方的挑剔到更像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今日早间在林子里发现了一个马蜂窝,顺便采了些蜂蜜,试试新口味,还不错吧。“隼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目光里都是满足,”其实,我以前什么样的日子都过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娇生惯养的日子,四面逢源的日子,破釜沉舟的日子……“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经历挺丰富。“

    阿娆撕了一小条肉下来,塞进隼的嘴里。

    “看在你这么勤快的份儿上,奖励你的。”

    隼有些受宠若惊,随即笑了,“你要是早这么开窍多么好。”

    “你不用自作多情,我对我家小黑和小小黑都是一样的。一个人吃独食不好。”

    “小黑和小小黑是谁?”隼挑了挑眉。

    “一个是我家的狗。“本质上应该是狼王,但是阿娆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隼了,只怕那只狼王的来历没有那么简单,说多了会给陆凶惹麻烦。”小小黑是一只流浪猫,一个下雨的日子忽然跑到我们家的。“

    “哦。“隼焕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阿娆把自己和猫狗相提并论。

    “说说你的故事吧!”阿娆道。

    隼果断地摇了摇头,”不,我的事情,等我们洞房之后,你想知道多少都可以,现在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你若是贼,我又怎么敢嫁给你?“阿娆看了看他,秋波闪动,试图用激将法。

    隼也是个狡猾的,完全不上套。

    “嫁不嫁,由不得你,我魅力这么大,你若能抵抗得住,那才是奇迹。“

    “呵,说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阿娆不屑地哼了一声。”对了,朝儿今日去哪了?怎么没见到他?“

    一大早起来,那孩子就不见了,他经常一个人早起练功,阿娆当时也没有太在意,可是都快到中午了,也不见个人影,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昨天在山里发现了一只吊睛白额老虎,我教了朝儿追踪老虎的办法,现在……“隼顿了顿,做思考状,随即道:”现在他应该在老虎洞附近吧!“

    “什么!“

    阿娆霍然起身,手里的兔子腿直接滚到了地上。

第一章 寡妇阿娆

    “娘,娘别走——娘——”

    是哪个孩子哭得这么凄惨?哭得……她心都要碎了。

    “这个蹄子,签了婚书还装死,余苗,拿水来!”

    阿娆意识迷迷糊糊,耳边哭骂夹在一起,震得她耳朵都在疼。动了动眉心,她睁开眼,就看着一桶水在话落那一刹那冲自己泼了过来。

    她躲闪不及,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愕然中接受脑海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后,阿娆抹了把脸,看着挣开婶婶农氏的小男孩跑过来抱住自己,试探道:“朝儿?”

    四岁的陆朝根本没看出阿娆的异样,紧紧抱着阿娆,他哭得一抽一抽:“朝儿不要娘走,朝儿不要吃饭,朝儿要跟娘在一起……”

    旁下已经围了好一群人,农氏看陆朝哭得震天,一把扳过朝儿的手,喝道:“你是我们陆家的种,怎么能跟她改嫁!”又冲阿娆嚷:“当日是你自己签的婚书,现在又拖着不走?我告诉你,没这个理!今日这花轿,你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阿娆原先还有些懵,愣了一阵,大约也反应过来自己是穿越了。

    她是制香世家的唯一传人,这次应别国邀约去展示华夏香文化,路上飞机颠簸,醒来后她就到了这儿,想来……另一个时代的薛娆,肯定不存在了。

    能再活一次,阿娆也不计较自己的处境是好还是坏了……毕竟,只要她来了,就一定会好。

    将朝儿拉到自己的身后,阿娆上下打量了一眼膀大腰圆的农氏,冷道:“伯娘这是要逼嫁了?”

    按着原主的记忆,这几个亲戚就是想来欺负她和陆朝孤儿寡母的。

    几日前,这几人突然冒出,以继承财产的名义将她和陆朝关进了柴房,一饿多日,逼她嫁给邻村一个傻子传宗接代。阿娆最开始不从,可陆朝年幼,捱不住饿和脏乱的环境,没两天就发起热来。阿娆是个寡妇,本身并不凶悍,一看陆朝出了事,顿时着急,就应下了此事,签了婚书。

    “什么逼嫁。”一听这话,农氏登时抖了抖眉毛,“你日子还长,我是好心给你说的这门亲事。那洪家的虽然脑子是钝了些,可这也证明他往后不会见一个爱一个,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你嫁过去,锦衣玉食,总比守着一块牌位强不是?何况……”

    好话说完了,农氏又冷笑了一声:“出嫁从夫,丈夫死了,那就该听长辈的话。你也不想想,那些个嫁了人的,要是婆家逼着改嫁,还会像我这样和你好声好气让你签了婚书再嫁吗?阿娆,你得知趣。”

    “知趣?”阿娆双目一凛,“狗屁!”

    农氏脸色一变:“你——”

    阿娆侧目睨她一眼,右眼底下红色的泪痣一挑,冷道:“我且问,你算我哪门子长辈?当年公爹在战场上牺牲,婆婆郁郁离世,家中只留下年仅十岁的相公一人,你们这些做大伯大伯娘的,又是怎么对相公的?”

    农氏一家本就是不是在太平村长住的人,多年前欺负陆凶孤儿,抢夺完遗产后,他们就将家财败了个精光。太平村没有他们家的田地,他们没了能住的地方,早就离开了太平村,这一次回来,看似突然,实际上众人都心知肚明。

    农氏一众,就是冲着陆凶死前买下的田地、建好的新房来的。就是想跟二十年前一样,欺负阿娆和陆朝孤儿寡母。

    阿娆责问,围观的人看向农氏的眼神立刻就添满了不屑和鄙视。农氏被这样的眼光看得脸上发疼,厉声道:“我们怎么了?我们可没有对不住陆凶的!当年他那么小,若不是我们替他管着家,连那半年他都过不去!倒是你们夫妻二人!都是白眼狼!你堂弟好不容易考了个秀才,如今没了住的地方,你们夫妻二人都不帮着一点!还把你公爹留着的这么大块地瞒起来,我也不跟你费口舌,你赶紧给我上花轿,把我们陆家的地还来!·”

    农氏的不要脸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这一大串话说下来,农氏不觉得难听,旁人都替她臊得慌。

    陆凶的父亲陆文是军中的一位小将,当年跟随平南王东征西战,说不上功绩显赫,但忠心耿耿,十分受重用。因如此,陆文和陆凶母亲吴笑的生活,过得还是不错的。

    不说别的,陆文在世时,陆家的田地,可是太平村里最多的。连着他们家的屋子,也是起得最好看,最能防雨水防虫的。

    当时陆凶父母过世,村里头的人还都说,陆凶要是一个人种不了这地,他们就给陆凶一个好价钱,租了陆凶的地,也能保障陆凶衣食。可谁知,陆凶娘的头七都没过,这农氏和她相公陆材就直接登堂入室,抢光了陆凶家的东西。

    半年不到的光景,陆文留下的东西,连一片铜板都不剩了。连着陆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次陆凶回来,带着孩子和阿娆,买了田地建了房子,村里的长辈们这才放了心。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又怎么想得到,陆凶会在两月前的暴雨里没了,连尸骨都不剩。

    眼下陆家又只剩了一对母子,他们自然也想照顾着一点阿娆和陆朝……可,农氏打着长辈处置家事的名头,他们也着实不大好管。

    各人眼神交汇,阿娆也知道,除开农氏的借口,实际,也有她的原因。

    原主出身于商户,三年前江南饥荒,她被重男轻女的母亲卖给屠户做了菜人,幸得陆凶出手买了她,她才留下了这一条命。

    多年被母亲压抑,她根本就不可能凶得起来。农氏欺负她,太平村的人出手帮她,她估计还会瑟缩着站在农氏这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谁都不愿意冒这个里外不是人的险。

    见农氏已经厚脸皮到了这个地步,阿娆冷笑:“伯娘这是不单要逼嫁,还想要明着抢相公留下的东西了?”

    “什么陆凶的东西,这就是我们陆家的地!”农氏低啐,她怎么就不知道阿娆如此棘手前几日她第一次见阿娆的时候,阿娆一副温顺没脾气的模样,这才给了她胆子直接将阿娆关进柴房鸠占鹊巢。

第二章 上轿

    见阿娆将田地说成是陆凶一人的东西,农氏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与儿媳陈余苗使了一个眼色,农氏一手擒住阿娆的手腕,一手从怀里拿出婚书,高声道:“婚书是你自个儿签的,这你总不能抵赖了,上轿!”

    阿娆知道这东西在她手里,只是一直不清楚上头的内容是什么。前日朝儿情况不好,柴房又暗,原身根本就没看上头是什么内容就签了字。见农氏拿出来,阿娆脚跟使劲往后一退稳住拉扯,手一探,便去夺农氏手里头的婚书。

    农氏不知为什么,对这东西警惕得紧,阿娆一伸手,她就猛地将手一撤。阿娆当即抓住那张纸的一角,见状农氏更加紧张,一扯,只听“刺啦”一声,那张婚书的大半,就落入了阿娆的手里。

    陈余苗本想上来帮忙将阿娆推上花轿,但见那婚书被撕下来,她一怔,就去喊农氏:“娘!”

    农氏也被阿娆的速度惊住了,陈余苗一嚷,她立马醒了神。正欲伸手去夺回婚书,她一抬头,就对上了阿娆亮晶晶的一双凤眼。

    阿娆从小背香方,早就练就了一目十行的能力。戏谑地盯着农氏,她讽刺地笑了一声,将婚书举起来,一字一句:“‘三百两向陆农氏聘陆薛氏阿娆为吾儿洪崔为妻,从此阿娆生死,与陆氏无关,以此为证’。大伯娘,这就是你说的好、姻、缘?”

    三百两若是聘礼,眼前洪家送来的,却除了一顶花轿再无其他……说得好听是改嫁是逼嫁,实际就是把阿娆卖给邻村那个傻子!

    半张“婚书”在阿娆手里举着,被风呼得咧咧的响。眼神好的相亲们便是看不完全,也看到了那用浓墨写出来的三百两。确定了阿娆口中的话,乡亲们瞬间交头接耳起来。

    阿娆也不会错过如此好的时机,咬着下唇,她眼眶里瞬间泛开一片晶莹,“十几年前,公爹过世,伯娘也是如此欺负婆婆和相公一对母子。十几年后,相公没了,伯娘又想故技重施,卖了阿娆,再让朝儿一个人流落在外吗?”

    阿娆长得清秀,是小姐出身,身上总有些让人亲近的气质。来到桃源村的这两月,众人虽然还没来得及深入接触阿娆,但也能明白阿娆作为寡妇的苦处。看她泪包在眼里,却还是坚强地没让泪掉下来,各人心里都有点同情,同样丈夫常年身处兵营的徐嫂子心里头一酸,终于忍不住要站出来。

    不过,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拨开人群,提着半只狼的黑汉子站在人前,阴恻恻地望着农氏道:“她丈夫尸骨未寒,你们就想把人卖了抢她家的田地,就不怕夜半鬼敲门吗!”

    质问农氏的汉子其貌不扬,却生得人高马大,只往面前一站,就能感觉白天变了黑夜。

    此下他虽未站到农氏眼前,但那眼神和他手里提着的血淋淋的大狼,还是让农氏觉得格外瘆得慌。

    打了一个激灵,农氏心里头忽然有些羞恼。

    “老娘管教小辈,关你什么事!”上下扫一眼那汉子,农氏胖脸上肥肉一抖,“你是太平村的人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陈余苗饶有意味地一笑:“我也没见过,是张生面孔。哦——这儿这么多男人,就你一个为弟妹出头,不会是……弟妹的奸夫吧?”

    婆媳二人一贯地坏,明摆着是要把阿娆往死里算计,给阿娆头上扣屎盆子。阿娆正在打量那汉子,骤然听她们这么一句,回首就想要呵斥陈余苗。

    “我只是看不下去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寡妇,和谁都没有关系。”那黑汉子比阿娆回应更快,“心里有鬼的人,看别人也觉得有鬼。”

    就是说陈余苗有奸夫,才会觉得阿娆有奸夫。

    阿娆怎么都想不到这汉子会这么回陈余苗和农氏,乍一听明白了内涵,她端量黑汉子的目光忍不住就带了点忍俊不禁。

    这汉子看着黑黝黝的吓人,没想到心肠热不说,回嘴还回得这么有水平。

    嘴角微微一扬又压下来,阿娆险些没控制住表情。垂了垂眼,阿娆费力地收着泪,但耐不住憋笑憋得太难受,还是让那眼眶里的泪珠子掉了下来。

    她自觉自己没掌握好,这泪却是掉进了某个人的心里。

    心头一紧,黑汉子提着狼的手指扣进狼皮里,才死不久的狼已经开始僵硬,可这么一扣,那皮肉上还是给他掐出了一圈印。

    黑汉子的话,陈余苗原先没有听懂,思索了一阵子,她暴跳起来:“你竟然说我不守妇道……”

    她想骂黑汉子,但一对上那汉子阴鸷的眼神,她顿时犯怂。火没处发,她堵得心里难受,转念一想,她磨了磨后槽牙,一把抓住阿娆,对黑汉子喝道:“既然你跟阿娆没关系,就少管闲事!”

    扯着阿娆,她下巴跟后头带来的两个邻村的后生扬了扬,怒道:“婚书是你签的,没人逼着你,走!”

    农氏看儿媳先动了手,也赶紧上来帮忙,想要摁着阿娆想要把她往花轿里塞。

    阿娆哪里会任凭她动手,一个巧劲把手从陈余苗手里挣出来,就开始对付农氏。

    但她显然跟农氏就不是一个吨位的。她就算比农氏多了一辈子经验,但也就是制香最出类拔萃,武术方面的,除了几招防狼,也就只有一点擒拿术。虎背熊腰的农氏扯着她,她是怎么都挣不出来了。

    陆朝只有四岁,哪里见过这种事,只知道陌生的亲戚抢了他们的房子,还把他和娘关起来饿他们,现在又要把他娘送走。

    紧紧抱着阿娆,陆朝大哭,小手不停地想要使劲拨开农氏抓住阿娆的手。推搡里他被后生推倒,摔在地上,小小的手臂上顿时血红一片,更急哭了眼。

    “爹爹……阿娘被婶子欺负了……爹爹快、快来……”

第三章 教训极品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娆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急。徐嫂子围观了好一阵,也看不下眼,扔下篮子就上来帮阿娆:“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不要脸的长辈。阿娆男人一死,巴巴地想抢人家的东西就算了,还想卖人……”

    有了熟脸开口,众人也赶忙发声:“是啊是啊,你们这也太缺德了……”

    “当年害陆凶的是你家,现在又想这么对人孤儿寡母,还有没有良心了……”

    “阿娆还在孝期就逼着改嫁,也不怕坐牢啊……”

    一句句指责劈头盖脸落下来,农氏听到懂法的嘀咕,脸色一黑,推开徐嫂子,吼道:“关你们屁事!”

    “老娘管老陆家的事,教训自己的侄儿媳妇,是家事懂不懂!将军家里打架,天皇老子也管不得!坐牢?呸!”

    农氏恶狠狠地叫骂,就是仗着旁人不敢真为此事去报官。殊不知,阿娆闻言,眼中颜色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这么说,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怎么样是吧?”

    听这么一句低问,农氏根本没反应过来是阿娆的声音,看着乡亲们就点了点头:“对,老娘管自个儿家的事,谁都不能……”

    最后“插手”两个字没能说完,农氏便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了。

    低眼,阿娆头顶上那只木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了她手里头,此时阿娆就正用这簪子最尖的那一头,戳在她颈上,用眼神命令她:“松手。”

    农氏吓坏了,忙不迭举起两只手,哑声叫:“啊……阿娆,阿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陈余苗也慌了:“娘……阿娆!娘好歹是你的伯娘,你怎么能这么对长辈!”

    “我什么时候有过你们这种长辈?”阿娆将簪子狠狠向前一送,农氏感觉到疼,马上将脖子躲开,陈余苗浑身一紧,尖叫一声,捂住眼睛。

    “出息。”冷哼一笑,阿娆将农氏往陈余苗方向一推,眼神一寒:“滚!”

    “好、好……”农氏连连颔首。大家以为她真要走,立时放松了警惕,一转眼,农氏突然一轱辘爬起来,抄起边上的锄头,就用棍子那一头朝阿娆打了过去。

    众人抽气:“小心!”

    阿娆转身去看陆朝,依旧也还提防着农氏,抽气声此起彼伏,阿娆一回身,看棍子迎面而来,才想躲,就被人护在了身子底下。

    而后,是两声闷响。

    第一声,是狼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第二声,就是陈余苗手中长棍打在黑汉子脑后的声音。

    黑汉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灰白的颜色。捱了这么一棍,他的领子瞬间被血晕染开一片红,两个颜色相互映衬,红的扎眼。

    阿娆一惊,忙去看他:“你怎么样?”

    黑汉子摇了摇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阿娆责备,看他后脑上的口子鲜血外涌不止,她一摸身上的湿衣,找不到能替他捂着伤口的布,有些着急。徐嫂子看出来,忙从怀里拿出一块粗布手帕递过去:“阿娆,我这有,你先替他捂着。”又朝外头喊:“快去请大夫!”

    见她给过来,阿娆也顾不上许多,点了点头道谢,她接过帕子捂在了黑汉子的后颈上。目光就直接越过汉子肩头,盯住了农氏。

    农氏撒泼多年,从未失过手,也从来没有见过血。看把人打伤了,她结巴道:“可、可不关我的事,是他自个儿跑棍子底下的,如果他不管这事,就,就什么事都没有!”

    眼珠一转,她点头:“对!是他自己多事,跟我没关系!这么多人在这呢,他不管就什么事都没有!”她不知又想了些什么,突然指着黑汉子,“你一定是阿娆的奸夫!要不凭啥管这事凭啥替她挨打!好哇薛娆,陆凶这才死了没两个月,你就跟别的男人苟合!哦……说不准是早就狼狈为奸了,没准,没准陆凶就是你俩害死的,不然好端端的暴雨,陆凶上山干什么!”

    农氏一直污蔑阿娆,黑汉子听着,神色冷下来好几次,好几次要开口又开不成,迟疑着,阿娆突然仰头冲他道:“手给我。”

    黑汉子愣了愣,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手给了阿娆。

    宽大的手落在掌心,是预料中沉甸甸和温热。还有几分……熟悉?

    感觉一闪即逝,阿娆有些失神地看了一眼黑汉子,却发现,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是错觉?

    握着他的手按住伤口上的帕子。阿娆把疑惑从心里沉下去,几步走向农氏,手抬起来,给了喋喋不休的农氏一个耳光。

    “第一个巴掌,为的是被你们推倒的朝儿。”望着农氏,阿娆神容冰冷地再次抬起手。

    农氏被第一个耳刮打得有点懵,看阿娆抬起右手又要打她,她一下截住,却被阿娆用左手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薛娆!你——”当众被打,农氏有点癫狂,呵斥的时候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眼白涨起一片红血丝,“你不孝!”

    阿娆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左手,冷笑:“你要卖我,要抢亡夫留下的东西,我凭什么孝你?这第二个巴掌,为的就是我尸骨未寒的夫君,陆凶!至于我……”

    一把拿过锄头,阿娆不给农氏闪躲的机会,就朝农氏的头砸了下去——

    “哐”一声,两道血痕顺着农氏的鼻骨流淌下来,农氏用手摸了一把,看着手心指缝间的血,跌坐在地,农氏一直凶狠的眼神里终于多了点害怕:“杀……”

    “杀人了!”

    “怎么回事?!”

    农氏声嘶力竭地大叫,听闻出事的里正赶紧拨开人群走进来,看见狼藉的院落,里正半晌没搞清楚是侵占房产的阿娆还农氏,犹豫不决一阵,他朝阿娆问道:“这……?”

    阿娆没回话,农氏就连滚带爬地抱住了里正的腿,仰着被打肿的一张脸哭喊:“里正叔,你可看看啊!我老陆家出了一个这么不孝的儿媳,她不仅忤逆我,还打我,你可仔细看看,别污蔑了好人啊!”

第四章 鳏夫程大

    徐嫂子简直要吐出来:“你要是好人,咱们这十里八乡就都不是人了!真是不能让咬人的狗会叫,否则,这狗嘴里都要吐出象牙来了!”

    农氏被骂,脸一白:“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东西!这么帮薛娆这个小贱人,怕不是平时就常处一块找姘头!”

    她话极脏,徐嫂子一听就撂了袖子要打她:“我撕了你的嘴!”

    这乱糟糟的已经让里正觉着头皮发麻,再来两事还得了,一手拦住徐嫂子,他把腿从农氏手里扯出来,看向阿娆:“你说明白些。”

    阿娆直接把那婚书递过去,“叔既然过来了,路上应该都知道了。别的,阿娆就不再说一遍了,叔看看这东西,就明白了。”

    一般能当一村里正的,都是村子里有威信,处事比较公正的中年人。纵然也有会借里正位置贪油水的,但相对来说,大多都是不会破坏村子平静的人。

    里正接过半张婚书,又看了一眼花轿和俩邻村后生,对农氏道:“你这上头写着聘礼三百两,那这聘礼就该归阿娆。现在一分不见……你是看阿娆是寡妇,想卖了人家啊?”

    “哪能啊?”农氏声音发紧,“我这是……给她找的后路。您看,她是陆朝的后娘,嫁给陆凶这几年,也没陆凶生一男半女,我是不忍心她为了个不是自己的孩子,拖累了自个儿。您想那洪家多好啊,虽然儿子傻了点,但阿娆嫁过去,绝对是锦衣玉食,怎么能说我卖她呢?没这意思。”

    农氏谎话连篇,阿娆讽刺一笑:“既然不是卖了我,聘礼呢?我做菜人时,家中父母兄弟就因饥荒没了,我上头没长辈,那三百两银子就归了我。你若不是卖了我,那银子怎么就没给我看过一眼?”

    里正点了点头:“若不是卖,你当把银子给阿娆才是。”

    里正发了话,黑汉子却突然有点紧张,像是怕农氏给了钱阿娆真嫁过去。徐嫂子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在现在说。

    “银子……”农氏面露难色地看了一眼陈余苗,干笑道:“那不是都说出嫁从夫……她没了相公,她公爹婆婆都不在了,那我不就是她的长辈吗,我替她收着,来日陆朝念书上京赶考,这钱就是给陆朝读书用的。反正她去洪家,也不缺钱不是……”

    阿娆冷笑:“是给朝儿念书,还是你自个儿吞了,你自己清楚!”

    撇开眼,阿娆淡漠吐字:“报官吧。”

    三个字,农氏赫地就扬了头,两个洪家来的后生也异口同声:“不成!”

    阿娆低哼,回首:“怎么不行?你们洪家敢和农氏勾结买卖良家女子,还怕报官被抓?”

    大梁前些时日彻查贪官,各地贪腐闻风丧胆,都收敛了许多。如果阿娆因此事告了官府,那不管洪家能送多少钱,洪家那个傻儿子和老爷,都绝对会倒大霉。

    买卖良人,做出类似逼良为娼的行径……哪一条,不是要蹲几年大牢、捱几十板子的罪?

    洪家是急着给傻儿子找媳妇不错,可他们绝对不想因为此事吃官司。

    更何况,阿娆并不像农氏描述的那样好对付,她咬着此事,若要她为此与洪家都两败俱伤,她估计还真的能干出来。

    后生沉默了一阵,道:“逼嫁是你伯娘做的,婚书却是你自己签的。”

    你自己答应的事,怎么能告官府?

    阿娆听出来,抬了抬唇角:“婚书是我签的,可签的,是薛娆两个字么?那上头签的是阿娆!天底下叫阿娆的海了去,难不成都要给你家傻儿子当媳妇吗?”

    “阿娆”两个字是原身利用农氏不识字耍的心眼。她虽软弱,但也是在尽力地保全陆朝和她自己……

    余光看了一眼陆朝,阿娆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签了字的那半面在里正手里,听言,里正把婚书打开看了一眼,朝后生递过去:“是报官,还是走,你们自个儿选吧。”

    后生看着上头“阿娆”两字,真的没话说了。哑口无言半晌,他们上前,一人一边拿住农氏,就往外拖。

    农氏慌张:“你们怕什么?她不敢报官的,不……”

    两个后生哪里让她啰嗦,扯了腰带往她嘴里一塞,便带得远远的了。剩她儿媳陈余苗在院子立着,被十几双鄙视的眼睛盯住,踌躇很久才跟了上去。

    看着乱糟糟的院子,阿娆松了一口气,酸重感从四肢涌上来,一个腿软,还没跌下去,手臂被一只大手扣住,生生提住了她。

    跟里正来的郎中已经给黑汉子包扎好了伤口,看她要倒下去,他赶紧抓住了她,谁知那小臂落进手掌里,传来的温度却烫得吓人。

    “你在发热?”他上前一步,手差一点动起来往她额头上放。突地触及边上人的眼神,他记起自己今朝身份不同,收了手,看向徐嫂子,“劳嫂子给夫人看一眼,她好像……染了风寒。”

    可能是因为一穿来就遇上事的原因,阿娆神经一直绷着,也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现在黑汉子一说,她突然就感觉很冷,冷到禁不住不停打抖,意识也越来越涣散。当黑汉子把她交到徐嫂子手里,她终于站不住,眼皮一沉,就晕了过去。

    “我叫程大,是从陆家村来的。我们那遭了虫灾,整个村子都没了,我夫人死在路上,我就一路逃难到了这儿……刚刚在山上打了头狼想去卖,碰上这事,就忍不住帮了一下陆夫人。”

    “那你现在是独身,也没地住?”

    醒来的时候,阿娆已经在床上,身上还了一身衣服,还被裹了两床厚被子发汗。半坐起来,她就看见徐嫂子、里正、陆朝还有那黑汉子站在门前说话。黑汉子正告知里正他的来历。

    她起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动静,还是陆朝敏锐,听见她拿水杯的声音,忙跑过来用小手摸她的额头:“娘感觉怎么样了?”

    阿娆摇头,摸了摸陆朝的小脑袋:“除了有些晕,没感觉冷了。”

第五章 住下来

    “那大抵还得躺一晚上。”徐嫂子走进来,把手里端着的半碗药递给她,“刚才你躺着,只喂了半碗,这半碗你也喝了,再发发汗,估计就没事了。”

    阿娆轻笑:“谢谢嫂子。”又看向门外的程大,“今日谢谢先生出手相助,若不是先生,小妇人大概是要没命了。”

    程大本来想说,刚才那一棍子没有很痛,这也是小伤,让她别担心。但阿娆笑容明媚得晃眼,他失了失神,忙转开眼:“不要紧。”

    徐嫂子看了二人好半晌,程大一躲,徐嫂子心里突然就有了点心思:“不如……你就住在阿娆这儿吧。”

    里正一愣:“你说什么呢,阿娆是个寡妇,这……”

    “那里正叔你说,还有哪能让程大住的?”徐嫂子摊手,“咱们村子,前年因那铺子的事,没什么收成,根本就没几人造新屋,甚至还是几大口人寄一屋。镇上是有客栈,但他没钱,又伤着,能住几日?阿娆这屋子才起了不久,我刚看了眼,旁屋还是空的。让程大住那儿,就刚好。”

    她哪里不知道寡妇家里留个外人会招人闲言碎语?可她也是真的心疼阿娆,男人一走,亲戚都欺到头上来。这一回是洪家两后生不出手,她和程大帮着,那下一回呢?

    农氏几人怕程大,程大看着是个正人君子,对阿娆也好感,留他在这儿,想来他不会对阿娆动手动脚,还能替阿娆吓唬一下农氏几个。怎么都是利大于弊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里正无奈,“阿娆是个寡妇。”

    “先生是我的恩人。”阿娆思来想去,发声,“不管今日亡夫还在不在,我都断断没有让恩人露宿街头的道理。里正叔,我也知道您想关照我,我也不给村子抹黑,就留先生住到他新房建起来,算是报恩,您瞧……?”

    徐嫂子的意思是一直留着程大,里正听了就觉得不好。毕竟一个寡妇留了陌生男人这事,实在太随便,传出去不知别村怎么想。现在听阿娆这么说,倒还好一些。人生在世,是绝对不能做薄情寡义之人的。

    迟疑了一下,里正看向程大:“可他也没地……”

    程大一直在看阿娆,见里正转了头,他道:“我在这儿待了有一阵,一直想落户。但是没攒够银子,等这头狼卖掉,就能改籍,再买一块小地了。”

    “爹……先生又不住久,里正伯伯就别琢磨了。”张了张口,陆朝从凳子上跳下来,声音软糯地跟里正撒娇。

    里正有些年纪,儿媳才怀孕,看着陆朝,他感觉就跟看见了未来的孙子似的。凝视陆朝半晌,里正揉了揉陆朝的头发,看向程大:“你在阿娆这先养着伤,改明儿你来找我,我带你去买地。这不像你们那,这常有兵商经过,管得严,你没个熟脸带着买地皮,是会讹你的。”

    看他同意下来,陆朝赶紧一笑:“谢谢伯伯!”

    “得了。”轻拍了拍陆朝的后背,里正看向徐嫂子,“你来一下。”

    徐嫂子也不再留,点了点头让阿娆好生待着,就跟里正一同出了门。阿娆只听到一些问徐嫂子丈夫在兵营有没有认识胡商,要卖什么的话,具体是卖什么,阿娆并不知道。只看到程大,才突然想到,自己没醒,药费估计还没结给郎中,就要爬起来。

    程大看出来,道:“我已经给郎中结过银子了。你放心睡着。”

    “那怎么行?”阿娆讶异,掀开被子就去穿鞋,“我还给先生。”

    足尖才套进鞋子,阿娆要站起来,就又被摁着坐了下来。

    “不用……”程大摁着阿娆,一抬头,对上阿娆翦水似的一对凤眼,微微一愣。

    于此同时,阿娆也对上他的双眼。兀地靠近,阿娆第一反应不是躲开,而是这汉子真黑。

    第二,就是觉得……这个汉子细看,其实还挺好看的。

    鼻梁很挺,长眉星目地很有神,若不是因为黑遮住了优点,他绝对能叫妙龄少女心跳一跳。

    “就是太黑了……”

    思索着,阿娆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声音不是现代自己的声音,阿娆还没习惯,突然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忙伸手捂住嘴。

    “那个……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娆摆了摆手,“我是说屋子里头太黑了,不是说先生……”

    程大听到的时候脸上根本没表情,她补这一句,活脱脱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让程大回神过来,她是在说他。

    愣了好半晌,程大看着阿娆手足无措,失笑。

    阿娆这下涨红了脸,边觉得难为情,心里还边觉得他笑起来挺好看的。

    越是这么想,阿娆越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穿了鞋就要往跑:“我去做饭……朝儿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

    “我去吧。”程大把她摁下去,“夫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阿娆已经尴尬到无地自容,但还是想着他是客。正要婉拒,他已经领着朝儿出了门。

    临走前,陆朝还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叮嘱她:“娘说屋子黑,朝儿给娘点了灯。娘可以好好睡一阵,一会儿饭好了,朝儿叫娘。”

    阿娆脸红得直接一头扎进被子里。

    把门掩上,陆朝跟着程大往灶房走,一脸天真无邪,着实是没看出来阿娆有什么问题。等柴火点起来,他看了一眼门外,愁眉苦脸:“爹爹……娘好像不认得你了。”

    陆朝见过陆凶的这个样子,第一眼就认出程大是陆凶。程大……不,陆凶闻言,往火里添了点柴,情绪平平:“没事。”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我真的很黑吗?”

    陆朝仔细打量他一眼,小脑瓜重重往下点了一下:“黑,跟炭似的。”

    陆凶:“……我的错。”

    早知道阿娆会嫌弃他黑,他就不抹那么多黑粉了。

第六章 茱萸子

    阿娆原身,原来是见过陆凶这个模样的。只是不知为什么,阿娆继承到的记忆,不仅没有多少陆凶的事,连陆凶的样子,也是一片空白,只有声音,以及一些零星的,同样没有陆凶面目的片段。

    阿娆那会儿也很奇怪这个人是谁,但在记忆里看见陆凶买下原身,说她往后就是陆朝的娘亲后,她才知道,那个没有面目的男人,是陆凶,她的亡夫。

    当然这样是无法怪原身的。陆凶说是买下她做妻子,也只是看在陆朝尚在襁褓,无人照料,让她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继母,实际上是从未碰过她一分。对于原身来说,她也没有爱过这个名叫陆凶的丈夫……纵然有好感,但更多的,还是敬畏。

    敬着怕着,也不怪她留给阿娆的记忆里,陆凶都是无脸人了。

    不过,这些陆凶和陆朝都不知道,对他们来说,阿娆不知道陆凶是谁,或许是好事。

    与陆朝一同弄好饭菜,陆凶把菜端在手里,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从怀里取出两锭银子交给陆朝,“这几日伯娘在这儿,家里值钱的东西估计都被翻走了。你把这个交给你娘,就说是在柴火里翻到的。”

    陆朝正在帮阿娆盛米粥,见陆凶递过来,他接过来放在怀里,又好好的洗了手,才重新把碗端起来。

    布置好饭桌,陆朝把阿娆叫醒,带上饭桌,他才把银子拿出来。

    阿娆睡了一阵,这会子看见陆凶,也没之前那么尴尬。陡见陆朝拿出银子,她夹菜的筷子一顿,余光瞥了一眼陆凶,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朝:“哪来的?”

    “柴禾里看见的。”被当爹的教唆,陆朝有底气,撒谎面不改色,“可能是爹爹之前藏的私房钱。”

    “骗鬼。”阿娆喝了口水,拿起银子看了眼底下刻的银号,“陆凶没了两个月,这钱这个月才造的。”

    阿娆语气也尽量不太严厉:“谁给的,好好还回去。”

    就是看出来是陆凶给的钱了。陆朝挨了训,瞥了陆凶一眼,等他出主意,谁知道他爹根本就没看他,一双眼就看着阿娆,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陆凶现在是有些懵。他当时还“在世”的时候,阿娆人前人后都没直接喊过他名字,现在晕了一次,不但厉害了很多,还直喊他大名。

    他也没像外头那些男人那样,觉得媳妇就该把自己当老子供着,连喊名字都不行。他只是,突然很心疼阿娆。

    这端时日,不知道那农氏是怎么折磨阿娆的。他躲了两月,隔半月就回来看一眼,他记得,上一次他走的时候,阿娆没有那么瘦,脾性跟他第一次见着是一个样的,又知礼又和气,端地是一个闺秀出身。

    这次听见出事匆匆赶回来,阿娆两颊都陷下去了一些,气色看着也不好,朝儿看着就更加……想来,若不是为了朝儿,她想必也不会对农氏还手。

    朝夕对着一个女子三年都没动过的心,今日忽然就开始多了一些动静。只可惜,面前的阿娆,只知道他是程大,而不知道,他是她的夫君。

    “我还得在这住一段时间,就当是……借住吃饭的钱。”被陆朝看了许久,陆凶终于从出神的状态里恢复,“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因为一个‘恩人’的名头就理所应当地蹭吃蹭喝。更何况,当时那样的情况,是个男人都会出手的。夫人也不用介怀。”

    “我应当报恩。”阿娆摇头,“先生拿回去吧。”

    陆凶拒绝:“夫人拿着吧。我看那夫人那几个亲戚不是好人。被他们进了家里,银钱什么的应该都被拿走了。就当是……我在借住期间交的菜钱。”

    说到这个,阿娆反而不担心:“钱我都藏得很好,刚刚过来之前,我已经看过了一遍,钱都还在,一分不少。”

    陆凶瞬间想不出借口:“那……就当是我给陆朝买糖的钱。”

    阿娆张口再要婉拒,陆凶又道:“帮我买药的。”

    阿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先生……这是一定要我收了?”

    他不再发话,也没伸手拿银子。阿娆明白了,老老实实收下来,“那就当是我替先生保管的。”

    说到底就是不会拿来用。但她既然收了,陆凶也不会再拿回去。重新拿起筷子,他道:“你可以不用叫我先生。”

    阿娆觉得直接叫程大有些古怪,“那叫大侠?”

    陆凶噎了一下,琢磨半晌:“还是叫先生吧。”

    程大这个名字他是随口胡诌来的,现在想想,叫起来跟旺财阿福之流的,真没多大区别。

    颔首,阿娆笑道:“先生也可以不叫我夫人。我姓薛,单名一个娆,女字边的娆,先生可以叫跟大家一样,叫我阿娆。”

    阿娆不如往日,人削瘦了一圈,笑起来也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的阿娆,美则美矣,却太柔太弱。现在的阿娆,清婉之上更有一层精神气,笑起来双目弯弯,眼里像盛了星辰一样亮晶晶的,让人不能旁视。

    仿佛,下一瞬就能令心防崩塌。

    陆凶看了一会儿,别开眼:“……阿娆。”

    分明这两个字他叫过数千次,但今日他格外难启齿,犹豫许久叫出来,他转眼去看阿娆的反应。她也只是满意地笑了笑,就没再说任何。

    二十三年孤身一人,陆凶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就是以前最调皮跳脱的时候,他也从未跟府里同岁的儿郎调戏过任何一位美貌小姐。

    汴京的小姐,各个的样貌都在阿娆之上,他没对那其中任何一个动过心,会为阿娆么?

    只是心疼阿娆而已吧。

    思索了好一阵,陆凶觉得自己是误会了自己对阿娆的感觉。下了定论,他想起农氏几个,决定还是得找个时候收拾一下这一群人,要不他们真觉得能像十年前那样欺负阿娆和陆朝。

    这么想着,陆凶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镇上。

    阿娆当他是个恩人,自然也不会管他。吃过早饭,她清点了一下家里剩的钱,从地窖翻出白菜,又摸了几个热乎乎的鸡蛋,就去了徐嫂子家。

第七章 生病

    徐嫂子的丈夫当兵,吃着皇粮,徐嫂子又勤快,两边赚的钱一合,她们家也算是太平村里稍富裕的一户了。

    阿娆到时,徐嫂子在仓房,前头只有徐嫂子的独女徐语童和婆婆柯大娘在,她把东西递给徐语童,一直没搭理她的柯大娘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马上好了许多:“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语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你婶子去找你娘啊!”

    前半句是好话,后半句对着徐语童的,那直接就是呵斥了。

    阿娆不清楚徐家的事,看了眼康氏,她就跟着徐语童去了仓房。

    农家的仓房,大多都是放米面之类的粮食,但是阿娆到了,才发现徐家的仓房,存放得最多的,不是米面,而是一些比米粒大,褐色的,像种子一样的东西。

    ——茱萸子。

    而且不是野茱萸,是经过人工培育的山茱萸的茱萸子。只看那饱满的模样,阿娆就认出来,这是做香料最常用的茱萸子。

    “阿娆?”徐嫂子一看见她,就放下了手里的一捧茱萸子,“你病好了?”

    “好了,我记着昨日嫂子帮忙,就想带点东西来谢谢嫂子,刚才已经给柯大娘了。”阿娆点点头,目光往那堆成小山高的茱萸子堆上眇了一下,问道:“嫂子种这么多茱萸子干什么?我记得山茱萸的茱萸子……好像是不能拿来吃的。”

    山茱萸只有果肉能拿来入药,但看徐嫂子这样堆着茱萸子却不见茱萸果肉,可见她并不知道此事。

    果然,徐嫂子闻言,就赶忙拉住了她:“你认得这东西?”

    “认得。”记着徐嫂子帮她的好,阿娆也不藏私,“从前在书上看见过,不过……山茱萸的茱萸子,只能拿来制香。”

    “这我也知道,不然我种这么多这个东西干嘛!”徐嫂子长叹一口气,“那月江香铺你知道吧,前些日子要制香,到处收茱萸子,隔壁村子有两户散种了一些这个,结果发了大财!咱们村里好几家听说了这事,都开始种,我也种了一块,结果……”

    结果月江香铺不收了,只能这么囤积着。

    不用徐嫂子说,阿娆就从她尾音里的后悔知道了结果。

    徐嫂子显然为此事犯愁,“阿娆啊,你既然知道这东西,知不知道它还能做什么?这么多,虽说是我们跟着种倒的霉活该,但是……怎么都是一笔钱。”

    若是果肉,阿娆还可以帮她卖给药材行,可是这是茱萸子,“没有别的用处了。”

    徐嫂子有些消沉,阿娆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如果嫂子愿意给我一捧茱萸子拿回去……我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徐嫂子当她是在安慰她,勉强打起精神扯了扯唇角,她还是给了阿娆一把茱萸子。

    柯大娘看徐嫂子把茱萸子给阿娆,还嘲笑了一声:“我当时就劝你不要种,你还种,现在这么多屯着还占地方……”越说,她越起劲,假如阿娆不在,她又要对徐嫂子一顿指责。碍着阿娆,她也只是冷笑了一声,“阿娆,往后可不要见钱眼开,还是得多听老人言!”

    指桑骂槐完,柯大娘转身就进了厨房。连阿娆想替徐嫂子多说两句的机会不给。

    “嫂子……”

    “得了,你也甭安慰我,我都习惯了。”徐嫂子送她到门口,“那茱萸子起初就是她要种的,后来她心思退了,苗也买回来了,我看着没办法,只能种了一半下去试试。那之后只要当家的一不在家,她就变着花样说是我的错。你不用理她。”

    “哎哟,你这话我就听不得了。”话说着,柯大娘就从厨房里拿着个碗出来了,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没走,一直在偷听阿娆和徐嫂子说话。

    瞧阿娆转眼过来,一副明白的模样,她脸不红气不喘,只看着徐嫂子:“巧兰,你觉得是我老太婆冤枉了你,我老太婆也不能坐着就让外人听你一个说,也得站起来说两句。我只问你,那会子是我说要种茱萸子,可那山茱萸的苗是我买的,又是我种下去的吗?家中的钱都管在你手里,你要不拿出钱来,我光说又有什么用?”

    冷哼一声,许大娘道:“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事,净往我老太婆身上浇脏水。不会下蛋就算了,错了也不认,真没见过哪家媳妇做成你这样的!”

    徐嫂子前头默不作声让她说,一听到这话,瞬间就红了眼:“娘!”

    阿娆看情势不对,忙轻拍了拍徐嫂子的背,说道:“大娘这话就不公道了,不论别的,徐嫂子在做媳妇这事上大家有目共睹,从没犯过大错。大娘到底也是做过媳妇,何必这么伤人呢?”

    茱萸子这事上,阿娆不清楚。但徐嫂子是个心地善良的利索人,还帮过她,要她看着徐嫂子挨婆婆欺压,她倒真看不下去。

    而且这柯大娘也当真会推诿责任,她起的头,徐嫂子尽善尽美地去按着她的意思做了,她还来这么一出。再听她话里的意思,想必,平常徐嫂子在家中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柯大娘见阿娆说了话,也不好往难听说,“正是因为老太婆也给人当过媳妇,我才知道当媳妇的,就得本本分分!”

    说着,又横了徐嫂子一眼,“阿娆,你呢,是没经历过茱萸子那事,也不知道咱们家里头赔了多少钱。你看那茱萸子也就一堆,可那一堆,就是整整三两银子啊!咱们种田的,得累死累活多少白天黑夜,才能有三两银子?真是……”

    柯大娘忽然怒起,捧在手里的碗就要往地下砸,手一动了,想起来这砸了也是钱,她手一顿,回过头往水缸里盛了半碗水,就往徐嫂子身上泼了过去:“败家玩意!”

    徐嫂子挨了一泼,眼里头就多了点水光,遭第二泼的时候,她看了眼阿娆,大吼一声:“娘!你怎么能这样!”

第八章 若是卖出去了吗?

    声音一落,她立刻就哭了出来。在一旁静悄悄的长女徐语童看见徐嫂子受了委屈,立时跑过来拉着徐嫂子,给徐嫂子擦眼泪,那样子,就像是已经见过很多回这样的事了。

    被徐嫂子吼了,柯大娘心里不但没觉得自己错,反而还更恼火,眼见她又盛起一瓢水要往徐嫂子母女身上泼,阿娆上前,一把就扣住了柯大娘的手。

    阿娆生得纤细,被农氏关了几天,看上去就像是一根能被轻轻折断的筷子。柯大娘心想阿娆拦不住,手往前挣了挣,却动也不动,就是那碗里的水,也一滴没洒。

    阿娆制香多年,香料中有好几样重量非凡,若没一点腕力,她又怎么能把它们尽数研磨?

    平平莞尔一笑,阿娆把那碗水从她手里取走,道:“大娘生气,不过就是因为那茱萸子没有出路。阿娆,可以帮大娘把那茱萸子……卖掉。”

    “卖掉?哼,你别说大话,刚才你们在仓房说话,我都听见了的。这玩意只能制香。那月江香铺不要,别的香铺也不会收。”把手从阿娆手里抽出来,柯大娘脸色极臭,“那会月江香铺不收,我们就去问了别的铺子,这东西吃起来味道不好,又冲鼻子,那些香铺都不要。否则我们又怎么会把这东西留在家里这么久。你护着她归护着她,别扯大话,卖不出,就是卖不出。”

    那是你们都不识货。心里嘀咕一句,阿娆笑问:“若是卖出去了呢?”

    她突然笃定起来,徐嫂子忙拉住她,摇头:“阿娆,嫂子知道你是为嫂子好,可大家什么路子都试过了,你……”

    “没事。”笑了笑,阿娆回首,“我就问大娘,若是我卖出去了,还以比当初收购更高的价格重新卖给了月江香铺……大娘要怎么样?”

    她胜券在握的样子,忽然让柯大娘有些心慌,但一琢磨,那月江香铺都有大半年不收这东西了,怎么会收,还比当初价格更高?她瞬间就有了底气。

    “不用价格比当初高,月江香铺只要重新收了这东西,我老太婆今后绝对不会对你徐嫂子说一句重话!”叉着腰,柯大娘高声发誓,末了看向阿娆,眼神里顿时带了点冷笑,“但是阿娆,如果你做不到,你就得给我老太婆一两银子!”

    这帮人还得赔钱,哪有这个理?徐嫂子噙着泪,拉了拉阿娆:“阿娆,你的好意嫂子谢谢你,只是这……”

    “好。”打断徐嫂子的劝说,阿娆应下:“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要两碗茱萸子带回去。”

    柯大娘已经认定阿娆会输,阿娆要茱萸子,她不单给得痛快,还找了个布袋替的阿娆装得好好的。

    一路送阿娆到了门前,她还招手让阿娆下回再来。

    徐嫂子劝不住阿娆,只能回头劝自家婆婆:“阿娆是好心,她就算输了,娘也不能拿她那一两银子……她也不容易……”

    “赌是她跟我打的,愿赌服输,天经地义!”柯大娘翻了个白眼,看见孙女徐语童躲在徐嫂子身后,眼神古怪地看着她,她伸出指头,狠狠地在徐语童额头上戳了一下,一脸凶恶地骂道:“赔钱货!”又冲徐嫂子喊:“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做饭!”

    凶完,她就转身出了门,打算趁着徐嫂子做饭的空档宣扬一下阿娆跟自己的赌约去了。

    农家没什么能消遣的,有什么新鲜的事,立时就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皆知了。

    陆凶归家的时候,阿娆已经做好了晚饭。瞧她吃一口饭就顿一下,陆凶与陆朝对视了一眼。

    “你娘怎么了。”

    陆朝咬着溏心蛋,眼神回应:“不知道。”

    看儿子是个只知道吃啥也不懂的模样,陆凶思索一阵,朝阿娆问道:“听说你跟柯大娘打了赌?”

    阿娆抬眼,揶揄:“我只知道坏事传千里,可不知道好事也能得这么快。”

    这对她是好事?他可知道,除了他给的那两锭银子,家里大约也没剩多少钱了。

    “茱萸子是月江香铺研制新香的时候收的,后来应该没成功,就不收了。”陆凶道,“各家各户囤积了一大堆茱萸子,亏了本都想找回来,你跟柯大娘打赌,当心会被讹。”

    太平村有好人也有坏人,有良心的会想着阿娆寡妇不容易,没有的,只要柯大娘拿到了钱,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吞了阿娆。

    陆凶很担心。

    阿娆不以为意:“先生觉得阿娆一定会输?”

    陆凶看着她,没明说。

    销路断了,又不能做他用,陆凶的忧虑不无道理。阿娆想了一下,觉着人家好歹还要在家里住好长一段时间,这涉及安危问题……还是得给他解释明白好一点。

    “我会制香。”咬着筷子头,阿娆看着陆凶,“千张香方里,有不少有茱萸子。那月江香铺要做的是哪一张我不清楚,但是我要是做了出来,他们一定会收。”

    陆凶关注的地方有些与众不同:“你会制香?”

    他怎么不知道?

    阿娆眨了眨眼:“会。”

    她不知道他是陆凶,也就不用编什么“以前看过的书”蒙混过关。简简单单地承认自己会制香就行了。

    陆凶也意识到她如今不认得他,咀嚼了两口腊肉,他问道:“仅凭茱萸子,应该是没办法做出香的吧?”

    “嗯,现在家中没什么钱,我便不打算用太贵的香料制香。香方里有一张造价便宜,我打算做那个,但是……”啃了两下筷子头,阿娆拧眉,“我只知道璟同元年的熟沉香价为一两一钱,不知道现在的。家里钱又不多……”

    太贵了,她就真的只能做更次的香了。

    在她的了解里,她所熟知的香,这个时代都没有多少。若是做更次的,虽然也是新香,但是,未必能让月江香铺出更高的价格收购茱萸子。

    叹了一口气,阿娆看向陆凶:“先生知道熟沉香的价格吗?”

    这可问倒陆凶了。他虽在汴梁长大,可也没学到府里一众的习气,更没熏过香。这突然就不讲成品,直接越到原料,那他就更加不懂了。

第九章 心动

    一看陆凶摇头,阿娆也没了办法:“只能明儿去镇子上看看了。”

    听阿娆要去镇子上,陆朝顿时高兴欢呼,陆凶本想说明天一道,记起自己的处境,只能从荷包里取出几块碎银给阿娆。

    阿娆不是随意拿别人东西的人,经过一回,陆凶也精明了:“当是我借给你制香的,若是赚了钱,你再还给我。”

    彻底堵死阿娆的拒绝,阿娆张张口,没话说,收了下来,又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之后赚了钱,我翻倍还给先生。”

    以前年少,总听兄弟说女人比糖甜比水柔,陆凶心想这不过就是男人哄女人的话,从来没相信。到了今日,被阿娆一笑晃了眼,他才知道,这话不假。

    为静心扒了两口饭,他看阿娆转首跟陆朝说笑,心道:我的都是你的,还用还吗?

    决定下来,阿娆第二日就直接带着陆朝去了镇上。第一次看见古代的集市,阿娆多和陆朝逛了一阵,才去了香铺买熟沉香。

    要做的香方,名叫华帷凤翥,名字吉祥,又是极受女子喜欢的香,在看到那堆茱萸子的时候,阿娆想到的第一个香方,就是这张。

    齐镇不大,但因处于西北和中原的中央,来往客商极多,香铺也就扎堆的开了起来。阿娆一一打听过去,熟沉香的价格都不大便宜,老头一两八一钱,新头也要一两五,阿娆钱是不缺多少,可想着还要买别的材料,也没马上直接买,又一家一家问熟沉香里最次的壳子料,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小香铺里买到手。

    至于月江香铺,阿娆肯定也去了。月江香铺不负盛名,所售香料、塔香、线香,都是极好的上品,有些,甚至是他一家仅有,再无第二。

    阿娆去的时候掌柜不在,店里只有一个伙计,他看阿娆穿得普通,根本就没搭理阿娆,阿娆问壳子料时,他更直接反问阿娆,怎么会觉得他们月江香铺有这种残次品。气得陆朝扬着小拳头就想打他,若不是阿娆拦着,他立刻就扑上去了。

    “今天娘不该挡着朝儿的。”抱着包好的干姜和蜂蜜,陆朝气鼓了一张小脸,“那个人欺负娘,朝儿讨厌他!”

    阿娆一手抱着郁金香提着熟沉香,一手牵着陆朝,闻言,她笑了笑,道:“娘知道朝儿是为娘好,但是咱们后头还要跟月江香铺合作,你打了人家,人家记了仇,咱们还怎么和他们来往呀?”

    她话里没有责备的意思,一直温声软语的去对待朝儿,朝儿听了一会儿,低下头又想了好一晌,才扬起小脑袋说道:“朝儿错了……可是朝儿,还是讨厌他。”

    四岁的孩子,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已实属不易,再要他卸下心防,宽宽容容地像个佛祖那样割肉喂鹰,明显也不大可能。阿娆自认自己这个年岁吃了亏都会还手,也不会把朝儿往“慈悲为怀”那一套教。

    替陆朝把被风吹起的草帽往下压了压,阿娆莞尔:“娘也讨厌他,但是娘现在不会还手。娘教朝儿一件事,有些东西,不当即以牙还牙,就是为了一击必杀。咱们今日被那个伙计侮辱,说咱们穷人不配制香,来日呢,咱们就让他跌到泥里,爬都爬不起来。知道了么?”

    幼童本该保有童真,如果不是因为家中的处境,阿娆也不会教陆朝这些东西。话说完,看陆朝若有所思,阿娆亦不再多说,拢了拢郁金香,阿娆听见有人在叫她。

    回过头,一个大娘正站在后头不远,臂弯里挽着一个篮子,内里放着几个空碗,看模样是刚刚给在地里劳作的家人送饭回来。阿娆记得,这是隆大娘。

    “阿娆,刚从镇上回来呢?”隆大娘寒暄一句,目光往阿娆手里的郁金香上瞥去,“哟,这么多草麝香,是要拿来种啊,还是要拿来看着玩啊?”

    这隆大娘跟原身完全不熟悉,突如其来的关心——

    来者不善啊。

    眼珠动了动,阿娆笑道:“没有。我是拿来做东西的。”

    隆大娘点了点头,视线在陆朝手里几个纸包上停留了一阵,那犀利劲儿,恨不得把纸包看穿了。

    看阿娆一直盯着自己,隆大娘也不好再不说话。抬起头来,她笑了一声,热切道:“我就好奇。你那草麝香我原先也想种,就是贵,成花三十文一朵,种子都二十文一包,这都能给幺儿买块肉补身子了。也就是你有钱,舍得买。”

    话里话外的试探她有没有钱,看样子都是听说了她跟柯大娘打赌的事,想从她这儿花式揩油来了。

    阿娆也会装,一听这话,眼角一垂,抱怨起来:“哪有什么钱,大娘也知道,前段时间我家屋子是被我堂嫂和伯娘霸占了的,她们连我都想卖,哪里会放过家里的东西,钱和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我这是当了我爹娘生前给我的长生锁,才有钱买的这些。”

    说着,她开始打量起隆大娘,“阿娆实不相瞒,家里已经没米了……我记着大娘家离我家不远吧,可有些……米面之类的?阿娆也不是喜欢赖账的人,等阿娆把徐嫂子家的茱萸子销出去了,阿娆就还给大娘。”

    阿娆还真猜对了隆大娘的心思。隆大娘家里也有一批卖不出的茱萸子,她听闻了阿娆跟柯大娘打赌的事,正是寻思着来坑阿娆一笔补贴补贴家里。一听阿娆反过来跟自己要起了东西,她警钟大敲,立刻干笑。

    “哎哟大娘哪里又有什么东西。”隆大娘哭穷,“大娘家里也苦啊,今天中午还只一顿白粥,米都没几粒呢……”

    她本来以为阿娆还有什么私房或者陆凶留下的东西,结果竟然穷得响叮当,在她看来,就算柯大娘赢了,估计得到的也只有白条一张。

    不仅得不到钱,还浪费时间。

    隆大娘眼露鄙夷,也着急脱身,抱怨完,她赶紧道:“哎哟,我忘了我还没喂鸡呢,我得赶紧回去了,阿娆啊,你这……多保重啊。”

第十章 睡觉冷

    阿娆颔了颔首,隆大娘立刻就脚底生烟地跑了。阿娆看她走远了,那些可怜兮兮地表情立时收了起来,冷笑了一声。

    得亏着现在的薛娆是她而不是原身,要不她一个寡妇,不被亲戚欺负,也得被这群人扒层皮。

    牵着陆朝回了家,陆凶居然也在。看她买了东西回来,他也不问这各样有什么作用,指了指放在屋子里的捣药罐,道:“我想着你要制香,许是得用什么工具,就去问了一下。”

    他把半碗水喝下去,有些气喘吁吁:“有人给我说制香要石做的杵臼,我没找到,香铺也不肯卖,我就找了这个,你看着能不能用,不能我再去香铺试试。”

    阿娆看他累成这样,以为他是替她找了太久,可一进屋子,她立时就知道了陆凶喘大气的原因。

    厅里有一头被剥了皮的狼,体格健硕,一看就是狼群里上层的存在。

    陆凶喝完水,跟进来,瞧她盯着那狼,道:“皮我浸水里了,等过两日去了血水,我整理好,给你做条毯子。你垫榻上睡。”

    阿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先生怎么知道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冷?”

    现在正是盛夏,村子依山傍水反而更热,睡觉没几个要盖被子,阿娆穿越过来后把体寒的毛病一并带了过来,睡觉的时候窗子进点风就冷得打抖。

    要说关好或者盖厚棉被,这大夏天的,暖和是暖和,但是她也要闷死了。

    闻问,陆凶沉默了阵,编道:“朝儿说早晨起来看见你蜷成一团……”

    陆朝乍对上阿娆,甜甜点头:“嗯。是朝儿说的。”

    小孩子本来嘴就不严,对自己的恩人就全然是敞着的了。阿娆信了陆朝的话,也没办法,看向陆凶道:“谢谢先生。”

    “我不喜欢被人道谢。”陆凶低下身去收拾狼肉,“以后不要说了。”

    这是什么怪癖……

    阿娆诽腹一句,还是听了。把花放下,阿娆又端了盆水进来,将花放进水里。就准备去处理晚饭要用的米和菜。

    陆朝好奇阿娆会制香,一直眼巴巴地想看,见她带了东西回来却没立刻动手,陆朝忙跳下长凳拉住她:“娘不弄吗?香。”

    阿娆制香有规矩,多年来身边的同事都清楚,到了这个时代,她没彻底习惯,被陆朝抓住衣角,她才想起来,解释道:“制香的屋子不能有太重的气味,这里都是血腥气,做不了,得等味道散了,才能开始弄。”

    陆朝皱眉看了看陆凶,有些急切:“那朝儿把窗子都打开,然后扇扇子!先生也来扇!”

    看陆朝有些怪罪陆凶,阿娆有些哭笑不得,正要跟陆凶说不急,她就见着陆凶把狼肉一股脑地包了起来,拿水和扫帚开始洗地上的血水。她要一块弄,他还不让她插手,两三下院子干净了,那一大一小又窜进了屋子里,开始烧艾叶去味。

    拦不住,阿娆只好去做饭。陆凶打了两条鱼回来,连着还有几只螃蟹,阿娆琢磨着,去河里剪了几片荷叶回来,打算一个清蒸荷叶鱼,一个煸梭子蟹,再加一个凉拌木耳。

    菜有两个需要腌,切开鱼肚清理好内里,将梭子蟹洗好对切,阿娆就把河鲜各自放进了调好酱料的碗里浸泡。

    入味需要十分钟,这段时间阿娆也没闲着,将陆凶提前泡着的木耳取出,清洗切丝后放入白瓷碗里,阿娆拨开三瓣蒜细细切丁,与码成小圆圈的红椒一起放进木耳,加入少量麻油酱油及醋搅拌。当清辣味从木耳里窜起时,鱼和梭子蟹也已经入味。

    清蒸荷叶鱼需要蘑菇,家里没有,阿娆拿了平菇替代。把鱼肉从碗里倒上荷叶,加入姜丝、蘑菇包起放进蒸笼,阿娆往炒锅里加油爆蒜后,将螃蟹倒进锅里,加上调料翻炒,随后加水炖煮,等螃蟹金灿灿泛着一层油光时,清蒸荷叶鱼也好了。

    她父母去得早,爷爷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也过世了,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做菜一个人吃饭,也没感觉有“厨艺”这回事。当她端着饭菜出来,叫陆朝和陆凶吃饭的时候,陆朝倒是很夸张地夸了她一番。

    “比爹……先生做的好吃多了!”陆朝一嘴蟹肉,口齿不清,“以后让娘做,先生不要做饭了!朝儿喜欢娘做的菜!”

    阿娆笑,想答应下来,一转头看陆凶吃着不说话,话头一转:“先生做的也很好吃。”

    陆凶抬头。

    陆朝拆台:“娘做的最好吃!”

    看陆凶头又低下去,阿娆给陆朝使了个眼色,又道:“小孩子分不清楚,朝儿没尝过先生做的鱼和螃蟹,若是尝过了,肯定就知道了。先生不要在意。”

    陆凶没说话。吃了两口饭,忽然道:“屋里给你收拾好了,都用艾草薰过了,你过一会儿看看。”

    阿娆点了点头。无波无澜地吃完饭,阿娆在屋子里转了圈。

    小屋收拾得很干净,狼血的味道没了,空气里的艾叶味也很稀薄。像是担心有异味,陆凶还挂了一束艾草和橘子皮在屋梁上。

    屋子的东西也被重新摆放过,床榻摆到了朝阳的位置上,窗户则细细用薄纸重新糊过一层,减弱了直射的光线。那张陈旧的茶桌也被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捣药罐摆在上头,边上还有两瓷坛水,还有两块用来擦手的帕子,并两张火折子,两盏烛火。

    这一看就是陆凶的手笔。制香无法像香铺那样有专业的器具,他却也仔仔细细地替她打听好了要的东西,买来了他力所能及能买的东西。

    阿娆忽然有些心热。

    她前世没谈过恋爱,爷爷没了之后,亲戚一个个如狼如虎,没人关心过她。她没翻身的时候,薛家宅子被封,她爬进去拿到香料,在亲戚家的地下室里用蜡烛小碗和筷子制香,还被亲戚一脚踢翻。

    眼下到了这个时代,却有人妥妥帖帖地善待她、护着她、支持她喜欢的一切,她很难没有一点感动。

第十一章 华帷凤翥

    想起那个黑黝黝的汉子,阿娆吸了吸鼻子,边把郁金香从水里捞出来剪碎,边嘀咕:“要是白一点就好了……”

    这么黑,要是生的孩子随了他,灭了灯,两人笑起来,她会害怕的。

    华帷凤翥是汉朝传下来的方子,经后人改制,其香甜中带着妩媚,极其勾人。女子爱其香气,几乎无可抵挡。

    将各种原料研磨过火成粉,按比例配好,再三筛除杂质,加入少量水按揉捏成塔状静置瓷碟上,等待干透,华帷凤翥,基本也就好了。

    成形的华帷凤翥带着一股幽香,未点燃时,幽香卷着暖意在鼻尖跳动,点燃后,香气流满屋内,香味便宛若一个初初成人的少女在起舞,水袖柔柔地拂过眉眼,带着笑,每一瞬都在撩拨,又每一刻都只是玩闹。

    陆凶在阿娆身上闻到华帷凤翥,当时就怔在了原地。这香与阿娆的滋味太相近,相近到……让他以为,香就是阿娆,阿娆就是这香。

    饶是他不懂熏香,这时候,他也能知道,华帷凤翥,是上品。

    陆朝不懂这么多,扑上去抱住阿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惊喜道:“阿娘好香!”

    见阿娆低着头没回话,陆朝看了陆凶一眼。

    “这香很好。”微微弯腰看阿娆,陆凶疑惑,“我觉得这香月江香铺会收,茱萸子也会收,你担心什么?”

    阿娆从出来就一直皱着眉,谁都看得出来她对这香不满意。

    听陆凶发问,她摇了摇头,摸了摸肚子:“忙了一晚上,有些饿了。先生和朝儿吃过了吗?我去做饭。”

    陆朝对阿娆伸手要抱抱:“还没吃,先生已经做好了。”

    阿娆弯腰,陆凶已经先她一步把陆朝抱了起来往饭厅去:“走吧。”

    阿娆跟上。

    陆凶做了八宝粥还有两个菜,菜在桌上,陆凶应该是为了保温,用两个大一点的碗扣在了碟上。阿娆看了一眼,在陆凶的示意下打开后,阿娆忍不住笑了一声。

    陆凶做了什么呢?一个赛螃蟹,一个糖醋鱼。

    一看就是为昨天陆朝说她做饭好吃的事记仇。

    注意到陆凶瞥过来,阿娆赶紧收了笑,老老实实地夹菜。

    鱼肉入口,阿娆眼底的笑意就古怪了起来——

    竟然还挺好吃的……而且是越吃越好吃……

    真的很好吃。

    陆朝这会儿已经忙不上插话了,正在大快朵颐。阿娆咬着蟹肉冲陆凶看了一眼,谁知道,正好就对上了视线。

    阿娆微微一僵,陆凶唇角勾了勾,道:“以后,我做饭。”

    阿娆耳根子立刻就烧了起来,“唔”了一声表示同意,阿娆迅速低头假装喝粥,心如擂鼓。

    原先是细看觉得他好看,现在就完全是“他笑起来真好看”了……

    带着满心砰砰跳的兔子吃完了早饭,阿娆就去给那十几颗塔香包纸包去了。

    陆凶说下午出去一趟,阿娆也没细问,就看他坐下替她包起了塔香。

    细长的手指一翻一折,陆凶问道:“要我陪着一块去么?”

    他话没说清楚,阿娆愣了下,道:“不要紧,我自己能行。”又扬首,“先生很担心我么?”

    陆凶点头。月江香铺开到汴梁,名气极广,他在外漂泊这数年,最清楚这些铺子的弯弯绕绕,阿娆一个女人,去跟人家卖香,很难能得一个公平。

    阿娆沉首:“先生不用担心,这香你也知道,不是香铺里有的香。我也想好了,要是月江香铺太没良心,我就把这香卖到窑子里去。”

    只要有一个窑姐儿用了这香,她铁定能用这香赚到钱。

    她思维是另一个朝代的模式,在陆凶眼里,却是她受了太大的委屈。

    她是陆凶买来的菜人,当年若非饥荒,他也不见得能够娶一个小姐来跟他扮有名无实的夫妻。想想这三年,她说话细声细气的,既不会做饭,也不会给自己争口气,更别说去接触妓子。

    想到这,陆凶张了张口:“阿娆……”

    他这么一叫,阿娆倒想起来一件事,先声道:“其实我一直想问,我是不是见过先生?”顿了一下,“先生替我挡棍之前,我一直觉得先生很熟悉。”

    她总觉得她认识陆凶,但翻遍记忆,她都没见过一个这么黑的汉子。

    不过,想想记忆连她亡夫陆凶的脸都能不见,她多少还是对自己见过他这件事,持怀疑态度的。

    阿娆一问,陆凶一怔,想说他和她很熟悉,可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没有。”

    他现在的处境不善,他不能拖累阿娆。阿娆不认识她,对现在她和陆朝的生活来说,才是最好的。

    只有骗过了自己人,他才能骗那些人。

    不过……想想,如果阿娆哪天恢复了记忆呢?他要一直带着她东躲西藏吗?她不是他的妻子,如此,对阿娆来说,似乎也不公平。

    可是放阿娆走?

    陆凶生平第一次有些迟疑。

    塔香很快包好,阿娆觉着事不宜迟,当下就带着陆朝出了门,陆凶走神,没听见阿娆说出门的话,等一抬头,阿娆已经牵着小陆朝出去了。

    按着计划,阿娆是要把香卖给月江香铺,并利用华帷凤翥,让月江香铺收购滞销的茱萸子。因此,她也不绕着再搞些什么,到了齐镇,就直接寻着月江香铺去。

    月江香铺在齐镇的铺子有两位掌柜,大掌柜姓何,二掌柜姓梁。今日梁掌柜在铺子。看见阿娆进来,他倒没有像之前接待阿娆那位伙计对阿娆爱搭不理。只是阿娆衣着还是让他有些不好判断:“夫人是来供货,还是要买香?”

    一旁的伙计忙凑上去:“昨天她来问过壳子料,没钱。”

    问壳子料,那就是制香。

    梁掌柜闻言,就知道这伙计昨天肯定对阿娆没好气,瞪了伙计一眼,他朝阿娆温声道:“夫人来买壳子料,我们这儿没有,不过有些用剩的新头,市价一两五,我算壳子料的价格给夫人,怎么样?”

    梁掌柜喜欢美人,却爱而不淫。对阿娆好态度,正是这个原因。

第十二章 卖香

    不论如何,只要不存了坏的心思,阿娆都不会冷脸。从篮中将那用了好几层布包着的塔香拿出来放在柜台上,阿娆道:“我不买香料,我是来卖香的。”

    伙计嗤笑:“真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儿了?什么野货烂货都能收?”

    “同胜!”

    叫同胜的伙计口出不逊,就算他的想法跟梁掌柜的多少有些不谋而合,梁掌柜也不能放着他这样对来人不敬。

    呵斥了同胜一声,梁掌柜看向阿娆,和声道:“夫人,我们香铺有规矩,是不会随便收私自做的香的……”

    月江香铺是怎么做大的?自然是凭不秘传的香方跟由月江香铺亲自做的香。若是随意收了外头来的香,招闲言碎语是小,砸了招牌,可就难亡羊补牢了。

    阿娆自己是制香师,对这一行的顾忌当然清楚。眉眼弯了弯,她道:“规矩是人定的,你们当家的定了这规矩,那就可以由你们当家的改。小妇人自认所做的香不会差,二掌柜的若无法做主,可以先看看香,再和大掌柜商量,要不要收。”

    想往月江香铺卖香的人不少,个个都自信得翘尾巴,梁掌柜接触得不少,拒绝的也不少。可阿娆从骨子里就浸着沉稳和笃定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阿娆不是熟脸,看样子是头回卖香。可那模样,那姿态,却好像是哪家不世出的制香大师,给梁掌柜的感觉就是——要是错过了这香,他会后悔不已。

    这样的感觉太奇怪,梁掌柜犹豫半天,朝阿娆道:“那我就看一看。”

    打开布包,一颗颗塔香都用白纸包好了。包装仔细,边边角角都很小心地没有碰到内里包着的塔香。

    香的形状,分线香、塔香、盘香,以及无状的香粉,后一种不必赘述,前三种的制作和塑形都需要极其当心。阿娆制的塔香,手法老道,香聚合稳定,不易碎,线条流畅,单外貌来说,就能进塔香上品。

    但是,香光外表好看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还是“香”这一字。

    将香凑近鼻头,梁掌柜轻轻吸了吸气,就怔在了香柜后头。

    这香……

    瞧梁掌柜捏着塔香好一会儿没动静,同胜凑过来:“掌柜的,我知道你瞧着女人好看就想给面子,也不用真按着步骤走。这乡野妇人做做泥人编编篮子还行,制香都是掉了钱眼,出不了好东西……”

    说着,他一把夺过梁掌柜手里的塔香,用那张白纸草草包了一阵,扔回了布包里,嚷嚷道:“你这香黑不溜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借着几分姿色就想讹我们掌柜……走走走!”

    那塔香没包好,扔进布包的时候不慎砸在桌上,磕碎了一个角。陆朝因为上次的事,本来就对同胜不满,这一下气坏了,冲上去就打他。

    小孩子哪里打得过成年男子?同胜一把攥住陆朝两只小手,哟呵了一声:“还打人?”

    同胜掐着陆朝的小手用了力,陆朝登时就冒着泪挣扎了起来,扭得越厉害同胜越不放手,阿娆看着,篮子就朝同胜头上砸了过去,同胜一避,阿娆抬腿就往他膝盖窝狠狠踹了一脚,这回他躲不及,嘭地一声倒在柜台边上。

    陆朝赶紧往阿娆身后跑去,同胜爬起来,大骂道:“嘿你们还敢打人,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月江香铺!”

    砰一声拍案声,梁掌柜回过神来,就冲同胜一顿呵斥:“来者是客,不论尊卑,一论善待!这是当家的定的规矩,当初你进来的时候我天天说天天说,你每回都应知道了,这一回呢?!你平日就是这么待客的!去拿香炉!”

    同胜本来还以为梁掌柜要替他说话,这下挨骂,他爬起来,就问:“这农妇能有什么本事!您还拿香炉……”

    遭了一瞪,他揉了揉膝盖,听话进了后堂。琢磨一阵,他提起茶壶,往香炉里头倒了点茶水,又倒出来,用布擦到只有炉底有水珠,才送到梁掌柜面前。

    梁掌柜闻过了香的味道,大约判断是好货,眼下燃香,还是先确认香过火后的味道。拾起那颗碎掉的塔香,他对阿娆歉疚地点了点头,拿起火折,就想点燃。

    火准备触上香尖,阿娆看着香炉的双眼忽然动了动:“慢着,这是什么?”

    香炉是试香的用的小青炉,内里黑青,外则为铜青。有小水珠的话,一般也不大看得出来。

    十几个香炉,同胜偏偏挑了这个,就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坏了阿娆卖香的生意。只是,他不知道,阿娆制香多年,被算计了数次,眼神格外尖。

    梁掌柜闻言,灭了火折把香炉端起来,一眼就看见了香炉花雕上的沾着的水珠,手指伸进炉底一抹,他瞳孔一缩,一把就扯住了同胜的耳朵:“混账东西!”

    同胜疼得直叫,却不承认是自己故意算计阿娆:“我方才看着有点脏,就冲了一下,许是没擦干……啊,疼疼……”

    “放你娘的屁!站着!”梁掌柜啐了一声,把他甩到柜边,又瞪了他一眼,就自己进了后堂。

    不多晌,梁掌柜自己端了一个香炉出来,对阿娆干笑道:“对不住,教了个这么不成器的东西……夫人若不介意,我现在重新试香?”

    阿娆做了个请的手势。

    火燃塔香,青烟袅袅,立时盈香满室。梁掌柜轻扇香烟入鼻,立刻就断定,此香是极品。

    如此醉人而滋味多重,想必……出价也不会便宜。

    到底是生意人,一嗅出商机,马上就转神到了钱上。

    “您这香……”沉思了片刻,梁掌柜注意到后头通往后堂的门后多了个人,他顿了一下,没回头,直接问道:“这香打算怎么出?按颗,还是按盒?一盒几颗?”

第十三章 种田

    梁掌柜一下抛出一连串问题,阿娆当时就确定这香必定能卖出去。她上次买香料时问过各种香价,月江香铺的,同胜的态度虽差,但她也打听了个七八分。

    “一盒十二颗。”阿娆把碎发撂到耳后,“一颗一两。”

    “售价?”

    “供货。”

    一听这话,梁掌柜转眼:“您的意思,不出香方?”

    “掌柜这话真有趣。”阿娆莞尔,“月江香铺都没有的香方,小妇人怎么会说卖就卖呢?小妇人只是个普通百姓,可就靠着这个吃饭养活孩子了。”

    言下之意:香方密不外传,甭肖想了。

    梁掌柜被她绝了心思,也不做他想,抱怨道:“可您这价也太贵了。一盒十二两,我算您一月二十盒,也得有两百四十两。这香香方大家伙都不知道,新香外售,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

    阿娆轻轻笑起来:“若说卖不出去,掌柜怎就开始算起了这香一个月该给小妇人多少银子?”

    梁掌柜闭口不言,过一阵,他道:“八两。”

    这下倒不跟阿娆绕弯砍价了。阿娆勾唇,也直接提了心思:“若是梁掌柜愿意供给这制香的其中一种材料,十两。”

    梁掌柜皱了皱眉:“供材料?”

    “小妇人实不相瞒,亡夫新丧,家中无银。这香已用尽小妇人所有的钱财,故而此次若是得售出,小妇人也无法再给香铺供货。”阿娆顿了顿口,“若是梁掌柜愿意替小妇人提供茱萸子制香,小妇人可以降低供货价格。”

    “茱萸子?这香中,有茱萸子?”

    梁掌柜惊异:“这香甜中有清,茱萸子味辣且冲,怎么……”

    话说到一半,梁掌柜就收了口。现下双方正在议价,他如此震惊,不就等于是给了对方提价筹码么?

    阿娆不以为意,笑道:“这便是小妇人的秘方。掌柜若能提供,十两。”

    梁掌柜推拉:“九……”

    “笃笃。”

    门后传来两声轻敲门框的声音,梁掌柜讨价的话没说完,转身看了眼,他向阿娆道:“您稍等一会儿。”

    阿娆由他去。过了一阵,梁掌柜出来,阿娆扫了一眼,看见门后一抹雪白的男子锦衫。

    不动声色看向梁掌柜,阿娆问:“掌柜的,商量好了?”

    梁掌柜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里更多了几分恭敬:“就按您说的,十两。这香中的要的茱萸子,我给您收到了就送上门去。”停了下,他道:“不过这茱萸子现在没人种,我得花点时间去找找,得劳您等几日了。”

    “不必花时日。”阿娆眼角小痣一挑,“太平村不是有吗?若是掌柜的不介意,这回您付我的钱我先留您三两三钱,自己去收了,下回我供货时报个帐,您再给我?”

    “太平村……”梁掌柜想起来,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他们去年是种了的。”

    哪里是去年,就是半年前的事,月江香铺研制新香无果,就不再收了。这事也就被抛到了脑后。

    阿娆不跟他辩论,梁掌柜也爽快:“既然太平村有,我也不劳您破费,一会儿我给您结了钱,就派人去收一拨。”

    生意谈拢,阿娆把香的名字告诉掌柜,又留了地址,就带着陆朝出了香铺,绕去了花农那订郁金香,又自己采购了制香用的蜂蜜和生姜,这才回了家。

    一进村子,阿娆就撞上了柯大娘。柯大娘满脸喜色,一看就是等候多时。阿娆摸不着头脑,就见柯大娘手一伸,冲她道:“阿娆,愿赌服输,一两银子。”

    输?

    阿娆拧眉:“大娘说什么呢?”

    “你别装了。”柯大娘摆了摆手,“今天那隆家的婆娘都看到了,你带着东西去了月江香铺,跟伙计打了起来。你打了人家伙计,人家能让你好,生意铁定黄了。”

    隆家的……阿娆思索:“隆大娘?”

    “是啊,你制香的事她知道了,一早看着你去卖香,就跟着你去了。”柯大娘磕着瓜子,眉毛乐得直飞扬,“她还说闻着你家里香,还以为你能卖出去,结果……嗨,也不用说了,你说的,一两银子。”

    阿娆低眼扫了一眼柯大娘伸过来的手:“我凭什么要给?”

    柯大娘不明就里,立时怒跳起来:“哎我说阿娆,我看你人模人样的一个好孩子,怎么也会赖账?”想起来隆大娘的话,她双眼一瞪,“你不是真的要打白条吧?阿娆我告诉你,你骗骗隆家那婆娘就算了,我可不信你没钱,陆凶走之前听说还要再起间草屋呢,那怎么也要十两吧,你……”

    “柯大娘!”

    话没说完,柯大娘就被人叫了一声,她正为阿娆赖账生气,就没回头,没想到过一阵,那人又喊了一声,甚至还把手搭到她肩头上来。她一气,肩一抖,就看自个儿的邻居胡氏气喘如牛地指着她家方向,上气不接下气道:“月江香铺……来人了……”

    柯大娘心头一跳,望了阿娆一眼。

    不是吧,还真让她卖出去了?!

    琢磨着,她话也顾不上和阿娆说了,拉着胡氏就往家去。

    阿娆知道月江香铺的目的,带着陆朝回了家,陆凶不在,但饭已经做好了。等她吃完,陆凶就回来了。

    前脚陆凶进门,后脚月江香铺和徐嫂子就来了。

    月江香铺来的是两个小伙子,一个叫大鸣,一个叫李透,人长得壮,手脚也灵活。把收到的两笼茱萸子放下来,大鸣向阿娆说道:“夫人,掌柜的说,试销这个月要供四十盒,不知道夫人要怎么弄,多少分量,就给夫人先收个十斤。”

    见阿娆没嫌少,大鸣就重新上了马车,准备启程,又顿了一下,道:“对了,夫人,掌柜的要我给你带个话,同胜对夫人态度不好,已经赶出去了。希望夫人不要因为此事对香铺有芥蒂,若有新香,也只管先给咱们香铺看看。”

    阿娆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得了阿娆这句话,大鸣就有了交代。一行人看着两个小伙子驱车离去,陆凶正想上前问问今日的过程,就看阿娆被徐嫂子拉住了。

第十四章 君子好逑

    女人说话,他个大男人也不好一直盯着,更何况现在在外人眼里,他只是个外乡来的、借住在阿娆家的、跟阿娆没多大关系的“恩人”。

    他想跟阿娆说话,阿娆也想跟他分享自己今日的历程。被徐嫂子抓住,她步子也就不得不顿在了原地,再抬头,陆凶已经带着陆朝去了后院。陆朝拿着根竹枝挥舞,差点砸上陆凶,陆凶一个抬手,却又巧巧地拦住了。

    “阿娆,你在听我说话吗?”

    一只带着茧子的手在眼前晃了晃,阿娆扭首,笑了笑:“在呢,嫂子说,茱萸子今日卖了三两四钱,大娘赌输了,不敢来见我。”

    徐嫂子微笑:“到底不比我们这些普通女人,做得成生意,还能一心二用。边听着我说话呢,还能心飞到那头。”

    见徐嫂子手指在空中晃了一圈,指向陆凶,阿娆一怔,笑道:“嫂子说什么呢,程先生只是阿娆的恩人。阿娆对程先生没有别的意思,先生正人君子,更加不会了。”

    “不是说什么‘君子好逑’,这就是说君子也要有媳妇儿啊。”徐嫂子挑了挑眉。

    阿娆苦笑不得,上了这么多年意思,她第一次听到君子好逑有这个解释:“先生是真君子。嫂子就别拿他开玩笑了。”

    “行吧。那就说你。”徐嫂子用眼角指了指陆凶,“你真对程大没意思?”

    “陆凶才过世没几个月,我怎么会有这种心思。”阿娆把陆凶抬出来,“我方才是在看朝儿。”

    阿娆是新丧,徐嫂子现在说这个着实也有点对过世之人大不敬。凝视阿娆许久,徐嫂子叹气:“你也是苦命人。嫂子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这几日我看到了你伯娘在村子里晃,她那个媳妇眼珠滴溜溜地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我就怕你被欺负……”

    “不会。”谁说女人一定要背后有个男人才能撑腰,她可不怕那群亲戚,“嫂子放心。”

    看阿娆没上心,徐嫂子也不好多说,心想着自己多替阿娆当心点,再跟阿娆聊了几句,就回家扬眉吐气去了。

    阿娆送她出去,一回头,陆凶和陆朝都不在了,连着那几筐茱萸子也不在院子里了。好在家不大,阿娆转了一圈,就在后院的仓房里找到了一大一小。

    陆凶刚把箩筐放下,转头碰上阿娆,他一愣,道:“我看院子里日头大,怕晒坏了……”

    “不要紧,本来就是干货。”阿娆步过去,摸了摸陆朝的头,就蹲下来看茱萸子,抓了一把看了看,她仰起头,想道谢,一记起来他的话,话头一转:“那个……阿娆有一事想要求先生帮忙。”

    陆凶把筐摆向向阳的位置以免受潮,头都没抬:“你说。”

    他应得太利落,一点犹豫都没有,阿娆反而有点不太放心起来。

    从一开始陆凶出现,到他在她家里寄住下来,他一直都是一种十分信任她的样子。她要制香,他多问几句都没有,给了她银子,还帮她买了能替代专业器具的制香工具。

    现下……又是一副对她没有怀疑的样子。

    他就不怕她骗他吗?

    扬着眸偷偷瞧了陆凶一眼,阿娆踌躇。转念想了想,其实自己就算真有坏念头,也未必能得逞。

    她一个寡妇拖家带口的,没钱,又刚和月江香铺谈妥了供货,要真骗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没处跑。真骗了他,下一会儿他也能找到她算账。

    这么一想,阿娆或许有点想通了陆凶不疑心她的原因,大大方方地把打算说出来:“先生知道的,我现在是给月江香铺供货,没有卖香方,也不打算卖。我信先生,不怕把香方告诉先生。这华帷凤翥要做的话,要生姜、蜂蜜、熟沉香、苏合香、草麝香和茱萸子。草麝香我已经和花农订了,这茱萸子和生姜,我打算之后就自己种或者和乡亲们收购,就是这蜂蜜……”

    顿了顿,她看向陆凶:“朝儿太小,我身边也没有信得过的人,所以我想,先生是个好人,我想,托先生去别的村子,帮阿娆订一家能常供货的……”

    阿娆有些忐忑,华帷凤翥是这个时代不存在的香方,她极其害怕泄露。

    而且,订完各种原料之后,她手里也真的不剩多少钱了,再让人打听出她的用料,这香的价格势必会被压得很狠。虽她不是不能做别的香,但,眼下为了养家糊口,华帷凤翥的香方,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

    若是陆凶不愿意帮这个忙,她就只有在市场上买蜂蜜了……集市上卖的成色不好,也比农家的贵两钱。这两钱能省下的话,她不知道能研究多少香方了。

    陆凶倒没想那么多,考虑了片刻,他问道:“可以。但你这么容易就把香方告诉我,倒不怕我把香方转手卖人吗?”

    “为什么害怕?”阿娆不解,“先生救过我,我相信先生。”

    陆凶拧了拧眉:“救了你,你能相信我了吗?”

    难道救命恩人还要怀疑?什么人才能拿流血死人的代价博取一个人的信任?

    阿娆思索好一会儿,反问:“先生难道不值得阿娆信么?”

    这下倒是把陆凶说教的话堵在了喉咙里。盯着阿娆一阵,他把箩筐摆好,走出门:“明天我去远一点的村子帮你问问。”

    陆凶突然间不高兴,阿娆也摸不着头脑。转头看见陆朝趴在门边,她凑过去:“外头有人么?”

    屋子有前院后院,两头各有一个门,今日放晴,陆凶应该是想帮忙打扫一下后院,就把门开着了。阿娆看过去的时候,正有个人在门口探头进来,一看见阿娆她就跑了。阿娆没看清她的脸,陆朝倒是瞧见了。

    “是婶婶。”陆朝咬着麦芽糖,抬头看阿娆,“婶婶一直在偷看,没进来。”

    陈余苗?她又想干什么?

    阿娆蹙眉,把陆朝抱起来,走过去把后院门栓上,道:“婶婶是坏人,来了赶她走,知道了吗?”

    陆朝点头,反正他也不喜欢陈余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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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作之合:农门娇娘不二嫁介绍:
一场空难,身为制香师的薛娆穿成了寡妇阿娆。
穿成寡妇就算了,邻里亲戚惦记着想把她卖给邻村的那个傻子最后赚一笔也罢了,身为现代女性,一个人潇洒利落,大不了就是收拾收拾走人——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她就还正好带着一个球。
拖油瓶眼巴巴望着她,就算她是后娘,她也没法铁石心肠到这个地步。只能麻烦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双秒一双,顺带发家致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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