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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桐华     步步惊心txt下载     步步惊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何况这本就不长的路,眼看着就要逛完了,马而泰将军把步伐放得更慢,看了看四周,目注着前方的阿哥沉思了一下,轻声对我说道:"一定记住,谁都不可以帮!"

    我一呆,侧头看他,他仍然目注着前方,表情如常,轻声道:"形势未明,自保最紧要!"停了会,又加了句:"你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宫中女官!行事一定要谨慎!"我恍然大悟,只觉一股暖意在心中缓缓流淌。这么些年,从没有谁对我说过这些话,不过是凭借自己仅有的一些历史知识和读过多年书比那些太监宫女更能揣摩康熙的意思,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行来。

    几位阿哥们早已经站定,看着我们父女缓缓而来。大概是我面色哀伤愁闷,几位阿哥以为我是感伤父女才见又要告别,都各自侧头装做欣赏周围的风景。

    我上前行礼告退,四阿哥淡淡说:"去吧!"我转身走时,看马而泰将军微微笑地看着我,眼睛里却是几丝牵挂,心中一热,走过去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叫了声:"阿玛!"他微微颔了下首,说道:"回去吧!尽心服侍皇上!"我应了声,转身快步而去。

    在园子中随意而行,转着转着,竟又转回了先前赏荷的水榭。侧倚着柱子,看着湖中的未开的荷花,心中却再无先前的赏荷的兴致了。只觉得心中惆怅,却又说不出具体为何。脑中思绪杂乱,一会想着姐姐,一会想着现代的父亲,一会又想着刚才见到的阿玛,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忽地感觉一个人正站在身后,猛地回头看,却是四阿哥。我一惊,请安也忘了,张口就问道:"王爷怎么还没回去?我阿玛呢?"他上前两步,和我并排站着,目注满湖碧叶,"八弟和十四弟陪着你阿玛去了!"

    我静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俯身请安,他看了我一眼,淡声说:"随我来!"说完转身出了水榭。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我只得随后跟着他,他倒是对这里很是熟悉,在假山,长廊,小桥中穿来绕去,后来停在一处遍植垂柳的湖边,长长的枝条直坠湖面,与自己的倒影相接,旁边一座小小的拱桥,连着高低起伏的假山,山上引水而下,击打在湖面上,叮叮咚咚,水花飞溅。因为假山,柳树,拱桥的环绕,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这里自成一方小天地。

    我一面看着四周景色,一面想着他想做什么,自从年初一退回链子后,四个多月的时间他没有任何反应,待我一如他人,今日为何特意来寻我?四阿哥走到桥墩旁,弯身从下面拖出一只小船,倒是精致,只是有些旧了。

    我陪笑问:"王爷怎么知道这里有只船?"他一面摆弄着船,一面说:"这是我十四岁那年,随皇阿玛住到园子里,喜欢这片湖面清静,特命人做了放在这里的。"

    说完,直起身,看着我,示意我上船。我呆了呆,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肯定这船还能用吗?"他瞅了我一眼,没有理会,自己上了船。

    他坐在船上,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淡定,绝对不容拒绝。我犹豫着不想上船,有心想离去,却知道开口肯定是被拒绝的,站在原地磨蹭了大半天,他幷不在意,一直静静等着,最后展了展腰随意地说:"我先睡一觉,你慢慢想吧!决定上来了叫我!"说着,就打算躺倒在船上。我握了握拳头,一咬牙,上了船,既然躲不了,只能随他去了,青天白日难道还怕他吃了我不成?他瞟了一眼咬牙切齿的我,带着丝笑意微微摇了下头,用桨一抵湖岸,船荡离了岸边。

    离岸越远,荷叶越密,我不得不低头,时而左、时而右、时而俯身地避开迎面而来的荷叶。他是背对着的,荷叶从他背上一擦而过,倒是无碍。他看我有些狼狈,带着丝笑意说道:"我以前都是躺在船上的,要不你也躺下。"我没有吭声,只忙着闪避荷叶。

    他划到一处,停了下来,随手拿起桨,把紧挨着小船的几片荷叶连茎打断,然后放好桨,斜靠着后面、半仰着头、闭着眼睛休息起来。我四处打量一下,全是密密匝匝地翠碧荷叶,一眼望去满眼绿意,只觉得自己跌进了个绿色的世界,完全不知究竟身在何处。四周极其安静,只有微风吹动荷叶的声音。我看了一眼四阿哥,他半仰着脸,在交错的荷叶掩映下,半明半暗,神色却极其放松,全无平时的冷峻。

    他那享受的表情也感染了我,初时的紧张不安慢慢散去。我学着他半靠着船,把头搭在船尾也闭上了眼睛。虽然头顶有荷叶挡着阳光,可还是觉得太亮,又起来,拣了一片刚才被他打断的荷叶,在水中摆了几摆,随手搭在脸上,闭上了眼睛。

    只觉得鼻端,一丝丝的荷叶清香,随着呼吸慢慢沁入心脾。船随着水波微微荡着,彷佛置身云端。四周一片寂静,让你的心也渐渐沉静了下来。水面上的凉气和太阳的温暖交错在一起,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刚开始心中还掠过几丝姐姐、阿玛的影子,可后来身心都沉静在这个美妙的夏日午后,心情渐渐放松,连毛孔都好似微微张开,贪婪地享受着阳光,微风,清香,水波,再无半点杂思。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感觉船猛地晃动了几下,我心中一惊,忙把荷叶拿了下来,睁开眼睛。

    却看见四阿哥已经换了位置,正坐在了我腿边,胳膊肘靠在船舷上,斜支着脑袋温和地看着我。我忙起身,可一起来,才发觉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又忙躺回去。他看我又是起又是躺的,不禁嘴边带着丝笑意看着我。

    他的目光是从未见过地温和清亮,我却只觉得脸有些烫,心神波动。我宁可他用那没有温度的目光注视我,那样我还可以清醒地想着应对之策。可现在他的温和却让我完全乱了分寸。正如寒风凛冽的冬天,冷不丁的一个好天气,会让你觉得格外暖和,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穿衣。

    强自镇定地回视回去,两人视线胶着了一会,只觉得那平时冷冷的眼睛中,似乎有很多东西,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莫名地沉陷。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忘了本来是想用目光示意他转移视线的,只是心中茫茫地回视着他。心中一惊,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虽闭上了眼睛,可仍能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心中害怕,只觉得不能,绝不能再让他这么看下去了。忙拿起荷叶挡在脸上,一面嘴里低声嚷道:"不许你再这么看我!"

    他一听,低低声地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沙沙的,闷闷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不过倒是十足新鲜,毕竟想听见这位冷面王爷的笑声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伸手过来,要拿开挡在我脸上的荷叶。我忙一只手悟得更紧,一只手去打开他的手。

    他反手一握,就把我打他的那只手握住了,我又忙着用力抽手。他说道:"把荷叶拿下来,我就放手!"我立即回道:"那你不能再象刚才那样看我了!"他低低的应了声好,我又犹豫了下,才慢吞吞地把脸上的荷叶拿了下来。

    他仍然是刚才的姿态,一手靠在船舷上斜支着脑袋看着我,只不过现在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我皱了皱眉头,飞快地瞅了他一眼,又赶忙转过视线,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松开了手。过了一小会,感觉他也转开了视线。

    我这才转回了头,说道:"你往过一些,我要坐起来。"本想着肯定又要交涉一番的,却不料,他听后立即往后移了移,虽不远,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暧昧了。我心里倒有些意外,这么好说话?忙坐直了身子。

    两人都只是静静坐着。不知为何,我心中再无先前的怡然自乐的心情,感觉沉默中还流动着一些别的东西。忙出声打断了四周环绕着东西,问道:"你经常躺在这里吗?"他说道:"也不是经常,偶尔几次吧!不过船我倒是每年都检查是否完好。"我问道:"我看你很喜欢这里,为何只有偶尔来呢?"他听后,嘴唇紧紧抿着,脸上温和的表情渐渐淡去,慢慢地恢复了平常冷峻之色。

    过了半晌,他淡声说:"过多沉溺于旖旎风光,只会乱了心志!"说完拿起桨,开始往回划,这次他让我背对迎面而来的荷花,他对扑面而去的荷叶不避不闪,任由它们打在他头上,他脸上,他身上。他只是一下一下地坚定划着,不因它们而有任何迟疑和缓滞。

    我心中滋味复杂,只是叹道,他又是那个雍亲王胤禛了!

    晚间休息时,琢磨今日的事情,忽心有所触,怨道,阿玛呀阿玛!这次恐怕是被你害了!再细细品味,心中不禁迷惑,又似非我所想。是耶?非耶?

第四十六章

    塞外之行从未如今年般热闹,康熙带了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我刚知道名单,再想到极有可能出现的敏敏,就想着我要留在京城!我不要去赶这趟热闹了!

    私下期期艾艾地想和李福全打个商量,结果还未张口,他就说:"这次你可别想着能不去,年初让你偷了懒,现在身子已经大好,再没有偷懒的道理"我低头默默,轻轻叹了口气。李福全摇摇头,转身要走,忽又脚步微滞,半侧着身子,说:"赶紧打起精神尽心服侍万岁爷!其它事情都没有这紧要!年龄大了,在宫里也没几年了。将来自个的终身可就是万岁爷的一句话。"说完,脚步加快,自去了。留下我一人杵在原地,怔怔发呆!

    ―――――――――――――――――――

    我向十四请安,他冷冷看了一眼,也未让我起来,脚步不停,从我眼前而过。我忙站起,追了几步,叫道:"十四阿哥,我有话说。"

    他头未回,继续走着:"我没有话和你说!"我叫道:"和上次的事情有关,和敏敏格格有关。"

    他停了脚步,回身冷冷注视着我说:"我欠了你个人情,你想要什么?"

    我现在对他实在是一点脾气也没有,自顾平静地说:"过两日蒙古人来后,肯定会撞见敏敏格格,到时该如何说辞?"

    他垂目想了一下:"直接告诉她,再赔个礼道个歉,说几句软话哄着她,不就行了?"

    我摇摇头,发愁地想,哪有那么容易?欺骗先不提,中间还牵扯着个十三呢!可十三的事情却不好对他说,叹道:"只怕不是那么好哄的!"

    他冷笑着道:"我看你哄人的功夫是一流的,何必那么担心?"说完转身去了。

    我心里暗骂了句,混球!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离去。

    ―――――――――――――――――――

    愁着,烦着,怕着,敏敏格格随着苏完瓜尔佳王爷到了。我立在康熙身后,看看侧坐在两旁的十三和十四,想着待会敏敏就要进来,只觉得双腿发软,头发晕。

    正在惊怕,十四忽地站起,向康熙躬身说:"儿臣忽而有些内急,要告退一会!"康熙幷未在意,随意地点点头,十四头未抬静静退出了大帐。

    我提着的心,缓缓落回了原处,先避开一下,至少给我一个向敏敏解释的机会。否则就这么当着康熙的面撞上去,敏敏又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一旦揭破,我还真为自己的小命担心。

    苏完瓜尔佳王爷和随行的蒙古人向康熙行完礼,分宾主坐定后,纷纷谈笑。我一直留意着敏敏,敏敏自打进帐看见十三后,就一直头未抬,神色娇羞地静静坐着。十三却是恍若未觉,自顾和身旁敏敏的兄长苏完瓜尔佳。合术谈笑。

    我叹道,看看敏敏这个样子,就是十四在她眼前,她恐怕一时也看不到的。可想着十三的回答,又替她无限难过!

    我这厢看看十三又看看敏敏,再想想十四,真是愁苦满腹。眼光在十三和敏敏面上游移,忽地对上四阿哥的视线,他瞟了眼娇羞默默的敏敏,又瞟了眼谈笑风声的十三,再瞅着我眼中闪过几丝笑意。我愁都愁不及,他还有心思看戏,气嗔了他一眼,转开了视线。

    视线未及收回,已经看见八阿哥正面带微笑,静静看着我和四阿哥,我不敢与他目光对视,忙低垂了目光,看着地面。

    大家笑谈了半晌,康熙忽地问道:"十四怎么半日还未回来?"帐内一下安静了下来,我的心立即悬了起来。八阿哥长身立起,躬身回道:"他昨日就说肠胃不适,只怕是近日饮食有些不当。"

    康熙问:"可叫了太医?"八阿哥回道:"还未!"康熙微蹙着眉看着低下的几位阿哥说:"不要仗着年纪青,就对小病小恙不上心!"众位阿哥忙齐声应是,八阿哥也俯身应道:"儿臣记住了!"说完侧头吩咐身后的小厮去请太医看十四。

    康熙笑对苏完瓜尔佳王爷说:"朕年纪大了,才越发觉得平日养生的重要!"苏完瓜而佳王爷忙笑着符合,两人笑谈着各自的饮食起居。

    我缓缓舒了口气,今天安全了!

    晚间左思又想,觉得只能主动出击,在事情败露之前化解。第二日正好不当值,遂去找敏敏,一路走着,一路还是发愁究竟该如何说。

    低头发愁慢走,"我正要去找你呢!没想到竟碰上了!"我闻声抬头看去,敏敏正立在身前,盈盈而笑。我忙俯身请安,她上前挽着我胳膊起身,笑道:"大半年未见,你可好?"

    我回道:"一切安好!格格呢?"她笑着点点头。

    两人挽着胳膊并肩而行,我满腹愁思,不知如何开口。敏敏也是低头默默。静了半晌,两人同时侧头看着对方说:"你……"又都同时住了口。

    我忙说:"你先说!"敏敏笑了一下,一面走着,一面目注着前方低声问:"你可帮我问了?"

    我深吸了两口气,不知如何开口,打碎她的一片芳心,不是不残忍的!敏敏等了半晌,见我只顾着低头默走,不禁脚步缓了下来,低低地问:"他没有?是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她,想了半天说:"反正你阿玛也不愿意格格嫁给他,格格以后就不要再想他了!"

    她停了脚步,大睁着双眼急促地问:"为什么呢?他为什么看不上我呢?难道我比不上他的福晋吗?"说着,敏敏已经语带哽咽。

    我拉着她的手说:"格格不是你不好!真得!"

    敏敏猛地甩开我的手,边跑边说:"我要去问问他,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他看不上眼。"

    我忙随后追着,叫道:"格格!格格!你别跑!你听我说!"

    敏敏只在前面急跑,对我的叫喊听而不闻。跑出营地时,她随手从士兵手里抢了马和马鞭,翻身上马,急驰而去。我也忙抢了匹马,打马追去。

    她在前面拼命抽打马,马儿快如闪电,我的马技本就不如她,又比她晚上马,此时更是越落越远,她的身影渐去渐远。

    远远地看着她骑马冲到了十三跟前,跳下了马,我看见十三近旁的身影居然是十四,心中着急,连怕都顾不上了,只是狠命抽打着马,指望能快一点。

    待我从马背上跳下时,恰听到十三说:"格格错爱!十三不敢当!今日还有别的事情,改日再向格格赔罪!"说完想走,敏敏拦在他身前问:"我只是想知道,我哪里不好?你看不上?"

    我赶忙跑过去,站在敏敏身后,直朝十三合手一拜再拜!又赶着向十四挥手,示意他离开。十四面带惊异盯着敏敏和十三,对我视而不见。十三瞅了我一眼,又看了一旁的十四一眼,蹙眉看着敏敏温和地说:"格格先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皇阿玛还等着我和十四弟呢!"

    敏敏倔强地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一面侧头从十四面上一扫,随即移开了视线,但猛地又转头盯着十四叫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一面回头看我。

    我已经连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傻傻看着。十三看着十四叫道:"十四弟,我们走吧!"说着就要上马。

    敏敏一愣,看着十四喃喃问道:"十四弟?十四阿哥?!!"十四点头道:"正是!"敏敏未等他说话,已经回转头,愤怒地盯着我:"你骗我!"

    我忙上前想拉她的胳膊,她用力推开我,怒问道:"他是十四阿哥?你骗我!"我哀求道:"格格,你听我说!"

    敏敏看了眼怔愣一旁十三,紧握马鞭,指着十四问:"他是你的意中人吗?"我咬着嘴唇,摇摇头,她怔愣了一会,冷笑着说:"你一直在骗我!你一直在利用我!我把你当好姐姐,告诉你心事,你却利用我!"

    我羞愧不已,只是说:"格格,你不是说过'草原儿女认定的朋友不会轻易放弃'的吗?请你原谅我这一次。我骗你是我不对,可事出有因,请听我解释!"

    敏敏仰头冷笑了两声,转头看着满脸惊异地十三,用马鞭指着我问:"你和她可要好?"十三点点头!敏敏冷声说:"那你可知道她骗我藏匿十四阿哥?"

    十三瞅了我一眼说:"不知道!"敏敏怒盯着我问:"你就是这样对朋友的?即骗我又骗他?"

    十三和十四面色微怔,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向我和敏敏。我无可辩驳,看着敏敏,恳求地说:"格格!你原谅我这一次可好?"

    敏敏怒声说:"永远别想!我还要去告诉皇上,倒是看看你们去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说完提步就走。

    我心中大惊,忙拖着她,跪倒在地上,求到:"格格!格格!万万不可!你打也罢,骂也罢!都是奴婢的错!"

    十四上前拖我起身,对敏敏说道:"格格有气,冲我来!不用你去说,我自会去皇阿玛面前交待清楚。"十三也赶了几步,拦在敏敏身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闹到皇阿玛面前呢?"

    敏敏怒声说:"她利用我帮十四阿哥,两人鬼鬼祟祟地,都不知道干了什么龌龊事情。"十三瞅了我一眼,看着敏敏说:"若曦不是这样的人!格格怕是误会了!"

    敏敏脸涨得通红,连气带急地匆匆把去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十三。说完后,怒瞪了我一眼,看着十三。

    十三吸了口气,瞅了半晌十四,忽地笑起来,对着敏敏柔声说:"格格不必为此生气了!十四弟和若曦自小玩闹惯了,他乔装改扮来看若曦,也是正常!实在不必为此惊动皇阿玛!"

    敏敏听后,恶狠狠瞪了我一眼,看着十三难以置信地问:"你就这么护着她?"十三瞅了我一眼,无奈地看向敏敏。敏敏又问:"如果是我,你也会这样吗?连原因都不问,就为她说话!只是一味偏袒!"

    我叫了声:"十三阿哥!"十三已经脱口说道:"我与若曦相交多年,她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自有数!"

    我长叹道,天亡我也!十三这下是把醋坛子打翻了!敏敏被拒在前,嫉妒在后,现在只怕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了!

    敏敏冷笑了两声,越过十三,直冲到马上,打马就走。十三忙翻身上马追去。我和十四也随后打马追去。

    四人都是打马狂奔,十三几次欲接近敏敏,都被敏敏挥舞马鞭逼退。十四策马在我身旁说:"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就全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我凝视着前方,只顾策马狂奔,没有搭理他。他又说:"我毕竟是阿哥,抗旨虽严重,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远远地看见前方康熙、苏完瓜尔佳王爷、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等都在。他们看到我们四骥马前后狂奔而来,都勒马立定看向我们。

    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待会究竟什么事情等着我。

第四十七章

    十三先敏敏跳下马,转身看着翻身下马的敏敏一字字慢慢地说:"格格!请高抬贵手,十三感激不尽!"说完,定定地凝视着敏敏。

    敏敏脚步停住,回头看了眼刚下马的我和十四,目光从我俩脸上扫过,转回头看向十三。

    一身紧身银边白骑装的十三,背附黑铁长弓,立在黑骏马旁,阳光照射下,身姿高贵俊致,浑身气度迫人。目光却如春日湖水般清亮温和,眼睛里全是恳求、期盼、相信。

    敏敏痴痴看着十三,化身如石柱。

    策马缓缓而来的康熙一面下马,一面问:"怎么回事?"我和十四忙俯身请安,十三和敏敏却身形未动,两人依旧定定地看着对方。康熙随意挥手让我们起身,眼光疑惑地看着十三和敏敏。我侧头看向他俩,紧握拳头,手心湿腻。

    随后而来的阿哥大臣们看康熙下了马,也都赶忙跳下了马。四阿哥脸带思索目光从我们面上扫过,落在了十三和敏敏身上。八阿哥眼中隐含忧虑看了我和十四一眼,也目注着十三和敏敏。

    苏完瓜尔佳王爷人未下马已经喝道:"敏敏,还不给皇上请安?"一面向康熙陪笑道:"这丫头被我一向娇宠,又整天在草原上野着,不比紫禁城的格格们,不大知道礼数!"

    敏敏这才侧头移开视线,俯身向康熙请安。十三微微一笑,洒然转身向康熙行礼。康熙让他俩起身,看着敏敏温和地问:"怎么脸含怒气呢?十三欺负你了吗?"我猛地握紧拳头,屏息静听。

    敏敏菀尔一笑说:"只是敏敏想和若曦赛马!十三阿哥不同意,所以争执了几句!"我和十四诧异地对视一眼,看向十三,他也眼露困惑,都猜不透敏敏想干什么。

    康熙看着十三笑问:"你为何不同意?虽说若曦学马时间不久,比试一下也没大碍!"十三还未回话,敏敏已经躬身说:"皇上是准了敏敏和若曦赛马吗?"

    苏完瓜尔佳王爷叫道:"敏敏!不准胡闹!"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又看着苏完瓜尔佳王爷说:"满蒙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让她们比比,我们也看个乐子,算不得胡闹!"一旁的侍卫听了,忙去准备。

    敏敏起身走到我身边,眼光却是看着十三低低说:"看着十三阿哥面上,给你次机会!你若赢了,一切抛开不提,你若输了,那我只能告诉皇上。可就谁也怨不得我了!"

    十四冷哼道:"这也算机会?你为何不和我比呢?"敏敏侧头看着我俩抿嘴而笑,盯着我说:"好好去挑匹马吧!不要输得太难看!这次我可不会象去年一样故意让你了!"

    十三走近,凝视着敏敏点头笑道:"多谢格格!"敏敏微微一笑,提步离去。十三微蹙眉头,嘴角带着丝无奈地笑,看着我和十四说:"尽力就行!输了也不怕!还有我呢!"说完转身上马去追赶敏敏,一面喃喃道:"只希望我这个'美男计'能管用!"

    我再乌云压顶,也不禁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唉!挑马去吧!

    八阿哥眼带疑问看着十四,十四朝他微微摇了下头,他微蹙着眉看了我一眼,垂目思量着。四阿哥看着十三远去的背影,也是眉头微蹙,太子爷却是眼光在我和十四脸上不停游走。大家正心思各异,康熙翻身上马说道:"我们先去,让她们挑好马后过来!"众位阿哥听完,纷纷应好上马,随康熙而去。

    十四陪我仔细挑了一匹马,两人都是默默!待我们骑马到比赛场地时,康熙、苏完瓜尔佳王爷、太子爷、四阿哥和八阿哥等都已经在帐内坐好。

    敏敏早已在出发点等着我,一旁十三陪着,正面带微笑和敏敏笑说着什么,敏敏嘴角含着丝笑侧头细听。看我们来,都收了声,看着我们。

    十四低声说:"不要勉强!"我微微点点头,笑看着敏敏问:"格格说话可算数?我若赢了,格格就原谅我,一切抛开不提,依旧是朋友!"

    敏敏傲然笑道:"不错!我们草原人最敬佩那些骑马好的人。你若赢了,就冲你学了几个月就能赢我的马技,我也不会计较的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十三和十四彼此看了一眼,骑马退走。一旁立着的侍卫躬身请示道:"格格,可以开始了吗?"

    敏敏侧头看着我,我深吸了口气说:"可以了!"

    随着一声'开始!',我和敏敏的马都飞窜了出去。我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鞭催马,可惜终究是技不如人,我渐渐开始落后,半头,半身,敏敏催马而跑,目注着前方笑道:"对不起了!我可要先行一步了!"说完双腿一夹马,马鞭在空中一声脆响,她的马已经超过了我,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我凝注着她越去越远的背影,一狠心,甩掉了马鞭,伸手从头上拔下簪子,紧了紧马缰,确定绝对不会脱缰,然后一咬牙,紧握簪子狠狠地扎到了马屁股上,只听马儿一声惨嘶,前蹄猛地一仰,骤然猛冲了起来。我紧握缰绳,双腿拼尽全力的夹着马,随着它颠簸而去。

    敏敏侧头看着我冲上来,面带惊讶,急急打马,但我的马儿流血不止,附痛狂奔,岂是她的马能赶上的,而且她的马似乎有些怕这匹受伤后带着野性的马,竟然不听敏敏的号令,给我的马让路。敏敏渐渐落后,我已经被颠得晕晕乎乎,她在身后吼道:"你疯了?!不怕马摔死你!"

    终点渐近,敏敏却未见,看来我是赢了,我好象被马已经甩得骨架松软,脑子反应迟缓,只知道牢牢踩着着马蹬子和紧紧握住缰绳,绝对不能让它把我颠下去。

    马儿狂风般地刮过了终点,我却无法让它停下来,只能由着它撒蹄狂奔,帐前立满了侍卫,谨防我的马惊驾。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都冲出了大帐。

    我从帐前经过时,居然还在眼光迷乱中,看清楚了这一幕。身后马蹄声急急,看来有不少的马在后面追我呢!我心中暗想,看来我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只要坚持在被救之前不要掉下马就行。

    说来也怪,我竟然一点都不怕,甚至还隐隐有刺激痛快的感觉,象是坐云霄飞车,虽惊险万分但却爽快之极!大概是紫禁城的生活实在太压抑了,又或者是知道反正没有生命危险。只觉得头晕眼花,七颠八倒中竟然是颇为享受的快感。

    待侍卫前后合围,用马套子勒住马,十四扶我下来时,我已经看什么都是三四个影子,我看着三张焦急的十四的脸并排在我眼前,又看到三个嘴巴同时开合,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好笑,忍不住靠着他胳膊大笑起来。

    十三和敏敏匆匆而来,又看见十三的三张脸,还有一边敏敏的四张脸,嘴巴也是一开一合的,我靠着十四大笑着说:"太好玩了!没想到刺激完了,还能看到这么喜剧的效果!"又指着敏敏,嚷着:"我赢了!你可不要耍赖!"

    笑声未断,十四已经抱着我上了马,不敢疾驰,只是策马慢行,我横卧在他怀里只是摇脑袋,一面举着手,检验是否还是重影。

    慢慢地开始听见十四若有若无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若曦,若曦,你还好吗?"手也渐渐三合一,没有重影了。

    我叹口气想好玩的事情没有了!对十四说:"我好得不得了!如果你能让我坐正了,不要这么窝着,就更好了!"

    十四猛地勒住了缰绳,俯头看我,我笑眯眯地回看着他,他问:"听得到我在说什么吗?"我点点头,笑道:"听得到我在说什么吗?"

    他释然地长吁口气说:"谢天谢地!"尾随在后的十三和敏敏赶了上来,也叫道:"阿弥托佛!"

    我听得敏敏声音,忙半直起身子,紧张地看向她,敏敏未等我说话,已经赶着说道:"你还真如十三阿哥所说,竟是个'拼命'的脾气!放心吧!我以后永不再提那件事情!只当从未发生过!真是吓死人了!"她侧头笑看了眼十三说道:"其实我挑马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不会告诉皇上的,只是想再吓吓你!我实在气不过你骗了我呀!"

    我望了眼十三,十三嘴角含着丝无奈地笑,向我眨了眨眼睛,'美男计'生效了!代价是估摸着说了我不少的坏话!打架喝酒的名气从紫禁城飘向草原!

    我撑着要下马,十四忙先翻身下马,扶了我下来。十三和敏敏骑在马上看着我,我随手理了理衣裙,向敏敏拜倒磕了个头,敏敏忙跳下马,搀扶我,嗔道:"我既说了不怪罪了,你这是作什么?"

    我一面起身一面道:"格格不怪罪,是格格大度。但奴婢确是行事大错,自然该给格格磕个头。"

    正说着,王喜骑着马匆匆而来,跳下马,一连声的请安,又向十三和十四赶着说:"万岁爷和王爷都担心着呢!两位爷赶紧回去先给万岁爷回个话吧!"

    十三在马上笑道:"劳烦公公了!这就走!"十四问:"可骑得了马?"我笑点点头:"慢点骑也就可以了!"十四牵了自己的马过来说:"你就骑这匹吧!"我接过缰绳,他转身从侍卫手里又牵了匹马过来。

    我这才看见自己先头骑得那匹马,大半条腿都是血迹,颇为触目惊心,自觉自己也是心狠,忙扭转了头说:"回去后,找个好点的马夫好生照看。"

    一旁的侍卫看我看马,忙上前几步,双手奉上那根簪子,虽已被擦拭干净,但我还是侧了头说:"扔了去!我不要了!"

    侍卫楞着,不知该如何反应,十四随手接过簪子,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十三在马上笑道:"这会子倒是不敢看了!头先扎起来,可真是没手软!"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翻身上马,四人打马慢跑而去。

    待进得大帐,四人忙向康熙请安。一旁的四阿哥和八阿哥都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目光又分别投向十三和十四。康熙目注着我说:"伤着了没有?"我恭声回道:"没有!"

    康熙点点头怒道:"有你这么想赢的吗?"我忙跪倒低头说"奴婢知错!"敏敏也跪了下来说:"皇上,不关她的事情,是敏敏逼她和我比的。"

    康熙问:"你们到底赌了什么,若曦要非赢不可?"苏完瓜尔佳王爷一声'敏敏'未及阻止,敏敏已经脱口说道:"没赌什么。"说完不解地看向面色懊恼的阿玛。

    康熙看着我冷声说:"若曦在朕身边多年,若没有非赢不可的理由,她岂是只为了输赢就如此行事之人。"

    大帐内鸦雀无声,我低头静静跪在地上,脑子飞快运转,却没有一个合适的主意。康熙不愧是康熙,见微知著,想瞒他真是不容易,难道今日竟然真过不了这个坎?

第四十八章

    脑子只是急速地想出路,此时连怕都顾不上!十四猛地跪倒,磕头叫道:"皇阿玛!"声音未断,苏完瓜尔佳王爷起身一面向康熙郑重地行了一大礼,一面躬身说道:"皇上!"康熙一惊忙挥手让他起来。苏完瓜尔佳王爷俯身说:"这都是小女的错,臣有话想私下里和皇上说!"

    康熙听了,眼光从我和敏敏脸上扫过,又看向十三和十四,最后吩咐道:"都先回去吧!"

    众人忙起身行礼退下,我脑子一片迷蒙,和敏敏也随着退了出来。随行大臣向几位阿哥们行了礼之后,纷纷离去,四阿哥和八阿哥顾及着彼此,再加上太子爷在场,不好出口询问,只能默默走着。我们几个都是各自满腹思绪,脚步缓慢,渐渐落在了最后。

    太子爷笑问敏敏:"到底怎么回事?"敏敏斜睨了他一眼清脆利落地快声说:"怎么回事?太子爷没看吗?不就是骑马比试,她赢我输吗?"太子爷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对着敏敏这么个身份尊贵的美女,又没有发作的道理,一时面色讪讪,对四阿哥和八阿哥笑道:"我还有些事情,先行了!"说完向四阿哥点点头,又瞟了十三一眼,领人快步而去。

    九阿哥看太子爷离去,翘着大拇指对敏敏笑道:"格格不愧是草原女儿,连太子爷也只能干吃憋!"敏敏眼一瞪,看着九阿哥,我忙拉了拉她衣袖问:"王爷会和皇上说什么?"几位阿哥都凝神细听。

    敏敏一面走着,一面低头想着,渐渐脸色发红,瞟了眼十三,拽着我走离了他们,几位阿哥都是面色微怔,随即又带着丝笑瞅向十三,不同的只是九阿哥嘴角的是一丝冷笑。

    敏敏附在我耳边悄声说:"我估摸着,我阿玛是误会我和你为十三争风吃醋呢!所以不敢再让皇上问你了,怕当众抖出来难堪!"我心安定,琢磨着这个误会总比实情要好很多,笑道:"你阿玛可没有误会!难道这不是事实吗?要不然你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话未说完,敏敏已经伸手咯吱我,一面嗔道:"你怎么嘴头上一点亏也不肯吃呢?"我笑着跑开,敏敏紧追过来,我忙躲到十三身后,伸出脑袋笑道:"好格格!没做亏心事何必怕人说呢?你这可越发落了痕迹了!"

    敏敏又气又羞,却碍着十三,拿我无可奈何,只是跺脚!"躲在人背后又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呵呵笑道:"我乃小女子也,从未想过做什么英雄好汉!不过倒是躲在个英雄好汉背后。"

    十三一面笑着,一面伸手把我拉了出去,推给敏敏:"我可不担你这个虚名!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甭客气!"敏敏看十三帮她,不禁喜上眉梢,还真就不客气地搓搓手,呵口气,便伸向我胳肢窝两肋下乱挠。

    我素性触痒不禁,只得快快闪避,一面已是笑得喘不过气来,嘴里只是嚷着:"好格格!快别闹了,我还有正经话说呢!"敏敏不理,还只是追我。

    我笑得腿软,跑也跑不动,只得又跑回十三身旁,一面随他走着,一面笑说:"你可别光笑着看戏!惹恼了我,非拖你一块唱戏不可!"十三快走几步跳避到四阿哥身侧,一面走着,一面笑说:"我今日被你害得不浅,我没恼你,你还敢恼我?"

    正说着,敏敏已近在我身旁,十三在一旁不停怂恿,敏敏越发来了劲,我实在没有力气再跑,我瞅了眼含着笑意的四阿哥,下意识地不愿意接近他,忙随手一拽十四阿哥,把他挡在了敏敏身前。自己跑过八阿哥,窜到了九阿哥身侧躲着。看着敏敏求道:"我还有正经事情说呢!别闹了!"看敏敏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十四笑着挡了几下没有挡住,已经过来了,忙努了努嘴又说:"再说,看看这里的几位爷,你再这样,就该笑话你了!"九阿哥笑说:"谁要笑谁笑,我是不会笑的,倒是觉得格格性子明快,够爽利!"说着给敏敏让了路。

    敏敏一直担心这些深受汉人文化影响的阿哥们嫌她没有礼仪,虽听得九阿哥如此说,仍是缓了脚步,十三笑着还想说话,我大叫一声"十三阿哥!",冲他直瞪眼。十三比了个且放过你的手势,住了嘴。

    我对敏敏招了招手,和她走到侧旁,我低声问:"那你阿玛会对皇上说吗?"她侧头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猜不出阿玛会怎么给皇上说。不过反正你不会有事了!"

    我一面走着,一面低头凝神细想,她阿玛会直接告诉皇上说敏敏喜欢十三阿哥吗?应该不会,否则万一皇上索性'成人之美'把敏敏给了十三,那可不是她阿玛愿意见到的。可若不实话实说,她阿玛又如何让康熙不继续追究我和敏敏赛马的事情呢?反复琢磨,却毫无头绪,只得作罢!让老狐狸们自己斗去吧!

    心中又开始担心此事如果让四阿哥知道又会如何?可十三能不告诉四阿哥吗?四阿哥知道后,又会如何考虑,会告诉太子爷吗?越想越头大,不禁长叹了口气。

    敏敏纳闷地问:"你为何叹气?"我侧头看着她摇摇头,凝视着前方,默然无语。敏敏也长叹了口气,我侧头看她,问:"你又为何叹气?"她看着前方摇摇头说:"如果我们能一直象刚才那样多好!"

    我侧头看着走在一旁的几个阿哥,不知在说什么,都是脸含笑意。想着,能一直象刚才那样多好!可是不可能,就是走在我们身侧的这几个阿哥将来会斗得你死我活!

    忽隐隐听得十三说:"若曦……靠着十四……只是大笑……"我忙拽了敏敏凑过去听。"……她看到侍卫手里的簪子脸发白,都不敢多看一眼,拗着脖子直说'扔了!扔了!'"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侧头看向我笑了起来,四阿哥嘴角带着丝笑盯了我几眼,八阿哥却只是脸带微笑、目注前方、缓步而行。我淡淡掠过他的侧脸,对着十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拦不住地,只能随他说了。

    十三笑道:"倒是只能问她自己,怎么就敢狠狠地扎下去呢?"我努了努嘴没有回答,他接着问道:"不过和前年完全不会比起来,你现在马技还真是不错!看来去年的师傅教得很是尽心。你和谁学的?"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四阿哥,还未张口,敏敏就说道:"是我……和……"我紧紧地掐住敏敏的手,抢道:"敏敏格格教的!"盖住了她'和'的声音,一面侧头盯了敏敏一眼。敏敏侧头瞅着我,未再说话。

    十三笑道:"天哪!若曦我算是服了你!你才学多久,今日居然就和师傅叫板了!"我瞟了眼神色未变,依旧浅浅笑着的八阿哥,朝十三笑了笑,再未搭腔。

    待各自散开后,我向自己帐篷走了一段路,方向一拐又向十三帐篷行去。正自低头默走,十四的声音在身后问道:"你是去找十三哥吗?"说着已经赶到我身侧。

    我忙俯身请安,一面说:"是呀!你呢?"

    他默默走了一会说:"多谢你了!"我侧头笑道:"倒是要多谢十三阿哥!我就不必了!我也只是自救。"他陪我一路静静行去,再无说话。

    待进得十三帐篷,十三诧异地看了十四一眼,对我笑说:"就知道你要来!可是特意辞了四哥回来候着的。"

    我笑笑未说话,自拿了软垫坐于地毯上。十四向十三请安,十三忙笑说:"免了!免了!"十四犹豫着欲言又止,一时脸上讪讪,我摇摇头心想让他对十三说谢还真是挺难的!

    十三笑让他坐,我拿了个软垫给他,十四自坐了下来。十三笑看着我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瞟了眼十四,见他未有反应,就照实说了十四为何而来,我又是如何赶巧求了敏敏。一面说着,一面留心十四的神色,看他倒是没有反对的样子。

    十三听完,看着十四,笑点点头说:"难怪那段时间称病躲在家里呢!我们有心去看你,却都被挡了!"

    我犹豫了一下,问:"你可会告诉四王爷?"十三侧头看着我问:"你是不想让四哥知道此事?"我微微点点头。

    十三垂目一面思索着,一面说:"我不想瞒四哥,再说了,十四弟的事情即使让四哥知道又如何?你还担心他去告诉皇阿玛不成?这次我如此做,一半固然是顾念你我交情,可一半也是为了四哥和德妃娘娘。"他看着十四缓缓说:"四哥面色虽冷,有时行事过于刚硬,可无论怎样不至于对亲弟弟如何的。"十四脸色转沉,十三忙对我笑说:"放心吧!事情到此为止!"

    我撇了撇嘴,心想知道你十之八九不会瞒四阿哥的,不过还是忍不住试了一下。"那太子爷呢?"十三笑道:"真是个糊涂人!既然不能让皇阿玛知道,太子爷当然不会让他知道了!"

    我心想,你们的心思都七拐八绕地,我少考虑一个弯弯,只怕就全错。保险起见,问清楚最好!

    我向十三指了指他身旁几案上的茶壶,他忙转身倒了杯茶递给我,我接过一饮而尽,又递回给他。他笑问:"还要吗?"我摆摆手,他把杯子放回桌上。

    一侧头,看见十四正面带惊异地看着我和十三,十三和我相视一笑,都笑看着十四。十四指了指我,问十三:"她在你面前一向如此吗?"

    十三笑看了我一眼说:"她向来不讲这些,比这更没规矩的都有!"十四眼光从我们脸上扫过,低下了头。

    我笑对十三说:"苏完瓜尔佳王爷可是知道敏敏的心思的,你小心他找你做了女婿!"十三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由他去吧!他若不介意以敏敏身份做侧室,那我也只好娶了!"

    我心中震动,我以为十三既然不喜欢敏敏肯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她的,却忘了古代男人对婚姻的看法完全和我不一样,三个老婆和四个老婆差别不大。不过多找个院子住,多弄几个仆妇服侍而已。中意的自然要娶,不中意的娶了也无妨,大不了不去对方的院子过夜就成!于他影响不大!

    想着敏敏对十三的款款深情,我瞪着十三怒道:"你若不喜欢敏敏,就不要娶她!她不是件家具,娶了往家里一摆就完事了!"

    十三怔怔地看着我,无奈地说:"我当然不想误她,可若皇阿玛指婚,我难道还要为此抗旨吗?"

    我腾地一下站起,张嘴欲说,可又无词,最后气道:"不管!反正你若不喜欢敏敏,就不许娶她!"说完急步甩帘而出。听得身后十四急急行礼告退,快步追来,随我而行。

第四十九章

    怒气渐消,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事情全由我和十四而起,我却向十三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而且他所做,以现在的观点看无任何不妥,我不能用三百年后的观念来要求他的。心头悲哀又渐生。侧头对十四说:"十四阿哥请回吧!我要去找敏敏格格。"

    十四问:"你要去劝敏敏不要嫁给十三哥?"他等了一会,见我只顾走路,并不搭腔,又说:"我也不希望敏敏嫁给十三哥!"

    我侧头看他,他目光扫了一下周围,低声说:"太子爷现在和蒙古人不和。前年皇阿玛召集满蒙贵臣议'太子'之事,以苏完瓜尔佳为首的蒙古八大部都对太子爷不满。敏敏是苏完瓜尔佳王爷的心头宝,如果她嫁给十三哥,只怕对八哥不利!"

    我长出口气,对他无奈地摇摇头,一面快走,一面说:"十四爷赶紧回吧!这些事情不必告诉奴婢!"

    十四猛地拦在我身前,急道:"我以诚心待你,你为何如此?先头看你和十三相处,才自觉这些年我一直看低了你。如今我愿诚心相交,你却如此态度,我哪里比不上十三?你可别忘了,你是从八哥府中出去的。"

    我绕过他,继续前行,说道:"十三既不会对我说先前的话,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就是差别!"

    人还未到敏敏帐前,已听见隐隐的哭闹声,不禁放慢了脚步,正在诧异,忽地一个人掀帘而出,又紧跳了几步,才勘勘避过一个飞出来的花瓶,'哗啦'一声瓶子落地而碎。

    我忙向出来的男子请安,是敏敏的兄长,苏完瓜尔佳。合术,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尴尬地说:"姑娘请起!"我问:"格格可在?"他纳闷地干笑道:"姑娘请回吧!这会子见她,只能是触霉头!"他话音未落,敏敏已经掀开帘子,扑了出来,一面哭着,一面怒道:"你们都恨不得赶我走,现在连人都不让我见了!"

    她哥哥再不敢多说,匆匆低头而去。我忙上前拉着敏敏进了帐篷,满地狼藉,能砸的都砸了,能掀的也都掀了。想找个帕子让她擦脸,恐怕也是不能指望了,只得掀开帘子,对着外面守着的丫头吩咐:"去打盆水,拿帕子来!"

    转回身,敏敏坐于毯上,只是哭。我坐在她身旁静静陪着,待丫头在屋外轻声叫:"水备好了!"我忙起身端了盆子进来,揉了帕子,递给敏敏说:"擦把脸,好好说话,光这么哭能有用吗?"

    敏敏抽抽搭搭地抹干净了脸。我看她平静了很多,才问:"怎么了?"她话未出口,泪又下来了。哭了一小会,才断断续续地说:"我阿玛求皇上过几日给我指婚了!"我问:"谁?"她哭着说:"是伊尔根觉罗族的庶出小王子!他们几日后来觐见皇上。"我茫然地想着,只知道也是蒙古八大显族之一,其余没概念!

    敏敏说完,哭得越发伤心,说着:"反正我是不嫁的,我就是一根绳子勒死自己也不嫁!"

    我静默了好一会,c紧挨着她坐了,低声说:"格格,告诉你个秘密!"敏敏并未留心,仍是低头流泪,我缓缓地低声说:"其实去年在草原上时,和我好的是八阿哥!"敏敏啊了一声,抬头看着我。

    我嘴角含着丝浅笑,凑在她头边,低声从在贝勒府我们相识讲起,讲了他多年的照顾,讲了我的感动,讲了去年在草原上的一幕幕,讲了他想当太子,讲了我不想卷入皇位之争中,求他放弃,讲了八福晋,讲了他的儿子,讲了如今的恩断义绝。敏敏只顾着听,早忘了哭泣。

    我微微笑着拧干帕子,帮她把脸上的泪拭干,柔声问:"你真有准备嫁给十三吗?做个侧福晋,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天天盼着他下朝后能记起你,然后过来看你吗?说句狠话,你也不是十三心爱的女人,以你这一点就着的性子和别的福晋起了争执,你可想过十三会帮你吗?你真能抛开这里的蓝天绿草,而去选择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从此后只能仰头看着个四方的狭窄天空?我知道这样说有些残忍,可是敏敏你认真想想你阿玛身边的妃子,除了得宠的一两个外,其余的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可曾想过有一日你就是她们中的一个。"

    敏敏怔怔,我叹道:"你阿玛如今这样,幷不是真就想让你嫁给那个什么王子,不过是想绝了你对十三的念头。其实,敏敏,你是个幸运的女子,你有一个真心疼你的阿玛!将来苏完瓜尔佳族的王爷是你的同胞哥哥,他也对你呵护有加。你若留在草原上,绝没有人敢欺负你!很多美丽的女子都没有这个福分,她们的父兄们会利用这些女子的婚嫁来换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太子爷对你的美丽也是动了心思的,可你阿玛却只装不知。也许换成别的父亲,只怕想着太子爷可是将来的皇帝,也许自己的外孙子就是下一位皇帝,然后巴巴地把女儿嫁过去了!敏敏,你出身显贵,这样的事情肯定也是听过的,见过的!"

    我一面想着姐姐令人伤心的命运,一面难过地慢慢说:"相比那些有爱女之心,却无能力决定女儿命运的,或者那些有能力护女儿周全,却为了私心而不肯尽力的,你是多么幸运!你阿玛有能力保护你,也愿意尽心保护你。敏敏,你身份尊贵,容貌出众,相较那些随风漂泊的真正薄命女子,你是如此得天独厚,你应该努力欢笑的,眼泪不属于你!"

    "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的这些法子只会对深爱自己的人管用,只有他们才会心软、心疼,才会伤痛欲绝。不爱你的人,看着你的尸身,大不了掬一把同情泪,说一声'真是可怜!',过后风花雪月依旧。敏敏,难道你的刚烈是用来伤害你阿玛的吗?"

    敏敏茫然地摇着头,我嘴角含着丝笑说:"不过你若不想嫁给那个什么王子的,倒是可以假装着寻死觅活地要挟你阿玛!只要你断了对十三的念头,我估摸着还是管用的。"

    敏敏呆呆地只是出神,我在一旁静静陪着她,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如果她能明白,自然最好,如果她不能明白,我也无能为力了。毕竟她的事情还是她作主。

    大半日后,她幽幽地说:"那我以后不能和十三阿哥在一起的了!"我轻声道:"是!"

    "那我以后还会碰到象十三阿哥这样的人吗?"

    我柔声说:"敏敏,月亮和星星很难说哪个更好的,如果你不要只是为错过月亮而低头哭泣的话,也许会看见繁星满天呢!那也是不逊于月亮的美景!"

    敏敏凝视着我问:"那你呢?你会忘了八阿哥,忘了月亮,去找星星吗?"

    我面色坚定的点头道:"会的!我会睁大双眼去找的,只要那颗星星是属于我的,我不会错过的。"

    敏敏看了我半晌,眼含泪意说:"可我还是想哭!"我柔声说:"那就哭吧!只是不要哭泣太长时间就可以了,记得哭完后,赶紧擦干眼泪看看天空,莫要错过了属于你的星星!"

    话音未落,敏敏已经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搂着她,无意识地轻拍着她的背,眼中也是蓄满泪水。大睁双眼,半仰着头,不让它们落下。

第五十章

    第二日见到康熙,内心惴惴,因为不知道苏完瓜尔佳王爷和康熙都商议了些什么,总觉得不是儿女私情那么简单,所以一点也猜不透康熙的心思。

    康熙忙于批阅公文,对我好似幷未多加留意,我只得小心谨慎地服侍着,一天下来,康熙始终未曾发话,仿佛昨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我心里不但没有安心,反倒越是害怕,只怕现在越平静将来暴风雨来的越强烈。可是又无计可施,只得也装做一切如常的样子。

    晚上再见敏敏,两只眼睛红肿如核桃,我摇头叹气说:"可真是没法见人呢!难怪一直躲在帐内!"敏敏歪靠着说:"果如你所料,阿玛答应去求皇上不给我指婚了。说让我自个在草原上好好挑一个。不过,阿玛说,那个伊尔根觉罗。佐鹰,他倒很是中意!"

    我点点头,笑看着她,没有说话。她看着我,忽而嘴角带着丝笑说:"阿玛对你满口的夸赞呢!"我诧异地看着敏敏,敏敏直起身子说:"我跟阿玛说'我不想嫁十三阿哥了',阿玛以为我哄他,只是骗他不要给我指婚而已。我就把你给我说的话全告诉了阿玛。"

    我大惊,忙问:"我和八阿哥……"敏敏截道:"放心!我虽莽撞,可又不傻,这件事情除了你我,绝对不会再让别人知道的。"我释然地点点头。

    她继续说道:"我一面哭着一面对阿玛说我都想明白了!十三他都不中意我,我嫁他也没什么意思,我不嫁了!阿玛听后连声惊叹,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交了你这么个朋友,还说不用我假装抹脖子了,他不会逼我嫁给佐鹰王子的!"

    我笑看着她,因为她的放手,她的确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她忽地说:"若曦,我叫你'姐姐'可好?"我笑着说:"叫吧!不过只许私下里,人前可不许的。"她忙应了,又柔柔叫了声:"姐姐!"两人握着彼此的手都笑了。

    她笑容未散,脸色又转黯然,我叹道,又想起了!又想起了!毕竟'知易行难'!明白道理的人很多,可到真正做时又有几个能做到呢?敏敏能如此已经很是难得了!

    她默然了半晌,忽地说:"姐姐!我想我即使找到星星,恐怕也不会忘记他的歌声和笑容!我也不想他就此忘了我!我想跳支舞给十三看,我只想着,以后每当他看到别人跳舞时就会想起我,想起有这么个人给他跳过舞!"

    我了然地点点头,柔声说:"我一定帮你设法让十三永远不会忘记他所看到的。"敏敏凄然一笑,靠在了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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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我忙得头一挨枕头,立即就一无所觉,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人未起床,脑子里就开始仔细思量,何样的衣裙,什么颜色相配,如何搭建舞台,怎么让工匠们明白我所想要的效果,何处以现在的工艺必须要放弃,何处可以折中。

    每日当完值,就去匆匆找敏敏,敏敏的哥哥合术被使唤的团团转,老是苦恼地问'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敏敏一瘪嘴,他又忙陪着笑脸连声说'好!',反倒是苏完瓜尔佳王爷凡事必应,所要必给,不问原因,只是笑笑地由着我们折腾,康熙面前也是他去说的话,方便着我们闹。

    一日众人都在,我正在奉茶,康熙看着我笑说:"你整日风风火火地,工匠们被你使唤的大兴土木,今日要绸子,明日要缎子的,摊子铺得这么大,回头要玩不出个花样,倒是要看看你脸往哪里搁?别带累朕被嘲笑说身边都没个能拿的出手的人!"我俯身笑回:"到时就要万岁爷帮奴婢了!只要万岁爷说好,谁还敢笑奴婢呢?"

    康熙笑斥道:"若不好,朕第一个骂你!"

    我笑着躬了躬身子,未说话。苏完瓜尔佳王爷倒是笑道:"若不好,第一个要骂的肯定是敏敏,都是敏敏爱胡闹。"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侧头望着伊尔根觉罗。佐鹰王子问:"去年冬天下雪,冻死了不少牛羊,今年可有防备?"伊尔根觉罗。佐鹰王子忙细细回复。

    我一面拖着茶盘出来,一面想着,未见前,从未想到这个佐鹰王子是这样的男子,与潇洒不羁的十三和明朗英挺的十四并肩而立时,竟然未有丝毫逊色,相貌说不上出众,可是眉目间蕴涵的豪爽精明,举止的从容大度,让人一看就想起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鹰,苏完瓜尔佳王爷的眼光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他与敏敏有无缘分?

    ―――――――――――――――――――――――――――

    这样整日忙个不停,又要服侍康熙,又要琢磨布置,又要训练人手,还要替敏敏编排歌舞,我根本顾不上其它事情,见着诸位阿哥也是行完礼就走,偶尔十三、十四叫住想多问两句,我感叹着说"我得赶紧忙事情去,办不好,万岁爷可是要责骂的!",他们也就不好再多问,任由我离去。

    不知不觉匆匆已经是两个多月了,蒙古人明天就走,今日晚上康熙设宴为蒙古人送行。

    以康熙为中,苏完瓜尔佳王爷侧坐一旁,其他众位阿哥、王子,随行大臣们四散而坐,康熙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笑问我:"你忙活了两个多月,怎么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分明。"我躬身笑道:"还未点灯,待点灯后,就清楚了!。万岁爷如果想看了,奴婢命他们开始!"

    康熙笑看向苏完瓜尔佳王爷和佐鹰王子,两人都忙躬身笑说:"随皇上兴致!"康熙向我点点头,我看了眼李福全,他也向我点点头。因为待会这边的篝火和灯要全部熄灭,所以事先请示过康熙,李福全特意加强了侍卫,此时康熙身边就有四个在近身护卫。太子爷及众位阿哥入席时都诧异地打量过,但见康熙谈笑如常,才又各自平静。

    我拿起事先备好的铜铃铛,躬身面朝康熙说:"皇上,奴婢要命熄灯了!"康熙点点头,我拿起铜铃摇了三摇,一瞬间灯火俱灭。整个营地变得黑漆漆。事先没有防备到居然是瞬时完全黑暗的官员阿哥们不禁发出'咦''呀'之声!我心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才不枉费我训练多时的心血。

    待大家适应了黑暗后,我静了静心神,又摇了摇铜铃,随着两声脆响,一片幽幽蓝色在前方慢慢亮起,起伏波动,彷若碧涛,令人想起月夜下的大海。

    若有若无的马头琴声,如丝如缕缠绕在迷离蓝色中,闻之不禁心神恍惚,一轮明月从海面缓缓升起,月牙、半月、满月,台下众人仰头看着悬于空中的圆月,隐约可闻惊异之声。

    马头琴声渐渐清晰起来,好似随着月亮的升起,那个拉琴的人儿也从苍茫夜色中走近了大家。随着几声鼓响,一个体态襛纤得衷,修短合度,云髻峨峨的女子出现在圆月中,她步步生姿,摇曳生香,金钗步摇微晃,广袖长带轻舞,最后缓缓定格成一个敦煌莫高窟中反弹琵琶的飞天姿态,彷若将飞而未翔,欲落而迟疑。隔着月亮她的身姿只是一个黑色的剪影而已,可已经让人觉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妩媚娇俏,令人心向往之;但又是那么仙姿灵秀、孤高清冷,如月中嫦娥,使人自惭形秽。

    琴鼓声嘎然而止,全场落针可闻,众人抬头凝视着月中仙子,疑问于她是归去或是来兮?极度的静谧中,乍起琵琶裂帛之声,人人心中惊动,惊未定,仙子已长袖展动,罗带飘舞,身姿或软若绵柳随风摆,或灼似芙蕖出渌波,或灿若朝霞,或缓若清泉;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观者无不动容于月中之舞,琵琶渐渐转慢,声越去越低,几近不可闻;月儿缓缓落下、光芒渐渐黯淡,仙子舞动的身姿慢慢迷蒙。终于月中仙随着月儿消失在黑暗中,只余台上无声流动着的幽蓝波涛,迷离恍惚,恰似众人此时的心情。

    我游目四顾,只见近前的太子爷满脸的色与魂授;九阿哥目大瞪,口微张;伊尔根觉罗王子虽面色如常,但身子却情不自禁的微微前倾,似乎想要抓住那逐渐逝去的月儿。我看着十三赞叹激赏的神情,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从此后,你见了月亮,只怕总会偶尔掠过敏敏的身影吧?

第五十一章

    我拿起铃铛轻轻摇了三下,台上的灯光顿然暗去。整个世界又沉浸在了黑暗中。大家这才回过神来,黑暗中传来轻重不一的叹气声。康熙猛地赞道:"好一个月中舞!"座下之人纷纷大声附和。

    我在暗中向康熙躬着身子道:"敏敏格格还要再唱一首曲子呢!"康熙叹道:"曲子竟然还放在舞后,难不成还能更好?"

    我笑道:"更好可不敢说!只望着能博万岁爷一笑!"

    正说着,听到台子那边传来两声铃响,我笑问:"皇上,可以开始了吗?"康熙忙说:"开始!"

    我拿起铃也摇了两下,铃声刚落,鼓声响起,百盏点亮的灯笼随着鼓声缓缓上升,居中的灯笼大如磨盘,往四周而去渐小,外围的不过拳头大小。待得灯笼升至高空,遮在台前的幕布随着一声重重的鼓声迅疾而落,霎时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株株怒放着的红梅,隐隐有微风吹来,枝条随风而动,竟有片片花瓣随风回旋着缓缓飘落,一片静谧夜色中暗香浮动。明知台上的不可能是真梅花,可众人仍然禁不住轻嗅起来,有人低低叫道:"真是梅香!".

    笛声渐起,声音越拔越高,越去越细,直至云霄,忽地一个回落,乍然不可闻。众人心中猛地一个空落,正在失望,忽见梅林深处一位身披滚边白兔毛大红斗篷的盛装丽人正打着青绸伞迤逦而来,身姿轻盈,体态婀娜,瑰姿艳逸。笛声再次响起,她一面走着,一面唱道: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万丈阳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遍

    冷冷冰雪不能掩没

    就在最冷

    枝头绽放

    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丝丝哀恸深藏其中,却哀而不伤,志气高洁,宛若红梅历经风雪,虽有凋零,却仍然傲立枝头。

    随着歌声,上悬的灯笼一圈圈熄灭,台上的灯光慢慢变暗,天上开始下起了雪,洁白雪花纷纷飘落,随着歌声在空中回旋而舞,敏敏傲然而立在红梅间,人花同艳。纯白的雪,艳红的梅,组成了一个白雪红梅的琉璃世界,而敏敏却是整个世界的最亮丽的景致。

    敏敏歌声渐低,若有似无,其余灯笼俱灭,只留中间的灯笼照在敏敏和梅花上。她扔掉了伞,半仰着头,目注着半空中飘飘荡荡的雪花。灯光下她的脸色晶莹剔透如玉琢,嘴角含着丝笑,眼神迷茫,神色凄凉,缓缓伸手去接雪。

    刹那间灯灭声消,黑暗中,我的眼前只剩下了她似凄迷似快乐,象个孩子一样去接雪的身姿。敏敏感情必现的神情狠狠地撞到了我心上。脑中浮现着很多年前的那场雪,我也是穿着一身大红羽绉面斗篷。心思千回百转,一时呆了过去。

    "若曦!"李福全大声叫道,我猛地'啊?!'了一声,他责备道:"想什么呢?皇上叫了好几声了!"康熙笑说:"不要说她了!朕也是听得出了好一会子神呢!"我忙说:"奴婢这就亮灯!"说完,摇动手中的铃铛,起先灭了的灯和篝火都再次点亮了。

    敏敏换了衣服出来行礼,不同于往日颜色鲜艳明媚的服装,此时她只穿了一身月白裙衫。可是不但无损于她容貌的亮丽,反倒'淡极始知花更艳',越发瑰艳无双。

    康熙看着苏完瓜尔佳王爷叹道:"朕很多年未曾如此专注地看过歌舞了!"完瓜尔佳王爷骄傲地笑看着女儿,口中却连连说道:"皇上过誉了!"

    敏敏静静地立在苏完瓜尔佳王爷身旁,神色沉静,姿态娴雅,自始至终未曾瞟过十三一眼。我心叹道,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就不再是那个举止随心的小女孩,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曾经心痛的小女人!也许她变得更有风情,但是单纯的快乐也已经远离了她!是否宝石总是要经过痛苦的磨砺才会光彩四射呢?

    佐鹰王子细看了敏敏几眼,垂目沉思。我嘴边挂着丝笑想,这只雄鹰的心今夜怕是就遗落在敏敏身上了,只是他将来能否捉住敏敏的心呢?

    康熙看着敏敏笑说:"来给朕说说,你那些月亮,雪的都怎么弄的。"敏敏看了我一眼,笑回道:"起先的幽蓝灯光和起伏水波,是用蓝纱覆地,下有蓝色小灯笼,灯光透过蓝纱照出来,在一片黑色中,看上去就是幽幽蓝色,再命人在台子下面用扇子轻扇,自然就有水波浮动的感觉。月亮也是同理,用竹篾搭好圆圈,绷上淡黄纱,周围附着小灯笼,灯笼的罩子是用银线织的,只向着月亮的那面用透明薄纱,这样光不外泄,全打在黄纱上,在夜色中就如一轮圆月了。升起和降落用绳子固定好,背后有人控制。我实际上是在背后搭建的平台上跳舞的,底下的众人透过月亮看过去,就好似在月亮里跳舞。月亮明暗事先试验过,通过每根蜡烛的多少就可以决定了。红梅是用真树,配上上等的宫绢扎成的花,在灯光下看着也就似幻似真。梅花香是极品的梅花露,特命人在暗处用火加热,再用扇子送出香气,自然就是梅香浮动。雪花是用近乎透明的薄丝裁减而成,再混杂一些细碎棉花,上头宫女轻洒,再用大扇子用力扇就可以了,灯光一点点变暗,也是为了让雪花看上去更真。"

    敏敏一口气没有停歇地说完,康熙听得微怔,瞟了我一眼道:"难为你和若曦的这番心思了!"

    敏敏笑笑未说话,我忙俯身说:"其实就是材料齐全,都要上等,然后多练,讲究所有人之间的配合,说白了很简单,这些场面也就是砸银子!最后好不好,关键还在敏敏格格!"

    康熙笑道:"砸银子也要砸的到点子上才行!早知道你有这本事,宫里的宴会歌舞倒是该让你去操持。"我忙陪笑说:"奴婢也就这么点本事了,不过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已经黔驴技穷!万岁爷就莫要为难奴婢了!否则只怕下回万岁爷看完歌舞要责备奴婢,怎么只是把月亮换成太阳,嫦娥变成乌鸦了呢?"

    话音刚落,下头的阿哥大臣们都笑起来,康熙笑斥道:"看把你精乖的!明摆着是偷懒都有那么一箩筐的话!"我低头笑回:"奴婢不敢!"

    康熙笑着又夸赞了敏敏几句,然后赏赐了她一柄玉如意。苏完瓜尔佳王爷目注着敏敏磕头领赏后,笑对康熙道:"臣想赏若曦件东西!"康熙笑道:"再好不过!朕今次就省下了,这丫头专会从朕这里讨赏,这些年也不知道算计走了多少好物件!"

    苏完瓜尔佳王爷一面笑着,一面从怀里拿出个玉佩递给侍立一旁的太监,太监双手捧着递给我,我忙跪下谢恩,苏完瓜尔佳王爷看了眼敏敏道:"同样的玉佩敏敏手里也有一块!敏敏本来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她们出生后,本王喜难自禁,恰好又得了块美玉,特命人去雕琢两块玉佩,没想到玉佩未成,她姐姐就夭折了!"说完,苏完瓜尔佳王爷轻叹了口气。众人未料到这块玉佩竟然是这么个来历,全都神情微惊,定定凝视着我。

    我磕了个头,手捧玉佩对苏完瓜尔佳王爷说:"这块玉佩寄托了王爷的思女之情,奴婢实在不敢接受!"苏完瓜尔佳王爷笑了笑说:"本王既赐给了你,就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了!"说完看着康熙,康熙微微笑着对我说:"收下吧!"我又磕了个头,收起了玉佩。

    场面冷寂,各位阿哥都面带思索地目注着我。我实在琢磨不出这块玉佩具体代表了什么?苏完瓜尔佳王爷如此做到底又向康熙传递了个什么意思?疑惑地看向敏敏,她却只是甜甜地向我一笑,满脸的欣悦欢喜!我心中一暖,暂时抛开了疑虑,也向她甜甜一笑!

    夜色渐晚,康熙毕竟年龄已大,耗不得太晚。吩咐了太子后,李福全陪着先走了,苏完瓜尔佳王爷也随着一同离去。他们一走,席上气氛反倒越发轻快起来。佐鹰王子和十三相谈甚欢,两人豪迈时击箸而歌,时而蒙语,时而汉语,兴起时一仰脖子就是一碗酒。

    合术王子和九阿哥、十四阿哥对上了,三人划拳喝酒,谈笑炎炎。四阿哥带着丝笑意看着十三和佐鹰王子,时而与他们举碗一碰。八阿哥反倒是和太子爷侧头低声笑语。其他众位蒙古人和此次随行的大臣也是各自喝酒谈笑。

    我缩在阴暗处,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但还是禁不住盼望时间能驻留在这一刻。只有欢笑,没有争斗!

    "姐姐,在想什么?"敏敏不知何时站在我身侧低声问,我看着灯火明亮处的他们,喃喃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敏敏低声说:"什么意思?"我轻声说:"只是感叹你明天就要走了!相聚的快乐时光短暂而已!"敏敏轻叹一声说:"不知明年能否见到?"两人都默了下来。

    我整了整精神,对敏敏说:"回去坐好,我送你一份离别礼!"敏敏问:"什么?"我推推她,示意她回去坐,一面说:"我去年答应过你的!"她听后,出了会子神,轻叹口气转身快步而去。

    我找人寻了笛子,轻握在手,朝十三的随身小厮三才招了招手,他忙匆匆而来,俯身请安,我笑说:"去请十三爷过来一下!"三才听完,又急急而去,在十三身旁低语,十三侧头对佐鹰王子笑说了两句,又向太子爷行了个礼,转身大踏步而来。

    十三带着酒气笑说:"你今日这事可办得够漂亮,够狠毒的!待回去,我再和你算帐!"我一笑说道:"敏敏明日就要走了,你给她吹首曲子吧!此一别,不知何时得见,就算是送别吧!"十三点点头,伸手接过笛子,问:"吹什么呢?她可有特别中意的曲子?"我想了想说:"就吹晚上她唱的那首歌。"十三握着笛子沉思了一会说:"没有刻意记谱子,怕吹不全!"我一笑,低声哼了起来,慢慢哼完一遍,问:"可记全了?"十三点点头。

    十三携笛而回,笑向太子爷请安,说:"臣弟想吹首曲子助兴,可好?"太子爷笑说:"有何不可?都知道你笛子吹得好,可是总不肯轻易为人吹奏。今日难得你主动,我们倒是可以一饱耳福了!"在坐各位都拍掌叫好。

    十三一笑起身,横笛唇边,面向敏敏,微微一点头,婉转悠扬笛声荡出,敏敏一听曲音,面色震动,定定看着十三。十三不愧是音律高手,梅之高洁不屈,伊人之深情尽现笛音中!

    在座之人都是面色微带惊异,只有四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面色如常。毕竟这是敏敏晚上刚刚唱过的曲子,此时十三吹来,平添了几分暧昧。一曲未毕,敏敏眼中隐隐含泪,定定看着十三。佐鹰王子看了看十三又静静注视着敏敏,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坚定似铁却又夹杂着心疼怜惜。我看着佐鹰王子,嘴角不禁微微上弯了起来,没有嫉妒!没有瞧不起!只是心疼怜惜!这是个奇男子!

    尾音结束,十三向敏敏弯了弯腰,又重头吹起,敏敏站起,随音而合: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音色渐低,越去越远,终不可闻!我脑中忽地浮现:音渐不闻声渐消,多情总被无情恼!人若无情,也许才真正能远离烦恼!

第五十二章

    我立在草坡上,看着不远处的营地,篝火点点,巡逻士兵的身影隐隐,又半仰头看向天空中的如钩残月,不禁长叹了口气!欢聚过后总是份外冷清!

    忽听的细细簌簌的声音,侧头看去,四阿哥正缓步而来,我忙俯身请安,他抬了抬手让我起来。

    两人都是默默站着,我不喜欢这种沉寂的感觉,总是让人觉得压迫,想了想问道:"王爷可熟悉佐鹰王子?"四阿哥说:"佐鹰王子人你既然见过,心中也应大致有数。才能出众,只不过是庶出,生母地位低贱,幷不受伊尔根觉罗王爷的看重。去年冬天伊尔根觉罗人畜冻死不少,春天又为了草场和博尔济济特起了冲突,这次来觐见皇阿玛不是什么讨好的差事,所以才会落到他头上。不过……"他顿了顿说:"倒是因祸得福,将来怕是要让伊尔根觉罗王爷和大王子头疼了!"

    我听得似明白又不明白,不知道福从何来,隐约知道和将来谁继承王位有关,想着敏敏,叹道,真是哪里都少不了权利之争,只是不知道康熙和苏完瓜尔佳王爷究竟是如何想的呢?转而又想到敏敏还不见得会中意佐鹰王子!我现在想那么多,干吗?

    正在胡思乱想,四阿哥说:"只是为她人做嫁衣裳!你难道就真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吗?不要和我说什么尽孝的鬼话,你的脑袋可不象是被《烈女传》蛀了!"

    我静默了一会,不知为何,也许因为晚上的一幕幕仍然激荡在脑海里,情感大于理智,也许是觉得一个懂得放小船赏荷的人应该懂的。慢慢说道:"我太累了!这些年在宫里呆着,步步都是规矩,处处都有心计,凡事都是再三琢磨完后还要再三琢磨!可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只想离开,想走得远远的,想笑时就大声笑,想哭时就放声哭!怒时可以当泼妇,温柔时可以扮大家闺秀。嫁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从紫禁城这个大牢笼,换到一个小牢笼里!还不见得有我在紫禁城里风光,我为什么要嫁?"

    四阿哥静了一会子,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的身份让你不可能自己决定这些事情!皇阿玛对你越是看重,你的婚事就越是由不得自己!就拿今儿晚上的玉佩来说,虽摸不透苏完瓜尔佳王爷究竟最终打的是什么算盘,可皇阿玛如果想要给你指婚,只怕更是要左右权衡、郑重考虑!你若指望着能象其她宫女一样,到年龄就被放出宫,我劝你趁早绝了这个念头。不如仔细想想如何让皇阿玛给你指一门相对而言能令自己满意的婚事,才更实际!"

    我一面听着,一面怔怔发呆,心只是往下掉,我最后的一点希望居然被他几句话就残忍地打碎了!原来我不管怎么挣扎,最终都不免沦为棋子!禁不住苦笑起来,悲愤地说:"我若不想嫁,谁都勉强不了的!"四阿哥平静地看着我,淡淡说:"那你就准备好三尺白凌吧!"停了会又加了句:"还要狠得下心不管你的死是否会激怒皇阿玛,是否牵累到你阿玛和兄弟姐妹!"

    我茫然地想,难道真有一日,我要为了拒绝婚事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吗?虽然以前也曾拿此要挟过八阿哥,可那只是一个态度、一个伎俩而已!从小到大,从未想过自杀,也一直很是瞧不起那些自杀的人,父母生下她,辛苦养大她,难道是让她去了结自己性命的吗?总觉得事在人为,凡事都有回旋的余地。毕竟能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呢?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父母,为了爱自己的人!活着才有希望!

    他缓缓说:"宫里是最容不得做梦的地方!早点清醒过来,好好想想应对之策。否则等到事到临头,那可就真由不得自己了!"我不甘心地问:"我不嫁,真的不可以吗?我不嫁,不会妨碍任何人,为什么就非要给我指婚呢?"

    四阿哥目注着我冷冷地说:"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呢?还是你根本不愿意明白?决定这件事情的人是皇阿玛,你只能遵从!"

    我根本不愿意明白?我是不是一直在下意识地哄着自己,前面是有幸福的?要不然这日子该怎么熬呢?

    过了好久,四阿哥淡淡问:"你心里就没有愿意嫁的人吗?就没有人让你觉得在他身边,不是牢笼吗?"我怔了一会,摇摇头。他盯了我半晌,转头凝视着夜色深处,再未说话。

    两人一路静默着慢步而回,请安告退时,我诚心诚意地对他说道:"多谢四王爷!"他随意挥了挥手让我起来,自转身离去。

第五十三章

    康熙四十九年九月畅春园

    自从八月从塞外回来后,康熙就忧心不断。福建漳、泉二府大旱,颗粒无收,当地官员却私自贪吞赈灾粮草,以至路多有饿死之人,康熙闻之震怒,命范时崇为福建浙江总督负责赈灾,又调运江、浙漕粮三十万石去福建漳、泉二府,并免了二府本年未完额的税赋。

    此事余波未平,九月又爆发了户部亏蚀购办草豆银两的案件,历经十几年,亏蚀银两总额达四十多万,牵扯在内的官员,从历任尚书,侍郎,到其他相关大小官员,共达一百二十人。康熙听完奏报,当即就怔在龙椅上,半晌未曾做声。

    我们低下侍奉的人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唯恐出什么差错,招来杀身之祸。一日整理收拾妥当茶具,出了茶房,未行多远,就见十三阿哥脸色焦急,正对王喜几个太监吩咐事情,说完后,几个太监立即四散而去。

    什么事情能让十三阿哥如此着急?不禁快走几步,请安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十三阿哥急道:"皇阿玛要见四哥,可四哥人却不知在哪里!"我闷道:"你都不知道王爷的行踪?"

    他脸色隐隐含着悲愤,对我低声道:"你今日未在殿前当值,不知道头先发生的事情。众人商讨如何处理户部亏蚀的事情,四哥和皇阿玛意见相背,被皇阿玛怒斥'行事毒辣,刻薄寡恩,枉读多年圣贤书,无仁义君子风范'!当时就斥令我们跪安!"我微诧地'哦'了一声,想着他一贯韬光养晦、城府深严,怎会和康熙正面冲突?

    十三深吸了两口气,续说道:"我和四哥跪安出来后,他说想一个人静静,所以我就先行了,人刚出园子,王公公就匆匆寻来,说皇阿玛又要见四哥。守门的侍卫都说未曾见四哥出来,想必还在园子里,所以赶紧命人去寻!"

    说完,抬眼看了看四周,急道:"也不知道一时之间,寻到寻不到?"我心中微动,忙对十三说:"你随我来!"说完举步快行。十三忙跟了来,一面问:"去哪里?"

    我未答话,只是急走,待到湖边时,弯身去桥墩下看,果然那只小船不在了!心中松一口气,转身笑对十三说:"四王爷只怕是在湖上呢!"说完举目看向湖面。不同于上次一片翠绿和才露尖尖角的花苞,现在满湖都是荷花,虽已经由盛转衰,略带残败之姿,但仍是风姿错约。

    十三顾不上问我如何知道四阿哥在湖上,立在拱桥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满湖荷花,叹道:"这如何去寻?"我无奈地道:"只得寻了船去撞撞运气了!"说着忙转身急步跑出去叫了人拿船来。

    待得太监们搬了船来,十三抢过船桨就上了船,我也急急跳了上去。未等我坐稳,他就大力划了起来。

    他划着船,我不停地叫着'四王爷',小船兜来绕去,却始终未曾听到有人答应,两人都是心下焦急,他越发划得快了起来,我扯着嗓子,只是喊'四王爷'.

    '四……',忽地看到四阿哥划着船正从十三阿哥身后的莲叶中穿了出来,我忙对十三叫道:"停!停!"一面指着后面。

    十三阿哥转身喜道:"可是寻着了!皇阿玛要见你!"

    四阿哥缓缓停在我们船旁,我忙躬身请安,他扫了我一眼,神色平静的对十三淡淡说:"那回吧!"说完,率先划船而去。

    十三坐于船上却是身形未动,我正想提醒他划船,他猛地紧握拳头狠砸了一拳船板,一阵乱晃。我慌忙手扶船舷。

    他面色沉沉,拳紧握,青筋跳动,过了一小会,他缓缓松开了拳头,拿起桨,静静划船追去。

    我凝视了十三一会,又转头看向前方那个背影,腰杆笔直,好似无论任何事情都不会压倒,可瘦削的背影却隐隐含着伤痛落寞。

    ―――――――――――――――――――――――――――

    晚间在房中想了半日,终是去找了玉檀,淡淡问:"白日万岁爷因何斥责四王爷?"玉檀忙低声回道:"商讨如何处理户部亏蚀的事情时,太子爷,八贝勒爷都说念在这些官员除此外幷无其他过失,多年来也是兢兢业业,不妨从宽处理;万岁爷本已经准了由太子爷查办此事,四王爷却跪请彻底清查,严惩涉案官员,说从轻发落只是姑息养奸,历数了多年来官场的贪污敛财,幷说其愈演愈烈,民谣都有唱'九天供赋归东海,万国金珠献澹人'.皇上因此大怒,斥骂了四王爷后,喝令四王爷和十三阿哥跪安!"

    我点点头,又问:"那皇上后来召见四王爷时又说了些什么?"玉檀纳闷地说:"没有多说,只吩咐四王爷和十四爷协助太子爷查清此事!"

    ――――――――――――――――――――――

    还未上到二层,就看到四阿哥背负双手,凭栏迎风而立,袍角飞扬,十三侧趴在栏杆上,两人都只是静默地看着外面。

    我忙收住步子,想静静退下楼去,但十三已经回头看向我。只好上前躬身请安。四阿哥恍若未闻,身未动,头未回,十三朝我抬了抬手,一面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示意我坐。我向他一笑,起身走到他身侧,看着楼下将黄未黄,欲红未红,颜色错综的层林道:"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两人都没有搭腔,我只得静静站着,正想要告退,忽地十三问道:"若曦!你觉得对贪污的官员是否该严办?"我'啊'了一声,不解地看向十三,十三却仍然是脸朝外趴于栏杆上,看不到他的表情。想着这次的贪污案件,我笑道:"奴婢一个宫女,怎么知道如何办?十三阿哥莫拿我取笑了!"

    十三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脑子里装了多少东西,我还约莫知道的!"说完,只是盯着我。

    我蹙着眉,想了想说:"自古'贪污'二字之后紧跟的就是'枉法',窃取民脂民膏固然可恨!只怕更令人痛恨的却是'枉法',为了'阿堵'之物,总免不了上下勾结,互相包庇,违乱法纪,更有甚者杀人性命,瞒天遮海都是有的。"

    十三淡淡说:"别耍太极了,回答正题!"我琢磨了一下,觉得十三今日不大对劲,似乎满肚子的气,还是实话实说为好:"自然是严办!否则贪污之风一起,只怕吏治混乱,官不是官,最后就民不聊生了!"

    十三带着丝笑,点点头,向我勾了勾手,我俯身倾听,他问:"如果犯事的是九哥,你会如何?"

    我怔了一下,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十三扯了扯嘴角低低说:"你该不会真的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唉!十三今日是非要把我逼到墙角不可!想了想,认真地对十三说:"让他把拿去的银子都还回来,狠狠打他一顿板子,让他半年下不了床,再罚他去街头乞讨三个月,尝尝穷苦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从此也知道一下'将心比心'!至于说从犯,全都重重惩罚,给其他人个警醒,没有人护得了违法乱纪之人。从此后只怕他就是想贪也没得贪了!"

    十三笑着点点头道:"亏你想出这种法子!倒是不顾念你姐夫!不过,你可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我定定看了他一会问:"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九阿哥了吗?"他说:"目前没有,今日皇阿玛已经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对牵涉官员免逮问,责限偿完既可'!"

    康熙竟然如此处理这么大一桩贪污案件,只让官员还回银两就可以了?我不禁愣在那里。十三叹道:"光帐面上就查出了四十多万两银子!一亩良田只要七至八两银子,一两多银子可就够平常五口之家吃穿一月了,!"

    我脑子里下意识地一过,惊道:"大约够200万人吃穿一个月!"想着这几年的天灾和饿死之人,再无话可说!现代的官员贪污虽然可恨,可是和古代比起来还算轻的,毕竟生产力发达了,不会因他们贪污就饿死人,如今可真是拿百姓的性命换了银钱享受。

    四阿哥此时好象方才回过神来,侧头看着十三淡淡说:"事情已经完结,多想何益?"十三手敲着栏杆,张口欲言,却又止住,静谧中,只有'笃笃'的敲杆声越来越急促。

    我随在他二人身后下了阁楼,正要行礼告退,四阿哥淡淡对十三说:"你先回吧!"十三瞅了我一眼,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四阿哥吩咐了声:"随我来!"快步向林子走去,我瞅了一会他的背影,随他而去。他进了林子,转身站定,一面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伸手递给我,一面说:"本想着从塞外回来就还给你的,连着这么多事情耽搁了!"我看着他手中的木盒,约莫知道里面是什么,原来兜了一个圈子,我又兜回了原地。

    他看我只是看着木盒,却未伸手接,也不说话,手仍然固执地伸着。两人僵持半晌,我轻声说:"我不能收!"他手未动,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我,目光好似直接盯在了我心上,点点酸迫。

    他忽地惊诧地望着我身后,失声叫道:"十四弟?!"我一惊,顾不上其他,看着眼前的木盒,瞬间反应就是赶忙夺过,急急藏在了怀里,又定了定心神,才鼓起勇气转身请安。

    没有人?!我一时有些呆,仔细扫了一圈四周还是没有人!脑中这才反应过来我是上当了!猛地转身看着他叫道:"你骗人?"一瞬间不是生气,而是不敢相信!

    他眼中带着嘲笑讽刺道:"竟然真的管用!你就这么怕十四?"我喃喃道:"不是怕,而是……"摇摇头,没有再说。

    静默了一会,忽地反应过来,忙掏出盒子,想还给他,他斜睨了我一眼,快步而去,我赶忙紧跑着追过去。他头未回,说道:"你打算一路追着出园子吗?那恐怕十四弟真的就看见了!"

    我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只能目送着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

第五十四章

    康熙五十年故宫

    元宵节刚过,宫里的花灯还未完全撤掉,人人眉梢眼角仍然带着节日残留的淡淡喜气和闲适。

    "这灯倒真是花了功夫的!机关精巧,收拢方便,就连上头的画只怕都是出自大家之手。"我一面细细看着手里的走马灯,一面笑对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说道。

    十阿哥笑道:"知道你会喜欢!"十四'哼'了一声道:"赶紧多谢几声十哥吧!这可是他从人家手里强抢来的!"我诧异地看着十阿哥。他瞪了十四一眼说:"就知道拆我的台!灯笼可是你先说要的,也是你说拿给若曦玩的。"十四撇了撇嘴,嘲笑道:"可听得主人说原只是摆出来让大家赏的,多少钱都不肯割爱,我也就罢手了!最后可是你摆了身份,端了架子,说'爷就是看上了',逼得对方硬是让给了你!我都替你寒碜,当时就赶紧溜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说!"

    我听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把花灯塞给十阿哥,气笑道:"在我手里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玩艺,对人家却是心头宝,赶紧还回去了!"十阿哥又瞪了十四一眼说:"拿都拿来了!怎么还回去呢?你就收着吧!"

    我还未搭腔,一旁一直静默着的九阿哥淡淡道:"不过一个灯笼而已,拿了又如何,又不是没给钱!何必这么矫情!"我只作未闻,对十阿哥笑说:"赶紧还回去!"十阿哥看我态度坚决,皱着眉头无奈地收了起来,叹道:"还就还吧!白花了那么多功夫!"

    我嗔怪十四道:"你人在旁边也不劝一下?"十四指着十阿哥道:"你问问他,我劝是没劝?可也要他肯听呀!我看这世上,他莽劲上来时,除了皇阿玛,就只三个人的话,他还听得进去。偏偏我不在其中!"

    我和十阿哥异口同声地笑问:"哪三个人?"十四笑看着十阿哥说:"八哥!"十阿哥未说话,十四又指着我说:"若曦!"十阿哥看着我嘻嘻一笑,没有搭腔。我笑瞪了十四一眼。十四强忍着着笑对我道:"最后一个是你小时候的冤家对头,现今的十福晋了!"十阿哥脸色一下子很是尴尬,瞪着十四。

    我笑瞟了眼十阿哥,岔开了话题,问:"今年灯市可热闹?"十四道:"年年都差不多,没有多大新奇的!"十阿哥却是笑着讲起来今年元宵节的热闹。九阿哥不耐烦地催着要走。

    三人正要离去,十三阿哥大赶着步子而来,一面挽着袖子,铁青着脸,直冲九阿哥而去,挥拳就打,十四忙赶着拦住了他,握着他拳头叫道:"十三哥!宫里可不是打架的地方!"

    九阿哥紧跳开了几步,看着十三冷笑道:"十四弟,放开他!今儿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胆子。"

    十三气极,身形欲上前去,却被十四紧紧拦抱住。我忙问十阿哥:"到底怎么了?"十阿哥茫然地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忽而又笑道:"今儿有热闹看了!"我瞪了他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瞟了眼四周,现在还没有人,不过若再这么闹下去,只怕很快康熙就知道了。忙推着十阿哥说:"你赶紧把九阿哥拉走!"十阿哥有些不情愿,被我恶狠狠地一直瞪着,才拖着步子上前双手扯抱着九阿哥就走:"他要发疯,九哥还陪着他疯不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出宫还有事情呢!"一面说着,一面两人拉扯着远去。

    十四紧紧抱着十三,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他才松了,一只手却仍是扯着十三的胳膊。十三怒道:"你干吗挡着我打那个畜生?"十四叹道:"你在宫里和他打起来,事情真闹大了,只怕对绿芜姑娘不好!"十三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气道:"我昨晚上才知道此事,今日冷不丁地见到他,火气冲头,只想照着他脸抡上几拳!"

    我听得云山雾罩,怎么又扯上绿芜了?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十四看着我,脸色尴尬,没有搭腔,十三静了一会,对十四诚恳地说:"十四弟,这次多谢你!"

    十四讪讪地说:"我上次还未谢你,你也就不必谢我了!何况此事本就是九哥酒醉之过!"

    听着他俩的对话,看着十四尴尬地表情,又想着九阿哥好色的性子,心中大惊,不敢置信地问道:"九阿哥对绿芜怎么了?绿芜不是早几年就脱籍赎身了吗?况且就是未赎身前,她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呀?"

    十四尴尬地瞟了我一眼道:"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打听这么多干吗?"十三说:"元宵节晚上的事情,那个混蛋撞见绿芜,色胆包天,竟对绿芜用强。幸亏十四弟撞见,救了下来!"

    我看着十四气道:"知道九阿哥好色!没想到竟到如此地步!随便碰上个美貌姑娘就胡来!他个黑了心的混帐东西!"

    十四厉声呵斥道:"若曦!"我住了嘴,仍是气,对着十三说道:"干脆你找几个人,哪天在外面偷偷截住九阿哥,麻袋一罩,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打他一顿!"十四气道:"闭嘴!若曦!绿芜既然安好,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有越闹越大的道理?难道你要全京城都知道吗?最后只怕原本没有的事情都能被传成有!你让绿芜今后如何作人?"

    十三默了半晌,对十四说:"你回去跟他说清楚,如果他再敢胡来,我就是拼着被皇阿玛责打也先把他做了。"十四只是一连叠地点头说:"绝不会有下次!"十三又向十四说了声'多谢',犹带着怒气转身匆匆而去!

    十四看着我骂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阿哥你都敢骂?"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放软声音说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九哥!那天晚上他多喝了几杯,恰巧身旁的人有知道绿芜出身风尘的,又被有心人激了几句,说'是十三爷罩着的人,看不上九爷",九哥一时糊涂就行为失控了!"

    我仰天冷笑两声,讥讽道:"如此说来倒是绿芜和十三的错了!今日可真是张见识!"说完,转身就走!

    十四在身后气道:"我倒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为了救绿芜,九哥气了我几天,如今你又气!早知如此泼烦,索性撒手不管倒好!"

    我顿了脚步,想着十四的立场,转身回去,陪笑道:"我也是气糊涂了!还是要多谢你的!"他冷'哼'了一声未说话。我又陪笑道:"要不你骂我几句,解解气!"他指着我道:"真是个……"摇摇头,吞了声,叹道:"懒得和你夹缠!"说完转身而去。

    我静了一会,忙追了上去,他听得脚步声,回身等着我,问:"还有什么事情?"我道:"九阿哥的性子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撂开手的……"话未说完,十四截道:"放心!既然救了,就要救彻底!这事我已经求了九哥,又让八哥也特地和九哥说了!他再怎么样也要给我们些面子!"我忙躬身行礼,说道:"多谢!"

    他笑说:"你和绿芜也就见过一次,怎么就对她这么上心呢?"我道:"她品性才情都是拔尖的,虽说我和她没什么深交情,不过不要说还有十三阿哥,就是我们都是女人,也没有只看着的道理!"十四摇头叹道:"还是改不了这个脾气,一点也不顾着自个身份,随便就把自己和个风尘女子相提并论!"说着,两人都想起小时候在八贝勒书房为了绿芜吵架的事情,相对着笑起来。

    他含笑道:"你和十三哥倒真是坦荡荡的!"我道:"十三阿哥为人光风霁月,对绿芜也非你们所想。因为敬其才华,怜其身世,才多年维护。就象风雨交加中,为一朵美丽的花撑把伞,幷不是想把花摘回家,而只是为了让这份美丽得以保存而已。"

    他笑道:"可我看绿芜对十三哥却绝非仅朋友之义,当晚我怕九哥的手下暗中使绊,亲自送她回去,她路上求我千万莫让十三爷知道这件事情!说不过是受了点委屈而已,幷无大碍,十三爷是个急公好义的脾气,不愿因自己而让十三爷惹上麻烦!那般光景下,换成一般姑娘哭都哭断肠了,她却一句抱怨也无,只是一心为十三哥考虑!"我低头默想了会,叹了口气!遇到十三不知是她的幸或是不幸?这一片心思只怕连她自己都永远不会想承认的。

第五十五章

    才刚立夏,天还未完全转热,康熙就吩咐筹备去塞外。虽说塞外之行,年年都有,可每次去,我心里都是很开心的,毕竟离开紫禁城后,规矩少了很多,斗争也好象远了很多。纵马驰骋在蓝天白云下,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煦的风,淡淡的青草香,我会觉得生活还是美好的,心还是轻快的。

    此次去塞外随行的阿哥有太子爷,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等九位阿哥。除了偶尔和十四谈笑几句,其余我一概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请完安就走。

    今年苏完瓜尔佳王爷和敏敏都未来,只合术王子来觐见康熙,不过敏敏倒是托合术王子给我带了一封信。信未读完,我已经捂着肚子笑倒在毯子上。信中说自从去年八月辞别康熙后,佐鹰王子连自个部落都未回,一路追着她而去,又住进了王府中。信中全是讲佐鹰王子如何整天跟着她,如何讨好她,她又如何拒绝、如何摆架子捉弄他,佐鹰王子又是如何和她斗智斗勇,通篇读下来,好似敏敏仍未动心,可字里行间却是流露着她对佐鹰的赞赏,以及不经意的快乐!我隐隐地觉得,只怕这就是敏敏的星星了,而敏敏是不会错过他的,因为佐鹰王子不会允许敏敏错过他!。我似乎已经看到他们的幸福就在不远处等着了。

    握着信,一读再读,心情变得份外的好,我终于能在自己身边见到一段两情相悦的幸福了,没有指婚,没有强迫,没有委屈!一切就是他和她!

    ―――――――――――――――――――

    策马疾驰之后,人马都有些累,遂放松了马缰,由着马儿慢行。

    这段日子似乎是我过过的最清静的日子,不当值的时间里,我总是一个人独自骑着马在草原上荡来荡去,兴起时打马狂卷过草原,累时卧在马背上由着它缓缓而行。很多时候一个人一匹马,从太阳初升到晚霞满天,嚼着干粮,喝着水,这里看看,那里赏赏,自得其乐的一整天就过去了!玉檀笑说'姐姐整日和马呆在一起,好似越发不愿意和人说话了!'.

    我低头一笑,想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变成这样的了!记得从小到大,我是个最耐不住寂寞的人,总是要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的。初到深圳工作时,身边没有朋友,下班后都不敢回屋子,总是泡在酒吧。就是在贝勒府时,也是要丫头们陪着玩的,可就那样还要大叹'无聊呀无聊'!似乎一直没有学会一个人的时间该如何打发。'时光容易把人抛,绿了芭蕉,红了樱桃',几番红绿之间,我已经悄悄改变,竟然开始享受一个人的清静。其实此生如果能这样清清静静的过完,那也是我的福气了!

    一日正趴在马背上,闭目休息,忽地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睁眼看去,只见八阿哥正策马慢行在马侧。我忙坐直了身子,静默了一会,给他请安,一面说:"奴婢还有些事情要做,贝勒爷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他目视着远方,凝声问道:"你真的放下了?"我心中隐隐抽痛,面上却是静静回道:"放下了!"

    "你心里有别人了吗?"他问。我心头有些慌乱,不敢深思这个问题,嘴里只淡淡回道:"没有!"他侧头盯了我一会道:"明年就到年龄出宫了,难道你愿意由着皇阿玛给你指婚?"我随口道:"明日事来明日愁!事事不由人,何必多想?"说完躬身告退,他嘴角带着丝冷笑点点头,挥了挥手让我走。我策马转头,一扬鞭子打马而去。

    未跑出多远,见十四正勒马立在山坡上,遥遥看着这边。想着此时撞上去,以他的脾气只怕又是一顿骂,索性假装未曾看见,自骑马回了营地。

    把马送回马厩,缓步向自己帐篷行去,心中酸涩难言,正自低头默走,忽听得:"若曦!想什么呢?"忙抬头看去,却见合术王子和太子爷正笑吟吟地立在不远处,忙躬身请安。不知道是因为敏敏,还是那块玉佩,合术王子待我格外与众不同,平时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一如叫敏敏;又一再让我在他面前不要那么拘谨客气,我却是他说他的,我做我的。

    合术王子笑道:"瞅了半晌,竟一无所觉!"我陪笑躬身道:"是奴婢失礼了,请太子爷、王子责罚!"他叹道:"一句玩笑话,又没有怪你,就赶着赔罪,何必如此谨慎多礼呢?敏敏若有你一半,阿玛和我就不用那么烦心了!现在你在御前侍奉,没有机会,待将来出宫了,接你到蒙古好好玩一段时间,也改改你这个脾气!"太子爷笑道:"现在是没有机会,皇阿玛到哪里都带着她的。不过明年,她就到出宫的年龄,皇阿玛也该给指门婚事了,王子若要请,怕不能只请一个人的!"合术王子微微笑了下,没有接话。

    怎么大家都这么关心我的婚事,人人心中都惦记着?还觉得我不够烦,赶着个地提醒我!不想再说,扯了扯嘴角挤了丝笑,行礼告退,太子爷笑瞅了我一眼,让我退下。

    秋风渐起时,康熙决定拔营回京,坐在马车中想着明年太子爷就要被二废,不禁叹道,明年的日子就没有这么好过了,得打起精神,面对这一场宫廷风暴了。又想着可能的指婚,更是愁上眉梢。我究竟该怎么办?

    ―――――――――――――――――

    康熙五十年九月畅春园

    康熙从塞外回来后,就直接住进了畅春园。离各位阿哥的府邸都近,倒是方便了各位阿哥进进出出!

    今日恰巧碰上十四阿哥,看他也不忙,遂叫住他,向他细细打问十阿哥和十福晋之间的事情。自打上次在御花园中康熙命各位阿哥陪同行乐,而十阿哥却称病未来,此事就一直搁在心头,一直想找十四阿哥问个分明,却总没有合适机会。不是碰到时,我忘了;就是想起时,却不合适问。

    他嘲笑道:"若不是从小在一块都知道,还真又要误会你了!哪有你这样的?这么关心人家夫妻间的私事!都不知道你整天脑子里想些什么?"说归说,却还是笑讲了他所撞见的趣事,我一面听着,一面想都是直肠子,脾气都急,都受不得气,却也都不失为真性情的人,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吵吵闹闹地过日子!

    两人正在说笑,玉檀脸色焦急地跑到近前,匆匆给十四阿哥请了安,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敛了笑意,问道:"出什么事了?"她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盯着我说:"头先太子爷……太子爷……和万岁爷要姐姐!求万岁爷赐婚!"

第五十六章

    我脑子'轰'的一声,瞬间炸开。脚发软,身欲倒,玉檀忙扶住我。耳侧全是'嗡嗡'之声,玉檀似乎仍在说话,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见,只想着,我究竟做了什么孽,老天竟对我一丝垂怜也无?

    待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坐在屋中。玉檀看我看她,带着哭音道:"好姐姐!你可别吓我!"我无力地指了指茶杯,她忙端过来,让我喝了几口。我只觉茫茫然,空落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我随口问:"十四阿哥呢?"玉檀道:"十四爷刚听完,拔脚就走了,只吩咐我看好你!"

    玉檀安慰说:"姐姐!你先莫急,万岁爷这不还没有点头吗!"

    我静默了好半晌,觉得不能这样,事情绝对不能这样!对玉檀说:"你仔细把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一点一滴地讲一遍,连皇上的一个眼神也要告诉我!"

    玉檀道:"太子爷来了后,芸香姐姐命我去奉茶,我端了茶盘进去时,太子爷正跪在地上,对皇上说'……若曦明年也到放出宫的年龄了,她性格温顺知礼,品貌俱是出众的,所以儿臣斗胆,想求皇阿玛作主,将她赐给儿臣做侧妃!'皇上静默了一会才说'若曦在朕身边多年,一直尽心服侍。朕本想再多留她一段时间,待明年再给她指门好婚事,也不枉她服侍朕一场。今日事出突然,朕要考虑一下……'.然后,我茶已上好,再没有道理逗留,只能退出!因当时心中震惊,怕脸色异常,让皇上和太子爷瞧出端倪,一直都未敢抬头,所以不曾留意过皇上和太子爷的神情。"

    细细琢磨过去,太子爷的心思我倒是大概明白,不外三个原因,一是康熙,二是蒙古人,三是我阿玛,而其中蒙古人的因素显然居多。却对康熙的心思一丝头绪也无,如果康熙准了,我该如何,难道真要嫁给太子爷吗?或者抗旨吗?难道真要如四阿哥所说预备三尺白凌吗?我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结局,难道这就是老天为我预备的结局吗?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趴在榻上哭起来。

    玉檀晚上执意要守在我屋中,我无力地道:"放心回吧!难道你还真怕我夜里悬梁自尽吗?万岁爷既然还没有点头,那事情还没有到绝路,再说了,即使到了绝路,我也不甘心就此认命!你容我一人静静!"玉檀见我话已说至此,只好回了自己屋子。

    我躺在床上,前思后想,眼泪又汩汩而落,当年看十阿哥赐婚时悲怒交加,如今才知道何止是悲怒,更是彻骨的绝望!

    披衣而起,缓缓走到桂花树旁,想着太子爷往日的嘴脸,再想着他见到敏敏的样子,只觉恶心之极,抱着桂花树,脸贴在树干上,眼泪狂涌而出。我是不是全错了?我的坚持是否最终害了自己?不管四阿哥,八阿哥,或是十阿哥,都比嫁给太子爷强!

    思一回,哭一回,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初白。

    "姐姐怎么只穿着单衣?"开门而出的玉檀一面惊叫,一面几步跨过来扶我,刚碰到我身体,又叫道:"天哪!这么烫手!姐姐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我晕乎乎地被她扶到床上躺好。她一面替我裹被子,一面道:"姐姐,你再忍忍,我这就去找王公公,请大夫!"

    玉檀服侍着吃了药,人又昏沉沉地迷糊着了。说是迷糊,可玉檀在屋子里的响动我都听得分明,说清醒,却只觉得眼皮重如山,怎么都睁不开。

    不知道躺了多久,嗓子烟烧火燎的疼着,想要水喝,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觉得玉檀好似坐在身旁,却手脚俱软,提醒不了她。只是痛苦地皱眉。

    "要水?"一个男子的声音,说着就揽了我起来,将水送到了嘴边,一点点喂给我。喝完水,他又扶着我躺好。低头附在我耳边道:"皇阿玛既然还未下旨,事情就有转机!"我这才辨出来是四阿哥的声音,心中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用手帮我把眼泪擦干,道:"别的事情都不要想,听太医嘱咐,先养好病!玉檀被我命人支开了,估摸着就要回来,我不好多待!"说完,帮我把被子掖好后开门离去。

    吃了四道药,玉檀晚上又多加了被子替我捂汗,到第二日时,虽还头重如山,声音嘶哑,烧却已经退了,人清醒了不少。昨日一天一直未进食,今日中午,玉檀才端了清粥,喂给我用。用完后,她服侍着漱了口,又替我擦了脸,收拾了食盒子出门而去,还一面嘱咐道:"我去去就回!"

    大睁着眼,盯着帐顶,想着如果康熙真有意赐婚,我究竟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康熙不把我赐给太子爷呢?知道太子爷明年就会被废,如果我能熬到那时候,康熙应该就不会赐婚了!可如果康熙真有意,我怎么可能拖那么久?

    正在琢磨,忽听得推门声,想是玉檀回来了。我未加理会,仍在前思后想。

    "看着比昨日好些了!"我忙侧头看去,十四正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我。我撑着要坐起来,他忙拦住,道:"好好躺着吧!没有那么多礼!"说完,随手拽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他静了一会,忽地蹲在床边,在我耳边低声说:"知道太子爷为什么要娶你吗?苏完瓜尔佳王爷奏请皇阿玛给佐鹰王子和敏敏赐婚,奏章今日刚到!他消息倒是灵通!"他低低冷哼了一声说:"其中曲折改日再和你细说。今日只问你,可想嫁给太子爷吗?"我摇摇头。他说:"八哥现在不方便过来看你!他让我转告你,想办法在皇阿玛面前拖几天,十天左右,事情就会有转机!"

    说完,他又坐回了凳子上,道:"十哥也想过来看你,不过想你正病着,恐怕不耐烦见人,就只让我代劳了!"

    我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只是拿眼盯着十四,他坚定地点点头,我带着哭音道:"多谢!"他惊道:"嗓子怎么烧成这样了?和鸭子一样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因心中太过苦涩,终只是静静地看着十四。十四起身道:"我回去了!这几日恐怕都不能来看你,照顾好自个!"

    他前脚刚走,玉檀就端了一碗冰糖秋梨进来。我问她:"你不用当值了吗?"她回道:"李谙达知道姐姐病了,特意让我照顾姐姐!"说完,想喂我喝糖水。

    我道:"不想喝!"玉檀陪笑道:"姐姐喝一些吧!这个最是润嗓子了!"我摇摇头,示意她拿走,她又劝了几句,见我一无反应,只好搁到了一边。

    这个转机究竟是什么呢?而且十四只是说转机,就是说并不一定就会如何!不过至少现在有条路暂且可以走了!如果只拖几天,应该还是可以,即使康熙要给我赐婚,也不可能就急到我病中就下旨,让我带病接旨的。想着心稍微安定了些!

    正暗自思量,玉檀端了药进来,搁在桌上后,扶我起来。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我身边说:"玉檀,这药我是不能喝的!"她惊诧地看着我,我继续低声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也不瞒你!你应该能猜到我是不想嫁给太子爷的,眼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借病先拖着,但又不可能装病,李谙达一问太医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药你照常端来,再避过人倒掉。"

    玉檀咬着嘴唇盯了我半晌,最终点点头,我笑着握握她的手,她却猛地侧转头拭泪,双肩微微抽动!一面低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连姐姐这样的人都……"

    唉!她将来又是什么命运呢?待到年龄出宫时,早已经过了适嫁年龄,以她的出身又没有家庭的依靠!如不嫁人,只能跟着兄弟过一辈子,那是何等的难堪?如果嫁人,却只怕很难觅得良人!她这样心思聪慧灵巧的女子,放在现代只要肯努力,哪里不是出路呢?可现在我却只看到黑漆漆的将来!"女人是水做的",那是因为这个社会除了"从父,从夫,从子"的三从,再没有给女人别的出路,个人的坚强在整个男权社会中,只是螳臂挡车,女人怎能不落泪?——

    昨天虽然一整天没有吃药,但今日感觉还是好了一些。估计是我平日常在院内跳绳,还经常在临睡前做仰卧起作的缘故,当时只想着健康最重要,我一个人在宫里,万一病了吃苦的是自己。古代医学又落后,看《红楼梦》,一个小小的伤寒也有可能随时转成痨病的绝症,不是不可怕的。所以一直有意识地保留了现代锻炼的习惯,可如今却开始后悔。特别是当太医诊完脉后,笑对我说:"姑娘平日保养的好!再缓四五天,好好调理一下应该就大好了!"我心内苦痛之极,脸上还得装做闻之开心。

    玉檀端药去了,我正歪靠在榻上发呆,听得敲门声,随口道:"进来!"推门而进的是小顺子,他快步走到榻边一面打着千,一面对我低声说:"爷让我转告姑娘一个字,拖!"说完,转身匆匆跑了。

    ―――――――――――――――——

    晚上打发了玉檀回房歇着,估摸着她睡熟了。随手披了件衣服,起床开门站在院中,九月底的北京,深夜已经有些清冷。

    独自一人在风中瑟瑟站了一会,想着上次先是突闻噩耗伤心,再是吹了冷风着凉,最后发烧只怕是心理因素居多。这次这样有心理准备的光吹风,怕是不行。进耳房,舀了盆子冷水,兜头将水浇下,从头到脚全身浸透。迎风而立,强逼着自己平举双手,闭上眼睛,紧咬牙关,身子直打寒颤。

    "好姐姐!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呢?"玉檀一面叫着,一面冲上来想拖我进屋。我推开她说:"不用管我,自己回去睡吧!"她还要强拖我,我道:"你以为我愿意作践自己吗?可这是我现在唯一想出来的自救法子!你若再这样那是在害我,可枉我平日还把你当个知心人了!"

    玉檀松了手,看着我只是默默流泪,我没有理会她,转身又给自己浇了一盆子水,在风口处站了半夜,天还未亮时,我已经又烧起来,头变得晕沉。

    玉檀扶我进屋,替我擦干头发,换了衣服,盖好被子,我还不停地叮嘱她:"先不要急着请太医,待我头发干了,你摸着再烫一些的时候再叫!"因为担着心事,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强撑着又清醒了一会,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此番一病,是病上加病,古代又没有退烧的良方,昏沉沉三四日后,人才清醒过来,又调养了四五日才开始慢慢恢复,想着虽不好,可已经不需要玉檀终日照顾,又惦记着所谓的转机和康熙的态度,遂吩咐了玉檀回去正常值日当班和一切留心。她乖巧地点点头,表示一切明白!

    眼看着已经十月,却仍然一无动静,玉檀只告诉我说,李福全向她问过我的病情,神色无异常,只是嘱咐她平时照顾好我!我心内惴惴,这病来得突然猛烈,又是这么巧,康熙心中究竟会怎么想呢?

    距十四来看我已经十五日过去,却仍是没有见到什么转机。一日正坐在屋中愁苦,玉檀匆匆而进,掩好了门,紧挨着我坐了,低声说:"听说今日朝堂上,镇国公景熙爷旧事重提,恳请万岁爷调查步军统领托合齐父子在多罗安郡王马尔浑王爷治丧期间宴请朝中大臣和贪污不法银款的案子。"

    我细细想了一遍,景熙是安亲王岳乐的儿子,八福晋的母舅,和八阿哥同在正蓝旗,肯定是八阿哥的支持者;而步军统领托合齐却是太子爷的人,这是对太子爷发难了!难道这就是'二废太子'的导火索?

    "可打听了万岁爷如何说?"我问。玉檀回道:"因为这次奏报说有迹象显示参加结党会饮者约有一二十人,除去步军统领托合齐、都统鄂善、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大人外,多为八旗都统、副都统等武职人员。万岁爷很是重视,下令先由三王爷负责调查,如果确如镇国公所奏,再交由刑部详审此案。"

    当然要详审了!自从复立太子后,康熙就一直担心胤礽有可能逼宫让位。而此次参与会饮者的这些人多为武职,掌握一定军事权力。特别是步军统领一职,从一品,有如京师卫戌司令,对保证皇帝的人身安全负有直接责任。康熙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私下结交呢?一旦查出任何不利于太子的言词,太子爷再次被废就指日可待了。而八阿哥既然选择了此事,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想着,嘴角不禁逸出一丝笑,悬在头顶的那把剑终于暂时移开了。既然康熙对太子爷的疑心即将要转为现实,就断没有再把我嫁给他的道理。如果确如他们所想,如今我可是和蒙古两大显族都有关系!哪能把这么好的资源白白浪费在太子身上?

    原来二废太子的斗争从现在就由暗处转到明处了。八阿哥只怕早就布置停当,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不然不会一出手就言之凿凿;四阿哥既然能派人通知我拖延时日,就是说他也知道有朝堂上的这一天,那看来他这次是要和八阿哥合作扳倒太子。只是我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想来是催化剂!没有我,此事也迟早发生,但因为我牵扯到蒙古人,牵扯到康熙的态度,所以从某种程度上,事情也许比他们预定的提前发生了。手头没有历史书,我不知道这些是否在按照我所知道的历史发展。心中困惑,到底是因为我,历史才如此?还是因为历史如此,才有我的事情呢?

    笑容仍在,却渐渐苦涩,我躲来躲去,没想到却落到了风暴中心!以前一直是旁观者的角色,看着各人走向他们的结局,如今自己也被拖进了这幕戏中,将来我该何去何从?以后不是不出错就无事的局面了,而是只怕我不动,风暴都不会放不过我了!是如何保全自己的问题了!

下部 第一章

    心中悒郁,每日左思右想,病好得更加慢,时有反复,待全好时,已经是十月底了。

    这是自一个多月前生病后,我第一次见康熙,心中颇为忐忑,待得王喜通知说:"万岁爷下朝了!"我几次三番都有冲动让秋晨去奉茶,我只想躲开。但终是理智控制着自己,和秋晨捧了茶盘进去。

    侍立在外的太监看我来,忙打起帘子,眼光扫了一圈,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都在座。我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轻轻走进去。屋中一片寂静,康熙正在侧头凝思,我轻轻把茶盅置于案上。躬了身子行礼,康熙一直未曾看过我一眼,我心下微松口气,转到三阿哥桌旁奉茶,一圈茶奉下来,几个阿哥都是正襟稳坐,目不斜视。我也是自始至终头低垂,视线只集中中眼前一块。

    一出暖阁,忙快步走回耳房,放了茶盘,忍不住长出了口气!待心神静了下来,又不禁想,他们在商议什么?为什么个个表情凝重?

    待得两日后康熙颁旨,才知道当日为何气氛那么沉重了。"以殷特布为汉军都统,隆科多为步军统领,张谷贞为云南提督。"全是手握兵权的重要位置!八阿哥率先发难,但却是四阿哥的人隆科多掌握了这个负责京城安全的重要职位,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四阿哥的这一枚重要棋子已经开始渐渐布好了。

    脑中正在仔细琢磨,忽地想起我曾经提醒过八阿哥,要他防备隆科多,如果他对我的话上了心,那就是说,在这个时候,八阿哥应该知道四阿哥和隆科多的关系,即使现在四阿哥和隆科多来往幷不亲密,甚至隆科多和四阿哥各自为了避嫌,还有意疏远对方。我这样做,是已经掀了四阿哥的一张重要底牌吗?

    脑中开始迷糊,模糊的历史和现在的实际情况,让我本就看不透的局,越发难懂。只得作罢。仔细想想自己何去何从!

    我现在不得不相信一点,我是逃不过被指婚的命运的。苏麻拉姑抗旨不嫁后,还可以安然留在宫中,那是因为康熙对她感情特殊,愿意容忍她。而我如果抗旨,康熙恐怕绝对不会让我日子好过的,也许真就是三尺白绫的下场。

    可康熙究竟会把我指给谁呢?太子爷,从现在起,他就会麻烦不断,直到被废,所以他排除!现在的局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康熙把我指给一个中立派的人让我远离风波,可康熙能如此为我考虑吗?要么是把我指给他心中看重的人,也就是说有可能是他心中认定的未来皇帝或他的追随者。

    仔细想去,再一一排除,却还是有多种可能,再加上朝堂中我不熟悉的大臣,最后发觉我如果想凭借排除法找出答案是不可能的了。康熙心思深沉如海,我虽跟在身边多年,可却仍然无法看出端倪。沮丧地想,其实又有谁的心思我能真正看透呢?

    与其等着康熙给我指婚,最终结果难料,不如自己选择,至少可以保证避免最坏的结果。想到太子,全身又是一阵恶寒。禁不住撑着头,长叹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古人十六七就成婚,如今与我年龄适当的男子,基本上个个都是已有娇妻美妾,原来我也就是做小老婆的命。

    选谁?

    八阿哥肯定不行!以康熙一废太子后对八阿哥的态度,现在是绝对不会把我指给他的。以前或许还可以,但是苏完瓜尔佳王爷的一块玉佩和敏敏与佐鹰王子的婚事,康熙是绝不会让我跟了八阿哥的。

    十三阿哥肯定不行!虽说敏敏已经要嫁作他人妇,可若让她知道我要嫁给十三的话,只怕当年我劝她的话都变成别有居心,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再说,十三阿哥也肯定不会同意,自从我带他去荷塘找过四阿哥后,他已经把我视作四阿哥的人,否则也不会用九阿哥来试探我。

    十四阿哥也不行,他现在还是'八爷党'的人,一则康熙不会同意,二则他自己也绝对不会要我的。

    想了一圈,各人的心思,康熙的心思,越想越乱,越想越无所适从,最后觉得何必如此麻烦?既然想遮风挡雨,索性找那棵最大的树去靠不就行了!反正他也愿意娶!然后以后的事情再一步步说。

    ―――――――――――――――――――

    拿起簪子,瞅了半天,四阿哥这么喜欢木兰,究竟出自什么寄托?"朝搴陂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是象屈原一样认为自己内在芬芳吗?还是觉得自己的抱负和才华不得施展?

    仔细插好簪子,端详了下,忍不住讥笑起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的,却不料这么快就插在了头上。

    待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来时,我盈盈上前请安。十三笑着让我起来,四阿哥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凝视着我头上的簪子,转而又打量我的神色。我嘴角含着笑,静静立在一旁,任由他打量。十三看我们神色异常,也不说话,只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站着。

    四阿哥看了一会我,举步前行,十三阿哥和我随后跟着,待行到僻静处,他转身站定,看着我。十三走开了几步,在远处打量着四周。

    我低头站了一会,强笑道:"四王爷应该已经明白奴婢的意思了!"四阿哥道:"你找我,是让我来猜谜的吗?"

    我长吸了口气,打起精神笑道:"说得是!那奴婢就直说了!奴婢是来求四王爷娶奴婢的!"他道:"原因!"我叹口气,笑说:"王爷不是劝过奴婢吗?与其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找一门自己相对而言满意的婚事!经历了太子之事,奴婢觉得王爷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决定从善如流!"

    他静默了一会,问:"为什么是我?"我笑道:"王爷是想听假话,还是真话?"他嘴角扯了扯:"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我道:"假话就是,王爷对奴婢青眼有加,奴婢心中惶恐感激,只求侍奉于王爷身旁,以报万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但他却脸色严肃,目光冷淡,一丝笑意也无。我忙肃了肃面容,接着道:"真话就是,这次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下次可就难说了。如果嫁给太子爷那种人,不如真的死了算了!可我却贪恋红尘,不愿意那么早就香消玉陨,所以只能拣一个高枝赶紧落下,避开未知的风暴。"

    他嘴角带着嘲弄,好笑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全身毛骨悚然,忙撇开目光,他道:"你怎么就肯定,我愿意让你攀上这个高枝呢?"我愕然地看着他,他眼里嘴角俱是嘲笑。我愣了好一会,无力地问:"王爷不乐意娶我?"他笑道:"是!我不乐意娶你!"

    我看他神色嘲弄,不禁捂着嘴,苦笑了起来,我还真是太高估自己了,以为送了项链、送了簪子就肯定愿意娶的。笑了一会,恼羞成怒,转身就走。

    他在身后问:"你还打算去找谁呢?十四弟吗?给你句实话,现在没有人敢娶你的!"我停住脚步,思索了会,转身走回问道:"此话怎讲?"

    他敛了笑意道:"太子爷为什么会突然要你?现今看来,苏完瓜尔佳王爷的玉佩是一个原因,他娶不了敏敏,如果娶了你,至少和蒙古的关系也是一个缓和!再则,佐鹰王子去年八月一路追逐敏敏而去,连自己部落都不回,整日和敏敏耗在一起,一待就是一年。让伊尔根觉罗大王子讥笑说'见了女色就昏头,难成大器!',佐鹰却趁其不备,'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搜集了大王子暗自敛财,假造帐目和买通伊尔根觉罗王爷近侍监视王爷的罪证,打破了伊尔根觉罗王爷对大王子的信任。以佐鹰的权术计谋,加上苏完瓜尔佳王爷的支持,将来伊尔根觉罗族的王爷是何人,已经不言而喻!那你和敏敏的要好自然也可为太子爷所用了!"

    我听得呆呆,我以为佐鹰是因为情难自禁才追敏敏而去,却不料竟是如此,这就是我以为的真心?为什么太阳背后总有阴影?这个权利斗争场里可还有真心?悲哀地问:"佐鹰王子对敏敏可是真心?"他道:"这重要吗?反正他会永远娇宠着敏敏,凡事顺着敏敏,何必还非要弄明白是真是假?如果假一辈子和真又有何区别?"

    我喃喃道:"有区别的!肯定有区别的!即使疼痛我也宁愿要真实,而不愿在花好月圆的虚假甜蜜中。"

    他摇头叹道:"你这个人怎么夹杂不清呢?我们是在说佐鹰和敏敏吗?你现在还有心气操心别人?"

    我静了一会,木然地说:"奴婢不觉得一块玉佩就能说明苏完瓜尔佳王爷会如何!太子爷太一厢情愿了!"

    四阿哥说:"苏完瓜尔佳王爷刻意当着皇阿玛和满蒙众人的面前说那么一番话,虽只是一个姿态,不见得真会为你做什么事情,但每个人如何对你却非要权衡一下他的态度。你若嫁了太子爷,蒙古其他部落势必要顾忌一下苏完瓜尔佳王爷,何况现在还有佐鹰王子。"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太子爷要你,皇阿玛最后只说'想再留你一段时间',把这事拖了过去。可也没有完全否决太子爷的请求,你自己琢磨琢磨,谁若现在向皇阿玛要你,岂不是和太子爷抢人?再往深里想一想,皇阿玛最忌讳什么?只怕此举还会引得皇阿玛猜忌于他。"他叹道:"谁现在敢娶你呢?"

    我傻了半晌,禁不住笑起来,道:"如今是烫手山芋,无人敢要了!"他道:"太子爷求婚前,你若想嫁人,虽不见得容易,却也没有那么难!可如今,你只能等了!"

    我盯着他道:"等?等着嫁给太子爷吗?"他看着我微微笑了下说:"你既已戴了我的簪子,又说了要嫁我,以后就莫要再想别人了!"

    "王爷不肯娶,难道还不准奴婢另嫁?"我问。他凝视着我说:"只是想找个黄道吉日娶。现在日子不吉利!你不会连这都等不了吧?就这么急得想跟我?不怕进另一个牢笼了?"

    我苦笑着说:"奴婢怎么觉得苏完瓜尔佳王爷在害奴婢呢?"他轻叹道:"不见得全是好意,倒也不是坏意,不过这是个双刃剑,用好了,也自有好处!"

    我呆了会,俯身行礼道:"此次多谢王爷帮奴婢逃过一劫!"他淡淡说:"我没做什么,是你自个病得恰到好处!"

    我还想再说,他截道:"回去吧!久病刚好,饮食上多留心!现在面色太难看,我不想娶一个丑女回府!"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经过十三身旁时,他挑眉一笑,我却是对他长叹口气,也不行礼,自快步离去。

    ―――――――――――――――――

    我如今算是和四阿哥达成了某种协议吗?是否今后他真能为我遮风挡雨、护我周全呢?信步慢慢踱回住处,刚推开院门就迎上立于桂花树下缓缓转身的八阿哥。我心狂跳,忙反手掩了门,靠着门板只是喘气,竟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呆了半天才上前请安。

    "多谢贝勒爷!"我低头道。他嘴角带着丝笑说:"太子好女色众所周知,总不能眼看着你跟了这样的人,再说我也绝不愿你跟着他遭罪。"

    我抬头看他,他静静回视着我,微风轻撩着他的袍角,簌簌作响,又吹起我的碎发迷糊了我的双眼,迷蒙泪光中,他的身影越发模糊,我猛然低头俯身行礼道:"贝勒爷回吧!奴婢这里不宜久待。"

    他问:"可有后悔?"我咬了咬唇,抬头盯着他问:"后悔又能如何?你现在愿意娶我吗?"他转开视线,静了会,说:"皇阿玛短期内不会给你指婚的。以后……以后就要再看了!"我低下头,忍不住扯着嘴角对自己笑起来。

    两人默了半晌,他说:"我想问你件事!"

    我听他语气慎重,抬头看去,问:"什么事情?"他说:"你跟在皇阿玛身边多年,依你看,这次皇阿玛可会拿定最后的主意?"我想着上次告诉他'皇上还是很爱太子爷',本想他收敛,却反倒让他愈发找机会打击太子,此次若说实话,会不会又有我难预料的后果呢?

    我道:"我说的不见得准!"他笑说:"至少上次被你说准了!的确是'还很爱'."我思索了会说:"以前凡是和太子爷相关的事情,皇上总是要么压下不查,要么只是惩治一下其它相关的人,此次却是大张旗鼓命人彻查,而且这三四年,皇上对太子爷感情日淡,忌惮却日增,只怕心中已经做好'恩断义绝'的准备!"

    他嘴边含着丝笑,垂目静静思索了半晌,随即看着我,柔声问:"对自个的终身,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苦笑道:"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当初你选择了放弃,而以后就是我自个的选择了!"

    他凝视着我问:"你心里有别人了吗?"我一慌,脱口而出:"贝勒爷怎么总是问奴婢这个问题?奴婢心里有谁,不必贝勒爷操心!"说完立即想打自己嘴巴。怎么自从太子爷求婚后,我就这么稳不住了呢?

    他嘴角带着丝笑道:"你打算选择谁呢?不要是老四!否则只会受罪,反倒枉费我如今的一番心血!"我心内震惊,神色微变,强笑道:"是与不是都与你无关!再说了,你我都知,这件事情是万岁爷说了算,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他理理衣襟,笑着向我点点头道:"如果你只是听凭皇阿玛作主,那这话就当我没说过!"说完,不疾不徐迈步而去。我却是赶忙扶住桂花树才能立稳,他是什么意思?转而又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是知道历史的,我的选择不会有错的!

第二章

    我在凳子上扭了扭,穿成这样实在是遭罪。晚膳的时间早过,可八阿哥却迟迟不来,刚开始的那股子新鲜劲也渐渐消失,越发坐不住,站起来,从丫头手里抢过扇子,一阵猛扇,姐姐皱眉说:“哪就那么热了?”我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要是再不来,我就回去换衣服。真是活受罪!”话音还未落,就看见帘子挑了起来,三人鱼贯而入,走在前面的二十二三岁,身材颀长,着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碧色腰带,上悬着同色玉佩。面如美玉,目如朗星。我暗赞,这八阿哥长得虽有点阴柔了,但仍然是个美男子。

    他看见我,眼里几丝惊诧,神情微征,瞬即恢复如常,嘴边噙笑的转开视线看向姐姐。此时满屋子的丫头仆妇已经都俯下了身子,我这才反应过来,忙也俯下身子,唉,我好象还未习惯这拜来拜去的规矩。

    他微笑着扶起姐姐,说了声“都起吧!”笑对姐姐说:“有点事情耽搁了,回头我和九弟,十弟还有事情商议,所以就一块过来。因是一时起意,所以也没有通知你。”

    姐姐笑了笑说:“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坐定后,丫头服侍着擦脸、洗手,姐姐转身出去吩咐外面的太监传膳。我在旁边站着,心里想着,姐姐阿!你怎么把我给忘了呢?九阿哥面无表情,十阿哥还是那一副痞子样,自打进门,就时不时地瞄我一眼,八阿哥嘴角带笑,好象是有点累了,微眯着眼。姐姐转身进来,微笑着说:“可以用膳了。”八阿哥点点头,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我笑问:“这是若曦吧?前段日子说你身子不大好,现在可好些了?”我回道:“好得差不多了!”八阿哥又笑说:“你身子刚好,别站着了,坐吧!”我看了姐姐一眼,见姐姐没什么反应,就坐了下来。

    席间八阿哥时不时和姐姐笑说几句,九阿哥默默地吃着,反倒是十阿哥,许是我和他恰好坐了个斜对面,他是边吃饭,边笑眯眯地看着我,胃口极好地样子。我本来就因为天热没什么胃口,他又这么瞅个不停,我是越发地难以下咽。心想,我对他而言算不算是“秀色开胃菜”?

    我偷瞅了一圈,看没人注意,立即抬眼狠狠盯了回去,十阿哥正边吃边瞅的开心,冷不防我这一盯,立即愣住,筷子含在嘴里,竟忘了拿出来。我盯了几秒钟,看着他那个傻样又觉得可笑,抿嘴笑了一下,复低头去吃饭。低头时眼神不经意一扫,发现姐姐,八阿哥和九阿哥都看着我。我心一跳,再不敢抬头,快吃了两口,可一下子又呛住,侧着身子,扶着桌沿一边捂着嘴咳,一边对姐姐摇手表示没事。听到十阿哥大笑,可我是再不敢去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漱口,接着吃饭,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

    离湖不远的大树下,我背靠大树正在读宋词。昨天和姐姐特地要了宋词。因为以前偏爱宋词背了不少,两相映照着读就能认识不少繁体字。

    想想我在现代也是苦读十六年书,自认为也算是知识女性,可到了这里,变成了半文盲。前日,因平时负责书信往来的太监不在,我就自告奋勇给姐姐读信,可一封信读来竟是一小半不认识。在我什么,什么的声音中,信还没读完,姐姐已笑软在榻上,“你说要读信,我以为几年不见,倒是长进了。没想到,的确是长进了一点,会用什么代替不认识的字了。”姐姐笑得太厉害,短短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说完。我也是又羞又恼呆在当地,当即决定,不行,我要脱掉文盲的帽子,坚决要做知识女性!

    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笑笑,幸亏是落在这具小姐身体里,吃穿不愁,否则只怕要生生饿死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人。眼角一扫看见草丛里几只蚂蚁,突然想起小时候掏蚂蚁洞的事情,不禁来了兴致,在这具小身体里,我好象有点反老还童。拿小树枝挡着蚂蚁不肯让它走,走两步,就被我拨了回去,走两步,就又被我拨了回去。

    正在偷笑,忽觉得耳边呼哧呼哧地喘气声,一侧头,就看见十阿哥蹲在我旁边也正在看蚂蚁,我瞪了他一眼,再看旁边还有一双靴子,顺着靴子往上看,正对上八阿哥似笑非笑的眼睛,赶忙站起请安。十阿哥从地上站起,一副惫赖的样子,笑对八阿哥说:“看着鬼丫头的样子,我还当什么好东西呢!看来我是太看得起她了。”我心想,让你看得起也不见得是荣幸。

    八阿哥笑问:“读宋词呢?”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书,“是!”十阿哥插嘴道:“在看蚂蚁呢,摆了个读书的样子给人看罢了。”我侧头看着他,也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在我面前倒成了大爷。回道:“你不知道‘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吗?我看的是蚂蚁,可又不是蚂蚁。”

    他有点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笑点头,“老十,你可要好好读书了!”又笑问我:“你看佛经?”我忙答道:“只是听姐姐念多了而已。”他笑了笑,转望着湖边,过了一会说:“念的是多!”

    我琢磨了下,看他仍然是脸带笑意,辨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淡淡回道:“求得只是心平气和。”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看着湖面。

    旁边的十阿哥等了半天,好象插不上话,有些无趣,过去捡起地上的书问:“这些你都认识?”我看着他挑衅的目光很想说,都认识,可事实搁在那里,只好说,“认-识-!是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不过我们正在彼此熟悉中。”他又是一阵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十阿哥那副痞子样就有点暴躁,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经大脑的。八阿哥笑问:“那你如何让自己认得它们呢?”我想了想说:“自己猜!”十阿哥笑叫:“这也行?我们都不用请先生了,自管自己猜就行了。”

    八阿哥叹笑着摇摇头说了声,“走吧!”先行了。十阿哥忙把书扔还给我,追了上去,刚走了几步,又转身问我:“我们去别院遛马,你去不?”我一听大是心动,自来了这里还没出过院门呢!颇有点谄媚地跑上前去,“我这样能去吗?还有我姐姐那里怎么说?”

    他说:“这有什么不能去的,给你找匹温顺的老马,让小厮牵着就行了。至于你姐姐那里,关我什么事?”我看他又摆起谱来了,有心想刺他几句,可是又惦念着这难得的出门机会,只好――忍――。

    看他走的倒是不快,可我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我装作突然想出个好主意的样子说:“八贝勒爷说得话,姐姐准是听的。”他看我一眼说:“那你就去和八哥说吧!”我觉得自己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怎么这个老十是个顺竿子就往上爬得主呢?恼道:“是你请的我,你要负责到底,要不我就不去了!”他斜睨了我一眼,一副你爱去不去的样子。我转身就往回走,他连忙拉住我说:“得!得!我去说,行了吧!”我这才笑看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跟着他疾步快走。

    到了门口,小厮们迎上来说,马车已经备好。八阿哥不说话,头里领着就上了马车,十阿哥也纵身一跳就上去了。跪在地上给我作脚踏子的小厮不过十二三岁,一脸稚气。盯着他的背,可这脚是怎么也不愿踏到他背上去。

    十阿哥在车厢里嚷嚷:“磨蹭什么呢?”八阿哥正好坐在对侧面,笑了一下,把手伸过来,我松了口气,让小厮让开,拉着八阿哥的手就着力,爬上了车。十阿哥嚷着“麻烦!”一边往里挪了挪,示意我坐他旁边。

    我趴在窗口,一直往外看,街上人熙来攘往,店铺林立,马车过处,人们都主动立往两边让路,所以人虽多,但马车的速度却不算很慢。我看着外面“咦”了一声,可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只是摇了摇头。

    十阿哥探出窗户头向后张望了一会,又缩回来,纳闷地问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我一愣,又一笑说,“看着什么不告诉你。”又看向窗外。他恨恨地瞅了我眼,不理我,可过了会究竟是没忍住,复问道“你刚才究竟咦什么?”我转回头,目视前方,不理他。十阿哥推了推我,我说:“告诉你可以,不过你也得给我点好处才行。”

    他惊叫:“问问你看到什么而已,还要给你好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是我看见的有趣的玩艺,你要听当然要给点好处,难道你听说书的时候都是不付钱的吗?”我说完,又掀开帘子向外看出去。过了一小会,感觉手里多了样东西,一看是张银票,他说:“可以讲了吧?”我把票子扔回给他“哼!”“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笑了起来,心想逗着你玩的,还真不知道要什么。突然想起《倚天屠龙记》,“我这会子也想不起来要什么,这样吧,你以后答应我一个要求就行了。”看他想张嘴,我又接着说,“绝对不会是什么你做不到的事情。再说,你一个阿哥答应我一个小丫头的要求,又能有什么难呢?”他有点不甘,不过终于笑着说“好!我答应你!”我拍了拍手笑说:“你可记好了,我可是有证人的”。上车后,八阿哥就一直闭目养神。这会听到我的话,睁开眼睛,看了十阿哥一眼,又笑看着我说:“记住了,可以说了!”

    “嗯,嗯!”我清了清嗓子说:“街上人很多,可马车行得很平稳,看见的路人都老远就让开了,可我们并没有表明贝勒爷坐在里面,我当时有点疑惑这怎么回事,所以就咦了一声。”“那你摇头呢?”我接着道:“后来又想,这样的马车,绝非一般人能坐的。这又是在天子脚下,升斗小民也是多有见识的,所以即使不知道究竟坐的什么人,可知道让道总没有错的。至于说摇头,只是因为我想到自己成了狐狸而已。”

    “狐狸?”十阿哥疑惑地看着我,又转头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笑着说:“狐假虎威”,十阿哥反应过来,刚要笑,又顿住,嚷道:“就这样呀,这就换了我一个要求。”我看着他懊恼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低头笑起来,一抬头看见八阿哥正看着老十也在笑。只不过这次的笑和以往好象很不同,我盯着思索,哪里呢?八阿哥一侧眸,正好对上我带着探究的目光,我们俩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最后还是我有些抵受不住,低下了头。心里想,果然厉害,不愧是玩心眼长大的人,想当年我盯着我们班男生看的时候,无人敢正面迎我锋芒。

第三章

    我坐在桌前临帖,唉!我的毛笔字不提也罢,现在那是我心头一痛。这几日被十阿哥已经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我也由刚开始的脸红到现在坦然受之。

    那日骑马玩得是十足开心,十阿哥就不用说了,为“满人马背上得天下”做了现场演示。就连略显单薄的八阿哥也是身手矫健。我在马上坐了一会,觉得坐在马上还不如坐到草地上去,就索性坐到草地上远看着他们。回来的路上,十阿哥还嘲笑我说,象是汉人的小姐。我心想,本来就是汉人的小姐。只是回来后,虽因为八阿哥派小厮事先打过招呼,姐姐没说什么,可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因为玩得开心,我觉得还是值得。

    从那日后,十阿哥隔三茬五的总会来看看我,有一日我问他“旮旯”怎么写,他也回答不上来,我们互相嘲笑对方几次,只好作罢。这段时日若说我有大的收获,那就是我和十阿哥的争吵友谊飞速发展。借用巧慧的话说,“十爷是隔几日不被小姐刺几句,心里就窝得慌。”我窃笑,他一小屁孩和我斗?不过这么一来二去,我觉得他已经不是那个我心中的草包了,也许胸无城府,文墨不通,莽撞冲动,有时还不讲道理,可我觉得他倒更象我在现代的朋友,我不用去揣度他心底的意思,我可以直接地把喜怒哀乐表现出来。

    我又写了几个字,觉得再难集中精神,也就索性搁笔。透过珠帘隐约看到姐姐正在听一个小太监说什么,然后挥了挥手,小太监就下去了。我走出去,让丫头给我端茶过来,姐姐对我说“晚上贝勒爷要过来一块用膳。”我喝了口茶,问:“十阿哥也过来吗?”姐姐道:“不知道,说不准的事情。”她突然定了一下,吩咐丫头们都下去,坐到我旁边。

    我觉得架式不对,可又猜不出她想说什么,只好沉默着。姐姐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实在忍不住,只好问:“姐姐,我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姐姐点点头,象是下定决心,问:“你对十阿哥有意思吗?”“啊!”我有点惊,忙道:“这什么和什么呀?我们俩只是玩得来而已。”姐姐看我脸上的神色不是装出来的,松了口气说:“没有就好!”紧接着又严肃地说:“咱们满人虽没有汉人那么多规矩,可你一个姑娘有些分寸要把握好了。”我有点气又有点笑,气的是,说了几句话,玩了几次,还都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就好象我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笑的是,姐姐和当年找我谈早恋问题的高中老师可真是象。

    八阿哥来时,我和巧慧正在院子里踢毽子,我已经踢了四十下,我现在的最高记录就是四十,我想着要冲破记录,所以明看见了他,但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踢,巧慧和别的仆妇要请安,八阿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大家只好都呆愣在当地看我踢毽子。45,46,47,唉,终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自己停了下来。装做刚发现八阿哥的样子,慌忙请安,这才一院子的仆妇丫鬟们纷纷请安。

    八阿哥取笑地看着我赞道:“踢得不错!”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想,虚伪!这里的丫鬟踢得好的简直是好象全身上下到处都能踢毽子,而我只会用右脚踢,这也能是好?

    仆妇们挑起帘子,八阿哥率先进去,我随后跟着进去,还不忘转头对巧慧说了声“记住了,47下!”。站定了,发现正对八阿哥站着,姐姐正低头帮他挽袖子,我四周看看,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只好看着姐姐和他。

    姐姐挽好袖子一抬头看我正盯着看他们,脸一红道:“杵在那里干什么?”我这才觉得是有些不太对,脸有些烧,转过头讪讪地说:“就是不知道干什么,才杵在这里的。”八阿哥笑说:“这么多椅子,你不知该做什么?”我心想,这是赐座了,找了把椅子忙坐下。姐姐说:“你也擦洗一下,准备用饭。”

    吃过饭,漱完口,撤了桌子。丫鬟们又端了茶上来。我想着上次八阿哥虽来用了膳,可很快就走了。看这次不急不忙的样子,今晚怕是要歇在这里了。正在胡思乱想,听到八阿哥说:“再过几日就是十弟十七岁的生辰,因不是什么大生日,宫里大概也就随便意思一下。我们哥几个却想借这个机会私底下好好热闹一下。十弟还未有自己的府邸,所以我琢磨着就在我这里办。”

    姐姐想了一下说:“我没有操办这个的经验,不如问问嫡福晋的意思。”八阿哥喝了口茶说:“她现在身子不方便,再说这也是十弟自己的意思。”姐姐看了我一眼道:“那就我来办了。”

    八阿哥缓缓说:“既是私底下,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大家只是找个地方热闹一下而已。”“太子爷来吗?”姐姐问。“帖子肯定是下的,来不来说不准。”姐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姐姐垂目不语,八阿哥看着前方也不说话。我端起茶盅要喝,却发现已经喝完,只得又放下,丫鬟上来添水,我摆了摆手,她又退下去。我觉得气氛越来越怪,只好站起,干巴巴地说:“贝勒爷若没什么事情吩咐,若曦先行告退。”

    八阿哥刚抬手,姐姐忙道:“这么早就睡吗?”我笑回:“不睡,回去临帖。”姐姐又道:“这才吃了饭多大会就临帖,回头胃疼!”我心想,反正我是现在不能走,只好干笑两声,复又坐下。招了招手让丫鬟添水。八阿哥嘴角含笑看着我们。我琢磨不出来他是否不悦,只好放弃。

    沉默,沉默,一直沉默。我修身养性的功夫不能和他二人相比,实在无法忍受。我站起道:“拿围棋!”我忙叫道:“我不会下围棋,我们下象棋吧!”八阿哥却摇头说:“不会!”我“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又坐回椅子上。

    是沉默,又是沉默,还是沉默!跳棋,军棋,扑克,官兵捉贼,仙剑奇情….我发现我想的已经对解决现在状况毫无帮助了,赶快扯回了思绪。

    “我们下围棋吧!”八阿哥问:“你不是不会下吗?”我问:“不能学吗?”他想了想,嘴角的那丝笑容最终变成了一个笑脸,说:“那好!”我有些恍惚,想起那次在马车上的笑眸。然后突然明白,原来当时觉的不同是因为他的眼睛,上次他的眼睛也在笑。平时他的笑从未进到过眼睛里。

    八阿哥粗粗讲了规则,说边学边下。他让我执黑先行。小时候爱慕虚荣时,也打过围棋谱,最后上了高中学习越来越忙,本来也没兴趣,就把这个极其费脑的围棋给丢了,转而玩简单易学的扑克。我想了想,惦记着那句“金角银边草肚皮”,就找了一角落子。姐姐侧坐在我身边。我本来有意让姐姐多学一点,可看她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只好作罢。一会的功夫,棋盘已经是大半片白色山河。我心里有点郁闷,“贝勒爷也不让让我?”八阿哥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让你?”我哭丧着脸说:“让了都这样,这要不让…”他问:“还继续下吗?”我说:“下!”既然已经输了,只能尽量争取少输一点。腹中只能割舍,让白子吃吧。守着两个角,绞尽脑汁地,拼命地想当年一些残存的印象。最后不知道是我想出来的方法真起了作用,还是他让了我,反正我的两个角是做活了。

    八阿哥看着棋盘问:“你学过下围棋?”我说:“看别人下过,知道一点点!怎么样?”他戏谑地看着我说:“不怎么样!不过知道‘壮士断腕”,不做无谓纠缠,也不错了。”我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心想八阿哥今天肯定要歇在这里的,于是站起说:“若曦告退!”八阿哥点点头,姐姐站起吩咐丫鬟们准备浴汤。我做了个福,就退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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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介绍:
一场穿越时空的爱恋,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剧。原本是繁华都市的女生,却因一脚踏空而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她带着对清史的洞悉进入风云诡变的宫廷。她知道自己不该卷入这场九王夺嫡的争斗中,可心不由己,因为这里有她所爱的,也有爱着她的……步步惊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步步惊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步步惊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