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唐谜案TXT下载大唐谜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谜案全文阅读

作者:畔茶佉水     大唐谜案txt下载     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秘密

    六婆点点头,她在枫叶山庄住了半年后,杜夫人终于生产了,这是她第一次在山庄内见到杜夫人,她那时虚弱的很,似乎内心有焦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我帮她接生,但她难产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每个妇人在生产之时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不过是寻常难产,只要她坚强些,自是能逢凶化吉的。”

    六婆顿了顿继续道,“可杜夫人当时却似乎一心求死,根本不做努力,后来要不是我告诉她小公子不能没有亲娘喂养,她怕是真就挺不过来了。”

    说到这里,六婆的脸上还似乎有后怕,但渐渐这后怕就变了味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一心只想让他们母子二人平安,等忙完这一切之后,我心中才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不由一片冰凉。”

    杜夫人的生产明显有问题,她是唯一知道这些的外人,如若杜家想要灭口,她定然走不出枫叶山庄,六婆于是开始想办法,她可以守口如瓶,但就怕杜家这些人不愿意相信她。

    她以杜夫人难产需要照顾为借口,就在杜夫人房间内打了地铺,尽心尽力照顾他们母子二人,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担忧,杜夫人不动声色的暗示她不用害怕,她定然会保她无事。

    于是几天后她被悄悄送出了枫叶山庄,六婆不敢多想,趁夜摸索着下了山,在城外门的空地上一直等到夜禁解除,立刻便赶回了城中,当天六婆便举家迁出了长安城。

    “如此,六婆可在枫叶山庄还看到了别的什么人?”安长月问的除杜夫人以外的主人,杜夫人那般悄悄将人送走,定然也是害怕有人把六婆怎么样。

    “还有两个男子,一个是杜家二郎,他我是见过的,所以知道,还有一个看着不像是主人,但似乎权利不小,枫叶山庄的仆从都听从他的调遣。”

    六婆想了想形容到,“那人身高六尺余,眉疏目淡,唇角有痣,是个尖酸刻薄像,话极少,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仆役明白他要做什么,我对那人是十分害怕的。”

    安长月微微蹙眉,问道,“并无胎记?”

    “并无胎记。”六婆对她这样问觉得奇怪,但那次之后她的好奇心就更少了,不该问的便不问,此次若非那小郎君说起当年的事情,她也不会心中惶恐而随他入长安了。

    将多见的心中秘密说出,六婆顿觉心中压着的大石头落了地,只是今后怕是要给自己家人招惹麻烦,不知道杜家人会如何对付她。

    “小娘子,我有一事相求,我既然已经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不知......”

    她的担心安长月知道,便安抚道,“六婆放心,杜家此次麻烦缠身,当年想要迫害你的人恐有官司,怕是想对付你也有心无力。”

    六婆啊了一声,还不知杜家到底出了何事?

    安长月没有跟她多说,只嘱咐她安心在京兆府待着,等时机成熟,她会来找她再把知道的说一遍。

    从稳婆房间内出来,就见叶云深立在门外,手中捧着一壶水,似乎刚要上前推门进去,安长月咧嘴笑起来,示意他送进去后便准备回溶月楼。

    踏着夜禁的鼓点进了大门,六福和七寸正在收拾,似乎刚刚有人在此处醉酒,安长月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李和褚庭诲来过,两人和纤娘喝的七七八八,却仍是没等到她回来。

    “等我?为何?”安长月眨着眼睛问,六福挠了挠头说道,“像是询问杜家的事儿,被纤娘拉着喝了一通,将身上全部的钱帛掏完就走了。”

    叶云深和安长月对视一眼,对两人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也仅仅是同情。

    “还知道回来啊,怎么?忙完大理寺的案子,又紧接着帮京兆尹排忧了?”纤娘对安长月查杜家的案子心中有些不满,但这种不满却只是担忧她太过劳累,这孩子自小身子便不是很好,那寒症也是让人担忧。

    安长月立刻低头承认错误,伸手拉了拉叶云深的衣角,后者哪里敢回应啊,他自己这一关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去,怎么去帮神明护体的妹妹。

    “杜家的事你打算如何做?”纤娘轻轻叹了口气,这要是被老友知道,她不知道会不会暴跳起来与她好好讲讲道理,一想到那般碎碎念,她就觉得头疼无比。

    “很快就能结案,只等一个时机。”杜夫人已经被接回杜府,不管凶手是不是那个人,得了这个机会,不可能不动手,尤其她还将稳婆带到了京兆府。

    纤娘摆摆手,“此事尽快了了吧,我本还想着与杜家保持些来往,毕竟也算是一个客人,现下被你这般一闹,怕是没什么希望,不过还是那句话,定然要保证自己安全无虞,否则我立刻送你们俩麻烦精回西域去。”

    安长月哪敢不应,立刻点头如捣蒜,叶云深就更不用提了,他天真的以为此事就算揭过,他就不用再被罚,却听到纤娘低声说道,“云深最近功夫有些怠慢,明日一早起身到后院中去,纤姨帮你捡回来。”

    这话一出,叶云深脸上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安长月那同情的眼神再次浮现,这次却是为了自己兄长,想到明日一早会听到兄长的惨叫声,她就决定今晚塞了耳朵睡觉。

    但第二天一早叶云深的惨叫声响彻九霄,安长月即便塞着耳朵都听的一清二楚,她长叹一声,爬起身从二楼朝后院看去,果见纤姨一身烟青色儒裙站在那处,翩然如仙人,而叶云深则趴在地上,除了狼狈找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她抚着额头一脸遗憾,纤姨和阿娘的身手她从未真正见识过,但兄长和阿耶的身手却是知道的,每每看见两人被这般惨虐,她就十分崇拜纤姨和阿娘,觉得巾帼不让须眉大抵就是如此。

    这般不对等的切磋一直持续了约莫又一炷香时间,纤娘才摆摆手说自己累了,今日便到此,叶云深赶紧垂首将人送走,抬头看见安长月在看自己,便咧嘴笑起来,虽然和纤姨切磋会被揍,但每次都有或多或少收获,并不全是挨揍。

第257章:双双昏迷

    西市市门开启时,安长月便和叶云深一道打算往京兆府去,行至一半突然见到有衙役在大街上急速奔跑,似乎遇到了什么大事。

    安长月认出其中一个是京兆府的人,便想着跟去看看,这一跟便直接跟去了杜家,这才知道原来杜家又出了事,杜大郎和杜二郎在家中动手,如今杜大郎已经昏迷不醒了。

    “怎么会是这样?”安长月皱眉,她所猜测的人是杜家二郎没错,但不应该牵扯进杜敏章吧。

    跟着衙役进了杜家大门,只见杜家一众人早就慌乱不堪,里里外外两个主人都倒下了,老管事也遇害身亡,一众人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杜敏郅呢?”衙役随手抓了一个小厮问道,小厮先是一愣,而后躬身说道,“回官人的话,二郎将主人打伤后便逃走了,如今不知去向。”

    衙役皱眉,让小厮带着往主人房了看看,小厮紧张的说道,“不在主人卧房,医师说不好移动,便让下人们把主人安置在了客房内。”

    安长月顿时狐疑起来,杜家两兄弟为何会去客房?

    小厮在前面带路,安长月便不经意问道,“客房内住的客人没有受惊吧?”

    “没有,那人如今也不知去向,说来也怪,他从住进来就很少露面,二郎也不让我们去打扰,连主人回来了,也不肯出来见一见,当真是古怪的很。”

    小厮宛自说着,压根没想到安长月一个外人如何知道自家住了个客人。

    衙役却是注意到了,不由疑惑的扭头看她,安长月小声解释道,“主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往客房去,还在那处出了事,定然是有客人在,可能起因便是因为这个客人。”

    “哦,原来如此,那便说得通他们二人为何会在客房内大打出手了。”衙役眼前一亮,催促着小厮赶紧过去。

    杜家客房比寻常大户家的客房要多一些,不是因为家中闲钱太多,而是杜家是做生意的,往来客人不断且多,主人家为了照顾周到,客房备的多且舒适,好让来者感受到主人家的诚意。

    杜敏章被安置的客房靠近院墙,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寻常不会让客人住在这里,除非来人众多,无处可以安置,这才会打开这一间。

    安长月等人进门,就看见医师正帮着杜敏章处理伤口,额头上一指来长的血口子触目惊心,若是再深一点,怕是真的会一命呜呼。

    医师见突然进来这么多人,脸上微有不满,但再看却是京兆府的衙役,便稍微舒缓了些。

    安长月在屋中转了一圈,开口问道,“他们二人就是在此处打起来的?”

    小厮摇头,随后指了指院外的亭子,“是在那处,听侍奉的仆役说,当时主人正和二郎说着什么,没想到二郎抬手就打,随后客房的客人冲出来拦着,但主人还是被打成了这样。”

    杜家上下如今群龙无首,女主人早前被害还在昏迷,主人则被自家二郎打成这样,真不知道杜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如此不平顺。

    安长月点点头再问,“那客人可是身高六尺余,眉疏目淡,唇角有个黑痣?”

    “是啊,小娘子如何知道的?”小厮惊讶的看着她,家中客人本就鲜少出门,这小娘子不仅知道家中有客,还知道那客人的模样,真是神了。

    安长月微微笑了笑没回答,转头朝衙役说道,“一定要找到这二人,找到了,这案子八成就能完事了。”

    衙役啊了一声,也不管她为何这么说,转头便差两人回京兆府传话,他听李淙说起过这位挂名在大理寺的小娘子,知道她帮着大理寺破了不少案,如今肯出手帮京兆府,他哪里敢有丝毫怀疑。

    众人看着医师处理好伤口,询问他杜敏章什么时候能醒来,医师沉吟一声,道:“保守些估计,起码要等到明日,这伤口虽然看着可怖,但却没伤及要害,他之所以昏迷不醒,应是撞击了脑袋,等明日我再来看看,只要能醒便无事了。”

    送走医师,安长月盯着杜敏章看了好久,久的衙役以为她只是盯着杜敏章走神,随后突然转身往外走,弄的衙役一脸不知所措。

    从杜家出来,安长月不由长叹一声,自古多情是烦恼,杜家这一团乱麻,却是比烦恼更可怕呀,起码烦恼恼的是自己,这一家子都是恼的别人。

    回到溶月楼,安长月趴在大厅的桌子上,看着来来往往买酒的客人,忍不住朝站在柜台后算账的六福问道,“这长安城里怎么这么多事儿?还是我来了之后倒霉遇上的多?”

    六福正算到关键,被她这么一打断,眼前突然一个闪烁,帐彻底白算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说呢,长安是大唐,乃至四海之外最富盛名的都城,将近百万人口,事儿多那是必然的,不过小主人也确实有些运气不佳,哪儿哪儿都能遇上案子。”

    当然,这些最主要的原因是安长月自己进了大理寺,就算她没遇见案子,也会有大理寺的人前来把案子送到她面前,想不遇见都难。

    “说的也是,长安如此繁华热闹,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做这些作奸犯科的事,到头来不也是同自己所害之人一样走上断头台?”

    她十分感概,六福眨了眨眼那问道,“小主人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今日怎么这般多感概?”

    “哪个案子能让我顺心啊,杜家这个尤其麻烦,说不上谁对谁错,只可惜了杜家小公子。”安长月一想到杜唯那么可爱的小娃娃竟然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就为他感到难受。

    “杜家小公子?你说那个因病比旁人虚弱的小公子?”六福问道,安长月没想到他还知道杜唯,点头说就是他,六福更加不解,“杜小公子可是杜家上下最为疼爱的人,何来可惜之说?”

    这问题问的,安长月不知道该不该说,只是从稳婆的话中不难猜测,杜唯确实并非杜敏章亲生。

第258章:归案

    这一等便真是等了整整一日,杜敏章刚醒,京兆府的衙役便前来溶月楼叫安长月,她立刻起身要走,被纤娘叫住,“带着你兄长去,如今凶手尚未归案,小心点的好。”

    叶云深一听立刻扔下扫把冲到安长月身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纤姨放心,我定然会护住阿月周全。”

    衙役没把安长月往杜家带,而是直接去了京兆府,听衙役的意思,杜敏章一大早便到京兆府衙门报案,说自家幼弟唆使人毒害亲嫂,事情被拆穿后,又怒而将他打伤。

    安长月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杜家的事闹到如今,该知道的她已经都知道了,该猜到的都已经猜到,说来说去不过是爱恨情仇中的一环接一环。

    杜敏章身边跟着几个家丁,就在京兆府大堂之上,他要状告自己的幼弟,更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李淙见安长月跟着衙役来了,忙迎上前说道,“案子可以破了,杜敏章说杜敏郅已经亲口承认他就是调换汤药,并杀害何二和老管事的幕后真凶。”

    这案子纠纠缠缠了这么些天,总算有了结果,李淙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一半,只要去追捕的衙役能把那两人抓回,这案子就能了。

    “他说你就信?证据呢?”安长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案子她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似乎是有人特意把杜家那件陈年旧事给揭开,他们一众人见证了调换汤药的事,命案又紧随其后,再下来便是杜唯被带走,那个神秘人再次迫害杜夫人,再到昨日杜敏章被打晕。

    她觉得这些事情就好像一步一步把她引到一个大坑里,然后在坑底摆上所谓的结果,再借由她的口把这个结果传给坑中的所有人。

    李淙有些不解,“什么意思?难道杜敏章说谎了?”他转头看了眼捂着脑袋不时痛呼的杜敏章,这人看着温厚善良,应当不是个污蔑人的主儿,更何况那人还是他自己的幼弟。

    “不全是...算了,一切等抓到那二人再说。”她觉得杜敏郅除非是真傻,否则这一跑可不就是畏罪潜逃?如果再拒捕,恐怕罪过就更大了。

    杜敏章看见安长月等人进来,忙上前同她说话,“安娘子那日也在枫叶山庄之内,她可以作证,此事确实有蹊跷,后来我差人在家中暗查,本是查换了汤药的事,却不曾想竟还发现给那两人送去糕点的是我那幼弟。”

    他急于表达什么,这是安长月的第一反应,而后她给的反应便是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杜敏章说道,“杜郎君这是怎么了?查案的是京兆府,我只是......”

    也就在这一刻,安长月知道了为什么杜敏章会请了纤姨去枫叶山庄,更知道纤姨为何选择带上她,纤姨怕是早就知道此去并非单单是酒宴吧。

    安长月忍不住腹诽,既然早就察觉到了一切,为何不早早说出来,也省得她查案查的提心吊胆,生怕惹了她不高兴。

    杜敏章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忙捂着额头缓缓坐下,“对不住,此事事关幼弟,我真是,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给自己的激动一个合理的解释后,杜敏章便唉声叹气的不再说话,从始至终,他都没提及杜夫人一句,也没提及自己那个幼小便被人掳走的儿子。

    安长月更加确定她心中那股怪异之感并非空穴来风,她低着头走进大堂,与此同时一个衙役从门外跑进来,低声在李淙耳边说了几句,李淙立刻高兴的上前一步同坐在上头的京兆尹说道,“人抓到了,稍后便能带上来。”

    京兆尹本来是看在大理寺卿的面子上才在大堂上等了这么久,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正欲以犯人未归案为由离开,没想到恰巧衙役这时候来报,逃走的杜敏郅竟然被抓了回来。

    “好,带上来吧。”京兆尹大手一挥,心想无论如何大理寺卿的面子要给,而且...

    他看了眼立在堂上的安长月,此女子破案手段不凡,大理寺近期所遇大案皆是由她协助破获,如果这案子也能顺利破了,他岂不是大功一件?

    很快杜敏郅被带了上来,与他一道被带上来的还有那个身高六尺余的男子,二人被同时抓捕,安长月便知道此事杜敏郅怕是甩不掉背锅的命了。

    两人被押至堂上,双双跪倒在地,杜敏郅还没来得及开口,京兆尹先一拍惊堂木说道,“大胆杜敏郅,竟敢私自换了他人汤药,欲致人死地不成,便将同伙一一杀害,此等罪恶,你认是不认?”

    杜敏郅本想开口求饶,被京兆尹这么一顿吼,整个人懵懵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喊冤道,“草民冤枉啊,草民并没有干那些事儿,怎么能都怪到草民头上?”

    他一脸惊慌失措,这与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同,这可是杀人未遂与杀人灭口大大罪,稍有不慎可是掉脑袋的,他不能死,他还不想死。

    京兆尹满脸怒意的看着杜敏郅道,“你可曾与其兄亲口承认?你难道不是因为其罪被人发现,恼羞成怒伤人后畏罪潜逃?”

    此话让跪在堂下的杜敏郅更加茫然,他之所以逃走,是因为怕被兄长发现当年的事,到时候兄长一怒之下定然不会轻饶他。

    杜敏郅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想到他可以为自己作证,忙说道,“丁顺,丁顺可以为我作证,草民之所以离开长安,并不是畏罪潜逃,草民是有自己的苦衷,这跟杀人案并无关系啊。”

    他再三辩解,京兆尹却只觉得他是狡辩,毕竟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杀人。

    京兆尹本想就此结案,但看了眼堂下不说话的安长月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丁顺,你可愿为他作证?你们到底为何要逃离长安?”

    杜敏郅看着丁顺一脸期待,这人他从前便与之熟识,他不仅救过丁顺的命,还为他提供食宿,可谓是交心之友,但他等来的却不是想要的答案。

第259章:一出大戏

    丁顺朝着上首的京兆尹深深叩拜下去,而后竟然十分慌乱的说道,“那日小的只是路过,本没想过要对杜大郎无礼,但二郎乃是小的恩人,所以小的才出手伤了大郎。”

    此话一出,杜敏郅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大哥头上的伤真的是身边人所为,难怪衙役抓人的时候说他是伤人潜逃,却原来真正伤人的是他。

    “此是一罪,谋害杜夫人及杀人,你可能为他作证?”京兆尹听丁顺说杜敏章是他打伤的,忙问道,生怕自己刚才那么急急下定论,莫不是冤枉了人?

    丁顺先是偷偷看了眼杜敏郅,见他神情还有些恍惚,眼珠微微一转垂首说道,“这,都是小的,是小的看不惯夫人那般压榨二郎,总是指责二郎气走了她夫君,最近更是变本加厉,所以,所以小的才想给她一个教训。”

    他的话让杜敏郅更加茫然,他心里觉察出不对,但丁顺的话说的又很巧妙,没说他是主谋,也没说他是帮凶,只说自己看不惯而已,让他连个反驳都不知道该从何反驳。

    安长月看着丁顺跪伏在地上,嘴角不由微微翘起,果然是有备而来,她起先真的以为杜敏郅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如今看来并不全然如她所想。

    “都是你所为?你一个外人,如何能在杜家自由出入?如何能指使得了杜家众人帮你跑腿?”这话是李淙问的,他有些愤愤的看着丁顺,“莫要为他人顶罪,京兆尹在此,你从实招来便是。”

    “这,小的真的没有说谎,确实是小的所为......”丁顺浑身抖动,似乎是害怕,又似乎是激动,他微微抬眼朝一侧的杜敏郅看去,那模样就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这一幕正好被在场大部分看到,那感觉就是丁顺为了杜敏郅顶罪,但自己心中又十分忐忑,生怕被京兆尹判个死罪,从此外间花花世界再与他无关。

    京兆尹自然也看到丁顺的动作,心中便有了定论,惊堂木在案上重重一拍,“尔等如此糊弄,岂不是不把本府尹放在眼里?来人,给我用刑!”

    他这一声把还在沉思的安长月吓了一跳,接着便看到衙役将丁顺押了起来,不多时内里传来丁顺的嚎叫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声音戛然而止,再后来衙役跑出来禀报,说丁顺肯招了。

    京兆尹不由洋洋自得,果然刁民还得重刑才可,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沉声说道,“带他出来问讯。”

    丁顺被拉出来的时候,身上有不少伤口,他呲牙咧嘴的跪伏到地上,略带着哭腔的道,“小的对不住二郎啊,辜负了你的救命之恩,小的,小的都招了,这一切都是二郎幕后指使,小的只是帮着完成而已。”

    这一嗓子吼完,京兆尹高兴了,李淙放心了,杜敏章皱眉了,杜敏郅则傻眼了,总之一时间堂上众人神色各异,有悲有喜,好不热闹。

    直到京兆尹举起惊堂木准备给杜敏郅判罪的时候,杜敏郅才忽然醒悟过来,大声喊冤,说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他虽然平日里混账了些,但绝对不敢害人,更何况杀人?

    京兆尹的手举在半空中,他愣了一下,随后重重落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狡辩的理由?你说你并未害人,那杜家死的两人和躺在床榻上的杜夫人又作何解释?”

    杜敏郅这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头直视着京兆尹问,“人证物证俱全?敢问物证在何处?这人证说他是草民的帮凶,又有谁能证明?”

    这话问的还算抓住要害,安长月微微挑眉,看来这个杜敏郅也不是个傻的,她原本想开口说两句,见这状况,决定再等等再说。

    京兆尹朝堂下的李淙看了一眼,李淙便差人把药渣及糕点拿了出来,又传了杜家小厮,小厮将丁顺认出来,说这就是二郎的客人,与二郎关系密切,但与杜家众人则并不熟悉。

    李淙等他说道继续补充道,“此乃调换的药渣,医师形容的那人就是丁顺,而帮他完成此事的便是何二,而后何二和老管事被杀死在自己房中,服用的就是这种糕点,但你却不知这毒并不能一瞬间致人死地,所以又派丁顺再次下毒,你真是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

    他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未说,便又道,“期间你还指使何二拐走杜小公子,带着他到枫叶山庄之内想再次加害杜夫人,却被及时赶到的衙役识破,你便只能丢下小公子逃走,随后被杜家大郎发现,丁顺又将他打伤打晕,幸好老天有眼,让杜家大郎可以苏醒,这才抓到了你这个真凶!”

    这一番说的慷慨激昂,安长月想拦走没拦住,不由扶额长叹一声,事情可不是这样啊,他怎么就能凭着那些东西断定皆是杜敏郅所为?

    “你胡说,什么偷换汤药,什么两次下毒杀人,还掳走唯儿,你那根本不算证据,你只是听丁顺在这里胡言乱语!”杜敏郅十分激动,他指着丁顺又道,“草民承认与他有些关系,但仅仅是几面之缘,他非说草民救过他命,草民见此人可怜,这才让他住在杜家,又何曾指使过他迫害家人?”

    “你休要狡辩,此事若非是你所为,整个杜家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情,你不仅痛恨杜夫人,你还埋怨你的大哥,当年他离开杜家,家中大权可没交到你手上,这便是你害人的动机!”

    京兆尹说的义愤填膺,似乎事情真是这样,但细细一想又不对,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大可在当年就做,何故非得等到杜敏章回来再动手?

    还有,这七年来杜敏郅对杜夫人母子也算照顾有加,实在想不出为何一夜之间就改了主意,突然想将杜夫人置于死地。

    杜敏郅还想再说什么,杜敏章突然说道,“幼弟自幼被草民惯坏了,他不知这事的严重性,是草民这个兄长教导失责,草民原为幼弟承担一切罪责。”

第260章:弄巧成拙

    京兆府大堂上,众人一瞬间把目光都集中到了杜敏章身上,他额前的白纱正有血迹渗出,想来是刚才一时激动让伤口再次裂开,衬得他脸上的神情更为严肃坚决,但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是疼爱幼弟,在安长月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杜郎君这是要坐实了其弟杀人的罪行吗?”

    杜敏章没想到安长月会突然开口这么问,他脸上有一丝迟疑,随后小声说道,“自然不是,幼弟虽然荒唐,但却并非害人之人,我只是......”

    “既然杜郎君也不相信你的弟弟会杀人害人,为何还要争着抢着替他担下一应罪责?”安长月把罪责二字咬的尤为重,刚才杜敏章可不是为他的弟弟辩解,而是说承担罪责,难道不就是要坐实了他的罪行?

    她不等杜敏章说话,朝着上首的京兆尹躬了躬身说道,“此案确实存疑,只听信丁顺一面之词有失公允,毕竟府尹你连丁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京兆尹听安长月这么一说,心里那点肯定又开始摇摆起来,他整了整自己的心思,一脸肃然的说道,“你可有何见解?不妨说出来。”

    安长月微微扬起唇角,淡淡的看了眼一旁的杜敏章,这才去看丁顺,“丁顺,万年县颂泽乡丁家村人,早年曾随军队往西域平叛,而后解甲归田回到家中,七年前暴死河中。”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立刻听到众人的抽气声,紧接着就是丁顺的怒声,“小的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如此咒我?”

    “咒你?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你也不是丁顺,他已经在七年前死了,你之所以用他的名字混到杜家,我想应该是为了你哥哥报仇吧。”

    安长月说着走到丁顺面前,出其不意的伸手在他脸上那块胎记上用力擦了一下,众人又是一阵抽气,只见丁顺的胎记竟然被这一下给蹭掉了颜色。

    “你!”丁顺赶紧伸手捂脸,但已经被众人看到了,他此时就算捂住也是徒劳,“你血口喷人!”

    安长月耸耸肩,把手上的颜色在丁顺肩膀上擦了擦,“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有件事我想你弄错了,杀死你哥哥的可不是杜敏郅,当年的事恰巧被一路过的渔夫看到,他可以作证,你哥哥确实是失足落水,而后脑袋撞在凸起的岩石上暴死,当时杜敏郅可还在平康坊里寻乐呢。”

    她说完不等丁顺说什么,继续往下说道,“再说枫叶山庄的事,杜郎君与我纤姨相交不深,却在回长安后邀请她往城外酒宴相聚,我注意过,其余三位与你都交情不浅,唯独我们二人疏远些,我就罢了,只是随意跟去凑热闹的,但纤姨就有些说不过去。”

    她当时就疑惑,但后来才想明白,杜敏章是想要人为自己作证,三个对他品行知道甚多,和一个一知半解的,可以更好说明他在这些事情里所扮演的是个温厚的受害者。

    杜敏章微微蹙眉辩解道,“未回长安便知道溶月楼的酒十分有名,再加上我与纤娘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便想着邀请她前来一聚,顺道送酒,这没有什么不妥吧?”

    “是没什么不妥,但你大抵没想到,纤姨与其他三位公子也有些交情,而且她对你们杜家的事了解不少,所以看到杜夫人被人偷换汤药之事便开始起疑,回到城中就找人查了何二。”

    她眸子里精光一闪,这些虽然纤姨没说,但后来给她的布帛里却都一一提及了,她就知道以纤姨这样的人,哪里会被人拿来当枪使。

    杜敏章嘴巴微微翕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何二在杜家十年有余,最初乃是杜郎君看着可怜便带回了杜家谋了份儿差事,这才让他一家得以活下去,说他会为了杜二郎谋害你的夫人,我却是不信的。”

    这件事布帛上只寥寥记了几笔,并没有多提及,不过有这个和杜夫人生产那件事之后,便不难猜出何二究竟为了谁去偷换汤药。

    “而何二和老管事一向以父子相称,他定然把自己所作所为告诉了老管事,所以老管事才必须死。”安长月问过杜家仆从老管事的事,发现他就是个十足十的忠心家奴,谁是杜家主人,他便效忠于谁,并不喜随意在公子之间站队。

    杜敏章此时心中还有些想撑着,他不信安长月能把事情看的透彻无比,“你这话说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你认为这些事情都是我在背后主使?我才刚刚从外回到家中,才与妻子团聚不过几日,怎会与她生出嫌隙到要杀人泄愤?”

    “杜郎君这话说的,难道不是你吗?”安长月歪着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杜敏章还没反驳,杜敏郅就已经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是我哥,虽然我对哥哥做过错事,但他绝对不会害我。”

    杜敏郅说的笃定,似乎连他都觉得安长月是胡言乱语、信口胡沁。

    安长月脸上的笑更加灿烂,“是因为他跟你说过,将来杜家的产业要由你继承维持吗?”

    “你,你怎么知道?”杜敏郅一下子愣住,而后去看杜敏章,却见杜敏章脸色大变,随后又撇头强自镇定下来。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谎话你竟然会相信,如果他有心将杜家产业给你,那七年前离家时便已经着手培养你接班,为何非要等到七年之后?”

    安长月说完不等两兄弟发问,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他觉得杜家产业交到你手中便如同风中飘絮,随时面临瓦解,杜家百年基业,又怎么能这般毁于一旦,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也是如此。”

    顿了顿她再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些事你既然没有参与其中,那么又有谁能调动你杜家人去做?不仅进出枫叶山庄和杜家如入无人之境,连带走杜唯都易如反掌?”

第261章:迷雾中的迷雾

    杜敏郅那颗心一沉,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慢慢抬眼看着自家兄长,难道真的是他?对了,自打兄长回来之后,发生了太多事,这些事看似都跟他有关,或多或少或深或浅......

    “不会的,不会的,大哥,你很疼我的对不对?怎么会设计陷害我?”杜敏郅看着杜敏章一叠声的问道,“我只是生性不羁,并没有做伤害大哥的事,大哥不会这么对我的对不对?”

    杜敏郅的话一声高过一声,他很想要杜敏章一个回答,一个肯定的回答,事情并不是安长月所说那样,但他注定得不到答案。

    杜敏章看着杜敏郅那张跟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了,自打双亲离世之后,他们兄弟二人越走越远,尤其是这七年的离别,竟让他越发无法再次靠近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等不到杜敏章的回答,杜敏郅脸上的神情渐渐开始频临崩溃,他转头看向安长月,却见她神色十分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我......”

    杜敏郅刚张开嘴,安长月便也开口说道,“你确定真的没有伤害过你的大哥?”她问的十分认真,认真的让杜敏郅一时间竟然无法再开口。

    安长月没等他回答,把目光微微上调到杜敏章脸上,更加认真的问道,“七年前杜郎君为什么离家远游?外间都传是与二郎之间闹了矛盾,这才躲避而走,不知是不是真的?”

    杜敏章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他先是皱了皱眉,随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杜敏郅,一咬牙说道,“不是,没有的事,我之所以离家,只是突然想到外面走走。”

    “突然到可以抛下刚刚怀有身孕的娇妻吗?”安长月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我......”

    杜敏章不知道该怎么说,七年前离家那件事他自己都觉得突然,他走的时候甚至没带一件换洗的衣物,直到进了洛阳城,这才到别院里换了衣衫,那时候身上都几乎要臭了。

    “起初你或许是不知道,但后来却不是,你只是怀疑杜夫人怀的并非是你的亲生骨肉而已。”安长月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系列事情中,最初的原因就是这个,如果没有这个,也许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杜敏章和杜敏郅都愣在原地,随后一个满脸惊慌失措,一个则是在极力装作镇定,但眼神里的怒意和耻辱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

    两人最后目光都汇聚在了安长月身上,杜敏郅想不到这种事情安长月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而杜敏章则是一种伤疤被眼前人揭开,没来由的痛恨和厌恶。

    京兆尹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开始不是说杀人吗?怎么到最后成了捉奸私通?

    他朝安长月瞅了两眼,见她一脸气定神闲,心想无论如何是大理寺的人,不至于说着说着案子跑题吧,于是他把想张口的冲动压了下去,决定静观其变。

    “七年前你离家远游,月余后杜夫人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本是给你送去消息希望你回转,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无情的回绝,这个回绝让杜夫人心灰意冷,导致动了胎气,不仅孩子没保住,还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说到这里,安长月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天意如此呢?如果不是杜敏章的不信任出走和事后的无情回绝,杜夫人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猜想你之所以会离家游历,应该是怀疑杜夫人跟杜二郎有私情吧。”安长月问道,见杜敏章猛地睁大双眼看她,便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杜敏郅听到两人说这个,心里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会儿见安长月余光扫了自己一眼,想缩着不说话的念头瞬间便被一股愧疚感给湮灭在了心里。

    “我不是故意的,当初我只是恼怒大哥阻挠我去平康里寻乐,所以,所以...”杜敏郅说到这里根本说不下去,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所有人那种异样的目光,他甚至想找个地缝儿直接钻进去。

    这些目光里有一道目光十分锐利,他抬眼正对上杜敏章悲伤且愤怒的眼神,杜敏郅赶紧解释道,“但我跟大嫂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做做样子,哪里真的敢对大嫂无礼?”

    杜敏郅那时候心中是后悔的,尤其是杜敏章离开后,他的后悔就跟决堤一样,所以当得知大嫂怀有身孕,他立刻差人去找自家兄长,可兄长却压根没理会他。

    “那后来呢?”杜敏章终于肯开口说一句,这原本让杜敏郅心中总算松了口气,他了解他大哥,如果闷着不说,就代表他连想给你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但凡开了口,那就是恩德。

    可这一次不同,杜敏郅彻底愣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你,你怀疑,怀疑唯儿是,是我的孩子?”

    他的神情彻底激怒了杜敏章,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恨意,“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她又为什么要那般遮掩孩子的年岁?”

    这话问的杜敏郅又是愣了愣,唯儿的年岁难道不是因为体弱所致?怎么成了他与大嫂私通的证据?

    安长月并没有杜敏章的情绪,所以她看的很清楚,杜敏郅不是在装傻,他真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伸手在自己的下巴上抓了抓,难道又错了?

    就在几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京兆府外突然有人高声喧哗,紧接着衙役带着一名身形削瘦的妇人走了进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偷换汤药差点死于非命的杜夫人。

    她有些蹒跚的走进大堂,没有看杜敏章,也没有看杜敏郅,而是径直走到堂上跪下,朝着上首的京兆尹说道,“此事因民妇而起,所以民妇一醒便赶了过来,民妇的孩子既不是杜家大郎的,也不是杜家二郎的,此事与他们二人并无关系。”

第262章:凶手

    杜夫人的话又一次让大堂之上众人呆若木鸡,这个反转连安长月也没想到,她刚才还在疑惑,杜敏郅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不是杜唯的父亲,却原来这中间还有缘由。

    “你说什么?你这个贱人,你到底还勾搭了多少人?”杜敏章这下算是彻底怒了,他冲上前就要抬手打杜夫人,却被一旁的衙役先一步拦住,只能喊叫着骂道,“韦丽娘你这个贱人,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而韦丽娘只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杜敏章暴跳如雷,嘴角甚至还勾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似乎看到杜敏章如此模样,她并不意外,或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安长月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不敢置信的看向韦丽娘,却见她镇定自若的扭头朝京兆尹继续说道,“我知道给我偷换汤药的是谁,那日我的侍婢看到了这个丁顺将汤药偷换,然后又交给何二给我送去,只是她没能及时阻拦而已。”

    韦丽娘说这目光在杜敏郅和杜敏章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伸手指向杜敏章道,“而这一切皆是此人所为。”

    杜敏章心神激荡,他没想到韦丽娘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下意识问出口,话音还没落下,顿时浑身一僵,刚才心神不稳,竟一时间忘了这里是京兆府大堂。

    京兆尹的脸色顿时变了变,随后朝两侧衙役使了个眼色,没想到最初追捕回来的杜敏郅不是凶手,而前来状告的杜敏章才是,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的典型啊。

    “之前不知道,现在确定了,你竟然试图杀妻,我自是不能再跟你过下去,我要跟你和离。”韦丽娘说的轻描淡写,七年前她和杜敏章的孩子流掉后,她那颗心就彻底死了,只是因为一个误会,他便抛妻弃子远离长安,这样的男人,她不知道还要要来干什么?

    杜敏郅咬牙切齿,原来都是她只是诈他,可话已经说出口,想要在这么多人都听到的京兆府大堂上改口,怕不是易事。

    安长月微微蹙眉看着韦丽娘,轻声问道,“七年前到底怎么回事?杜夫人你......”

    “七年前杜敏郅故意在他大哥经过的地方说了些暧昧不清的话,我以为只是恶作剧一样的东西,在他眼里却是铁证,因此离家不说,还怀疑我的孩子是私通所得...”

    韦丽娘提及杜唯的时候脸上有说不出的温柔,也正是那时候,她最绝望的时候,那个人来到她身边,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只是杜敏章对她的试探,他竟然用一个男人来试探自己的妻子,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决定让他如愿以偿。

    脸面算什么,贞洁算什么,她要让这个男人跟她一样痛苦、愤怒。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杜唯其实应该叫丁唯吧。”事情听到这里,安长月终于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忽略了,也知道杜唯真正的父亲是谁了。

    韦丽娘侧头朝着安长月微微一笑,“是啊,丁顺的儿子,自然要姓丁。”

    此时跪在一侧镇定下来的丁顺再一次被刺激到,他猛地抬眼看着韦丽娘,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我哥哥的孩子?他是我哥哥的孩子?”

    “是啊,是他的孩子,如果不是他的,他又怎么会死?”韦丽娘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和杜敏章之间的矛盾,竟然害死了三条人命,这是她的罪孽,所以她今天站在这里,她已经不想再跟杜家有任何瓜葛,一切也该有个了断。

    “原来是你!害死我哥哥的原来是你!你竟然还利用我害人,杜敏章,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跪在地上的假丁顺一脸怨恨的看着杜敏章,他差点害死哥哥的孩子,他差点害死那孩子的母亲。

    “杀人未遂,及杀害其余三人,这样的罪名,他确实该死。”安长月见事情都已经差不多够清楚了,便张口说道,“何二和老管事吃的糕点是有毒,却不至于一下子致命,前者是丁顺下的毒,后者是杜敏章亲自动手,为的是事后除掉丁顺。”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两人在杜家的地位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府中仆从轻易不会靠近,而下毒的人不仅靠近了,还能让身形高大的两人垂首迎接,除了杜家的主人外,没有别人了。

    她想到在头发边儿的针孔,应该是二人行礼时凶手出其不意将毒针扎下去的。

    “而七年前的命案,恐怕只有杜郎君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吧。”安长月说着朝杜敏章弯唇笑起来,她知道的是事情的大致走向,但却没想到事实远比猜测还要精彩曲折,果然高门深宅里的故事最多。

    杜敏章抿着唇一言不发,事到如今他再怎么辩解也是无用,但他却不觉得自己错了,这种男人的耻辱别人忍得了,他绝对忍不下去,只是杀了那人而已,他都觉得太便宜他了。

    韦丽娘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同情的看着杜敏章说道,“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只要你肯认真查一查,或者认真听我一言解释,事情都不会闹到如今这种地步,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猜忌,不仅害死了那三个人,还害死了我一心为人妇的愿望,自此之后,我不会嫁人,也不会再跟你们杜家有任何瓜葛,你我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样的话,比和离两个字更加有分量,也更加让人心中可惜。

    好好的一段姻缘,却因此湮灭......

    杜敏章看着韦丽娘的眼神从怨恨慢慢变成愤怒,他终究叹了口气,朝着京兆尹跪下去,“我认罪,七年前丁顺落水是我所为,我将他的鞋底涂了石汁,导致他落水撞击石块而死,偷换汤药也是我所为,杀何二和老管事也是我所为,三条人命在身,我死不足惜。”

    他说完看向韦丽娘,“但这一切皆是因为你,敏郅的性子我清楚,他那么做的原因我也清楚,所以我并未放在心上,我真正放在心上的是你对那个人的照顾。”

第263章:惩罚

    杜敏章的话让韦丽娘皱起了眉头,她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事到如今为何还能这么诬陷她?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不信任?

    韦丽娘想起两人相识相知,再到后来的相爱相守,短短不足两年时间,怎么就会走到了劳燕分飞的局面?

    “我自问无愧于心,你自己心胸狭隘,不仅杀害他人,还想要害死我,如今倒是把所有都怪罪到我头上,你怎么会这般没有人性?”

    韦丽娘悔不当初,当年千挑万选,怎么会选了这么一个男人?看来兄长说的对,自古商贾多自私自利,又如何可以托付终生?

    杜敏章咬牙恨恨的道,“我心胸狭隘?若非你与那人眉来眼去被人诟病,害的我颜面无存,我如何会抛下娇妻远走他乡?你以为这是敏郅的缘故,却不知是你自己不检点。”

    “那人?何人?”韦丽娘眼神里的厌烦不难看出,她着实厌恶极了这种永无止境的猜疑,这些年来,杜敏章不在杜家,竟然是她最舒心的时候。

    “丁顺,还能是何人?”杜敏章咬牙切齿的说着,一字一句都似乎想要将牙齿给咬断,他连提及丁顺这个名字都觉得恶心,那个丑陋的男人,怎么配拥有他妻子这么美好的女子?

    可事实他们竟然有了一个孩子,还那么可爱...

    “哈哈哈...”韦丽娘哈哈笑起来,笑的一脸嘲讽,“你想知道答案吗?你想知道真相对不对?我不会告诉你的,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我就是要你带着这个疑问到死!”

    她的笑无比疯狂,也无比悲伤,她这一生最幸福的是嫁给了杜敏章,她这一生最不幸的是也是嫁给了他,那个在自己母家面前口口声声保证会对自己好的男人,转头便怀疑她与人私通,只是因为怀疑,便能设计于她,甚至要她的命。

    韦丽娘不敢想,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早就洞悉一切,她和儿子此时此刻是不是早就双双殒命?

    京兆尹很快判了杜敏章的罪,杜家上下被抓的抓,逃的逃,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说说散就散了。

    安长月此后再去看过韦丽娘,她与杜敏章和离后已经搬到城外居住,韦家没有不管她,但也没有特别管她,只将枫叶山庄买下来给她栖身。

    长安城中对杜家这一次的风波褒贬不一,但却没有人去说韦丽娘的不是,似乎人们对她格外的宽容,哪怕传出杜唯并未杜家骨肉,而是她与旁人所得。

    但安长月却觉得,并非如此,因为杜敏章死后,韦丽娘却并没有给杜唯更名改姓,她心中好奇,曾因此问过纤娘有没有可能是韦丽娘为了保住一点杜家血脉,可这孩子并非姓杜啊。

    纤娘当时的表情安长月记得十分清楚,是一种十分玄妙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说却不大好说,到最后她像是想到了旁的什么,说道,“杜家哪里需要血脉?杜敏郅不是还活着吗?虽然散了大半家业,但好歹也还是撑起杜家来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她倒是把这个人给忘了,可既然如此,韦丽娘又是为了什么?

    纤娘摆摆手,示意她自己好好想想,安长月于是便蹲在溶月楼的廊下想了好长时间...

    城外枫叶山庄,韦丽娘看着先生一点一点教授杜唯知识,看着孩子一点一点长大,她心中十分平和,七年前若不是她心神不稳,孩子又怎么会一出生便受尽苦楚?

    她站在微寒的风中,那颗紧绷的心渐渐柔软下来,眼神里的温柔也似乎即将溢出来,如果当年杜敏章不做那件事,不用丁顺试探她,也许她会原谅他的不信任,不会做出那么偏激的事。

    “一步错步步错,我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也好,生离不如死别。”韦丽娘抬眼对着湛蓝的天空轻声说到,末了又忍不住说了句,“可他终究是你的儿子啊...”

    安长月在溶月楼前的廊下蹲了整整一天,最终决定再去见一次稳婆,只是她还没计划好明日的行程,却见到一个手持食盒的侍婢从门外进来。

    她忍不住一歪脑袋仔细打量那侍婢,越看越觉得眼熟,蓦地突然想起这人是谁,赶紧起身迎了上去,“你是韦夫人身边的人?”

    那侍婢看见安长月便缓缓行礼,“奴正是,奴奉夫人之命前来给安娘子送些糕点,重阳将近,这些茶点正好可以配着桂花酿之类的酒水下肚,是十分好的。”

    安长月伸手在下巴上抓了抓,有些迟疑的问道,“难道韦夫人没别的事要说吗?”她跟韦丽娘不过几面之缘,实在犯不上让她大老远派人给送糕点。

    侍婢抿唇笑了笑,朝着安长月轻轻行礼道,“奴只是来送东西的,安娘子打开食盒看一看,自然可以解心中所惑,不过还请安娘子不要再将糕点送与他人。”

    她说着便转身离开,安长月提着食盒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转身朝二楼跑上去,弄的六福和叶云深一脸疑惑,还以为她中什么邪了。

    安长月跑回房间把食盒打开,里面有一盘糕点,还有一封信笺,她一挑眉把信笺打开,顺手拿了一个糕点塞进嘴里,眼睛还没看清楚信上的内容,嘴里倒是先觉得糕点的特别。

    “真好吃。”安长月嘀咕了一句,这才集中精神看手中的信笺,信上记载的是一件七年前的旧事,说一个妇人因家中夫君猜疑,故意做局让他以为孩子不是自己的,后又招来稳婆作证,好让他有把柄可抓,没想到夫君信了,出手想杀死妻子,却最后多行不义,害死了他自己。

    这个故事看起来简单,却让安长月越往后看越心中沉重,她到底把人心想的太过简单,杜家这件事绝对是她有生以来最复杂的,她所推测竟然次次都有疏漏。

    “哎,有时候真是厌倦了这般猜度人心,可谁叫我善良呢?”安长月说着将那封信扔进水盆里,瞬间上头的墨迹便全部化在了盆中。

第264章:重阳

    重阳登高远眺,自来便是长安城一大乐趣,九月重阳之日,长安百姓结伴而行,多到乐游原、慈恩寺大雁塔、庄严寺塔等登高远眺,而曲江游眺,也是其中一大盛会。

    溶月楼内,众人已经整装待发时,李差人送来了书信,说是陛下赐宴曲江亭,怕是不能跟她们一起往乐游原上一游,心中顿觉十分抱歉。

    纤娘忍不住叹道,“自古皇家事儿多,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算了,他不去,那我们自己去,曲江池你们都去过两回了,这乐游原高岗倒是还未曾去过,咱们就去乐游原上过重阳。”

    叶云深一点意见都没有,搓搓手麻溜的去拾掇马车,载着两人便往乐游原去。

    乐游原高岗指的是新昌坊那块,听闻朝中那位贺知章贺少卿便居住在此,更听闻他与李等人一起,皆是爱酒、好酒之人。

    安长月瞄了眼车厢里的两坛美酒,心想难不成纤姨这酒便是要给那位?

    马车很快到了新昌坊,还未再往前多行,便有一小童上前冲他们行礼道,“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客人请随小的来。”

    那小童声音尚带着几分稚气,但形容举止却老道沉稳,一看便是哪个名士家中所出,安长月顿时觉得,这一次说不定真的能见到那位贺老人家。

    小童走的不慢,叶云深驱赶马车跟在缓缓跟在他身后,不多时转进一条巷子,这巷子比较宽,马车进去还能掉头,所以叶云深便直接把马车赶了进去。

    行至一处稍显老旧的屋舍前,那小童便停了脚步,又朝着马车行礼道,“这便到了,还请客人随我进来。”

    下了马车,安长月忍不住问道,“纤姨,这难道就是那位贺知章贺老人家的住所?怎的看着有些老旧?”她原先不信书生清贫,现在看来,不无道理。

    “这只是老宅,贺老向来喜欢清静,老宅内住着自然比别处要舒服。”纤娘知道安长月想问的不止是这个,她还想问那人是不是贺知章,她索性都告诉她好了。

    安长月扑扇了两下眼睛,还真的是啊,她真没想到纤娘竟然连贺知章这样的文人名士都有结交,心想她这些年在长安还真没白待。

    进了门,小童领着几人径自到了前厅,安长月一路环顾了一下,屋舍不算大,倒是跟他这个太常少卿的身份不是很匹配,她想着难不成太常寺的油水少的都养不起一个少卿?那底下的那些人岂不是都要饿死了。

    当然了,这个想法纯属胡思乱想,太常寺乃是掌宗庙礼仪,谁敢在这上头捞油水,更何况是声名在外的贺知章,若是给他知道自己这么想,八成会一扫把将她撵出去。

    安长月一想到那鸡飞狗跳的场景,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赶紧收拾起自己脸上的表情,规规矩矩的跟在下娘身后往里走。

    厅中坐着一个老人,看着倒是还算精神,见他们来倒是没多大表情,但当目光触及纤娘手中的酒,脸上或多或少便带了一丝笑意。

    “贺老今日还未出门啊,那看来我这来的及时,今年的菊花酒,味道比往年醇厚,饮酒采茱萸,相得益彰。”纤娘说着将手上的两坛酒送到了贺知章跟前。

    贺知章都不用打开,鼻尖便萦绕了一股清冽的菊花香气,确实比往年的都要好,而且似乎还有一点不一样。

    “纤娘太客气了,老夫今日还得往曲江池,便只能差小童领着几位在乐游原上转一转,重阳登高望远,这处却是最佳。”贺知章说着挥手示意小童上前,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起身打算送客。

    纤娘是了解贺知章的,她本就只是来找个可靠的带路人,也没打算多在此处停留,便顺势道了声谢,带着小童出了门。

    坐在马车里,安长月忍不住问道,“纤姨你跟贺老关系好吗?”

    “还不错吧,怎么这么问?”纤娘明知故问,知道安长月是觉得贺知章的态度实在叫人难以接受,但她知道贺老并无恶意,只是与相熟之人比较随意罢了。

    “没什么,贺老这个性子在官场可不怎么好混啊。”安长月话自然而然出口,惹来外间小童冷哼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不好混,但为官与私下自是不同,贺老为官还是不错的,你只是一上来便见到了不加掩饰的私下样子而已。”纤娘抿唇笑道,眼睛朝隔着帘子的外间看了一眼。

    安长月有些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唇,好一会儿才又问,“可纤姨你把菊花酒都给了贺老,那我们该怎么办?”

    长安城的重阳节是要饮菊花酒,吃米锦糕,还要采茱萸佩戴,后者随处可得,但那菊花酒还是溶月楼里的好喝啊。

    “无妨,乐游原上也有一处酿酒十分不错的酒肆,我与他有几分相熟,我们可以到他那里去要些菊花酒来饮用。”纤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的高兴不言而喻。

    安长月知道她为什么高兴,关键在于要这个字,那是不用钱买的,自然是高兴无比。

    马车一路往高岗上去,沿途越来越多的马车与行人,大家都佩戴着茱萸,或与好友,或与亲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登高远眺,好不热闹。

    安长月掀着帘子看的十分高兴,冷不丁看到一个神情鬼祟的男子快步钻进巷子,不由皱眉多看了两眼,不多时又见那男子又钻了出来,手中拿着个包袱,着急忙慌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怎么了?”纤娘注意到安长月神色有变,便问了一句。

    “啊,没事,就是看到个奇怪的人,不管了,咱们还有多久到地方?”安长月生意略略提高问道,前面的小童沉声回道,“前面便到了菊园,此处的菊花最为别致,菊园中有观望亭,到亭子中登高远眺最好不过。”

    安长月一听快到了,顿时把刚才看到的奇怪一幕抛诸脑后,连声催促叶云深快些,要是去的晚了,怕是没有好地方可以远眺了。

第265章:友人处蹭酒

    菊园位于新昌坊东南隅,地势较之其他处算是高的,确实是个远眺的好地方,再加之菊园有各色菊花盛开其中,院内的食肆与酒肆每年这时候也有相配的食糕和菊花酒可买,就更加红火了。

    进入菊园没,安长月四下里环顾一周,果然见目力所及都是盛开的菊花,姿态各异,却同样的让人眼前一亮,果然菊园内的菊花皆非凡品。

    “哇,这里的菊花这么多,你看,还有墨色的,真是厉害。”叶云深,满脸都是惊叹之色,他还从没在重阳之日见到过这么多形态各异的菊花。

    “菊园内的菊花来自各地,还有从丝绸之路运过来的,总之天下菊花尽在菊园之中,这可不是只说说而已。”小童有些骄傲的说着,长安乃是天下最为伟大的都城,也不是说说而已。

    一行人一边欣赏盛放的菊花,一边说说笑笑往园内里走,来往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都报以十分友善的微笑,有些男女见到他们一行俊男美女,还会过来与他们搭讪。

    安长月倒是不在意,假装听不懂,叶云深则是压根不打算理会,眼睛在花瓣上来会打转,随后偷偷问纤娘道,“纤姨啊,这些菊花瓣看起来不错,如果取下来酿酒,不知道会不会很好喝?”他说着搓了搓手,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纤娘被她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这里的菊花都是名贵品种,如果可以采摘回去酿酒,一定会是最好喝的菊花酒,比之前的桂花酿还要好喝哦。”

    她这么说着一脸向往,早前曾把花奴府中一盆菊花拿来酿酒,那味道确实比一般菊花要好很多,所以后来她便开始高价收一些花卉,好以此来酿酒。

    各种花酿出来的酒虽然好喝,但收的价钱却也昂贵不已,后来纤娘便渐渐放弃了,直到李愿意出花,只让她酿出酒之后留一坛给他,纤娘一想买卖划算,于是很欣然应允了。

    这次给贺知章送去的就是李送来的菊花所酿造的,一共酿造了六坛,两坛送去汝阳王府,两坛送给了贺知章,还有两坛自然在她的房间里。

    听到两人对话,小童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紧接着是担忧,他似乎对纤娘的了解不少,知道她也许真的可以做出在菊园摘下菊花瓣的事。

    安长月看不下去,小声说道,“放心吧,他们俩只是说说而已,纤姨是不会真的把这里的菊花瓣摘下来的。”如果真的摘了,恐怕今天就走不出菊园了吧。

    小童抿着唇看了眼安长月,随后别别扭扭的嗯了一声,继续跟着往前走,末了说道,“前面就是食肆和酒肆,你们如果要带些东西到观望亭上去,最好在这里买。”

    此去观望亭还有一小段路,即便提着食盒和酒壶,也不会感觉到很累。

    “哎呀,我正想说朋友的酒肆到了,你便提起了,真是个十分好用的仆从,难怪贺老那般倚重你。”纤娘说着掩唇笑着朝酒肆的方向先一步过去。

    酒肆只有一个很小的店面,从里到外只有一个小小的棚子可以让人暂时歇脚,但到菊园的客人基本都是提了酒就往观望亭去,倒是也不需要有特意歇脚的地方。

    纤娘站在酒肆门口朝里张望了一眼,随后挥手跟从内里出来的一个年轻男子说道,“阿冬,今年的生意看着不错哦。”

    “纤娘啊,你怎么舍得出门了,快进来。”说着朝内里扭头喊道,“绪言,快来见过纤娘,当年若不是她相助,我可是撑不到如今娶你为妻呢。”

    纤娘像是也才知道自己的好友竟然已经娶妻,眨着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内里,片刻后果然见里面走出一个身着素色儒裙的女子,一头长发盘在脑后,用一根木簪牢牢固定,脸上不施粉黛却仍旧清丽可人。

    “奴家绪言见过几位,既然是阿冬的贵人,自然也是奴家的贵人,几位请到里面来坐吧。”绪言笑颜如花的请他们几个往里去,小童本不想进去,却见纤娘已经抬脚走了进去,无法,便也只得跟进去。

    酒肆内的地方不大,除了摆放酒坛的地方外,也就一张四方桌子,他们几人坐下后,便没有了其他地方给主人坐。

    “地方简陋,还请诸位不要嫌弃啊。”阿冬笑着站到妻子绪言身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和满足,“今日重阳登高远眺,来往客人不少,我这酒现如今只剩下这一大坛了,等会儿给你们也弄些,好到观望亭上去一边饮酒一边望远。”

    纤娘早就由此打算,此时主人家这么说,她自然欣然应允,那个叫绪言的娘子同安长月等人说了几句,便转身到外面帮着收钱买酒。

    “对了,我看你们还未采摘茱萸佩戴,正好绪言弄的多了些,给你们一人一份倒是也还够,你们稍等。”阿冬说着便转身去柜台后拿,期间跟绪言说了几句什么,随后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安长月眨着眼睛看着这个热情十足的男子,歪头问纤姨所谓恩人是怎么回事?她刚才可不是说的恩人,而说是一位故交啊。

    纤娘本想说什么,见阿冬已经到跟前,便示意稍后再说,转头十分不好意思却十分配合的接过那几只茱萸香囊,虽然看着简陋了些,但到底是一份心意。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哦,下次要是有什么好酒,我会记得给你们送去一份尝尝,当时礼尚往来。”纤娘说着,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记得你的酒肆开在去曲江池的路上,今日怎么有精力到这里卖酒啊?”

    纤娘这么说,安长月才想起好几次去曲江池的时候,她都在固定一处朝车窗外看了眼,原来是在看阿冬的酒肆。

    “那边有绪言的兄长照看着,我们俩便到菊园来,想多卖些酒,好在年底找个像样点宅子搬进去。”阿冬挠着头一脸傻笑,眼神时不时就飘到站在柜台后的绪言身上。

    “原来如此,那改天等你们搬到新家,我再上门拜访,好把你的新婚贺礼带去。”纤娘说着起身告辞,阿冬并没有挽留,只说到时候一定请他们去热闹热闹。

第266章:最高处

    从酒肆出来众人便拐进了食肆,店家的生意也十分红火,他们排队将要吃的米锦糕买到,还买了一些其他糕点,这才随着人流往观望亭过去。

    菊园内观望亭一共设立了九处,取的就是九九重阳之意,从低到高错落分布,低矮处的多半被早来的客人一早就占满了,这些人大多是些女子或者老弱,她们只能攀爬到这里,便就在这里远眺。

    纤娘只朝上望了一眼,就决定到最高处,省的到后来还要与他人一道挤在亭子里,若是遇到好的也就罢了,若是遇到些不知礼的,平白扫了兴致。

    安长月没有任何意见,她除了畏寒和不会武外,其他都比一般女子要强的多,不过是攀爬不算高的观望亭,对于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叶云深和小童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因为纤娘和安长月已经抬脚往前走了出去,根本没询问两人的意思。

    叶云深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两人做决定他只有听的份儿,倒是小童脸上有一丝不悦,但他到底是贺知章派来给引路观赏的,既然主人有意要去最高处,他就算不想爬也得往上爬。

    从最低处的观望亭到最高处,约莫还得半个时辰左右脚程,一路上越走越高,眼前所见从满眼各异的菊花丛,渐渐变成了远处峰峦叠嶂的山川,其间隐约能看到有溪流穿过,只是离得远,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溪流。

    安长月和叶云深一马当先朝上爬,走过一个观望亭后,两人同时看到了最后一个观望亭,高高矗立在一处悬崖峭壁上,安长月想,之所以人们不来这处,并非是又远又高的缘故吧。

    “果然没人,赶紧的,到地方就可以喝菊花酒吃米锦糕了。”叶云深十分兴奋的撩起袍子就跑,不多会儿已经赶在安长月之前先到了观望亭。

    安长月长叹一声,提着裙角抱怨,“早知道就不穿这个了,好看是好看,但行动起来实在不方便,胡服或者男装多好啊。”

    纤娘跟在她后头不远处,迎风听见她的嘀咕不免掩唇笑道,“可阿月船上儒裙实在好看,且衣服可是你自己去定做的,怎么样也得穿来吧。”

    想到此处安长月就忍不住更加沮丧,当初被裁缝店的老板一通美言,她就真的定做了一套这样的儒裙,长长的帔帛时不时被她踩在脚下,她好不容易才迎着风找到正确的姿势,好让风帮忙把帔帛吹到身后。

    “自作自受我是真的体会到了,纤姨你还取笑我。”安长月说完扭头朝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一咬牙提起裙摆直接三两步朝上跑去。

    她这动作实在不雅的很,尤其是一身儒裙,更加让人觉得不和谐。

    “阿月啊,你可不要太愧对这一身漂亮的裙子哦。”纤娘的声音逆风发出,安长月只隐约听到她说话而已,不过全靠猜也能知道她要说什么。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到亭子上我就不会愧对这身裙子了。”安长月本想朝后摆摆手,但两只手都提着裙角,根本腾不出来手动作。

    终于在叶云深之后到了观望亭,安长月长吁一口气,学着纤娘平时的动作,十分优雅的放下裙角,而后稍微整理一番后转头笑着迎接陆续上来的纤娘和小童。

    “跑那么快做什么?”小童喘着粗气说道,他跟在主人身边服侍,主人年岁已经渐长,从来做事都是不急不躁,像这种着急忙慌往高处奔走的事情就更不可能做。

    叶云深见小童脸上神色十分不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道,“我只是喜欢快一点到达高处等着喝酒,没想到你们也这么着急跟上来了,实在抱歉,你也赶紧进来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在他和安长月的意识里,并没有十分严明的贵贱之分,所以只有小童在他们周围的时候,他们都只是当他是个孩子,并没有把他当作是个奴仆看待。

    小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抿着唇好半晌才扭捏的走过去坐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什么不是那个意思,我看就应该是那个意思,兄长你真是跑的太快了,为了那口酒至于吗?”安长月嘟着嘴单手扶在栏杆上,她的身侧便是无尽的深渊。

    叶云深见她站的那么靠外,不由担心起来,赶紧认错道,“对对对,阿月你说的都对,你赶紧过来坐下,站那么往外做什么。”

    小童本以为安长月是责怪自己,脸已经涨得通红,却发现她说的是叶云深,而且她所站的位置确实有些靠外,底下便是万丈深渊,这要是稍不注意,恐怕......

    “哦,我想先吃一口米锦糕,听名字就很好吃。”安长月说着走到桌前坐下,余光扫见小道上又有人上来了,而且领头那人看着十分眼熟。

    叶云深也看到了小道上的来人,不由十分高兴的招手道,“明少卿今日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曲江池有宴会吗?”

    小道上走的正平稳的明抬眼看到最高处有人,且是自己认识的人,不由也高兴起来,往年基本只有他一个人上来,鲜少有人会登到这处观望。

    “原来是你们啊。”他笑着说道,“曲江池那边有李寺卿过去就可以,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还是乐游原这里比较适合我。”

    说话见明已经到了亭子内,他手中也提着两壶菊花酒和一包糕点,不过他的糕点跟他们不同,似乎是在菊园外就已经准备好的。

    “说的也是,曲江池虽然是陛下赐宴,但到底去的都是打官腔的,哪里有我们寻常百姓这般可爱?”纤娘呵呵笑着,末了瞟了一眼小童,却见小童正定定的看着远处,不知道是在看青山还是看远空浮云。

    明点头说是,而后很自然坐下把酒和糕点放在桌子上,“相逢不如偶遇,那我就把自己这些东西也贡献出来,重阳登高你们便也算上我一份如何?”

第267章:他失踪了

    明的到来没让小童收回目光,他在几人说话时站了起来,不过安长月和叶云深正聚精会神听着明说之前太原王氏的事情,丝毫没注意到小童已经走到了栏杆处。

    “这么说太原王氏这次也算损失惨重了。”叶云深说道,那件案子牵连甚广,连陛下都惊动了,无论如何翻案者乃是他们太原王氏的旁支,必定会牵连到他们。

    “也并不尽然,那支与王氏关系疏远,这是整个太原府都知道的事,所以这次只有那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明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与他们家联姻的一些官员,多数都遭受牵连,那位萧县令如今别说到长安任职了,就是县令怕也是保不住了。”

    “对此等恶劣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官员,朝廷早该清除掉,免得贻害百姓。”安长月不以为然,萧县令那样的人,还不如王同震。

    当然,前提是天下就只剩下这两个人的话,安长月大抵是会选择王同震的,毕竟他比萧县令这样的要稍微好些。

    “陛下还算是英明,没有因为事发于太原王氏而遮掩,也难怪大唐如今如此繁荣昌盛。”安长月最后总结般的恭维了两句,明从她脸上看不出真假,但仍是抿唇笑着点头。

    这小丫头从西域叶家来,叶夫人和叶先生如今都鲜少再踏足中原,不过当年他们及再往上一辈在中原的事迹,不少人也还记得很清楚。

    “对了,杨兄从万年县下回来了吗?”叶云深问道,他当初和杨义德一起往万年县下一处乡镇上游玩,也不知道杨义德是去做什么,整日里都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如今他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他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回来。

    明沉吟了一声,看了眼坐在一侧微微收敛了眉眼的纤娘,见她没什么意见,这才开口说道,“他似乎是失踪了,本是约定重阳前无论如何都要回转,但如今重阳已至,他却没了音讯。”

    其实从八月底便已经没了音讯,但那件事本就隐秘,明以为只是杨义德为了保密这才不再往回传消息,果然再耐心等待几日后,又有一张密信传了回来,上头写的是上宜古合寺。

    明当下便派人前往上宜县古合寺查探,却发现那座寺庙就是个普通的山寺,坐落在一处小山的半山腰上,他的人在山脚下的董家村却没问出有陌生人来过这里。

    他当时害怕打草惊蛇,让杨义德功亏一篑,于是便放弃了继续找人,但就在不久前李朝隐知道此事,料定出了变故,这才派了人手出去,可至今也没有杨义德的消息,连杨思勖都已经私下派人去找了。

    “你的意思是说杨义德失踪了?”安长月睁大了眼睛,有点惊讶的问道,明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事实上就是如此,“他从上次传回密信后便失去了音讯,如今大理寺也派人去找了,却还是没有消息。”

    叶云深啊了一声,“我就知道他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总让我不要多问不要插手,早知道我当初就留在万年县跟他一起了。”

    “可他真正失踪的地方不在万年县,而是在上宜县。”明把杨义德第二次传回密信的内容说了一遍,一则他对眼前溶月楼的人信任,二则那个站在栏杆处的小童他知道,那是贺知章的近前奴仆,并无大碍。

    “上宜县古合寺?这个寺的名字真是奇怪,古合?是什么意思?”安长月不解的问,一直没有开口的纤娘突然说道,“那座山寺下就是董家村,当初董家村逃荒到上宜县的时候,那座古山寺其实是裂开成了两半,后来村民出钱修缮,便成了如今的古合寺。”

    “哦,我知道了,是说古寺从两半合二为一的意思啊。”安长月说道,纤娘笑着嗯了一声,亲手给她倒了杯酒,“董家村中有位乡绅早年曾在长安住过,常来我这里打酒,这便是他当初给我讲的趣事之一。”

    明哦了一声,问道,“那纤娘可知道那座寺庙如今的主持是何来历?”

    “连大理寺都不知道的事,我一道妇道人家又如何知道,明少卿这般问真是为难我了。”纤娘微微蹙眉说道,随后拿了一块米锦糕放到明面前,“今日出门是过重阳节,无论何事,还是等过了今日再说吧。”

    她既然开了口,一众人自然不敢再说公事,只讨论今日天气不错,最适合登高望远不过,还说远处山峦起伏十分美妙,再说这菊花酒酿的真是恰到好处。

    总之说来说去都是敷衍的味道,没说几句就停住了话头,众人默默坐在亭子里喝了一会儿,明便要起身告辞,众人假意挽留两句,便也送他离开了。

    等明走远,纤娘有些嗔怪的说道,“好好的重阳节,你们倒是谈了不少公事,不过杨义德失踪这件事确实蹊跷,你们明日便到大理寺将事情弄清楚,他怎么说也与你们有几分交情。”

    安长月本还担心纤娘会说些什么,这下总算松了口气,杨义德失踪肯定是因为因为不能说的任务,他连叶云深都不让参与进去,可见此事十分凶险。

    而这样凶险的事,纤娘竟然允许他们去过问,安长月心中怎么可能不雀跃。

    “多谢纤姨,那明日一早我便和兄长去大理寺问问情况,杨兄失踪那么久,也不知道如今到底如何了。”安长月说着不由担心起来,这么长时间,变数也太大了。

    小童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上宜县可不是个太平的地方,那里远不如长安和万年两县治安稳妥,听说时常有盗匪出没,前一任上宜县县令的小女儿失踪了都找不到。”

    安长月没想到小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眨着眼睛看他,小童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去继续看远处的青山,他知道的就这些,也是从主人的口中得知,这些人对他还算不错,他自然要思回报的。

第268章:治安不好

    “竟然还有这种事,看来上宜县的治安确实不怎么样啊。”叶云深接了一句,扭头看安长月脸上神色十分淡淡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抬手给她倒了杯酒,小声问道,“阿月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只是听到上宜县县令的女儿失踪,忽然想到一件事而已。”安长月顿了顿在几人好奇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万年县上一任县令似乎也曾有个女儿失踪,只是后来在发现死于水中,当时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她是被人杀害,查来查去没有可疑之处,便以失足落水结案了。”

    纤娘听她说起这件事,微微仰头说道,“说起这件事我也知道一点,结案后还曾传出过县令家的女儿是被人侮辱这才想不开,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曾看到有一个男人骚扰过那位小娘子。”

    小童点点头,不过他没多说什么,他自幼就被卖给了人牙子,是主人将他买到身边服侍,还教会了他很多别的东西,所以背后不议人是非他是知道的。

    安长月等人并不知道小童是这么看待他们的谈话,否则一定会觉得太过上纲上线了些,这只是把知道的消息相互说一遍,没有证据的事,他们怎么可能出去传播。

    “还有这样的事?不过空穴不起风,也许那案子中确实有未解之谜。”安长月心想,尤其是县令的女儿当年是失踪后死亡,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也得找到她失踪的原因才对,可人死之后虽然也查了很久,但似乎查的都是杀人凶手,而并没有人询问失踪的原因。

    这一点确实很奇怪,安长月想,除非县令女儿的失踪是一件不能启齿的事,那么后来的传闻就有可能就是原因了。

    “你想到了对吗?当年那个案子发生在五年前,那时候案子是由万年县县令亲自督办,他自己的女儿死于非命,照理说不该那么轻易妥协才是。”

    纤娘想起那时候听人说过县令十分疼爱那个女儿,案发后有客人到溶月楼去,还曾奇怪的说县令疼爱女儿的方式十分奇怪,说什么案子尽快结了也是对他女儿的安慰。

    只是不管是他女儿失踪还是后来是身死,都没有一个明确的交代。

    “是啊。”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扭头朝观望亭外看去,此时夕阳西斜,有一种直接暖到心中的美,再加上尚有青色的山峦,两者在远处交融到一起,无法言喻的美景背后是莫名的让人心安。

    “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纤娘看了眼桌上空了的酒壶和油纸包,动手将东西收拾好拿在手中,便招呼着几人往回走。

    下了观望亭,菊园内仍旧人流如织,但也有不少人正打算往外走,基本跟他们一样,来的早,走的也早。

    纤娘本打算去酒肆里跟旧友打声招呼,却见那里已经关了门,里里外外空无一人了。

    “没想到这么早就走了,我还以为会再运些过来卖。”纤娘抿唇笑了笑,正打算转身的时候听到有人嘀咕了句,“这么早就走了,还以为他们家很需要钱,会多卖些酒呢。”

    随后另一个人也小声说道,“是啊是啊,娶了那么个媳妇,也真是难为阿冬了。”

    等她转头去看时,却不见了说话之人的踪迹,似乎刚才只是她的幻听而已。

    “纤姨你怎么了?”安长月见纤娘左右观望,好像在寻人,便问了一句,纤娘摇头说没事,便催促这他们一道出了菊园。

    在经过贺知章居住的巷子前,小童自己下了马车离开,他们三人便慢悠悠的往西市去。

    “我看今日明少卿的神色似乎不寻常,看来杨义德所遇之事必然不简单。”安长月说了一句,扭头却见纤娘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从刚才就很奇怪,一个人站在酒肆前东张西望的。

    “啊?你说什么?”纤娘余光看到安长月盯着自己,料想刚才她肯定说了什么,结果自己想阿冬和绪言的事情想的太入神,倒是忽略了她的声音。

    安长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是说杨义德的失踪不简单,不过纤姨你到底在想什么,刚才在酒肆前是听到了什么吗?”

    纤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微微蹙眉说道,“是啊,刚才听到两个人的交谈,是关于阿冬和绪言的,似乎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不过扭头却不见了人,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或许跟胡掌柜一样,都是家中之事,我们过问似乎不太好哦。”安长月想到之前的掌柜胡越,不由心中也十分担忧,那次去他家看到的情况,实在不像是回家享清福的样子。

    “说的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毕竟只是朋友,且是个女人,实在不适合掺合进去。”纤娘说着抿唇笑起来,“阿月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将来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呢。”

    安长月听到这个丝毫不羞恼,竟然十分认真的皱眉想起来,“说不一定哦,起码要跟兄长一样能保护我,再要跟汝阳王那样的容貌无双,然后还要跟阿耶一样温馨体贴,哎呀,不能太贪心,暂时就先这些吧。”

    叶云深和纤娘两人的脸都已经僵的不知道该怎么活络,这样还叫不贪心?随便一样都已经是奢侈了好吗?

    回到西市洗簌一番,众人各自回房睡下,安长月一夜都在想着今日遇见明所说之事,等好不容易睡下,感觉都还没睡好,就已经听到开门鼓的声音。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再过不久就得起身了,这一夜真是有够糟心的。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过去,随后猛地听到门被人大力拉开,接着是叶云深的声音传来,“阿月,时辰不早了,赶紧起身去大理寺吧。”

    “知道了,知道了,兄长你出去帮我准备些朝食,我饿的很啊。”

    刚刚进门的叶云深一听又立刻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那好,你赶紧收拾,我先去帮你要朝食,随后咱们就去大理寺啊。”

第269章:出城

    坐在马车上往大理寺去,安长月匆匆忙忙的吃了几块蒸饼,不怎么经意的问叶云深道,“兄长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你想到了什么吗?”

    叶云深赶着马车穿过坊间道路,好一会儿才吱吱唔唔说道,“也不是,之前我跟杨兄分开时他说查到了一点线索,叫我先去办自己的事,我才会带着稳婆赶回长安,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应该就是打算去上宜县了。”

    “那么早的时候?”安长月十分诧异,心中对杨义德这次出去的任务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值得他这么小心翼翼的。

    两人都沉默起来,当初杨义德去万年县下的乡镇时,他们只以为是大理寺的外派任务,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凶险的任务,连杨义德这样的人都失踪不见了。

    马车在大理寺前停下,官差看了一眼是安长月兄妹,便走过来一个人说道,“明少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两位赶紧进去吧。”

    安长月一点都不奇怪明的举动,他应该从昨天纤姨的神情中看到了什么,所以今天才会直接在大理寺等着他们上门。

    见到明后,安长月开门见山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万年县发生了什么?”

    明叹了一口气,示意两人先坐下再说,随后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在杜家那件案子发生之前大理寺就接到了一则密信。”

    “密信?”

    叶云深和安长月异口同声,明点点头,“是密信,信上所述是万年县两个不良人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于他们为什么失踪,万年县那边也说不清楚,只说莫名其妙人就突然不见了。”

    “竟然是这样?!”安长月惊讶的看着明,这次竟然是因为万年县不良人失踪了两个,这可不算是件小事了,虽然不良人都是有恶迹者,可到底是官府的官差,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肯定得找一找。

    安长月是这么想的,但明却摇头说不是,这次失踪的不良人并无恶迹,而且在不良人的追缉中屡有功绩,刑部已经打算将人调往他们那处,但就在此时两人却齐齐失踪了。

    明告诉二人,万年县给大理寺递了密信是希望李寺卿能帮忙,但李寺卿的意思是此事不宜张扬,于是觉得先派个人过去摸摸底细再说。

    当时杨义德听闻此事,于是自告奋勇前往,李寺卿没多想就答应了,但没想到此后事情竟然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一路发展,直到大理寺派出几个官差都没能找到杨义德的踪迹,他这才慌了神。

    “杨义德不管怎么说都是杨思勖的义子,而且他如今平定五溪蛮族首领覃行璋作乱,如今陛下龙颜大悦,加封他为骠骑大将军、虢国公,他若是对杨义德失踪耿耿于怀,恐怕大理寺也不好受。”

    明十分担忧的看了一眼安长月,沉声说道,“本来这些事不该麻烦你们,但大理寺如果大量调动官差前往上宜县,恐怕会惊动旁人,所以......”

    安长月哦了一声,小声问道,“那为什么会从万年县一路到了上宜县?”

    明见她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心想难不成她已经胸有成竹?他在心里暗自摇头说不太可能,这才只知道个大概,哪里会这么快就成竹在胸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似乎是他查到了什么,这才从万年县一路追去了上宜,只是我的人去查过古合寺,没有任何收获。”昨日在菊园观望亭上他都已经说过,当时确实没想过要隐瞒。

    安长月嗯了一声,又问道,“不会只有我们两人往上宜县去吧,到时候真有什么意外,我们俩人也是应付不来啊。”

    “这个不用担心,派出去的人手我没有召回,到时候你们有需要尽管差遣他们,只要把杨义德找到,当然,最好可以将不良人失踪的事也弄清楚,那就最完美了。”

    说完正经事,明就变得不那么正经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得寸进尺,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太符合他的身份,于是抬手假装咳了两声,摆手示意两人可以去了。

    从大理寺出来,安长月暗骂了一句老狐狸,骂完觉得可能会被误会骂的是李朝隐,便悻悻的跟着叶云深上了马车,他们得回去跟纤姨说一声,顺道还得收拾点东西,上次出城的记忆可不怎么美妙啊。

    纤娘听说两人要往上宜县去,倒是没多大惊讶,吩咐七寸和六福准备了不少东西放到马车上,嘱咐二人路上小心,到那地方之后更加小心。

    安长月连连点头,在纤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坐上马车出了西市。

    从长安城到上宜县不过一天路程,黄昏时分他们二人已经到了董家村所在的镇上,安长月没着急要过去,而是在附近溜达了一圈,随便买了些当地的特色,顺道打听了一点消息。

    得知附近近半年内并没有匪患,就连小偷小摸的都很少,这都得归功于如今的上宜县令,听闻是个文武双全的能人,一上任就把治下的盗匪给灭了个彻底。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既然不是盗匪所为,谁有这能耐把杨义德给困住?

    “走吧,去找纤姨那位友人。”

    出门前纤娘告诉他们董家村有一个名叫董明奕的乡绅跟她有些交情,如果他们要住进董家村,不妨找这个人帮忙。

    叶云深应了一声,驱赶马车往董家村去,行至半路见道旁有几个身着道袍的人,那几人显然也看到了他,领头的忙转身朝他挥了挥手。

    叶云深本不想停下,马车内只有阿月一个人,这一帮男子即便要搭乘,恐怕也不方便,毕竟他们可不熟。

    但想了想决定还是停下说明比较好,于是走到近前便把马车给停住了,随后客客气气的问道,“几位道长拦下马车是有什么事吗?”

    领头的是个须发微微泛起灰白的老道,先是低低念了句什么,然后才笑容可掬的说道,“我等一路行来十分困倦,不知小哥可能载我们一程?”

第270章:董家村

    安长月坐在马车里听车外几人说话,撑着下巴一脸无奈,心想自家兄长哪里看着像个车夫了?

    叶云深见果然是想搭乘,一点迟疑都没有的摇头说道,“几位道长实在抱歉,车中只有我妹妹一人,实在不方便再捎带诸位。”

    领头的道长还没说什么,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年轻的道士不耐烦说道,“我师父肯出口让你相助,已经你莫大的荣幸,你怎的还要拒绝,不过是个小娘子,让她坐到外面来便是。”

    这话说的好像马车是他们家似的,叶云深当下便皱起眉来,只是不待他开口,老道士就不悦的制止了自家徒弟,随后和蔼的笑着说道,“实在对不住,我这徒儿没大没小,只是我等实在是走不动了,还请两位体谅体谅。”

    叶云深没有再说话,他们在西域的时候没有这么多顾忌,无论男女大家都可以成为朋友,但来长安也快一年了,这里的规矩多少知道,所以他不敢随便应下。

    就在此时马车里的安长月忍不住了,伸手撩开车帘一脸冷漠的说道,“我看道长的徒儿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教训起来一点没有疲累之态,既然如此,不如道长便让你那徒儿背上你,再往前不久便能到董家村,想来也不会为难吧。”

    站在道旁的三人都是一怔,最小的那个小道士微微仰头看着马车上的人,见是个明眉皓齿的小娘子,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正拿眼睛看着他身旁的大师兄。

    年轻道士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怒目圆睁,眼看着就要上前动手,那老道士约莫也觉得这小娘子说话不中听,教训教训也好。

    可谁知年轻道士才上前举起手要打,就被牵着缰绳的叶云深给一把攥住了手腕,他可是使了很大劲儿,却既不能往前打人,又不能缩回手,心知肯定是遇到了高手了,脸上神色顿时一变。

    “果然有的是力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几位闲庭信步了,阿兄,赶紧走吧。”安长月冷冷的看了眼那年轻道士,随后又深深看了眼站在后头欲言又止的老道士,嘴角便含了一抹冷笑。

    叶云深见安长月不耐烦,忙应了声,轻轻把年轻道士的手往后推了下,那人便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随后他便把马车再次驱赶着往前,竟是一点都不再客气。

    两人不知道,身后三个被扬了一脸灰土的道士都紧紧盯着马车看,老道士是若有所思,年轻的那个则是一脸阴狠,只有最小的那个是满眼好奇。

    “此等女子断然与仙家无缘,真是可惜了那小哥了。”老道士末了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年轻道士冷哼一声,“怕是将来嫁人都难,我看着她也有十六七,还做女儿打扮,想来家中定然交了不少罚金。”

    唐代男女到了一定年纪尚未婚配,不仅官媒会出面干涉,就连当地官府也有相应制度惩罚,这年轻道士便是指的这个。

    “这无需我等操心,倒是这家父母有的愁了,女儿竟是这般无礼粗鲁,将来确实......”老道士说着竟然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似乎真是为马上的安长月忧心。

    而兄妹二人自然不知道那俩道士在背后议论自己,驱着马车到了董家村。

    进村前两人都朝不远处的山上看了一眼,果然见一处飞檐在有些凋敝的林间若隐若现,想必那就是古合寺,是杨义德留下的最后线索。

    董家村是个规模还算不小的村子,村子前头有一块像模像样的石碑,上头工工整整的写着董家村三个字,在这三个字一侧还有一行小字,安长月撩着帘子仔细看,才看清写的是董善人捐赠几个字。

    进了村子,两侧屋舍看着十分整洁干净,在右手边还有一座十分高大的建筑,看规模就知道是村中祠堂。

    再往里走到了第一个分岔路口,沿街的一处大门开着,门前摆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瓦罐,一阵清甜的香气随着主人家晃动瓦罐,一阵阵往安长月鼻子里钻。

    “那是什么?”她忍不住问道,叶云深也皱着鼻子闻呢,听安长月问,当下把马车往旁边一停,走上前去询问了几句,随后扭头朝安长月喊道,“是果酒,咱们买点吧。”

    安长月一愣,在瓦罐中装酒的人不多,她想了想点头,却见主人家伸手到瓦罐中捞出一只小酒壶,壶身上还冒着一丝丝白气,竟然是在瓦罐中温酒。

    买了两壶果酒,叶云深顺口问道,“敢问店家可知道村中一个董明奕的乡绅住在何处?”

    “你们要找董善人?顺着这条街直走左拐,门前有一株花树的便是了。”顿了顿不等叶云深付钱,又说道,“你们是董善人的朋友?那我可得多给你们一壶,顺道帮我送到董善人家中去吧。”

    叶云深应了声好,提着三壶果酒上了马车,按照店家的提示沿街往前走,这一路过去,两人发现董家村似乎很富足,整个村中的道路平整宽敞,家家户户都是青砖瓦房,偶尔看到开着门坐在院中的妇人,也都是有说有笑闲话家常。

    这等安逸别说是上宜县,就是长安城内的一些村子里也不常见,人们总是为了生计奔波,早就习惯了忙忙碌碌,这等悠闲之态,怕是富贵人家也鲜少出现。

    很快马车拐过去弯儿,果然见巷子中间有一棵一人多高的花树,叶云深看不出那是什么花,只把马车赶到树下停住,然后跳下马车走到门前敲了两下。

    不多时里面传来一声吆喝声,“谁呀?是道长吗?”

    刚走到门前的安长月微微一挑眉,道长?她想到了刚才在路上遇见的那三个人,一老一少,还有一个正年轻气盛的,难不成董明奕今日约了道士?

    正想着,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内,看到外面竟是两个年轻人,不由愣了一下,随后犹豫着问道,“你们,你们找谁?”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445/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作者:畔茶佉水所写的《大唐谜案》为转载作品,大唐谜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谜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谜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谜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谜案介绍:
一场充满期待的大唐长安之行,还没到地方就先给逮了,好不容易到了西京长安,嘴巴张开,做好架势,冤枉两个字没出来,她就被征调进了大理寺,一个女娃进大理寺协助办案?开什么玩笑?----------长安西市一男一女前后死于放生池,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名扬长安的年轻医馆学徒失踪,尸身被发现漂浮于城外龙首渠里,他身上的脂粉香及附近一大一小的脚印,又是谁留下的?西域来的兄妹二人稀里糊涂卷进了一桩桩诡异案件中,看尽了大唐长安城平静之下的波澜诡谲。大唐谜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谜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谜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